一 : 太白醉剑全文阅读 作者：程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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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诗人三部曲之：太白醉剑 作者：程韬光


前言
李白，字太白，生于唐代西域，长于蜀地青莲。历经大唐盛世，遭逢安史之乱，一生彷徨流离，传奇悲烈。他是中国最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亦是世界诗坛璀璨巨星，享有“诗仙”盛名。“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语言明畅，情感执著！奔腾不息的幻想，狂放不羁的性格，石破天惊的意象，感动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人心向往异境，艺术亦然。李白以超常的欲望、出众的精力、恒定的意志，以内心的孤独、彷徨和爱为内核，以“济沧生”、“安黎元”为理想，打造出了阔大的精神和艺术境界:使高贵者平息，使贫贱者奋起;追求个性自由,张扬创新创造;倡导爱国恤民,实践奋斗不息……他以自己昂扬向上、傲岸不羁、独立自由、不懈求索的性格魅力,诠释了人性中最光辉、最珍贵的品质。李白及唐诗所代表的文化精神，为民族精神再造提供了土壤。
站在山巅海角，俯仰天地之间，李白华章的光芒照耀着我们，唤醒我们对祖国、亲人、朋友，对自然山川的深情厚谊。李白不仅是唐朝、唐诗的象征，也是中华民族的重要象征！
源远方能流长，精神亦然。为使中华儿女了解李白和他的诗章，弘扬民族文化精粹，打造民族时代精神，本书以翔实的历史资料为基础，源于史料又不拘泥于史料，注重诗章而不沉湎于诗章。以“大文化、大思想、大传承”为要质，究其一生，将诗仙回归人间。本书以李白仗剑辞国，干谒游历；终南捷径，长安历仕；赐金还山，寻道访仙；安史离乱，流放归天等为主要内容，纠结着国难家仇、个人情爱；穿插着人文趣事、宫廷纷争；辉映着名山大川、秀丽风光……以恢弘浪漫的大唐盛世为时代背景，以新力量和旧结构间的冲突为文化背景，以传奇故事为线索,全面揭示李白孤独浪漫、彷徨流离、传奇悲烈、辉煌奋斗的一生。情景交融，波澜跌宕，大气磅礴，荡气回肠。
《太白醉剑》为恢弘巨作——大唐诗人三部曲《太白醉剑》、《子美诗情》、《长安居易》的开篇之作。大思想、大艺术、大传承的要质，必将推进新生活、促发新文化，振奋中华民族精神，构建和谐盛世之音！



序言：对李白及唐诗新的解读（1）
二月河
有人在写大唐诗人三部曲，要将中国文化最精粹的部分以另类的解读方式展现出来，与广大读者共享。我个人认为，作者此举是很有价值的尝试，并且，其较强的历史和现实意义必将产生一定的积极的社会反响。唯一使我感到不安的是：李白、杜甫、白居易是中国乃至世界诗坛的璀璨明珠，每一个中华儿女都能随口背诵几句他们的诗歌，譬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大家耳熟能详，对作者的期望值不由得很高，作者创作作品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当我拿到作者样书，认真读取《太白醉剑》之后，很快为作者阔大的文风、洗练的文字及深厚的古文功力所震动，为作品精妙的构思布局、生动感人的故事情节所吸引，不由得和大家一起舒口长气，庆幸作者尚未辜负期望。本人掩卷之后，顿生感慨：
一、此书语言优美，文笔洗练。综观全书，可见作者在文字上的造诣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准，辞藻之精美，文言与白话味之浓，在近现代文学史上也是不多见的，这与通俗小说形成鲜明的对比。从美学角度来看，文言式的语句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浓缩美”，它将中国文字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而在《太白醉剑》中，字与字、句与句间的巧妙搭配，宛如一幅幅流动的山水画，让人拍案叫绝。先拿开篇第一句为例：“横亘中国之长江，自唐古拉山而下，出青海，过云南；经渝州，越四川，浩浩荡荡，不可遏抑。”短短一句话便将长江的长与长江的雄伟交代清楚，无需额外的字词辅助，这体现了汉字的独立性，是其他国家的文字很难达到的。再看看这一句：“唐主李渊闻讯，提陇上之兵，出太原、夺洛阳、下潼关、入长安，势如破竹，形似卷席，服四方豪杰，息八路烟尘，拯民于水火，顺天而立大唐基业。”整段话一气呵成，一段历史，尘埃落定。再看一句：“好一座神山！宛如巨龙，横亘天地之间；万千险峰，直插霄汉。山下林木葱郁，俱是松柏，如枪似剑；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宛如智者，深思千年。”读者很容易将这些字句与一幅雄伟刚健的山水画联系起来，可见作者的文字功底非常深厚。
中国文字的特点，造就了中国诗歌的特点，而中国诗歌的辉煌成就也展现了中国文字的博大神奇，两者相互依存，交相辉映，构成了具有中国特点的文学艺术。《太白醉剑》将中国诗与方块字巧妙地融入作品，同时文言语式和口语在一段话或一句话中交替反复，有一种脱俗复古的味道，充分展现了中国文字独特的魅力。
二、气势恢弘，构思精巧。李白，字太白，生于唐代西域，长于蜀地青莲。历经大唐盛世，遭逢安史之乱，一生彷徨流离,传奇悲烈。他出生于一个家财殷实却非显族的家庭，这迫使他为了得到权势，而想方设法地去追逐功名，却又因为文人的傲气而不能摧眉折腰。李白的家庭背景也让他带有一定的平民性，能够站在老百姓的立场痛斥当权者的暴行。李白既庸俗又洒脱，既重情又多情，既喜山好水，又不愿碌碌无为，矛盾贯穿一生，这便是真正的李白。虽然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李白的诗歌，就流传着李白传奇的故事，譬如：草书退敌、力士脱靴等，但是，真正把李白作为一个普通人进行解读，甚至把他的诗歌进行另类解读的作品并不多。我想原因就在于：李白人生过于丰富，经历过于繁杂，性格矛盾重重，没有认真的构思、巧妙的布局，作者很容易陷入难圆其说的境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序言：对李白及唐诗新的解读（2）
作者煞费苦心，将李白的诗文进行归类，并将其恰如其分融入作品之中；将其游历路线、人生轨迹及出世入世思想进行认真梳理，巧妙地将李白的诗歌、行踪穿起，形成水晶珠链。非大家不能为也！此书设置一明一暗两条线索：明线以李白与安禄山之间的矛盾斗争贯穿始终；暗线以李白与一个邪教组织巫教的矛盾斗争为辅助，同时，以李白三十六式太白醉剑剑法修炼过程为点睛之笔，以传奇手法将李白的人生及其诗歌较为完美地叙述下来，相信大家在阅读的过程中，会深切地感受和享受这些内容。
三、文化源远方能流长，精神亦然。为弘扬民族文化精粹，打造民族时代精神，本书以翔实的历史资料为基础，源于史料又不拘泥史料，注重诗章而不沉湎于诗章。以“大文化、大思想、大传承”为要质，究其一生，将诗仙回归人间。此书以李白一生游历为主要内容，纠结着国难家仇、个人情爱；穿插着人文趣事，宫廷纷争；辉映着名山大川、秀丽风光……以恢弘浪漫的大唐盛世为时代背景，以新力量和旧结构间的冲突为文化背景，以传奇故事为线索,全面揭示李白孤独浪漫、彷徨流离、传奇悲烈、辉煌奋斗的一生。情景交融，波澜跌宕，大气磅礴，荡气回肠。
《太白醉剑》是一部非常特殊的作品，它既不像通俗小说，又迥别于传记文学。综观全文，我把它看作一部诗情并茂、气势恢弘的“传奇纪实类文学”。对于一个在新旧唐书中只有寥寥数百字的人物，要将他写活写全，其难度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作者的勇气与探索精神，也是令人敬佩的。此书的作者博识多通，书中集中了为数不少的原创诗歌，情景交融，意境幽远，使环境气氛既饱满又厚实，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在当前的长篇作品中，类似于此书这样集诗词歌赋与古白话为一体的作品非常稀少，不但要求作者文学功底扎实，它的读者也必须是博览群书的中华古文化爱好者，唯有如此才能捕捉到此书的精髓所在。从这一点来看，此书的外在格调较高，也极为另类，非高层文化者不可碰也。这是此书有别于同类题材作品最大的地方。从文中所表达的意象而言，作者重点要表现的并不是人人能写的李白故事，而是借助李白的一生，抒发人生，即作为文人之感慨。所谓质胜文则野，从阅读效果上看，对情节的削弱，恰恰更有效地使读者关注到了作者所要表达的东西。
但愿此书能让国人体会到中华文字独有的魅力，为古文学爱好者带去一道精致的文化大餐，也为读者身临其境进一步解读了李白和唐诗。同时我也相信，在洋文与洋文化入侵中国文坛之际，《太白醉剑》的出现，有助于提升中国文学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全世界所有华人的爱国精神，这恐怕也是作者的愿望。
至于书中所叙述的李白与安禄山、巫教之间的矛盾斗争，亦影射着正义与邪恶、统一与分裂的斗争，其巨大的现实意义，不言而喻。
是为序。
2008年10月于南阳


楔子
莫谓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时。
横亘中国之长江,自唐古拉山而下,出青海,过云南，经渝州,越四川,浩浩荡荡,不可遏抑。偶遇巫山拦路，竟穿其而过，遂成举世闻名长江三峡。三峡皆险，尤以巫峡为最。水中险滩暗礁密布，两岸悬崖峭壁如削。林寒涧肃，常有苍猿长啸，哀婉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
古之出入蜀地者，闻之皱眉，望之心惊。然舍此便无他途。不得已，古人乃自绝壁之巅，缒索而下；于绝壁当腰,凿石为洞；插以横木，上铺木板，开辟栈道。栈道绕峭壁而成，阔约四尺，高不盈丈，一面临江，三面石壁。阔处可容独车，狭处仅通孤骑。时有索桥横跨江面，时有石阶穿行谷中。峡中气候多变，常有白雾弥江，疾雨骤至，路径湿滑，不易行走。山中又有狼虫虎豹，时常横卧途中。所以，虽有栈道，非不得已，皆不愿踏上此途。宁走水路，虽常有覆舟之虞。
唐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仲春，李白舍弃水路出川，踏上险峻古栈之道。他对父亲李客道：“我养浩然正气，于蜀地青莲二十余载，居家所与游者，不过邻里乡党；我所游者，地不方千里。不见名山大川，怎能登临送目，豁我视野，拓我胸襟？诸子百家之书，虽无所不读，然其书皆古人陈迹，何足以激发志气？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我意仗剑辞国，辞亲远游，以求奇闻大观，以知天地之大！以期进为管、葛，退亦鲁连！”
李客道：“人之所学，若无大志，虽多又有何为？你诗剑初成，自旱路出川，登高望远，历练人生，养胸中大志，为父甚慰。只是路途险恶，世间艰辛，应抱朴藏拙，不宜锋芒太露，招惹是非。”
李白于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二，又称“李十二”。少敏而慧，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之作，出口成章，七步成诗。十五岁喜欢剑术，承自家传先祖李广绝学，剑法卓越。正值弱冠之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双眉入鬓，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英雄雅量，超凡脱俗。父亲李客，亦负绝学。原是陇西成纪富商巨贾，后举家迁入蜀地青莲居住，高卧松云，不求闻达。儿女虽多，独喜李白，钟爱有加。李白仗剑辞国，李客派管家李毕携日常跟随奴仆田承光、武飏、杨宪诸人，乘船自水路接应；又着忠诚机敏书童丹砂与李白同行。李白与丹砂自旱路经绵州向西，至峨眉再折东而进；管家李毕携船自嘉州而下，相约渝州相会。
李白诸人过绵州，涉涪江，顿见高峰入云，层峦叠嶂；古木苍藤，杂树生花；清流见底，卵石浮动。栈道如一条深色飘带，时而耸入云端，时而跌入谷底……沿栈道慢慢前行，顿觉两鬓润湿，心悬一线。李白不由唏嘘：“古有太阳大神驾辇，六匹神龙相牵，未及蜀山，神龙皆怵不前。太阳大神无奈，只好两天一次来蜀地普洒阳光。”丹砂接道：“有时三天，有时旬日，故蜀地多阴雨雾障。今日出川，何日可回？”
“何日可回？”李白心中一悸，“仗剑辞国，出川远游，未出蜀地，已是艰险坎坷。恐世间路途，百倍艰辛。”心中不由沉重。众人无语，沿栈道惴惴前行，耳听江水咆哮之声，却不见江水奔流。只见怪石嵯峨，树木阴凉，白日里,好似进入春夜时分。耳边子规鸟啼，“行不得也，哥哥……”声声啼血。约走三里路径，绕过崖壁，豁然开朗：一条大江横索，千里如练。雨过天晴，彩虹挂于远山。李白胸臆大开，慷慨而歌：
晓峰如画碧参差，藤影摇风拂槛垂。
野径来多将犬伴，人间归晚带樵随。
望云客倚啼猿树，洗钵僧临饲鹤池。
莫谓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时。
童仆机巧，接道：“无心恋清境，书剑###时。公子何日再回匡山？”
“何日可回？”李白回首童仆朗声道：“待寰宇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乃功成名遂身退！”
江水滔滔，帆影点点；远山如黛，云蒸霞蔚。李白面对大好江山，端坐而神游，心游太极，神随八荒……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飞到天上去，好作月边星。


第一章 梦长庚李白降生 习诗剑才华初露（1）
匡山像一把黛色团扇,横置墨溪之岸。群峰竞秀，崖石贲张；花团锦簇，松竹连绵。匡山又像一座巨大屏风，遥对李客云闲庄园。这是李白生长之所，山环水绕，灵气氤氲。庭院宁静，共分三处：前院多竹，万竿攒动，由仆人及杂工居住；中庭置松，亭亭如盖，居其家人；庭后花园，杂花斜生，安置内眷。正值三月，春光无限。庭院两株高大李子树,分外引人：李花似雪，压满枝头。李白之名，竟出于此：少时李白无名，呼“十二郎”。一日李客闲步李子树下，触景生情，随口吟道“春风送暖百花开，迎春绽金它先来”，苦吟半晌，不知下句。李白母亲漂氏接道“火烧杏林红霞落”，不想幼儿身后接道“李花怒放一树白”。李客异其才智，遂呼“白儿”。李白仗剑辞国前夜，李客屏退家人，父子促膝，畅说家史，揭开李白身世之谜……
唐人有诗专道李白先祖。诗曰：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又有诗道：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诗中所言飞将军乃汉时名将李广，将军世家。其先祖李信，秦时为将，诛杀燕太子丹者。李广擅开大弓，箭术超群。曾任陇西、雁门、云中太守，屡守边郡，圆阵催锋，大小百战，匈奴闻之丧胆。然生不逢时，性情憨直，多遭小人暗算，故史书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之说。后随大将卫青再征匈奴，突进争功，大漠迷路，所部未能与大军按约定时辰会合，依律当斩。武帝有意赦免，李广却不愿面对刀笔吏口诛笔伐之辱，引刀自刎。武帝惜之，再令其孙李陵为将。李陵率兵五千，于塞外荒漠遭遇匈奴十万大军围堵，往来数十战，歼敌数万。无奈朝廷不援，李陵所部粮草断绝，人马皆乏，无力再战，困苦而降。后匈奴与汉和亲，化干戈为玉帛，征西将士卸甲止戈，屯田于陇上，李姓一支自此繁衍，生生不息……
西晋末年，群雄并起，五代十国，征伐不绝。李氏后人自陇上一呼，万众齐应，开疆拓土，立国西凉，势及青、甘、陕、山之地。杨坚智勇兼备，善假于物，善驾驭人，大军所向披靡，十年一统河山，建立隋朝。李渊应势而随隋，封太原之主，李氏从此广大。隋末炀帝荒淫残暴，致使天怒人怨，烽烟四起。炀帝观琼花巡游扬州之际，为丞相宇文化及缢死江都。唐主李渊闻讯，提陇上之兵，出太原、夺洛阳、下潼关、入长安，势如破竹，形似卷席，服四方豪杰，息八路烟尘，拯民于水火，顺天而立大唐基业。
唐主正宫窦氏所生四子一女,建成、世民、元吉、元霸、平阳公主，皆有其能。建成性情仁厚，长于事务，大军粮草军需，从容调度；内政治理，井井有条。受唐主器重，早年立为太子，居于东宫。次子世民文武兼备：武艺出众，持一对定唐刀，历经百战而不败；胸藏万夫，谙熟韬略兵法，圆阵催锋无往而不利。仗义轻利，施恩于人，是以豪杰共举，四方归附。三子元吉聪明伶俐，才思敏捷，弓马娴熟，自幼随太子成长，视之如父。四子元霸，勇悍无比，盖世无双，随世民开疆拓土，一双斗大紫金锤打出大唐半壁江山。惜如流星，英年而殒。平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八千红衣娘子军冲锋陷阵，如火过草。子女皆虎狼之才！大唐基业未固，三子皆由属下大军怂恿，为皇位血争又起。太子建成仁义敦厚，守内虚外。三子元吉追随长兄，不弃不离。次子世民文武皆举，旷世之才；麾下谋士众多，猛将如云。两大势力集团势不两立，一触即发。而唐主李渊自沉香花软语之中，不思调和，终酿玄武之变：李世民麾下猛将杀太子与元吉，尽黜余党；唐主黯然退位，世民登上皇位，是为太宗。太宗在位，以史为鉴，亲贤臣，恤黎民；振朝纲，正法纪，贞观之治开创一代盛世。

第一章 梦长庚李白降生 习诗剑才华初露（2）
太子建成早年统兵，远戍西域楚河，联姻突厥部落，生子李相。太子入关，李相长于碎叶。李相自幼随母生活于大漠部落，性情奔放，酷爱游猎，大漠草原令其魂牵梦萦，高山大河使其难以割舍。自视胡人，不愿随父入朝。及至玄武之变，得以幸免。遂隐名于草民之中，游牧四野……
光阴如水。自大唐开国已历五帝，诸多人间恩怨已作流水。至李客一代，天下大治，五谷丰登，诸多流民纷纷返乡。自幼深受儒家熏陶，向往大唐文化，李客虽为碎叶巨商，内心却常为无家可归而神伤。他曾经之家是天下，是高贵无上之皇家！后来消失了，如大漠之河流，消失得只剩下血管里这一脉李氏之血！他在唐朝一个偏远角落，在大漠草原之中，做过无数次梦：穿过风雪和数不清之关隘，回到离长安最近地方，拥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在感伤企盼中，度过人生许多时光。
正因如此，仗义任侠之李客对来自大唐内地客商倾慕而热情，并与蜀地绵州盐商赵东岩、陈立，游方道人东岩子、史怀一为友，交情甚厚。友人自远方来，莫不道天下大治，安居乐业，更使李客神思向往。只是家族隐情，不宜外道。数年过去，天下再次大赦：流民归乡不咎。喜讯传来，李客欢喜欲狂。蜀中好友又闻碎叶地处偏远，民风剽悍，常有异族袭扰，难享太平。纷纷传信，相邀李客入蜀。李客遂变卖碎叶居舍，着长子携家人回蜀地选址，不惜重金于蜀地青莲购置庭院。而李客急急而不得回，实因李白之母漂氏。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年届二旬，风姿绰约；面若海棠，目似秋水；热情似火，不拘礼仪。李客数年前，去楚河突厥部落收购毛皮，遇到她在扎巴大会——所有突厥人之节日里。那是暗夜，火把映天，如同白昼；万人相聚，摩肩接踵；羯鼓震耳欲聋，人叫马嘶。扎巴大会正中设擂，上悬日月灯笼，彩带周札。擂台之后设有利物，红布遮掩；两边各设鼓锣，擂台前中间端坐长髯长者为裁。李客尚武，不由驻足。
擂台之上两位武士你来我往，拳脚相向，数番易手，不见输赢。一个时辰之后，干脆角力，气喘如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章 梦长庚李白降生 习诗剑才华初露（3）
李客口称“得罪”，收剑入鞘，双手拱拳，正欲下擂，就听羯鼓齐响，号角连天。突厥长者满面霞光，手持系着利物之素练，绾于李客胸前。众人齐声叫好，原来利物却是面如皎月之妙龄女子！李客来之匆忙，哪知此擂乃是长者为女择婿！事已至此，李客只好从之。
细视此女：目若秋水，眉如新月；黑发乌亮，绾着青峰，耳边垂着明月玉珰；身姿婀娜，着红色百褶罗裙，上罩獭毛小袄；窄袖处，微露雪藕似手腕，戴着和田玉镯。向着李客含羞微笑，浑身微溢淡淡幽香。李客喜不自禁，拨开人群，马蹄飞奔，消失在远处金黄密林之中……
时光荏苒，漂氏不再绰约，笨重身子已骑不得马。再有一些日子，她将成为母亲，她于幸福和不安之中等待。听到呼唤，李客快步来到内室卧榻，漂氏依其怀中，轻声言道：“适才迷梦之中，见一斗星，华光四溢，拖着长尾，破窗而入，扑入怀中，将我惊起。”
“夫人勿惊，应是喜事。中原常说人星对应，人于地上，天上总有一颗星星与他照应。人有魂魄，方能处世立命。魂在体内，魄在天上。你所梦之星，乃我儿之魄也！”李客笑道，“可记得那星来自何处？”
“自东而生，其大如斗，光华四射，夺人双目。名曰长庚。”
“我儿来日定是文采飞扬。”李客大笑道，“此星又名文曲，乃上天主掌富贵与文章之星，必主我儿才华出众！夫人安歇，我去高台祭天。”
翌日，漂氏生下一子。李客喜不自胜，大宴宾朋，因其于兄弟姐妹中排行十二，故取小名“李十二”。小儿周岁抓周,面对置于眼前之美味及诸色玩物,笑而抓起《诗经》，李客更是心喜。想起小儿应长庚星而生，此儿长成，必好文章。为其取名，愈加慎重。故而小儿初成，亦无大名。李白之名，乃数年后迁入蜀地偶得。
突厥人重母而轻其父，母以子贵。待小儿初成，漂氏部落华贵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章 入益州太白求仕 扰宝店巫教索图（3）
天色渐晚，李白二人择下驿馆歇息，就近吃下酒食，由丹砂照料马匹，李白想起月圆离别所嘱，独自逛市。沿少城繁华处走了数里路径，皆灯火辉煌，物欲横流。身边时有美女结队而过，香风缥缈，令人神往。李白拐入旁侧幽静之巷，又走三里路径，瞥见路边一家玉店，雅舍清静，踱步而入。
店主乃察言观色之人，见李白峻拔飘逸，气度不凡，主动相见。“小可吴南，于此守着这间小店，专营古物玉器，名人书画。不知客官所需哪样？”此人三旬左右，身材适中，面相俊朗，暗含英气。李白置下身来，施礼道：“在下彰明青莲乡人李白，字太白。初入益州，闲来无事，入店小坐。”
闻听此言，店主慌忙起身，趋前问道：“可是写下《别匡山》、《大猎赋》、《山中问答》之李白？”
“正是李白。你何以知道？”
“吴南之福也！蜀地千里，何人不知李白之诗名？”吴南忙着小厮看茶。“我有一妹吴姬，曾于益州蜀锦苑学做绣红。恰与青莲才女月圆同窗，月圆常论李白诗剑，令我等身心皆往。今日得见，实乃今世有缘，三生有幸！”
李白闻言，施礼笑道：“有此等巧事，乃是天意。月圆曾道，于益州之时，多蒙兄长照料，常怀感恩之心。李白再次谢过。”
吴南连忙道：“区区小事，不应挂怀。月圆可好？”
“小妹于家照料双亲，闲暇赋诗弄琴，倒也自在。”李白道，“初至益州，还望关照。”
吴南见李白不愿多言，亦不好多问月圆，略思片刻，又道：“不知太白前来益州何事？吴南可有相帮？”
李白遂将苏颋大人邀见之事相告。又道：“我欲备份薄礼，兄长有何高见？”
“玉店虽小，承自三代，亦不乏贵重之物，精雅之作。”知李白识剑，吴南顺手摘下堂上中壁悬挂之剑，交李白玩味。只见剑把铮亮，结着黄色丝绦，坠着螭虎结子；双歧赤红,卷毛狮子吞口。铁质剑鞘外，裹青色鱼皮，斜搭金龙铰链；鞘上共有八字“芒含秋水，锷吐虹光”，苍朴厚重，气势不凡。李白缓缓抽出剑来，一缕光芒颤过，冷气扑面。剑刃薄似雪片，剑锋一条雪线；赤金剑脊厚约一寸，坚硬异常；一点剑尖宛如钢锥，慑人目光。果然好剑！
“如此宝物，我恐倾囊难买！”李白笑道，“不想益州偏僻之店，竟有此剑！真乃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藏龙卧虎之地也！”
“此剑虽好，却无人识！”吴南接道，“我家此店名曰‘宝隆’，地虽偏，名却远，益州达贵皆知，实因敝店真价实料！此剑悬于店中近十年，鲜有问津，不知何故。平日达贵盈门，所索皆是古画玉玩。想来开元盛世，干戈久息，使剑蒙尘，我自解心。”
“初入益州，不知‘宝隆’之名，兄长担待。”李白起身又道，“此剑必有亮剑之日！我闻天朝近时，边庭不宁。南诏、吐蕃、契丹时有为乱，不知消息。”
见有人入店，吴南忙着小厮迎客，李白欲转身告辞，被吴南盛情挽住：“我已于后堂设下酒宴，万望临幸！与君之语，如听仙言。”李白冰清之人，已知此处不宜久话，又知吴南必有话说，便随吴南穿过弄堂、花园，于后堂与吴南对饮。
接刚才李白之话，吴南言道：“人多之处，不敢妄言时政。南诏与我朝正战泸江，前方军事不利。常有将官溃逃至此，变卖随身宝物，闲话战事。御林卫护送苏颋大人出任益州都督，多为平叛而来。只是益州离泸江尚远，战事未及于此。”

