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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狂全文免费阅读-马云如是说全文阅读 作者:朱甫

发布时间:2017-07-30 所属栏目:柯云路

一 : 马云如是说全文阅读 作者:朱甫

二 : 焦虑症患者全文阅读 作者:柯云路

焦虑症患者全文阅读 作者:柯云路 《焦虑症患者》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焦虑症患者全文阅读页面。
柯云路新作:焦虑症患者(选载) 作者:柯云路


焦虑症患者(1)
<b>  内容简介</b>
一个事业有成的大学教授在高目标压力下患上焦虑症,多方求医却效果不佳。一位心理学家帮助他找到正确的认知,并授以一整套有效方法,最终使他战胜疾病,获得康复……
本书记录了一个摆脱心理困境的真实个案。
如果你是一个有人生高目标的要强者,在事业和其他方面有完美主义追求,经常感到紧张的压力和内心冲突,那么,本书所写个案将有助于你掌握好指挥自己的策略。
如果你在生活中因为种种原因有过多的焦虑或抑郁,经常陷入难以摆脱的情绪困扰,那么,本书所写个案大概能帮助你找回自己本该有的快乐。
如果你已经患有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之类心理疾病正经历痛苦,那么本书描写的真实个案会有助于你了解人是如何陷入心灵地狱,又该如何一步步走出心灵地狱。
如果你并非上述三种人,但你是他们的家人或恋人,你常常苦恼于不知如何对待身边这位十分要强但又情绪不安的亲人,本书将会给你帮助。
如果你是重脑力劳动者,无论是编程序,搞设计,做学问,你可能在日复一日的紧张工作中感到心力交瘁,本书或许有助于你从此了如指掌地看清自己,顺水行舟地安排自己。
如果你对透视人的深层心理有兴趣,本书所写的个案将会为你提供新素材。
最后,如果你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那么,本书个案无疑从生命意义上对中国传统的“儒道互补”做了典型注释。
<b>  编辑荐语</b>
这是一本严肃的著作,以讲故事的方式,讲了一位心理学专家对一位焦虑症患者的治疗及他的康复过程,对于高目标人群、都市白领及受其困扰的他们的家人都会有帮助。
焦虑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不像生理疾病那样容易识别。
一个人生理患病,哪怕是发烧感冒或肠胃不适,都可得到家人朋友的同情和照顾,更不用说那些肿瘤或脏器病变等重大疾病了。
心理疾病则不同。通常的医学检查并无症状,但病人的痛苦更甚。这类病初起,家人还会关心,同事也会同情,时间长了,没有相关知识的人会认为患者在“装病”,“没事找事”,又由于对病况认识不清,造成亲人疏远,尤其使病人备感无助。
为了更便于普通人群阅读,这本书作了跨文体的尝试。尽可能在好读的故事中将相关医学知识讲清楚。告诉读者,焦虑症是怎样一种疾病,面对焦虑症不必恐惧,只要方法正确,这种病是可能康复的。
这本书对于那些焦虑者患者的亲人也会有帮助,告诉他们怎样建立信心并掌握正确的方法,使焦虑症患者的康复有一个更温暖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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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症患者(2)
<b>  本书内容分四大部分,或者说四篇:</b>
第一篇,包括前五章,篇名是:“不可自拔的陷阱”。
第二篇,从第六章到第十章,篇名是“强迫、强迫人格与强迫症”。
第三篇,从第十一章到第十六章,篇名是“恐怖、疑病与焦虑”。
第四篇,从第十七章到第二十章,篇名是“告别精神地狱”。


目录
第一章 重压下精英成了神经症……………………………………
第二章 房奴困境与普遍的生存焦虑………………………………
第三章 焦虑症应对随时升级的野心………………………………
第四章  走出困境的最初建议………………………………………
第五章  像实验室的猫系统脱敏……………………………………
第六章  强迫症背后的男人隐秘……………………………………
第七章 心灵深处的另一个神秘人物………………………………
第八章  强迫人格中潜伏的乱仑渴望与自虐………………………
第九章  理性的完美设计与本能的病态反抗………………………
第十章 女人面对躺倒不干的男人…………………………………
第十一章 恐怖症释放压抑的心理能量……………………………
第十二章 捕风捉影的疑病症从何而来……………………………
第十三章  疑病性人格的八大特点…………………………………
第十四章 地狱之梦与绝症患者的妄想……………………………
第十五章 焦虑与焦虑性人格………………………………………
第十六章 焦虑症提醒人成本核算…………………………………
第十七章 真假禅宗:苏东坡曾是抑郁症患者……………………
第十八章  成功与超脱两极之间的合理分布………………………
第十九章 救赎之旅:洒脱自在始于去贪…………………………
第二十章 告别焦虑症的十条锦囊妙计……………………………
尾 声 ………………………………………………………………
最后注释………………………………………………………………


如何走出心灵的地狱?(1)
<b>  如何走出心灵的地狱?</b>
文/位秀平
有人说,大海是广阔的,比大海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但是天空时阴时晴,心灵的天空也会有阴霾。当你被焦虑、抑郁等不良情绪所困绕不能自拨时,如果有人帮助你打开心窗,带来一缕阳光,给你一丝温暖,你将是多么幸运啊!从此你将慢慢远离情绪的恶性循环,一步步走向美好幸福的生活。而这样一本给众多读者以指导的书,是多么大的贡献啊!重庆出版社新出的书《焦虑症患者》是著名作家柯云路先生集多年研究成果的最新力作,用纪实文学的笔法记述了一个知识分子摆脱心理困境的全过程,透析现代人的心理,令人警醒、发人深思,引领读者认识自身把握住幸福。这是一种呼吁一种关怀,是一种难得的关怀,给那些焦虑、抑郁、苦恼的读者带来了慰藉,带来了福音。
《焦虑症患者》是一部纪实性的心理学类著作,记录了一个摆脱心理困境的真实个案。焦虑症和抑郁症已在为一种都市病,很多现代人深受困扰,却无法自拔。关注并救治患者是非常必要的,给以指导帮助的书刊不少,但针对知识分子的这类书不多。本书作者针对知识分子等人群著述此书,以讲故事的方式,讲了一个事业有成的大学教授在高目标压力下患上焦虑症,多方求医却效果不佳。一位心理学家帮助他找到正确的认知,并授以一整套有效方法最终使他战胜疾病,获得康复的全过程。
面对光怪陆离的喧嚣世界,现代人被不同程度地异化了,物质的丰富并没有带来精神的快乐与幸福感的增多。“认识你自己!”仍然是探讨不完的话题。柯云路先生多年来深入研究现代人的心理,对于如何面对与医治现代人的病态心理,解除其痛苦,避免悲剧的发生等有着独特的见解与方法,从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深厚的学养与严谨的态度。《焦虑症患者》是他倾心著述的一本严肃的著作,在生动有趣的故事中,有深刻的心理学分析。本书分为两大部分,一是正文,讲故事,二是注释,也讲故事。同时,这两部分都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引领读者指导读者认识自身与心理困惑,正确对待焦虑症、抑郁症等心理疾病与患者,正确对待成功与失败,有效缓解心理冲突与压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这本书对于高目标人群、都市白领及受其困扰的他们的家人都会有帮助。本书所写个案将有助于读者掌握好指挥自己的策略,找回自己本该有的快乐,了解人是如何陷入心灵地狱,又该如何一步步走出心灵地狱。本书有助于读者从此了如指掌地看清自己,顺水行舟地安排自己等等。本书个案为关注心理问题的读者提供了新素材,同时从生命意义上对中国传统的“儒道互补”做了典型注释。


如何走出心灵的地狱?(2)
总之,作者与编者看重这本书的出版是有诸多原因的,而能让读者受益,买到物有所值的好书是其共同的初衷。愿出版业面对作者的呼吁为人文关怀谱写出更多的华章。
(《焦虑症患者》 柯云路 著 出版日期: 定价: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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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症患者的自我救赎之旅(1)
<b>  焦虑症 抑郁症 强迫症 恐怖症</b>
<b>  神经症患者的自我救赎之旅</b>
<b>  北京晚报 2007-04-29 第26版</b>
“你渴望了解人是如何陷入心灵地狱,又该如何一步步走出心灵地狱吗?”刚刚出版了《今天我们为什么结婚》的作家柯云路,又将推出一部新作——《焦虑症患者》,为焦虑求解。
从小说到东方文化研究,从励志到人物评传,从1980年到今,总是带着不断变化的题材出现在读者面前,让人不吃惊都不行,这似乎成了柯云路的一种标识。
这一次从“婚姻”到“焦虑”,焦点则已经在于探讨当代人在爱情、婚姻、家庭、生活、事业等方面遇到的各类实际问题了,据说书里的素材都来自网友在博客里向他的问询,据说柯老师给大家的指引都可圈可点。
在“中国第一婚恋博客”中,柯云路做起了心灵指导师?《网乐》日前向他当面求证。
<b>  习惯关注“大一点”的事</b>
《网乐》:您的“善变”有目共睹。很想知道,您到底给自己一种什么样的定位?
柯云路:你是指我涉足了很多领域吗?我承认,我这些年写了40多部书,从数量上说算是“多产”,题材也从来没有局限,不过可以看出来,我写的东西虽然广泛,但都是许多人关心的重大的社会人文问题。我没有什么所谓定位,作为一个作家,一个关注心理的思想者,我对这类问题多了一点审视。
《网乐》:20多年前小说《新星》出版以后有评论说它“改变了中国的某些政治格局”,后来您似乎一直关注“重大”问题,比如官场、教育、东方文化。婚姻以及人们的焦虑状态应该比较个体,也属于“重大”吗?
柯云路:我只是习惯关注大一点的事。我不觉得焦虑特别重大,但它是时代精神现象,今天普遍存在。现在我们社会的主要问题是不平衡,一方面人们的欲望非常强,但另一方面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很大,很多人主观要求很高,而能够实现的很少,这种落差使人们充满了焦虑。
《网乐》:焦虑现象很可怕?
柯云路:焦虑不见得都是坏事,也不都是好事。焦虑能让人产生动力,为改变环境、处境而努力,但是如果是不必要的、过分的、超出合理性的焦虑,它就有很强的杀伤力,杀伤你的精力,杀伤你的人际关系,妨碍你判断,使你的状态变得不好,反而更没有成功机会。
《网乐》:您为什么在这段时间关注起这类问题,以前人们不也焦虑吗?
柯云路:在一个相对停滞、沉闷、落后的时代,焦虑不能成为主导的精神现象,人们更多的是习惯、守旧、麻木;而如果社会足够发达,人们相对非常安逸,焦虑也不会是主导的精神现象。偏偏是一个正在急速成长的社会,焦虑会普遍存在。现在是人们焦虑的高峰期,二十年前不是这样,可能再过几十年也不是这样。


神经症患者的自我救赎之旅(2)
<b>  “玩”博客有了意外收获</b>
《网乐》: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让您一下子关注到焦虑问题吗?
柯云路:读者给我的信中,充满了焦虑不堪的人和事。
《网乐》:进入您的博客中,一点击,首先看到的是信箱,正文开头是读者来信,下面是您的回信。您一直坚持回信?
柯云路:我是能回的信尽量回。你不知道,很多人给我写信表达之急迫,有的人死的念头都有了,你能不理吗?一定要回。
《网乐》:您开博客就是为了和您的读者有个往来平台?
柯云路:我也是被拉下水的哦。开博客最开始也不情愿,但是在里面“玩”起来,就知道很好啊,网络本来就是自由空间。因为我以前写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作品,很多读者就经常留言或写信向我咨询问题,求职的、处理人际关系的,最多的是婚恋问题,我又在其中看到很多很多焦虑。我针对有代表性的来信,征得许可贴在博客上,结果贴一封信,就引来千百封信,后来不自觉地向婚恋方面倾斜,几乎成了一个讨论婚恋的平台。
《网乐》:您的《今天我们为什么结婚》和《焦虑症患者》就是这样出来的?
柯云路:对,“玩”博客的意外收获。现在我都敢跟你说,中国对于婚恋问题的了解,没人能超过我!大量的个案,第一时间,把我当作第一倾诉人,我获得了大量第一手素材。一个作家实际上对很多事更加敏感,但要不是有了这样的交流,我也不会知道在生活中人际关系如此稠密,婚恋问题如此复杂,如今的焦虑如此普遍。
<b>  “装”得还算很安静吧</b>
《网乐》:您很自信能帮大家解决困惑?
柯云路:来找我的绝大多数是年轻人,除了一个作家敏锐的判断力,我肯定比他们阅历多,而且我以前研究过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等等,给了我很多积累。我通过大量的个案解剖、整理,找到某一类状况的规律,然后告诉大家在问题还不严重的时候去预防,问题严重了要去治疗。
《网乐》:您自己没有焦虑吗?
柯云路:“人所具有的我都有”,我相信这句话。我只能说我还“装”得很安静吧。阅历不说了,敏感恐怕一定是在最安静的时候。一部机器自己噪音很大,测试不了别的东西;一个医生要给别人把脉,自己的心脏能先在那里怦怦乱跳吗?这么多年月下来,我自己就是一条:乐天知命。
《网乐》:一直有人称您是中国受争议最大的一位作家,您也有过大起大落。所谓乐天知命,是这些经历的最后感悟?
柯云路:这么多年来我受到过很多争议,小到质疑我是不是个“正经作家”,大到一些麻烦事,但是我很镇静。我的承受力、消化力比一般人要强,至少大家批评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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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症患者的自我救赎之旅(3)
《网乐》:其实您的每一次“跳跃”都获得了不低的关注度,为此您也该有些许得意吧?
柯云路:夸我的人也多着呢,当然高兴,再超脱的人也需要理解呀!但我的基本反应还是平静。
《网乐》:总不会完全没有波动吧?
柯云路:完全没有波动那就不是人了。但你会越来越明白的是,世界上应该的事多着呢,而焦虑的出现就是因为人们被那些不必要的、不可能实现的,有的时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不安全感控制的结果。我主张“低成本生活”,这里面一定要低下去的是心理成本!
<b>  “我是文坛最孤立的”</b>
《网乐》:您好像有好几部手机,要么不开机,要么开着却从来不接,但是通过助手又可以找到您。这么做是故意和大家疏离吗?
柯云路:我的关系在山西作协,我从来不参加评职称、讨论分房、职位竞选之类的事。这些年作家的地位也早就从“社会问题代言人”下降到近乎边缘的位置,但是这于我,影响不大。我说的乐天知命是指对自然规律本身有足够的了解、感觉,然后给予颇多研究、颇多注视。我的作品如果恰好能与市场交接,最好;没有,我舍弃市场,无所谓。我曾经跟人说过,我绝对不应酬政治,绝对不应酬文坛,没有应酬过任何一个人,绝对不参加任何流派,绝对不参加任何群体。这些年来,我是文坛最孤立的一个人。
《网乐》:没有朋友不是很可怕?
柯云路:我和大家的确很少联系,有事大家一起说说,没事一般不互相找,都是君子之交。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不必应承这个社会,我获得了大量的自由支配时间。我到现在写了40多部书,我并不玩命,无非是减少额外支出。
《网乐》:这些概括起来不就是传统中说的“淡泊”吗?
柯云路:应该叫拿得起放得下。“淡泊”?别太赶时髦了吧,我没那么时髦。
( 采访记者:孙红 )
<b>  [采访印象]</b>
怎么看你也不会相信柯云路是已过60岁的人。说30多岁有些夸张,40多岁?嗯,也就40多岁的样子。
在柯云路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表情起伏,他的笑是微微的,诧异是微微的,思考是微微的,否定或者赞同是微微的,语气似乎也应该叫做微微的。
这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阅历的结果,于是和他说话,你会少却很多急促与慌,可以慢慢地问出来,一点点听他说清楚,和他一起平添出几分淡定。但是转念间你一定会诧异: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个被文坛称为“最会变脸的作家”吗?
曾看到有文章说:“当你接触到生活中的柯云路,你总是觉得被1980年代造就的柯云路永远就停留在那个年代里。他是那么恒定地‘落伍’着……”
一起在一间酒店的大堂两个小时,分坐一个茶几的两端,他确定不用午餐,但也没有去张罗一二茶点。彼此就是一?**伞彼底61阅读 www.61k.com

第一章 苦不堪言(2)
比如说心律不齐,放在别人身上,你会安慰他放开胸怀不用恐怖,放到自己身上就不得了了。
洛丁说:是,道理很简单,我就是这一步迈不出来。经常是高兴了就好像完全健康的人,特别到了晚上,再遇到一两个好友聊聊天,那简直就雄辩滔滔了。可是一到早晨,看到屋里光线比较暗,再看看工作间的电脑和堆放的书稿资料,烦从心头起。
阿凡问:你的家庭近况如何?
洛丁说:你都知道,女儿不久前出国留学,儿子正在读大学,妻子在单位搞专业研究,自从我生病,就成日照顾我。
我每天一面对妻子,就尤其控制不住自己。
阿凡说:你根本的问题是什么呢,是不是压力太大?
洛丁说:你问得很关键,我的全部问题说白了大概就是累怕了。
阿凡十分理解。这对于一个争强好胜、希望出人头地的现代精英是常见的情况。
阿凡说:你不会减轻自己的压力吗?
洛丁说:我是不得不减压。我给自己安排了三个月休假,去海边旅游了一圈,回来果然就健全如常了。我一高兴,又给自己加了码,搬出了未完成的书稿。还没干几天,旧病复发。这次复发比以往更甚,不仅是心慌、心律不齐,又出现厌食症,经常看着饭吃不下。便去化验肝功能,肝功能还正常,松了口气,可厌食还是频繁出现。
阿凡决定把话更深入一步:其实,你现在处在想工作又畏惧工作的冲突之中。这种冲突内心消耗极大,它造成过多焦虑。
人常常就是由过多的焦虑引发焦虑症的。
焦虑其实是一种精神痛感。正常的焦虑是正常人所需要的,也就是说精神的痛感如同肉体的痛感,在正常的度上都是人所必须的。如果肉体没有痛感,刀把手切掉你都不会知道。如果精神上没有痛感,比如说没有关于危险的焦虑感,如同兔子见了狼还悠哉游哉,这样的人肯定活不下去。
但是,任何精神上的痛感过度了,就和身体上的痛感过度了一样,都是疾病。比如说,你的皮肤如果穿衣服摩擦一下都要疼得叫起来,你的手握一下栏杆都要被硌得钻心疼,这种敏感肯定是疾病。
焦虑症其实就是这种过分敏感的精神痛感。
现在,你的种种体症主要是想工作、又畏惧工作的冲突造成的。这种冲突本来就是你焦虑症的基础,反过来,焦虑症又把这种冲突当做素材,拿它加工出一个又一个新焦虑来。所以说,你的焦虑症和你目前的这种精神冲突是互相推动,恶性循环。
洛丁说: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继续给自己减压,但是不工作心里又不安。这样,就出现了新的冲突,一方面,要强迫自己休息,另一方面,又不安这种休息。这个冲突,伴随着那个想工作又畏惧工作的冲突,此起彼伏。


第一章 苦不堪言(3)
阿凡说:这才是真正深刻的精神危机背景。
洛丁深重地叹了口气:症结就在这里。这种想休息、又不安心休息的冲突,一点都不亚于想工作、又畏惧工作的那个冲突。
阿凡笑了:你不是研究佛教文化史吗?应该对禅的一些说法很清楚啊。
洛丁摇了摇头:我知道应该放下贪心执著,有时还真有点超凡脱俗之心,要放弃功名利禄包括放弃学术方面的争强好胜,但是——
阿凡等着他把话往下说,这可能是最攸关重要的。
洛丁叹了口气:今天就说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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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房奴困境(1)

洛丁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个阴天,窗外显得暗淡。
阿凡把室内的几盏灯打开,笑着说:咱们进行灯光疗法。
洛丁点点头:环境有时候对人是有很大影响。天气晴朗,特别早晨的时候,朝东的窗户比较亮,心情不由得好一些。如果早晨起来一个大阴天,我也便跟着暗淡无光。
阿凡补充道:光亮、颜色通过视觉对情绪有影响,可以以此规律做调整。我们的听觉和视觉一样,不同的音响也对心理有种种暗示和调整。
洛丁耳熟能详地点点头:我知道,现在有音乐疗法。
阿凡看着这位在精神治疗方面“博才多学”的朋友,调侃地笑了。
因为洛丁一进来,那张忧心忡忡的面孔就把一切问题告示了。
人确实是一半理性一半情绪的动物。当被一种情绪控制时,你对事物不会有正确的认识。就好像一个处在嫉妒中的人,可能对恋人的种种行为都有怀疑猜测。一个处在恐惧中的人,会把处境的危险扩大一千倍。
现在,这位老兄陷在焦虑症、抑郁症中,其实就是陷在焦虑和抑郁的情绪之中。这不过是一种十分持久的、顽强的、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的情绪。
它使得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用扭曲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当人用扭曲的眼光看待自己时,真是精神的地狱。

洛丁坐下了,问:可以抽烟吗?
阿凡知道这位朋友不轻易抽烟,此刻抽烟是为了进行自我精神按摩,调理出一个深谈的气氛来,便说:没问题。
洛丁把烟点着了,吸了两口,仰坐在对面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又俯身在烟灰缸上蹭着烟灰,显出一种寻找回忆的迷茫。
阿凡等着,知道他面临着是否直言不讳的选择。
洛丁突然长叹一口气,把烟摁灭,有些毅然决然地说:我今天干脆对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话我面对心理医生也说不出口。
人有时候真是少知道点好。如果我没有这么多有关焦虑症的知识,如果我对心理医生充满了崇拜和信服,也可能他们的话就更有作用。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需要一个权威的声音告诉我说,你没有事,你一定能够从焦虑症中走出来。
阿凡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这句话,你没有事,你一定可以走出来。
洛丁说:我就是觉得你在我心目中还有一点这个权威,当然,这个权威也没有达到我百分百信服的程度。不过,和你可以把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阿凡说:希望你无所顾忌畅所欲言,我会终生替你保密。
洛丁说:是呀,这确是一个情面问题。我也知道,这种情面是虚荣,是有碍健康的,但我还是不愿意它成为同行、熟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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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房奴困境(2)
阿凡看着这位已颇有建树的教授,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人活在世真是有数不清的陷阱,掉到任何一个陷阱里都不得了。

洛丁总算开始进入正题:我上次讲了,使我陷入焦虑症不可自拔的第一个冲突,就是一方面想工作一方面畏惧工作,这种冲突折磨了我很长时间,当我想解决这个冲突给自己减压时,又陷入了第二种冲突,想休息又不安心休息。这两种冲突交织在一起折磨我。我于是决定再解决第二种冲突,干脆安心休息,要什么功利呢?我写的书不算多也不算少了,在同行也有一定的领先位置了,最起码可以用几年时间休息。但是你不知道,第三个冲突又出现了,那就是生存压力。
看着这位教授谈生存压力,别人可能会觉得很可笑。
阿凡却知道,这正在说出一个又世俗又深刻的背景来。
洛丁终于把不好启齿的话说了出来:跟你说朋友的话吧,我的生存压力特别简单,就是一个钱的问题【3】。情况很简单,我房子买了,也买了车,都是按揭。要说我还有一份工资,妻子也有一份不高的工资,这些钱维持生活没问题,但不够还贷,更何况还有老人要赡养,儿子女儿在读书留学,也还需要花费。
其实冷静算算我在经济上压力很一般,因为我还有一点其他收入。但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安慰自己也觉得是有压力的。我和妻子算过账,就是三年不写书,最多把储蓄花光。但是,觉得毫无储蓄就失去了安全线。
阿凡笑笑:有一种现代观点,人为三年以后的生活费焦虑就属于不太正常了。
洛丁说:这理论我也知道,但是怎么宽慰自己都不行。
阿凡说:现代生存,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人在为生存焦虑的时候,其实常常是在为钱焦虑。你现在既然患焦虑症,肯定更会把钱的问题做成一个个焦虑的节目折磨自己。
洛丁说:你说俗不俗呀,我每天折腾来折腾去,第一种冲突,第二种冲突,最后,在第三种冲突里打漩涡。想放弃功名安心休息,可是,生存的安全感却在逼迫你。其实想穿了,大不了把大房子卖掉换套小房子,或者再把车卖掉,少了这些支应,至少还能维持一个普通生活呀。可人就是能上不能下。
阿凡说:所有人都是能上不能下,这大概正是社会发展的动力。
可是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整个人类付出了精神的代价。这对一个人也一样。当你在发展的时候,个人也要付出精神代价的。所以,在权衡代价时,要找到最低成本的操作模式。这是解决你目前生存危机的一个实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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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房奴困境(3)
洛丁说:我有时候想,我就这样不能超凡脱俗吗?妻子也说,你就别抱那么大野心了,活个健康比什么都强。她还专门找了一本史铁生的《病隙碎笔》。她说你看,史铁生瘫痪多年坐轮椅,可是人家还都心平气和地活着。
我看了书也很感叹。史铁生说,原来坐在轮椅上,渴望站立起来,羡慕能够行走的人;后来身体恶化,生出褥疮,只能大部分时间躺着,又觉着能够坐着就很不错了;再到两个肾相继失去功能时,觉得不用透析的日子就很好。
史铁生就是在命运的逼迫下,越来越进入宗教的状态中。
可是,史铁生如果能够从轮椅上站起来了,他肯定想到外面好好走一走;一旦他能在外面好好走了,一定想着还要在大千世界里玩个痛快,活个潇洒,还给自己增加很多著作计划——人就是这样可进可退,就是这样得寸进尺。
阿凡看着洛丁,等着他自己的思路向前发展。
洛丁又说:当我每日焦灼苦不堪言的时候,甚至生出一种非常软弱的想法,如果现在从天上掉下一笔钱,使我不为三年五年以后的生存忧虑了,那我就能安心休息了(他挥了一下手,做了个雄辩的姿势)。我可以断言,只要我敢于休息了,安心休息了,我其实根本用不了三年五年,很快就可能恢复工作状态。
人越是有期限,就越要紧张。
洛丁讲到这里停顿了。
阿凡续上话:一项工作没有时间期限,你有可能干得又快又轻松。有了时间期限卡在前面,就有可能干得又急又吃力。时间对人是最大的压迫。不能在时间面前获得自由,和在空间方面不能获得自由是一样的。
我们往往注意到了空间的囚闭,比如说有监狱,有画地为牢。然而,时间的囚闭有时比空间的囚闭更厉害,只不过我们经常没有意识到。
洛丁没多注意阿凡的深刻见识,他思忖着摇了摇头:我甚至都理解了,一些成功的女艺人为什么最后嫁入豪门,那种奋斗也是很紧张很吃力的。她们面临着上台演出精神支出,面临着不断竞争的压力,内心肯定也充满了想工作又畏惧工作的冲突。
阿凡说:如果你现在有上一两笔钱,没了生存问题,焦虑症是否就都解决了呢?
洛丁又点着了烟,抽了很长时间,说道:会好些,但如果较长时间不能工作,也还是不安心哪,人总不是为有吃有喝有车有房活着。
阿凡说:最好的办法呢?
洛丁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让我不怕工作。
我也做过种种尝试做自己工作,但发现很难奏效。我经常拍着脑门说,洛丁啊洛丁,我知道你畏惧工作,也知道你累着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减去一点高目标,把工作当做玩儿,从此以后不再累着你,咱们重新工作好不好?


第二章 房奴困境(4)
洛丁讲到这里无奈地一笑:我几乎天天和自己对话,可自己不听自己的。
阿凡说:你长期迫害自己,这个迫害很深,现在想靠一张安宁告示让自己安心是很难的。再说,你现在出的这些安宁告示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这一点你有没有审视,而潜意识比你聪明,它虽然是被统治者,但是对于你这样一个统治者的所有内在动机都分析得很清楚,它知道你一旦干开了很容易得寸进尺。
洛丁看着阿凡,领会着。
阿凡说:现在给上你安全无忧的一大笔钱,你尚且不安心,因为你不能接受从今以后不能工作这个结局。更何况也没有一笔钱给你,生存的安全线在前面等着你,你不是更难吗?
洛丁说:那该怎么办?
阿凡说:咱们现在就来商量怎么办。


第三章 地下活动(1)

两人第三次见面,正值入冬第一场雪,见面地点在阿凡家附近的一个街边公园。阿凡见到洛丁迎面走来,陪着他的是妻子吴妍。
洛丁显得神情抑郁。
阿凡正想问上次谈话后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联系。
洛丁一摊双手:真是你说的,焦虑症是一种顽固不化的持久的情绪态,以为它无影无踪了,它只不过略闪一闪,稍不注意就把你又一口吞下。
洛丁把这一阵的情况做了交待。上次两人谈话,把洛丁的焦虑症做了透彻分析,回去后,洛丁觉着精神一下爽了,自己好像不焦虑了。他当时还对吴妍说:看来我的问题要解决了。他告诉阿凡:我当时想,有了心理问题,只要彻底分析清楚它的来龙去脉,可能就解决了一半。
阿凡点点头:没错。从心理学讲,我们很多不能表达的东西都被压抑在潜意识中了。你野心勃勃用鞭子抽自己拼命干活时,你对工作的畏惧情绪,你的疲劳厌战情绪都被压抑到潜意识中了。它们得不到正常的公开的表现,只好采取地下活动,在你不注意的地方制造心身疾病。你的焦虑症其实就是潜意识对你野心的一种隐蔽反抗。现在,你既然把它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它自然释放了一部分能量。当然,释放了一部分并不等于整个完结。
往下呢?阿凡问。
洛丁摇摇头:我当时很有些高兴,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我知道,患有焦虑症、抑郁症的许多人,常常多年难以解困。那天晚上,我对吴妍吹开了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地下活动(4)
洛丁说:百年之后去哪里,这个问题对于禅宗是不需要回答的。他说变头水牯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五章 系统脱敏(4)
第三,要体会眼前的快乐。
洛丁自作聪明地接了一句:这不就是禅强调的“当下”吗?
阿凡说:你真是博闻多见,可惜是口头革命派。
两人都笑了。
阿凡说:比如你开车,不要急着赶往目的地,要体会开车的快乐。你刷牙洗脸,绝不要急着完成之后去干什么正经事,要体会刷牙洗脸本身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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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成功男人的隐秘(1)

洛丁第一天坐在客厅沙发上写日记,有一种很不错的感觉。
他先用笔写下了“×月×日星期×  晴”这一行字。接着就想,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写东西的紧张:一是因为在内容上离开了学术研究;二是在形式上离开了电脑;第三空间也变了,没在书房而在客厅。
自己真像沃尔普实验中的猫,在远离实验室的地方开始进食了。
想到这也是一种“写作”,他为自己“能写作”感到一点宽慰。
他决定日记完全记流水账,一天行为见闻的流水账,一天所思所想的流水账,越随意越放松越好。
记到今天的行为见闻,他还是回忆起了自己的焦虑。上午,洛丁走出住宅小区,逛了附近的展览中心,看了楼下的汽车配件展,又看了楼上的时装展销,也可能因为展销像街头小店大杂烩,堵得他心烦意乱逃了出来。他发现,焦虑症特别不适应乱糟糟的场面。
记到这里,他想对自己今天的焦虑症反应做个如实记录。
然而,他突然又想到停在楼下的车,车门是否关好?似乎拉过很多次,但还是不放心,踌躇着要不要再下楼检查一番。
手底下却不由自主写下了“强迫症”三个字。
他知道自己这样对门反复核查是一种“强迫症”。
这种倾向他早就有了,只因没大妨碍,从来没有太注意过。这一年来焦虑症发作,他的注意力全在焦虑症上,对这种强迫症倾向也没太重视。现在既然开始记日记,不妨先易后难,先把自己的强迫症倾向梳理一下,再去梳理主要折磨他的焦虑症。
这样,他又在“强迫症”后面写下了“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
他知道,强迫症就表现为这样两方面的症状。
所谓“强迫观念”,就是不必要的、重复出现的、非常想摆脱又非常难摆脱的思想、恐惧或心理冲突,它们常常导致患者焦虑、不安、自责和忧郁。
譬如总认为门没关好,这种“强迫观念”就常常导致自己焦虑不安。
所谓“强迫行为”,就是指不必要的、重复出现的、想要抗拒又难以抗拒的动作和行为。譬如自己反复拉门,睡前反复查看煤气阀门等。
自己的强迫症倾向是如何形成的呢?