第三章 入益州太白求仕 扰宝店巫教索图（4）
“看来此剑离亮剑之时，已不远矣！”
二人话语投机，欢畅对饮，不觉夜已更深。
翌日。李白精细装束，手持誊好行卷，趁着益州明媚春光，快步向不远处益州都督府衙而去。
益州都督府衙位于少城之央，碧瓦金顶，巍峨雄壮。府前一条护河，河岸密植杨柳，风中舞娇；河后一围高墙，墙缺林立甲士，枪刺闪耀；一条虹桥飞过，径通黄道。李白手持通文，过桥进入府门，更是一派气象：廊亭逶迤，殿绕栏楯；鸟鸣花坞，水溅假山；恍疑身于蓬莱，神在仙境。黄道两侧，挺立护卫，手按腰刀气如虹；亭阁之前，傲站文士，臂弯拂尘亦灿然。
止步中堂丹墀，李白方舒长气，定下神来。展开手中行卷，静待内卫传信。一个时辰之后，内卫传苏大人召见。李白略整衣衫，随内卫缓步而入。
苏颋端坐中堂之上，身着紫袍玉带，威仪凛然。见李白峻拔飘逸，举止有度，不由起身道：“乍至蜀地，已闻李白诗名。当今我朝天下大治，皇上英明，何不赴京科考，以期报效国家。”
李白见苏颋庄而可亲，识人惜才，起身接道：“晚生于深山学艺经年，常怀经国济世之心，又恐不谙世事，学艺不精，所以未能赴考。今谒大人，还望拨翳。”言毕，递上誊有《明堂》、《大猎》两赋行卷。
苏颋展开行卷，默读《大猎》赋文并序：
白以为：赋者，古诗之流。辞欲壮丽，义归博远。不然，何以光赞盛美，感天动神？而相如子云竞夸辞赋，历代以为文雄，莫敢诋讦。臣谓语其略，窃或褊其用心。《子虚》所言，楚国不过千里，梦泽居其大半，而齐徒吞若###，三农及禽兽无息肩之地，非诸侯禁淫述职之义也。《上林》云：左苍梧，右西极，考其实地，周袤绕经数百。《长杨》夸胡设网，为周阹，放麋鹿其中，以博攫充乐。《羽猎》于灵台之囿，围经百里而开殿门。当时以为穷壮极丽，迄今观之，何龌龊之甚也！但王者以四海为家，万姓为子，则天下之山林禽兽，岂与众庶异之？而臣以为不能以大道匡君，示物周博，平文论苑之小，窃为微臣之不取也。今圣朝园池遐荒，殚穷六合，以孟冬十月大猎于秦，亦将曜威讲武，扫天荡野，岂淫荒侈靡，非三驱之意耶？臣白作颂，折中厥美。其辞曰：
粤若皇唐之契天地而袭气母兮，粲五叶之葳蕤。惟开元廓海宇而运斗极兮，总六圣之光熙。诞金德之淳精兮，漱玉露之华滋。文章森乎七曜兮，制作参乎两仪，括众妙而为师。明无幽而不烛兮，泽无远而不施。慕往昔之三驱兮，须生杀于四时。若乃严冬惨切，寒气凛冽，不周来风，玄冥掌雪。木脱叶，草解节，土囊烟阴，火井冰闭。是月也，天子处乎玄堂之中，八水兮休百工，考王制兮遵《国风》。乐农人之闲隙兮，因校猎而讲戎。
乃使神兵出于九阙，天仗罗于四野。征水衡与林虞，辨土物之众寡。千骑飙扫，万乘雷奔。梢扶桑而拂火云兮，刮月窟而搜塞门。赫壮观于今古，嶪摇荡于乾坤。此其大略也。而内以中华为天心，外以穷发为海口。豁咽喉以洞开，吞荒裔以尽取。大章按步以来往，夸父振策而奔走。足迹乎日月之所通，囊括乎阴阳之未有。君王于是撞鸿钟，发銮音，出凤阙，开宸襟，驾玉辂之飞龙，历神州之层岑。游五柞兮瞰三危，挟细柳兮过上林。攒高牙以总总兮，驻华盖之森森。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昆仑叱兮可倒，宇宙噫兮增雄。

第三章 入益州太白求仕 扰宝店巫教索图（5）
河汉为之却流，川岳为之生风。羽旄扬兮九天绛，猎火燃兮千山红。乃召蚩尤之徒，聚长戟，罗广泽，河雨师，走风伯。棱威耀乎雷霆，烜赫震于蛮貊。陋梁都之体制，鄙灵囿之规格。而南以衡、霍作襟，北以岱、常作阹。夹东海而为堑兮，拖西冥而流渠。麾九州之珍禽兮，回千群以坌入；联八荒之奇兽兮，屯万族而来居。云罗高长，天网密布……
曷若饮人以淡泊之味，醉时以醇和之觞，鼓之以雷霆，舞之以阴阳。虞乎神明，狃于道德。张无外以为置，琢大朴以为杙。张天网以掩之，猎贤俊以御极。若此之狩，罔有不克。使天人宴安，草木繁植。六宫斥其珠玉，百姓乐于耕织。寝郑卫之声，却靡曼之色。天老掌图，风后侍侧。是三阶砥平，而皇猷允塞。岂比夫《子虚》、《上林》、《长扬》、《羽猎》，计麋鹿之多少，夸苑囿之大小哉！方将延荣光于后昆，轶玄风于邃古，拥嘉瑞，臻元符，登封于太山，篆德于社首。岂与乎七十二帝同条而共贯哉？君王于是回霓旌，反銮舆。访广成于至道，问大隗之幽居。使罔象掇玄珠于赤水，天下不知其所如也。
当苏颋读至“鼓之以雷霆,舞之以阴阳……张天网以掩之，猎贤俊以御极。若此之狩，罔有不克。使天人宴安，草木繁植”时，不由回首与下僚叹道：“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才思敏捷，文采飞扬，若广之以学，可与相如比肩也。”又读至“六宫斥其珠玉，百姓乐于耕织。寝郑卫之声，却靡曼之色”时，对李白道：“文中见志：以苍生为念，以社稷为重。令我动容。你且于益州置下，待我闲暇，必荐书予你，以期为社稷早日建功。”
李白闻言惊喜，不想刚出匡山，就为天朝柱石如此看重，不由激动万分。待李白走出府衙之时，仍恍若梦中。
光阴荏苒，李白已于益州月余，日日与吴南对饮把欢，却不见苏大人再来邀见，更不见荐文。自己连去多次，每次皆因身无通文，被拒于府衙前门之外，不觉心中烦闷。
一日，李白正与吴南闲坐，就听宝隆店里小厮秦豹喊叫。二人快步自后堂入内，见一群衣着灰暗之人正于店中胡乱翻弄。吴南喝道：“尔乃何人？于此何干？”
众人止手，一人挺身上前，拱手答道：“在下川西人韩凤，人称玉面判官。闻老店存有一宝，我家主人欲重金购之。不想店中小厮不卖与我，谎言绝无此物。是故着下人寻找，多有得罪！”
李白见此人打扮：头顶玄帻，上嵌青红玉方；身着玄色锦衣，灿金云肩；脚踏云头靴，手持折叠扇；鬼头腰带醒目，斜插带鞘弯刀。面如死灰，目似冥火。其余诸人，亦是一色打扮，不似好人。吴南手按腰刀，舒口长气，冷冷接道：“要取何宝？”
“一张图，写满蜀地地名之图！”
“肯定此图于我店中？”
韩凤大笑不止，吴南心惊，李白静观。
“不敢乱登宝店！”韩凤着随人掩上店门。目视李白，冷言道，“此人李白，好诗文，好剑法。苏大人本欲荐举，不想李白醉酒违禁，为少城守备所拿，施贿得出，令苏大人大失所望。苏大人已经返京，恐李白高才，只能闲云野鹤！”韩凤言毕，又转向李白拱手道，“得罪，得罪，我只是借此提醒主人，山河社稷图就于此店之中。”
吴南细视李白表情，已知韩凤之言不虚。略一沉思，举重若轻回道：“容我想想，仔细寻寻，着人看看，再来商量，如何？”
“宝隆老店立于益州数十年，亦不简单。十日后我再来买货。”言毕，韩凤率随人从容而出，行至门口，又回首道，“十日买货！分量自忖！”上马之际，抬手一瞬，就听一声铮响，一枚毒镖穿过小厮秦豹发髻，擦灭烛火。
一行急促马蹄声渐远。
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
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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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论巫教智矫拔刀 临佳境李白赋诗（1）
李白初次经历此等变故，不由愤懑、心惊。吴南却不以为意，替秦豹整好发髻，耳语数句，送其出门。然后掩上店门，对李白笑道：“蕞尔小丑，难以为乱。再回后堂，酒必尚温。”
二人对饮数杯，吴南见李白面窘，轻松言道：“数日之前，我四处着人寻你不见，原来却于禁中清静，何不早言？贻误太白出仕，罪过，罪过！”
李白闻言，低声应道：“久居山野之地,太白委实不知宵禁。性好杯中之物，实因报国无门。苏大人言我风骨未成，尚需历练，合情合理。适才兄长突遇变故,方寸不乱,举重若轻,真乃大丈夫也!”
“太白诗剑卓越,怀慈悲之心,抱济世之志,必有大鹏冲天之日。吴南与太白相比，乃萤火与星月也！”吴南手持杯盏，与李白干杯。吴南又道，“我非此店真主，乃店幌而已。今日之人来去蹊跷，心中存悸。太白多智，今以实情告知，还望赐教。”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掩上窗门。“此店乃御林卫府所开，由卫使程智矫大人所辖，为内宫益州眼线。店中小厮皆卫府之人，武功不弱。何以今日不拒？莫非来者武艺高强，抑或存有内应？此店存有二宝：一者乃堂上中壁所悬之剑，二者乃写满蜀地地名之图。卫府有言，二者皆不可售。前者不可售只可赠，只赠识剑之人。获赠者，异日必为国之栋梁；后者不售，只引上钩之人。觊觎此图者，日后必为国之祸首。上钩之人今日显相，不知何人？”
二人正说话，就听脚步之声渐近。吴南连忙起身，打开房门，向来者施礼道：“略备酒宴，专候大人。”
来者年约四旬，八尺左右身材；头戴束发银冠，三蓝绣花飘带；穿一领藏蓝锦袍，露出雪白领口。腰系玉带，斜悬宝剑。相貌堂堂，行止虎虎生威。来者正是益州卫使程智矫。李白上前见礼，程智矫笑道：“于苏大人处见李白之华章，疑为相如复生、扬雄转世。今日得见，甚慰平生。”三人重整酒宴，轮流把盏。
“我已使人查清，来者乃巫教鬼坛之主韩凤。巫教乃胡天祆教一支，于蜀地数年蔓延，已成气候。其教众云集，耳目众多，与南诏、吐蕃、边庭要将甚至朝中达贵勾连，图谋不轨。今日，其好手数人前来索图，必有所依。我不知巫教教主何人，此人必为显贵，当朝之事，无不于他执掌之中。”程智矫面带戚色，又道，“李白有所不知，江山社稷形势图乃我朝动辄万众，考量蜀地，历经数年，绘制而成。一卷在手，悉知天下。企及此图之人，必欲图天下。是故卫府放风，言此图存于宝隆，诱人上钩，借机除去谋逆之人。不想今日祸起。”
吴南接道：“都怪下属不力，未加防范。今日开店之时，恰有少城尉杨钊前来弄玉，得耆老翡翠，喜请卫士出外宴饮。店中只留二人，是故难防。”
“莫非此人亦与巫教有葛？”程智矫不由沉下心来，“杨钊虽见恶于张节度使，不为重用，然其堂妹新封贵妃，日益得宠，裙带舞风，日后必入上京。若与巫教牵连，恐事态难持矣。”
李白已知实情，起身言道：“大人言机密之事，不避李白，足见信赖，感动异常。今日之事，窃以为乃巫教投石问路，必不相强。可严加防范，以防诈谋。杨钊此人羽毛未丰，其妹新封贵妃，本人急图富贵，必忠心于朝廷。窃以为其与巫教无涉，身边之人定有巫教眼线，趁机为乱。大人不必多虑。”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四章 论巫教智矫拔刀 临佳境李白赋诗（2）
“李白大才，此乃良言！透彻明晰，如拨云翳！”程智矫感叹，又道，“我明日上书都督府，添加卫士严护。再去拜望张节度使，详告巫教之举，缉拿巫教韩凤。”
不知何时，窗外乌云四合，一道闪电扯过，雷霆万钧。顷刻大雨如注……
天气放晴。李白携书童丹砂出驿馆，游览益州名胜。先游武侯祠，再览散花楼。登楼远眺，思绪万千，忧思纷纷，不由即兴放歌：
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
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下三峡，春江绕双流。
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
回想来益州月余，岁月蹉跎，干谒无果；误违宵禁，落入囹圄；小吏奚落，施贿得出；又逢巫教索图，无以相助友人，不由心意飘摇。李白高楼之上眺望四方，于天地之间，不知何去。
“何颜回去？不若折转峨眉，拓视野，求大观。”李白顾丹砂道，“此去峨眉尚有数百里程，可选良马而去。”
丹砂道：“离散花楼不远，即是剑南马市。”
剑南马市因茶马古道而兴，加之大唐与南诏、吐蕃数年时战时和，遂兴为西南大市。马市方圆五里，人海如潮；数千马匹，待价而沽。李白沿马市中道徐徐前行，经历数家马店，所售之马皆扛劳苦力之马。正欲返回驿馆，忽听不远处有妇人轻啜之声。二人寻声而去，见一妇人衣着褴褛，神情哀戚，有小儿依身而哭。手中牵一高大瘦马，正寻买主。李白细视此马：身高七尺，长约丈余；眼似铜铃，耳如刀削；头脑方正，蹄大如碗。见到生人，一声长嘶，恰似裂帛。“好马！”李白叹道，“如此骏马竟无人识！”
妇人闻声抬起头来：“客官既然识马，随便开价，我便与你。”
妇人抬头之际，李白已见其面色虽暗，却掩不住昔日明艳。神态亦非庸常，必有苦衷。不由小心问道：“此乃骏马，我不能以藐视之。夫人尽管开价。”
不料妇人起身，手抚马背，边哭边道：“此马乃我戍边丈夫所乘，助其屡立战功。数月之前，大唐再征南诏，我夫从征，引兵败于泸江。亲随以此马驮回行囊，言其战死。本想朝廷厚恤，不料数日前，卫府登门，言我夫违纪，擅兵而败。家产充公，我母子无依，只好卖马筹资，以好回归故里。望客官垂悯！”言毕，泪落如雨。
李白闻之心伤，不便多语，随取百银买马。那妇人感动异常，携小儿跪拜李白道：“恩人留下姓名，以求异日图报。”李白将其连忙扶起，“峨眉布衣李白，字太白。夫人不必挂心。就此别过，一路保重！”并嘱丹砂好生照料此马。
回至驿馆，丹砂精心料理此马。三日后，李白见之惊诧：此马通体雪白，神态欲飞，宛如蛟龙。遂高声叹道：“得此良驹，何惧蜀道之难！”丹砂接道：“小可窃为此马取名，曰‘得龙’、‘草飞’、“虎奔’，皆不如意，主人可为此马正名。”李白笑道:“得此骏马，夜不能寐。以期建功，作诗记之。”诗曰：
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
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
腾昆仑，历西极，四足无一蹶。
鸡鸣刷燕晡秣越，神行电迈蹑慌惚。
天马呼，飞龙趋，目明长庚臆双凫。
尾如流星首渴乌，口喷红光汗沟朱。
曾陪时龙蹑天衢，羁金络月照皇都……

第四章 论巫教智矫拔刀 临佳境李白赋诗（3）

吟毕此诗，李白又道：“此马洁白如雪，通体放光，呼之夜明雪龙驹，如何？”丹砂接道：“果然好名！”
二人早有离开益州之心，得此良马，更是心切。李白趁天色尚早，催马前去宝隆玉店，与吴南辞别。
宝隆玉店情景如故，只是添多卫士。见李白前来，吴南笑道：“我知太白必至，亦知太白辞行。”二人直入后堂，促膝相谈。“巫教相约之日已到，却不见动静。城中张贴画像，缉拿韩凤，看来此人已逃离益州。”
李白接道：“此人必匿城中，伺机而动。万不可大意。”二人正说话，程智矫进来，示意李白继续说。“巫教必受人所托。韩凤无有把握，岂敢狂言？弃信义而不顾？其中必有诈谋。窃以为可将此图转往府衙珍存，以求安全。”
“李白言之有理，然府衙不愿担其责。朗朗乾坤之下，卫府上下齐力，无忧也！”程智矫言毕，李白想起数日前马市买马所遇，不由问道：“李白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见程智矫颔首，李白接道：“数日前马市买马，遇一妇人哭诉，言其夫战死泸江，家产被卫府充公，可有此事？”
程智矫略作思索，遂道：“此将乃泸州守备李明福，弓马娴熟，武略兼备。南诏为乱，急于建功，不待大军合围，擅自进兵，为南诏大将白洪设伏所败，折损三千甲士，辎重无数；更使大军合围未果，失去战机。此将若不战死，亦是死罪。朝廷念其昔日战功，仅没收家产，未殃及妻小。李白莫非以为卫府处置不妥？”
“窃以为将士战死，理应厚恤，不想唐律如此严厉！”李白道，“闲话此事，并无他意。”
已是午后，李白与程智矫、吴南宴罢，再次辞行。程智矫拱手送道：“前程万里，李白珍重！”吴南执意送李白一程，心中有话，却不愿吐露。李白早知吴南心语，无奈月圆由父母做主，兄长怎可妄言？吴南直送李白出少城，不得不与李白作别。吴南幽然一叹，笑对李白道：“若回见令妹月圆，可将此诗烦转。”李白见诗只有两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李白心中酸楚，颔首应之。二人谆谆相嘱而别。
李白出益州少城，上马前行数里，忽见前面一人影飘过，似曾相识。再一细视，化作老翁者，乃巫教鬼坛之主韩凤！不由催马追去。韩凤故意于李白前面晃动，转眼逃出益州城门，向西直入远处密林。穿过林地，一山凸起。山不甚高，却也险峻。李白紧追不舍，韩凤至山顶倏然不见。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李白正欲转身下山，就听一阵大笑，韩凤立于不远大石之上，高声叫道：“汝可知此山否？此山名曰鳌山，吾今欲以李白为饵，引出宝图。”言毕，就见数名武士手持锁链，袭向李白。李白亦不答话，拽出腰间短刀，一招举首望月，迎链而上。此是李白初次对敌，惧而兴奋，刀法虽妙，实战稍逊。然众武士武艺不精，竟于李白刀下，险象环生。见战李白不下，韩凤大叫一声：“快来领教玉面判官之剑法！”手舞长剑，直袭李白。武士退下，韩凤荡开剑法，如乌云压顶。李白不惧，旋起宝刀，以十二式太白醉剑迎敌。二人刀剑齐举，霹雳火闪。奈何李白无剑，手中短刀气势稍弱，一个时辰之后，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不知何时，李白左臂被伤，血溅玉裳。
危急时刻，听一声大喝：“韩凤快来受死！”就见两人手托金刀，如风而至。韩凤急忙分身，以剑格开一击，与来者战作一处。李白置下短刀，见来者竟是程智矫、吴南，心中大喜。此时天落大幕，星月渐起，三人大战，如同鬼魅。韩凤见战程智矫、吴南不过，手中突扬烟雷，仓皇逃匿。数武士步缓，为程智矫及所率卫士所毙。
星月之下，吴南为李白疗伤。天地静寂，诸人无语。程智矫着随从就地掩下敌尸，而后众人迤逦下山。
石笋如卓笔，悬之山之巅。
谁为不平者，书之与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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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挫巫教名剑出世 入剑门太白醉剑（1）
一路无话。李白由众人相扶，入宝隆玉店后堂歇息。
李白沉睡，至翌日日暮方醒。早见程智矫、吴南前来探望。吴南仔细查看李白伤情，见已无大碍，欣喜不禁。“昨日力挫巫教，程大人备下美酒，与太白压惊。”遂邀李白步入中堂，小厮秦豹早上酒食，仨人轮流把盏。
“昨日太白出店，程大人放心不下，着小厮跟随。见太白催马出城，一路直奔鳌山，情知有变，大人遂携卫士前去。”吴南言道，“果不其然，巫教乱党暗施诈谋，欲图害太白。此杯薄酒，程大人专为太白压惊、壮胆。”
李白满饮，顺口接道：“承蒙大人解救，不胜感恩。李白学艺不精，有辱家师，汗颜之至！此别益州，必遍访名师，以求拨冗。”
程智矫却道：“太白剑法洗练，威力无穷，来日必誉天下，何言不精？只是太白心存善念，不便杀戮，故而剑法多有守势，少有杀招。况以短刀施剑法，实力必折。古人云：诗乃人之魂，剑乃人之魄。又云：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气魄、胆力为之风骨，太白于风骨处，可再历练。苏大人所言，亦为此也！我有恩师赵蕤，人称剑阁仙人。好纵横之术，天下流士所学典籍《长短经》为其所著；又好剑法，浣花剑法为其先师所创，分上浣、中浣、下浣三节，三十六式剑法，精妙无穷。昨日巫教鬼坛之主韩凤所学，即为中浣剑法，你已见识。”
“今日方知苏大人所言风骨之意，李白必潜心历练。”李白闻言，起身向程智矫大礼，“我欲拜见剑阁仙人，恨无双翼。万望大人成全。”
程智矫见状，连忙扶起李白。“太白若有此意，我焉能不允？荐太白与恩师，又恐恩师性傲不受，是以踌躇。仙人昔日为官，纵横疆场无敌，战功赫赫。然则性情至傲，常为同僚所陷，故而辞官归隐。其归隐之处，竟在其多年前最后征战之地——剑门峡谷。虽有朝廷数次征召，恩师拒不出山，只与山林野兽为伍，不问世事。去岁我去拜望，见其精神矍铄，又生黑发，不禁赞叹不已。太白若去，我必荐书，能否如愿，乃视太白之造化。”
“太白此去，定能如愿。”吴南接话，转道，“昨日挫败巫教，李白首功。李白以短刀施剑法，尚且如此威力，若以剑试之，未必不敌韩凤。”
“只顾说教，险些忘记正事。”程智矫笑道，“可闻此处二宝？想必吴南已告知与你。李白若识前堂之剑，卫府便以剑相赠，壮尔远行，以期建功。”
片刻，小厮已将宝剑取来。李白按捺心中喜悦，细视此剑，徐徐言道：“蜀国刚立，有剑祖欧冶子之后丹玉，拜见先主。因先主仁德，愿为铸剑。乃寻上古玄铁，辅以赤金，于峨眉山巅置下高炉，以三百童男童女合力鼓风；再取河南西平龙渊之水，以来淬火。历时三年，铸成利器。出炉之时，杀白马白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七章 李白填词救秦娥 桃红言情订终身（1）
李白凝神远望,一只苍头大猿居于凌空古柏之上,纵声长啸。引起远近猿群一阵应和之声。树枝攒动，猿鸣凄厉，数十只猿猴从四面奔来。李白方悟：适才所饮，乃花果猿酒。数月之前,剑阁草舍与白猿对饮,即是此酒。据《六朝志怪》云：黄山老猿能以花果酿酒，酒极甘洌，醇厚无比。故常有山人寻此佳酿饮之。老猿若见池酒枯竭，必聚殴伤人。李白心道，黄山老猿能酿酒，剑阁白猿亦能酿酒。自己重伤之余，对付数只苍猿尚可支持，对付群猿则难。看来今日在劫难逃。李白急提精神，仗剑而立，以静制动。
一只苍猿自树梢飞身扑来，李白举剑相迎，那猿急忙闪身，躲过剑锋，退入林中；又一只苍猿扑来，李白一招推窗望月，苍猿已被剑气所伤，哀号而退……李白连续击退数只苍猿，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头晕目眩，体力不支。李白不由得叹道：“今日贪杯之过也！”
忽然，就听一声长啼，古柏之上，白猿若一道光芒出现。猿群呆立不动，啼声不绝。李白见到白猿，长剑叮当落地，热泪盈眶。白猿依着李白身边苍藤，哀啭久绝，声彻空谷。啼声刚止，树枝攒动，猿群怏怏退去。谷中又复静寂。李白体力难支，仆然倒地……
香风拂面而来。卧于祥云之上，甘露滴在口中……不知过去多久，李白醒来，桃红抢入眼中。“李白醒来，皆是桃红不好。”李白见桃红将自己拥于怀中，声声哭诉，反而闭上眼睛，任其轻摇不动。“我于泉中洗濯，想让你见干干净净之桃红，不想误伤于你。”桃红泪落如雨，打湿李白胸襟，“李白醒来，我无意伤你。你若死去，桃红断不独生！”桃红哀绝，李白不忍，不由眯眼笑道：“桃红若有意伤我，李白愿死于桃红怀中！”桃红听李白接话，已知李白早醒，不由责怒，将李白自怀中推出，“欺负于我，不知羞臊！”李白不顾身上疼痛，反手将桃红揽入怀中。“君名桃红，我名李白。桃红李白，俱为佳木，次第绽放于东风，相望结实于仲夏。‘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李白双目生辉，爱意荡漾，已将桃红融化。
“我于泉中，听你坠崖呼叫，衣裙不整就和母亲寻你。”桃红梨花带雨，轻轻啜泣道，“母亲于崖上盯着你，手持弓箭，害怕虎狼伤你；我绕道谷底救你，山道崎岖，竟行三日。餐花食果，日日哭泣，竟已泣血。好不容易见你，群猿却将你我分围，多亏白猿相救。三日里，我知道爱你入骨，牵肠挂肚，痛彻心扉！”言毕大哭。“从此之后，切莫弃我！我若死去，就化作一枚相思红豆，种你心里！”桃红边哭边道，竟然昏厥。李白连忙生起火来，怀抱桃红，泪流满面。
秦娥见到火起，片刻已至。自马背卸下行囊，取出米粮，就火做炊。三人吃下热食，支起帐篷，深深睡去。李白紧搂桃红，生怕梦中飞走。是夜，宿鸟几度惊飞。
江水滔滔，船工号子时断时续传来。李白三人已离长江不远。李白、桃红已经醒来，二人相拥，脉脉相望。偶尔抬眼看着东方：长庚星愈升愈高，光芒如水。“那是天上李白，那是你天上之家。”桃红幽幽道，“不知天上我家何在？”
李白忽然想起日前大梦：紫衣仙姬、太真、五彩葡萄架下之大河……本欲说与桃红，欲言又止。轻声接道：“长庚星就是你天上之家！”太阳升起，霞光万道。少有之晴天使李白诗思盎然。桃红见之，不由得笑道：“此情此景，佳人佳木，李白岂无诗情画意？莫非必得美酒方可？”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七章 李白填词救秦娥 桃红言情订终身（2）
“我已饮醉！”李白长吻桃红，高声歌道：
佳木下成蹊，东园桃和李。祥云吹羽燕，次第擎花枝。
五月南风起，甘甜成果实。谁知甘果里，孕育几多诗？
桃红低头静听，面含羞涩。秦娥亦于远处浅笑，并招呼李白、桃红莫被早露打湿。太阳升起，阳光穿过苍藤古木，照着李白、桃红，照出一方幸福之地。
忽然，空谷之中飘来一阵悦耳琴声。初时淅沥潇洒，继而奔腾澎湃，再而激烈高昂。声似劝慰，又蕴告诫，闻之有欲说还休之感。秦娥闻之色变，于怀中取出洞箫吹奏。箫声幽怨，如泣如诉。李白、桃红起身，目视远方，听琴声再次响起。琴声陡高，箫声细锐，宛如昆山玉碎，凤吟裂帛。秦娥止箫，望琴声处叹道：“知道你来，只是不知来得如此之快！”
话音刚落，远处树梢人影一闪，转眼已至眼前。此人鬓须苍然，面容消瘦，双目锐利，短小精悍。向李白施礼道：“在下大唐梨园之主李龟年。”
李白闻言,还以大礼道：“莫不是我朝特承顾遇之人？意兴舒喉，天上清歌。李白有缘幸识。”
李龟年道：“久仰李白才名！长安市井常有歌女吟唱《长干行》、《妾薄命》。今日老夫为梨园清理门户，幸勿见怪！”遂转向秦娥，厉声道：“岐王府第，毁琴罢演；崔九堂上，纵火焚屋。你可知罪？”
秦娥垂首应道：“自是相逼而起。达官贵人视民如草芥，更视女子为玩物。秦娥不允，不得已而为之。望班主垂悯。”
“我亦知梨园弟子守规，做出破格之事，必有原委。”李龟年叹道，“自你逃走之后，岐王风霜刀逼，梨园不宁！我作《忆秦娥》、《调寄忆秦娥》曲牌，传遍大江南北，让你知晓曲中之意，迷途知返，以正视听，还梨园以清净。何以不回？”
秦娥手指山涧清溪，哽咽道：“你见这山中之泉，在山水清，出山水浊！”
“话虽如此，然今日必随我回京！梨园不宁，皇上震怒。龟年无奈，千里苦寻！”李龟年叹道，“梨园善才曹英，一日无绪，竟唱：‘弹不尽悲伤感叹，唱不尽兴亡梦幻，凄凉满眼对江山！’被大内侍卫当场杖毙！”
秦娥无奈，收拾眼泪，向李龟年跪求道：“我随班主回京，任罚任杀，只求放过桃红！我愿女儿居于山中，与白云青鸟为伴，亦不愿她入籍梨园，出入瓦肆，强装笑脸，卖唱弹琴，为人所贱！”
“梨园规矩，唐律所定。梨园之后，仍入梨园之谱，龟年怎敢擅法？”
秦娥闻言，泣道：“求班主看我师父穆、曹二善才之薄面，放过桃红！”见李龟年执意，秦娥暗中突施杀招，手中鬼魅双环刀如电如雷，袭向李龟年。“好生无理！”李龟年一声大喝，手中胡琴翻飞，如雨如瀑，迎秦娥而去。李白、桃红正在踌躇，李龟年已将秦娥伏住。秦娥不由悲从中来，大哭失声。
李白知秦娥曾受天大委屈，又爱女心切，不由上前言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求前辈放过桃红！”
李龟年道：“梨园之规，不可擅破。除非能为梨园做一件大事。”
李白接道：“莫说一件，尽管讲来！”
“李白才华，名动京城。若能为梨园填两首新词，便留下桃红。”秦娥见李龟年有意施恩，不由止泪。“班主，就出题目，别太难为李白。”
李龟年道：“《忆秦娥》乃我旧曲，想必听过；《菩萨蛮》乃是西域传来曲调，适才琴声奏过。以此二曲为谱，请填新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七章 李白填词救秦娥 桃红言情订终身（3）
李白略一思索，已成新词。
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
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果然好词！”李龟年叹道，“布景出人，人景交融；景中含情，绘景绘声；悲愁郁结，幽思不已。”遂放开秦娥，让其背诵，竟一字不差，果是梨园名伶。“两阕好词救下二人，李白之情也！桃红留下，秦娥随我回京复命。龟年自当与大内说项，从轻发落秦娥。”桃红眼见母亲离去，不由垂泪。
李龟年又拱手李白道：“桃红托付与你，好生照看。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言毕，携秦娥飘然而去，转眼已消失在林海之中。远处遗下秦娥幽远歌声：
弹不尽悲伤感叹，
唱不尽兴亡梦幻，
凄凉满眼对江山……
桃红望着母亲远去，扑身李白，泪雨缤纷。“母亲已去，人间就你一个亲人。”李白看着桃红梨花带雨之面，桃红柔若无骨之手，在自己掌中微微颤动；呼吸之中，女儿之香隐隐传来，不禁心旌摇曳，爱意绵绵。“今夕何夕，得此佳人！我若负君，直教那黄河枯，青山烂，白日参商见，北斗回南面！”桃红拥看李白，双眉入鬓，目如朗星，神采飞扬，峻拔飘逸；一双温润大手，传递浓烈男人气息，不禁芳心荡漾。两朵桃花悄然上腮，如芍药含露，愈显妩媚。听李白此话，桃红亦诉道：“我若负君，直教那虎变人，人变猿，水面浮铁砣，沙漠成泽国！”
李白望着远方苍茫，幽幽言道：“欢愉时短，惆怅时多。苍天为证，李白终身不负与桃红百年之约！”
桃红闻言羞道：“我于即日起，插高钗，挽发髻，为君妇。”李白紧拥桃红，默默无言。二人心中微颤，一股暖流涌过……
夜幕降临，星月灿烂。大山厚谷，展开欢愉大幕……
二人困乏，日上三竿方醒。李白伤势无碍，吻醒桃红，轻轻言道：“我辞别恩师，出剑阁返故里，再应友人之邀，前去江陵。途中相遇，改变路径。苍天佑我，李白桃红。”
“是否耽误正事？”桃红笑道，“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跑。再去何处，全随夫君。”桃红连忙起身，收拾行囊，胡乱用过干粮，牵过马匹，踏上归途。李白见桃红慌忙，不由笑道：“未误正事，却得亲事。我欲回乡辞亲，再去远游。顺便将我终身大事，禀告双亲。”二人边走边谈，片刻已至江边。
千里长江似练，一泻千里。江水滔滔，帆船点点，李白诗绪涌动，放声歌道：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二人就近登船，沿江直下，出剑门关登岸。一路快马，数日，已至嘉州。李白安置桃红居于驿馆，好生安抚。自己催动夜明雪龙驹，回到青莲之乡。
庭院依旧。李白拜见双亲，将益州拜谒、剑阁学艺等事项，一一道来，最后又道：“出剑阁，识女子桃红，人面桃花，知书达理，儿已倾心。全凭父母做主。”
李客笑道：“《诗经》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李白桃红，对仗工整，莫非天缘？”李白闻言，欣喜不已。李客又道：“我与彰明县令交厚，白儿可回家完婚，再去县里任主簿。勤勉上进，以求功名。”