他停住笔静心想一想。
最初的答案油然浮上心头。
这其实是个房门的问题。或者说,他的全部强迫症,那种反复核查的强迫行为都最强烈地集中在对“房门”的态度上,从房门过渡到车门,再过渡到煤气门,诸如此类。
他总对房门是否关好有极大的不安全感或怀疑感。


第六章 成功男人的隐秘(2)
这样,一个直接的联想出现了,这并非自己生来就有的。
记得小学初中时,还没有这种倾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答案出现了,1976年“###”期间,他有过一次被暴力破门的体验。
那时他不到二十岁。
那一天,一群人冲进他家,有警察,还有一些戴红袖章的人,把他抓走了。当然,还对家里进行了翻箱倒柜的大搜查。罪名很简单,“反文化大革命”。
在监狱中,每当牢门哗啦一响,看守在外面大声叫他的名字时,他便一阵紧张,随之就被带出,接受接二连三的审问。
想到这里,洛丁不能说是很确切但是大概有那么点分水岭似的断定,自己从那时开始,也就是说从那次劫难后重获自由开始,对房门是否关好就有了本能的过分注意。

人的心理障碍常常和童年精神创伤有关。
洛丁接着思索,自己的强迫症有没有童年的原因呢?
洛丁隐隐约约看到图画了,有童年的村庄,有父亲模糊的形象。
他不想正视它,然而也就大致看清楚了。
洛丁出生在一个比较穷困的农村家庭,父亲是个耿直而略有些粗暴的农民,把儿子送到小学念书已不大容易,要的是孩子争口气。洛丁读书很用功,但小孩有小孩的奢望和快乐。他记得小时候有个心爱的小陀螺,那是花了八分钱从摇卜郎鼓的货郎那里买来的,八分钱相当于当时的一斤盐钱,也是小洛丁在手心里攒了又攒的一笔储蓄。小陀螺用线绳一甩就落地打转,引得周围的小伙伴很是羡慕。稍微展露一下就要收起,藏在家中的顶棚上。
有一次攀上攀下藏陀螺时被推门而入的父亲发现。
父亲三问两问打了他一顿,把陀螺扔进了后面的泥塘。
从那时起,洛丁似乎就有了一个隐藏自己秘密而生怕泄漏的心理冲动,并且对门有些敏感。
洛丁停住笔再往远了想。
这个叫洛丁的小男孩想保守自己秘密的冲动似乎还在这之前。
然而,都有哪些事实,闪闪烁烁不清楚。洛丁转动着笔,多少有些怜悯地看着那个小男孩在穷山村里像小草一样倔强地拱出石头往外长。
他叹了口气,一个不得不回避的童年记忆浮现出来。
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三岁是四岁无从考证,他与村中的孩子们奔跑着玩耍。一个大他一两岁的女孩蹲地撒尿,他站在一旁半好玩半好奇地看着。女孩撒完尿站起来提裤子,看看没有别人,就把他拉过去,大概是讲了男人女人撒尿不一样的奥秘所在,可能还让他看了女孩那个隐秘的部位。大概是看完女孩的,对比着也看了看男孩的,就是洛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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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成功男人的隐秘(3)
大人们出现了,将他们偷偷摸摸的行为大声斥骂了一顿。
那一次他受惊不小。
而那以后,一个男孩保守自己秘密的心理冲动是否就开始了呢?
对这一段,洛丁在日记上暧昧地记了几个字“童年回忆”。那次是野外,没有“门”的问题,但是回忆起来仍有被他人破门而入的感觉。
破的是自己的“秘密之门”。
到了中学时,他在家中有了自己的小抽屉。
他给抽屉装了锁。
因为他读书成绩第一名,在家中便获得了做儿子的尊严。父亲似乎早就忘了小陀螺的往事,也不再怀疑他在抽屉里藏有什么玩意儿。然而,洛丁却从未忘记锁好自己的抽屉。
一把蚕豆般的小锁成了他那些年严守自己“秘密之门”的象征。
他将自己的心理发展捋顺了:童年回忆——陀螺——中学紧锁的抽屉——上世纪七十年代破门事件。
可能就这样他对各种门的严守就有了强迫症倾向?

洛丁看着简单记下的日记,似乎完成了一次对心理的触摸。
然而内心深处却在批判自己,知道答案并没有完全作出。
童年的经历早已过去四十多年,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遭遇也早已过去二三十年,莫非那时候的创伤能如此强烈地延续到今天吗?
洛丁感到自己身上开始出汗,他知道在面对一个越来越尖锐的问题。
他明白了,自己现在依然生活在一个需要严守隐私的世界里,而且,由于自己的处境,这种严守秘密的警惕一天都没有放弃过。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教授,他有许多思想行为不能随意泄漏。
他现在还需时时注意自己的“秘密之门”。
这是他每天活得累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这种审视更深刻了。
然而,还有些具体的内容在那里阴暗地潜伏着。
他想正视它,又不想正视它。
房门响了,是妻子回家了。就在妻子开门的一刻,洛丁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他严守房门,或者说严守秘密的心理动机,除了面对社会环境,一定程度还是面对妻子的。作为男人,他被人们称为正人君子;然而他又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有自己不可告人的隐秘。
妻子进来了,给他的是一张善良的笑脸:这一天在家感觉怎么样?
洛丁和妻子的对话多少有点言不由衷。他不知道此时面对妻子是惭愧呢还是怨恨?他首先是妻子心目中的正人君子,然而,在妻子心中维持这个形象,做丈夫的要做许多谨小慎微、严守秘密的努力。



第六章 成功男人的隐秘(4)
当晚,洛丁将自己童年以来的心理经历分析告诉了阿凡。
阿凡说:你讲了过去,对强迫症现在的心理基础没触及吗?
洛丁笼而统之地回答:那当然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活在一个需要多少保守隐私的年代中。他回避了具体的问题,接着说道:不过,这种强迫症倾向在我来讲二十年前就是这样了,但始终没有影响我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所以没有多在意它。
阿凡说:你没多在意它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因为你有强迫症倾向,所以特别容易产生焦虑症。
洛丁问:为什么?
阿凡说:有强迫症倾向的人本身就可能多焦虑。
房门没有充分核查你不焦虑吗?车门你觉得没拉够不焦虑吗?更重要的是,强迫症的人做事还往往讲究完美齐整,讲究对称和谐,讲究有条不紊,讲究洁净,所以当生活不能如意时,他的焦虑就要比常人多得多。你虽然从严守秘密之门这一特点,检查了强迫症的由来,但是,要注意强迫症的人还有很多心理特征作为基础,譬如控制欲强,总想控制一个局面,控制他人,控制自己,又比如,可能比较固执,比较偏执。
总之,强迫症带有一种生硬、强令、不容变通的心理特征。
洛丁不由得点头承认了:他就是个经常希望控制自己的人,强迫自己做几乎力所不能及的事。疲劳不堪时,还要强迫自己工作,强迫自己一定在期限内将任务完成。
阿凡笑了笑:没想到,你头一天写日记就干了这么一份活儿。写了这么多字,没有让你感到写作的压力吧?
洛丁说:那倒没有。
阿凡说:那就这样进行下去吧,从强迫症开始,来一个自由联想,把心理世界廓清一遍。又问:这些话你过去从没有对别人讲过,是吗?
洛丁说:就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得不严守自己秘密的年代。
阿凡说:过分地严守秘密也要付出心理代价的,譬如,你对我刚才的陈述还是保守了一部分秘密,这样时时周密严谨万无一失地为人处事自然有累。
洛丁顿时觉得有些窘促了。


第七章 疑神猜鬼(1)

洛丁没想到自己在强迫症的分析中停留这么久。
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出现的强迫症倾向,多年来就像一个他并不喜欢也不大讨厌的伴侣伴随着他。他原本想轻而易举将它解决掉,进入现在主要困扰他的焦虑症。没想到,因为一个人的几句话,对强迫症的分析越扯越多。
这天,在一家影视文化公司当编导的卢倩来了。
卢倩是他十年前在大学任教时的学生,后来毕业离校了,却真正走得近了。说她是他的红颜知己,大概最能大雅不俗地概括两人的特殊关系。
洛丁和卢倩差不多无话不说,有关自己心理疾病的事也早都对她讲过。卢倩来了也是先关心他这方面的情况。
两人在家中说了会儿关乎洛丁焦虑症的话,决定还是到外面走走。
当他锁门离家时,对房门又拉了一二十下。
卢倩早知道他这个特点,说:你还要强迫行为多少次?这要在农村说来就有点着了鬼了。
就这一句话却让洛丁心中一动。
他手拉着门在体会那个“鬼”:理智当然早已清楚,这门锁得十分万全,里边是木门,外边是防盗铁门,为什么还不放心?是“谁”在不放心?
他体会自己心灵深处的另一个人物。
他发现,有模模糊糊的另一个人格在支配他。
更准确说,理性的自我与那个隐蔽的自我都在争夺对他行为的控制权。
“我”到底是什么?
这个偌大的哲学问题在这里变成亲切可感的心理学问题。

两人下楼走出小区。卢倩问他想什么呢?
洛丁说:我发现确实有一个潜在人格在强迫我关门反复核查。我理智知道没必要,但是潜在人格还是要拉上一二十次门才罢休。这个潜在人格也就是在关门之类的小事上支配我一下,无关大局,如果它再强大十倍百倍支配我一半言行,我是不是就成了人格分裂?
卢倩说:那你研究呗,这种研究说不定还很有意义。
这话又让洛丁心中动了一下。
卢倩看他锁起眉头,问:想什么呢?
洛丁收起恍惚的目光说:我总结了一下我的强迫症的一些规律。
洛丁讲述了他新发现的规律。
第一,他的强迫症主要表现在对各种门的密闭上。
无论是房门,车门,水门(阀),气门(煤气阀),窗门(户),抽屉(门),自己的心灵秘密之门,隐私之门,等等,对每一种门是否密闭,都要做反复核查的强迫行为。
而像有些强迫症患者反复洗手的强迫行为,他倒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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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疑神猜鬼(2)
第二,他对各种门反复核查的强迫行为,也非常因地制宜。
如果离家时间长,那么,临走时锁房门要检查二三十次。如果下楼溜达一会儿,那房门最多也就拉十来下。又比如,车停在收费停车场,他锁车拉门七八次就放心了;要是停在黑灯瞎火的路边,可能拉上二三十次才放心。
卢倩说:你的强迫症还知道区别对待嘛。
洛丁说:不仅如此,第三,我发现还和门内所要保守的秘密的重要性相关。
譬如去游泳,如果只是一身衣服锁在更衣柜里,我也就拉上七八下柜门。如果手机、钱包、车钥匙、车本一股脑都锁在更衣柜里,那不知要左顾右盼地拉多少次柜门才能离开。次数拉得太多周围人会起疑,只能想方设法不惹人注意地反复核查。
第四,反复查门的强迫行为还和我整个心态的安全感有关。
譬如,这段时间看到报上撬门入室的犯罪消息多了,我的不安全感增加了,于是对房门以及一切门反复核查的强迫行为都加重。甚至开车犯规,险些叫警察逮个正着,回来后对车门的检查也会比往日增加。
这就很明白了,反复核查的强迫行为和不安全感有关。
人活在世各有各的不安全感,它造成人的一种紧张。
我的不安全感造成的紧张是比较重的。
第五,我最近发现一个更深刻的规律,那就是不仅是不安全造成的紧张,其他任何紧张都异曲同工。
当我因为工作赶进度紧张时,也加重反复查门的强迫行为。
这一点十分耐人寻味。
所以,强迫症我估计都是由内心紧张造成的。
而不同性质的紧张,无论是不安全感造成的紧张,还是工作造成的紧张,或者其他紧张,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或者说是等同的。
临别,洛丁说:把焦虑症强迫症分析透不是很容易的,但我就要为这难为之事,我一定要在解决我心理问题的同时有所发现。
卢倩劝他悠着点,说:你做什么事都太郑重其事,难怪要得强迫症。你整天在强迫自己。

卢倩走了,公园里游人稀少,阳光照着小雪刚融化不久的草坡。
洛丁又被卢倩刚才那句话触动联想。
他一生中一直在强迫自己做各种过分的努力。
明明是身心疲劳想休息了,还要强迫自己继续写作。明明渴望去名山大川旅游,邀请书已经放在桌上,还要强迫自己留在书斋。明明喜欢凑热闹,还要强迫自己拒绝各种饭局聚会。明明像卢倩这样可心的女孩对自己春风拂面,但是他连这种男人的冲动也要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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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疑神猜鬼(3)
这种自我强迫与反强迫的冲突几乎是自己各种内心冲突的根源。
整个身心的紧张或许都和这个冲突有关。
这都是造成自己强迫症的原因吗?

手机响了,卢倩打来的,问她是否把记事本丢在洛丁家中了。
洛丁说:应该没有。
卢倩说,那她自己再找找,看是不是落在其他地方了。
洛丁倒先替她着急了:真丢了记事本,损失的信息就太多了。别有人再利用你的记事本搞点什么鬼名堂。
卢倩说:即使丢了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这人就喜欢疑神猜鬼。
洛丁回家路上想卢倩说他“疑神猜鬼”。
自己属于疑神猜鬼的人吗?
要说,自己对人比较容易相信,疑神猜鬼绝谈不上。但是,自己确实有总怕门没关好的怀疑。
另外,他想到自己很多年来就对自己身体有点疑神猜鬼。
简单说来就是“疑病”。
这一年来发展比较严重,多少成为“疑病症”了。
他认定自己现在远不是个单纯的焦虑症患者,还并发有强迫症,疑病症。
新问题是,强迫症那种怕门没关好的强迫怀疑,与疑病症也即对身体的怀疑,二者之间有联系吗?
他又想到自己似乎对各种安全系数都有怀疑,总怕所住楼房的地基不够稳固有塌陷可能,所乘飞机翅膀不够坚固有折断可能,去拥挤的超市怕有失火的可能。根据自己的心理学知识,这种满世界危险重重的焦虑一般归为焦虑症表现。
这样,强迫症、疑病症、焦虑症三个范畴就在脑子里周旋得边界模糊了【2】。
他现在不再左顾右盼,先集中分析强迫症,由此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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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乱仑渴望(1)

当晚,洛丁对强迫症的分析到了令心理医学专家也要刮目相看的程度。
洛丁是一边记日记一边自我分析的。
他还是听阿凡的,坐在客厅里用笔写日记。
在大学读书的儿子洛小明周末回来了,妻子也在家。两人为了不打扰他,各自待在自己房间。
洛丁还是从强迫症两个主要表现入手:一是强迫观念;二是强迫行为。
关于强迫观念,常见有如下几种:
一、“强迫怀疑观念”,譬如像他这样总怀疑自己门没关好,或者如某些财会人员总怀疑自己帐目没有做对,等等。
二、“强迫污染观念”,总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被污染了污秽,或者总有一些污秽不堪的画面在脑中徘徊难以驱散。
三、“强迫的猥亵乱仑观念”,总有些猥亵乱仑的念头或画面在脑中,久驱不散。
四、“强迫的噩运观念”,总担心自己或亲人有什么不测。家人未能按时回家,就会引发种种危险联想。
五、“强迫的挑衅观念”,总怕自己克制不住,对家人或其他人有伤害行为。
类似的强迫观念还可以总结不少,关于其规律现有的心理医学也说了不少。但他却要根据切身体验,总结出一些新发现。
他发现强迫观念有如下八大特点:
一、强迫观念是任何人都可能或多或少体验到的。
在生活的某一时刻,一个人会有久驱不散的观念在心中徘徊,那些观念有时虽令人不快,但它有顽强占据大脑的特征。譬如,有人在同事遇车祸后一连多少天反复想到自己以后遇难的危险。当然,这种现象只要不是经常出现,就属正常反应。而当它频繁出现且相当程度地折磨精神时,就是强迫症了。
二、任何强迫观念都是作为对立统一体的一个方面出现的。
求生欲望特别强烈的人,或者对自己和亲朋好友的安全过分着意的人,就可能出现“强迫的噩运观念”。有洁癖的人,特别容易产生“强迫的污染观念”。追求伦理道德完美的人,恰恰可能出现“强迫的猥亵乱仑观念”。
三、强迫观念从来不是一种肯定的、良性的、积极的、正面的、喜欢的东西,而是一种否定的、恶性的、消极的、反面的、讨厌的事物。
因此,它表现出对人的迫害性质。
四、正因为强迫观念的迫害性质,所以总引起人对它的某种恐怖。
出现强迫观念的人对强迫观念常常是害怕的。譬如,有人总觉得自己有控制不住拿刀伤人的冲动,有这种强迫观念的人自然难免恐怖。


第八章 乱仑渴望(2)
五、出现强迫观念的人,对强迫观念总是采取坚决拒绝和排斥的态度。
譬如,他就经常想去除自己反复查门的强迫怀疑观念。
六、正因为对一个讨厌且恐惧的观念实施驱赶和排斥,反而造成这种观念更加强大持久。
就像一个人害怕失眠,坚决和失眠作斗争,结果是久久地辗转难眠。
七、那些被人所反感并且害怕又加以坚决抵制的强迫观念,从某种意义上可能又是内心渴望的东西。
譬如,有的父亲总是赶不走自己和女儿乱仑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他之所以那样坚决拒绝猥亵乱仑观念而难以奏效,或许就因为内心有潜伏的猥亵和乱仑渴望。
八、那些应当坚决拒绝和抵制的令人反感和害怕的强迫观念,它对人的迫害其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我需求。强迫观念对人的折磨深植于一种自虐需要。
譬如,有的女儿总担心母亲有什么不测,深受这种“强迫的噩运观念”折磨。这其实是一种自虐,为了减轻她内心弑母情结的罪恶感。
洛丁停住了笔,他知道这些分析足够深刻。
在种种强迫观念中,对他洛丁真正形成迫害的是“强迫怀疑”。
一个人的强迫症倾向有它的特点。
它总是在精神最薄弱处形成精神病灶。
对于其他的强迫观念,洛丁过去认为自己没有,但在现在的深细自省中,发现多多少少都出现过。譬如,去饭店就餐前上了洗手间,有时某些不洁的画面在眼前久驱不散,就属“强迫的污染观念”。这时候,如果你正值心情不好,又有亲人在旁,便可能在烦躁的言语中加强这种强迫观念:怎么遇到这么肮脏的洗手间,真倒霉。倘若你此刻心情良好,不把它当回事,那么挥手之间它也就烟消云散。
这种心情不好时对某种加害于自己的强迫观念的夸张,就是自虐的表现。
强迫观念必定是在某一次精神特别受挫沮丧时开始,又在一次又一次精神糟糕时酿下的。
洛丁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踱。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满意。
他抓起电话,将自己的分析全文念给了阿凡听。
阿凡在电话中很高兴地说:你的分析很全面、很深刻,确实有独到发现。

洛丁很兴奋,又在沙发上坐下,接着分析“强迫行为”。
强迫行为常常是强迫观念的结果。
譬如他有“强迫怀疑观念”,总是怕门没关好,于是,为了消除这种怀疑,他就反复检查各种门是否关好。这其实就叫“强迫检查”,是一种很常见的强迫行为。
又譬如一个人有“强迫污染观念”,总觉得手被污染不干净,他便会“强迫洗涤”。这是更常见的强迫行为。有的人一天要洗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手,有时一次洗数分钟甚至几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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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乱仑渴望(3)
还有一些强迫行为,譬如有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地把每天的报纸收集起来,堆积如山仍不肯稍加放弃。有的人有些特别古怪的行为“仪式”,譬如,外出时哪个脚先出家门哪个脚先下楼梯,行走时又要反复计算步数。如此等等。
这些强迫行为,都必然有某种“强迫观念”在作祟。
强迫行为常常是为了平复强迫观念的折磨。譬如他洛丁不反复检查门,是不会放心的。
洛丁在“仪式”二字上停留了一下。
究其实,“强迫检查”和“强迫洗涤”都是有悖常理的古怪仪式。
你好好关了门,却要再拉几十次,这在旁人看来不是古怪的“关门仪式”吗?
广泛联想,人类社会中有着各种各样的仪式,有些仪式有悖常理有些古怪。他相信,这些古怪仪式和人类的强迫症有某种关联。
这样,有关各种民族特别是它们远古落后时期所有的种种仪式就都浮现了出来。
这其中关于安葬与祭奠死人的仪式最为突出。
有些民族和地区至今还保持着一些极为繁复古怪的送殡与祭奠仪式。抬着死者棺材没完没了地出村行走,亲属披麻戴孝没完没了地哭丧,乐队没完没了地吹打,沿途洒白花,插白幡,再有烧纸之类无数的仪式。
这些仪式不深究,是看不出它有何道理的。
就像他自己反复拉几十次门的“关门仪式”不深究,没有人知道因为他有强迫怀疑观念。
死亡是人类最恐惧的事物,也是人类对其反复抵制而永不奏效的绝对现象,那么,有关死亡,各种各样的仪式可能都带有人类集体的强迫行为性质,而它又必定源于某种强迫观念。
洛丁想到整个人类文化对强迫症的关系了。
他忍不住又抓起电话打给阿凡。
阿凡听完他的陈述说:看来你这次自我心理分析真要成为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个案呢。
阿凡又讲了不少指导与建议。
洛丁说完全照办。

儿子伸着懒腰打开房门出来了,说:活动活动,不打扰吧,爸爸?妻子听见父子俩说话,也开门出来凑热闹。
儿子问:心理分析今天分析到哪里?
洛丁说:分析强迫症。
儿子笑着在地上转了两圈,说:爸爸,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容易得强迫症吗?他转身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本色彩斑斓的漫画书:这是一本国外时尚的心理疾病自疗手册。他一边翻看一边念:强迫症常常容易产生于有强迫人格的人。
洛丁点头,他知道“强迫人格”。
天下有一种人属于“强迫人格”,这种人特别容易患强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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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乱仑渴望(4)
儿子接着念道:具有强迫人格的人具有如下八个特点:
一、他们是典型的工作狂,为了工作可以牺牲一切娱乐、休闲和各种在他们看来与工作无关的消遣。
二、他们喜欢事情井井有条,不喜欢任何混乱。
三、他们喜欢整齐,洁净,和谐,对称。
四、他们处事一丝不苟,追求令人信赖。说得好听,是作风严谨。说得难听,是有点古板刻薄,吹毛求疵。
五、他们对待感情采取克制的态度,绝不轻率流露。
六、不喜欢抛弃旧东西,
七、习性吝啬,舍不得花钱。
八、遇到事情,特别是遇到自己不习惯不熟悉的新事情,犹豫不决难以作出决断,或作出决断后又常常后悔自责。
洛丁笑了,说他刚才在电话中就向阿凡请教过这个问题。
洛丁对儿子从容说道:你念的八条其实可以归结到一点,那就是强迫人格突出的是对自己的强迫,要把自己强迫嵌入一种自认为理想周全万无一失的模式中。
第一条只顾工作不娱乐消遣,就是强迫自己进入周全整齐的工作中。
第二条希望天下事情有条不紊,依然是希望把与自己相关的世界,强迫嵌入齐整周密万无一失的模式中。
第三条喜欢和谐、对称、整齐、洁净,是自我强迫进入整齐模式的最直观体现。比如我就希望房间整齐,也希望摆设和谐,写文章还注意结构对称。其实都是强迫人格的表现。
第四条处事严谨或者说吹毛求疵,就是要求任何人事都和谐整齐有条不紊,还是这样一个不能越界的模式。
至于第五条感情上的克制,不过是追求齐整周全在感情上的表现。
后边讲的三条就更简单了,吝啬舍不得花钱,不愿意扔弃旧东西,遇到事情犹豫不决难以作出决定,都是不愿意破坏现状。因为现状是他所习惯的模式,做出新决定总要抛弃旧现状,这和扔弃旧东西是一样的。
妻子说:转过来一想又不对了,你是经常作出重大新决定的。
洛丁摇了摇头:我是经常作出新决定的,但那都是反复权衡的结果。我作出每一个决定都很不轻易,都有反复踌躇的过程。
妻子应和道:你总把选择的时间拖到最后一刻。
儿子合上书说:爸爸,我也是看了这本书后,才发现你确实有点强迫人格。你既这样强迫自己,也经常这样强迫妈妈。
洛丁说道:具有强迫人格的人,力所能及地强迫自己和强迫环境。当他在家中当家作主时,就强迫家人。当他成为领导干部时,就会强迫部下像他一样有条不紊舍身忘己地工作,还有种种他人认为独有风格的清规戒律。


第八章 乱仑渴望(5)
儿子问:你的强迫人格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逐步形成的?
洛丁说:我讲一个心理学史上著名的例子你就知道了。
儿子说:是不是沃尔普电击猫的实验?
洛丁说:还不是。那个实验讲了挫折和创伤如何使动物包括人形成焦虑恐惧以及强迫观念,那只说明惩罚对心理的塑造。但强迫症不一定是惩罚出来的,更主要是被奖赏鼓励出来的。

洛丁讲了心理学的一个著名实验。
他说,这是阿凡刚刚在电话中告诉他的。
实验是对特别易感受暗示的鸽子进行的。
用分料机随机地对一群鸽子进行喂食,经过一段时间,发现鸽子各自形成了一些古怪的习惯性动作:有的鸽子拖着一个翅膀行走;有的鸽子原地打转;有的鸽子不断地竖起尾巴。而观察其原因,就是因为它们受到第一次分料喂食的暗示。也就是说,当它正以翅拖地时得到食物,它就以这个动作乞求下次得到食物;而正在转圈时得到食物的鸽子,就不断地转圈,以求得到新的奖赏和机遇。
妻子和儿子听完了都说:这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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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诸葛亮的强迫症(1)

洛丁继续分析自己强迫人格的由来,则是一周后面对阿凡进行的。
那天特约请阿凡来家里。妻子儿子也在场。
阿凡一来就说,他只要有时间就将尽可能参与洛丁往下的自我心理分析,这确实可能成为一个非常深刻的经典案例,因为洛丁敢于又善于自我分析。
洛丁便开始分析自己强迫人格的由来,他说:记得小时候在农村,自己是个淘气外向的孩子,五六岁时上树摸鸟蛋,下泥塘捉螃蟹,与村中的小孩一边打猪草一边玩耍,并没有拘谨呆板、谨小慎微的强迫人格。那时真可以用天真烂漫浑然不觉来概括。所以,我的强迫人格与遗传无关。
阿凡说:你可以谈谈父母以及他们从小对你的家庭教育。
洛丁说,他的父亲是个克勤克俭的农民,因为读过几年书,小有文化,给村里干过会计之类,算帐记帐谈得上一丝不苟分毫不差。母亲是个极其爱整洁的农村妇女。
洛丁说:要从这些看来,我的父母很可能有点强迫人格倾向,但是他们并没太多强迫过我。他们对我的勤俭教育、清洁教育以及做人要正直努力的教育,大多是十分温和的。比起现在某些父母从幼儿时期就对孩子实行严厉教育,打着学钢琴骂着学画画,我可以说毫无强迫,甚至显得十分松弛。
阿凡笑笑说:高明的强迫,有时正是通过多多奖赏的温和方式完成的。以惩罚为主的强迫也许并不是最有力的。
洛丁想到自己刚才讲过的鸽子实验,点头说:没错。

洛丁接着回顾了自小在学校教育及整个社会文化背景中,如何“自我强迫”的过程。
洛丁说,他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每天都第一名到校。
这起因于第一次第一名到校受到了老师和校长的表扬。
就像鸽子第一次得到食物时留下的记忆一样,他比鸽子更能明确地意识到第一名到校与得到奖赏的联系。天冷了,脚上害了冻疮,溃烂流脓疼痛不已,都没有耽误过第一名到校。
直到三年级以后转学,这样“强迫”自己天天第一名到校的历史才算结束。
洛丁说:你看,社会从小给予人的奖赏,在多么有力地造成我们自小的自我强迫。
洛丁又讲他在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三年时间中,堂堂课都按老师的要求背着手坐得笔直。有时候为了保持笔直不动的坐姿,连脖子痒痒都尽量克制不搔。
这种一丝不苟的自我强迫,显然还归因于他那时得到的奖赏。
洛丁接着说,在小学最后三年中,他几乎门门功课一百。
他非常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对同学们说,你们觉得得门门一百是件难事,但是洛丁就能够保证自己门门一百。


第九章 诸葛亮的强迫症(2)
那个奖赏,督促着他后来竭尽全力地保持每次考试门门一百的成绩。
洛丁又讲,在小学他还保持了各门功课的卷面整洁。
这除了老师历次对他卷面整洁的表扬外,还跟一次批评有关。那一次老师说,他的试卷全部正确,但是卷面不整洁,所以没有给他满分。
阿凡说:奖赏和惩罚,是社会对人规范的两种手段。而有力的赏罚,会产生特别有力的规范,并必定使某些人产生自我强迫。
洛丁接着说,他上中学以后曾经酷爱数学。数学的严谨精确、思维逻辑对他的性格是否也有一种强迫作用?
阿凡说:有可能。
洛丁又说:从我刚才讲的几点,你们大致可以感觉到,我是如何在社会赏罚的规范下强迫自己进入一种模式的。
这是一种苛求自己严谨划一有条不紊的模式。
后来在政治上的遭遇,又强化了这种模式。
洛丁谈到了1976年“###”期间因“反文革”而被捕之事。
他说:那次社会惩罚,使得自我强迫形成又一种严谨。出狱以后,我不再写日记,不再保留任何可能带来危险的文字。我不仅特别注意门户的安全,还注意一切可能泄漏秘密的通道。
洛小明说:爸爸从小告诫我,隔段时间一定要清理一下信件,任何有可能给人生带来麻烦的文字一定及时销毁。
洛丁说:讲到这里,我才真正明白了那次遭遇对我影响之深刻。在此之前,我只是大致觉得它是我强迫症出现的诱因。因为一个人对于自己已经渡过的噩运有时并不太当回事,忽略了它在精神上的创伤。我是此时此刻才十分强烈地感受到,那次遭遇在我心中造成的不安全感和紧张如何根深蒂固。我现在所有的不安全感和紧张都围绕着这个中心。
我的强迫怀疑观念和强迫检查行为都是由这种深刻的不安全感来的。
看到报纸上那些有关绑票、讹诈、凶杀、抢劫、火灾、车祸、中毒,常常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和家人。如果没有那次遭遇,我现在绝不至于这样夸张各种危险。

阿凡说:我来总结一下。
第一点,你所讲的整个自我强迫过程,乃至最后形成强迫人格,概括起来可以说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倾向。
你追求到校第一名,那是追求零落后的“领先完美”。
你几年如一日在课堂上背着手坐得笔直,是追求零犯规的“遵纪完美”。
你力求门门百分和你现在做事一丝不苟,是追求零失误的“正确完美”。
至于你担心安全害怕危险,是追求零风险的“安全完美”。


第九章 诸葛亮的强迫症(3)
洁癖是追求零污染的“卫生完美”。
要求整齐是追求零混乱的“秩序完美”。
洛丁问:那我每临作出决定前都容易踌躇呢?
阿凡说:那是追求所有决定万无一失的“决策完美”。追求完美就容易形成强迫人格,而一旦绝对要求完美就必然已是强迫人格,而且很容易导致强迫症。
洛丁问:为什么?
阿凡说:这就是往下我要总结的第二点。
绝对要求完美,反复强迫自己在各方面完美,久而久之被强迫惯了就形成一种习惯模式。任何不适应完美追求模式的事情,都会引起焦虑。结果,为了平复和抵制这种焦虑不安,就有了强迫观念与强迫行为。
譬如,你要求零风险绝对安全,这是安全问题上的完美主义。但天下没有绝对安全的事情,坐飞机、住高楼都有风险概率,你的房门也不可能绝对安全,这样你必然焦虑,必然产生强迫怀疑与强迫检查。
洛丁说:自我强迫肯定是对生命的迫害。
阿凡说:也不尽然。你自小开始的自我强迫,带来了一生的成功与幸福。
你的人生价值全凭从小这样自我强迫性的努力才得以实现。
人之所以要自我强迫,首先因为它是有好处的。
——这是我要讲的第三点。
洛丁问:那么,我所做的一切自我强迫,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
阿凡说:这正是我要说的第四点,一切在乎尺度。
一个人不可能也不应该不去追求成功,那是他幸福的重要内容,为此,他一定要强迫自己做各种看来违背自然天性的努力。然而,一个人又不可能不顾及身心健康,这又是人生幸福的重要方面。他不应该过分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与身心健康自然态不相符的努力。
一言概之,对一个人来讲,必要的强迫才是必要的,
洛丁问:那对整个社会而言呢?
阿凡说:我就要总结到第五点。
对于整个社会来讲,一定程度的强迫倾向同样是必要的。
这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社会通过赏罚规范将某种强迫施加在每一个人身上,譬如每个孩子都该规规矩矩地背手坐好当好学生;第二,社会上某些工作特别需要由那些具有强迫人格的人完成,譬如财务工作,又譬如军事人员,也即社会在一定程度上是需要强迫人格的。
而对“一个社会必要的强迫是必要的”这句格言的反面注释是,超过必要的强迫乃是一种社会病态。
全社会太多的强迫人格怎么受得了?
洛小明问:关于强迫人格能不能举几个知名人物做例子?


第九章 诸葛亮的强迫症(4)
阿凡说:三国时期刘备很潇酒,是个毫无强迫人格的人物。而诸葛亮很显然是强迫人格,事必躬亲的一整套做法甚至还可能有强迫症。曹操做事恰到好处,该亲躬就亲躬,像官渡之战袭击乌巢亲自率兵前往;但该用干部做甩手掌柜就做甩手掌柜,拿得起放得下分寸合适。
洛丁问:我们日常的自我强迫,是理性在压制欲望吗?
阿凡说:这就是我要讲的第六点。强迫是理性行为,但本质是大的欲望压制小的欲望,长远的欲望压制暂时的欲望,生产的欲望压制消费的欲望,功利的欲望压制享受的欲望。
譬如,你的理性为了长远成功这个大欲望,而要压制当下休息享受的小欲望。
你的理性不过在为你一生的成功设计眼下的行为。
它的根源还是欲望。
如果大欲望压制小欲望的理性强迫行为进行久了,理性变为下意识,理性行为就变成为下意识行为了。
我接着总结第七点,自我强制的行为久而久之成为习惯模式后,一方面一旦破坏这个模式人就产生焦虑,譬如你一天到晚工作惯了一天没工作就会焦虑;另一方面,如果按此模式自我强制过头也不行,被压抑的那些享受、休息的欲望,就会不堪统治而发生暴乱。
譬如你工作太过分了,结果身心造反来个焦虑症。
洛丁说:不工作不行,工作过头也不行。
阿凡说:是这样。
洛丁说:那我明白了。自从我开始写日记,有了一种工作的感觉,焦虑不安就极大地减轻了。
阿凡说:如果一点不工作,纯粹休息,恰恰无益于你的康复。适度工作法,其实是消除对工作畏惧而产生的焦虑症的正确方法。反过来说就是适度休息。
绝对的休息其实只会加害于你,这同绝对的工作一样害人。

洛丁问:往下呢?
阿凡说:从明天开始,你写日记可以进书房用电脑写。
洛丁问:再往下呢?
阿凡说:再往下,就可以开始你的学术专著了。
洛丁有些惊疑地看着阿凡。
阿凡说:但是,你不要用电脑写,还是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用笔写,这样,你感觉一下是否可以?
洛丁眯着眼体会了一下:大概可以。
阿凡说:这就是我为你设计的步骤。
第一步,用随意的方式写随意的东西,就是你这几天坐在客厅里用笔乱写日记。
第二步,用正经的方式写随意的东西,就是从明天开始去书房用电脑写日记。
第三步,用随意方式写正经东西,就是再过些天开始坐在客厅里用笔写学术著作。


第九章 诸葛亮的强迫症(5)
最后是第四步,用正经方式写正经东西,那就是又回到书房用电脑写作你的学术专著了。
洛丁稍有些兴奋地站起来说:我觉得离完全恢复正常工作能力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了,一捅就破。我甚至觉得,可以重新执行我已经放弃的日本讲学计划了。
阿凡笑了笑说:完全可以考虑。
洛丁说:是你让我放弃日本之行的。
阿凡说:我让你努力睡着,你当然很难入睡。我让你干脆别睡了,很可能你反而困了。
洛丁说:那你让我再给自己放假半年的说法,也是一种心理战略喽?
洛丁说:在适度的工作中适度地休息,是你今后永远要遵循的方针。
妻子看着丈夫说:他这个人总是野心不死。
洛丁说:我决定要控制我的野心,不让它再起来。
阿凡说:你控制不住。野心是得势就要起来不得势就受抑制的,这是个自然规律。你只要看清自己力量的界限,在这种起伏中做适当的平抑和调剂就可以了。
洛丁问:明天开始我用电脑写日记写什么,还可以做这样的自我分析?
阿凡说:可以,你对强迫症已分析得很透彻,接着分析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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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面楚歌(1)

事情并没有一帆风顺。
一次家庭纠纷暴露出新问题。
这一天,妻子拿回家的报纸惹得洛丁火了,报上有篇文章是对他不久前出版的《先秦思想史》的评论。他自认为有相当深度的著作,却被评论为写得太快太轻率。
这些人真是岂有此理。
妻子劝道:你别太贪心了,好话听没够。
一句话就让洛丁恼了:你就会拿这话堵我。我今天被搞成这个样子,一多半和你有关。
这话自然十分杀伤人。
妻子忍让着咽着气躲到卧室去了。
洛丁一个人在客厅踱来踱去。
妻子的这一忍让让洛丁审视清楚了,自己生病有两大好处:
第一个好处,是病给自己的,他有理由撂挑子旷日持久地休息;
第二个好处,是病给他人的,主要是病给家人看的,他应该得到更多的照顾安慰。
生病常常是战胜家人的有效手段。
要不,吴妍怎么能如此忍气吞声呢?
也正是这一次冲突,还使他审视到自己的焦虑症其实主要因为处境不顺。十年前他的一本《野火到文明》曾经热销几十万册,接连出版的作品也曾很火,但这几年,因为负面的批评和媒体恶炒,他开始倒运,新出的著作频频遭遇冷落。
焦虑症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审视清楚这两点,并没有平息他的火气。
他把报纸撕碎了摔打一番后坐在那里生气。
一瞬间,他体会到自己像个任意哭闹的小孩,要用经久不息的胡闹战胜家长。他完全有可能一下子灭掉这种胡闹,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点点寸劲儿没往这边偏却往那边偏。他听任自己的情绪野火烧不尽呼地蔓延起来,一股子冤屈愤恨及狂乱的心跳同时发生。
他捂住胸口,额头大汗淋漓了。
反倒是妻子一手端水一手拿药无奈地过来哄劝他了。
阿凡这时来了。
阿凡听了情况说:药不用吃了,看看“他”会怎么样。
这个“他”让洛丁自省到自己的角色问题。
洛丁在阿凡的指导下冷静下来,听凭自己心慌意乱浑身难受的体症发作,看看“他”要演成什么样?结果体症却慢慢退潮了。除了觉得当着人这样不了了之有些难堪外,“他”再也找不到兴风作浪的理由了。他仰在沙发上闭眼养了会儿神,睁开眼调侃地摇了摇头:你让“他”尽情发作,“他”倒见好就收了。
阿凡说:你越怕它,它越厉害。人活在世上千万别和自己较劲。
阿凡又说:焦虑症抑郁症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处境问题,一是事业,二是人际关系——人际关系也包括家庭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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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面楚歌(2)
不同的处境塑造不同的角色。
一切心理疾病说到底都是角色问题【2】。

人在生活中总有一个既定角色。
当他无法胜任这个角色时,心理疾病也便发生。
洛丁进一步领会阿凡的意思,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老家洛丁的爷爷病危,洛丁立刻同妻子儿子赶回济南,在那里接上住在妹妹家的父母,三代人一同赶到老家农村。洛丁自然是“年富力强”,肩负着上有老下有小的顶梁柱作用。他又是洛家耀祖荣宗的人物。一到村里,上上下下都由他张罗定夺。钱没少带也没少花更不用说。
爷爷倒是转危为安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虚惊算是过去了。
洛丁精疲力尽,还要强打精神支撑场面。
村长及一村干部们陪着他巡视洛家村小学,乡长、副乡长也都来了。自从洛丁成为京城里的著名教授,不仅村里乡里拿他当人物,县里一搞文化节之类都要把他请来壮门面。洛家村小学是乡里的希望小学,洛丁在几年前曾捐款十五万。当他在乡干部村干部陪同下观看学校时,告诉儿子,这就是他读过小学的地方。
学校大面上看过了,学生们整齐列队对他这位捐助者的感谢和歌颂表达过了。然而,让洛丁难堪的题目出现了。去年夏秋暴雨淹了学校,后面一排校舍墙基塌陷,墙体裂缝,需要拆了重建。学校还想建一个电脑室。最后都归到钱上:尚缺十五万。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洛丁。
洛丁神色踌躇。村干部乡干部看出来了,立刻通情达理地说:这不是给你出难题,你正好来了,不能不向你汇报一下。
洛丁却感觉到无可回避了,看着学校大门上“洛家村小学”几个字,这还是自己题写的校名,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来想办法补上这个缺口。
夫妻俩一回北京就吵了一架。
洛丁决定把刚买不久的车卖掉。
妻子说:你那车是按揭的,卖了也拿不回来多少钱,你就要那个虚荣。
洛丁情绪有些激动:我生在洛家村,长在洛家村,你应该理解洛家村对我的意义。
吴妍看着他:你给自己加这些负担,不添焦虑吗?
洛丁体会到自己心区的激惹与不适,沉默不语了。

这件事还没做决定,新问题又紧接着来了。
在美国读硕的女儿原本今年就要毕业了,却因为失恋受打击,多门功课不过关,教授通知让她退学。这对夫妇俩不啻晴天霹雳。
女儿想换一个学校重新读硕,还说准备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但夫妇俩知道,家里终归是要给予金钱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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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面楚歌(3)
妻子发愁道:哪儿去弄钱?
面前还有个难题,儿子大学即将毕业,也面临争取出国的问题,也有花费。
现在即使卖车,再花光全部储蓄,也难以应对这么多支出。
他们想到家里以前住的那套两居室了。
妻子权衡再三,觉得哪一方都无可推卸,最终比洛丁更决断。她同意把车卖掉,和家中储蓄凑起来寄到洛家村小学,然后她出面找人,借两万美金解决女儿往下自费留学的学费。至于那套两居室旧房,她对洛丁说:咱们搬回去住。没等洛丁多诧异,她一指现在住的三室两厅新房说道:把这套房子出租,租金就可以还按揭了。咱俩凭工资住老二居室,起码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你安心养身体,想写点东西就写点,不想写就不写。
洛丁倒看着刚住没两年的新房犹豫起来:这太没感觉了吧?
妻子的话来得十分干脆:什么都没有人的健康更重要。
洛丁一瞬间体会到妻子以他为重的温暖。他真觉得可以躲在这暖窝里陶醉。但正是此刻,他体会到所谓角色问题。他完全可以这样像蜗61阅读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焦虑症患者全文阅读页面。

三 : 衰与荣全文阅读 作者:柯云路


衰与荣·上卷·第三章(4)
“不知道。”  “我认为最好的办法,第一,是我不为你解释,因为解释不了;第二,你也不作任何解释;第三,听其自然。你要有退一步的思想准备。我可能要把你在省里的工作调一调,一段时间内不提拔你。你也夹起尾巴。让事情冷下来。慢慢再想办法。”  “一个人,有问题没问题被审查上两三年,不了了之,最后把一生做事的机会就给埋葬了。”  “事情不一定那么悲观。有时候,有我们看不到的危险;可有的时候,又可能有我们想不到的机会。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看看能否找到人为你说话。”  “很难。”李向南蹙着眉想了想,“我父亲也不会帮忙。”他停顿了一下,“我现在惟一的方法是:把中国社会主义的札记写成文章,作为条陈送上去。”  “这个札记我先看看吧。”顾恒略沉吟了一下,心中筹划着如何帮助这个有为的年轻人渡过难关,“你要有思想准备:有的时候,要证明自己,要挽回印象,靠多做事情不一定有用。”  景立贞进来了:“老顾,你的电话。”  成猛的秘书安晋玉来的电话。“你送来的那份工作总结收到了,我会及时提醒成猛同志注意的。”安晋玉在电话中说。  “啊,谢谢你。”顾恒立刻表示了感谢,而且非常适当地表示了对这位小秘书不该遗忘的亲热,“小安,以后有时间可以到我们省里去走走看看嘛。走不开?等有机会嘛。你去的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下。”  他必须对这种大人物身边的小秘书用朋友似的口气说一两句亲热话。你若轻视他们,刺激了这种人的自尊心——这是很多人易有的疏忽——那是非常愚蠢的。  景立贞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老子》的卡片。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四章(1)
《白色交响曲》摄制组召开第一次全体成员会。  七八十号人把电影厂小会议厅塞得满满腾腾。说笑声盛不下了,便从敞开的一扇扇大玻璃窗往外散溢。座位排排朝前,但人们坐落全无方向,这一群,那一堆,更有三三两两,小团小簇。女人们交头攒脑,叽叽喳喳;男人们有的蹲在椅上,有的坐在椅背上,喷着唾沫星,打着手势,或打逗起哄,或捧腹大笑。  副导演钟小鲁善于扮演一个被拥戴的管家,笑嘻嘻地招呼着几个年轻人抬来一个保温桶,拿来一摞玻璃杯,一袋袋茶叶,给众人沏茶。  编剧刘言——一个特别喜欢在电影界厮混的作家——坐在人群中和女演员们说笑着,时或很有风度地点着头,时或仰起脸显得极为愉快地一笑,同时顺手梳理一下头发。他总感觉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注意他,因此,言谈举止总含表演性。  童伟也来了。他在离林虹和几个年轻女演员都较近的地方坐着,右手抱肘,左手撑着下巴,目光深沉地凝视前方,像雕像一样全然不为周围喧闹所动,似乎在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导演胡正强站在讲台旁。因为有求于众人,他脸上赔着笑,同时放松身体,使自己伟岸的身材显得谦谨一些。他又一次向下按了按双手:“大伙儿是不是静一静?”  没人理他。  站在他身旁的钟小鲁笑着冲众人拍拍手:“哥们儿,开会吧。”  男人们——多是搞灯光、布景的工人们——挥着手嚷道:“不行,你们就这么着开头啊。就这么空口白话,又让我们给你们卖命?拍出好片子,你们露脸得奖,跟我们有何干系。我们不吃这一套。”  “先下下雨,下阵雨再说。”几个脚跷到椅背上的男人们嚷道。  胡正强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几盒“大中华”,同钟小鲁一起向满会议厅的男人们抛着烟,白色的“雨点”东南西北地纷飞着。  “行了吧,可以开会了吧?”胡正强不抽烟,但经常要自掏腰包下下雨。  “光下雨不行,头次会,好比农村秋收开镰,不打打牙祭哪儿行啊。”  “光下雨买哄不了我们,请吃饭。”  “请吃饭今儿可来不及,先欠上。这会儿先请请冷饮。”  胡正强又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扭头对摄影师张宝琨说:“给大伙儿每人买份冰激凌,买瓶汽水。”  人心有尽,满屋的哄闹声算是静落下来。  胡正强开始主持会议:“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全体会。本厂的,大伙儿相互熟悉。外借来的演员,也都陆陆续续来些天了,也已经相互认识,不用多介绍。这位是咱们的编剧刘言,大家都认识,他今天也来参加我们的会——”  刘言手高举过头,很轻柔地向大伙儿致意。  “——另外,这位童伟,小说家,是我和小鲁请来的顾问——”  童伟只是将二指略举到腮边,表示不屑介绍地摆了一下。  “——今天主要给大家介绍的就是咱们这部片子的女主角,林虹,”他转头对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林虹说道,“你站起来一下。”  林虹站了起来,一下成了众人注视的中心。  ——其实,消息灵通的人从昨天起就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认准了她,今天她一到会场就开始打量她、议论她了。  她是走谁的门子来的,是不是电影局哪位局长的门子?不一定。胡正强别的能交易,这部片子他是准备得奖的,配角可以交易一下,主角可不行。那可说不定。嗳,是不是刘言的关系? 刘言管屁用。好像和钟小鲁有一手,没看昨天她来,钟小鲁冒着雨接,像小吹辈儿,跑上跑下帮她搬东西。说不定是冯厂长的门子?谁知道和谁有关系。可能都有关系。看她那德行,一脸傲气。她气质还可以。听说试镜头还不错……  “咱们前几天,万事俱备,只欠女主角没最后落实。结果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正强搓着手笑笑。每当他很正经地说上句带些幽默的话时,他都要这样拘谨地搓搓手,似乎幽默不是他的权利,“我们找到了林虹。咱们摄制组一切就绪了,又要开始练了。噢,林虹,只有你对大家还陌生。你是主角,是我们众星捧月的月亮。月亮总该认识认识大伙儿,我给你逐个介绍一下。”  这是钟小鲁,不介绍她也知道。胖乎乎的圆脸上布满络腮胡,宽宽的黑框眼镜后面总是含笑的目光像摄氏三四十度的温吞水,融融地漫过来。只有当你较长久地注视他时,那目光才会露出一丝闪烁,稍纵即逝地透出一点他那敦厚形象中所没有的东西。  这是摄影师张宝琨,也在胡正强家中见过。这个黑瘦精干的年轻人眼里总是露着要奉承人的亲热。那目光和他的身体一样,干瘪细弱,时断时续。  这是刘言了,也不用介绍。黑,黄,瘦,眼角放着桃花纹——据面相学说,那是有桃花运的标志。本来很大的眼睛,笑成两条明亮的细线。目光甜腻腻的,水波般一圈一圈地过来,闪露着对女人的兴趣。等你稍一凝视,那目光中就有了不自然和做作。  童伟的目光像两道笔直的灰色光束射过来。这束光不嚣张,不耀眼。它很充实,很稳定。在含蓄中送过来隐隐的力度:对对方的洞察,对本人的自信,还有准备随时对一切问题作出回答的行动意识。他的目光大概可以使一个纸风车缓缓转动起来。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衰与荣·上卷·第四章(2)
这位,是她要认识的了:制片主任尧光明。他站起来了,油头光亮,衣服笔挺。他双手贴裤线,朝她微微鞠了个躬。他对谁似乎都要做这样的习惯性动作,像是在舞台上对观众频频谢幕。他的脸白胖光润,一双眼睛水亮汪汪,漂亮得像女人,也因此让人腻味。他的目光像两朵花一样向四面散射,不出几厘米似乎就照不见什么了。  这一位,是这部片子中给自己配戏的男主角,常家。个子不低,但显得文弱酥软,没个挺拔劲儿。鼻头有些发红。此时他笑着点了点头,神态似乎既潇洒又拘谨。目光中有股咳嗽糖浆的味儿,甜得不对劲。一副自以为美男子的矜持矫揉。在电影中和这样的人相爱,未免太难了。……  男人们的目光不管是黄的、红的、亮的、暗的、灰的;也不管是烫的、温的、凉的;苍老的、年轻的;裸露的、遮掩的;辛辣的、腥气的、甜的、涩的、酸的、麻的;也不管是迟钝的、锐利的——像爪子一样抓人的,像刀子一样剥人衣服的,像毛刷子一样刷你皮肤的:那其中都多少含着对女人的欲望。这许多目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有的湿润,有的干燥,有的光滑,有的粗糙,划来划去地揉搓着她。然而,被男人注视,并不完全是难受的事情。  难以忍受的是女性的注视。她们在怎样地打量自己啊。  这位因介绍而站起来的叫卞洁琼。一位有着坎坷身世的演员。三十多岁,小身量,瓜子脸。在银幕上是个贤淑妩媚的形象。在生活中却时时显出刻薄和小市民气。听说为在《白色交响曲》中担任主角,她曾上上下下拼命活动过,最后只得到一个配角。她的眉细细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出的光很细很凉。自己一直感到着这一闪一闪的凉意。  这位,大声说笑着站起来的叫罗莎。二十年前中国很有名的女明星。她媚丽的形象曾风靡中国。现在五十岁了,人老珠黄,脸皮松皱耷拉,但还穿着极花的连衣裙,一派风骚地描着眉眼。回想起过去她在银幕上的动人形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自己为她感到人生的惆怅。然而更多的是一种不舒服,好像见到一个人脸上长着个茄子般大的紫色瘤子一样。时间居然把那样动人的形象变成这样。看她却浑然不觉,从一进会议厅就左顾右盼,和一切男人包括比她年轻得多的男人打情逗笑,自以为仍是人们瞩目的中心人物。其实男人们只是应酬一下而已。她也多次打量着自己,目光是研究的,脸上的笑容因此都凝固了。  现在站起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演员,陈美霞。二十六七岁,个子不算高,皮肤有些黑,头发黑亮,一双火热的大眼睛,南国风韵。她早就在打量自己。目光中虽然含着明显的嫉妒,仍可以看出小康人家的善良。有些人的嫉妒把恶意加在对象身上,有些人的嫉妒只是把折磨加在自己身上。她就是后一种人。她打量自己时,似乎想到本人的什么境遇,常常垂下眼,心神恍惚。  这位负责化妆的年轻女性叫弓晓艳,苗条娇小,浑身放射着压抑不住的性感。她的每个动作都是燃烧的。走起路来步态充满弹性,头发和裙子飘飘洒洒,拖着一股热风。当她坐下后,便上下左右地打量自己。完全是女人看女人的目光。偶尔,又像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她的审视挑剔都是热辣辣的,被她注视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显得太凉了,不够紧张饱满;腿脚都不够弹性。真是奇怪的感觉。  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上站着不是很自在的。  会议厅门开了,进来两张笑脸。厂长冯鉴一,一个矮瘦的老头,含着威仪的笑脸;副厂长郑笑文,一个乐呵呵的中年胖子。啊,我们来看看摄制组的同志们。和众人一一握手。当然,要先和童伟、刘言这样的客人握手,然后和林虹等主要演员握手。和年轻女演员握手,时间总要长些。人们早已站起来,也都早已鼓过掌。  “怎么样,信心百倍吧?”冯鉴一看着胡正强问道。他能够感到郑笑文在身后胖乎乎地站定,背着手东张西望着,也知道这位导演正是自己的对手郑笑文最赏识的人。正因为如此,自己踏进这个摄制组更显得坦然随便。  “大家都有信心。”胡正强尊敬地答道。正因为他和郑笑文亲近,与冯厂长疏远,所以他才尤其要尊重这位冯厂长。  “好,大家坐好,下面我简单地谈谈总体规划。”  两位厂长走了,总算让胡正强轻松了点。没有比当面包夹心更难受的了。会场是静了下来,虽然还带着嗡嗡声。下午的阳光一大窗一大窗地照进来。“咱们这部片子总算要开张了,我和大家一样高兴。”难啊,当导演荣耀,威风,创造一切,指使一切,在银幕上恣意安排他的世界。当了导演的人差不多都不愿退下来,没有比电影这块骨头啃起来更费力也更难丢弃的了。要是个艺术家,又要是个社会活动家,组织家。这几十号人好张罗吗?钟小鲁笑呵呵地坐在一旁。为什么要让他当副导演?在艺术上自己并不有求于他。但他神通广大,能疏通上层。一部片子若遭到责难,他可以到首长家出出入入,叔叔阿姨地一叫,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位卞洁琼,是冯鉴一推荐来的,想当主角。她哪儿胜任?安排个配角也不尽人意。可得罪得起她吗?半夜冯鉴一家的灯窗上映过她拉窗帘的身影。那位,花大姐似的罗莎,自我感觉好得让人无可奈何。已经在拍着一个戏了,又要求到这部戏里来。敢不用她吗?她老头是电影局的领导。自己这个导演像绳结头,伸出千百根绳线和上下左右相联。谁牵一牵他,他都要动一动,又不能一个方向动得太多。往前动多了,后面的绳线能拉脱他的后脑壳,往后动多了,前面的线绳能拽掉他脸面。他只能处在众多拉力的平衡点上。五个正副厂长的关系都需平衡。和其他导演的关系呢,同行相嫉,争本子,争演员,争评奖,天然矛盾,但也要考虑平衡。事情复杂,多层次的。用钟小鲁虽联络了上层,可钟小鲁是冯厂长的心腹之患,用了他便加深了冯鉴一对自己的不满。本来,刘言编剧,自己直接找他商谈本子,简捷且方便,可文学编辑室一定要安插进一个责任编辑来,你能反对吗,不让人挣责编费?请童伟当顾问,主要因为他在评论界有鼓动力。一个顾问头衔,换来与评论界的联盟……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衰与荣·上卷·第四章(3)
会开得热烈。不管多少矛盾,毕竟要开始一件有声有色的事情,人心兴奋。胡正强向来话不多,却善于调动大家积极性。刘言也讲了话——他是从不放过讲话机会的——摆着手势,翻来覆去地表示对这部片子充满希望。钟小鲁则是一把胡正强讲话的要点概括一遍,二把众人讲话要点肯定一遍。他永远处世周到,遍得人心。他一讲话,人人高兴。  童伟也应邀讲了话。放下二郎腿,好像刚从沉思中反应过来,看看胡正强,略想想,便从容而言了。这部电影为什么能成为一部有价值的影片,并不在于愿望,在于它的条件。那就是本子所提供的艺术基础、艺术空间(一、二、三、四),导演提供的艺术思想、艺术色调(又是一、二、三、四),演员提供的艺术表演、艺术个性(同样是一、二、三、四)。这部影片必将在中国电影史上写下一页——经他一分析,人人感到了这一点。导演为此将奠定他在导演史上的地位;摄影完全可能在摄影史上独树一帜,编剧将因此成为大剧作家。  至于演员,特别是对扮演女主角的林虹,他讲了:“这两天我和正强、小鲁不止一次兴奋地谈到:我们这部片子的演员阵容好,没有一个角色是勉强的。特别是女主角。”他停顿了一下,“林虹虽然是第一次上银幕,但我以一个艺术家的直感——请允许我自认为是艺术家——相信:她将是中国当代最杰出的女演员。”  他又略作停顿。这样一个非常的断言引起了震动和刺激。卞洁琼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罗莎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林虹,感到自己心理失了平衡。林虹在瞬间静默中感到了巨大难堪和压力,她憎恶童伟这样讲话。弓晓艳满心酸楚地看看童伟又看看林虹,她是童伟的情人,她不允许童伟如此偏爱另一个女性。钟小鲁则低下头抽烟,他为童伟难堪。想和林虹和缓关系,也不是这个办法啊。  唯有童伟镇定自若。  “我们之间只有一次短短的对话,但她给我的印象如此之深,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幽默地笑了笑,这是一个男人这样讲到一个女人时必要的幽默,“我是个评论家,我对自己的讲话从来是郑重的。我没有必要恭维林虹这样一个首次踏入影坛的新演员,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声誉随便抵押给一个毫无依据的断言。  “我想进一步指出的是:这部影片的一多半戏在女主角身上。我同意正强同志开头说的众星捧月这个词。我们都应该认识这一点。从导演,到摄影,到所有演员,都要围绕女主角来考虑。现代电影界是讲究明星的。没有明星的电影是没有号召力的电影,不推出新明星的电影是不会成为有广泛影响力的电影的。所以我建议,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可以在舆论上做些文章,先声夺人,把我们的新明星逐渐推出去。……”  他眼前浮现出这样的想像:  小放映厅。刚看完林虹一场戏的样片,人们纷纷称道着。刘言也来了,一脸感动地说:“演得太好了,我真没想到这么好,我一直是噙着泪看的。”林虹只是微笑着。钟小鲁也走过来了,很关心地看着林虹,说道:“你这段戏有创造。你设计的几个动作也很有表现力。”“胡导演,你说呢?”林虹却转过头向着胡正强。“你自我感觉如何?”胡正强问。林虹笑了笑:“我没太大把握。”胡正强搓着手称赞道:“我很满意。”他回过头看了看自己,“你征求一下咱们童顾问的意见。”  林虹转过头打量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神情冷峻地慢慢走上两步,说道:“我以为,你应该比这演得更好。”  林虹问:“怎么叫更好?”  他微微笑了笑:“你刚才在戏中和男主角也有这样一句话:‘怎么叫更好?’我觉得,你和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比在电影中好多了。”他微垂着眼帘,目光阴郁地盯视着林虹,准备接受她的反诘。  林虹却轻轻地一笑,没再说什么。  “你接受他的意见?”胡正强问。  林虹看了看他,然后转向胡正强:“那你首先应该使男主角能像他那样说话。”  ——一个昼梦,简直像将要发生的故事……  作为化妆师,弓晓艳当然要说两句。她把她那瀑布般的黑发甩到前面来,用手玩弄着,笑着说:“我一定把大家打扮得好好的,符合导演的要求。我一定为大家服务好。除了化妆,平时谁要理发,我也都义务包了。……”  卞洁琼也该讲话。她讲话总在心理上预先支出太多,及至开口,那种做作,那转来转去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不自在:“我没什么太多说的。胡导演、钟导演,还有刘老师、童老师都讲得挺好的。我一定努力把自己的戏演好。我虽然演过两部电影了,而且还担任过一次主角,但这次安排我当配角,给新演员配戏,我没意见。我觉得我这个角色也很重要,我要努力争取使这个角色发光……”  陈美霞扬起黑亮的眼睛,笑了笑:“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演了四五部片子了。我一直苦恼的是:没有机会演比较重要的角色。这次,我担任的又是一个很次要的角色。我一定毫无怨言,努力把她演好,在表演上争取对自己有点突破……”  罗莎当然要讲话了,她左臂架在椅背上,侧过身来,右手在空中转圈舞着,声音响亮,抑扬顿挫:“说众星捧月,根据这个本子的情况看,有道理。该捧就捧一捧。我是老演员了,就该捧捧年轻演员。可月亮不光是占一个位置,它自己得发光亮。它自己不亮,再捧也不行。你不要怕我这老演员,名演员,没什么了不起,我心甘情愿给你配戏。可你自己要争气。年轻演员要严格要求自己,要刻苦钻研角色。头一次上电影,要集中精力演戏,少掺杂私心杂念,要多听导演和大家的指导……”  