第七章 李白填词救秦娥 桃红言情订终身（4）
李白却道：“我善养浩然正气。父母养儿二十余载，居家所与往者，不过邻里乡党之人；我所游者，地不方千里。不见名山大川，怎能登临送目，豁我视野，拓我胸襟？诸子百家之书，虽无有不读，然其书皆古人陈迹，何足以激发志气？士生则桑弧嚆矢，射乎四方，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我意仗剑辞国，辞亲远游，以求奇闻大观，以知天地之大！以期进为管、葛，退亦鲁连！”
李客亦道：“人之所学，若无大志，多而何用？我儿大才，诗剑已成。今番出川，我便由你，登高望远，养胸中大志，以不负双亲养育之恩！然则太白已逾二旬，既已有意中之人，何不婚毕出川？以慰汝母。”
母亲漂氏闻言接道：“何日我儿成家，让为母欢心？”
李白正色道：“儿虽不才，然家乃天下！大丈夫于天地之间，尚无一事利天下，尚无一功于社稷，何以家为？”
李白一句“家乃天下”之语，足使父亲震撼。李氏一族毕竟流淌着皇族之血，李白豪气再次唤起父亲内心沉睡之梦。李客不由朗声道：“白儿所言极是。待我儿挣下功名，成家不迟。只是出川路途坎坷，世间之路、功名之路更是荆棘密布，望我儿一路好走。”言语之间，不由流下热泪……
闻兄长归来又将远去，妹妹月圆心中酸楚。李白将益州所见一一道来，亦将吴南近况告知月圆，月圆垂泪不语。李白安抚小妹道：“去岁丹砂回青莲，吴南转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为兄亦是感动。无奈赵家乃世交，恐父亲不便推托。”
月圆闻言收泪道：“兄长既知吴南，可将此诗烦转。月圆不管父辈之事，亦不愿父辈过于为我劳心。”李白听月圆此语，本欲以兄长身份劝说小妹顺从父母，见月圆伤心，只好先读月圆回赠吴南之诗。诗云：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诗中所言，见春草而思归，思念之久，犹秦桑之低绿。春风撩人，春思绵绵，使人动容。李白默读一遍，竟感同身受，不由怜惜小妹道：“我去与父母言。”
李客闻听李白所言，初始震怒，继而叹息。李客道：“赵家与我家交契甚厚，不忍背约。况如今赵家破落，安能予人以嫌贫爱富之口实？此事从长计议，我不逼月圆出嫁就是。”
得兄长之言，月圆破涕为笑，欢心道：“兄长放心远去，我于家中代你尽孝。只是兄长归来之日，莫要只带回桃红一人。”
李白笑道：“我不忍妹妹断肠相思，必携吴南同归。”
言及桃红，李白心中惦记万分，遂于家中稍作停留，便欲登程。
闻李白出川，漂氏扯其衣襟，流泪叮嘱一番，亦不再阻。李客是夜密语李白,告知身世。又托出祖传龙泉宝剑交于李白，满怀舐犊之情嘱咐道：“为父年迈，已至残年。此剑托付与你，以期我儿建功立业，光耀门庭！我有好友史真人，居于峨眉。出川之时，可绕道代我拜望，必有教你！”又派管家李毕乘船于水路接应；着丹砂与李白同行。李白自旱路经绵州向西至峨眉，再折东而进；李毕携童仆田承光、武飏、杨宪乘船，自嘉州而下，相约于渝州相会。
李白催动夜明雪龙驹匆匆而行，日暮已抵嘉州。见桃红不遏一腔相思，欢喜涕泪。知李白双亲愿纳自己为媳，桃红一夜好梦。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第八章 峨眉李白得奇书 渝州李邕疏俊才（1）
千里峨眉，巍峨高耸；峰峦叠起，白云绕山；飞瀑奇石，苍林茫茫。李白、桃红、丹砂急赶数日，已至峨眉山门。抬眼望处，山门壮阔，宝鼎傲立；飞檐画栋，殿阁峥嵘。
李白叩开山门,却言怀一法师云游未归。何日回山，尚无定数。“峨眉风光无限，何不趁此秋光怡情？”接待道士见李白风采似仙，盛情挽留。李白亦不推辞，卸下行囊，与桃红、丹砂沿山路向上攀爬。行走数里山路，已至山腰。眼前白雾缭绕，花香鸟鸣。抬眼望去，山与天通，势与地雄。忽听对面山顶飘来歌声：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
……
清风生虚空，明月见谈笑。
……
闻声望去，就见云中一人，头戴草帽，身披葛衣，手持药，山顶采药。李白闻其歌声，认定必是仙人，欣喜叫道：“仙人何为？”
“山中采蒲。”一阵云烟升起，人影不见。
李白放眼四处，见山崖之上，菖蒲高不盈尺，叶似巨剑，中开青花，圆润丰厚。丹砂登崖，取数根菖蒲掷下，清香四溢。一阵风过，云烟过去，仙人复现。
“菖蒲何用？”
“服之益寿延年。”仙人又道。白云突起，山顶雾罩，仙人已隐于云中。
李白望山出神，想起《列仙传》中之葛由。周成王时，好刻木羊卖之。一日，葛由骑羊入蜀，蜀中王侯追之上绥山。山于峨眉西南，山高万仞。随之去者皆不复返，同得仙道。李白随口诵出：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李白神思向往，久久不去。日暮，月出东山，甘露降临，李白怅望对面山顶，仙人已无影踪，只好怏怏而回。
怀一法师云游方归。知故人之子前来，乃于禅房操琴以待。琴声清幽，如涓涓细流，如春雨无声。李白于禅堂之外，心有所动，不由吟道：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琴声闻歌而止。禅门轻轻打开，怀一法师面容慈祥，邀李白入内。怀一法师笑道：“千里而来，莫非还刀？”
李白惊诧。怀一接道：“你腰间‘芒寒秋水’之刀，乃我史家所赠。”李白解下短刀欲还，怀一笑道：“救命之情难还！此刀李白所佩，必刀光熠熠。往事已矣，二老可好？”李白冰清之心，已知怀一法师之意，连忙收刀应答：“二老皆好。晚辈今欲出川，家父使我前来，言法师必有所教。”
“已老矣！诗剑皆废，无以言教。我存有两卷之书，不知有益否？”怀一法师转身，自皮匣取出布包，小心展开，竟是《陈拾遗诗文集》及《峨眉剑谱》。怀一手托包裹，郑重道：“前无古人，今有来者。开盛唐文风，千古垂训，必李白也！”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李白言道，“可是写下此诗之人？”
怀一接道：“正是此人!年少之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成年之后，发愤攻读，博览群书。未及三旬举进士,官麟台正字，后升右拾遗，直言敢谏。时武皇当政，信用酷吏，滥杀无辜。其不畏弓虽.暴，屡次上书谏诤。武皇欲开凿蜀山,经雅州道攻击生羌,其乃上书劝谏,主张与民休息。其言论切直,并因‘逆党’株连而下狱。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叛乱,曾随建安王武攸宜大军出征,战功赫赫。圣历元年间，因父老解官回乡，不久父死。居丧期间，权臣武三思指使射洪县令段简罗织罪名，加以迫害，为射洪县令段简所杀，冤死狱中。此人天生大才，诗剑双绝，仗义敢言，言之必切时弊，故而常遭小人构陷，大志难展。中道而崩，令人扼腕！此人乃我师兄。师弟乃峨眉剑法传人，闻之悲凉，手刃段简，远投突厥。其弟子众多，良莠不齐。闻听江湖之中，巫教仙坛之主峨眉剑侠丁孟，即为其徒。若遇此人,可代我转言，万望其重返峨眉。川人多知峨眉剑法，若遇危难，尚可有益。仗剑辞国，江湖游历，莫与江湖教派纷争，教派少至千人，多者数万众，耳目众多，诡计迭出，防不胜防，务必于心！”李白闻听此言，醍醐灌顶。

第八章 峨眉李白得奇书 渝州李邕疏俊才（2）
怀一起身焚香，面容肃穆，再语李白道：“我亦知贤侄大才，常以管、葛立志，视诗文为余事，谬也！”怀一手持布包交与李白道：“文章光芒千古，断非余事！此乃子昂遗卷，交付于你，开一代苍凉沉郁、激烈昂扬之文风，摒六朝浮艳轻佻之藻饰，回归风雅，非你莫属！文章千古，断非余事！”
与怀一告辞，李白展开布包，读其诗稿：
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
龙种生南岳，孤翠郁亭亭。峰岭上崇崒，烟雨下微冥。
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
遂偶云和瑟，张乐奏天庭。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信蒙雕斫美，常愿事仙灵。驱驰翠虬驾，伊郁紫鸾笙。
结交瀛台女，吟弄升天行。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
低昂玄鹤舞，断续彩云生。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
燕昭王
南登碣石坂，遥望黄金台。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
霸图今已矣，驱马复归来。
晚次乐乡县
故乡杳无际，日暮且孤征。
川原迷旧国，道路入边城。
野戍荒烟断，深山古木平。
如何此时恨，噭噭夜猿鸣。
……
陈子昂诗，风骨峥嵘，寓意深远，笔墨素淡，情感真实，质朴明朗，苍凉激越，一扫六朝诗文委靡浮华之风。诗中颇富英豪被抑之气，令人喟然生叹。李白不由心中暗道：“将复古道，舍我其谁？自当尽力，力鼎大唐文坛不衰！”李白余暇遍读陈子昂遗卷，又将昔日华丽不实之作弃之。再做诗文，心中暗合陈子昂为文“风骨端翔，言情顿挫，光英朗练”之要，必有感而发，言之有物，回归风雅，以求大观。
再研《峨眉剑谱》，剑法空灵飘逸，招数变化无穷，心中默默记下。李白方知父亲所言不虚：怀一法师所教，受益终生。
李白与桃红、丹砂下山，至清衣江边登船。月光之下，忽见山巅之处仙人再现：身背药匣，手持药，月下采蒲。李白不由高声呼道：“仙人何名？”
“道中之人，元丹丘。”仙人挥手道，“岭上白云，松间明月，无往而不相逢！”
“莫非白云子之高足、道中才俊元丹丘?李白之幸！”仰山而言，船已划出。李白立于船头，望月而歌：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李白一行乘船,自岷江顺流而下。有桃红相伴,盎然情趣,不觉已抵泸州。弃船上岸，忽接卫使程智矫飞鸽传书，言其已至渝州，邀李白有要事相商。未及停歇，李白飞马直趋渝州。
渝州虽古巴国之都，繁华却不及益州。城依山建，楼阙错置。嘉陵江自此汇入长江，长江自此声势浩荡。
李白于驿馆见程智矫。程智矫道：“飞鸽传书，事关重大。太白出剑阁之时，重伤巫教护法石林。巫教传谕各处，纠集好手，拟于太白出川途中以报前怨。又知巫教韩凤携图经丰都、荆门、江陵折向洞庭，交给买主。我意太白可与吴南同行，携卫府兵士缉拿谋逆，一者建功于朝廷；二者铲除巫教余孽，还自身以清净。不知太白意下如何？”
“江湖骤急，树欲静而风不止！”李白叹道，“我无意于江湖，却与巫教结怨，欲罢不能！人生于世，如雨打浮萍，不能自持。巫教作乱，祸及社稷，殃及黎民。今日之势，李白焉有不从卫使之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章 峨眉李白得奇书 渝州李邕疏俊才（3）
“巫教之人，虽行为诡秘，多鼠窃狗盗之徒，不必惊惧。”程智矫又道，“朝廷新任渝州刺史李邕，与我交厚，不知可否愿为一见？”
“莫非是人称‘三绝’之李邕？”李白惊喜道。
“正是诗文、书法、篆刻皆佳之李邕！世人皆知其父李善《昭明文选》，有‘文选烂，秀才半’之谓。李邕其才，青出于蓝！况李大人礼贤下士，仗义疏财，得其荐举，必为天朝所用。”程智矫道，“我期太白早日建功！”
李白闻李邕久矣！益州曾见其所书云麾将军碑，取势纵长，凛然有势；书法苍健，剑拔弩张。骨力存于风神之中，形胜寓于笔画之间。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笔已断而意犹连。通碑神气完足，凸显盛唐之气。又读其文，浑厚有力，余味悠长。当即欣喜不已，摘新作数篇，誊为行卷，前去刺史府衙，拜谒渝州刺史李邕。
李邕适自巴南查巡方回，争求书碑之人，络绎不绝，皆手持黄金珠玉，仗势而来。李邕面对达官贵人之求，不敢推辞，困倦不堪。李白持行卷见礼，李邕随手翻览：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李邕读之，不由皱眉。对李白轻道：“闻诗名久矣！然读书为诗，为天下人明大道，而非拘于私情，嘤嘤而歌。”
李白却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诗有情有感而发，不具其表，但求其里。”
李邕道：“乡里小曲，难登大雅。”
李白知其未读完行卷，就一首短诗而论，不便争辩，缓气而道：“刺史大人乃书碑大家。我闻当朝书家欧阳询，一次骑马郊游，偶见晋代大家索靖手迹碑刻，于马上观之，唯觉平常；离碑而去，复返再观，渐得其味；下马再观，竟得其妙，细观三日不去。大人何不再读拙作数篇，以得全观？”李白初入世途，不谙“谒大官、见长者、待师儒”之礼，又兼少年气盛，故与李邕话不投机。
李邕面带愠色不语。旁侧小吏插言道：“大人公务繁忙，无暇诗情余事。李白大才，何不呈诗长安翰林，以得拔萃而出？”李白闻言，俯身草就一诗，呈于李邕，长笑而去。李邕观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诗中李白自喻鲲鹏，自信自负；又言孔子尚知后生可畏，李大人更不能轻视于人。李邕读毕，急展李白行卷，细细读来，当读至：“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涛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李邕惊叹：“李白文采斐然，豪情冲天，我不及也！”遂迁怒小吏，欲着小吏寻回李白，又顾及颜面，只好对下人道：“李白再来，必亲迎之。今日不查，我之过也！李白风华绝代，狂傲不羁，必犯小人，人生坎坷！”
李白无绪，出渝州直抵嘉陵江口。管家李毕、家仆武飏、杨宪、田承光，早已于此相候。遂携桃红、丹砂登船，驶入长江，扬帆直下。
管家李毕随李客自碎叶归蜀，与李白至亲；杨宪、武飏幼时即入李家庄园，随李客学艺经年，与李白是至交。唯田承光一年前流浪青莲，言其家中蝗灾，父母皆死，乞讨为生。李客见其聪明，心中存恤，收为家仆。田承光巧言伶俐，颇得李客欢心。李白见其心存奇巧，不时怠慢于他。
江风浩荡，江水滔滔，山形浮动，鸥鸟翔起。李白与桃红相携，早将渝州之不快置于脑后。
听船桨咿呀之声，看船尾鸥鸟翻飞，李白笑对桃红：“可知江鸥如何化成？”
桃红道：“我只知精卫鸟乃炎帝之女，于海中溺死而不屈，日夜衔石填海。有诗歌道：‘精卫鸣兮，天地动容。山木翠兮，人为鱼虫。事有不平兮，何空自苦。将一寸身兮，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兮，身沉心不改。大海无穷期兮，我心无绝时。’”当桃红念起“大海无穷期兮，我心无绝时”之时，深情望着李白。
李白心会，徐徐述道：“古时，巴东船夫欧伊与妻甚爱，每每出船，其妻江鸥必立于巴山之巅，日夜望归。一次欧伊出船，突遭风暴，船触礁而没，江鸥立于巴山数日，不见夫归，知其不归，乃泣血三日，自山巅纵身扑江，扑江一瞬，风雷顿起，一道白光闪过，江鸥化作飞鸟，翱翔大江之上。故而，江鸥追逐行船，声声‘欧伊’……有诗歌道:‘巴水急如箭,巴船去欲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
桃红明知李白信口拈来，仍不免闻之动情，目光润湿。李白忙安慰道：“江中行船数日，恐你烦闷。”桃红接道：“夫君若觉烦闷，我为你歌。”桃红手持银钗，轻点船舷，然后嫣然一笑：“此歌我幼时所学，歌名《杨叛儿》，唱不好时，请勿见笑。”然后，启丹唇，亮皓齿，轻声唱道：
暂出白门外，杨柳可藏乌。
君作沉水香，奴作博山炉！
桃红歌罢，低头弄钗，满脸羞笑：“不知中听否？”
果然梨园之后，声音清丽，歌声圆润。低头一笑，百媚丛生，李白看呆，痴痴相望。桃红含羞，推醒李白：“为妻已歌，夫君未诗。”
李白回神，顺口而出：
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
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
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
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二人相望，皆有“得此佳人，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暮色渐临，夜幕为之展开欢爱大幕……
下笑世上士，沉魂非丰都。
昔日万乘坟，今成一科蓬。