衰与荣·上卷·第四章(4)
这个林虹,真是幸运儿。凭什么一步登天成为明星?哼,也就是轮廓还可以,皮肤可是太苍白,整个人一点都不滋润。自己二十多年前是多么光彩夺目啊。(她眯起眼,目光恍惚地凝视着回忆。她的脸占满了整个银幕,她正仰头梳理着长长的黑发,眼睛里波光般闪露着憧憬未来的光辉……)比起自己,林虹差多了,一点不性感。这样的人就能当明星,真是人种退化。怎么现在漂亮人这么少?自己只要再年轻上十岁,化化妆,能把她们都比下去。腰身稍有些胖,拼命节食,已经瘦下来。脸上皱纹多一些,可以化妆弥补。世上真有返老还童的药就好了,她愿意出一千块、一万块去购买。(她抹上重返青春的美容霜,脸上又漾出明媚。她披着珍珠纱做成的拖地长裙,在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陪伴下款款地走上阳台。阳台被辉煌的灯光照亮着,阳台下是翘首待望的人山人海。看到她,人们顿时沸腾欢呼。五彩缤纷的礼花升上天空。她微笑着对欢呼的人海慢慢招手……)  林虹从第一排站起来,双手慢慢卷着一张报纸,非常谦虚甚至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地说了几句最简单因而也是最得体的话:“我第一次演电影,压力很大。希望胡导演、钟导演,诸位老师多帮助我。”  一瞬间,她又一次感到了(这两天多次感到):自己踏入了一个大名利场。  

衰与荣·上卷·第五章(1)
夏日晚饭后是热闹的,电影厂的招待所更不例外。  一幢三层的红砖楼房,楼门正中,左右走廊,一个个单间。一楼住着本厂单身的演员和职工,二楼住着外借来的演员,三楼稍稍静些,住着各地请来的作者。此刻房门大多敞开着。男人们站在各自门口,一边撩起背心扇着汗淋淋的前胸后背,一边与邻近门口的人说笑着;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商议着结伙去哪儿散步;盥洗间里,最后吃完饭的人哼着小调叮叮当当地敲着碗筷勺;不知是哪个男高音在走廊里引吭高歌,楼上楼下都回荡着歌声,及至高不上去了,变一个尖细的假嗓音,又跌八度落下来,引起一片哄笑。  一层楼的门厅里哄哄笑笑地围着一群人,你想演电影?你能演吗?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现在是冬天还是夏天?你爸爸是男的还是女的?  人圈中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很白净的脸上始终露着痴迷的微笑。她转来转去看着周围的人,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人们的问题。我从小就想演电影,当演员多光荣啊。我想得课也上不下去了,所以老师就不让我上课了。我要当大明星。我知道现在是夏天,不是冬天。你们骗不了我。我爸爸是男的,我知道。我不找你们,我要找导演。我叫胡芳芳……  胡芳芳是个有点精神病的姑娘,半年多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来电影厂,最初人们怜悯她,后来也便拿她取笑逗乐。  “我就是张导演。”一个脸上疙疙瘩瘩的汉子恶作剧地忍住笑,双手交叉抱着肚腹,故作正经地说道,“不信你可以问大家。你唱个歌给我听,再跳个舞,看看你能不能当演员。”  “你真是导演?”胡芳芳睁大眼看着他,“你要选个会唱歌跳舞的演员?”  “是,我要拍个音乐舞蹈片。”  “你骗我……电影叫什么名字?”姑娘将信将疑。  “这个……嗯,要保密。不过,你既然很有诚意,可以告诉你,叫《白色交响曲》。这个片子现在就缺一个女主角,要能歌善舞的。”  姑娘疑惑地看看周围人群,人们都忍俊不禁地要笑,她摇头了:“你骗我……”  “那就算了。”那位“张导演”佯装生气地一挥手,“我再到别处去挑选。”  “张导演,你别走,我唱。”姑娘着急了。  “你唱吧。”“张导演”转过身,稍带不耐烦地说。  “我光唱就行了吧?”姑娘小心地央求道。  “唱完再跳。”冷酷的回答。  “在这儿跳?”姑娘为难地看了看围观的杂乱人群。  “对,在这儿跳。”更为冷酷的回答。  人群水泄不通地围拢了。女人们头挨头,用一种兴奋又多少有些不安的目光看着姑娘,这样参与对一个姑娘的玩耍,她们终有些不安。男人的目光扫描着姑娘白嫩的手臂,裙子下的小腿。对这样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姑娘,尽可以放肆地打量。这姑娘像没筋骨的嫩豆腐,出奇的白。有人被挤在圈中,心含愤懑,这样戏弄一个姑娘,太下作了,真该把人群赶散。起码自己该挤出人群,表示一点抗议,他的身体已经有这动作了,而且感到左右人们的身体立刻配合着准备填补自己的空间了,然而,他到底没动,还是在人群中观看着。  “那我唱了?”姑娘说道。  罗莎对化妆总是不满意,化妆师弓晓艳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地忙碌着,她坐在镜子前一百次地摇着头。这是怎么化的妆?脸上贴来贴去贴了半天,还没显出点光润来。给我化妆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脸化得光润点?我的身材、脸型轮廓,样样都还是一流的。她不耐烦了,自己也上着手,同时始终滔滔不绝地和身后的人说着话。  你们年轻演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年轻。可除了这一条,其他就都是劣势。你们要谦虚,要努力学习,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各方面的修养都还差得远。当电影明星不是那么容易的。表演艺术是门最深奥的艺术。懂吗?……  她总算基本满意了,总算说了声“OK”。总算用手轻轻按着脸,大声笑着转过了头。  怎么样,还可以吧?再把灯光打上,完全像个三十岁的人吧?像二十多岁?那不需要。这个角色就是三十岁,我不敢化妆得更年轻了,那样就不符合角色了。哈哈哈,好了,弓晓艳,你可以给小秀整发型了。要是化妆技术再高明些,我还要和你们争争角色呢。  这是青年女演员矢菊秀的单人房间,林虹正坐在床上看罗莎化妆。矢菊秀——一个十八岁的舞蹈演员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卷头发。今天晚上摄影棚有罗莎和矢菊秀的戏,一部已快拍完的片子:《青春》。  林虹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这位昔日的电影明星真才是没自知之明呢。这就像三十岁的人了?自吹身段好,是减了肥,体重下来了,可老架子还在,整个一个松松垮垮的腰身,毫无年轻女人的柔美线条了。那张脸就像戴了假面具,笑起来粉几乎要一斑斑往下掉。头发上了不少油,表面很黑亮,可内里显出枯老。手才难看呢,皱皱的全是老皮了,能拍特写吗?女人的年轻,就在身段,在脸,在头发,在手。这四样,你哪样像呢?整个是用油、用粉、用薄膜、用服装,再用灯光、用摄影技巧、用各种手段包起来的。艺术搞成这样,有些令人作呕了……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五章(2)
弓晓艳在罗莎身边左转右旋,时进时退。她能感到天气的热,自己身体的热,罗莎身体的热。罗莎周身散着一股子五十岁妇人的汗味,还有香水的幽香。她的额头眼角都皱皱的,耳朵也皱了,让人想到一片枯叶,一件老朽的雕刻。不过,耳朵就顾不上化妆了。人是从额头、眼角、耳轮开始老,还有就是脖颈正面。人恰恰是从那些最惹人注目的部位开始老。看她的后脖颈倒还显得平滑。还有,脸也太长了,这无法化妆。她实实在在感到罗莎的老,并不在于她的多皱,而在于她的“干燥”。一挨近这位老明星,就感到她身体的干燥。她对比感到的是自己的滋润:自己灵巧的手指是汗津滋润的,抹一把脸上的汗,自己的脸是汗津滋润的,自己的身体上上下下也是汗津滋润的。噢,对罗莎衰老的感觉,还在于“松弛”。自己是绷紧的。  给矢菊秀整发型了,一下子便感到小矢的年轻。她周身散溢着青春的气息,像朝阳下灿烂的花圃:潮湿的芬芳蒸发上来,浓郁醉人。她的头发少有的油黑滋润,披在肩上波浪起伏,不用加工就是美发。她的皮肤润泽光洁。眼角、耳轮、额头、脖颈正面,这一切最易衰老的部位都经得住细看和抚摸。她的手指玉脂般闪闪发光,这样的手指向你戳点,能使你迷得发颤;戳点一下黑夜,黑夜会融化;戳点一下多刺的仙人掌,仙人掌会开花;摘一片绿叶,绿叶会晶莹闪亮。从她领口可以看见乳罩上方一抹羊脂般的胸脯,使你禁不住想用手轻轻摸一下。如果自己是男人,真会动情呢。她又注意到了她的耳朵,晶莹的,娇嫩的,在灯光下半透明的,含着生命的汁液和光泽。她止不住又扭头看了看罗莎的耳朵,真丑陋。没有比年轻的耳朵更表现年轻的,也没有比年老的耳朵更表现年老的。耳朵是生命之树的一片独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林虹。来,林虹,我看看你的耳朵。她索性走上去。我不干什么,我善于看耳相,算命。林虹的耳朵恰如她二十八岁的年龄,而且还恰如她的体型、外貌——耳朵还缩影着外貌,这又是自己的一个发现——白皙,冷静,美丽,但没有小矢那鲜嫩了。它有点苍白,有点平淡,还有点严肃——一个奇怪的感觉。  自己的耳朵呢?自己以后可以研究研究各种人的耳相……  矢菊秀端坐在镜前端详着自己,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她冲自己眨眨眼,打量着自己有些调皮的样子,便愈加调皮地挤眼。她对着镜子暗自羞赧,便愈加羞赧。她垂下眼不看自己,凝视着眼前。化妆师正很舒服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感到镜中的自己也在垂着眼微笑。她微微摇了摇头,严肃地抬起脸,便迎面看到了一个严肃的自己。她凝视着自己。她发现不能同时注视自己的两只眼睛。她只能使目光矇眬散射,才能整个地凝视自己。她知道自己漂亮,为此,她幸福,她骄傲,她也不好意思——好像在人群中穿着太出众一样。  楼道里闹嚷什么呢?叫好声,鼓掌声。  “好,菊秀,该去摄影棚了。林虹,你也去看我们拍戏吧?应该增加点经验。”罗莎哗哗啦啦,拉椅子,拍打衣裳,双手按脸,站了起来。  胡芳芳接连跳了几个舞,已经面红气喘了。“行了吗,张导演?”她擦着汗问。  “算了吧,别耍人家了。”几个女性声音不高地说着。“不行,再让她跳一个,来个窝腰的。”一个小伙子大声嚷道。  “对,你再跳一个最好的。”“张导演”端着架子神情严厉地说道,“刚才那几个还不能最后确定你的水平。你要加点柔软的形体动作,对,比如窝腰,要往后窝到地,啊?”  “我歇会儿再跳,行吗?”  “不行,这点苦都吃不了哪成?”  “让我先喝点水吧?”  “跳完再喝。”  “我窝腰……”  “咋这么啰唆?”  她接着跳。有人叫好,起哄;有人眼睛发红,身子发热;姑娘们有些不安地窃窃低语着。她仰起脸,一点点往后窝腰,两手向后探着地。她没有舞蹈演员身体的弹性,她身子绵软,没筋骨似的,一点点软下去。手撑着地了。“张导演”命令她继续下腰。她的裙子花一样张开,花蕊般露出她的大腿,她的短短的上衣翘起来,滑下去,露出一抹白净的肚皮。发红的目光也开始有些尴尬闪烁了。  她眼里的世界颠倒了。人们头朝下,脚朝上,各种各样的眼睛,密麻麻的,闪闪发亮,像水族馆里隔着玻璃看到的鱼群,都是小鱼。鱼群倏溜溜地游动着,变成无数短短的横线,天旋地转。她头碰地,扑通,瘫倒了。  人们纷纷嚷着:算了,算了,别耍人家了。摔坏没有?头碰破了,出血了,快上点药。  我不要紧。张导演,我行吗?  你这还不行,回去再锻炼锻炼,以后再争取。  呼呼啦啦,鱼群都游散了,一楼门厅里没几秒钟就变得清静。你们别走啊,我到底行不行?……面前只剩下四个人,都是女人。  “你回家吧。”林虹关心地对她说。  “不,我要演电影。”  “……他们骗你呢。”  “你们才骗我。”  “她神经病,别理她了。”罗莎在一旁不耐烦了。  “你才神经病呢。”  

衰与荣·上卷·第五章(3)
让我回家?我不回家。我要找导演。电影厂里我熟悉。我自己就能找着。  直筒筒的楼道,她呆呆地、迟疑地往里走。上边,一个细长的长方形;下边,也是一个细长的长方形;左边墙是长方形;右边墙也是长方形。一洞洞门紧闭着。四条长方形延伸到尽头,对面,远远的是一个正方形。她一步步朝那正方形走过去,每次走到那儿就算到了头。然后再上二层楼,三层楼。上下左右的长方形在变短,前面的正方形在变大。一个可怕的东西(不过是个大衣架)立在门口,它狰狞地晃动着,像条大章鱼——银幕上,一条巨大的章鱼遮天盖地迎面扑来,一条条蛇形腕足向她盘旋伸来。她恐惧了。她要转身。她不能转,她要当演员。  林虹被刚进楼的钟小鲁叫住,他给她送煤油炉来了。不想吃食堂就自己做,楼里的厨房只有两个煤气灶,很难挤上用——他笑着说。我先领你在厂里各处转转,熟悉熟悉。摄影棚待会儿再去。去了也一时开拍不了呢,还要准备一阵。那个精神病——林虹担心地看着那个叫胡芳芳的小姑娘怯疑疑的背影——不用管她。对精神病的过分关心只会给他们造成痛苦。他们有他们的思维方式,让他们按他们的追求行动就是给他们幸福。就像让咱们按咱们的方式自由行动一样。不同思维方式的人不要互相干涉。要是精神病患者硬性干涉你,你受得了吗?你干涉她也一样,她也受不了。  “你这算什么哲学?不干涉可以,可不该捉弄人家啊。”林虹说。刚才那一幕实在太丑恶了。  “我这是自由哲学。”钟小鲁搭讪地笑笑,把煤油炉放在桌子上。  这是二层楼上林虹和卞洁琼合住的房间,两床,两桌,两椅。  “钟小鲁。”走廊里有人喊。  “好,来了。”钟小鲁应声出去,一会儿便呼噜噜领进一帮子扛着相机、闪光灯的人。“他们都是摄影记者。这位是《大众电影》的,这位是《中外银幕》的,这位是《电影晚报》的,这位是咱们厂的。我把他们联系来的,给你照相。”钟小鲁介绍完,又解释地一笑,“我们总要为我们的明星宣扬一下。”  林虹并不窘促,但稍感猝然。  被这么雪亮的灯光照着,被这么多镜头注视着,这就是她现在也是今后的地位。她既感到兴奋,又隐隐的厌恶。她生性不喜欢被人窥视,而现在,众目睽睽,她的一切都将被公开展览,这和在古陵农村的清寂生活反差太强烈了。  耀眼的镁光灯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暗红的印象,刚刚拉上房门,楼道里的大声喧闹又把钟小鲁引了过去。三个四川作者,一个年长,两个年轻,合作改编一个电影剧本,因为一个细节上的争论闹得面红耳赤。年轻的,三十来岁的一个叫智彬,二十多岁的一个叫肖建,两人一条战线,指着年长的:“你这纯粹是小家子气。女人气。”年长的,五十来岁,叫曲哲夫,胖胖的戴个眼镜。平时绵善温和,敦厚长者,现在也涨红了脖筋:“让我执笔,我就是这样写。你们根本就不懂电影。”  钟小鲁最善于劝架,他温乎乎地说道:“又开内战了,有意见不会从容点谈?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中暑?”又敦厚地笑笑,“老曲还没吃饭吧?行了,智彬,肖建,你们先到外面凉快凉快,让老曲吃饭吧。饭早打回来了吧?”  “劝散是劝架的最好办法,散了也便不吵了,不散再劝也没用。”钟小鲁对跟着他一块儿下楼的林虹解说着。  “钟小鲁。”随着后面很急很重的脚步声,又有人在追着叫。  钟小鲁停住,转身招呼:“洪军,今天就走?”他愿意更多的人喊他,找他——在他陪伴林虹时。  追上来的是位个子不高的军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满身负重,前背后扛,一脸愤怒。  我今天不走怎么着?你们厂通知我,再不走,明天开始收住宿费,一天十块。赶我走,给新来的作者腾房间。电影厂真不是东西,诓人来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又是信邀,又是电催,最后是人请。我放下小说来改剧本。改了第一稿,不行,又改第二稿,还不行,还要我改。我想了想,已经耗三个月了,不要前功尽弃,又改第三稿。导演还是通不过。我为它花了四个月时间了,总不能丢掉吧,行,咬咬牙再改。可改来改去,导演也不来了,找都找不见了。他又去外地抓别的本子了。一个导演手里同时抓四五个本子。我们这些小作者任他们扒拉,任他们涮。我出来六个月,什么也没搞成,回去怎么交待?连老婆都没脸见。她左一封信祝我成功,右一封信相信我成功,见了面我说什么?我本想另写一个本子,无论如何搞成一个再回部队。可这儿撵开我了,真他妈无情无义。  (让他马上走,厂里通知的?看着招待所的小服务员,他愣了。你总不能老住在我们这儿啊,我们这里是专为改剧本的作者留的房间。他难道不是被请来改剧本的吗?谁让你们通知的?这你就不用问了,你自己不自觉,厂领导又不好当面和你说,只好我们说了。他立在那儿,嘴唇都气麻了。一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  “你别在意这些。电影厂乱哄哄的,处理事情难免不周到。”钟小鲁息事宁人地笑笑,“你现在去哪儿,机场?厂里派车了吗?让你在办公楼门口等?我送你过去,来,我帮你提两件。林虹,咱们先送送洪军。”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五章(4)
一出招待所,大门外两株大梧桐树,树下几条长椅,聚着一群乘凉的人。两条相对的长椅,一条上坐的全是男的,十几双拖鞋排在地上,十几双赤脚抱膝抱腿地踏在椅上,唾沫星子满天飞,争说着北京城里一件车祸。另一条椅子上全是女的,大睁着眼惊惊乍乍地听着男人们讲述,时而还叽喳两句。还一条长椅,斜着伸向一边,坐的有男有女,正听一位头发银白的长者讲述明清宫廷史。一个一脸络腮胡的俊伟男子正在一旁嗨嗨呵呵地练着拳,旁边戳着两个小伙子,搭着肩膀指点评说。  “这是招待所的露天沙龙,每天晚上都一群人。你要和大家合群,晚上没事也在这儿坐坐。”钟小鲁对林虹介绍道。  林虹只感到经过人群时受到的打量。又是各种颜色的目光,像节日夜空的无数道探照灯,密集交叉,千变万化地出现着数不清的三角形。人类世界中的空间,大概都要被交叉的目光所占满。  ——哟,《白色交响曲》就是她主演?也不怎么漂亮嘛。是呀,她人不怎么漂亮,可她上镜头,你就没办法,占便宜。你还没看过她试镜头的样片?女演员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林阴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大人摇着扇子,小孩吃着冰棍,笑语喧哗地流向一个大厅门口。“这是小放映厅,今天在这儿放一部样片。你要感兴趣,咱们一会儿可以去看看。”钟小鲁说。  林虹摇了摇头,她现在顾不上这些。  办公楼到了,钟小鲁放下行李,掏出手绢擦汗。见办公楼前空荡无人,钟小鲁问:“车呢?”“他们让我到这儿等。”洪军答。  左张右望。又左张右望。一辆上海牌小轿车急驰而来。  前门下来一个健壮的中年女导演,赫赫有名:彦均。她从后门接下来一男一女,连同箱子,行李袋。男的三十来岁,个儿不高,很壮,发际很高,戴着眼镜,很有些男人魅力。女的二十多一点,挺挺拔拔,兴奋又略有些拘谨。  几问几答就明白了:是又接来的两个作者,共同为彦均改一个电影本子。就是这辆车负责再把洪军送去机场。“那你辛苦了。”钟小鲁笑着递过烟。  “‘心’苦命不苦。”司机开了个玩笑。  洪军和刚来的青年作家居然认识。他叫杜正光。  “杜正光,你们来改什么剧本?”  “名字还没定呢。她叫石英,是我大学同学。和我一块儿改。你怎么,今天走?剧本通过了?”杜正光满面春风介绍着同来的姑娘。  “我?”洪军脸上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和电影厂打交道了。祝你们交好运吧,别让我的晦气冲了你们。”  轿车开走了。彦均领着新来的两位作者去见厂长。钟小鲁准备领着林虹继续转转。智彬和肖建又找来了,钟小鲁刚才还为他们劝过架。  “钟小鲁,我们找你有重要事。”  两个人决定甩掉曲哲夫,另外干。三人合搞的剧本,越看越没成功的可能,让曲哲夫一人去磨吧,他们挂着合作的名,随便提点意见就行了。他们暗里要另开新的天地。智彬有想像力,有辩才,有鼓动力,滔滔不绝地一说,肖建便立刻响应——他年轻,有热气,是横竖都不顾的胆子,总追随着智彬。这两天他们早已想出七八个电影构思,准备在电影厂八面出击,遍地开花:和所有的导演联系,兜售他们的构思。谁要哪个构思就给他搞哪个,几个人要几个,就同时搞几个,几个人同要一个,就脚踏几只船。电影厂的行情他们吃透了。上不上哪部电影,关键在导演。而一个导演手里总是同时抓着几个作者,几个本子,他们也反其道行之,手里同时抓几个导演。  他们先找钟小鲁。知道他拍完《白色交响曲》就可能独立执导,知道他在厂里上下通达,把一个最对他口味的构思抛了出来。知青题材,情节洗练,深刻别致。钟小鲁听着,很快眼睛亮了,他看了看站在稍远处等他的林虹,说道:“今晚我要陪林虹在厂里转转,明天咱们找个时间详细谈。”  “这个题材拍出来肯定轰动。你靠这个片子打响,肯定能树起新一代导演的旗帜。”智彬接着鼓动。  “你如果愿意拍,可以参加我们编剧,咱们三人合作搞。你又当导演,又当编剧。”肖建挥着细长的胳膊在一旁补充道。这是他们事先商定的方针:用联合编剧换取钟小鲁上这部片子的决心。  第一步不错,钟小鲁已动心,再接再厉,捕捉第二个、第三个目标。两个人来到宿舍楼。这个单元住着两个导演。一个住三楼,一个住一楼。先找哪个?肖建问。先上三楼,智彬说。与各位导演要单线联系,找这位不要让那位知道。先找一楼的,谈完了,人家送出来,你再想上三楼,就太麻烦了,要到外面转一圈再悄悄回来。  三楼是李导演家,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人,家里还有几位客人,厂内的编辑、摄影师,在云山雾罩地闲聊。他们不便亮出主题,只好陪着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李导演,你留步,留步。他们一再劝阻着送客出门又欲送客下楼的主人。  “那你们走好,有空再来。”李导演站在楼梯口热情告别。  “请回吧。”他们下到二楼,放慢步子,听见上面李导演关了门,这才下到一楼,敲开了一个门。  

衰与荣·上卷·第五章(5)
导演彦均家。她不在,家里除了她的孩子外,坐着外来的一男一女。  “这不是杜正光吗?”智彬一下认出来。  “是你,智彬。还有你,肖建。哥们儿,你们怎么来的?”杜正光十分高兴地站起来。都是文学界的熟识,杜正光介绍了石英。  “我们刚到,彦导演领我们来的。她刚出去接个电话。你们找彦导演啥事? ”  他们自然不露真话,只说是没事来这里闲坐坐。他们明显感到的是:杜正光是他们的对手。看来,今天和彦导演也暂不能兜售构思了,很难把杜正光等走。是否先去另一个导演家?  你问电影厂的情况?我们来不到一个月,埋头改剧本,没认识几个人。他们一边敷衍着杜正光又提出的问题,一边说笑着告辞。  杜正光这个人精得很,一上来就套咱们情况。他现在正红,电影厂买他的账。也未必,电影厂可不管这一套,本子不合他们需要,一样甩你。那个石英和杜正光什么关系?有一手吧?没问题,一眼就看出来了。杜正光凭自己那点名气,搞个姑娘有什么难的?  两个人说着又敲响了一个门。对这位导演如何进攻,他们已商量好了。  林虹一边转一边感到电影厂真是五光十色。不过,对这一切她都不很适应,甚至不很喜欢。但同时,她又很感兴趣。生活就是这样。  摄影棚内正在拍摄罗莎的戏:她是个年轻的歌舞演员,刚演完节目到后台来,人们纷纷拥上来为她成功的表演祝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捧着一束鲜花站在人群后面。她感激地和祝贺的人们纷纷握手,然后分开人群走向年轻人。她伸手接过那束鲜花,含情地凝视着他微笑。她感到自己年轻,自己美丽,自己多情,自己幸福,自己容光照人……  林虹和钟小鲁站在旁观的人群中看着罗莎的表演,隔着两三个人头,林虹看到并肩站在一起的童伟和弓晓艳,还听到他们两人小声的对话。  “太肉麻了,让人恶心。”童伟压低声说道。  “那你为什么还来看?”  “我是想看……”童伟看了看那边正准备上戏的矢菊秀,欲言又止地改了口,“你来的。”  “谁知道你看谁?”弓晓艳感觉到什么,扭头扫了一眼,和林虹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童伟随着弓晓艳的目光也发现了林虹,他很含蓄地看了她一眼。  罗莎的戏完了,休息片刻。摄影棚内顿时轻松热闹起来。  “怎么样,诸位提提意见?”罗莎带着角色的光荣心理,满面春风地走向人群。  演得相当好。肯定非常成功。时隔二十年,你将再一次征服观众。人们赞誉着她。她高兴得满脸放光。谢谢你们。太过奖了。你们对我鼓励太大了。  “特别是你将再一次征服男性观众。”刘言一股子文人酸气地说道。  “那我能征服你吗?”罗莎也风情流荡地开着玩笑。  “已经征服了。”  众人大笑。  “来来。”罗莎一搂刘言肩膀,叫着摄影师,“给我们俩拍个情人照。”  一片哄笑声中,罗莎又走到童伟跟前:“大批评家,我的表演在你这儿能通过吗?”  “很不错,我很感动。”童伟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一句一顿地说道。他只有这样绷着嘴,才能克制住对这个老女人的反感,她身上散发的浓烈粉香熏得他想吐。  他感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扭过头与林虹的目光对视了。  胡芳芳走完一层走廊,走二层。走完二层又走三层。然后下楼。又来到另一个楼。她一个单元一个单元一层一层地慢慢走着。她对着每一个门立一会儿。她要找导演。她要当演员。  

衰与荣·上卷·第六章(1)
因为要出国,黄公愚情致又兴。东方艺术协会自然应该每天给他派车来,他让夏平陪同着,满北京地逛商店,准备出国物品。  先要服装。王府井百货大楼,东安市场,西单商场,出国人员服务部,各大服装店,都走遍了。我要出国,他笑呵呵地隔着柜台对年轻的女售货员说明道。对方冷淡地瞟他一眼。他不在意。老人嘛,有涵养。左等右等,总算把衣服拿来了。他要的是西服。试一件不合适,试两件还不行,要第三件,飞来了白眼。要第四件,自己早已嗫嚅,售货员也不再过来了。他恼了,心中骂了,可还是靠柜台等着。两边的人汹汹嚷嚷,左右涌动着,他东倾西歪地站不稳。嗳,年轻人怎么瞎挤?夏平站在后面护他,身单力薄也护不住。等够了,挤够了,冷脸看够了,汗流够了,挤出人群来,一无所获。满肚火,再去另一家。  这西服就不考虑老人的身材,怎么没有一件合适的?  买不着,做。大服装店来不及,最少要等一个月。到小店,也满腾腾。托人,总算行了。万事靠人情,什么世风?小不忍则乱大谋,放下原则性,搞点灵活性。简陋拥挤的小门面内,裁缝拉开皮尺上上下下量他身体了,他挺起胸腹,老干部的风度又来了。我这是准备出国,可能还要担任代表团比较负责的职务吧,服装要讲究些,要不外国人看笑话,这可是个外交礼仪问题啊。  一步顺利步步顺利。买箱子,要结实的,漂亮的,带轱辘的,要拿得到国际上去。买衬衫,要多几件,到了外国要天天换衬衫,一天不换就要让外国人笑话的,要不同颜色、不同款式,要不,你换了也看不出来。买领带,也要多几条,要各种颜色,那是进口货?一条二十多块钱?这么贵?贵,也买,要一条红的,红的人显年轻。买电剃刀,要日本的,质量好,不出故障,出了国,胡子要天天刮,保持崭新的精神面貌。还要买点小礼品:檀香木折扇,蜡染桌布,剪纸,中国风景名胜的明信片,瓷的小佛像。到外国人家里做客,要给主人送礼物的。这些东西不贵,但有民族色彩,据说西方人最喜欢。  爸爸,你买得太多了,不是说准备少量小礼品就行了吗?夏平说。  你知道什么,我在团里的地位肯定比较显著,到了外国,都来请我去做客,不够应付怎么办?嗳,夏平,你的服装准备好了吗?肯定要让你陪我出国的。  东西差不多齐全了,西服也做好了,高高兴兴在家里一次次试穿。上衣笔挺,裤子笔挺。提起上衣的双肩来抖一抖,再松手,沉沉地落在身上,直直地往下垂,更笔挺了。提起裤腰来,往上抻一抻,裤子唰唰地直线向下。人挺拔了吧?崭新放光了吧?再把胡子刮光,爸爸更显年轻了吧?人们可能以为才五十多岁呢。  夏平在身旁服侍着,帮他翻着领子,打着领带。不用,我自己能打。他兴致勃勃地要显示自己的年轻敏捷。但还是让女儿打了。女儿帮他打领带,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有着当首长的舒服感,当家长的舒服感。这是两种不同又极相似的感觉。还有一种小孩子被母亲抚弄的舒服感。夏平的手纤细耐心,碰着他的脖颈,让他感到无微不至照顾的舒适。  你们看怎么样?他对着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几个儿女说道,把身子转来转去。还是西服漂亮吧?谁说西方文明不好?西方的科学技术就比中国发达得多。西方比中国富裕得多。小汽车旧了,漆皮擦破了,开到垃圾堆一扔,衣服、电器设备过时了,也一扔。哪像咱们,喝完酒,吃完罐头,空瓶空罐,都要留着用,他一指窗台上一溜排放的几个罐头瓶——那里装着白糖、红糖。咱们现在落后得多。你们看,爸爸买了电剃刀,问,有没有备用刀片?没有。那刀片磨秃了呢?磨秃了?在外国就把电剃刀扔了,再换一个。咱们这思想就跟不上现代文明。所以要出国参观参观,学习学习。外国很文明,有很多讲究。吃饭时不能出声。小华,像你那样吃饭吧叽吧叽响可不行。你别瞪眼。知道不文明了,就改掉。还有,吃完饭不能剔牙。牙里塞了东西怎么办?用手捂上嘴剔。爸爸,就你能剔牙,吃完饭能剔半个钟头。平平说。从今后我就养成习惯,不剔了。外国冷饮多,我用冷饮漱漱口就行了……  “黄老,”协会的联络部主任雷彤林不知何时来了,甜乎乎地笑着,进了客厅。  啊,有什么事?  “关于出国的事情,您不是一定要让女儿陪同出国吗?”  是。这是我提的条件。  “您讲过,这是让您出国的先决条件。和有关领导部门反映了,经过研究,这很难做到。另外,考虑到这次出国行程比较紧张,活动量也比较大,您身体可能很难顶下来……”  所以我一定要让夏平陪同。要不,我这次就不能去。  “明白您的意思。所以,他们经过反复研究,为了照顾黄老您的健康,慎重起见,这次出国,决定暂不安排您去了,安排一位年纪轻些的同志去。等明年,外国代表团来中国回访时,再安排您参加交流活动。”  什么?……  要陪同父亲出国,夏平自己也需作些准备。出国一定要裙子。女人在正式外交场合绝不能像她这样穿裤子。于是,连买带做,添了几条裙子。要有点民族风格。平平等鼓动道,于是,做了两件旗袍。上衣,毛衣,鞋袜,也都五颜六色逐一添置。该烫头发。平平说,春平说,姐妹们一起说,于是,她第一次去理发馆烫发。她完全是不得已地、被动地做着这一切。披着波浪般的鬈发回来了,正好,旗袍也做好送来了,快试试。姐妹们一起撺掇着。她淡淡一笑,不愿扫她们的兴,听凭她们七手八脚围上来摆弄着给自己穿好了,妆扮好了。真漂亮,太漂亮了。姐妹们像一朵花开放一样拍着手从自己身边四散开,又拍着手围着她转着,观览着,惊叹着。快认不出你了,二姐。平平高兴地嚷着。快,到镜子前照照,你自己看看。  

衰与荣·上卷·第六章(2)
有什么看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干瘦,憔悴,身材单薄,再打扮也是那灰样子。平平,你闹什么呀。她脚底下站不住,被硬推到穿衣镜前。只是随便的一瞥,但目光停住了。镜子里出现的不是自己。谁,这么漂亮?很面熟又很面生。吃惊地直愣愣地盯视着。一片恍惚,犹如梦境。她认识,这是自己,是夏平,头发是刚烫的,旗袍是刚做的,后面站的是平平。  是自己。她清醒了,平静了,镜面不再波光晃动了。穿着打扮能起这么大作用,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么说,她还好看。当然,她也看出了自己的缺陷:脸色不好,人显瘦。衣服是衣服,剥去衣服还是自己。  二姐,你该练习练习出国访问了。平平笑着说。  这怎么练习?  就穿上这一身,我陪你去天坛公园,那儿每星期天都有个“英语世界”,你可以去那儿验一验你的英语水平。  她拗不过平平。星期天上午,她又像被推着一样跟平平来到天坛公园。  封建皇帝祭天之处,自然规模巨大。占地四千亩,是故宫的三倍。中国现存的最大坛庙建筑。她们从西门进,笔直的大道,直通前面的祈年殿和圜丘坛——一千米远处的绿荫后殿亭掩映。大道两旁古柏苍苍,浓荫蔽天。儿童运动场阳光灿烂,土黄草青,滑梯,翘板,转椅,秋千,孩子们笑闹嬉戏着。含笑旁观的是一对对幸福的家长。  到了。平平说。  几株参天古柏布下几亩浓荫,蠕动着一大片喧嘈嘈的人群。越走近,嘈声越大。最后,便被这嘈声淹没了。真是个英语世界。成百上千的人聚在这里,别无他事,就是来说英语。有老年,有中年,青年最多,许多大学生。和你说,和他说,左右说,前后说,走着说,打着手势说,翻着书说,风趣地说,认真地说,潇洒地说,矜持地说,一圈一圈地说,两个两个地说,男的和男的说,女的和女的说,男的和女的说,女的和男的说,流畅地说,结巴地说,自信地说,怯懦地说,微笑含情地说,神情严谨地说,交换对手地说,固定对手地说。四面有不少围观的人,有人干脆深入到圈里,目不暇接地左顾右盼着。及至有人上前礼貌地用英语与之交谈时,他们便脸一红,连忙摇手。  “你好。”一位戴着眼镜的男青年上来热情地对平平用英语说。  “你好。”平平也连忙用英语回答(英语,是这个“世界”中的惟一语言)。因为嘈声如潮,在这里讲话必须大声。  “你头一次来吗?”对方的英语很流利。  “我来过。她是头一次来,我姐姐。她要出国,我陪她来感受一下英语世界。”黄平平也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您去哪个国家?”男青年转向夏平,也许是夏平比较年长,也许是夏平穿戴漂亮,也许是她要出国,小伙子对她尊称“您”。  “噢,”夏平猝不及防,脸红了,连忙用英语回答,“美国,加拿大。”  “是攻硕士、博士吗,自费还是公费?”  “不,不,是陪我父亲出国访问。”  “是什么代表团?您英语讲得很好。”  “讲得不好。我今天就是随便看看。”夏平用英语窘促地答道,转头对平平用中文小声道,“咱们走吧。”她已经出汗了。  “好,对不起,再见。”年轻人礼貌地告别,又回头看了平平一眼。  “二姐,你怎么了?”平平拉住夏平,“这就是让你训练一下嘛。”  “我不行……”  “什么不行。你的英语不是挺棒吗?比我棒多了。”  “你们好,可以和你们交谈吗?”一个礼貌的、有些沙哑的声音。英语。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偏瘦,个子较高,穿着简朴,一股子谦谨的知识分子气。  “请和她交谈吧,她英语好。”平平用英语答道,同时,坚决地把夏平推到前面。  “您好。”看见盛装典雅的夏平,那个男人更显局促。他随着平平的目光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中印有“环球出版社”字样的笔记本,连忙用英语解释道:“我是做编辑工作的,搞点笔译。英语会话很差,大概很难和您对等交谈。您若嫌我水平低,可以淘汰我,另换对手。”  夏平一直被自己的窘促困扰着,一路上是因为自己的打扮引人注目而窘促,现在是为进入这样的交际场合而窘促,眼下遇到一位比自己还窘促的人,倒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对这位忠厚老实的中年人颇有好感。“这里都是水平对等的会话吗?”她笑了笑,指着密匝匝的人群用英文问道。两人的英语会话由此正式开始。  “我发现是。人人都愿意找比自己更强一些的人交谈,可人人又都不愿意与比自己差的人交谈,所以谈来谈去,最后总是水平差不多的人在一起谈。这就是英语世界里的对等结合律。”  “对等结合律,你发现的定理?”夏平问。自己倒是适合与这位中年男xing茭谈,没压力,这也是相互对等吧?  “这种结合律,社会生活中到处可见。最典型的就是结婚找对象。”  “结婚找对象?”  “都想找更好的,都不愿找更差的,可结合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所以找来找去,最后总是对等的结合。”  “对等的衡量标准是什么呢?”夏平微笑着问道。她用认真的好奇来掩饰这个话题引起的不自然。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衰与荣·上卷·第六章(3)
“衡量标准有多方面:年龄,相貌,身体,经济状况,政治地位,家庭,文化程度,思想,性格,才能,风度,总之是综合的,又常常是模糊的。”  “我看不一定,有很多婚姻并不对等。”平平忍不住插话道,她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是,那是有各种原因的。有的,原来是对等的,或者表面对等,经过一段演变,又不对等了。”  “不对等了怎么办?”平平有意克制住自己,夏平只好又接了过来。  “不对等,总会产生婚姻的不稳定状态。有的不对等,可以因为感情原因、道德原因、子女问题予以忽略,弥补双方间的裂痕。有的不对等,则是难以维持下去的。我的英语说得不好,不知表达清了没有?”  “表达清了。什么样的不对等是难以维持下去的呢?”  对方有些难言地停顿了一下:“比如,双方文化程度相差太大,思想感情不合,毫无共同语言。”  “那您的家庭想必是对等的?”平平调皮地插进话来。  “我?……咱们不谈这个吧。”  姐妹俩离开了“英语世界”,一路上还余兴未已。二姐,你今天的表演成功极了,又大方又流畅。这怎么叫表演啊?夏平笑了,目光恍惚地凝视着眼前。二姐,你又想什么呢?我在想刚才的英语世界呢,挺有意思的,人与人之间特别亲切。那你下星期天还可以来。看有没有时间吧。那位编辑挺神的,一说话脸就红,不知道他叫什么。他的名字?我后来问他了。他叫什么?  羊士奇。  黄公愚气得两眼发直,两腿发抖,被夏平扶着慢慢在沙发上坐下。爸爸,您想开点。春平、夏平给他捶着背劝说着。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僵直的脊背松下来,眼珠会转动了。他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把电视关掉。这进口电视关了它。从今后不看它了。中国人不稀罕洋货。  电视关了,屋里清静了些。他喘着,夏平端来了水,他下巴抖抖地喝了几口,水流湿了衣服。过了好一会儿,他清醒了一些,眼前也清晰了一些,他先看见了夏平,披着新烫的头发。  咱们不去了,夏平。再让爸爸去,爸爸也不去了。出国有多大意思?毛主席就从来不出国,都是全世界各国首脑来中国拜见他,这才是大国领袖。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气派。唐朝哪个皇帝去国外访问过?中国,中国,就是中央之国。我有那时间去美国跑,不如在家里研究点学问。夏平,你也不用烫头发穿高跟鞋了,活受罪,还是穿平底鞋舒服。平平——他又看见平平了,你也不用辛苦了,家还是交给夏平管吧,夏平有经验。夏平,还是你替爸爸管这个家,爸爸把大权都交给你了。  嗯。夏平点点头。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对接受这个任务有了一丝不情愿。她感到了心中这一丝不情愿。为什么,有了什么变化?“英语世界”黑压压的人群又在眼前蠕动起来。  平平,你这两天把账目结一下,还都交给夏平吧。  嗳。平平答道。如卸了重担一般,她一下轻松了许多。又可以骑着自行车满北京跑了。  黄公愚还要继续发号施令,这样才能顺一顺自己的气。他又看见雷彤林了。其实,年轻人刚才也一直手忙脚乱地照顾他。  彤林,你能理解我讲话的精神吗?我们中国人是最有骨气、最有尊严的。不要妄自菲薄,不要看着外国眼热。美国有什么看头?才二百年历史。我们有两千多年统一的历史。有四千多年的文明史。你看唐朝,中国有多么发达富裕?那时的建筑多么辉煌。丝绸瓷器简直是琳琅满天下。那时美国人干什么呢?说不定还在森林里披兽皮呢。火药、指南针、造纸、印刷术,中国的四大发明。没有这四大发明,他们哪儿来的登月火箭?——全世界一片黑暗。中华民族刚健有为,崇德利用。谁有我们伟大?我们“临大节而不可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贵而不骄,胜而不悖,贤而能下,刚而能忍”。谁有我们品格高尚?我们不过是“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而已。  我刚才讲的那些话能听懂吗?那都是曾子、孟子、诸葛亮、老子,我们这些老先人的训导。中国古文化渊博得很。随便拿出点来就能淹了他们。“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中国是仁义之国。  协会里今天干什么呢?开会。开什么会?全体会。不行,我要去会上讲讲。给大家讲讲国际、国内形势。黄公愚说着就往起站。  爸爸,您身体不行。夏平连忙劝阻。雷彤林也跟着劝说:黄老,您有什么指示,我帮您去传达吧。  不行,你传达不了,我要当面和同志们讲。顶顶重要的讲话。  说走就一定走,谁劝也不行。小轿车就在院门口,上了车就开。几条马路一穿,几个红绿灯一过,呜呜呜一阵急驰,就到了协会。雷彤林千小心万小心地搀扶着,颤颤巍巍跨过朱红大门的高门坎,进了大院。原是清朝一个王府,里外几个院,现在成了东方艺术协会。朝南的正房布置成会议室,听见里面议论纷纷。嘎吱一声,他推门而进,烟雾弥漫中转圈围坐的六七十号人都吃惊地抬起眼。  黄老,您怎么来了?协会副主席魏炎正在主持会议,忙站起来迎候。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衰与荣·上卷·第六章(4)
你们不是讨论形势吗?我有些话要对大家谈谈。  您有话要谈?啊,那……您就先谈吧。  我们现在讲开放,越开放越要加强民族自尊心。不要以为西方什么都好。中国好东西有的是。中国有文化,他们没文化。美国人自己也承认他们有科技没文化。中国,就拿烹调来说,那就凝聚着悠久的文化。色形味香,成龙配套,典雅多姿。要美术有美术,色彩配得多好,要造型有造型,那雕花你们见过没有?要诗意有诗意,要音乐有音乐,那一道道菜上来,就像一首交响乐,起承转合,荤素交替,有序曲,有高潮,有尾声,和谐得很。他们的烹调何其单调,何其贫乏。61阅读 www.61k.com

衰与荣·上卷·第七章(2)
儿媳做下这等丑事,儿子这等窝囊,这家是再不成家了。黄公愚气得胸口直堵。吃过早饭,儿女们纷纷走了。夏平呢,叫了也不马上来,越来越不像话了。刚要再张嘴,夏平已在面前。你忙什么呢,一早晨也不见你?他怒气往二女儿头上发。  “这不是来了吗?”夏平温和地说,她开始收拾父亲的卧室和客厅,“爸爸,我想明天开始上班了。”  “什么?”黄公愚如雷轰顶,“那,那,那这个家,谁管?”他看着女儿,嘴哆嗦着。夏平在北京图书馆工作,差不多一直请着假在家里。  夏平叠完被子,拍松枕头,抻平床单,又整理着父亲乱放的衣裳,一件件挂进大衣柜,忙个不停,没理会他。  黄公愚嘴的哆嗦由上至下传到手,传到腿:“是不是没出成国,就不高兴了?”他看到了大衣柜里挂的西服。  夏平又从里屋忙到客厅,收拾着茶杯、药瓶和零七碎八。“没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顾上似地答道。  “那你为啥不愿在家里了,是不是爸爸脾气不好?爸爸以后不发脾气了。”黄公愚抖抖地跟到客厅,直直地盯着女儿。他平时对夏平太粗暴了。如果夏平去上班,这个大院早晚就是马蜂窝,白天就是没声没响的大空院。祁阿姨再一上街买菜,他只能面对一个冷冷清清、与世隔绝的世界。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每一扇窗都呆呆地睁着冷眼。他和谁说话?要喝水呢,吃药呢,要找书呢,研墨呢,要商量事情呢?举目无人。此刻,他才真正感到了二女儿的重要。没有她,他会像段干木头在死寂中朽掉。  “你为啥不愿在家里了?”他呆呆地盯着女儿。女儿的一双手那么细敏,那么优美,那么有节奏——像是弹钢琴,流水般在房间里移动着。移到哪儿,哪儿的脏乱就化为整洁。床被收拾得那么舒服,桌子被收拾得那么舒服,沙发被收拾得那么舒服。他就像是那床,那桌,那沙发。他躺在那儿,任凭女儿在他身上收拾。他感到女儿绵软善良的双手在他身上移动着,那么熨帖。他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床上,他昏厥了。女儿在一旁守着,照料着,她的手摸着他额头的温度……女儿收拾完了,转过身来。  他一惊,迷雾,眼前一片清晰。  “爸爸,难道我就总这样呆在家里吗?”女儿看了他一眼,拿起空暖壶去对面厨房了。  夏平走了,他扶着门框呆望着,院子里白光刺眼,背后客厅里阴凉沁着脊背。房子太老了。他此刻站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面上,人被一分为二。他的脸、前胸、肚皮,是白的、热的;他的后脑勺、脊背、臀部都是黑的,凉的。  赵世芬骂嚷完了,忙乎完了,打扮完了,把小薇侍弄完了,便送她去托儿所。她漂漂亮亮,牵着又干净又惹人爱的女儿走在街上,心情顿时开朗。污糟糟的院子被她甩在身后,你们愿烦愿恼就烦就恼吧,她要快乐。外面阳光灿烂,街刚洒过水,走着舒畅。行人都横过目光来打量,男人看她的脸,看她的胸,女人看她的衣服,看她的发式,还看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是好女儿。多白,多漂亮。跟妈妈再见。她俯下身,在托儿所门口和女儿告别。妈妈再见。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招着小手。阿姨站在女儿身后冲她微笑着。  好好听阿姨话。她嘱咐着女儿,这也是对阿姨微笑的回报。她一边走一边高兴,脸上漾起春风,脚底下有着弹性。她,作为漂亮的女性,作为体面的母亲受到了尊敬。突然,她脚步涩滞了。早晨和顾晓鹰分手的情景,与卫华吵闹的情景都浮上眼前。“破鞋”这个词,连同一双双女人的白眼都闪现出来。那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就在身后,她边走边回了一下头,胡同里白花花的墙壁,一个人也没有。白墙上一方小黑板,粉笔写着:开展模范家庭评比活动。  模范家庭?呸。她快步朝前走。那叽叽喳喳的议论如跟在身后,如无数把尖锐的小刀。她又哼了一声,心中生出狠毒来,也立刻有了一把刀。黑刀脊,白刀刃。她的刀更快。她觉得那刀把在她心里,刀越长越大,刀刃划着寒光闪闪的弧形。她什么都不怕。她绷紧嘴,两排牙齿轻轻咬住。她的牙也是锋利的。她可以用牙,用手,用心中的刀去咬、去撕、去杀。谁家的一只小猫上来纠缠她的脚,她轻轻一踢,就连滚带爬到一边去了。  她到了饭馆。今天她轮休,可以不来。但今儿发工资。她爱钱,不愿隔夜领。和男的女的都笑着打完招呼,收起钱包,她便闪着身躲着四处的油腻上了街。  真该换个单位,不知顾晓鹰会不会真帮这个忙。调动了工作,又怎么着?和卫华离婚?卫华会提出离婚吗?她提?和顾晓鹰的事张扬开,她会是什么名声?不离婚卫华不敢张扬。女儿又怎么办?  她调到了高级宾馆管业务,不,调到文艺单位。每天像机关干部似的看看书报,聊聊天,拿着红的、黄的、绿的门票去参加各种舞会、宴会、招待会。坐着小车,像顾晓鹰领她去的那样。她不必在小饭馆受烟熏油呛了,她可以里里外外一身水亮,可以上下班不再换衣服,她不必再担心身上的油烟味在舞会上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会到处受到男人的青睐,到处接到他们的邀请——当然都是北京饭店、莫斯科餐厅、全聚德烤鸭店这样的高级地方,和他们舞到深夜,然后……  

衰与荣·上卷·第七章(3)
然后去过夜?她又回想起昨夜和顾晓鹰的厮混。婚前,她有过男人。婚后,她还是第一次和别的男人这样。男人和男人都一样——她想到以前和自己有过关系的一个个男人了。男人和男人又都不一样。卫华那又笨又拙的劲儿,她一想起来就厌恶。顾晓鹰可是个老手,那情景一想起来就让人脸红,顾晓鹰的大脸盘,血红的眼角,刺鼻的气息,又都扑上面来。胡茬扎着她的脸,她左右躲着——此刻一边走一边还躲了一下。  她又轻轻哼了一声,微微一丝冷笑。顾晓鹰也外强中干,这么着那么着,可也并没有什么实力。她比他强。她比男人强。她可以应付不止一个男人。她不想再死守着卫华了。她的欲望被顾晓鹰撩惹了起来,像一盆点着了的酒精,翻腾着青红色的火焰。这些年她太亏了。  又下了无轨,甘家口商场。马路斜对面一群红楼,机械部宿舍区。她不看门牌号,左拐右弯,噌噌噌上楼,摁响了一家门铃。哟,你来了。开门一见惊喜拍手的是她中学同学韦荷清。苗条,瘦小,水灵灵的瓜子脸,比赵世芬整小一号。两人见面无比亲热,手拉手进客厅,又进卧室,面对面在软软的弹簧床上坐下,颤着,说笑着,糖果瓜子,一盘盘端到床上,地下铺着古朴图案的地毯。  “你的情况怎么样?”韦荷清小雀似地磕着瓜子,眼睛看着她关心地问。她和赵世芬同命相怜,也是因为出身不好,嫁了一个出身好的丑丈夫。她现在正闹离婚,住在父母家里。  赵世芬犹豫了一下,把昨夜的事说了。  “好,早该走出这一步。这不就扯开脸了?最好逼着他主动提离婚。你不是舍不得孩子吗?他主动提你就能把孩子争到手了。”  赵世芬眨着眼睛看着,听着,想着,不说话。哪有这么简单。她想的可多多了。眼前这位同学聪明是聪明,说考大学就考上了,说拿文凭不费力就拿到了。跳舞,外语,都帅,可在这人事上,她心里少着弯呢。自己拿不定主意,来找她,可找了她,又明白:还得靠自己。说了一堆话,看了一堆漂亮衣服,啧啧赞叹了一番,留下一盘瓜果皮,她起身告辞了。不在这儿吃饭?不吃了,我还有事。是不是又有约会?就算是吧。小一号的她开心地笑着,大一号的她随便笑笑。  她来到百万庄。时间到了,她左右张望着。不耐烦了。焦急了。叭地把头发甩到前面,用手捋着,又翘首朝远处张望。再不来,她就走。回头,顾晓鹰正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用手绢擦着脸。  “你怎么了?”她吃惊地瞪大眼。  顾晓鹰的手绢上全是血,轻轻在鼻子下方一下下按着。鼻孔里塞着一小团被血染红的纸。  “流鼻血了?”  “不是。”顾晓鹰说着把手绢拿下来,重新折叠一下。准备再擦。  他的上唇血淋淋地裂着一道口子。  秋平和梁志祥领着四岁的女儿玲玲一踏进婆婆家住的大杂院,满眼便堵上了脏乱狭陋,像劈面而立的一座垃圾山。他们硬着头皮往前走。秋平心中不动摇,她和梁志祥商量了,看看能不能搬到婆家住一阵,再找房子。  走过一截烂砖墙夹人胳膊肘的窄通道,迎面一家挡住。矮房,低檐,小门——破汽车上拆下的一个旧铁门,门前横一条臭水沟。往右,又一个破院门,一个小四合院,塞罐头鱼般住着七八家。七八间烂厨房占满了院。他们往左。拐来拐去,绕过多少家,踮着脚,跨过一片片污水,低着头,钻过一根根晾衣绳。稍微开朗一些,几间房围着一棵老榆树。  “咋今儿有空来了?”婆婆正在门口弯着腰生炉子,浓烟滚滚,喜不迭地拍着身上的灰迎上来,“早起火就灭了,这会儿才得空儿生它。”  “今天是我的夜班,志祥的礼拜。”秋平拘谨地笑笑,“玲玲,快叫奶奶。”  “哟,玲玲也来啦?”公公也闻声出来了。一个退休工人,秃顶老头。他笑呵呵地蹲下身抱起玲玲,回头喊道:“娟子,聋了,你哥你嫂来了。”  出来的是妹子梁秀娟,二十三四岁,高高挑挑的,俊得像个演员。“哥。嫂。”她叫了一声,便拍拍手逗着把玲玲从父亲怀里抱过来。  儿子媳妇一回来,便是梁家的大喜庆。老头乐,老婆儿乐,大着嗓门在院里就说开了,笑开了,吆喝开了,敲锣打鼓开了一台戏。这阵工作忙不?你爸爸身体好不?一直想去看看他,又怕搅了他的工作和休息,他时间宝贵——我们知道,嗳,娟子他妈,咱们今儿买下肉了吗?——这是老头说的。你们这么长时间没来,可把我想坏喽。这些天我想找你们,有正经事和你们商量。家里都好吧?好?甭问,我也知道好。我们不是去过一回?自家独院,干干净净,又是一家子文化人,能不和美吗?哪像这大杂院。你们连脚都迈不进来吧?——这是老太婆的话。秀娟是逗玲玲,玲玲是格格地笑,志祥和秋平是左右看着,不知先回答哪位老人的话好。  老榆树下几家都开了门,小院里热闹开了。梁大叔,儿子儿媳回来了?男男女女都亮着嗓门招呼着。都知道梁家的儿子有能耐,娶了高干家的女儿。知道不:独门独院。  梁老头满脸放红光,冲四面啊啊啊地点着头。这就是他一辈子的风光。“来,玲玲,”他从女儿手里又接过孙女,让她面向大伙儿,“给大爷大叔们唱个歌,外语的。”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七章(4)
玲玲看了看人群,转身趴到爷爷肩上。她不唱。  人们仍然七嘴八舌赞叹开了:几岁啦?四岁。都会唱外国歌了?什么,会说上百句外语了?真聪明。看人家的孩子教育得多好。你不看什么家庭环境,没法比。  梁老头像喝了半斤白干儿,红光满面:“是是,是这理儿。啥环境培养啥孩子。那不假。她姥爷家独门独院,横宽竖敞,又是专管文化的,那家里的书比咱们几十家加一块儿还多得没比,熏也把孩子熏出来了。”  满院热闹。惟有秋平和梁志祥不安。他们看着家里唯一的一间房前加盖的低檐小房,相视了一下。来之前商量了又商量,决定要下这间堆煤放杂物的小房,收拾一下搬来住。怎么和家里说?就说厂里要盖新宿舍了,他们想分一套,可有了住房厂里就不分,所以先搬到这小房来住,装个没房的样儿。可现在,看着满院红火劲儿,她和他都觉得嘴难张啊。  戏渐渐散了,他们进屋里坐下。这是间东房,前面有树,又盖了小房,所以挺暗;墙后边是另一个院子的排水沟,所以又阴潮。婆婆把火料理好了,进来陪儿子媳妇说话,叫女儿去做饭。“我换件衣服就去做。”秀娟说着搬过梯子,一级级爬上自家钉的木板阁楼——她就在那儿睡。看着秀娟爬上阁楼,脱下鞋,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秋平感到有重物压在胸口。她哪能张得开嘴。他们不是没想到过张嘴的难,但真到这儿了,发现天大的决心也不够用。俩人不禁交换了一下目光。  瞅着女儿去做饭了,做婆婆的拉过板凳和儿媳坐近了说话。  女儿年龄不小了,可还没找下合适的婆家。模样长得不错,瞄上她的小伙儿成群,她也看上过一两个,但做妈的都不同意。说啥她也要让女儿找下个高干的婆家。“你们家来往的都是这些人,我们哪儿攀得上。你想法儿给娟子介绍一个……”  这是她早就想对儿媳说的话了。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春平正在办公室给曾立波打电话,还不时注意着外面有没有人。“我今天和处长说了,他说那间办公室虽然空着,但他没权力借给我,要和局有关领导请示。你那儿呢?”“我这儿简单。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在办公室里搭个行军床就可以了。”  午睡中的黄公愚正在做梦。一条条领带变成圆圈在空中一个个向他套来,他害怕,躲着,夏平在空中俯瞰着他,身边出现一个云梯,他抓住它,想去夏平那儿,可两腿发软,上了几级就要往下坠,身子轻飘飘的,扑腾一声响,他醒了,脊背上有冷汗。  夏平面前打开着一本英语书,她陷入遐想,“英语世界”,羊士奇,星期天……朦朦胧胧中眼前轻轻掠过的是:一条马路,两个人的四条腿在走路,是一男一女,肯定是并着肩,背景是花岗岩砌成的围墙。院子里突然扑腾一声响。  秋平和梁志祥在东单公园树阴下的长椅上坐着,沉默发呆。躺在秋平怀里的玲玲已睡着。阳光白热,绿树蔫头耷脑,假山昏昏恹恹,无风。树阴下是一摊摊下棋、打扑克的人,一对对谈恋爱的人,一个个躺在草地上睡觉的人。婆家他们已是体体面面告了辞,黄家大院他们现在不想回去,只有在这儿安静。  冬平在游泳池边坐着,身子向后斜着,目光恍惚,太阳晒着她修长美丽的两条腿,微黑的皮肤烫热发亮,两只大脚趾心不在焉地对在一起,来回摩擦着。池水半蓝半绿地荡漾着,一个胖胖的漂亮女人在水中一挣一挣地露着头,抖着头发,喷着水,一手抓住游泳池边,一手搂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那个男人很英俊,扭头和她说笑着,他肩臂的肌肉发达,皮肤黝黑闪光。  平平咔噔锁上自行车,取下后座夹的书包,抬头看看门牌,走进一个大杂院。她将进行一组重要采访。她边走边看了一下表,三点四十五分。由院里的拥挤脏乱,又想起自家的院子,想到自己要搞的“家庭改革”了。她不禁一笑,徒劳无益。人们做很多事就和自己的家庭管理改革一样,强求,不符合历史规律。这个大家庭将会怎么样呢?  小华一边在刨床上干活,一边神志恍惚地想着电大补考的事。物理不及格。还有哪门不及格,不知道。明年呢,脑汁似乎都耗干了。自个儿现在就觉得脑袋里脑浆是干涸的,干得发空,敲一敲,肯定冬冬响。啥时才能熬出来。  卫华在职工学校的教研组里坐着发呆。赵世芬吵着,骂着,瞪着眼,甩着头发,摔着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座斜着脸的大楼,楼前一级级台阶,几排小轿车,一个留着仁丹胡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下等人,一朵花,一摊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九章(3)
他又等到上班时间,还没等见。他思忖了一下,终于离开了,坐车来到他早已考虑要来的地方。  十五层楼上的一套普通公寓,米黄色的门上钉着一块不大的方牌子:  人生咨询所  他犹豫再三,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套三居室。很小的门厅,三间房门半掩着,听见里面不高的说话声。厨房门敞开着,明晃晃的玻璃窗,给门厅里照了光亮。门厅里一张小二屉桌,靠里一把椅子,靠外一个方凳,桌上是一小架像医院病历一样的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十三章(1)
[她的小说《新生代》用的是独创的新手法。第一层次,写人的言行状貌;第二层次,理智思维,内心独白;第三层次,感觉;第四层次,幻觉、潜意识;还有,第五层次,上帝的声音。]  人首先是为自己活着。一收到小说《新生代》退稿,顾小莉就极为沮丧。李向南的政治危机暂时甩到脑后去了,她打着小阳伞,在炎热的街道上匆匆走着。阳伞外是白炽阳光照耀下的大世界;阳伞下是她自己的小世界。  他们太不理解自己的小说了。李文静,哼,李向南的这个姐姐真不是什么好编辑。一脑壳旧货色。话说得还挺委婉,什么小说有特色,艺术上很大胆,但是……但是什么,但是你们根本没看懂。  街道上捡着树荫走的行人,哼哼着驰过的无轨电车,李文静那憔悴的面容。这么大名气的编辑部,不过是几间拥挤得一塌糊涂的活动房子。脚下的柏油发软,发粘。低下头,黑亮的沥青上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一辆小轿车在身旁呼地一声掠过。热风,树叶蔫头耷脑。抬起胳膊擦汗,腋下一丝凉意。小阳伞一转,一个花花绿绿的飞旋的世界。  她的小说终于在别的刊物上发表了,还引起轰动。各家报刊争相评论,记者采访,电视摄像机对着她。她笑着回答:我这部作品最初给过一家出版社,他们说不行。现在读者这么喜欢,我有点意外。当然,我对这部作品一直很有信心。……到处是她的名字,到处是祝贺的笑脸,握不完的手。李文静所在的那个出版社一片懊悔,相互埋怨。李文静灰溜溜的,听着别人责备。  上帝在讲话:往前走吧,人们。旧的路到了尽头,新的路又出现了,可能更宽阔。  那一年她刚十岁,一天傍晚,她在机关大楼前溜溜达达独自玩耍,看见一个满脸疙瘩的矮个男人趴在喷水池边,俯身捞着水里的什么东西。她认识他,传达室的,前几年揪斗父亲时,戴着红袖章的他往父亲脖上挂过牌子。她涌上仇恨。他还在捞着,因为够不着,身体越来越前倾,头朝下,屁股朝上。她四面看了看,没人,小心地走了过去,双手一推,扑通,水溅起老高。她转身跑了。听见后面水中扑腾的声音。很长时间,她感到自己小手有劲,那一推真解恨。  人对异性总是感兴趣的。一踏进这个文艺沙龙,一屋热热闹闹的人中,小莉就发现男性居多,文艺领域也是男人的天下。  童伟,她见过几面,仪表堂堂颇具风度。他有着“勾引女人的能手”的名声,所以她尤其好奇。他挺会拿谱的,挺装模作样的。  杜正光,个子不高,架着眼镜,很敦厚很豪爽。笑面人。一和他握手,就觉出他手底下也稍有点那个。都是男人,也就差不太多。  这一位叫楚新星,头一次见。小伙子挺帅,挽着个漂亮姑娘大大方方晃着就进来了。据说这是个“没钱花了才写小说”的小说家。“除了能挣钱,写小说是最无聊的事。”——他的口头禅。  还有几个男性她不认识;介绍了,也不能一下都记住。  饶小男,沙龙的主人,当前崭露头角的青年评论家。他穿着拖鞋短裤小背心,大大咧咧地从盥洗间出来了,一手拿着毛巾擦着脸,一手冲小莉招了招:来了?请坐。小莉冲他笑笑。饶小男曾是她在大学中文系高两届的同学,原来追求过她。她拒绝了,今天来,多少有些“抱歉”的特殊友谊。  饶小男在藤椅上大伸着腿坐下了,整个沙龙便有了中心。谈中国当代文学:什么“伤痕文学”,都是故作悲壮,一惊一乍;什么“改革文学”,纯粹是教条主义文学的新版;什么“知青文学”,把荒唐可笑的上山下乡写得悲悲壮壮,是为“文革”唱挽歌。饶小男滔滔不绝:还有知识分子题材小说,包括写1957年右派的,一个个忧国忧民,苦难崇高,虚伪透顶。中国自古以来就数知识分子最虚伪。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乃一大虚伪之士。依我看,他面前要睡着个裸体美女,他的第一欲望就是和她发生关系。  “要是你呢?”杜正光扶了下眼镜笑着问。  “我?”饶小男哼了一声:“我当然要想法和她发生关系。”  “那你保不住就进法院了,当不成你的大评论家了。”  “我这个人本来就应该当大流氓的。”  众人哈哈大笑,小莉也笑了。她是来征求饶小男对《新生代》的意见的——她前几天就把小说退稿交给了他。现在沙龙内所谈与她无关,她感到旁观者的轻松。  她止不住把眼前这些男性与李向南作比较。  她的内心独白:男人和男人要说一样都一样,都喜欢女人、权力。要说不一样,也就大不一样。童伟姿态潇洒地翘着二郎腿,脸上露着宽容的微笑,那是做给女性们看的。他很强健,头颅很大;风流倜傥;很自信;有口才;他要拥抱起女人来,既会很有力,又会竭尽温存抚摩之能事。——李向南呢?  杜正光,身材没什么可欣赏的,太粗,整个人给你个毛茸茸热乎乎的感觉。她宁可喜欢李向南这样的,高一些,瘦一些,像豹像狼一样,身体干硬有劲的。有人讲,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是各有特点的,只是人人不自觉。李向南要是白净的,她喜欢吗?不。要是矮一些呢?也不。要是又高又胖呢?还不。如果不胖不瘦,不黑不白,体魄轩昂,潇洒风流呢?就像童伟这样?她……好像……也不。想像着被一个个不同体型的男人拥抱,对比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就喜欢李向南这样的男人。  