第九章 太白醉剑战丰都 峨眉剑侠话巫教（1）
船行二日,已至丰都。江北丰都因汉时方士阴长生、王方平于此悟道，白日升仙，谓之阴王之地。传言，人亡而魂魄不散，皆入丰都领取阴司路引，方能前往冥界。故而古时巴国别都又称鬼都。于此泊船，诸人顿显戚色。李白随口吟道：“下笑世上士，沉魂非丰都。昔日万乘坟，今成一科蓬。”见诸人望着自己，李白又道：“船上生火，尔等于此相候，我且上岸走上一遭。”
李白弃船登岸，依约而至吴南驿舍。吴南喜见李白，手摇其臂道：“今日相见，不醉不归。”扯李白至江边酒馆，轮流把盏。吴南低语：“此地乃巫教巢穴，莫贪杯误事！”李白笑道：“龙彩宝剑，久未出鞘！”大敌当前，二人皆不提私事，只是闲话东西，不觉日暮。
风声突起，顿闻呜咽之声！
酒馆正欲关门，就见一群黑衣之人皆携利器，匆匆而至。为首一人：身高丈余，面目丑陋，手持乌亮判官锥，迎面裹风扑来。来者正是昔日剑阁领尸人：铁面判官白英。李白见状，跃身而起，一招推窗望月，早将面前酒桌掀起。铁面判官钢锥力猛，酒桌应声而碎，木屑横飞。李白抵住白英，吴南与群人相斗。判官锥如蛇吐芯，龙彩剑气贯长虹。李白连让铁面判官白英三招，高声道：“李白断非江湖中人，亦不屑为之。无意得罪巫教，各有短长。我今日已让三招，以期干戈平息。”白英亦不答话，手中判官锥兀自画个不停。
旁侧一人叫道：“益州鳌山杀我教众，剑阁伤我护法，怎可放过你等？！”李白见白英判官锥攻势凌厉，招招夺命，即用龙彩剑施出玲珑秋月、月临大江、银河悬月、月依柳梢、风光霁月数招，势如奔雷，迫得白英连连后退。吴南见状，精神抖擞，长剑如银蛇狂舞。伴随接连哀号之声，三名黑衣人已中剑倒地。怎奈巫教人多，势如波涛，李白、吴南武艺卓群，虽无性命之虞，却也难出重围。酒馆之主见酒桌杂什皆已被毁，抱头狂号。数名小厮早已飞步夺门而出，号叫着前去府衙报官。
见铁面判官心急，李白故意露出破绽，白英一招饿虎扑食，奔袭而来；李白凝神定气，突施一招月上东山，白英躲避不及，右臂中剑，判官锥叮当落地。巫教诸人见鬼坛副主中剑，皆已惊慌。正欲退去，忽听一声暴喝，斜刺里一人手舞宽面乌铁剑，如轮而来。吴南急提长剑相迎，两剑相交，霹雳火闪。吴南久战力乏，顿觉双臂发麻，长剑险些格飞。
来人狞笑道：“卫府高手，不过如此！”李白空当处略视此人：身高八尺，瘦削若竹；面如苍纸，狞如厉鬼。手中巨剑，势大力沉。来人正是巫教护法乌金剑客石林。
见吴南危急，李白弃下白英，挺剑直刺石林。石林返身回剑，两剑相交，一声霹雳，银光四溅，方知正是敌手。二人各施平生功夫，石林剑沉，如乌云压顶；李白剑妙，四两拨千斤。只见剑花飞溅，尘土荡扬。吴南已被巫教教众围困，只有招架之功。
危急之时，就听呐喊声此起彼伏，如雷滚滚，远处灯笼火把拥来，卫府甲士与官府衙役蜂拥而至。
乌金剑客叫道：“石林已见李白剑法！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言毕，一手持剑，一手拎起白英，飞奔而去。巫教教众闻听一声鬼嚎，仓皇夺路遁逃。卫府甲士呐喊着四处缉拿余孽。吴南长吁一声，倚墙而坐。
见官兵已至，巫教教众已去，李白忽然心惦桃红，遂与吴南匆匆作别，惆怅满腹，急返江边大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太白醉剑战丰都 峨眉剑侠话巫教（2）
未及船边，李白大呼桃红，连叫数声，不听人应。李白之心瞬时如置冰窟。
丹砂见李白浑身血迹，踉跄返船，不由惊道：“主人安好？”
李白道：“无恙！主母何在？”
丹砂大哭：“主母不知何去，四寻不着！”李白顿觉晕眩，料想必有变故！稍一定神，手拽丹砂胸襟，用力摇道：“发生何事？”目光如火，摄人魂魄。丹砂哪敢相瞒，边哭边道：“今日主人登岸,见主母忧戚,田承光戏言主人于家早有妻室,并背诵主人《长干行》为证。‘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后来怎样？”李白打断丹砂，“到底如何？”
丹砂连忙接道：“田承光一句句深情诵出，主母闻之，羞愤交加。加之，杨宪好不晓事，又道主人不知何处寻一梨园女子，声音好听。随声附和田承光，我力阻不住。主母闻言，冷笑一声，面目痴呆，冲出船舱。管家于岸上饮茶，不明就里，以为主母上岸寻你，遂牵马过来，欲陪前去，主母不许。小人慌忙而出，拼命解释，怎奈主母对你情深至专，竟迷心窍，执意登岸。小人与武飏合计，主母聪慧，清静片刻，必解其中蹊跷。却不想主母过了两个时辰，仍旧未归。管家不安，令我守船，他与武飏、田承光、杨宪上岸，正在四处寻找。”
李白怒道：“你随我多年，焉不尽心服侍主母？”丹砂伏地叩头不止。李白长叹一声：“可知主母去向？”
“主母沿江向下走去。”
李白不语，急忙换掉血衣，飞步登岸，沿江寻去。
走有三里路径，忽见一条偏僻小径，径通大山。那山高约千仞，突兀强悍。山中林木密布，风声呜咽。时有磷火幽现，望之心惊。莫非桃红走进平都山？李白仗剑而行，独自竟至大山深处。
正欲回身，就听不远处有人叫道：“何人胆敢擅入仙地？”李白闻声望去，就见一人：身形高大，斜裹锦衣；面如重枣，目若幽潭。
李白见其神情虽糜，身形却正，不似歹人，高声应道：“我乃李白，寻人至此。若有冒犯，还望恕罪！”不想那人闻听，厉声叫道：“来得正好！”托的一声，高高跃起，剑光突闪，杀气顿至。李白侧身腾挪，躲过一击。太白醉剑施出，与那人战在一处。二人各施绝技，数番往来。李白见其剑法精妙，空灵至臻，已得峨眉剑法精要，不由抽身问道：“英雄何人？”
“仙坛之主，峨眉剑侠丁孟！”
“可识怀一法师否？”
丁孟闻言惊诧，停下长剑，“你何以知恩师？”
李白接道：“我于峨眉辞别法师之时，法师有语：‘若见丁孟，让其速回峨眉！’”
丁孟知其见过真人，不由戚然道：“峨眉常于梦中！”
李白冰清之心，已知丁孟必有苦衷。“君有侠士之风，决非歹人，为何跌入巫教淤泥之中？”
丁孟苦笑道：“李白旷世之才，为何与巫教纷争？”
忽听山后风声突起，人影攒动，丁孟高喝：“诸仙散去，我一人必擒李白！”丁孟示意，李白回神，双剑并举，又战一处。待风声渐停，人影渐息，二人止剑。丁孟叹道：“误入江湖，悔之恨之！闻太白大名久矣！诗文大张大合，奇丽壮美，令人驰往！今与太白交剑，实不得已。教主之命，焉敢不从？去岁自鬼坛之主韩凤携众落败鳌山，巫教上下，皆知李白之名。故而剑阁设伏，护法亲临，不想反被太白重伤，险些丧命。我虽知太白决非卫府之人，然卫府之众，名不经传，唯李白名声鼓噪，若为巫教所杀，必扬名江湖！护法令我于此率仙坛之众，专待太白入瓮。今放太白，丁孟必死！”

第九章 太白醉剑战丰都 峨眉剑侠话巫教（3）
言语虽轻，李白已闻弦外之音！不由叹道：“你我就此厮杀，何时可休？太白实不忍剑折丁侠！怀一法师知你我生死相搏，必痛心不已！不若言你苦衷，看太白能否相帮？合力一处，脱身旋涡，岂不为上？”
峨眉剑侠丁孟默然良久，徐徐道来……
丁孟自幼随怀一法师峨眉习剑，数年不辍，与其情同父子。待丁孟成人，怀一法师挚友相访，识丁孟武艺人品，以女碧玉相许。二人婚后感情深厚，安居乐业。三年前，丁孟携妻峨眉探师。归途之中，突遇山匪劫路。峨眉剑侠虽武艺高强，无奈山匪众多，趁乱劫持爱妻。正当丁孟无计之时，一人路过，手持乌金巨剑，横扫山匪。丁孟感恩，与其结为兄弟。不想此人乃巫教护法乌金剑客石林！丁孟至今不知诱其入教之人，乃其师叔巫教副主人鬼将军！巫教早知峨眉剑侠之名，欲借其声望，招揽江湖侠士入教。故设计让丁孟入巫教巢穴。丁孟拒不入教，石林一面假意安恤，暗地里对碧玉施蛊。丁孟愤而无奈，只好从命，就任仙坛之主。碧玉命存，然其身中蛊毒，需时服解药，否则，一月之后，必化脓水而亡。丁孟受挟，而入江湖纷争，无奈做下案底。去岁，丁孟携仙坛之众血洗川南巨富欧阳家，名噪江湖，为官府缉拿……
待峨眉剑侠言毕，李白道：“法师必知丁侠困厄。其言让你速回峨眉，必有救碧玉之法。此去峨眉，快马数日路程，何不速去？不知碧玉现于何处？你我速去解救。”
峨眉剑侠道：“碧玉就于山中鬼屋。护法因施蛊碧玉，又因我有功巫教，虽有鬼卒相守，看管不严。只是鬼屋附近，机关重重，若不慎引起鬼嚎，机关打开，你我无命矣！”
“我自小心。”李白遂略已装扮，与丁孟携剑，登临鬼屋。鬼屋依峭壁而立，形似巨大悬棺。鬼坛看守见丁孟前至，上前询道：“大敌已至丰都。我教内外风声皆紧。仙主不守仙地，至此何干？”
“风声骤紧，心念爱妻安危，特来辞行。”
看守心存疑惑，迟迟不开鬼屋。见仙主震怒，方道：“鬼主去时，严告小人，不得擅离寸步，不得闲人近之。”
丁孟怒道：“我乃闲人否？”看守无奈，起身开锁。“仙主不可多待，免得属下吃罪！”
李白见状，自怀中掏出两锭银，掷于看守道：“仙主亦知你等不易，还望相助。”
看守只道此人是仙坛之众，顺手接过白银，以牙咬试之后，变脸笑道：“仙众如此，鬼卒不敢推辞。不知仙众高名？让仙主二人亲热，你我就此闲话。”李白遂与鬼卒于崖上石桌小坐，随口应道：“姓李名黑，白帝作案，蒙仙主搭救，入坛效力。入坛不久，亦见过鬼坛二主。我闻鬼屋机关密布，可有此事？”
鬼卒面现警觉，吃惊道：“仙众问此何干？”
李白连忙赔笑，双手摊开，讪笑道：“我为仙主亲随，仙主常来，我恐不慎落入机关。小命虽贱，亦是父母所赐。”
鬼卒长舒口气，神秘道：“此事不可擅问！念你入教不久，不懂教规，也就作罢。你若再随仙主前来，可轻步而来，轻步而去，断不可喧哗，更不可随意走动。若惊动旁侧鬼犬，犬吠声起，机关便开；或是走错方位，触动玄机，机关亦开。到那时，万箭齐发，万虫齐出，死无葬身之地矣！”李白顺着鬼卒目光看去，不远处，两团鬼火幽亮，摄人魂魄。凝目细视，竟是一只巨犬静卧，不由冷汗涔涔。李白借故讨好鬼卒，再掷两锭银，“世上人语：‘冥府向北开，无钱别进来。’我闻鬼兄巴东口音，我亦巴东人，仙鬼一家，李黑之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太白醉剑战丰都 峨眉剑侠话巫教（4）
“仙众真巴东人？”鬼卒笑道。
李白趁机以巴东口音应道：“不知有酒否？让仙主二人快活一时，你我对酌两杯，如何？”
鬼卒欢喜道：“原是同乡，焉能无酒？仙兄稍等片刻。”
鬼卒起身，于旁侧袋中，拿出糍粑；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白粉，涂于糍粑之上。笑谓李白：“让鬼犬迷睡一个时辰，你我欢饮，如何？”鬼卒遂将糍粑喂与鬼犬。片刻，鬼犬鼾声已起。李白见状，不待鬼卒转身，已将其击昏于地。
峨眉剑侠闻李白之声，负妻而出，沿着设定方位，飞奔山下。二人狂走一个时辰，方于偏僻处止下脚步。丁孟放下妻子，拱手向李白谢道：“多谢太白相救，大恩无言！丁孟今日离教，隐于峨眉。我冒死将巫教之事一一相告，以期太白来日江湖行走，多存心计。”
峨眉剑侠与李白并坐，丁孟徐徐道来。
“三年前，巫教于丰都立教。此教乃自胡天祆教化出。太白必知西域传来祆教，祆教又称之为拜火教、火祆教。源于波斯，以世上唯有光明与黑暗之分，祆教教众崇尚光明。五胡乱华之时传至中土。我朝仁厚，今于长安设立专官‘萨宝’大祭司引领信仰祆教之胡人。祆祠有叹明界文，道其教义：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祆教设七天使，对应光明、服从、智能、天则、虔敬、权威、完美之美德。又设日月星三大护法，以传教义。
“巫教自胡天祆教化出，以汉人为主，崇奉神灵。倡导‘千精万灵，一切神祇皆所废弃，以西方光明为最高之神，呼为光明之神。’神像乃一粗壮之人，腹大如斗，脚下七星；发髻散乱，胡须周札；面目为光晕所照，恍惚不清。其身后一妪，苍发碧眼，呼作太上大道圣母。教规森严，教义简单。言天下将乱，大难将至。唯有光明之神方能拯救黑暗世界，引领众生至遍地金沙之极乐彼岸。隐有与朝廷对抗之意。然各级官府以为此教乃皮癣之疾，遂使巫教渐成蔓延之势。此教分三坛：鬼坛、人坛、仙坛；教众分叫鬼卒、人者、仙众。鬼坛之主玉面判官韩凤，浣花剑法了得；人坛之主乌衣游神黄伦，八棱铜锤力猛；我为仙坛之主。鬼坛专司赶尸走脚，走私官府禁运之物，获取黑金；人坛专司施蛊驱鬼，迷惑人心，博得利物；仙众多方士游侠，专司劫杀复仇，以索酬金。三坛各有数百之众，耳目众多，声势浩大。巫教善于灭迹隐形，故而世上只闻其声，不见其踪。三坛之上，为鬼、人、仙护法。鬼护法乌金剑客石林，巨剑力沉，势不可挡；仙护法了然道人许纪，手持金刚拂尘，武功卓绝，又擅妖术；人护法不知何人，想来亦是了得。巫教副主只知其来自突厥，久居于长安。未见其人，我却总有似曾相识之感。闻名‘人鬼将军’；巫教之主，不知何人，必尊贵至极。天下大势，无不于其掌控之中。三坛坛主、护法武艺如此，可想二教主之功，必出神入化矣！”
李白闻言，如梦方醒。巫教之势，远非自己所想。黯然道：“太白无意江湖，亦不屑江湖。无奈今陷泥沼，何日可出？”
峨眉剑侠宽慰李白道：“今日一战，鬼卒为官府缉拿百余。其余鬼卒，皆三五成群散于各地，不足为虑；只是鬼坛之主下落不明，多存戒心。仙众为我所募，自我离去，必作鸟兽而散。人坛之主黄伦，亦正亦邪：正时为正人君子，凛然可人；邪时为愚蠢小人，可笑无稽。我忖此人若见太白，必可化敌为友。唯鬼、人、仙三大护法，皆负盖世武功，实乃劲敌，不可小觑。此有巫教独门解蛊之药，赠与太白，必有所用。”
丁孟见李白疑惑，不由笑道：“三年前，石林施蛊碧玉，我以死相搏。仙护法了然道人从中调和，言巫教断不对我施蛊，并赐我解药。碧玉所中蛊毒，乃前人所留，蛊药只有一份，解药只有一份。若我忠于巫教，五年后，蛊毒自解。为慰我心，了然道人特赐我巫教解蛊之药。我只闻峨眉穷碧老人有玉果数枚，可解百毒，只是遍寻不着。师父着我速回峨眉，想来已得玉果。丁孟今去峨眉，隐而不出，若有要事，飞鸽传书。”李白接过药囊，小心揣入怀中，与丁孟依依作别。
此时，天已放亮，李白困乏不堪，寻思桃红是否回船，提起最后力气，向泊船之处疾步而去……
日色欲尽花含烟，明月如素愁不眠。
起瑟初停凤凰柱，竖琴欲奏鸳鸯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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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遭戏谑桃红出走　遇安贼激战禾场（1）
太阳初升，霞光万道。丰都山风声已息，数声鸟鸣，更显天地静寂。李白一夜未眠，疲倦不堪，穿出山中小径，踉跄踏上江岸。远远望去，却见船已开拔，至江心处回旋。李白心中疑惑，早见丹砂飞奔而来。口中哭诉道：“田承光劫船而去！”
管家李毕携武飏、杨宪慌忙皆至。李毕年长，满面忧戚，对李白搓手跺足道：“主母未回，我与田承光、杨宪上岸，四处寻觅，不见踪影。夜深返船，不由责罚田承光，并言主人若回，必不放过他。不想这厮见你未在，突施杀招，击伤杨宪，急欲劫船而去。丹砂、武飏联手与其争斗，无奈田承光力大，武艺不凡，皆不能敌。见势不妙，我只好趁其打斗之际，将马匹行囊移至岸边，以待主人。”言毕大哭。
田承光独自驾船，已行至江心。见李白已回，如碑立于江岸，遂停船高声叫道：“我乃平州卢龙人氏，乃巫教人者！本欲携你人头晋礼，四寻不着，遂至青莲。出川以来，几次杀机被你觉察，令我无功而返！早晚叫你必死我手！”一声长笑，扬帆而去。
李白大怒，本欲觅船追赶，又恐桃红回来失之交臂，不由气血攻心，加之困乏不堪，一阵眩晕，仆然倒地。
一晌大梦……
待李白醒来，已是午后。丹砂端来饭菜，李白草草几口，高呼“将酒来”，连饮数碗，已略复往日神态。“主母可回？”诸人摇头。李白叹道：“必有变故！”看武飏、杨宪伤势无碍，遂着李毕、杨宪就地等待桃红，李白携丹砂、武飏，沿江再去寻找桃红。
三人沿着江岸直下，行走数里，已出丰都。行至一片芦花荡中之时，就听激烈打斗之声。李白心中一紧，仗剑而入。不是桃红，而是吴南正与一群突厥武士生死相搏。吴南见李白仿佛从天而降，惊喜叫道：“太白来得正好，快来助我！”
李白正值盛怒，龙彩剑一招飞鸿惊月，剑芒飘雪。太白醉剑荡开，势如波涛。丹砂、武飏亦拔剑相助。突厥武士眼见吴南乏力，却不想援兵骤至，形势突变。只听一声羌笛，突厥武士如风而去。吴南收剑，拱手向李白谢道：“多亏太白来得及时，吴南险些丧命！昨日一别，我率卫府甲士缉拿巫教余孽，已缉百余之众。适才突见铁面判官白英踪迹，一路追来至此，不料陷入突厥武士包围之中。突厥远在千里之外，何以至此？”
李白心知定是巫教教主得知卫府至丰都缉拿教众，暗中所派。然此时李白心系桃红，无心与吴南细述，只好敷衍道：“定有缘由，亦有水落石出之时！”吴南急于回丰都搬兵，二人只好匆匆作别。
李白三人继续沿江找寻。脚步惊起沙鸥，沙鸥振翅而飞，李白心中只道沙鸥引路，急急追去；沙鸥鸣叫着，飞向天空……江中帆船驶来，李白唯恐船载桃红而去，急呼“停船、停船”，船夫见李白三人手中持剑，帆船皆如飞而去……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只失伴鹧鸪于江上飞啼；对面高山时有野狼长嚎。李白口中喃道：“高山、大江，可知桃红何在？飞鸟、落日，可知桃红饥寒？”
李白累乏，此时静静躺在荻花丛中，桃红昔日一颦一笑，历历在目。想桃红之面容、背影，想桃红之话语、歌声，李白愁肠百结，面对星月，轻声放歌：
日色欲尽花含烟，明月如素愁不眠。
起瑟初停凤凰柱，竖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忆君迢迢隔青天。书包网 www.61k.com

第十章 遭戏谑桃红出走　遇安贼激战禾场（2）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长相思，摧心肝！
我卧荒丘空长叹，
桃花如面隔云端！
月光清辉洒在江面，盈盈缺缺，明明灭灭，月亮照过多少悲欢离合！江风微微，涛声阵阵，李白累了、倦了……
一道白光闪过！李白瞬觉自己愈来愈轻，手舒长袖，足踏祥云，旋至一地。青草如茵，花香馥郁；鹿鸣幽幽，溪水渐渐。溪边五彩卵石灿烂，卵石之上坐着一女，貌似桃红，神似仙姬。迎着李白笑道：“长庚星主，别来无恙！”
“我为情苦，相思不绝！”
“放眼仙山，神仙伴侣唯天帝也！”
“我与桃红相携，琴瑟和谐，胜似神仙！”
那女子嫣然道：“天下众生，皆有情感。父母之情、兄弟之情、悲悯之情、悲欢之情……若无定心，必为情殇！星主心中只系一人，何系天下？”
“有桃红相守，太白已无他念！仙子可知桃红何处？”
“诚心所至，金石为开！”那女幽然道，“一女断非星主世界，星主却是桃红一切。桃红若在人世，必心系星主！”
“桃红不在世间？”李白大叫一声，冷汗涔涔……
原来一场大梦！梦境清晰入目。
丹砂、武飏闻声，见主人醒来，连忙安慰道：“主母活着，只是迷途。”李白起身，沿着月光照耀之路，继续寻找桃红……
桃红对李白情深至专，闻听田承光、杨宪闲话，联想李白上次独自回乡，置自己于嘉州驿舍不顾，莫非李白真有妻小于家不便？桃红自幼于幽谷长成，不谙人世风情，哪知世间尚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规？梨园女子之说，更使自己悲从中来。不由泪流满面，踉跄而去，不辨方向，不觉走去数里。待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桃红方止脚步。
舒口长气，静下心来，回想与李白一起时光，李白对自己情深意笃，没有半点矫情，聪慧之桃红马上回过味来：定是小厮胡闹！桃红不由惦念李白，急忙返回。刚才只顾哀伤，竟忘路径，桃红只好跟着感觉赶路。不知方向已反，又至天暗，愈走离丰都愈远。待其行至一个村庄禾场时，已知路途走错。无奈夜静更深，桃红困乏至极，心系李白，依着草垛本欲稍作歇息，却不觉睡去……
阳光照着禾场，照着桃红梨花带雨之面，有人惊叹：“天降仙女于此！噫嘻乎！”
桃红闻声而起，却见一人：头顶束发乌巾，斜披绯色锦袍；腹大如斗，系一条玄底碧玉带，坠着绯色金龟袋；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面若深枣，乌须周札；目若鹰隼，明亮狡黠。不远处，有战马嘶鸣。数名突厥武士正望着桃红大笑。桃红心中惊惧，双手按紧腰间护身峨眉剑。那人笑道：“仙女勿惊！我乃大唐边关平卢将军安禄山也。奉旨江南游春，于此得遇仙女，莫非天作地合之缘？”
桃红听其言语轻佻，语音滞重，又是边关重将，冷冷应道：“我非仙女，乃一民妇。还望将军放我回去，丈夫必定心急！”
安禄山放声纵笑，“上天欲将你予我，安能不取？”遂跨步前来。
桃红惊怒，手中峨眉秀剑接连刺出。安禄山虽身体庞大，却灵活至极，左右腾挪，一一化解桃红攻势。片刻，桃红已是香汗涔涔，气喘吁吁。正值伤心之际，加之饥乏疲惫，体力不支，脚步已经呆滞。安禄山瞅准机会，抢将过来，一把攥住桃红双手，桃红动弹不得。安禄山正在得意，不料桃红飞起一脚，踢中其胯下，桃红将双手趁势挣脱，飞奔而去。突厥武士停下笑声，意欲催马直追，安禄山挥手不允。

第十章 遭戏谑桃红出走　遇安贼激战禾场（3）
望着桃红奔向山林背影，安禄山笑道：“天空轻捷百灵，躲不过雄劲苍鹰；林间擅跑小兔，脱不掉虎狼之口！”言毕，一个箭步窜出，向桃红追来。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距离愈来愈近，桃红情势危急。猛听安禄山自身后狂叫：“何人施袭？快现身来！”桃红侧目一看，不知何时，一蒙面黑衣人手持梅花金刀，截住安禄山厮杀。那人亦不答话，刀刀不离安禄山要害。安禄山未携兵刃，只好左右招架。桃红借机远去……
又走数里路径，一片如霞杏花林展于眼前。林子边缘，青草如铺，散着几头悠闲水61阅读 www.61k.com