衰与荣·上卷·第十三章(2)
楚新星呢?个儿很高;很英俊;整个身材显得匀称挺拔,洒脱。要是在舞场上,楚新星会显得光彩照人,而李向南就会显得邋遢呆板,黯然失色。  看饶小男,黑黑瘦瘦,剃个小平头,其貌不扬,可指手划脚,云山雾罩地一通谈古论今,一股子现代派。李向南可太古板了。他知道尼采、叔本华、柏格森?说得清弗洛伊德?这在饶小男都是说烂了的常识。  窗外蝉在叫。一个梦境,她在湖边睡着了,看见一棵奇形怪状的水曲柳,黑丫丫的。  上帝的声音:女人们,要将你所爱的男人与你身边其他男人一一比较。若还爱,就爱;不爱,就不要爱了。  那一年她十二岁。一天课后,她在操场练体操:高低杠,平衡木,自由体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老师在一旁教练。他的大手托着她的臀、腰,抓着她手腕,扳正她的身体、胳膊。她感到兴奋。  一双眼睛在不远处注视着,那是个比她高一级的男同学,叫铁兵,和她很要好。  练完了,老师披上衣服走了。铁兵走过来,脸色铁青地立在她面前。她看着他疑惑了。一会儿,他抡起胳膊打了她一个耳光,走了。  这一夜,她悟到了初恋。  人常常搞不清自己的感情。当大家谈到饶小男马上就要结婚时,小莉惊愕了。他要结婚了?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来,她简直有点受不了。童伟笑着说:小男,你结婚,我送你一套沙发。楚新星也豪爽地说:我送你一套景泰蓝餐具。杜正光虽说刚认识饶小男,也不能丢份子:我送你一块地毯——我们省的名特产。小莉硬撑着,不自然地笑笑:你缺什么?  “我?”饶小男仰在藤椅上,一股子吊儿郎当样,“我就缺房子。”  众人笑了,饶小男现住在父母家。  未来的夫人呢?人们突然想起来。她也就从里间屋出来了,叫梅冰冰。白底碎花的连衣裙,皮肤白皙,面貌很一般。一个教授的女儿。  小莉妒火中烧,难以忍受。如果饶小男现在愿意抛弃未婚妻向她求爱,她立刻就答应。  自己是怎么了,是一直爱着饶小男吗?她恨他没情没义。她简直想打他,骂他。两年前那些信誓旦旦的情话全忘了?男人就是见异思迁。火什么?当初是自己拒绝他的呀。当初他越殷勤,她越讨厌他,死皮赖脸。可现在怎么一下就爱上他了?爱得咬牙切齿。不行,得把饶小男夺过来。。  两年前的饶小男在眼前闪动:出入图书馆他跟着;到操场他跟着;巴巴结结说话,没正经地笑着;她从宿舍出来,他在楼下等着,拿着两张球赛票。她说:我还有事呢,骑上车扬长而去。梅冰冰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目光还善良,满屋人还在议论结婚的话题,不时哄笑。梅冰冰坐在饶小男身旁,俨然是个妻子。自己身体躁热,手底下有股发狠的劲,一推,扑通,喷水池水花四溅。一个耳光扇过来,脸发烧。  她站起来走到饶小男身边,将手伸给他。他惶惑了,受宠若惊了,转头看着梅冰冰,露出踌躇来。她伸着手不动。饶小男转过头来,用狗一样驯服的目光仰视自己,又负疚地看看梅冰冰,拉住自己的手站起来。她径直朝外走,贵妇人一样冷傲。饶小男回头看了看,终于跟着自己出了门。你一直跟着我吗?她高傲地问。是,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听见后面有女人的哭声。她冷冷一笑。  上帝的声音:珍惜你该珍惜的东西,不要因为得之容易而轻视它。  她十四岁那年,暑假一个人回姥姥家。火车到县城却没见舅舅来接。可能没收到电报。到村里有三十里路。不通公共汽车。怎么办?她拎起大包小包就走。出县城先搭了一个老汉的马车,走了几里地,然后谢谢,跳下车,站在路边等。来了一辆卡车,她招手拦住。去哪儿,霍庄?司机一脸黑胡子,扭头和年轻的副司机说了两句,一挥手,上吧。车呼地开动了。颠着晃着,副司机是个嬉皮笑脸的瘦长脸,用身子挤着她,还干脆搂着她肩膀捏她脸蛋:小妞,城里来?真够水嫩的。黑胡子司机扭头看看,不怀好意地笑了。进山了,路盘旋着,荒僻无人,瘦长脸的动作也更放肆。她害怕了。快到霍庄了吗?还有五十里。五十里?离县城不才三十里吗?咱们现在不是一个方向。那去哪儿?她心中惊慌,但脸上装着笑。她知道不能露出害怕。我们先去拉煤,回来时拐个弯,把你送到霍庄。瘦长脸又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害怕吗?这前后几十里没人。那手真粗糙,简直能搓破她的皮。身体汗味烘烘地散发着猥亵的欲望。她会被拉到山沟里,剥光衣服,欺负完了扔到深涧里喂狼的。可她天生胆大,不知哪来的一股子镇静,从提包里拉出一条“牡丹”烟,拆开一包:你们抽烟吧。她大方地笑着。抽,抽。瘦长脸笑眯了眼,搂过她就亲嘴。她扭头躲过了,推开他。怎么着,不好意思?待会儿才有正经的呢。瘦长脸说道。黑胡子又扭过头,不怀好意地笑笑。把车拐进公路边一条坑洼不平的马车道,进了沟。你们到过霍庄吗?认识我大舅吗?她故作天真地问。要抓紧时间,可又要显得随便不急。霍庄?去过怎么了,没去过又怎么了?那你们肯定认识我大舅了,他是公社书记。公社书记?那好啊。瘦长脸观察着车窗外地形,拖腔拖调地应道,并不当回事。那你们一定还认识我二舅了。你二舅?车在一个满是荆棘的荒坡下停住了。你二舅是干什么的?小妞,下车吧,别这么多话了。车门开了。下来休息会儿?她装傻地问。对,我们俩这阵太乏了,让你陪我们好好歇歇。瘦长脸吊着眼说道,黑胡子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下了车四处张望着。她高高兴兴地下了车,还继续胡诌着她的话:我二舅现在地区公安局。地区公安局,干什么的?瘦长脸注意了。党委书记呀。党委书记?瘦长脸和黑胡子交换了一下目光。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我爸爸?是北京军区保卫部部长,我妈妈是法医。她随口说着,突然一指天上,惊喜地问:那是架飞机还是只鸟?她快乐地摘着一朵朵野花,跑着跳着,顺口回答着他们的问话:保卫部长是军级干部,什么都保卫。有一次,军区大院一个女孩被流氓集团杀了,地方上半个月破不了案。我爸爸一声令下,保卫部出动了人,两天就一网打尽。枪毙了三个主犯。她说她的,似乎没有见他们不断交换目光。过了好一会儿,烟抽了两支,瘦长脸一挥手:好了,歇够了,上车吧。车开了,出了沟,上了路,拉了一车煤,回来把她送到了霍庄。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衰与荣·上卷·第十三章(3)
人受到刺激,就有了动力。嫉妒有破坏性,但它又有创造力。天下没有嫉妒,会少了许多竞争的活力。人人恨嫉妒,可人人在嫉妒的推动中前进。顾小莉觉得自己该活跃活跃了。她要施展魅力,打败所有的女人。  不需费力,只要把刚进到这个半陌生圈子内的拘束丢掉,把本性显露出来就行了。她是团燃烧着的火焰——她知道。  她热情,对饶小男等人讲到的话题充满兴趣,不断提出问题,不断发出快活的笑声:对,你讲得太对了。她勇敢,坚决支持饶小男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对整个作家群的批判:他们就是太守旧,一个个还自我感觉良好。(“你在这里敢这么讲,没人听见。公开呢?”杜正光问她。一看他目光她就明白:这是杜正光和自己接近的方法。哼,男人。“怎么不敢?我就是不会写理论文章,你们谁写了,小男,你写了,我在你后面签个名。”)她坦率,有不同看法,马上亮出来争论,毫不遮掩。小男,你是不是有点偏激?当代文学不能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我觉得没有任何值得骄傲的作品,再过几年也很难有。”饶小男不屑地说。  “因为你自己不写小说,才这样轻易否定一切吧。”她说,感到兴奋。反对男人也是征服男人的手段之一,她已轻易成为众人的中心,梅冰冰只能坐在一边呆呆地看。  “那你看看,别的搞评论的,为什么都在那儿吹捧?”饶小男争辩道。  “吹捧名人可以使自己出名,可否定名人更能使自己出名啊。你的手段更高明而已。”她笑了,觉得自己聪明,觉得自己伶俐,觉得自己快乐。  她是聪明,什么东西都不费力死钻,可别人一讲,她就能懂个差不多,就敢卖,敢争。她是伶俐,像只鸟在杏花枝头跳来跳去,惹得所有男人都注意她,连楚新星都忘记照顾身边的美人了。她是快乐,她从不被任何一种情感多折磨,她总在行动中开拓,一开拓就有进取,有胜利,就丢掉了一切苦恼。她和饶小男这般激烈地、对等地争论着,她兴奋,饶小男也激动。那位未婚妻被晾在一边,像棵靠在墙边的小白菜没人理,她感到太痛快了。最好现在开舞会,她又会像风车一样旋转。自己今天穿的是红色真丝绸连衣裙,一转起来像红旋风。她美在整个身体,整个性格,无拘无束地展现。“嗳,童伟,我写了部长篇小说,在小男这儿,有时间你也帮我看看好吗?”只有童伟对她还比较矜持,她要打破这最后一个堡垒。  “噢,”童伟放下二郎腿,从容说道,“小男前天让我看了,杜正光也看了。”  “你觉得怎么样?”她有些紧张。  “小男、杜正光准备和你谈谈他们的看法。我……也可以谈谈吧。”  内心独白。他们会怎样评价她的稿子?自己征服他们了? 饶小男又爱上自己没有?是否应该给他一个更明确的暗示和希望?自己真的愿意和他结婚?好像不会。若是楚新星结婚,为什么不会对自己有刺激?一个曾被自己拒绝过的男人结婚了,自己就难受?追求过自己的就多少属于自己了?属于自己的失去就受不了了?乱七八糟没头绪。不想了。  快乐情绪还在延续,但期待和忐忑轻轻攫住了她。饶小男从里间屋拿出了那部小说稿,楚新星伸手接过去,一页页翻看着,他的女友也凑过去,她的手臂挺瘦。几秒钟的停歇,没有理由的静默,人人似乎都想打破它,可人人又在依赖别人,结果,静默长了些,便显出尴尬来。尴尬了再有意去打破,就更尴尬。所以索性静着。她感到手心有些出汗。盥洗间水龙头没关紧,滴滴答答的水声。杜正光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这样可以使静默自然些。饶小男伸展腿,仰躺在藤椅上看着天花板,似乎在给楚新星翻看的时间。坐在他身边的梅冰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笑又没笑,想说又没说。她嫉妒自己。童伟双手相握似笑非笑地坐着,他的手皮肤清洁,线条明晰,手指有男性的方棱感,但又圆柔丰满。楚新星手指修长,像个拉提琴的。梅冰冰人长得一般,手却非常美,这双手抚摸男人,真会使之服帖。  幻觉呢?  上帝:小孩引起世界注意有两种方法,或聪明听话,或调皮捣蛋。后一种方法更有效。  那一年她十六岁了。中国的伟人毛泽东主席逝世了。全国举哀。中学的追悼会上到处是黑纱,面对着毛泽东遗像人们痛哭流涕。班里开的追悼会上,上台发言的人都泣不成声。可她发现许多人的悲痛是夸张的。人哪能不死呢?不符合自然规律。她也满脸泪水地发了言,放学回家就洗澡换衣服,哼着歌下厨房炒鸡蛋了。  人是残忍的。童伟原想最后发言,让别人在顾小莉面前显露够了,他再轻而易举地超过他们。梅冰冰是未婚妻,那个漂亮姑娘是楚新星的情人,都是有主的,互不觊觎。但围绕着顾小莉,他和其他几个男性间始终存在着潜在的竞争,那是一种非常微妙又不大自然的感觉——因为人人都想掩饰它。空气中有些张力。这一刻静默又使他为男人感到可笑了:这成什么样子?只不过是话题突然转化而必有的停顿,却哑了场。顾小莉太狂,需要先打击她一下。当然打击不能过分,还要保留她的一些骄傲,去难为那几个争宠的男人,否则就显不出自己独有的本事了。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衰与荣·上卷·第十三章(4)
“咋都哑场了?”他笑了笑,“我先插句闲话。小莉,你认识一个叫林虹的吗?从你们古陵县来的,最近在电影厂拍电影。”  “怎么了?”小莉问。  “我最近看了她拍的几场戏的样片,太棒了。她本来就漂亮,又上镜头,非常理解生活,一上银幕简直就成了天才演员。我敢断定,她将是中国当代最伟大的电影明星。嗳,正光,林虹的样片你不是也看了吗?”  “对,够棒的。”杜正光说。他不了解林虹与小莉的关系,所以也不了解童伟的用心。  正如童伟所预料的,小莉的脸色一下不自然了。(可怜见的,小姑娘。)“嗳,小男,你谈谈对我的小说的看法吧?”她咽下了什么困难地一笑,仍显出活泼地说道。  呵,马上就转移话题,也不再打听打听,够聪明的。不过到此也够了。童伟想。  “好,我谈谈对你这部作品的看法吧。”一直躺在藤椅上的饶小男坐了起来,转头看了看楚新星还在翻动的一厚摞稿纸,“我觉得这部小说不怎么样。”  “你具体说说。”小莉的表情更不自然了。  再快乐的姑娘也有难受的时候呢。——童伟心里说。  “你的手法看着挺新,分五个层次,第一层次是人物言行;第二层次内心独白;第三是……”饶小男搔着半寸来长的短头发茬。  “感觉。”楚新星说道。  “对,感觉。第四是幻觉;第五层,上帝的声音。对吧?可你的内容太旧了。两代人对土地的不同态度,老一代怀恋乡土和农村旧习,新一代向往城市文明,这老掉牙的题材有什么写头?”  “我觉得,在那些农村习俗中,沉积着中国的文化。”小莉争辩道,“通过和现代文明的对衬,可以在世界背景上显现出中国民族的性格;通过它痛苦的解体,可以更深刻地解剖人性。”  “什么中国文化?大酱缸一个,一钱不值。现在中国需要的是鲁迅,尼采。对传统的完全否定。需要敢于反对中国泯灭个性的传统文化的伟人。你们这样的作品,不过是无病呻吟。”饶小男激烈抨击着。每当他这样把中国当代文学贬斥一顿时,就获得一种极大的快感。用他自己的比喻:杀戮的快感。  “还有你这种分五个层次的形式也太生硬。”见小莉又要张嘴,饶小男挥舞着手臂继续讲道,“写作应该完全跟着意识的自然流动,说穿了,就是记录你发自生命的冲动,哪有你这样分的?哪来的上帝声音?故弄玄虚。”  “我不信上帝,可我觉得有上帝的声音。”小莉有些不服地解释道。  “没有上帝,哪来上帝的声音?无稽之谈。”  “我觉得顾小莉讲的上帝的声音还是有的。”楚新星停止翻稿,认真地说了一句。  饶小男怔了一下。  “那是在自己生命深处,不,是在自己意识深处,也不对,是在人类历史深处吧,我说不清了,反正是经常能听到的一种声音。我也常听到。”楚新星极力想描述清自己的感觉。他的话使饶小男的势头受了挫。既然楚新星也能听到“上帝的声音”,那想必是一种神秘的艺术感觉,他这崇尚艺术直觉的人怎么能听不到?  小莉感激地看着楚新星。  童伟看在眼里。如果楚新星与饶小男一起贬斥小莉,他会对小莉采取半袒护半批评的方针,楚新星的态度使他即刻调整了自己的角度。“不过,总的来说,小莉这部作品还是不成熟的。”他用一种权威的声音说道。  “是。翻了前面几章,我也认为小说不算成功。”楚新星表示同意。  小莉勉强地笑了笑,眼前一片白茫茫。白茫茫中隐隐幻出她骄傲的身影。  上帝的声音听不见。他是否在说:这个世界没多大意思,毁了它。  

衰与荣·上卷·第十四章(1)
几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施行解剖。  [小莉太倔强了,很快就从沮丧中恢复过来:楚新星,把稿子给我吧,我再请其他人看看。她把稿子收了起来。不行,我再重写。  这刺激了所有男人。  饶小男说:小莉,你没有勇气自我解剖,成不了大作家。  我怎么没勇气?  那好,我们也对你一层层解剖一下,敢吗?  敢,让你们都上。]  饶小男开始第一个层次。  “我来剖析一下你平常的言行吧。我说话不讲规范,你可别受不了。”他一腿屈膝收拢,赤脚踏在了藤椅上。(没关系。小莉一笑。)“比如,过去在学校时,我追求过你,你不答应。现在见我要结婚了,你就难受了——我今天看出来了。对吧?”  小莉一下脸红了。人们都被饶小男这种讲话的方式惊愕了,刺激起对小莉某种又兴奋、又残酷、又怜悯的复杂感情来。  “你不要不好意思。冰冰在场,我对她什么都不瞒,她理解我。”饶小男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未婚妻,赖皮赖脸地一笑。梅冰冰为受到这种公然表达的信赖而受宠若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垂下眼。未婚夫的忠诚,未婚妻的幸福,他们这种恩爱一体使小莉陷入极难堪的境地。她施展半天的魅力有何结果?受到如此的冷落嘲弄。众人看她笑话。  饶小男感到一种快感,是杀戮的快感,又是报复的快感。  过去被拒绝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你喜欢一个东西,并不因为它有价值,而是因为你没占有它,所以你要不择手段占有它。占有了,还要不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说的对吧?我是赞赏人的占有欲的。叔本华、柏格森是伟大的。人的理性没多大用,一层虚伪的外壳。人的生命意志、权力意志、支配世界的意志才是人的本质。”  他对小莉是贬还是褒?无关紧要。这也是人类的攻击本能,一种支配欲。支配别人的情感——使之为自己痛苦;支配别人的理智——使之被自己的思想慑服。每当他对梅冰冰施以狂热xing爱时,除了生理快感,还获得一种进攻性的快感。现在,有她陪衬,就可以在精神上对另一位曾经拒绝自己的女性施以利刃。  这个世界本质是感性冲动的世界。人人应该发展自己的个性。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社会整体理性,山一般的规范,把人性压得高度扭曲。应该摧毁。在中国,现在就该讲欲望,权欲,肉欲,金钱欲,就该赤裸裸。食色,性也。中国人穿的衣服太多太厚,繁文缛节。古代的服装,女人何时露过胳膊大腿?看美国,年轻姑娘短裤胸罩,半裸着在阳光灿烂的公园里走,满面春风。显示青春健康,显示肉体和欲望。男人们看吧,来吧。中国人现在就该矫枉过正,把那一套峨冠博带全扔他妈的。来个人欲横流,才有真正的现代文明。我就梦见过自己,拚命扯掉衣服,可费了劲,然后赤身裸体在王府井的人山人海中走。我也心虚,也有不安全感,可豁出去了,又踏着沙滩朝大海狂奔,耳边呼呼的风,沙滩柔软,大海嫩蓝。  “——你也是这个本质,但你压制这个本质。”他接着说道,“你在作品中没有把你生命的感性冲动真正调动起来,任其放散。你承认吗?我再分析你一个言行,你在大学时讲过一句话,非英雄不嫁。”  “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小莉说。  “反正是这个意思:你要嫁一个伟人。对吧?纯粹是传统的婚姻观,夫贵妻荣,再落后不过了。”  “我没有夫贵妻荣的想法。”  “我也知道你不这么想,但你的婚姻观,本质上或者说在传统根源上和夫贵妻荣没有差别。我听说,那个李向南你很崇拜,是吧?”  小莉脸又有些涨红了:“我不崇拜他,再说他现在处境很坏。”  “那不管,你不崇拜他的地位,可以崇拜他的人格嘛。”  “我喜欢他的性格,他有抱负。”现在尤其需要表明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倾心。这是对饶小男的回击。  “这不过是对人格神的崇拜。和自古以来崇拜屈原、诸葛亮、岳飞是一脉相承的,一大历史悲剧。中国什么时候不结束这种英雄崇拜、人格神崇拜,中国就没希望。”  杜正光豪爽地一笑,楚新星随便地张了嘴,童伟跷着二郎腿,缓缓地加了话,都表示:我们对那个李向南可不感兴趣。  小莉不吭气了。心想:怎么他们都反对李向南?  感觉(也是幻觉):自己在受几个男人的共同宰割。被围着。几双眼,几把刀。  上帝的声音隐隐约约:万事听其自然吧,有雾就有风。  她十八岁时的一个梦。夏天的夜晚,闷热。她要去游泳。骑上车嗖嗖的就去。游泳的地方是一个剧场,外面人很多。她一件一件脱下外衣,只剩游泳衣。赤着脚往前走。地上又烫又扎,到处找不着放衣服的地方。就快关场了。她又急又慌,赶紧往剧场里走。进去了,左右张望,还是找不到放衣服的安全地方。她下了水,别人把衣服拿走怎么办?可游泳场马上就要关了,她急得团团转。最后算了,把衣服就搭在后几排的座位上,然后顺着座位间的甬道往前走,下坡。迎面过来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很健美,黑瘦高,她认得,游泳时的朋友,心中激动地跳起来。她始终对他有着性的欲望。他迎面走来了,在甬道中侧肩擦过时,这相挨最近的一瞬间,她却没敢往他身上看。过去了,她又后悔了。又不能转身,只好往前走。到了乐池边——那就是游泳池——她趴下去,眼看着里面的水吱地迅速退了下去,干了。游不成了。坐下来看演出。幕一拉开,从上面跳出来一个赤身裸体的白白的男人,在舞台上跳舞。全场哗然。她不喜欢白皮肤的男人。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十四章(2)
众人哄童伟分析小莉的第二层次:你搞理论的,应该分析她的理智思维层次。他始终愿意后发制人,但先说就先说,最后还有机会。  自己的讲话如何“空前绝后”呢?很难。饶小男对小莉有震动,自己无疑要有更犀利的剖析才能使小莉慑服,才能居上。同时又该利用饶小男对小莉一味贬斥的不善对她表示爱护。总之,三分之二批判,三分之一爱护,是最正确的方针。但是,如若杜正光等人都效法自己呢?那就没有意义了。干脆,先批判。其他人必然也会比着批判,推到极端。最后自己再对她来一点保护。  小莉,你的小说我这两天是抽空看的。有很多想法,一直想和你谈谈,这可能也是一个评论家的职业习惯吧。(笑笑)这两天很忙,还没来得及整理我的想法,以后再找机会详谈(留下和小莉个别谈话的伏笔,这是个非常动人的姑娘。)。今天我先简略谈谈。(态度就应该像这样温和,剖析则应该犀利。这种慈严兼备的方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效法的。看来,要创造空前绝后的作品,空前不用多言,绝后关键在:必须具有后人不可模仿的独特伟大处。)《新生代》这部小说中,有位二十多岁的女记者,她是故事的观察者。她的性格几乎和你一样,她的角度也常常和作者的叙述角度一致,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我可以把她看成是你的化身吧?(长者的微笑)  “嗯。”小莉非常“乖”地点了一下头。此时得到如此温和的关心,她几乎感动了。  所以,她的内心独白就多少可以看成你的理性思维了。从这里剖析,我看到了你的历史观、社会观、价值观、人生观、伦理道德观。  “那你说说我吧。”  我今天只想讲一点。你在伦理道德这些方面,和你个人生活相切近的方面,观念倒还是比较新的,这都是和你的本性相一致吧。可当你思考起历史哲学、社会哲学来便显得呆板,一套传统守旧的理论,既做作又可笑。  “我对那些理论是不太懂。”小莉表示承认。  “你不懂,可以干脆不写它。”杜正光在一旁很有经验地说。  不,(杜正光在这儿插话真够讨厌的。)回避并不是最高明的。这不是几段议论的问题,而是整个作品的思想观照和高度问题。现在需要的是补课。一个杰出的小说家必须首先是思想家。否则,你一辈子成不了大作家。  “非得这样吗?”  你看看,世界文学史上的女作家,绝大多数像你这样:她们都不是理性思维型,都不是思想家,都是你这种直觉型,艺术型,一上来就凭感觉和人生体验写作,挺率真。照理说她们最适合搞文学了。可是至今世界上一流的大作家基本都是男性,很少女性。这不说明问题?小男刚才的话多半是对的,但也有偏颇。理性怎么能是没用的外壳呢?小男,和你的不同观点,咱们有时间再讨论。小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那我怎么办?”  惟一的办法是把自己首先造成一个思想家。但是,我又得坦率地说(停顿,放慢节奏,作权威的结论):你很少有这种可能,你没有这个力量。  “那我就没什么搞头了?”天塌了,小莉觉得头上压了一座大山。  如果说真格的,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小莉低下头,咬住下嘴唇。不到一个多小时,她受到的打击太多了:饶小男要结婚了;林虹将成为大明星;《新生代》完了;李向南一钱不值;现在又加上:搞文学也搞不成什么样;——而她是一直期望做个了不起的作家的。——这就是她的内心独白。  感觉呢?童伟凝视着自己,那目光……她现在来不及分析自己的感觉。梅冰冰注视自己的目光变得同情。  下雨了,天地凄暗,萧瑟败落的小树林,林边灰蛇似的小路。乌云裂缝中露出暗暗的铁青色。黑蒙蒙中,她在湿淋淋的泥泞中一步步行走,很冷。  上帝成个极矮极胖的矮胖子——一指高,十里宽——缩在地平线下面。  她二十岁了。唱着歌从大学女生宿舍的楼梯跑下,从图书馆前台阶上飞下。她的裙子,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飞舞着,吸引着男同学的目光,也有男老师的目光。她仰望天空,感到脸上放光。她跳舞,觉得身体轻盈健美。她斜卧在草坪上,觉得自己楚楚动人。她也渴望男人,拥抱接吻以至更狂热的xing爱。可是,他们太殷勤了,得到太容易了,她反而不急迫了。  一个挺帅气的男生,叫洛湘生,父亲是军区副司令,约她去家里玩。看录相,跳舞。半夜了,只好在他家过夜。一人睡一间房。快两点钟时,她听见窗户响动,一看,月光照着一个黑影,正偷偷摸摸捅破纱窗,打开,翻身蹿上,要进来。她一惊,撑起头,看清是洛湘生,她好玩地一笑就又躺下。看着他笨手笨脚钻进窗,踏在桌子上,又蹑手蹑脚踩在椅子上;碰倒了笔筒,哗啦,他赶紧停住,不敢动;半晌,又一点点往这儿摸,哗啦,踏翻了床边的小板凳。她扑哧笑了:笨蛋。他一惊,又一喜,扑了过来。两人拥抱在一起,狂热的接吻。求求你,我爱你,答应我吧。他气喘吁吁地说着,伸手到她下半身。她一把推开了他:别这样,到此结束。他站在床前,借着月光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要上来。她用肘撑起头:你再过来,我就生气了。他还是上来了。他再一次提出要求,她用力地推开他:你再过来,我就砸你了。她抓起床边的一个空酒瓶。结果,洛湘生在对面的一张床上躺下了。两个人看着窗外的月光说话。一个斜面把房间一分为二,一半明,一半暗。脚在月光下,头在黑暗中。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贞操,这么守旧?我不守旧,我只是不愿意这样。为什么不愿意,你不也挺冲动的?反正我不愿意随随便便这样。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十四章(3)
她明白了:自己至今没迈出这一步,因为她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这样。那太没意思了。  轮到杜正光分析小莉的感觉层次。人们否定《新生代》,他有一种轻松感,也开始认为这部小说写得不成功。昨天刚看完这部小说,曾有半天神情黯然,说不出话。这个不出名的女孩,听说刚开始学写作,写得这么有才气,灵活潇洒,文笔纵横,让他嫉妒。都是搞文学的,同行相嫉;他也是写农村的,更是同行中同行,相嫉更深。对方是女性,比自己年轻,更让他受不了。他第一次发现:男人不嫉妒女人,是因为女人通常比男人弱。如果在同一领域遇到比自己强的女人,对她的嫉妒会超过男人。他把稿子翻来翻去,不自觉的意图是寻找它的不足,却更多地折磨了自己。太流畅了——自己的文笔滞涩得多;太轻松了,一看就是一口气写的——自己往往写得很吃力;太长了,算了算,十七万八千字——自己至今还未写过长篇;感觉太细敏了——这最让他难受。他插过队,又一天到晚往农村跑,可就是写不出这种农民对土地、对炕头、村落、场院、碾子、猪舍,哪怕对一瓢倒到猪食槽中的泔水的细致感觉。他读了,能体会到,很真切,他却绝对写不出来。“炕从屁股、盘着的双腿暖上来,暖到头,暖遍全身,人就像个面和稀了、蒸酥了的窝头坐在笼屉里,浑身懒洋洋、痒乎乎的不愿动。”这种感觉,他不也多次有过?“茧皮干裂的大手把一疙瘩黄土捏研成面,土面细细的,从手中流下来,经过每一道深深的茧皮裂缝,熨贴着这劳作的‘伤痕’,一缕缕,像是划出了千沟万壑。”他能写出来?“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十六章(6)
雪糕早已化软流汁,一接,就从棍上脱落了。  “林虹,电影我不看了,我还有点事。”他说道。  “那……”林虹在黑暗中看着他。  “你看吧,我先走了。”李向南说着离了座,一个人走出了电影厅。  林虹跟了出来。  “我刚才和一个导演说了会儿话,他过两个月可能要上一部电影,等我拍完《白色交响曲》,他准备让我上他那部片子。”她不安地解释道。  “你去看电影吧,我确实是因为有事。”李向南边走边说。  “你是不是对我有看法了?”  “没什么。”  “我……”林虹想说很多话。有的说出来了:她为什么这样,她不得不这样,她想等看完电影再和他好好谈;有的没说出来。这些天被喧嚣的生活裹着往前走,她一直有一种身不由己的被动感,有一种来不及仔细审视的对自己的不满。天有些黑了,散步乘凉的人来回晃动。  李向南终于有些克制不住了:“我不喜欢你那样。”  “我怎样了?”她笑着看他,希望化解他的火气。  “一下变得那样世俗。看见你那样和人们说话,还有那样笑,我觉得不舒服。”他将心中的积火像快刀砍杀一样狠狠地发泄出来。  两人一下沉默了。天显得更黑了,电影厂大门两个球形柱头灯发着乳黄的朦胧光晕,出了它稀薄的笼罩,面前的马路田野就空旷黑暗了。村落远近闪着稀稀拉拉的灯光。  林虹站住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到了北京变得追名逐利,太庸俗了?……难道还要我像在古陵那样清心寡欲,那样更高尚些?”  他不言语。  “我是在为自己活着,不是在为别人活着。这就是我现在弄明白的真理。”她又说道。  李向南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林虹突然想到了李向南目前的厄运,自己怎么没把这放在心上呢?也突然如白光掠过一般看清了今晚他所受到的冷落和刺激。她的心一下温柔了:“原谅我,我……你还有什么火,就接着发吧……”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上卷·第十七章(1)
单人宿舍房间内灯光不明不暗。两人面对面坐着,弓晓艳在床上,童伟在藤椅上。一台小电扇在桌上嗡嗡嗡地来来回回摇着头。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老实交待。”弓晓艳紧紧地盘问道。  “我对林虹很感兴趣,只此而已吧。”童伟颠着二郎腿,垂眼看着脚尖说道。  “不许你和她来往。”  “我是这部片子的顾问,怎么能不来往?”童伟含笑看着弓晓艳。她很气愤,手神经质地抓着床单。可爱。  “我不许你和她暧昧。”  “那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磊磊落落的讲话。可她要是爱上我,我就没办法了。”  “你就靠这一套勾引女人。”  “好了,别生气了。”童伟站起来,走到脸盆架旁准备洗脸。“我哪有那么坏,又哪来那么大魔力?老实告诉你吧,林虹对我相当淡然。只有你才看我好价钱。”  “别来这套好听的。”  “我不对你说好听的,对谁呢?我要用你的毛巾了。”  “不让你用,你愿意对谁说好话就对谁说去。”  童伟拿起毛巾在脸盆里拧了一把,擦着脸走到弓晓艳面前,“我也给你擦擦脸吧?看你气急败坏,鼻尖上都冒汗了。”  “谁要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弓晓艳夺过毛巾扔到桌上,“我问你以后还跟不跟她来往?”  童伟笑了笑,慢慢走到藤椅旁坐下:“你没有权力这样干涉我呀,你又不是我妻子。”  “我从第一天就和你说过:你对妻子好,我不嫉妒,也不管。如果你再和别的女人调情,我就不答应。我拿刀子杀了你。”  童伟看着弓晓艳微笑着:“我百分之百相信你绝不会杀我。你厉害,可你又是顶顶善良的。你不知道我会看人?”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两个人也是这样,她在床上,他在藤椅上,面对面坐下。“都说你特别会判断人,有的人你见过几面就能掌握他,是吗?”她问。她早就听说过他:有才华,小说评论都写得漂亮,特别得女人青睐。  “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呢?”他含着一丝挑逗。  “相信又不相信,你能看看我吗?”  他凝视了她一眼,她勇敢地迎视了他。微妙而丰富的交流。两人都感到了对方的什么意思,房间里充满了温暖诱人的黄颜色,他们怀着期望等着往下的发展,那结果是朦朦胧胧可以感到的。  “好,我可以判断判断你。你应该相信,我在此前对你一无所知吧?”  “是,我们刚认识。”  “最简单明显的就不用详细说了:你肯定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女性:精力旺盛;不甘寂寞;爽朗热心;愿意在大群体中生活,在群体中充当一个忠诚勇敢的角色,为了群体的利益去和别人争斗,是你特别乐于的;不愿意独往独来;如果给你戴几顶高帽子,求你办什么事,你会玩命地为人奔波;……”  “太对了。”弓晓艳惊叹了,“你怎么一下就看出来的?”  “这些性格特点根据平常的言行举止就能感觉出来。你还想听我讲更深刻的吗?”  “听。”  童伟眯着眼打量着她,连同她整个房间的背景。她穿着件白底蓝点的连衣裙,鲜活动人地坐在那儿。床很干净却略显凌乱;桌上窗台上堆着各式化妆品;箱子半开着,拖露出几件揉皱的衣裙;床底下一溜鞋,最高档的皮鞋和过时的球鞋;墙角煤油炉上坐着一只铝锅,锅盖倒翻着;墙上一张她的大照片,想必是几年前照的,显得更年轻,但同时多了点现在没有的贫民气……童伟更深地眯上眼,目光恍惚了。在视觉的一片模糊中,他开始追踪着讲出自己的感觉:“我想说的第一个判断——这是一般熟悉你的人也不知道的——就是:你现在大概看不起你的家庭。”  “什么家庭?”  “就是你父母和你兄弟姐妹构成的家庭啊。”  弓晓艳有些呆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似乎想否认。  “别管我怎么看出来的,但我相信肯定没错。你承认吗?”  弓晓艳眨着眼看着童伟,没回答。  “你不承认就算了,我就不往下讲了。”  弓晓艳抿紧嘴唇,咽了一口唾沫:“我承认。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连我父母都不知道。”  “要不说我是天才。”童伟点着头笑了笑,“我接着往下说,我要说的第二个判断,就是你的嫉妒心很强,报复性也很强。有时候为了急于报复,连第二天都等不及。”  弓晓艳又震呆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对了没有吧?”  弓晓艳咬了咬嘴唇,这些都是她最不愿承认的。  “不愿承认?”  “我承认。还有什么?”她故作镇静地问道。  “我要说的第三点:你报复起人来,想得很毒,干起来却常常手软。你本性是非常善良的。”  “我不善良……”  “不,你很善良,我相信我没看错。”童伟非常诚挚地看着她,“而且,我猜测,你因为这善良肯定受过很多罪。”  弓晓艳低下头,眼睛模糊了。都以为她厉害、凶,都以为她终日快活,可谁真正了解她呢?  “我说得对吗?”童伟温和地问道。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十七章(2)
“你接着说吧。”弓晓艳低声说道。  “我把窗帘拉上好吗?”  她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不易觉察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比你更坏的了。”弓晓艳说道。  “好了,别生气了,允许我把窗帘拉上吗——像去年第一次一样?”  “不允许。”  童伟开心地笑了,站起来把窗帘一点点拉上了。他走过去把弓晓艳从床上拉起来,吻她。她左右躲闪着。  “如果你真讨厌我,我就走了。”童伟说道。弓晓艳趴在他肩上不语。他停了停,温柔而坚决地扳过她的头,在她唇上栽下了吻。弓晓艳最初半推半就,含着微小的躲闪,但很快,被吻激发出的爱冲走了刚才的嗔恼,身体越来越酥软。一个天旋地转的吻。她娇小烫热的身体在他怀里冲动地起伏起来,双臂越来越紧地搂住他的脖颈,还发出几次痉挛似的抖动。童伟抱着她一点点向床上倒了下去。一切隔膜被逐层解除了。裸露的天地相合交融。云来了,即将化雨。  有人敲门。两个人停住了。  “别理他,等一会儿就走了。”弓晓艳低声说道,“把电扇关了。”  电扇的嗡嗡声停了,敲门声还是不断。听见有人说话:我刚才看见童伟来这儿了呀。再敲敲。  “怎么办?”童伟有些紧张。  “没关系,别出声。”弓晓艳小声说。  敲门声更响了:童伟,童伟。  “还是先起来吧。”童伟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了,小心翼翼地开始穿衣服。  敲门声停了。一阵说话声,脚步声,人走远了。  “他们走了。”弓晓艳仍裸身躺着,手伸向童伟。  “别了,神经太紧张了。”童伟点着了烟,“穿上衣服起来吧,说说话。”他已失了兴致。  当童伟拉门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碰见一群人说说笑笑从楼道那边过来。  “好哇,童伟,干什么勾当呢,刚才他们半天找不见你。”被人群簇拥着的一个男人指着他笑道。  隋耀国,现在很叫响的一位中年作家。  送走李向南,林虹独自往回走。一个编辑正穿着短裤溜达,见到她,立刻很殷勤地上前搭话。林虹随便地与他边走边聊。迎面路灯下过来一个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林虹立刻想到这八个字),身旁的这位编辑立刻有些不自然,对“徐娘”赔着笑:“我正等你呢。”便跟着她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林虹不禁笑了笑。她一眼就看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天下事也真有意思。很多关系并无政治上、经济上、法律上或任何其他方面的明确规范,却含着某种不成文的契约在内。因为是朋友,就要有难相帮;因为是恩人,就要报答;因为是情人,就要有某种意义上的相互忠诚。  社会生活的智慧是不是就表现在对各种隐蔽的契约的洞察和剖析呢?  非常客气的敲门声,不像男人又不像女人,让人别扭。她看了看表,都快十一点了,电影厂的人一到晚上都抽疯。  请进。她礼貌地说道。没有动静。她起身准备去拉门,门小心地被推开了。客气的笑脸——《白色交响曲》中的男主角,常家。“可以进吗?”他站在门口,礼貌地问道。脸上没有一根线条不在温和地笑,但没有一根线条不让人腻味。眼睛似乎神采奕奕,鼻梁似乎很高,眉毛似乎很浓,但都像万金油一样,给人甜腻腻的感觉。  在电影中爱这样的人,真是对她演技的高难度要求。  “这么晚还不休息?”她亲切地问,决定在生活中就克制住对他的反感,训练自己的表演。  “这么早睡,岂不太玩物丧志了。”常家笑笑很认真地说道,在椅子上坐下了。这么热的天,也总是雪白的衬衫系在笔挺的裤子里,“你在看书?”他看了看床上的一大摞书。  “我还没看呢,别人刚送来的。”  “谁给你送的?”  “那你别问了。”林虹说。范丹林和童伟都给她送书来,这真是男人对女人表示好意最有风度的方式。也是最磊落的方式。  “噢,我问得唐突了,对不起。”常家典雅地点头道歉。  和这种人相处真是难受死了。“你说话这么矫情,文绉绉的,像二百年前的绅士,我可受不了。”林虹说着笑起来,真正开心地笑起来。她发现:最艺术的演戏就是真实的演戏。因为把对他真实的看法说出来了(虽然是玩笑似的),自己的心理、表情以及全身的肌肉、神经便都自然了。要不扭着劲,板着,很难演像。  常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惟有这一笑露出点真实劲儿,让林虹第一次不大反感,好像还是可以和他坦率谈点什么的。  “你演过几部电影了?”她问。  “三五部吧。不过,那些我都看不上,试试而已。”  “这一部呢?”她指的是《白色交响曲》。  “这一部仍应算尝试吧,既然他们一定要让我演。”  “你打算尝试多少部?”林虹问,她知道为争取《白色交响曲》中的这个角色,他曾千方百计地活动。  “托尔斯泰讲过,他《战争与和平》以前的小说都是试笔。”  “你又不是作家,怎么和托尔斯泰比?”  “道理是一样的。而且我过去也想过当作家,试了试,觉得还是搞表演更合适。”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十七章(3)
“你的小说发表过吗?”  “……没有。”常家有些脸红,“我就没往编辑部寄,因为自己还不太满意。光发表有多大意思?”  真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再谈下去,演戏还是到了拍电影时再说吧。林虹看了看对面的空床,快半夜了,卞洁琼怎么还不回来呢?  隋耀国充分具有知名作家的人物感。下了飞机,他一手提着皮箱,一只手臂搭着件衣服,潇洒地走过活动甬道,含着微笑与空中小姐告别,就像每个大人物一样。他一到机场候机楼大厅,便受到电影厂导演、编辑四五个人的迎接。他们热情地涌上来。他挺着伟岸的身子一一握手。那是自信的、有风度的握手。行李早已被众人抢着提上了,臂弯里这件衣服还要自己搭着,这样甩开大步蹚着镜面般光洁的水磨石地面走出大厅时,显得气派潇洒。是豪华的进口小轿车,电影厂内第一号车,导演说明道。他只是淡然地笑笑:太没必要了。同时舒服地仰靠在座背上,放松了身体,感到满足与享受。只有高级小轿车这样舒适的座椅,这样清凉的冷气,这样隆重的接待规格,才能使他产生这种心态。冯厂长要亲自来的,临时有事没来。导演们这样解释道,他又感到一种受到尊敬的满足。太惊动电影厂了,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来给你们写剧本了。  小轿车平稳地在夜晚的京郊公路上高速行驶。他颔首听着导演们争相介绍着情况。车窗外掠过着黑糊糊的田野,灯光闪烁的村落,一片片楼群,超过一辆又一辆大小轿车。一辆破旧的小轿车内亮着灯,很拥挤地坐着两位慈眉善眼的老干部和他们的陪同人员,看年龄外貌,级别不低。对方注意到了自己这辆豪华车,目光中闪露出什么。他心中不无冷意地微微笑了。为他们感到寒伧,既同情又蔑视。你们不过如此,你们被抛在后头了,难受吗?历史就是不断有人没落,有人兴起。昨天是囚徒(他眼前浮现出东北劳改农场的号房),今天成新贵。这就是历史。他此刻并无多少感慨。除了写作时,他从不多回忆过去。过去的便过去了,他非常快地适应了自己的现状。他乘坐的豪华轿车射着雪亮的灯柱平稳地急驰着。它一辆又一辆迅速地超越着其他汽车,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他的全部优越感。每一次超车时,他都体会到这种优越感。他的身体和小轿车溶合为一,急速地追近一辆又一辆车,很有力地(他感到自己身体的马力)从它们身旁超过去,车尾,车身,车头,把它们迅速甩到后面去了。他畅通无阻地高速行驶着。两边的杨树在雪亮的车灯中群魔般迎面扑来,在暗夜中刷刷刷向后掠去。  到电影厂了。和厂长们见过面了,握过手了,热情过了,寒暄过了。到了招待所。里外套间,有卫生间,铺着红地毯。这样的房子厂里仅有两套,一套给他了,另一套为可能来的首长备用。他在所有来改剧本的作家中头一份待遇。这又让他要开玩笑了:这不是要让我为难吗,分裂我和作家朋友们的关系?随即他便拉开藤椅坐下,又起身和一个个、一群群闻风而来的作家们热情握手,说胖谈瘦。他知道他们在,他不用去登门拜访,他们会来的,他的房间成了热闹的中心。好了,大家坐吧,这外间有大沙发、小沙发,很宽敞,很气派,我可要坐在这写字台旁的藤椅上,很舒服地伸开腿,很舒服地向后靠,可以很从容地俯视你们,又处在中心位置。和文学界的朋友们相会是愉快的,处在中心位置尤其是愉快的。他笑着环顾左右。  刘言,你在电影厂干什么呢?又搞了一个剧本?怎么,开拍了,还在这儿坐阵,是不是被女演员迷住眼了?哈哈哈。我可是被他们硬绑架来的。我从来没搞过电影,这次非要让我改编自己的小说《茫茫林海》。没办法,试一下。我的方针是写一稿就告终,行不行我不再改二遍了。你们要改你们接着改去,我是不管了。时间赔不起。刘言踏进这间房时左张右望,颇有些酸溜溜:“他们还从来没让我住过这个房间呢。”那你只好难受,我只好装不知道。人的待遇应该有差别。  小杜——杜正光,你也来改剧本?和谁一块儿合作?和你,叫什么?石英?你很年轻嘛,多大年纪?二十三岁?噢,杜正光和这位姑娘是不是有一手?不管。自己对石英很感兴趣。他对年轻漂亮的女性都感兴趣。几十年的厄难剥夺了他xing爱的权利,现在他要在一切能够弥补的地方弥补回来。他不再和石英多说话了,他已经感到了她羞怯目光中对自己的崇拜。他现在需要海阔天空地谈文艺,他的光芒应该笼罩整个房间,使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童伟也在电影厂?刚才没找见?钻到姑娘房间去了?他架子很大?来,我们一起去找找他。我不用去?没关系,我还有一封急信要给他,别人托我捎的。走,你们几个坐一会儿,我和他们转一转。  童伟,坐吧。好容易找到你。你刚从外面回来?没在那姑娘屋里?你们说什么?那姑娘是搞化妆的?和童伟那个着哪?叫什么?弓晓艳?刚才看到一眼,是个非常性感的、娇嫩的、火辣辣的小妞。童伟,别解释了。什么,攻击开我了?我在全国十几个城市都有情人?那是造谣。石英,你笑什么?他们向来会造我谣,以攻击我为乐趣。我在骂声中成长。(高兴地笑)  来来,大家抽烟,我发烟。说我是大户,我就算大户。他站起身,踏着地毯在屋里转圈发烟。你们别又攻击我,我算什么大作家?一个个给你们送烟到手,低头哈腰跟孙子似的。看给我的房间?可能没别的房间了,只好让我住这间吧。  书包网 www.61k.com

衰与荣·上卷·第十七章(4)
好好,咱们聊聊文艺吧。怎么样,现在北京文艺界有什么动态?人们都在写什么呢?问我?我不急。我不赶数量。一年两部中篇就行了。每篇惹点事,让评论界忙一阵。他走走停停,转完一圈回到写字台旁,要坐未坐地站着,在桌上蹾着烟,这样转着头说话很得劲。没有比这要坐未坐、要点烟还未点烟时的谈话更有张力、更有节奏、更从容潇洒的了。  屋里越发热闹了。又有些演员闻讯凑来,有大方的,有忸怩的。他隋耀国是有知名度的,在很多人眼里是有传奇色彩的。1957年的右派,几十年的劳改,一旦拿起笔便才华横溢,名震文坛。又有各种风流轶闻给他套上五彩光轮。你们看过我的小说吗?看过哪篇,有什么意见?他很亲热地问着几个年轻女演员。你没看过?那也不用脸红,脸红的应该是我。一个作家写了东西没人看不该脸红?不过,你们也应该增加点文学修养,是吧?你叫什么?矢菊秀?  这位姑娘真是出奇的漂亮。  你们怎么又攻击我?说我对小姐献殷勤?让小姐们对我保持警惕?喂,你们这几位小姐,相信他们的话吗?我告诉你们,我在男作家中间老受攻击。原因很简单,就是女性们往往更偏爱我。(众人皆大笑)说我对年轻漂亮的女性特别大方?对,我承认。你们这几位美丽的小姐,一共几位?六位?明天我请你们去全聚德吃烤鸭,好不好?你们敢去吗?敢去,那我就敢请。好了,一言为定。只请你们。我大大方方地请,你们大大方方地去。  半夜了,热闹完了,大多数人都走了,少数几个人又接着聊。又聊完了,只剩满屋浓浓的烟气。他在红地毯上踌躇满志又是不甘寂寞地来回走了走。不会再有人来了,大房间里很空落。拉开卫生间,凝视着白瓷浴缸,点着头,幽默地笑了笑(其实脑子里想到的是刚才那几位漂亮的女演员),好了,洗洗澡吧。  他仰躺在浴缸里,水不冷不热,很舒服地浸泡着身体。头露出水面枕在浴缸边。从下飞机开始受到的隆重接待、簇拥热闹,都五光十色地过去了。夜已经静了,满楼没有什么声响。他略有些失落,略有些惆怅,略感寂寥,但随即眼里漾出微笑。筵席总要散,热闹总有完,一天总会结束,人生也总有终结。他想到《红楼梦》。他移动了一下身体,躺得更舒适些。全身的肌肉骨骼都被温乎乎的水泡得松开了。紧张、疲劳、兴奋都从汗毛孔里、关节缝里一丝丝散逸出来,溶在了水里。身体变得很轻,很通畅。没有负荷的肉体生出了一个遐想联翩的灵魂。  他凝视着房顶恍惚微笑,数不清的画面在他眼前叠印着,有黑色的、铁青的,如狞厉的石雕;有辉煌的、神秘的、圣洁的,如大雄宝殿中壁画上佛的故事;有小轿车雪亮的车灯,划破着无际的黑夜;有刷刷刷在两边掠过的黑糊糊的杨树,飞机下灯海般的京都;有各种各样晃动的面孔,数不清的手,干瘦的,肥厚的,粗糙的,细腻的,潮湿的,干燥的;有一双特别可爱的叫石英的手,还有一双特别光嫩的手——那光嫩的手感现在还在手中——是那个叫矢菊秀的女演员的。  他此刻惟一渴望的是身边能有个年轻可爱的女人。  楼道里突然爆炸似的人声喧闹起来。快凌晨一点了,怎么了?  整个楼里寂静无声。刘言和陈美霞坐着谈话。这是他的房间。  已经谈了一个多钟头了。刘言一从隋耀国那儿回来,她就来了:刘老师,请您帮我安排个读书计划,我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学修养。他满脸堆笑非常热情,给她开好了要读的书单。她请教了许多问题。这方面的话似乎已经说够,谈话出现了说一两句就间隔一会儿的不自然气氛。可两人都还要谈下去。  “刘老师,希望你以后多帮助我。”陈美霞又找出一句话,这是一句重复了几遍的话。她找不到话,她是个教师家出来的女孩子,到电影界六七年了,演来演去是些不惹人注意的小角色。她苦恼,二十七八岁了,再不打响,艺术青春就完了。可怎么才能跨出第一步呢?要有人重视她,要有重要点的角色分配给她。可一直没人赏识。她应该找到依靠。她目睹了电影界光怪陆离的事情,模模糊糊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可她不去想具体怎么办,她不敢把自己的计划想清楚,她知道那是很龌龊的。她终于下定决心找刘言。他是有名的作家,和导演们关系密切。她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决心来了。可她不会来事儿,只是老师长老师短地说些没用的话。  “啊,咱们互相帮助吧。”刘言说着笑起来,而且笑得很长,为了把空白的时间填补起来。已夜深人静,这位女演员仍无告辞之意,他隐约感到一点什么,但又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陈美霞的表情太单纯,他不敢往那儿想。他一直想试探性地突破点界限,最终却没突破,还言不由衷地扮演着一个老师的尊严角色。  两人都被这样言不由衷的谈话折磨着,两人都多少感到了对方是言不由衷的,因此有着判断,增加着决心;但是,恰恰是双方言不由衷的讲话又把他们都挡住了。  “你不要总叫我老师了,啊?”  “不叫老师叫什么呀,论哪方面你都是我的老师。”  又是几秒钟停顿。  刘言止不住扭头看了看房门,陈美霞也跟着看了一眼。房门从一开始就半掩着留着一条缝,足可以把他们的说话声传到楼道里去。这原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年轻女人单独谈话最适当的关门方式,今晚却成为折磨刘言的一个存在。他肩膀的一侧始终感到着那条门缝,他后悔当时没关住它。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十七章(5)
两人对房门的同时观望,转回的目光又正好对视了一下,极大地增加了不自然。双方的心理意味是明显的。都感到了对方的什么,又都不能确定什么。  刘言没有足够的心理力量站起来,笑着来回踱踱,显得很自然地顺手把门关上。后半夜了,这关门的意思太明确,倘若陈美霞一下站起来,说:“刘老师我走了。”整个结果将是糟糕透了。  “快一点了吧?”陈美霞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  “啊,快一点了。”刘言看了一下手表。  两人都后悔说错了话。此时,他们更无理由这样谈下去了。  几秒钟难堪的静默之后,陈美霞站起来了:“刘老师,那我走了。你休息吧。”说完这话,她倒一下自然了。  “好好,咱们找时间再谈。”刘言只能站起来,虽然他很不甘心这样,但说这话时,也一下子显得自然了。他很亲热地送她往门口走。闻着她那发香,她那南国女子的火热气息,那刺激人的汗味,他感到自己的冲动,这冲动似乎可以在一两秒钟内使他生出一个决心,采取一个果断的行动。  ——美霞,你先站住,我还要和你说句话,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她站住了。真的,他说。我愿意今后尽全力帮助你,你愿意吗?她很有感情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慢慢伸手揽过她。她投入他的怀抱了——  但他并没有生出决心,这段距离太短了,他只来得及在门口长者似地轻轻拍了拍陈美霞的肩:“你不要悲观,会有机会打响的。”他感到了她肩膀的柔顺和身体的微微停顿,那是她想站住的意思。但是,她的手已经把门拉开了。  “刘老师,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她只能这样尊敬地说了一句。  “没关系,应该的。”他也只能这样和蔼地说了一句。  陈美霞要转身的一刹那,楼道里突然爆炸似地喧闹起来。怎么了?  是一群刚在郊区拍完夜景的演员回来了。他们嚷着,议论着,上着楼,开着门,乒乒乓乓,丁丁当当,今儿累坏了。还有吃的没有,哥们儿?哎哎哎,你们谁拿我书包了?我这有俩面包谁要?我这有苹果。哎,暖壶里还有水吗?把录音机开开,放段音乐。冬冬冬,开门呀。睡死啦?是我。爷们儿回来了。哥们儿,我这儿有瓶二锅头。乌拉。他那儿还有半只烧鸡呢。  整个楼里像个轰响的大鼓。  三楼,二楼,一楼,都有人打开房门,伸出睡眼惺忪的头怒冲冲嚷道:“能不能安静点,让不让别人睡了?”吵闹声终于小下来,变成嗡嗡声。嗡嗡声也小下去。又有了一阵关门开门声。厕所的门嘎吱嘎吱响了一阵,便都静下来了。  刘言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和陈美霞谈话的情景,皱起的眉头在思索,凝望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光。  陈美霞还坐在桌前手撑着头呆呆地想着。  隋耀国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舒服地躺在浴盆里。他在水中搓着身体。夜很静,水很多情。他眼前无声地飘闪过幻觉。大海起伏着。阳光是明亮的。海水伸出温柔的手抚摸着金色的沙滩。沙滩上有岩石。一个男人孤独地向远方走去。远处白帆点点,驶过来,成为巨大的影子,一直驶上沙滩,扑面而过。  男人还在走,看不清他的脸。他低着头,戴着破旧的大草帽,穿着件灰夹克,黑而皱的裤子。他手臂很长,手很大。他前倾着身子,脸在帽檐下埋着,又转身朝这边一步步吃力走来,好像是在用肩推着一辆平车,又好像是在拉纤。  他一步步走着……  