第十五章 战长江桃红薄命　斗安贼李白痴梦（1）
李白、桃红趁着月光，乘船沿江而下。是夜风起，江风浩荡。李白仗剑立于船头，目视远方。月光照着李白，素衣飘然，宛如帆影。船夫提醒道：“风高浪急，客官还是回到船舱。”
见李白不语，桃红于舱中言道：“还有多远抵至前面回水湾？”
船夫惊道：“前面就是！客官莫要于此泊船！那水湾虽可避风，却常有水贼出没，蛟龙现形！过去回水湾不远，小山脚下可以泊船歇息。客官抓紧船舷，我要扬帆速去。”
江面宽阔，早见几条大船泊于水湾。李白自怀中掏出一锭足银交与船夫，嘱与船夫道：“于回水湾便利处，泊船等待。”船夫接过银锭，勉强应下。待船停下，李白、桃红跃上江岸，仗剑前行。
“让你再见韩凤手段！”就听一声大喝，一条人影自芦花荡中飞出，手中长剑直刺李白。李白侧身躲过，一声断喝，龙彩剑已荡开太白醉剑之法，追星赶月，如风似电。桃红持剑而立，见李白不落下风，遂于一旁观看此人：头顶素巾，飘着三缕蓝条；身长八尺，裹着锦绣白袍；腰间束着玄带，扣着白森森一颗鬼头。剑法洗练，身形敏捷，正与李白战在一处。数十个回合之后，太白醉剑突施杀招：长河坠月，剑如巨石，剑气如雪,泼向韩凤。玉面判官韩凤哪知今日李白剑法突进，急忙举剑相迎。就听一声霹雳声响，韩凤手中长剑已生生从中折断，残剑叮当落地。韩凤见势不妙，将手中断剑尽力掷向李白，趁李白以剑相隔之际，转身便走。李白大喝：“大胆狂徒，哪里去！”挺剑直追。
韩凤惶惶若丧家之犬,急急穿过芦花荡，向北而去，李白、桃红紧追不舍。
听不远处江岸空地之上，打斗声、号叫声激烈，李白不由放缓脚步。吴南率卫府兵士正与铁面判官白英交手。见李白前来，欢喜叫道：“太白来得正好！”李白、桃红只好弃追韩凤，双双仗剑，与卫府兵士一起大战巫教鬼卒。鬼卒哪是李白、桃红对手，片刻工夫，已被缉拿殆尽。铁面判官白英鬼嚎一声，撇下吴南，斜刺里扑向李白。吴南手快，手中长剑已自白英身后透胸而过，白英倒地而毙。
吴南惊见益州宝隆玉店小厮秦豹亦在其中，不由恶气顿生，厉声叫道：“无耻小人！竟敢背叛朝廷！”遂不顾秦豹哀求，手中剑起，已毙秦豹。吴南再令兵士收拾战场，将毙命鬼卒就地掩埋，余者皆解往大船。
李白道：“适才韩凤于芦花荡中突然袭击，被我击退。”
吴南道：“不必追赶。太白速速离开此地。安禄山大船已离此处不远！我奉卫使之令，先将缉拿鬼卒解往江陵，再回船接应。杨大人、程大人已至江陵，正于府衙等候。太白、桃红，一路小心！”吴南登船，向江陵扬帆而去。
天已大亮。素衣李白、红衣桃红于江岸之上，分外显眼。船夫早已撑过船来，招呼李白道：“二位客官立于江岸，就像画中之人。”李白、桃红跃上小船，船夫用力以篙撑岸，小船顺水而去。
船行数十里，就听后面鼓乐声起，有人远远叫道：“前面小船停下，安大帅船到！”李白、桃红正于船舱歇息，被船夫急忙叫醒。“安大帅船到！”李白闻声跃起，对船夫道：“贼人至矣！快升船帆！”让桃红躲于船舱，李白回望：一条艨艟大船，高约数丈，三张大帆高悬；船舷垛口彩旗飞舞，船首罗立甲士，刀枪映日。一面黑底红字“安”字帅纛，于船顶迎着江风，猎猎作响。

第十五章 战长江桃红薄命　斗安贼李白痴梦（2）
见小船升帆，船夫奋力击桨，但闻桨声欸乃，一叶小舟于茫茫碧波之中，轻捷如燕，似离弦之箭飞逝而去。大船升起数面船帆，亦加速追来。“小船快停！不然放箭！”
船夫闻言惊惧，望李白道：“如何是好？我家有老母妻小。”话音未落，官船之上兵士已开弓射箭，箭如雨下，小船已于水中打旋。船夫高叫一声“得罪”，撇下船桨，跳江而去。大船愈来愈近，人面可见。
“李白小儿，看你何处去！”闻声而望，船头并立着巫教护法乌金剑客石林、鬼坛之主玉面判官韩凤。见李白仗手中龙彩剑独立小船船头，石林大笑道：“李白小儿，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田承光亦至船头，上前对李白道：“安大帅海量！爱才心切，让我传话，若李白弃剑归顺，既往不咎！”
“背义之贼，有何面目见我？”李白愤怒至极，高声道，“李白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我不与你理论。”田承光接道，“安大帅有话，如若归顺，高官任做，美女尽选！给你片刻工夫，好好思量！否则，撞翻小船，万箭齐发！”
李白已知大难至矣！回望桃红道：“今日恐怕难脱此劫！你我弃船，跳江而去。”桃红点头，目中含泪,深情笑谓李白：“桃红无怨，与太白夫君同死！”言毕，桃红自船舱翩然而出。
一团红光突现！大船之上兵士惊见桃红之美，不由悄悄合上拉开之弓！
静寂片刻，就听乌金剑客石林高叫：“时辰已到！放箭！”于桃红跳江一瞬，大船之上一支利箭脱弦，桃红大叫一声，中箭坠江，一缕血线顺着江水蜿蜒而去……
李白一声扯裂肺腑之哀号！不由双目喷火，以手中长剑撑小船船舷，奋力跃起，落于大船船首。咆哮一声，太白醉剑已施出月黑风高，剑声夺人，直向乌金剑客石林兜头劈去。石林猝不及防，拔剑不及，忙以手中大弓相迎，剑弓相接，大弓应声而折，龙彩剑顺势已将石林右耳削飞，鲜血淋漓。田承光挺剑上前，李白侧身一记长河坠月，剑如巨石，将其长剑震飞，龙彩剑剑尖早已划破田承光前胸，血溅船头。田承光若无护心胸甲，恐已毙命！船上安禄山卫士从未见过如此霹雳剑法，皆颤颤不前。
玉面判官韩凤无奈，挺剑而出，施平生绝技，与李白战在一处。若于昔日益州，韩凤浣花剑法尚可与太白醉剑一战，只是今日李白剑法得隐士赵蕤、剑圣裴旻点拨，杀气十足，又正值李白盛怒之际，韩凤岂是敌手！十数回合之后，就听一声惨叫，玉面判官韩凤已被龙彩剑透胸而过，瞬时毙命。李白平生初次杀贼，如此干净利落！
乌金剑客石林哀号一声，不顾伤势，挺起乌金巨剑欲与李白拼命，被人喝住，愤愤而退。
“太白醉剑，剑法精妙！”有人喝彩，竟是安禄山！
安禄山端坐船舱入口一把虎皮帅椅之上，头顶软盔，斜插短雉尾，身着铠甲，外罩蜀锦袍，狮头战带护腰。旁侧分立两人，左侧一人：发挽道髻，身披鹤氅；面似青玉，飘三绺长须；腰系绛黄丝绦，手持羽毛扇。正是安禄山掌书记严庄。严庄曾于匡山学艺，专攻计谋，与李白有同师之分。其自益州转赴幽州之后，为安禄山器重，倚为心腹。李白盛怒之际，竟没将其认出。右侧一人：身高丈余，虎背熊腰，双手紧攥一杆雁翎金刀，刃光熠熠。安禄山挥手，示意兵士后退，放下弓箭，大笑道：“我只知李白诗才出众，不想剑法如此高妙！何不随我征战疆场，以期封将入相？”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五章 战长江桃红薄命　斗安贼李白痴梦（3）
李白怒道：“你身为朝廷宠臣、边关重将，不思忠君爱民、报效国家，反倒纵容邪教，私存谋逆之心，罪该万死！快拿命来！”
安禄山道：“我纵横沙场百余战，从无敌手。今逢李白，缘分非浅！最后再劝一句：杀桃红者，乃巫教护法，并非安某，安某不忍杀之！李白若归顺于我，天下美女尽选，大丈夫何患无妻！若不归顺，只有一死！惜哉！”
李白怒道：“休要多言！我与你势不两立，快偿命来！”
见李白意决，安禄山又道：“尔等退下，我与李白刀剑相见。若李白胜我掌中金刀，随他而去，不得阻挠！”言毕，安禄山自裨将手中拽过雁翎金刀，一招鲲鹏展翅，直扑李白。
李白急仗龙彩剑相迎，刀剑相交，电闪雷鸣。李白双臂一麻，定神住剑，方知安禄山厉害！雁翎金刀重七十二斤，系陨铁乌金锻造，锋利坚韧，乃上古利器！若非龙彩之剑，恐剑刃已折。李白吸口长气，随即荡开剑法，与安禄山大战。数十回合之后，安禄山春秋刀法愈来愈快，李白兵刃轻巧，难以硬敌，不由险象环生。安禄山见状大笑，以一招推波助澜，将李白逼上船舷。
李白无处可退！只好闭目，转身投江……
乌金剑客石林正欲放箭，被严庄一掌击倒。严庄喝道：“你欲使大帅落下害贤之千秋骂名乎？”
李白落江一瞬，一道白光闪过，江中跃出一条巨鲸，驮起李白向上飞去，直入云中……仙乐袅袅,香风阵阵,片刻已置一地：无尽花海,莽莽不见尽头。李白缓步向前，就见花海入口，高高耸立白玉门廊，阔大壮丽。上面三个大字“百花园”，飞彩流金。李白走至门廊，早见一位仙姬着七彩霓裳，含笑而至：“长庚星主，来此何干？”
李白面带窘色，嗫嚅言道：“我寻桃红至此。不知可识否？”
“我乃百花仙子。此处乃天庭花园，共分十二花坞：牡丹、海棠、兰花、水仙、桂花、玉兰、杜鹃、菊花、芍药、莲花、梨花、桃花，皆有百里方圆。每处花坞皆有仙子照看。牡丹仙子、海棠仙子、梅花仙子……皆以花坞为名。长庚星主于此稍等，我去询问姐妹。”百花仙子转身入内。李白探首，就见远处有十数仙姬一起歌舞，一个个貌似桃红。片刻，百花仙子回见李白，招呼李白入内。
穿过回廊栏杆，无边花海，李白来到一片漫无边际之桃花林里，桃花盛开，粉红一片，宛如彩霞。百花仙子手指不远处一座翡翠玉亭，笑问李白道：“桃红莫非桃花仙子？数日前，桃花仙子瞒着姐妹，私去人间。昨日回园，疲惫不堪，正于亭中睡去。长庚星主，可随我来。”
李白随着百花仙子轻轻前去，隔窗望去，正是桃红！一袭红衣，兀自甜睡。李白舒口长气，笑道：“多谢仙子引路！”
百花仙子道：“长庚星主诗剑无双，仙子无不仰慕。可否叫醒于她？”李白摇手，“等她醒来，告知太白来过。”
“这是星主人间之名。”百花仙子道，“若回天庭，可常来此赋诗。”正在说话中，天降酥雨，暖风细起，桃花林里花瓣纷纷而落，看着娇弱艳美之桃花飘零，李白心中一阵心痛与怜惜。不由叹道：“此花断肠花，此境堪杀人。”花瓣穿过云彩，直向人间飘去。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百花仙子接道，“一片桃花瓣飘落下界，就化作一个女子。人间每个女子，皆是天上一片花瓣！”
“我自劝人爱之！”李白道，“桃花仙子醒来，就言太白喜爱桃花。桃花娇而不贵，艳而不俗，是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李白又道，“我愿执子之手，与子相携。还有一诗，还望仙子代转。”李白诗道：
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
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
馆娃日落歌吹深，月寒江清夜沉沉。
美人一笑千黄金，垂罗舞縠扬哀音。
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动君心，冀君赏。
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百花仙子笑道：“成人之美，焉不为之？只是桃花虽美，却时有桃花劫！”言语刚落，一声霹雳于李白顶上响起。仿佛被人狠推一把，李白大叫着，穿过云彩，向下跌去……
关河望已绝，氛雾行当扫。
长叫天可闻，吾将问苍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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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太白长江失魂　白云子江陵论道（1）
李白被人于后心狠推一把,吁出一口闷气,慢慢醒来。就听人语：“昏迷三日，总算醒来！快取米粥，送他口中。”有人忙碌，脚步不停。李白困乏至极，无力睁开眼睛，亦不愿睁开，适才梦境清晰，李白愿于梦中。只觉有甘甜乳汁，绵绵不绝送入口中，直抵肺腑。李白又深深睡去……
再次醒来之时，阳光透过窗棂照着李白：李白憔悴如斯，面如苍纸；眼中星星陨落，空洞无神。李白想翻动身子，身子仿佛不属于自己，不由轻声呻吟。听到声音，自院落走进一人：年约二旬，身高七尺；一身短衫，干净利落。见李白醒来，上前笑道：“你已沉睡四日，一个好觉！”李白轻声喃道：“此是何处？我怎至此？”
那人暂不答话，转身出去，片刻端来酒食，扶起李白进食。李白稍事养神，渐渐身上有些力气。四处望去，自己正居于一座农家院落，院落干净朴素。李白心中一动，知道自己活着，定是这位男子相救，不由微微探起身来，向那人谢道：“李白承蒙搭救，大恩不言谢。不知恩人姓名？”
那人闻声，面露惊喜，手扶李白道：“你是哪个李白？莫不是大诗人李白？”李白点头。那人更是惊喜，口中连连叹道：“我救下李白，李白就在这里！”喜不自禁，手舞足蹈。
李白不由浅笑道：“不知恩人姓名？”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我名方湾，字十千，乃王屋山人,后迁江陵清溪村，居于江边，打鱼为生。数日前，乘船路过虎牙山下回水湾处，远远见有数十水贼打斗。我急忙降帆，悄悄驾起小船，藏匿于芦花荡中。后又见有官船驶来，停留半天方去。我不敢贸然出来，就于芦花荡中歇下，直到翌日天亮，方驾舟而出。那天打鱼很顺，竟捕上两条长江河豚，心中高兴，就想吟诗。当我看见岸上有人放火烧山，火势壮观，我一边划船，一边苦思，总算想出一句：‘野火烧山后，人归火不归。’下面两句却想不起来。只好边行船，边苦吟这两句诗。行至一处茂密芦花荡边时，忽然有人接道：‘焰随红日去，烟逐暮云飞。’此时我诗兴大发，又吟道‘南国多新意’，那人接道‘东行伺早天’。随后我俩一唱一答。”诗曰：
潮平两岸失，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从来观气象，惟向此中偏。
诗思奇妙，想象瑰丽，我顿觉遇到仙人！急忙停船，闻声寻去。就见你浑身血迹，手中紧握宝剑卧于芦花荡边，正于昏迷之中。四周静寂，就你一人，你于昏迷之中竟能对出诗来，你肯定是诗仙！我就急忙把你救到船上，带至我家。你已昏迷三日，迷蒙之中总大呼桃红之名，泪流不止，让我动容。”
李白一听方湾提起桃红，霎时泪流满面，大哭道：“快扶我起来,快与我一起，去江边寻她。若见桃红不着，太白断不独生。”
一听此话，方湾大惊。见李白虽然虚弱，尚能支撑，急忙扶着李白，走下江岸，乘着小船，自荆门山下至江陵水湾之间，连寻二日。李白边寻边哭，边哭边道：“桃红桃红，我之爱妻！你在哪里？生死何依？你累否饥否？你寒否病否？你想我否？”声声泣血，不忍卒听。李白边走边吟：“风悲猿啸苦，木落鸿飞早。日隐西赤沙，月明东城草。关河望已绝，氛雾行当扫。长叫天可闻，吾将问苍昊……”
三日后，李白情伤肺腑，大口咳血。李白哭道：“血溅素衣，顿作桃花。我呕出心来，皆是桃红。”到后来，李白双目泣血，声音嘶哑，已泣不成声……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六章 李太白长江失魂　白云子江陵论道（2）
方湾陪着李白伤心，默默划着小船。江水滔滔，恰似李白心中哀愁；江风猎猎，恰似李白内心泣血独白。一条大船缓缓驶过，船上有人看见李白伏在小船船舷，落帆停下。正是数日里，一直于江上寻觅李白之吴南。见到李白，二人紧紧相拥，百感交集，泪花缤纷。
吴南告诉李白，分手之后，将巫教鬼卒解往江陵，急忙返船，接应李白。江面之上，见安禄山大船直趋江陵，心中已知李白凶多吉少。吴南连日找寻不见李白踪迹，沿江四处打听，却只听过路船夫传言：数日前，一红衣女子跳江之时，一道白光闪过，江中跃出一条巨大河豚，驮着那红衣女子，乘着彩云，向天上飞去……便想李白未死，又往返找寻不止……
回想数日前大梦，李白心中稍慰。“莫非桃红真是桃花仙子？桃红没死，桃红于天上等我。太白曾答应桃红，我亦是她天上之家。”李白念及此处，收住泪水，催问吴南道：“可知乌金剑客石林去向？”
吴南应道：“随安禄山大船已至江陵。安禄山已接朝廷旨意，不日返回平卢，征讨奚里。巫教护法可能去洞庭湖君山，寻阴阳子辨别地图真伪。杨大人、程大人暗命我率精干卫士，待安禄山离开江陵之后，尽诛巫教余孽。”
李白道：“乌金剑客石林亲手射杀桃红，我必取其性命！”
李白与方湾辞别，登上吴南大船，向江陵而去。
江陵古城，城阙严整；高楼亭阁，连绵数里。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人潮如涌，熙攘几多繁华。李白无心风景，随吴南先于驿馆歇下。数日后，李白逐渐康复，虽神采依旧，却透着沧桑。
卫使程智矫来过数次，见李白无心言语，日日复醉，总是怏怏而去。李白知安禄山于江陵别馆安歇，数夜潜伏安贼驿所旁侧，以寻行刺良机。无奈安禄山防范甚严，难以靠近，令李白惆怅不已。
安禄山由杨国忠相陪，于江陵盘桓数日，已引亲随返回边关平卢。杨国忠奉旨，亦乘快马，引十数亲兵，远去长安。
卫使程智矫今日特着吴南携来上好酒菜，与李白对饮。程智矫道：“杨大人昨日赴京，临行暗嘱与我，将巫教余孽一网打尽。安禄山一去，巫教之众顿失靠山，皆惶惶不可终日。我已着人四寻乌金剑客石林下落，决不让其逍遥法外，太白放心。”
李白施礼道：“程大人费心。若有此贼消息，即告太白，我必手刃此贼，以祭桃红在天之灵。”
三人正说话，就听院外街巷鞭炮不绝，锣鼓喧天，伴着香火，热闹非凡。程智矫笑道：“太白可知何人至江陵？”
李白摇首。程智矫道：“大唐三代帝王之师，茅山派掌门、天台真人司马桢！”
李白闻声而起。惊道：“莫非道中才俊元丹丘之师白云子？”
“正是真人！真人精通古书典籍，道家法术。擅写天书，龙飞凤舞，诗文飘逸。当今皇上对真人尊敬，常召其于内殿，请教经法。朝廷并于骊山之下，灞河之岸，为其修造朝阳观，又于王屋山为其修筑阳台观。皇妹玉真公主亦随其学道。徒弟之中，人才辈出，皆为国之栋梁。自长安回天台山，真人一路备受小民敬仰，故而香花塞道。真人昨日抵江陵，竟问起太白之名，我等皆惊。太白可作行卷，拜谒真人。”
吴南接道：“天台真人乃当世神仙，定知太白今日之困厄，前来拨冗，指点前程。”

第十六章 李太白长江失魂　白云子江陵论道（3）
李白心中对司马桢仰慕已久。师父妙真、赵蕤多次谈起，司马桢道号白云子，隐居天台山桐柏峰。得道家真传，有长生之道、黄白之术。武后数次征召，隐而不出；睿宗再次征召，虽赴长安，解经论道，备受褒奖，拒不出仕，执意回天台山修道。道友卢藏用劝道：“留于终南山玉霄宫，一样修道，此中大有佳处。”司马桢却道：“以仆观之，仕宦之捷径耳！”故有终南捷径之说。玄宗闻之，更是敬重有加，封真人为帝王之师。此次回山，皇上亲为其赋诗送别：
紫府求贤士，清溪祖逸人。
江湖与城阙，异迹且殊伦。
间有幽栖者，居然厌俗尘。
林泉先得性，芝桂欲调神。
地道逾稽岭，天台接海滨。
音信从此间，万古一芳春。
翌日。李白沐浴更衣，手持行卷，前往江陵紫极宫司马桢所居之地拜谒。闻李白至，司马桢亲迎而出。李白见状，伏地大礼。司马桢年已古稀，鹤发童颜，挽道髻，披鹤氅，踏云履，持麈尾，神情静逸，仙风道骨。李白不由叩道：“布衣李白，字太白，拜谒真人。”
“闻太白之名久矣！诗文辞赋，大家风尚。今见太白，果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司马桢赞叹不已。二人遂于后堂论道。李白不问长生之术、黄白之道，唯以老庄之学问之。白云子精通此道，李白玲珑心性，一问一答，相谈甚契。司马桢见李白崇道重儒，念念不忘匡世济民，不由心中亦喜亦忧。
司马桢道：“辞长安回天台途中，白云子如同穿越大唐历史。开元盛世催生伟岸壮观，亦滋养世故空虚。世人物欲横流，道德沦落，已至多事之秋。繁荣生成之时，腐烂已经开始。我此次出长安一路所见，我朝处处奢华成风，物欲横流，纲弛礼废，暗流涌动。唯恐大唐民穷财尽，风云突起。”
李白闻言，思想出川以来之际遇，心中暗叹空负才学，报国无门，任大唐江山飘摇直下，无能为力，不由长叹道：“李白空恃才学！今茫然若失，孤独无助，唯嗜酒解愁耳！”
“太白之苦，白云子已知。今日之事，可如此解：太白为大鹏，却于江湖河沟争斗，焉不折翅？大鹏必于浩瀚大海之上，方可翱翔。只是太白不历人间世事，无从入海而已。然天生大才，必有所用，是谓天无遗物也！可潜心修行，伺时而为。桃红女子与君相契，弃君升天，天命如此，不可强求。若日日皆与一女相守，情意无边，何以天下苍生为念？若有济世之心，断不可因一人而忘天下！我观天下，不日必有大乱。太白诗剑双绝，更应熟识韬略之方、用兵之策、御人之术，若能如此，太白异日必大鹏冲天，以展鸿鹄之志。”
白云子司马桢一席话语，顿使李白热血沸腾，豪气顿生。辞别大唐帝师，回至驿舍，李白如何平静？
是夜月明如洗，风声轻细。李白于大醉之中，恍惚自己化作大鹏，扶摇升天，五岳激荡……遂手持龙彩宝剑，以剑为笔，于庭院青石之上，酣畅淋漓，歌《大鹏赋》：
……
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征至怪于齐谐，谈北溟之有鱼，吾不知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脱鬐鬣于海岛，张羽毛于天门。剧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
乃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倚大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左回右旋，倏阴忽明。历汗漫以夭矫，经阊阖之峥嵘。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象其势，仿佛其形。
若乃足萦虹霓，目耀日月，连轩沓拖，挥霍翕忽。喷气则六合生云，洒毛则千里飞雪。邈彼北岸，将穷南图。运逸翰以傍击，鼓奔飙而长驱。烛龙衔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启途。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其动也神应，其行也道俱。任公见之而罢钓，有穷不敢以弯弧。莫不投竿失镞，仰之长吁。
尔其雄姿壮观，倾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而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画，若混茫之未判。忽腾覆以回转，则霞廓而雾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欻翳景以横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势所射，余风所吹。溟涨沸渭，岩峦纷披。天吴为之怵慄，海若为之惊涑。巨鳌冠山而却走，长鲸腾海而下驰。缩壳挫鬣，莫之敢窥。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盖乃造化之所为。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勤苦于衔木，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未若兹鹏之逍遥，无蕨类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而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凭炎洲而抑扬……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
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第十七章 李白仗剑赴洞庭　方湾含笑话旧事（1）
虽然，大鹏翅影时时掠过心湖，李白却不知何去何从。
李白回忆出川年余之事，宛如大梦。悲喜交集，感慨万千。春天又至江陵，江风吹不去李白人生忧思，阳光化不开李白心中残冰。白日，李白垂钓江边，幻想桃红自江中骑豚而来；黑夜，李白大醉入梦，渴望桃红悄然进入梦中。他关起门扉，坐于自己一颗硕大之泪滴里，顿觉自己宛如失桨之舟，漂在海上；离树之叶，舞于风中……李白唯一所做之事，就是等待，等待来自吴南关于乌金剑客之消息，复仇火焰一直在心中熊熊燃烧。
终于吴南带来消息。“不知何故，程智矫大人已被革职，卫府总管责其速回长安。所有卫府之士皆离江陵，只有我不愿离去。”吴南满面忧戚道，“我四处打探，已知巫教护法乌金剑客石林、了然道人许纪去向。”
李白霍然起身，连忙催问道：“恶贼去至何处？”
吴南接道：“二贼结伴乘船，欲去岳阳洞庭湖中之君山，寻阴阳子胡元鉴图。不知是否动身。”见李白双目喷火，吴南长叹一声，又道：“没人相帮我们，只有你我合力！你我也要尽早离开江陵。”
李白高声道：“我一人前去，不连累兄长。你回益州，那里有你宝隆玉店和金玉一般前程。”
“太白视我为何人？宝隆玉店与我无干。所谓金玉前程，怎能夺去我与李白、月圆之情？”吴南目视李白苦笑道，“得知巫教内幕，我已将后事安置停当。父母数年之前亡故，兄长醉于道术，不知踪迹，只有小妹吴姬于东南金陵接手吴家酒垆，尚且安好。我心中唯有不舍，乃月圆也！”言及此处，吴南不由眼眶润湿。“吴南只想为太白复仇，然后随太白同返青莲，再转金陵，相携月圆，琴瑟和谐，散淡度日。江湖人生，令人困倦。我亦心累体乏，若无太白、月圆，甚至生命亦无意义。生以何欢，死亦何忧？”
吴南言及此处，忽然动情，手持李白双手，陡然高声道：“唯太白不能死：数日来，我见太白因失桃红而哭，哀伤难遏。可普天之下，有多少黎民之苦难、泪水，如我等一般！大唐南征南诏，北攻契丹，东打奚里，西伐吐蕃，万千将士战死沙场，仅仅就为一个人，就为一个人帝国之梦！南诏也好，契丹亦罢，举国倾兵，苦难更重！天下不能没有太白，吴南巴望太白异日为大鹏冲天而起，巨翅荡涤人间，尘埃落定，再现海县清一。”
吴南一席话语，沉重有力，直击李白心坎。李白不由仔细打量吴南，已成生死好友之吴南，今日虽身醉，而心不醉；李白身未醉，而心已醉。于江陵数月，日日垂钓江边，怅惘迷离，夜夜烂醉如泥，复有何益？若此，大鹏振翅何日？仗剑辞国何为？李白已知吴南用心，不由垂首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翌日。李白收拾停当，骑马至江陵清溪村，寻方湾道：“今有巫教余孽作乱，盗取大唐江山社稷地图，私通边关要将，图谋篡逆。我欲去洞庭湖擒拿贼人，可否愿意相助？”
方湾笑道：“太白侠士之风！今有报国之机，方湾何惜此命？若千年过去，方湾因太白而存名，因太白而不朽，敢不随从？”言毕，揣起斧凿，掩上柴扉，为李白、吴南驾船，小船乘风升帆，沿江而下。
李白、吴南皆知大敌当前，理应心无旁骛，故而闭口不提私事。三人一路谈诗论剑，相洽甚欢。李白已复往日豪气，只是面容略有沧桑。李白傲立船头，看大江东去，竟有天命使然、随波逐流之感。不由吟道：

第十七章 李白仗剑赴洞庭　方湾含笑话旧事（2）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
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方湾一路乡俗俚语，亦常使李白、吴南大笑捧腹。吴南见方湾兵器竟是一对斧凿，不由嬉笑道：“此等兵器，莫非取人脑髓？唯恐你未曾近身，歹人长剑早出。”
方湾笑对李白，挤眉弄眼道：“猜猜何用？”
李白摇首不语。方湾却道：“此等兵器，杀人于无形。我从小生于山野，又迁渔村，困苦不堪。铁片当剑，又有何用？一日，父亲教我造船，我用起斧凿击木，顿觉顺手，暗地练起雷公电母之法，略有小成。数年前，我与村人江上行船，突遇水贼。那水贼武艺高强，船上之人皆颤颤不前，任水贼胡为。”方湾卖个关子，敛眉不语。
李白、吴南急道：“后来如何？”
方湾却道：“前面就是险滩，快帮我降帆！”
三人屏气，合力揽帆，小心渡过险滩。方湾才道：“再渡险滩，同心方过。”见李白、吴南焦急等待下文，方又慢慢叙道：“那帮水贼劫去鱼货、金银亦罢，贼首眼尖，撇眼看上船舱莲藕。”
吴南插话道：“金银尚不足惜，莲藕又有何妨？”
方湾顿时扬眉瞪眼，高声叫道：“妨碍太大！莲藕水灵，闻名可想其人：腕似莲藕，腿似莲藕，方湾做梦常想莲藕！”吴南闻言方知莲藕乃一女子也，不由哑笑。方湾叙道：“那贼首上前去扯莲藕双手，莲藕看我，我急忙摇手。于是，莲藕奋力不从。几个胆小村民竟低言相劝莲藕，‘从吧，少不去啥’，‘从吧，为这一船人命，’‘从吧，就当改次嫁’。莲藕直瞪瞪看我，拿不定主意。我当时恨不得将他们掀下船去，全喂江中王八！”
李白、吴南大笑。方湾喝了一口酒，继续道：“那贼首长得像王八：尖头细脚，中间草包。倒是手中那柄烂银刀，分量不轻。见大伙儿再劝莲藕，他也笑着插话：‘跟着我，就是水命。莲藕在水里养，能有不好？方湾方湾，他往哪里弯，你掐得准？’水贼全笑亦罢，倒是我村渔民亦笑，让我难堪。见莲藕还是直瞪瞪看我，那水贼又道：‘你若不从，我今日就取方湾性命。’我正欲取出斧凿，与那贼首相搏，莲藕总算说话：‘为让你活，我跟他一次，你还娶我吗？’我顿足道，‘不行！’她问:‘那事咋办？’满船之人大笑。我高叫一声‘没脸活矣’，就跳入江中。”
吴南大笑道：“好一个贞节男子！”
方湾不笑。继续道：“我跳江之后，就生悔意！我早练熟雷公电母之法，怎么忘记？脑子一转念，自腰间拔出斧凿，潜至贼船船下，于水下一阵狂凿。贼船进水，那群水贼回救不及，船就沉在芦花荡中。我一不做，二不休，调转方向，开始凿我和村人所乘渔船，我听见船上人们在哭：先是船民，后是水贼，最后我听见莲藕哭喊‘莲藕给你，莲藕给你’。这话还中听，我就停下斧凿，浮出水面。我让他们全进船舱，让村民绑起那个贼首王八。我爬上渔船，莲藕忙说:‘没弄着,没弄着。’我不理她。端坐船头，那个气派：让人把贼首推过来，我手端斧凿，脚踏王八，威风八面，虎视前方！从此落下‘江中鬼不缠’之雅号。”
“后来如何？”
“无果。”
“那莲藕呢？”
“弃之！”
“弃于何处？”
“伺喂王八。”
“不是贞节烈妇，方湾不要。我村渔民天天在江上打鱼，日子已久，慢慢和水贼熟络。那贼首王八借着机会，来到我们村上，专一感谢莲藕救命之恩。他拿出一锭金，就把莲藕从她父母手里换走。莲藕走时，哭着问我：‘你怎么就没有一锭金子呢？’”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七章 李白仗剑赴洞庭　方湾含笑话旧事（3）
方湾故事讲完，竟面带苦涩，目有泪光，埋首不语，狠命划桨，小船飞驶而去……
数日后，小船已抵岳阳长江码头。方湾上岸去祭龙王,李白、吴南登岳阳楼览胜，相约三个时辰之后，皆回码头小船会合。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楼东依巴陵，西临洞庭，北枕万里长江，南望三湘四水。古为吴国瞭兵之所，今为洞庭览景胜地。金顶玉阶，势与天通，气与地合；画梁飞檐，钩心斗角，豪壮不凡。李白登临岳阳楼，放眼八百里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不由胸臆大开，狂饮美酒，弹剑而歌：
楼观岳阳尽，川回洞庭开。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诗文豪迈，却难掩愁心。见天色已晚，李白又笔走龙蛇，挥笔写下“水天一色，风月无边”之后，方和吴南踉跄回船。方湾见二人已醉，不由叫道：“太白莫非忘记至此何事？”
李白苦笑道：“未能相忘。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洞庭湖浩渺千里，不知何去寻找贼人？岳阳楼古今胜景，来洞庭之人，莫不至此。故而高楼醉饮狂歌，以待乌金剑客石林。”
“贼人至君山寻阴阳子，何不于君山相候？”吴南道。
“君山七十二峰，绵延数里，苍竹古林，莽莽苍苍。昔日仙家吕洞宾数次登临，以诗记之：‘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过岳阳人不识，郎吟飞过洞庭湖。’又有娥皇、女英二妃于此，闻舜帝死于苍梧之野，泣血而死，挥泪青竹。君山乃仙境胜地，太白焉敢怀剑而去？”
吴南接道：“那只好日日醉饮高楼，引出巫教贼子。”
方湾却道：“我于江上打鱼之时，常于鱼群必经水路，张网待之。”
“片语惊醒梦中人！”李白笑道，“泊船于长江入洞庭湖之口。”
方湾亦不答话，以篙拨转船头，直向长江入洞庭湖口划去，趁夜色幽暗，匿船于长江一便利水湾，张目江面……
过尽千帆皆不是！
二日午后，太阳当顶。江面开阔，帆影点点。忽现一船：船上之人俱着玄衣，与白帆成趣。方湾眼尖，急忙推醒李白、吴南。二人手搭凉棚，顺方湾所指方向望去，见那小船：两页白帆高悬，六七个小厮划桨，皆着玄衣，腰间白森森鬼头抢眼。二人立于船头，一人身高八尺，顶束发白巾；着素锦袍，扎玄底玉带，鬼头护首；面如苍纸，目若鹰隼，正是巫教鬼护法乌金剑客石林！另一人身高七尺，头顶七星枣木板；身披玄蓝鹤衣氅，手持麈尾，足踏玄履；面如青叶，目若蛇芯。麈尾看似沉重，斜搭左臂，尾丝映日，毫光隐现。正是巫教仙护法了然道人许纪。二人于船头笑谈，不闻其言。吴南见之，就欲出剑，被李白扯住。
方湾急忙升帆，驾起小船，尾随而去……
佳人昼眠知浪静，船夫夜语觉潮生。
昨夜水手斥奸佞，当时诗心对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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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洞庭湖吴南罹难　武昌城方湾辞别（1）
巫教小船显然熟悉洞庭湖水路,穿过蛛网般交错湖汊,于日暮之时抵君山缥缈峰下。乌金剑客石林、了然道人许纪亦不上岸，着一小厮离船登岸，前去君山之中。片刻工夫，就见小厮引着一人：年约五旬，须发花白；身高五尺，裹着黑白相间长道袍；圆脸如吹，镶着一对滴溜溜滚圆大眼。见到巫教护法，滚过来施礼，笑道：“阴阳子胡元见过道长，千里而来，未曾远迎，望道兄海涵！”
了然道人许纪笑道：“数年不见，道兄发福得很，洞庭湖金龟银鱼，果是好物！”
“哪里哪里，全是仰仗道兄福分。”阴阳子瞥眼乌金剑客石林，又笑道，“不知这位客官，贵姓高名？”
未待石林答话，许纪道：“此乃巫教鬼护法乌金剑客石林，一条数十斤重乌金巨剑，一路绝妙浣花剑法，英雄了得！深受教主器重，年逊你我数岁，亦列护法之位，异日必为国之栋梁。”
乌金剑客石林上前施礼道：“久闻阴阳子大名，无福相见，今日一见，大慰平生。我已着人于金龟岛备下酒宴，与君畅饮，还望赐教。”言毕，请阴阳子登船，小船缓缓向洞庭湖湖心而去。
湖面宽阔，荷叶千里，湖风浩荡，荷香宜人。方湾小心驾船，于莲海深处曲折潜行，唯恐巫教之众觉察。船行数里，就见不远处一座孤岛，郁郁苍苍，渺无人烟。巫教小船穿过一个隐秘湖汊，依着小岛礁石缓缓泊下。早有小厮点起松油火把，于前面为阴阳子、了然道人、乌金剑客引路，曲径通幽，至一干净草庵。草庵虽小，却是清雅。庵前斑竹，庵后翠柏，夏日火红石榴花点缀中间。庵中一张玉案，早已摆满美味佳肴，三人嬉笑落座。了然道人挥了挥麈尾，示意小厮们退去。三人轮流把盏，饮酒言欢。
方湾已将小船于礁石后泊下。此处隐蔽，又离巫教小船不远。李白见巫教之众举着火把，迤逦下岛，回到船上。巫教小船之上，顿时一片喧哗。一人道：“金龟银鱼莲子羹，熊掌猴头燕子窝，他三人能吃得下吗？”
有人接道：“看那阴阳子身子，已成肉坨。叫啥名不好？偏叫胡元，够圆！”
“对头，咱人、鬼、仙三家，今日莫要生分。也弄些好酒菜，一醉方休。”一阵欢喜附和之声。转眼之间，那船上已是吆五喝六，热闹非凡。“这些日子过得窝心，鬼一样四处躲藏，总算卫府撤人，躲过初一。”
“那意思还有十五？”有人叫道，“话不吉祥，罚酒一杯！”又是一阵喧闹。
吴南性急，拔出七星剑，暗揣铁弩弓，就要登岸，被李白扯住。李白悄声道：“且慢！你我二人上前，巫教人多势众，今日之势，只可智取，不可力夺。”方湾亦小声道：“我常于江上行走，见那三人武功了得。别小看那矮子，走路脚步很重，一步一坑，内力惊人。要先去他，方有胜算。”
吴南道：“我以短弩偷袭，必无防备。”
“酒至酣时，虽无防备，然习武之人，皆有先觉。最多伤他，难以取命。”李白又道，“再想办法。”
方湾闻言哑笑，自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自手中晃动，悄声道：“我村渔人，长江过鱼时打鱼，冬天无鱼时打猎。离我村边不远虎牙山上野兽甚多，老虎豹子不好对付，我们就用这个：见血跌地膏。用膏药涂于箭头之上，猛兽中箭，药性发作，便昏迷不醒，如同死去一般。”
吴南接过青花小瓶，取出一些膏药，涂在箭头。方湾又道：“再过一会儿，你俩上岛，这里就交给我！”一边笑着，一边自怀里拽出斧凿。李白会意颔首。

第十八章 洞庭湖吴南罹难　武昌城方湾辞别（2）
李白、吴南悄悄上岛。于草庵不远黑暗处，匿下身子，等待时机。
草庵内，灯火通明。乌金剑客、了然道人、阴阳子酒至半酣。了然道人酒量不深，正在说胡话：“巫教数年来效力神主，搜寻各地宝图。全仰仗道兄帮扶，方知真伪。你我再饮此杯！”
方湾眼力不差，李白果见阴阳子举止有度，虽饮数樽美酒，尚无醉意。阴阳子笑道：“我等皆效力神主，自是分内之事，安能以此为功？蜀地山河社稷图带来否？”
“我等耗尽心智，死伤百名鬼卒，方得此图，实不易也！”了然道人许纪接道，“因卫府追查甚密，此图未敢随船携来，暂放于一诡秘处。我等奉神主之命，今日前来接阴阳子入江陵鉴图。我已于江陵备下美女数名，以待道兄共鉴。”
阴阳子胡元闻言大笑，举杯道：“道兄如此客气，焉不从命？”
乌金剑客石林附言道：“皆是神主嘱托。”
阴阳子满饮一杯美酒，正色道：“神主英明！体察我等。我从大漠而来，若无神主昔日恩德，恐不能与二位于此畅饮。”
乌金剑客石林连忙将二人酒樽补满，殷勤道：“阴阳子前辈，石林向往大漠久矣！二十年前，我赴长安科考失意，报国无门，远投突厥将军。刚过青海子，就听战事已息，只好满怀惆怅回至蜀地。恰好我有一结义兄弟韩凤，搜罗一些上好刀枪，欲往吐蕃换些金银，不料为官家缉拿，押入死牢。兄弟全家变卖家产，厚贿县令，仍被定下秋后斩!我舍身相救，险些丧命，只好浪迹江湖。后来于突厥将军府结识副教主‘人鬼将军’，才拨云见日！”
了然道人插话道：“这次又多亏人鬼将军长安周旋，撤去益州卫使程智矫，方解巫教之难。”
“有安将军做靠山，巫教以后，顺心顺意。”阴阳子胡元接道，“石护法义薄云天，喝酒喝酒！”乌金剑客石林连饮数杯，转眼落泪，“可惜我兄弟玉面判官韩凤历经数次大难不死，数日前，竟为李白所杀！”二人闻言惊诧，阴阳子道：“李白？诗人李太白？”石林伤心垂首。了然道人许纪道：“韩凤剑法不弱，武艺超群，如何为李白所杀？”乌金剑客石林遂将桃红中箭落江、李白盛怒复仇、大战安禄山经过，细细相告。二人闻听，皆默然不语。三人一通闷酒，乌金剑客石林已醉。
李白、吴南见时机已到，先由吴南端起铁弩，向阴阳子咽喉一箭射去。阴阳子果然厉害，听到轻响，身子一侧，箭中臂膀。口中叫道：“有刺客！”手中已多出一对黑白乾坤刺，一跃而起，若大鸟扑向吴南。正欲施招，不想口中泛起白沫，踉跄几步，訇然倒地。李白大喝一声，龙彩剑直刺了然道人许纪。那道人亦好功夫，大醉之中，一个激灵，已自醒来，手中金刚麈尾荡起，若蟒蛇吐芯。太白醉剑接连施出玲珑秋月、月临大江、银河悬月、月依柳梢数招，直攻得了然道人疲于应付。若在平时，了然道人许纪未必输于李白，今日大醉，鞭法已乱。那边吴南已与乌金剑客交手。石林浣花剑法精熟，巨剑力猛，大醉之时，反倒妙招迭出，数招里，已迫吴南下风。
乌金剑客石林瞥眼见李白仗剑相斗许纪，惊道：“李白没死！道长小心！”了然道人知是李白，情知不妙，心中又惦记阴阳子安危，顿生主意。许纪霎时抖擞精神，接连几个杀招，趁李白防护之时，一把拽起阴阳子，狂奔而去。乌金剑客石林本已胜算在握，如此却形势陡变。李白、吴南各持长剑，夹攻石林。乌金剑客果然了得，巨剑施出劈、扫、剁、挑之招，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口中大叫：“李白小儿，快拿命来！”一剑直刺过去！吴南只道石林剑刺李白，却不想乌金巨剑投胸而过！李白咆哮一声，几乎同时，一记仙子奔月，龙彩剑也亦穿透乌金剑客石林胸膛！

第十八章 洞庭湖吴南罹难　武昌城方湾辞别（3）
吴南中剑倒地，胸口鲜血喷涌。李白大哭道：“吴南别死！太白救你！”吴南依在李白怀里，时断时续道：“无用矣！将我包裹转送金陵文德桥头吴家。太白不能死，我在天上看着你，大鹏振翅……月圆，月圆，月圆人难圆。月圆，我于天上等你……”
李白放声大哭道：“吴南别死，快看月圆与你书信。”
吴南闻言，手抚胸中伤口，挣扎坐起，李白急忙自怀中掏出月圆之诗，吴南接过，流泪诵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屈指中秋，十分好月。月圆，月圆，我恐月圆人难圆……”吴南声音愈来愈小。
李白回头看乌金剑客石林已死，急忙双臂托起吴南，向山下小船夺命奔去。
方湾见李白浑身血迹，托着吴南奔来，已知不妙，遂将吴南平放甲板，仔细查看伤势。片刻，方湾放声大哭。知吴南已死，李白长号一声，昏厥船首。方湾急忙施救，李白方悠悠醒来。泪花纷飞，号声震天。方湾见状，悄悄掉转船头，奋力将船向湖中偏僻处划去……
李白伏于吴南身上，竟痛哭一日，泪落锦衣，已是血痕。方湾无奈，见李白再次昏厥，只好将吴南安葬于君山无名峰下。以斧凿移来青石，凿上‘侠士吴南之墓’，‘李白敬立’字样。再以鱼粥施救李白。李白醒来，不见吴南，只见吴南之墓，又是悲憾,竟以双手抠碑，指甲脱落，李白以血指铭文：“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以迁窆，式昭朋情。”书毕，仰天大哭。又是二日过去，李白已无力气，虚弱不堪。方湾总算劝说李白离开洞庭湖，沿江而上，赶赴武昌。李白临行之时，不让方湾相扶，独自爬行山上，低语吴南墓前：“异日，太白亲至，必使你叶落归根。太白食言月圆，无颜回见月圆，唯恐此生飘零，难回青莲……”
方湾驾着小船艰难而行，仿佛载不动李白心中哀伤……
船行数日一个清晨，丽日临江，波澜不惊，江鸥尾随船行，游鱼跃起水花。晴空之下，武昌、汉阳二镇已映入眼底。
李白自船舱探身问道：“方湾，船行几许可抵武昌？”
“约需五个时辰。”方湾道，“江面开阔，视野极广，虽已遥望城镇，仍需百里行程。”
李白朝方湾浅笑道：“船至武昌之后，你将何去？”
方湾道：“再回江陵清溪村，打鱼狩猎。烦闷之时，读太白诗，自己信口再诌上几句歪诗。”
李白道：“现在就诌上几句，正好解闷若何？”
方湾道：“上次对诗，你于昏迷之中；这次对诗之后，方湾唯恐日后，难见太白矣！”
李白道：“诗缘情发，言为心声。情动于衷而感于外，故歌咏之。面对眼前之景，有感而发。你只管作诗来，我当和之。”
方湾皱眉思索片刻，说是万事开头难，自己作不好句子，让李白起诗。
李白道：“云开遥望汉阳城，”
方湾道：“犹是孤帆一日程。”
“佳人昼眠知浪静，”
“船夫夜语觉潮生。”
“昨夜水手斥奸佞，”
“当时诗心对月明！”
两人一唱一和，不觉泪水长流……数个时辰过去，小船已抵黄鹤楼下。李白悄悄将数锭金置于船舱。登岸之时，李白紧紧抱住方湾。方湾哭道：“今生能与太白共历生死，足够回味终生。江湖风恶浪急，太白何时累倦，就去江陵清溪村，睡上几日，就像上次一样。”
李白垂泪道：“我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生与你交友，两次救太白之命。太白不死，方湾就在心中。真想与你一起，小船共进退，人生共荣辱！”
方湾哭道：“我不喜江湖，只喜欢长江、虎牙山、清溪村，还有莲藕……实际上，我喜欢莲藕姑娘，当她被王八用金子换走之时，我像今日要离开太白一样伤心，现在她还常于梦里。我当时怎么就没有一锭金？就把一个比金子还好的女子丢了呢……”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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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太白倾愁黄鹤楼　夫子巧化心中结（1）
武昌黄鹤楼原是三国之时吴国军事瞭望塔，位于蛇山之脚、长江之岸。相传有仙人于此骑鹤升天，因而成名。后改为酒楼，为文人墨客、权贵商贾宴饮之所。至唐朝开元年间，已是五百年形胜。登楼而望，但见风帆点点，烟火万家，雉堞参差，鳞次如画；鹦鹉洲静卧江中，汉江水迤逦而来；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李白辞别方湾，已是日暮。夕阳映着黄鹤楼，金顶碧檐，流光溢彩，雄伟壮观。李白无心赏景，缓缓入楼，早有小厮上前招呼。李白言寻蜀地来客丹砂，小厮连忙挑起灯笼，引着李白，来到黄鹤楼后院驿馆。丹砂见李白归来，一身风尘，憔悴不堪，不由放声哭道：“想煞小人！我日日登临黄鹤楼，极目长江，过尽千船皆不是，惆怅不已。主人今日如梦而至，好不让人欢心。你先品茶歇息，我去给主人弄好饭菜。”丹砂抹去泪水，退出驿舍。
李白舒口长气，顿觉饥饿难耐，困倦不堪。片刻，丹砂端来酒食，李白亦不言语，一顿狼吞虎咽，狂饮佳酿，便倒头睡去……
一场大梦！
醒来之时，已是翌日日暮。丹砂照顾李白洗漱已毕，见主人虽面容沧桑，已略略恢复神采，不由上前言道：“三日前，有一长者登临黄鹤楼，应人所求，即席赋诗，诗文行云流水，层递自然，获得酒楼满堂喝彩。酒客皆蜂拥而至，极尽恭维之词，那长者却道：‘我有一弟李白，字太白，诗文瑰丽壮美，豪迈不羁。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我做此诗，乃思他而作。”
“那诗如何？”李白道，“可否记起？”
“此诗尚记于心上。”丹砂略一思索，口中诵道：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香。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此诗闲话清淡，细腻入微，韵味十足，诗意盎然。李白闻诗，叹道：“我知此人。”泪已潸然落下。丹砂接道：“我心惦记主人，向他打听主人踪迹，并说起小人是你书童，按主人吩咐，于此等待主人。那长者闻言，激动得胡须飞舞，定邀小人同坐共饮。他让我转告主人，若见不到你，就于黄鹤楼不走。”
李白惊喜而起，催问道：“他今于何处？快带我前去！”
丹砂忙道：“若无意外，定还在黄鹤楼上。”李白闻言，扯起丹砂，大踏步便向黄鹤楼去。
孟浩然正在黄鹤楼上与一群食客斗拳行令。猛见李白，不由愣住！继而大笑，踉跄而至，一拳捶来：“李白，李太白至矣！”
李白见到孟浩然，此刻只想放声大哭！数月来，江湖险恶，李白失去桃红、吴南，自己亦险些丧命长江。今仓皇至此，竟遇兄长，恍若梦中。
黄鹤楼上食客惊闻李白至此，纷纷上前，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李白，不管读过还是未读过李白之诗，口中皆称颂赞誉之辞。黄鹤楼店主得知李白至此，慌忙而出。让小厮备下文房四宝，扯住李白手臂道：“太白，一定要为黄鹤楼题诗，以期传诵千古！”众食客一片附和之声。李白见孟浩然亦微笑颔首，只好略一思索，脱口而出：
水广不分天，舟移杳若仙。
清江浮暖日，黄鹤弄青烟。
积水移冠盖，遥风逐管弦。
南游不知归，遗憾此山川！
李白吟罢，酒楼里一片宁静。旋即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好诗！好诗！”黄鹤楼店主品味数遍，招手小厮，当众吩咐道：“太白若于本楼小住，酒食全免！”话音未落，又惹得食客一阵喝彩。

第十九章 太白倾愁黄鹤楼　夫子巧化心中结（2）
一位巨商见状，兴冲冲拿着一首诗来，请李白鉴赏，并要求他再和上一首。李白粗粗一看，乃崔颢所作《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此诗气概苍莽，情感真挚，意得象先，神行语外。世事茫茫之慨，芳草萋萋之愁，波澜起伏之文势，渺茫不可见之境界，令李白叹为观止！客商问道：“诗写得可好？”李白道：“好！很好！乃题黄鹤楼诗之绝唱。”客商又道：“太白旷古大才，请再和一首！我不惜巨资相求！”
李白此时心绪不宁，不愿和之，遂苦笑道：“今日已无诗绪。”那客商再三恳请，又叫来数名歌伎为李白歌舞助兴。李白推托不得，无奈中提起竹笔：
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李白写罢，掷笔而去。黄鹤楼上，霎时一片静寂。众食客忙观崔颢之诗，旋即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好诗！果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崔颢所作《黄鹤楼》一诗，从此名扬天下。
见李白向江边走去，孟浩然急忙挤过人群，赶上李白。李白见孟浩然独自站在面前，不由流泪，继而放声大哭。
丹砂识趣，连忙回黄鹤楼备些上好酒菜。黄鹤楼店主热情不减，那巨商更是欢心，一掷千金，雇一只大船，罗织数名歌伎，于江边等候李白。
江水滔滔,如李白心中之语,无语哽咽。孟浩然见李白如此，默然与李白并坐江岸礁石之上，感受着李白的无尽忧伤，感受着江水和泪水正在冲刷李白之心灵。李白心中块垒正在倒塌，残冰正在融化……
江风习习，渔火点点。李白终于止泪，面对长江，静静地向孟浩然述说着、倾诉着，述说着出川以来经历江湖之苦难，四处干谒之辛酸，看见希望又抓不住希望之茫然；倾诉着对桃红绵绵无绝期之愁思和哀怨，对吴南生死两茫茫之无奈和思念……最后李白叹道：“出川以来，我就像一片飘舞之秋叶，是树之抛弃还是风之追逐？我就像一只汪洋里无桨之船，随波逐流，何日靠岸？”
孟浩然道：“人之所学，自此而始。太白昔日所学，若婴儿求奶；今日所学，若农夫耕田。婴儿求奶譬之读书习剑，好学即可；农夫耕田譬之历经人生，汗水泪水锄作田。人有生死，循乎自然。桃红为情，吴南取义，死于情义之人，虽死犹生!世上生灵无数，皆有生死。你我言语之间，不知多少生命死去，多少生命诞生，多少生命被记起，多少生命被淡忘，一切皆如云烟。太白若只记一人之生死，何以天下为念？小爱于己，大爱施人。故而，太白仗剑辞国，游历干谒。你为桃红复仇，恩怨已了；世人皆欲成仙，桃红化作桃花仙子，你我之愿也，何伤之有？吴南取义而死，侠士风范。若能承其遗愿，吴南必含笑九泉。太白异日若大鹏振翅而起，荡涤人间污垢，顿现海县清一，天上桃红含笑，地下吴南心安，太白焉不如此？”
李白闻之，不由言道：“我欲奋其智能，然报国无门！又况江湖风浪，已使太白力竭。天下之大，不知何以？”
孟浩然表情舒缓，手抚李白之背，又道：“愚兄不忘长安时皇上之语：‘卿不求仕，朕未弃卿。’太白不入长安，不见当今皇上，只与下僚私语，何以知朝廷不纳太白？白云子身为帝王之师，言太白‘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太白应取其荐书，直去长安面圣求仕，亦未不可！若为辅弼，江湖风浪岂可道哉？那时太白只需一言，即可使江湖风浪骤息。”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九章 太白倾愁黄鹤楼　夫子巧化心中结（3）
孟浩然见李白展眉，又打趣道：“太白若有异日，归来倘佩黄金印，莫见老孟不下机。”
李白不由笑道：“那时若见兄长，急入庖厨备酒食！”
丹砂于不远处见李白笑脸，连忙让载着酒食之舟荡来。孟浩然笑道：“顺水顺风，酒食已来！”李白顿感饥肠辘辘……
金管玉箫渐起，歌伎随风起舞。二人欢言畅饮，李白诗兴顿发：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
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州。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李白、孟浩然是夜诗文互答，与江城歌伎畅饮把欢，将李白多日来心头郁闷一扫而去。直到江上渔火渐熄，长庚星高悬，二人方大醉而归。
翌日醒来,已是午时。李白起身洗漱刚毕，就见丹砂领着一人而来。此人年约三旬，面容清癯。见李白施礼道：“新科进士孟少府慕名来访。”李白起身还礼道：“布衣李白，荣幸备至！”
孟少府道：“昨日黄鹤楼因李白之诗，热闹非凡。少府仰慕太白诗才，今日于此设宴，万望不辞。”
李白见此人言语有度，举止不凡，遂与孟浩然一起赴宴。席间轮流把盏，相谈甚欢。李白知孟少府虽为新科进士，大雁塔上留名，登过慈恩寺，赴过琼林宴，然未过吏部制科，尚于待任之中。不由殷殷相期，为其赋诗励志。孟少府感动异常，热泪盈眶。“若有异日，不敢相忘太白！”
李白、孟浩然黄鹤楼宴饮已毕，回至驿舍，沏茶闲谈。孟浩然见李白已复常态，对李白道：“昨日有话未尽。我于荆门山时，观太白醉剑之法，剑法虽已高妙无穷，然势不慑人，力不浑厚，故而败于安贼。我有忘年之交吴子隆，世称剑仙，其风雷剑法，势如霹雳，力能开石。若能得其点拨，何惧安贼？只是此人隐居江湖多年，萍踪飘忽，不易相见。近闻南禅北禅有意于栖霞山论禅，届时剑仙必往。何时论禅，愚兄传书与你。万望太白在心。”李白闻言喜道：“若随剑仙习剑，足慰平生。只是太白居无定所，何以传书？”孟浩然笑道：“你寻我可也!愚兄今日寻得一处‘户外一峰秀，阶前众壑深。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之地，自然幽雅，风光闲适，为兄日后于此养鸡种草，颐养天年。”
李白问道：“果是一方自在。不知何处？”
孟浩然得意道：“昔日庞德公隐居之地，襄阳鹿门山坞。”
见李白静心谛听，孟浩然又道：“太白若有闲暇，亦可读禅。禅会于物，因心而得；以禅入定，由定生慧。譬之王维有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就禅意盎然。”
李白心有所动，猛然想起司马桢江陵临别所嘱：“心者一生之主，百神之师；静则生慧，动则成昏。”不由道：“兄长教我，铭记于心。太白与兄长相识相交，受益终生！”
“太白亦常教我，只是愚兄人老，健忘而已！”孟浩然道，“我于此已见太白，心愿已足。天色不早，我即赴广陵山中，采不老之药，再寻嵇康《广陵散》之佚谱。”
“我亦将乘船顺水而下，去浔阳长兄处小住，再去金陵送吴南包裹，然后折道天台仙山，以求帝师荐书。”李白接道，“黄鹤楼上得见兄长，胸臆大畅，人生之幸也！今辞此楼，略有遗憾。”
孟浩然道：“何憾之有？”
李白道：“昨日读富商所示之诗，乃崔颢所作。气象苍莽，妙手天成，叹为观止！太白异日必做一诗，与其媲美！”
孟浩然笑道：“崔颢其人乃大梁人氏，才思敏捷，诗风朴素率真，诗境雄浑壮阔，早年进士及第。诗文虽好，人却有‘有俊才，无士行’之论，皆因其选妻唯美而论之故。闻人议论，崔颢愤而投军。于军中仕途坎坷，人品亦得锤炼。偶读其小诗：‘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舟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从小不相识。’相和歌词，朴素自然。诗如其人，可见此人今日已脱昔日浮华。太白之才，定会有诗与此诗媲美！”
李白闻听，亦是一番感慨。天色向晚，李白见孟浩然执意告辞，不由叹道：“人生难得欢聚，总是别离时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逝者如江水滔滔，生者如小舟泛波。李白今日与兄长相别，心有所悟，不劳牵挂！”满含热泪，提笔赋诗相送：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第二十章 浔阳长兄叙亲情　金陵太白惹祸端（1）
李白、丹砂自黄鹤楼下乘大船沿江直下，顺风顺水，不日已抵浔阳。浔阳古城，扼长江入海之咽喉，览庐山三湖之秀色。鄱阳湖上，隐隐沙汀，几行鸥鹭上青天；芦花荡中，荻花飞舞，数只小舟泛碧波。紫霄峰上接苍穹，浔阳楼傲立江岸。红蓼滩头，钓翁击楫；白渡口，渔夫摆渡。江畔绿树啼翠鸟，堤上杨柳系花骢。李白下船，登上码头，一路看去，春意盎然。穿过几条街巷，远远就见“蜀锦缎庄”之幌旗，风中摇摆。
管家李毕远远望见李白、丹砂前来，欢喜不已，大声招呼；后院里，武飏、杨宪诸人早已沏好上等龙井，扯好八仙桌，摆开龙门阵。闻李白已至，长兄李大缓步而来，看着李白笑道：“早上喜鹊登枝，原来是俺家十二郎前来！”数年不见李白，李白已成挺拔如玉、俊朗飘逸之大男，李大不由携手李白，欢喜道：“快随我至后堂，见你长嫂及诸侄，等你久矣！”李大又回首管家李毕道：“今日十二郎千里而来，备上好酒菜，就于庭院设宴，大家一醉方休！”
李白随长兄入内，拜见长嫂。诸侄一一与李白相见。长嫂笑道：“十二郎盛名远扬。浔阳江口歌伎，莫不传唱太白《长干行》、《妾薄命》，还有那盼郎归之《巴山词》。你长兄夜夜醉归，总笑言去听太白诗矣！长嫂已年老色衰，恐十二郎今来浔阳，日日作歌，浔阳女子争相歌之，美女盈门，迫得长嫂亦唱《妾薄命》。”
李白亦笑道：“闻长嫂有方，长兄每每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我小住数日，还望长嫂教诲。”
长兄李大接道：“浔阳若知太白至此，蜀锦生意更隆，有何不好？”
长嫂接道：“看你兄长出息，巴不得美女盈门。浔阳江口，歌伎每每唱完一曲太白诗词，你兄总不忘对歌伎高声道：‘李白之诗也！’而后悄然道‘我乃李白之长兄也’！”
李白闻言，看一眼窘面长兄，胡须花白，一脸沧桑，不由于笑声中，落下泪来。
小侄李拓上前道：“我喜叔叔诗歌，还望教我。”
李白笑道：“读书之人，志在大济苍生。可常咏典籍，以求功名，光宗耀祖。诗文乃余事耳！”李大闻言，不由心中道：“十二弟何时转心回意？”
小侄却道：“闻叔叔少时不喜典籍，言其皆陈腐之作，今日怎教起小侄来？”
李白闻言一愣，不由笑道：“皆是旧事！为叔今日重读典籍，受益匪浅。方知古人智慧，亦可养心。小侄好诗，可背上一首听来。”
李拓略一思索，随口背诵李白所作《古朗月行》：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玉兔捣药成，闻言与谁餐？
……
“玉兔捣药成，拿来与叔餐。”李白笑道，“只顾说话，不想我早已饥肠辘辘。”
庭院酒宴早已摆好，李大、长嫂与管家李毕携诸人围着李白而坐，轮番把盏，欢言畅饮。李毕见桃红未随李白同至浔阳，不由笑问：“主母何以未至？”李白接道：“此时，主母正于天庭百花园中，看你我对饮！”李毕见李白闪烁其词，亦不便多问，急忙岔开话题道：“天下胜景庐山离浔阳不远。小主人可稍作歇息，登临名山，以求旷世诗作。”李白猛然想起数月前元丹丘之邀，遂笑道：“我正有此意。长嫂可允否？”
长嫂笑道：“焉有不允？只是仙山时有仙女出现，常于五龙潭浣衣嬉耍，莫把太白之魂勾去就好！”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二十章 浔阳长兄叙亲情　金陵太白惹祸端（2）
李白笑道：“浣衣之仙女，怎及桃花仙子！”
长嫂不由笑叱：“十二郎眼界真高！何时带来一个仙子，让我瞧瞧。”又转头笑叱李大道：“你要像十二郎一样，我就安心矣！浔阳江口歌伎，哪一个亦不是仙女。”
李大仗着酒胆，回长嫂道：“莫要小瞧于我。闻我家十二郎来，夜不能寐，我也作出诗来，诵与你听。”诗曰：
岸阔临江底见沙，东风吹柳向西斜。
春光催绽后园花。
莺啼燕语缭乱，争忍不思家。
每恨经年离别苦，等闲抛弃生涯。
如今时世已参差。
不如归去，归去也，沉醉卧云霞。
李白闻听，乃是其多年前寄与长兄之词，亦不说破，连声叫好。长嫂惊道：“莫不是于浔阳江口歌伎处听来之诗，诵来唬我？”李大摇头。长嫂沉思片刻，不由惊道：“我之大郎！何不早说？”已是酒意盎然，醉眼蒙眬。
是夜，由李白行下酒令，连诗成句，轮流把盏，不觉已是夜深……
李白于长兄处歇息。白日教小侄读书，抽空再点拨武飏、丹砂、杨宪剑法，日子平静。恰有武飏之弟武鄂、丹砂远亲韦子春仰慕李白之才学，不远千里而来浔阳拜见李白。二人虽年纪尚轻，却是绣口锦心，文武皆能。众人见李白亦是喜爱二人才性，纷纷赞言，韦子春、武鄂趁势投于李白门下，拜李白为师，亦师亦友，习诗练剑。如此，李白整日忙碌，倏忽数月已过。
唯长兄李大见李白虽平日说笑自如，却见其神情不似往昔，恐有心事，借口李白远来劳乏，安排李白后院歇息。若有闲暇，便与李白谈今论古，不免提起故乡之事。得知二老年迈体弱，月圆以代李白尽孝之由，已推去赵家婚约。月圆不知吴南已死，日日于绣阁抚琴，绣阁下竹林久听相思之音，竟然愁白竹叶，而成一片粉竹。二人说至动情之处，相对垂泪。李白向长兄仔细述说出川来诸多情事：言及桃红、吴南、孟浩然，言及苏颋、程智矫、杨国忠、帝王之师司马桢还有安禄山，言及巫教、江湖风浪……李大静听，时时流泪、叹息、哀婉、愤怒、欢欣、期待。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浔阳已是初秋。李白经过一段日子，已恢复往日神态，见自己闲居于此，无有相帮长兄之处，又惦记吴南所托，遂向长兄李大辞行。李白将所携祖传龙泉剑托付长兄，言道：“我出川之时，此剑为父亲所传。兄长乃我李家我辈之长，理应收下此剑。正因敬重长兄，李白虽风雨一路，亦未将此剑出鞘！”
李大感动备至，却道：“我于此经商，无需此剑。李家以‘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为家风，来日唯仗太白光耀门庭，十二郎就是李家龙泉之剑！长兄亦赋诗一首，为太白壮行。”诗曰：
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
一张落雁弓，百只金花箭。
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
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
李大亲送李白至浔阳江口，一路叮嘱，并取出数十万钱交与李白，恐李白不受，顺口就道：“十二郎自金陵折道天台山，那里茶叶甚好，可留心买下数船运回。”李白推辞不过，只好道：“弟自当尽心为长兄做事，不必挂念。”兄弟二人于白渡口，含泪而别。
李白乘船渡江，向庐山而去，以期于庐山寻见神交已久之元丹丘。李白骑马而行，半日后，远见一座大山：怪石巍峨，层峦秀出。青如澄黛，碧若浮蓝。藤萝密织，缝隙里，数道溪水自山崖而下，似素练当空舞；花坞怒放，间隙处，成群鸟禽栖高枝而歌，正是鸟鸣山更幽。

第二十章 浔阳长兄叙亲情　金陵太白惹祸端（3）
李白将马寄于山下之家，沿山径而行。过锦绣峡谷，登上五老峰，顿见：白云绕山，人在云中；远处群峰皆秀，云海里时隐时现；近处苍藤古木，山风中枝叶婉转。李白心中暗道：“此乃吾异日寄情世外、隐居别尘之地也！”遂以诗记之：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下五老峰，听远处溪流雷鸣之声，李白闻声而去，穿过苍林竹海，一道瀑布，从天而降。因山崖高低错置，这道瀑布于崖石之上，一波三折，溅起碎琼乱玉，水声惊天动地。李白震惊不已，诗如泉涌：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吟出此诗，顿有“万里一泻，末势犹壮”之感，不由欣然。时值夕阳西下，缥缈于青山蓝天之间，白云被阳光照射，形成七彩云霞。见天色已晚，李白一路歌去，逶迤下山……
翌日，李白于庐山脚下，再次登船。沿江东下，不日，至天门山。顿见江水激荡，涛声震天；两岸高山对峙，天设门户。真乃白浪如山哪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李白心中震撼，放声而歌：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不远处当涂乃大禹娶涂山氏、大会诸侯之地。对岸和县乌江，便是项羽自刎之处。李白远眺乌江，口中不由诵道昔日霸王之喟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千里乌骓马、朱缨乌金枪，还有力拔山石之力，竟不敌低沉商音、四面楚歌。“颜如玉”之虞姬，一代美人，死于英雄之怀抱；“万人敌”之项羽，一代英雄，跪地自刎以谢江东父老……李白沿江欣赏美景，时有停歇；寻芳览胜，时有感慨。顺风顺水，不日，已至金陵。
金陵又名石头城，地势显要，自古形胜。虎踞龙盘帝王地，祥云瑞气罩古今。共有六朝建都于此，数十皇帝于此施展霸业。李白上岸，顿见：钟山叠翠，江水澄清；杂花盛开长堤，杨柳斜倚古墙；数条大街，铺开万千门户；流水小桥，荡漾车水马龙。李白入城，穿过数条街巷，日暮之时，已抵文德桥头。
桥头立着一家酒馆：青瓦白墙，几丛疏竹扶细雨；挑檐飞角，数个灯笼摇轻风。临水而立，干净雅致。李白见那酒店幌子上“吴家小馆”字样，步入小馆，轻声寻道：“受好友所托，我从远方而来，将一包裹相赠，不知此处可有吴姬之人？”
李白一入小店，众食客眼前一亮：虎目炯炯，双眉入鬓，青巾素衣，峻拔飘逸。见其寻人，争相答道：“那女子正在后舍与一后生寻欢。你且等待。”又有人道：“客官不弃，可否共饮？”李白闻声望去，见那人：面目苍苍，胡须皆白，衣衫不整，丰神十足。心想必是隐者。便拱手笑道：“峨眉布衣李白，字太白。”那老者一听，胡须皆舞，欢喜道：“莫不是秦淮河上《忆秦娥》、《菩萨蛮》诗文传唱之李太白？”李白微笑颔首。“哎呀呀，太白至矣，蓬荜生辉！”食客纷纷上前，欢喜激动。李白亦不计较，坐下同饮。
正在热闹，就听一声娇叱：“如此热闹，莫非要掀翻小店！”随着声音，一个袅袅婷婷女子已从后面进店，果是一张好脸：面如满月，发似青瀑；眉似远山，目若秋水。看着李白笑道：“听说有人找我，那后生连吃数盅镇江老醋，好不容易放我出来见客。不知找我何事？”
李白起身，正色道：“故友所托，偏僻处说话。”
食客有人打趣道：“才子佳人，吴姬真好福分！”
吴姬亦笑道：“碍你鸟事！我还不知此人是谁？”
李白正色施礼道：“峨眉布衣李白，字太白,见过吴姬。”
吴姬闻听李白，不由惊喜，略带羞涩，急忙正色施礼道：“吴姬三生有幸！怠慢之处，莫怪！”遂引李白，入后院说话。
李白将吴南包裹双手托出，交与吴姬，见其惊疑，遂将吴南之事相告。吴姬静静听着，已是泣不成声：“兄长取义，杀贼而去，只是苦了月圆，我恐其终身孤独无依……”李白闻言，亦是心酸不已。
二人正在说话中，就听一声大喝：“何处野种，竟敢于此聒噪？”李白闻声望去，就见一人：头顶青色巾帻，中间嵌一块羊脂玉；身着湖蓝绸衫，系一条七色丝绦。年约三旬，手持檀香折扇。面目虽也俊俏，神态不似好人。见李白冷面相对，那人又道：“金陵城西之地，无人不知我秦淮玉娇龙秦虎之名，快些离去，免得惹我性起！”
见李白恼怒，吴姬却道：“此人乃金陵城西一霸。其弟秦豹与我兄长吴南皆在益州卫府。”未待吴姬言毕，早见李白飞起一脚，将秦虎踹至院里莲池之中。那秦虎见李白武艺不凡，急忙爬起，踉跄而去，边走边叫：“汝若有种，于此等待，我去去就来……”
见吴姬不安，李白遂将秦豹暗投巫教、被吴南所杀之事，一一相告，吴姬闻言变色，大惊道：“先生惹下大祸，快离金陵而去！”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第二十一章 金陵丐主舞龙鞭　钟山太白示情义（1）
见秦虎怒气冲天而去,小店食客唯恐祸事上身，纷纷而退，唯有那长者依旧独饮。吴姬不安，抹去眼泪，再劝李白道：“吾兄殒命江湖，实不忍先生于金陵遭祸，汝可速去！吴姬自有计较。”
李白闻言，朗声道：“惩恶即扬善！此人飞扬跋扈，于金陵必是无恶不作。李白不惧，于此相候。”
那老者笑道：“太白乃侠士之风！老朽无能，想凑个热闹，可否再与我共饮？”李白亦不推辞，与老者把盏。吴姬见状，又于酒垆取出美酒，三人且饮且谈。
吴姬忧道：“我之家世，随后再叙。那秦虎乃金陵西城尉黄彪之义子，擅用双锤，武艺不弱。数年前，兄弟三人秦龙、秦虎、秦豹联手，闯荡金陵秦淮码头。数个回合，就将码头瓢把劈于水中。后被众闲汉推为瓢把。常做些不见人之勾当。”
李白插话道：“大唐律法在上，官府何干？”
吴姬接道：“西城尉黄彪曾率差役缉拿，不知何故，反收秦虎为义子，竟封其为九品承义郎。秦虎常来此店，吹嘘自己因杀码头瓢把，有功于朝廷。朝廷不拘一格，选才于他。”
那长者闻言，笑道：“秦虎是小虫，他师父是大虫。”话音未落，就见秦淮玉娇龙秦虎引着十数个闲汉，蹚着浓浓月色，喧哗而来。
长者视而不见，继续道：“他师父乃西城尉黄彪之弟，人称乌衣游神黄伦,一对梅花赤铜锤,势大力猛，江湖之上，鲜逢敌手。性如烈火,蛮力十足。只是在金陵很少露面。”
李白闻言，心中一怔，遂道：“我知此人！乃巫教人坛之主！”
见秦虎一群人已近小店，那长者笑对吴姬道：“太白先生远道而来，可于后院设宴款待。老朽虽则无能，然腰中这条金龙鞭，尚且可用。再来一群闲汉亦无妨，由老夫挡着，定然不会打扰二位叙话。”言毕，自腰间抽出一条乌金软鞭向空中一挥，甩鞭之声，声若霹雳！
“江湖!人生何处不江湖！”李白心中喟叹，向长者拱手相谢，随吴姬后院而去。
吴姬为李白加酒，听外面高低错落打斗之声，双手颤抖不已，酒水四溅。李白笑慰道：“无碍！长者乃大隐之人！”吴姬舒口长气，不由叹道：“父辈所遗酒馆，从此不复存在！我父母已逝，长兄吴浩醉心道学法术，云来雾去，不知踪迹；二兄吴南杀贼而死，吴姬顿觉宛如秋叶，飘零无依。”言毕，伏案大哭。
李白闻之，不由想起月圆，心有戚戚。良久方道：“金陵乃帝王之地，我欲于此地盘桓数日。待风波平息，再去东南游历。吴南之妹若月圆，亦是李白之妹。”
二人正在说话间，就听长者呼道：“太白先生，何不与我共饮？”
李白闻声，与吴姬而出，早不见秦虎之影。长者笑道：“来者皆是闲汉，三脚猫功夫，一顿鞭抽，皆如小猴抱头而去！哈哈哈！唯秦虎嘴硬，被我抽下几颗门牙！哈哈哈！”李白大笑，吴姬含泪亦笑。
长者与李白连饮数杯，问李白道：“你怎知乌衣游神黄伦？”
李白至此，亦不隐瞒，遂将巫教之事如实告知。长者听李白言毕，不由敬重道：“太白无意江湖,为社稷黎民、为兄弟情义，而无奈只身江湖之中!令老夫感慨！老夫深受皇恩，却日日醉于酒肆，不觉太平盛世之下，江湖暗流四涌。惭愧！惭愧！”
长者见李白、吴姬疑惑，将手中乌金软鞭置于酒桌，又道：“此鞭大有来历。数十年前，长安宫廷血雨腥风，韦后、太平公主当权，当今皇上乃是其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我至今还清楚记得：一个电闪雷鸣之夏夜，我与帮里兄弟早早掩上土龙原上破败土地庙门，正在闲话，就见一位锦衣少年，浑身血迹，踉跄而来。我和一位弟兄见他伤得不轻，将他带回土地庙中，帮他运气疗伤。过了几日，那少年伤势痊愈，感谢我等救命之恩，将腰间这条乌金软鞭相赠，并言道：‘若有异日，持此鞭者可自由出入宫殿，惩佞臣、笞刁民。唐律在上，朝廷不咎。’我等仰面细视，方知是当朝临淄王李隆基，连忙叩谢。他又道：封此鞭为‘龙鞭’。”李白、吴姬皆惊，细视此鞭，果有“临淄王”、“龙鞭”字样。李白拱手长者，不由敬道：“还望告知尊者之名。”

第二十一章 金陵丐主舞龙鞭　钟山太白示情义（2）
长者笑道：“不敢称尊，我乃天下最贱人群之首，丐帮帮主元林。今遇李白，老夫实乃三生有幸！”
李白道：“帮主义薄云天，而又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李白钦佩之至！”
不料元林闻言，垂首哽咽道：“可惜！可叹！昔日老夫尚可携鞭进入皇城，近年来，老夫尚未抵长安，便被御林卫横竖赶出，数次险些被夺去此鞭。老夫已知此鞭无用，只好隐姓埋名，浪迹市井，胡乱度日。”
吴姬接道：“还不是奸佞当道，难见圣主真容。”
李白垂首，无语。
是夜，吴姬把盏，李白、元林欢畅痛饮，直至东方破晓。
李白一连数日，由吴姬、元林作陪，游历金陵。古都金陵历来有“龙盘虎踞、帝王之宅”之称。昔日楚威王吞并江东，以此地有王气，埋金人以镇之，并置金陵邑。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遂“凿方山，断长垄为渎，入于江”，后人误以此河为秦始皇所开，故名“秦淮”。金陵虽经隋末大火焚城，然其繁华再现：商贾云集，车水马龙；文人骚客，题诗放歌秦淮河畔，烟花街巷；王公贵族，日日宴饮，高楼听曲，纸醉金迷。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一派太平盛世之相！金陵繁华背后，暗流正涌。时值大唐泰山封禅，大小府衙四处搜罗奇花异草、怪石古木；达官贵人更是彻夜狂欢，挥金如土。李白想起帝王之师司马桢之言：“唯恐财尽民穷，天下有变。”
李白亦想借大唐封禅之际，于金陵帝王之地寻找出仕报国之途，以展管、葛之术。数日里，手捧行卷，却是“十谒朱门九不开”！
一日，李白独自登上金陵凤凰山。想起南朝刘宋元嘉年间，有凤凰集于此山，世人于山上筑台记之，与黄鹤楼之传说，何等相似。李白猛然想起曾与孟浩然之语：“做一首与崔颢《黄鹤楼》媲美之诗。”不由登上凤凰台，远眺西北之长安，想起吴越争霸、魏晋之风，何等悲壮、何等华丽，转眼灰飞烟灭！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遂感慨万千，诗思泉涌，李白望浩浩长江之水，放声而歌：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白题为《登金陵凤凰台》之诗，气象壮丽，情境幽奇，意在其间，天然成韵。与崔颢之诗，工力悉敌。李白诗寓深意，又将报国无门之心情，淋漓宣泄……
虽然秦淮河上到处传唱李白之诗，歌伎互以能多诵李白之诗为荣，借其诗歌以抬身价，然而，繁华金陵不属于李白！
繁华金陵不属于李白！李白仅仅是一过客！打马而过之匆匆过客！李白心中不由泛起酸楚！
独自徘徊秦淮河边，踯躅于青石小巷……
夜风渐起，吹起落叶，吹起李白单薄衣衫；月光明亮，照着流水，照着李白孤寒之心。李白穿过金陵之夜，独自登临西城高楼，眺望月下东南，茫茫不见，不由吟道：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
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金陵西城高楼又名“孙楚楼”，因西晋诗人孙楚曾于此登高吟咏而得名。李白此诗笔触所及，广阔而悠远，行文飘然而来，忽然而去，有天马行空不可羁勒之势，令人动容；月光之皎洁，云天之渺茫，露珠之晶莹，江水之明净，更现金陵古城秋夜之静寂。孤直、傲岸之李白不由喟叹人世混浊，于此倾吐怀才不遇、知音寥落之情。回想金陵之际遇，李白月下伫立，轻声叹道：“吾虽喜金陵，而金陵注定不属于李白！”

第二十一章 金陵丐主舞龙鞭　钟山太白示情义（3）
然而，李白没有离开金陵，他在等待！
“那个人会出现！”李白对吴姬道，“在未见他之前，吾要留下。吾不愿吴姬再受丁点儿伤害。”
那个人出现在冬天第一场雪后之钟山。李白现在站于他面前，两个人于山顶剪影般对峙。“我知道你一直寻找峨眉布衣李白，李太白！”
那人接道：“整个巫教都在寻找！”
“我一直在等！”
“为什么不躲？独自面对巫教，甚至官府？”
“太阳不躲乌云！”
“如此大才，却陷入混沌江湖。”
“人生何处不江湖！”
“好！如何了却江湖之恩怨？”
“李白悉听阁下。”
“痛快！挡我三锤若何？”
“只要我离金陵之后，汝等不伤吴姬，李白只挡不躲。”
“果然侠士之举！只好成全于你。第一锤，你杀了乌金剑客石林；第二锤，你杀了玉面判官韩凤；第三锤，你杀了秦豹。可有话说？”
李白纵声大笑道：“复有何话？话又何益？”
乌衣游神黄伦见李白拽出剑来，一招霹雳开山，斗大双锤从天而降。李白猛提丹田气灌于双臂横握之龙彩剑上，就听铿锵之声，李白双臂发麻，踉跄数步，方站稳脚跟。黄伦单锤抡起，又一招黑虎掏心，直冲李白胸膛；李白急忙以剑护胸，就听一声铮音，李白后退数步，鲜血自口中喷出。李白摇摇晃晃，再次站在乌衣游神黄伦面前，挣扎笑道：“还有一锤，恩怨了解,李白从此与江湖无涉!”
秦虎于黄伦身后高叫：“师父，还不一锤击毙李白？”
却不想乌衣游神黄伦手中双锤叮当落地。双手紧摇李白双肩，动情道：“黄伦有眼不识泰山！李白乃天下最有情义之人！若蒙不弃，黄某愿与李白结为兄弟！”秦虎一听此话，既惊诧又愤恨。见李白重伤之中，手中双锤早已袭来。黄伦见状，情急之下，以脚将地上大锤踢起，直飞秦虎，锤锤相交，雷霆万钧。未待秦虎缓神，另一大锤亦飞过来，秦淮玉娇龙秦虎侧身欲躲，不想山顶雪地湿滑，遂大叫一声，跌下谷底。
乌衣游神黄伦亦不顾望，接道：“太白不该接我三锤。你杀石林、韩凤，皆因石林、韩凤杀了桃红、吴南；秦豹无义之人，为吴南所杀。太白不知何故竟不解释？难道就为吴姬？”
李白艰难回道：“情义……”言毕，昏厥于地。
李白醒来，却躺在金陵郊外一座山神庙中。“醒来就好！看你内伤不轻，吓煞老夫！”丐帮之主元林边说边将药粥灌入李白口中。见李白眼中疑问，元林道，“一个豪壮之人送你而来，自称黄伦。留下十锭白银，大包药材，说是等你病好，随时可取黄伦脑袋。老夫不解。”
李白轻声笑道：“李白之江湖已息，风平浪静……”
李白歇息数日，又是一场大雪，弥天而降。大雪落于江面、落于庙门、落于山上、落于心里。李白望着窗外大雪，想出外赏雪，元林陪着李白走向庙门。庙门打开，李白不由惊呆：大雪之中，数百男女皆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大人叹息，小儿哭泣。诸色人等宛如泥石，胡乱堆积一起。见李白和元林走出，皆苦苦叫道：“老天可怜！如此寒天我等怎能过冬？”李白平生初见如此众多难民，不由流泪。亦无心赏雪，心情凝重，返回庙中。
元林叹道：“天下穷人太多。丐帮兄弟大雪之中自金陵各处寻找孤苦无依、无衣无食穷人，领至此处，施些粥食，救其一时。”李白闻言，略思片刻，自怀中掏出数张银票，交与元林道：“不知能否救下庙中穷人？”
丐帮帮主元林让帮中长老清点，整整三十万，不由连声叫道：“真乃当世菩萨！救下数百难民，洪福齐天！”
李白看着庙门外数百穷人激动着与雪花共舞，不由想到神话中乐善好施之任公子：以日月为钩，以虹霓为线，自海上钓起一条大鱼，供天下黎民吃上一年！现在无风可乘，无鱼可钓，雪花漫卷，江面封冻，任公子恐怕只得罢钓……
春天来到金陵，吹面不寒杨柳风。李白早已痊愈。虽有吴姬、元林及众多金陵子弟挽留，注定是过客之李白，又将远去。春酒新熟，吴姬献上极品“珍珠红”。金陵子弟争相把盏，一杯一杯复一杯，酒至酣处，李白不由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别了，金陵！
别意无短长，唱叹莫哀伤！
别了，金陵！
船下广陵去，江火似流萤……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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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李白赋诗吴越地　许家纳婿安陆城（1）
江湖风波暂息。李白满怀眷恋离开金陵之时，心情惬意。沿江直下，李白亦是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古城虽无金陵之雄伟，却因隋炀帝开江观琼花而四通八达，客商云集，风帆竞发，繁华胜似金陵。扬州乃淮南道都督府所在地，达官显贵之家多置于此。李白报国心切，无心扬州风景，亦是手持行卷，四处干谒，以求出仕。亦是大唐泰山封禅之后大庆，达官贵人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亦是“十谒朱门九不开”。李白像一片秋叶，孤零零飘旋于扬州小巷、江边、瘦西湖畔……繁华街衢，达官贵人奢华无度；城市角落，黔首黎民食不果腹……李白茫然不知所以。在忧郁苦闷之中，李白只好继续向大海方向走去，来到又一个繁华胜地，吴越之心脏——姑苏。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至今惟有江西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李白抛下行卷，至此凭吊：凭吊卧薪尝胆之越王勾践，功成身退、泛舟江湖之范蠡；凭吊一夜白首之伍子胥，闭花羞月之浣纱女；凭吊古城、江水和生于斯而老于斯所有生灵……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
银箭金壶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
东方渐高奈乐何！
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
喟叹古今之盛衰、兴废之无常、人世之沧桑、繁华之易尽，李白顿觉人生之无奈与凄凉。
李白只好继续向大海方向走去，和夏天一起，乘船穿运河至曲阿。华丽大船，逆水而上。运河岸上，拖船纤夫汗落如雨，艰难行进。李白不由心中酸楚，记下《丁都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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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李白赋诗吴越地　许家纳婿安陆城（3）
那老者喜道：“凡大才者，必落拓不羁。昔日王右军曾袒腹东床。李太白《蜀问》奇伟瑰丽，《乌栖曲》委婉隐微。神情飘逸，风骨傲岸，此人大才也！”
马公笑道：“有王右军袒腹东床之说，莫非贤兄有意招其为婿？”老者含笑不语。这位衣着华丽长者乃唐高宗时左丞相许圉师之子，本名许梓芝。其女许桃红，才貌双全，性情贤淑，因其择婿甚高，尚待字闺中。见其有意，马公笑道：“我与孟少府成人之美，从中为媒。若何？”
得许梓芝赏识之后，李白狂傲怪诞之性情收敛颇多。日日读书练剑，时而饮酒赋诗。李白于安陆诗名鹊起，前来登门求诗者络绎不绝。许家作为当地名门望族，亦不时关照李白。这一时期，李白生活安定，已复昔日神采。常常妙语连珠，诗如泉涌；风度翩翩，有神仙之气，飘逸之姿。
许梓芝闻马公言李白未娶，大喜。乃派人至四川打探李白家世，又得回音：李白家庭富豪，无人为官，家财虽多，却非显族。许梓芝心道：李白之才，若蒙荐举，异日必为国之栋梁。若李白愿意入赘，门第无碍。然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为慎重起见，许家安排女儿相观李白，李白是日却在大醉之中。许桃红与桃红名字雷同，容貌身段亦有相似。李白乍一见之，以为桃红，大喜过望，先是痴痴相望，继而喜极而泣，遂上前道：“桃红，兀不是梦中相见？”早将许桃红羞得满脸绯红，急忙转身而去。那一低头之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之娇羞！
许梓芝夫妇见女儿这般，已然明白女儿心意。遂问李白道：“你果真喜爱桃红？”李白颔首。许梓芝笑道：“你若喜爱桃红，便写一首定情之诗。”李白闻言，心花怒放，既成其诗：
桃花泛春水，之子思乘流！两情谁见证？江边黄鹤楼！
泪竹感湘别，弄珠忆旧游。手书《陌上》诗，定期不相负！
李白大醉之中不知许桃红与桃红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二人。一位相府千金，一位幽谷佳人。相同只有一处：皆为李白秀外慧中之才貌，一见倾心。
翌日，许家送来衣帛彩绸，李白谢过收下，却对昨日醉后定亲之事，恍惚不清。待许家问其何时入赘之时，李白回复，略等数日。
李白知孟浩然隐居襄阳鹿门山之地，距此不远。婚姻大事何不听听孟浩然兄长之言？李白遂骑马前往襄阳。
“渐至鹿门山，山明翠微浅。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果然一方清静。见李白飘然而至，孟浩然欢喜不禁道：“昨夜牡丹竞放，桃花满园，原来花仙子笑迎长庚星君！快随我来，看后花园之花仙子！”花园数亩，花草百种，郁郁葱葱，香气扑面。五彩缤纷，争奇斗艳。李白陶醉其中，口中背诵孟浩然诗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梦里不知花落。”孟浩然接道。
李白道：“醒者唯知春醉！”
“桃花树下，花坞丛中，有朋远来，岂能无酒？”孟浩然笑道，“今日不醉不休！”二人便于后花园中席地而坐，置酒把话。李白将许家欲招其入赘之事相告，孟浩然沉思片刻，乃道：“干谒谋取功名，历尽艰辛，散尽资财，非你一人。许家乃相门之后，世代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许员外为人耿直，且家中藏书颇丰，天下少有。太白入赘许家，有安身之所；诗文之上，更上层楼；许家豪士之家，亦可助太白一臂之力。更兼许家如此垂青太白，焉不从之？”孟浩然又道，“‘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依谁为扬雄，一荐甘泉赋。’朝廷虽言广开言路，四方纳贤，然若无举荐，亦是徒劳。”孟浩然干完一杯，又笑道，“‘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为兄已是不惑之年，且与花草为伍，与松月为伴，饮酒为乐，老死山林矣。”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二十二章 李白赋诗吴越地　许家纳婿安陆城（4）
李白道：“多谢兄长点拨，太白茅塞顿开。”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李白细视手中酒杯，笑道：“好个酒杯，古香古色。”
孟浩然道：“好杯盛好酒，李白配桃红。”
李白笑道：“昔仪狄作酒，禹饮之。既是高粱美酒，须用青铜杯，方能彰显酒味。”
孟浩然笑道：“昔桃花仙子为长庚星主情困，今结秦晋之好。既是窈窕淑女，须嫁李太白，方能彰显其美。”
李白大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李白已知酒中味！”
二人言谈甚欢，轮流把盏，酣畅淋漓，一杯一杯复一杯，最后，二人醉卧花间……
转眼已至初秋。天高气爽，千里江水似练，万点翠峰如簇。李白正欲远游，忽接家书。
十二郎：
汝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意欲登高增广，交游豪杰；吾和汝母虽未拦阻，然则常忧江湖之险，虫豸之多，未尝一日不牵肠挂肚也！汝母几番梦中惊悸，醒来伏枕而泣。问之，则曰：“梦见十二郎为人所害矣！”吾时常劝慰：“白儿聪敏，必能逢凶化吉，太平无事！”话虽如此，却是言不由衷，内心隐痛。则父母悬念之情，可见一斑！
白儿一别数年，音讯皆无，又不见管家、童仆回家报信，吾和汝母一夕数惊！倚门悬念，不思茶饭，煎熬备至，度日如年。白儿虽已长大成人，然则未尝成家，不谙老人之心。今后宜多作家书，以慰常想。今幸得故左丞相府许梓芝大人手谕，得知白儿近况，心中稍稍慰藉，顿觉茶饭之香，精神为之一振。
据许大人书中言：十二郎大才，有济世之志。大才不得施展，则每每狷狂任诞。然则流落楚汉，狷狂可哀，戒之！
许家不以门第见嫌，欲修秦晋之盟。许家为前朝相府，名门望族，不愧为忠厚长者，实则有大家风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吾儿名为李白，许女名唤桃红，则桃红李白，无乃天缘乎？数年之前，吾与汝母已同意此亲，已是水到渠成之良缘！白儿求婚中云诗：“桃花泛春水，之子思乘流。”用典甚好，有《小雅》关鸠之意，以此知白儿诗才亦有大进。望今日幸得许府垂青，他日为乘龙快婿，勿负许小姐也！吾今已作书答谢许府。白儿于他乡客居，婚姻大事，应听从许府安排。
白儿，钱财乃身外之物，失则失矣，勿挂于怀。吾和汝母本欲前往致贺，并往许府报答，无奈年迈体弱，又正疾中，不胜鞍马舟楫之劳。今令你三兄、六兄前往代劳，并送衣帛彩礼致贺，择定佳期完婚。儿今于患难之中，而得许府垂救，使父母悬挂之心稍定，勿负许府之深恩也……
李白展读家书，初时欢喜不尽，继而困惑不解。待信读毕，猛然醒悟：父母以为桃红，乃今日之许桃红！自己常于梦中、醉中呼唤桃红之名，不想许府小姐亦叫此名，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莫非天意乎？
李白与许桃红之婚礼极是隆重。两家为此耗费巨资，遍邀名士，广交客宾。许府门前，宝马香车；新婚宴上，冠盖如云，固一时之盛也。李白婚姻于荆楚大地传为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公子落难小姐救援之美谈。
我舞龙泉剑，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第二十三章 李白上书韩长史　尉迟笑谈蚂蚁国（1）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岪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其土则丹青赭垩，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珉昆吾,瑊瓑玄厉，碝石碔砆。其乐则有蕙圃：蘅兰芷若，芎藭菖浦，江蓠蘼芜，诸柘巴苴。其南侧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案衍坛曼，缘似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则生葳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埤湿则生藏茛蒹葭，东蘠雕胡。莲藕觚卢，菴闾轩于。众物居之，不可胜图。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钜石白沙；其中则有神色蛟鼍，瑇瑁鳖鼋。其北则有阴林：其树楩豫章，桂椒木兰，檗离朱杨，樝梨梬栗，橘柚芬芬……
此赋乃汉代司马相如所作《子虚赋》，以浪漫笔法，瑰丽想象，专道安陆云梦盛景。李白与许桃红成家之后，搬出许家大院，迁至安陆白兆山桃花岩，昔日大唐左相许圉之读书之处草堂。此处偏僻幽雅，风光宜人。李白感慨：“山名曰白兆，始知李白来。”夫妇过起男耕女织之田园生活，读书、写诗、会友，暂享家园之乐。淤积李白心中深处之情殇，在夫人柔情照料之下，也已渐渐淡去。闲暇之余，李白则携书童丹砂，登山观云海，下水弄青莲。
一日，李白行于山中幽径，见一位樵夫：白髯拂胸，满面霞光，身挑柴担，健步如飞。李白异之，高声叫道：“长者家居何处？”那长者亦不停步，边走边道：“负薪朝去卖，沽酒日西归。借问家何处？穿云入翠微。”
李白闻诗而惊，知是山中隐者。喜道：“何处去寻？”
“门口一干竹，便是老翁家。”
“处处皆青竹，何处去可寻？”李白接道。
“终南佳胜处，十里桃花林。”老者健步如飞，大笑而去……
李白见老者远去，不由茫然惆怅。独坐山间凉亭，心中冥思。听见一阵脚步之声，李白闻声望去，就见元丹丘徐徐而来。
李白欢喜不已，笑道：“莫非仙人返童？”元丹丘闻言愕然。
李白遂将适才与长者对诗相告，元丹丘笑道：“贫道已知此人！机缘到时，太白自可与其相见。道教大行于天地，得道成仙，随心所欲者众。昔老子察宇宙之奥妙，体自然之深邃，骑青61阅读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五章 七方岗黑蛮仗剑 神农林野人现踪　（3）
李白道：“野兽自不必怕，野人第一次闻听。”
农夫道：“野人乃古猿一支。远古洪水泛滥，因此处皆为高山，洪水不能淹没，故而存活，遗落此地。一个个皆身高丈余，全身毛发，力大无穷。”农夫又指远处一林，道：“看远处那片红林，就常有野人出没。野人极通人性，见之不要惊扰就是。若正面相撞，不妨仆地佯死。野人俯近，必握人之腕部，其力巨大，不能承受，故我等山人，一个个手腕、脚腕之处皆套竹筒，如此，则不受伤。”
李白道：“可知野人习性？”
“多是温良笃顺。食山中野果，就山中泉溪，围猎野兽。与我等生活相似。只是前些时日才偶尔听说，有人与猿相伤之事。经打听方知：因一外地壮士路过此地，见一小猿，以为兽类，于是上前与之相斗。其自负有武功，不想小猿力大，生生折其左臂。那人便心里发狠，以带毒钢镖打中小猿，小猿坠树而亡，是夜群猿啸声震山。数日里，见外地装束人等，不停袭扰，还望汝等在意才是。”
李白诸人闻听，不由心紧，辞别农人，绕林而行。又行数里，见日将落，遂支下帐篷。秀竹生火做饭，李白三人围坐草地之上，饮酒闲话。正饮之间，猛听远处苍林之中，有人呼喊：“谁来救我？谁来救我？”继之是无奈大哭，声音悲切，透彻骨缝。
李白诸人闻之，不觉戚然。本欲不涉林中，但听那哀声不止，令人不忍。
李白着黑蛮照顾秀竹，自与尉迟重瑞携剑，沿声音方向蹑步潜入林中。紧走一个时辰之后，天已黑下，山中四处皆有兽叫虫鸣，林木风响，溪水淙淙。那声音渐弱，又听已近。李白二人亦不止步，翻过一道山脊，借着月光，忽见前面有一山穴。
山穴穴口矗一大石，只留下数个小孔，声音自石穴发出。
李白二人略一思索，即提动真气，推挪巨石，巨石纹丝不动。“巨石何来？”李白向尉迟重瑞询问，重瑞道：“必是异人放置，可见其力大无比。不妨去寻一撬杆来，可推开大石。”李白遂以剑为斧，去近处砍木，用做撬杆。二人合力，又经多时，方推开巨石，洞口顿开。里面那人见有光线透入，立即收声。李白二人点亮松明火把，持剑贴壁而入。走约二十步，就见一人蜷作一团。细视之，此人赤身裸体，长发披身，正卧于软草之中。旁有石台，台上置满山果。“汝乃何人？为何呼救？”李白道。此人呜咽作声：“救我！救我！我乃路过之人，坠入此洞久矣！快救我出去，定报大恩。”
李白二人折腾半夜，已然累乏，见石台上山果尚鲜，且洞中温暖，径直坐下，取果而食。其人慌张，满脸骇然，急促道：“救我！救我！快点出洞，若待天明，你我皆不能出矣！”
“此又为何？”李白道。
那人无奈，遂长叹一声道：“你看这壁上刻着数十道石痕，我被掳至山洞，已数十日矣。我等快些出洞去，我自当告知原由。且快！”
李白与尉迟重瑞稍歇之后，已复精神，随同此人一起走出山洞。那人亦不言语，神色慌张，飞身向山下奔去，狂走数里，方止脚步。举头望天，放声大哭。
“此是为何？可细细告知与我。”李白道。
“喜极而泣！终见天日矣！”那人又道，“我乃金陵人士，前往大佛寺等我兄长。月前，路过那片红林，无意遭遇小猿，被我以镖打死，惹下祸事。一母猿将我劫掳至此，从此暗无天日矣。白天它守我于洞中，晚上它去觅食，天亮即回。我日日只想逃脱，竟无半点机会。它出入山洞，必将巨石堵住洞口，我使死力亦挪不开。不想今日获救，两位真乃再生父母！”

第二十五章 七方岗黑蛮仗剑 神农林野人现踪　（4）
“有此等事？”尉迟重瑞道，“那猿何样？”
“身高一丈，通体皆白；形若常人，不能人语，毛发尽长；攀沿山崖，如履平地；性情亦笃，力大无比。我自是拗它不过，方至如此。奈家中父母皆老，却不能侍其左右，此处况无人语，时日难挨。天色将亮，我等快走。那猿嗅觉极灵，若寻我不见，必闻风而追。可随我来，快离此地。”
言毕，又急急前行。那人果熟此地，自在前面带路。绕七八道沟坎，穿一排排果林，已至一溪之前。见此溪宽约数丈，清澈幽静，水流急促，飞珠溅玉。那人回头道：“过此璞梦之溪，至对面山林之中，则无恙矣。”那人带李白二人沿峭崖谷底，向西又走数百步，忽见高处两根绳索，分别束在两岸大树之上，形成绳桥，遂蜿蜒而上。
天色已亮，山雾弥漫。鸟鸣花香，河水清亮。李白正欲歇息，忽听见如风长啸，声声不绝，想必是母猿已回洞中。那人闻声大惊：“快走，快走！否则无路矣！”
三人手攀绳桥，小心渐行，如在云中，片刻已至对岸。刚想歇息，那人又催道：“快以长剑砍断绳桥，听声闻音，母猿已离此不远矣。”尉迟重瑞仗剑切断绳桥。听对岸啸声近了，更近了。目视对岸，见母猿已骇然站在对岸晨雾之中。
隔河望去，此猿通体雪白，耳目皆如人样，一手捶胸狂号，哀声阵阵，愤怒异常。母猿号啕片刻，纵身一跃，如一道白练，早坠入璞梦溪中，几番沉浮之后，片刻间，已不见踪影。
一片寂然。李白顿感苍凉，双泪已下，不想这母猿丧子心伤，报仇未果，而如此决绝。遂怒道：“汝杀其子，焉何未死？”
那人接道：“恐此猿待其夫回归，必取我命！”
尉迟重瑞恼怒，飞脚踹向那人：“快滚，活命去吧。”那人慌忙起身，愕然看着李白！刚才只顾逃命，又值夜色，竟没将其认出。遂略施一礼，仓皇而去，匿于林中。
李白猛然想起，惊道：“此人未死？可为明辨。然救一人而弃二猿，人猿同祖，吾心何忍。”
尉迟重瑞接道：“先生认识此人？”
“此人正是秦淮玉娇龙秦虎！金陵钟山坠崖未死。”李白道，“必是寻秦龙为其报仇而来！只是不知此人对此地何以如此熟悉？”
尉迟重瑞亦道：“我亦不解。今日所见，秦虎既死，亦是罪有应得！况又为我所救，秦龙断不会为难先生。”
天已大亮，雾气渐散，阳光普照河面，如一面古镜。视对岸血渍犹存，点点如梅花，二人恍若梦中。李白不由感慨而歌：
对岭人共语，饮潭猿相连。时升翠微上，邈若罗浮巅。
两岑抱东壑，一嶂横西天。树杂日易隐，崖倾月难圆。
芳草换野色，飞萝摇春烟……
待寻见秀竹与黑蛮时，二人不语，豪饮而醉。李白挥不去心头郁结，看尉迟重瑞睡去，惆怅而出帐篷，独坐溪边幽石，垂首冥思……
李白忽然感到一丝凉意，若一条幽幽小溪，滑过皮肤。下雨了，这雨滴莫不是来自昨夜之流星，青色之银河抑或草木葱郁之山溪？莫不是来自遥远之故土，五月之稻香？莫不是来自屈原之泪，抑或昭君之胡笳？
秀竹不知何时，已撑开油纸伞，替李白遮雨。此时李白神思万极，心游八荒……
秀竹见李白感伤，不由幽叹一声，却已惊醒李白。“多谢撑伞，为吾挡雨。”秀竹脸红。李白却想起家来，家中亦多风雨，谁为遮风挡雨？
秀竹道：“前几日闻听先生与孟浩然有约，去前方栖霞峰听禅宗之论，先生可记否？”
李白道：“铭记于心。我日日盼望与兄长相见。”细数日子，离三月十五只有二日，诸人遂穿过林地，共赴栖霞山揽秀峰。
李白亦倾心禅宗久矣！旷世之才，天下无识；天籁之音，有谁共解？潜道论禅，发幽古之气，着掷地之声，凭御人之道，扬个人品格，李白焉不向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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