衰与荣·上卷·第十八章(1)
楼道里爆炸般的闹腾结束了,嗡嗡的余波也消失了,夜又寂静无声了。卞洁琼回来了。她似乎很疲惫,拖着步子侧着摆了进来。大概是有些醉意,带着很浓的酒气。她撂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棕色“马桶袋”,扶着床档一屁股在床上坐下。  “这么晚你为什么还赶回来?”林虹刚准备躺下,坐在床上问。  “明天一早不要去外景地吗,我就赶回来了。我先生本来已经开了房间留我。”卞洁琼说道。  “他送你回来的?”  “那当然,他叫了‘的士’送我回来的。”  “玩得好吗?”林虹问。  “好——”卞洁琼双手搓着脸,拖长声音答道,目光有些恍惚。她猛然把头放下,变得清醒,“玩得很好。”  多么辉煌豪华的大饭店;多么令人眩目的舞会;女人们珠光宝气,奢华无比;多么高级的酒吧,灯红酒绿;多么舒适的咖啡厅;多么昂贵的收费;多么殷勤周到的服务;男女侍者垂手恭立,目光一招就立刻赶来……  卞洁琼撑起精神炫耀地说着。疲惫退走了,越来越眉飞色舞了。  那儿的房间都是一晚上上百块的,上千块的都有。你没去过吧?没去过就不能想像。这个世界上真有想都想不出来的高级享受。这辈子要是没享受过这些,可真是白活了。你看看我先生送我的东西吗?你困吗?来,我拿给你看。  她打开了“马桶袋”。  这件衣服漂亮吗?——是一件粉红色的纱绸上衣。这件裙子怎么样?——一件拖地花长裙。这双皮凉鞋精致吧?香港出的,香港的鞋世界有名的。你再看这个皮夹子漂亮吗?61阅读,满天的大人物,像几十座庞大的宫殿在头顶黑沉沉地压着。他们仰视也仰视不清楚,他们眼花了,腿软了,只有一个个坐下。  屋里暗暗的。凌家的人走了,那女人临走留下了一沓钞票,一千元。她皮包里带了三千,现在觉得一千元足够了——甚至这还多了。一沓钞票在桌上放着,虽然屋里暗,可人人觉着它的存在。他们感到屈辱,又是一种不能拒绝的屈辱。大宝咬紧牙低头坐着。直觉告诉他:姐姐肯定是受了凌家的欺侮。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去告了。那几十座巨大的宫殿只轻轻往下一压,他的肩膀就脆嫩地被压瘪了。凌家将帮助把自己的工作调到市里来,他竟没力量拒绝这耻辱的恩赐,他简直想站起来撕裂自己。可他什么也没做。他牙关紧咬着嘴唇,觉得嘴里有腥咸的血味儿了。酸热的眼泪流了出来。姐姐……  凌汉光把儿子叫到自己房间。现在,事情已了结,小兰尸体已火化,骨灰盒已放到单家,一切都清静了。他却神态恍惚地坐在写字台前发呆,小兰一次又一次无声地出现在面前,低眉顺眼,恭谨惊惧,像只温驯的小羔羊。他简直想为她烧几炷香了。  “爸爸,我来了。”凌海站在面前,神情阴沉。  “噢,”凌汉光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扭头看了看,“你去把门关上。”  门关上了。  “单小兰家,你去过了?”他问。  “前后去过三次了。”儿子没什么表情。  “骨灰放在他们家了?”  “是。”  “只给了他们一千块?”  “是。”  “他们家还有什么困难吗——你看着?”  “看怎么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做父亲的拉开抽屉拿出一摞“大团结”和一个表盒:“这是一千块钱,你再给他们家送去吧。小兰好赖是你媳妇,死了挺可怜。还有这块表,你送给小兰兄弟吧。”  儿子静默,算是作了回答。  “不要让她知道。”凌汉光又小心地扭头看了看房门。  儿子依然是沉默的回答。  做父亲的神思恍惚地关上抽屉:“你把钱和表拿起来吧。”  凌海把钱和表放入口袋:“还有事吗,爸爸?”  “没有了。”  “那这事就到此结束。”儿子平静但又是阴森地说道,一挥手,把一样东西戳在桌上,转身走了。  一把匕首。  一周过去了。单家去总医院把小兰留在那儿的遗物取了回来,几个信封,一打空白信笺,一盒针线,几个发卡,几块零钱。大宝照常去上班,单老头照常看电话,收发,写黑板。金象胡同一号大院里的人也都不多提小兰的事了。  周末,凌海家的俱乐部又照常红火热闹起来,五颜六色旋转的舞会,笑脸,红裙,大腿。  他身边又坐着一位漂亮姑娘,挺娇嗔的,据说是一位部长的侄女。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四章(1)
家中笼罩着阴郁的气氛。  哥哥,你干脆别从政了,调回北京搞学问算了。李文敏看着李向南说道。他没说话。哥,我看你那套传统的政治抱负,还有那套人生信条都该抛弃了。弟弟###挥着细长手臂激烈地说道。他也没说话。父亲背着手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着,许久,站住,看了看大儿子,又垂下眼思索着。我也见不到成猛。他声音苍哑地只说了这样一句,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踱开了。  一些好朋友来看望他。义愤,上边怎么不了解了解情况;慨叹,政治就是风云变幻;劝慰,听其自然吧;鼓励,没关系,再想办法向上反映;辩论,没用,越反映越糟;建议,干脆歇几年,好好读点书,有机会再出山;大家纷纷说完了,觉得不解决问题,都沉默下来。其实,没有任何方法能挽救这个结局,改变一个现实是复杂的;承认一个现实却是简单的。  黄平平来了,把鼓囊囊的61阅读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八章(1)
十几天来吴凤珠的病日愈垂危,一天天加强着的酷暑,正在淘汰着一个又一个衰弱的生命。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她不想死;继而,她忿忿不平了:为什么上帝如此不公平?她还没有好好活过,还没有达到自己的追求,连失而复得的住房也没享受一下;接着,她的违抗开始动摇了:她确实感到自己衰弱无力,难以再支撑下去,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还挣扎什么?于是,她陷入了痛苦,在阴灰色的迷雾中沉浮着;最后,眼前渐渐透出宁静的光明,她终于接受了这个看来不可违抗的结局,变得安然了。  “过了这个夏天,就能恢复过来了。”范书鸿坐在旁边安慰道。  “不,我大概连今天都活不过去了。”她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呼吸有些艰难地小声说道。床头放着氧气瓶,随时准备输氧。  “妈妈,”范丹妮来了,她从家里拿来了母亲要的几本相册,“您好点吗?”  吴凤珠点点头,她这会儿觉得好点,头脑也清醒。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爱自己的女儿。她轻轻摸着女儿的手,范丹妮的手一动不动,母亲的脸显得从未有过的慈祥,她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丹林呢?”吴凤珠又想到儿子。  “他就来。”女儿答道。  范书鸿把相册打开了,竖起来和妻子一起看。  他和她正年轻,穿着西装,在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前微笑,在宏伟古典的卢浮宫前微笑,在巴黎圣母院前微笑,在塞纳河边微笑。我们也有过那样年轻的时候,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夫妇俩抚摸着照片感慨万分。  他和她正当年,在公园的草坪上坐着,身后是绿树,是湖水,是白石桥,身前,七八岁的女儿正与三四岁的儿子在草地上玩耍。夫妇俩的目光落在儿女身上,一个红白花纹的皮球在如茵的绿草上欢快地滚动着。  他们用目光追踪着。红花纹,白花纹。如茵的草地,黄了又绿,绿了又黄。秋风扫下落叶,像无数铜钱洒满草地。大雪来掩盖。一次又一次秋风阴凄凄地刮过,他和她坐在草坪上,显老了,添皱纹了,层层秋霜落在脸上,他和她凝视着枯黄的草,面前没有儿女——他们大了,各自去活动了,经风雨了,见世面了。皮球呢?  那只皮球还在呢。吴凤珠说。范书鸿点点头。他们一直还保存着它,那里有儿女的童年,有他们对儿女的爱。在哪儿放着?范丹妮问。在藤筐的最下面。吴凤珠答道,那天翻笔记本时她还见到过它。  一张张照片记录着岁月,记录着他们的生命。秋霜一层层积累着,越来越浓重。他的身子不再挺直,她的头发开始花白。他和她扶着铁锹,卷着裤腿站在干校的水渠旁。两个人的目光久久凝视不动,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惘然。  主治大夫来了,神情温和。后面跟着几个实习医生,还有护士。白色的衣帽在病床边围着,问询过了,检查过了,宽慰过了,白色队伍肃穆地走了。  丹林呢?  他有点事,一会儿就来。  她呆呆地凝视着窗外,清楚地感到生命正从体内一点点离去,好像有个唧筒把她的生命之液一点点抽走。她的脚已经发空,发凉,渐至脚脖,还在继续上移。  门轻轻推开了,王满成、张海花夫妇提着水果进了病房。  “难为你们了……”吴凤珠说。  “您放宽心养病吧,啥事有我呢。”张海花安慰道。  自从吴凤珠病倒,这些天来她就没停过,满北京的跑来跑去,联系医院,叫汽车,找名医,里外照顾,还在吴凤珠床前守过两夜,眼已熬红了。吴凤珠此刻对邻居只有感激,再无一丝嫌意。人心都是好的,是可亲的,要和他们永远分手,都是惆怅的。  “妈妈,您好点吗?”一个粗壮的男人毫无声响地进来了,走到床边问候。  是孟立才。  “你怎么来了?”  “听说您病了,专程来看望您。”孟立才满脸诚意。  他开着摩托车在德昌大道上疾驰。刚在昌平谈成一桩买卖,他非常得意。宽阔的马路像飞速的传送带后掠着,两边的树,呼呼的风也后掠着,迎面来的汽车、被他超过的汽车都在后掠着。昌平——水屯——白浮——西沙屯——满井——北大桥——沙河——定福皇庄——史各庄——朱辛庄——二拨子——回龙观——西三旗……他风驰电掣一路南下直扑北京。摩托车的马力就是他的马力,摩托车的速度就是他的速度,摩托车的气派就是他的气派,他简直可以把马路碾塌。他腾飞起来,自空中向前方俯冲,北京城越来越近,像一摊搭好的积木,哗啦啦被他冲了个七零八落,红黄蓝绿,漫天横飞。  范丹妮?他冷笑一声。前些天他已然大大方方和她离了婚。他不稀罕她,瘦巴巴的可怜虫。他很快又要结婚了,今天专程去范丹妮家送请帖,请她和全家人参加婚礼。你们好哇,请你们去参加我的婚礼宴会,请赏光。他想看看他们家如何难堪,老头老太太会不知所措,范丹妮也难以发火。他态度绝对“诚恳”。哼,他咬了咬牙,这就是他恶毒的风度,这就是他微笑的报复。  然而,却从邻居那儿知道吴凤珠已住了院,生命垂危。他扶着摩托车沉思了一会儿,踏着了火,奔医院而来。  “你们虽然离了婚,还是朋友,互相帮助……”吴凤珠低弱无力地慢慢说道。孟立才感到着身后的范丹妮,他闭一下眼,做了只有吴凤珠能看见的回答。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八章(2)
孟立才走了。张海花、王满成也走了。天快黑了。  吴凤珠又昏迷了,紧急抢救了一番,她又微弱地睁开了眼。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了。范书鸿坐在旁边也感到她已奄奄一息,范丹妮从医生的眼睛里读到了结果,她快步离开病房,给范丹林打电话,也给心理所领导打了电话。  都走了,只有范书鸿坐在身旁。病房内空寂寂的,范书鸿显得苍老疲倦。从此,她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此刻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丈夫是她最亲近的,几十年的共同生活这时显出了全部圣洁和宝贵。  书鸿,你听我说,她喃喃低语着,这是她最后的时间了。我对不起你,‘文化革命’中——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曾经想过给你贴大字报,草稿都想好了。  ……她在历史研究所的大字报栏前移动着,在人山人海中挤着,寻找着每一张批判范书鸿的大字报,寻找着每张大字报中有关范书鸿的字句。她的原则很清楚,只要范书鸿的性质被定为敌我矛盾,她就贴大字报和他划清界限……  凤珠,不说这些了。我当时也认为自己就是反动权威。范书鸿说道。  不,她还有忏悔的话要对丈夫说。在巴黎,年轻时,曾有个叫黎倩的女同学很爱慕范书鸿,黎倩多次写给范书鸿的信落在她手里,她都撕了。后来我们回国后,黎倩也给你来过信,两次,都很长,我都没有告诉你。你能原谅我吗?  范书鸿的心呆滞,但仍然有一些震惊:这就是妻子做的事情?她一贯诚实,认真到迂腐的程度,然而她也骗人,而且欺骗他。黎倩是自己年轻时惟一真正为之动心的女友,他一直以为是她有意疏远了自己,这曾让他痛苦。而这一生的误会竟是吴凤珠造成的,如若不是吴凤珠的手段,他可能是另一种生活了。然而,他还说什么呢?面对妻子期待的目光,他只能点点头。一切都过去了,惟有他们几十年的共同生活存在着。他们的儿女,他们的患难。看着妻子那浮肿多皱的脸,想着她的忏悔,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这多少破坏了他那悲哀难舍的心情。人在一生中,出于利益考虑要做许多违背良心的事情,临近生命终结时,却希望得到宽恕。为什么生前不能不做亏心事呢?或者做了,当下就坦率承认,求人宽恕呢?  他也有对不起妻子的事情,一件件在心中放着。  人做了亏心事是不会忘记的,他现在也交待出来,求得妻子宽恕吗?不。他不想破坏她的安宁了。然而,倘若她现在恢复了健康,他就会对她承认吗?他在心中微微摇了摇头,不会。他也终于明白了:人在告别尘世时才会真正忏悔,人在尘俗中是很少忏悔的,他们有利益,有虚荣,有暧昧,有伪善。  他眼前隐隐浮出一个幻象。他管理着一个大库房,很高,很深,很暗,窗很小,里面一排排、一垛垛、一层层、一箱箱堆满着物品,夹出许多横横竖竖的巷道,散着阴冷的气味。他在里面走来走去巡点着。大门哗啦啦敞开了,泻进一大块耀眼的阳光。参观检查的人来了,他们在巷道中走着,上下观察着,他任他们看。仓库里有几处藏匿着他的隐私,谁都很难看见,但他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感到着它们的存在。突然,他惊愕了,检查的人群中居然有吴凤珠。  “你想什么呢,书鸿?”吴凤珠在他眼睛里读到了什么,声音微弱地问道。  噢,我突然想到那年在河北管仓库的情景了,想到你给我寄去一条毛裤。仓库里很阴,毛裤一收到就穿上了。他没有全说假话,但他也没全说真话。  吴凤珠眼里露出回忆往事的幸福:“你还记得我给你寄的毛裤?……那天下着大雨去给你寄的……”  范书鸿点了点头,这一刻他是真正地忆起了。就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有了忏悔。忏悔过去,也忏悔刚才。  “丹林怎么还没来……”吴凤珠喃喃着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浓荫在烈日下把月坛公园笼罩成一个绿森森的孤岛。为了避开游人,他们不得不站在几棵枝叶稀疏的小树下,被筛弱了的阳光仍然白晃晃有些晒人。  “你想找我说什么?”范丹林含笑看着陈小京问道。这个会说一口流利英文的中学生,他是在一天晨练时偶然结识的。今天接到她的电话,原以为是她爷爷,经济学界的老权威陈子越找他有事。及至到了她家,她早就在楼下等候了。我想和您说点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要紧的,行吗?她请求道。他们便来到了公园里。  “和父母吵架了,还是和老师闹矛盾了?”范丹林问。  陈小京用脚轻轻踢着青草,她依然穿着短袖的红色运动衣,白色的运动短裤,露着两条很健美的腿,匀称的身体散发着青春的生气。  “是不是想偷偷做件一鸣惊人的事情?”  陈小京疑问地看了他一眼。  “比如,翻译一部长篇小说?”  陈小京慢慢摇了摇头。  范丹林忽然间有了朦胧的感觉,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仍含笑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呢?”  “……”她抬起头,该叫叔叔,但她又不愿意这样称呼范丹林。她就是想找一位像长辈又不是长辈的朋友谈,“我……”她皱着眉想了想,用脚尖踢着草地,“您可能会笑话我。”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八章(3)
范丹林最喜欢的成语是“大智若愚”,他照理还会装傻下去,但是,他怕姑娘最终会失了谈下去的勇气,便温和地问道:“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她仍旧一下一下慢慢踢着草,没有否认。  “是同学吗?”  她微微点了点头。  范丹林长辈一样地笑了,既感到愉快,也有一丝莫名的惆怅。  “这样好吗,您说?”小京抬起眼问。  “你和爸爸妈妈说过吗?”  小京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范丹林感到一种获得特殊信任的心理享受,也有了可以随便说话的权利——如果姑娘会汇报父母,他是不便多说的。  “具体什么情况呢?”他问。  陈小京又低下头。  自己是怎么开始初恋的呢?自己在学校一直是骄傲的,没有人比她学习更好,她也看不起男生。可是,去年在山区农村夏令营时,“他”就闯入了她的心。是他在长途行军的队伍中,伸手拿走她的背包,调皮地笑着:我劲用不完。然后蹦蹦跳跳地踩着石头过了涧中清澈见底的山泉,又回过身来伸手牵扶她。是他帮助她吱嘎嘎摇着辘轳,从三十米的深井中吊出第一桶水,他提起吊桶,哗地把水倒入水桶,动作是那么干脆利索。我来吧。他一蹲身挑起水桶,颤着扁担走了。清晨的山是那样青,石阶小路是那样白,林是那样静,村子里炊烟袅袅,远山一片清脆的鸟叫……  “你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吗?”听完小京断断续续的讲述,范丹林关心地问。他在心中感到着对那个男孩子的一丝隐隐的嫉妒——完全不该有的可笑的嫉妒。  “没有,后来我们就好了,经常见面,还通信——当面交的信。”  “那你应该对他有更深的了解再判断。还有,你们现在的思想感情还没完全成熟,等你成熟以后,你也许会发现,一切都是另一回事。”  “这我知道,可我相信,我已经了解他了。如果以后我真的发现不爱他,我就和他分开。”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嘛。”  范丹林笑了:“其实你并不是犹豫不决。你早就有了判断,只是想找人谈谈,得到理解和支持,对吧?”  陈小京歪着头斜睨着范丹林:“是。不过,我也确实有事想问问您。”  “问什么呢?”  “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他想在下学期联合几个学校办一个大型的科学节,您能帮助我们吗?”  “你们自己办?”  “是,我们自己办。先成立筹委会,自己募捐,自己组织,印门票,印请帖,印纪念册,请各个学科最著名的科学家,计划可庞大了。他让我帮他干这件事,从暑假就开始了。我们要使这个科学节成为全国中学生的科学节,如果再推广,应该成为全中国的科学节。”  “野心够大的。”  “那当然。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小京说着,调皮地笑了。  经过又一番抢救,吴凤珠再一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然全黑了,丹妮、丹林守在病房。  “丹林……”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说着。  “妈妈,您要说什么?”丹林俯下身。  “丹林,你……”  “妈妈,我听着呢。”  她嘴微微歙动着,发不出声音来了。她直直地看着儿子,用目光继续呼唤他。丹林听懂了,也俯下身一次次叫着她。她即将告别亲人,她的呼吸已经停止,目光开始矇眬,她最后无声的言语都是在呼唤儿子,她要在儿子的呼唤中离开人生,她就要合上双眼了,但她发现了站在儿女身后的一个人,她的眼睛不动了,直直地盯着他。  那是刚来不久的心理研究所党委书记岳楷诚。  “凤珠同志,是我,岳楷诚。”岳楷诚俯身亲切说道。  她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你为祖国、为人民做了许多贡献,你是好同志。”  她仍直直地盯着他。她的手已经冰凉,她的脸也毫无表情,只有眼睛还在提问。范书鸿用手轻轻合上她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又慢慢睁开了,仍然盯视着岳楷诚。  岳楷诚有些惶然了。  范丹妮把他拉到一边:“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不瞑目吗?”  “她……”  “她几十年要求入党,你不知道吗?”范丹妮咬牙切齿地问。  “我们可以研究追认她的问题……”  “不行,她现在等你的回答呢。你告诉她,已经批准她入党了。”  “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说假话……”  “你的假话说得还少?现在就是要让你说句假话,人道主义。你懂不懂什么叫死不瞑目?”  岳楷诚硬着头皮走到病床旁,吴凤珠眼珠凸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吴凤珠同志,你的组织问题经领导研究,已经解决了。”他用尽量模糊的语气说道。  吴凤珠还盯着他。  “已经批准你加入党组织了。”他流着汗,用更为明确的语言说了一遍。  吴凤珠眼睛合上了。十点三十分。  她的脸上似乎留下一丝隐约的微笑。  两盏红灯笼亮晃晃,把独家小院照得一片通红。客厅内张灯结彩。今天是岳楷诚的孙子过周岁生日,合家欢聚。夫妇俩搓着手站在院门口等候。所里的小轿车开到院门口停下了,儿子儿媳抱着胖乎乎的小宝贝从车里钻出来,爸爸,妈妈。儿子叫道。爸,妈。儿媳叫得更甜。星星,认得不?这就是爷爷,这就是奶奶。你们看他笑了,他认出你们了。来,叫爷爷奶奶抱抱。好一个宝贝孙子,被夫妇俩抱进了院。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八章(4)
“爸,还挂灯笼了?”儿媳跟在后面,望着客厅门口的红灯笼高兴地问。  “为的喜庆啊,民族风俗嘛。”岳楷诚笑着说。  一进客厅,辉煌的灯光下是摆得琳琅满目的八仙桌,家宴将在这里举行。  “弄这么多吃的啊。”儿媳笑得咧开了嘴。  “给咱们星星过周岁嘛。”  女儿正在厨房里帮着保姆忙碌,又往客厅里端上菜肴。  我也去帮着弄吧。儿媳说着就要脱下外衣进厨房。  不用,今天不用你们忙。公公、婆婆连忙劝阻。你就坐这儿好好休息吧,吃水果吗?  做儿媳的满脸放光,不好意思地在沙发上坐下。她为岳家生了个孙子,她有功。  丈夫也挨着她坐下。看着爷爷奶奶哟哟哟地逗孙子,他也感到幸福,感到自己完成了做儿子和做父亲的双重使命。  家宴开始了,欢笑一片。来来来,最重要的节目现在开始了。岳楷诚端上来一个大托盘,红绒布上堆满了东西:糖,水果,皮球,玩具手枪,塑料花,钢笔,计算机,公文包,钱包,玩具小汽车,模型飞机,尺子,水彩……  这是干什么呀,爸?  对咱们小星星来个测验,看看他抓什么,就知道他将来喜欢什么,干什么。  抓糖和水果呢?  说明他长大是馋嘴。  抓手枪呢?  说明他长大喜欢当军人。  抓钢笔呢?  说明他长大喜欢写作,当作家。  抓计算机是当工程师?抓公文包是当干部?抓皮球是当运动员?  对对对。  抓小汽车呢?  那他不是当司机,就是当首长。小姑子在一旁抢着回答。  大家哄堂大笑,都伸着脖子围上来,把大托盘端到一岁的星星面前:星星,你要什么,抓呀。星星眼花了,左右看着,伸出小手,众人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手,似乎这将决定全家未来的前途。星星的小手在托盘上乱拨拉着,他抓住了糖。  不不,这不能算。岳楷诚连忙拿下孙子手中的糖。这没摆好,糖放得太近,他捡近的抓。来,重来一次。他把托盘上的东西调动了一下。小星星胖胖的小手在托盘上晃动,岳楷诚跟着他的手,紧张地移动着托盘。这一次,星星一手抓住了小汽车,一手抓住了钢笔。于是乎全家欢呼起来:他以后又是作家,又是首长。  这时电话响了,岳楷诚听着电话眉头皱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要紧事,你们接着吃吧。所里有个人病了,我去看看就来……星星,和爷爷再个见啊。”  星星在母亲怀里朝天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活鲜鲜地咧嘴笑了。  母亲去世了,范丹妮哭了起来,范丹林默默站在床边,眼泪流了下来。  岳楷诚也静立默哀。  她总算死得其所了——尽管岳楷诚说的是假话,看着妻子脸上留下的一丝似乎并不存在的微笑,范书鸿呆呆地想。巨大的悲哀随即慢慢涌上来。她走了,从此,他孤独了。  吴凤珠听到了女儿的哭声,也感到了亲人们的悲伤。她用他们听不见的语言温和地劝说着:不用难过,这是生命的归宿,永远不回到归宿,人该多么疲劳啊。  她现在解脱了。她轻悠悠地飘了起来,脱离了自己沉重的形骸,也脱离了尘世那数不清的羁绊,在一个透明圣洁的空间飘荡着。忽然,她像进入了旋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了一个黑暗不见尽头的隧道,像火车过隧道一样,飞速地往里进着,两边是呼呼的风声。她知道,这是不可抗拒的。  出了隧道,一片光明。她又向上飘着,透明的天空出现了一个分界面,像海平面一样闪着蓝光。她升到分界面上浮着,好像浮在海上。再往上浮,脱离“海水”,她就彻底告别尘俗世界了,她就永远没有听到亲人们声音的可能了。  她踌躇了。再沉下去是很累的。  这时,蓝色的空白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世界:红色的天空,黑色的草地,蓝色的太阳。一群她认识的人招着手朝她走来,有她的父亲母亲,还有许多长辈。她的身子飘了起来,伸着手朝他们走去。  童年时的家乡在眼前展现了。小镇,小河,小桥,河边的石阶,桥下的木船,桥头的柳树,镇边的田地,树叶形的池塘,岸边的青苔,缓缓的坡,坡上一间草房,草房前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蜜蜂嗡嗡飞,她在油菜田边玩耍,童年时的小朋友都来了,拍着手对着油菜田唱起歌来,听不见的歌声:  我们出生了  我们死了  我们死了  我们又出生了  我们没有死  我们没有生  我们没有生  我们没有死  ............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九章(1)
人生咨询所,中午十二点。  陈晓时送走最后一个咨询门诊的“病人”,收拾桌上的东西。没有比研究人、研究人的社会、研究人的历史、揭示这一切的奥妙更有意思的了。拉抽屉,关抽屉,摞齐纸张,档案,收起笔,劈劈叭叭的节奏中透出一种轻松快乐,还有一丝优越感。优越什么?眼前又浮现出小时爬树的情景。  白露推门进来了:该练嘴了。练什么嘴?他抬起头。白露笑了:喂肚子。他一听这注释也笑了:就会耍贫嘴。她的名字完全符合她:姓白,长得就白,“露”字上下很高,她的个子就高,丰丰腴腴,像截白胖的大藕。你真是个白露。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立刻便感到了话中的性意味。人们脱口而出的话,发于潜意识的冲动,在出口一霎间又被自觉意识改造。白露说:你真是个陈晓时——就晓得时间。两个人都笑了,男女之间亲切挑逗后就是这样笑的。  她并不知道他的潜台词,可她以牙还牙的话,无意中也应和了他发现的规律:名字有时和人有某种神秘的一致性。朱元璋这个名字,不就有一种“圣贤帝王”之贵气、大气?萧何、张良,这些名字不就有贤臣之气?自己不就很“晓时”吗?  他一在桌旁坐下,看书,写作,咨询,谈话,总要把手表放在桌上。一上讲台,第一个动作就是摘下手表放在桌上,斜着竖起,像座小钟面对着自己。那履带式的金属表带哗啦一折,带点重量地往麦克风旁一放,整个礼堂便都远远近近地看到了,一个句号标住了一切嗡嗡涣散的气氛。他自己也便感到一切就绪,讲演可以开始了。晚上表不放在枕头下,他不能睡觉。快睡着时总要摸出表,黑暗中看一下绿莹莹的夜光针,知道自己入睡的准确时间。出门忘了带表,总要返回的。  你们都走吧,他对白露及又进来的方一泓、蒋家轩说道,我还稍微坐坐。三个人便都笑着说:这关门权我们不夺。都走了。他这个人诸事仔细,咨询所下班,每次他都要亲自检查一下水龙头、煤气管道是否关好,最后锁上门走,这是从家里带来的习惯。不放心什么?真没必要。诸葛一生惟谨慎,也没像他这样琐碎繁细。这样小家子气,还能成大事业?他这样想着,却无所谓地笑笑。他相信自己比诸葛亮更有才能。  这是卫生间的镜子。他微笑了一下,想像自己在凝视一个姑娘,目光洋溢着光辉。南方人的样子,文雅聪明,没有魁伟的体魄,也没有勾勒有力的轮廓,身高一米七,一副书生样,他走进许多场合,很多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着急,只要平平静静地讲几句话,一针见血地揭示点什么,立刻引起震惊,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顿时集中了目光。他便在心中暗笑:还没做正经文章呢。他对那些伟岸的男人总隐隐怀有蔑视。人总是敌视那些比自己优越的人?拿破仑曾对一位比他高一头的元帅厉色说道:“虽然你比我高一头,可是必要的话,我会消灭这个差别。”  他抬腕看表,十二点五分,准备走了,又抽出口袋里的记事卡片看了看,伸手拉门,迎面出现一个年轻姑娘。穿着一件淡苹果绿的、质地很差的连衣裙,细眉细眼,含着腼腆。  一年级的大学生。  进来吧。不能拒绝,专门要挂自己的号,两天没挂上,就在这儿等候,其诚可嘉。往屋里走时,他注意到:姑娘的身材不那么挺拔,步子也显得松软生怯。穿着高跟凉鞋,好像不比自己矮多少,自己不由得挺了挺胸。等会儿一谈开话,自己立刻就显出高度了。  情况明了了。她是从外省一个小城市来北京上学的,现在,她的老师——一个四十多岁的有妇之夫——总在缠她。  “他答应重点培养你是吗?”  点头。  “他还答应在毕业分配时,帮你留在北京工作?”  “嗯。”  他很关心她,每当妻子不在家时就把她叫到家里,最初是辅导,辅导完了还亲自烹调留她吃饭。后来,越来越多的是谈别的,饭后很晚还挽留她。后来——  “他拥抱你,爱抚你,是吗?”  微微点头。  “发生过关系吗?”  姑娘脸红了,摇了摇头。动作是明确的。是否迟疑,此时是判断真假的关键。  “你不愿意,但他一直要求,对吗?”  姑娘低头不语,而后微微颔首。  “你爱他吗?”  “我感谢他……”声音很细很低,一只绵羊在草地上慢慢走。  “他是不是……在经济上对你也有资助?”  姑娘脸涨得通红,微微地点了一下。  一切都很明白。“你想听我对你的咨询吗?”  很明确地点头,在椅子上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轻松了一些。  “弗洛伊德了,人人都有。”他开口道。  姑娘却迷惑地抬了一下眼。  “你知道弗洛伊德吗?”  姑娘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弗洛伊德,1982年的中国大学生。但自己心中又笑了:她即便知道弗洛伊德何许人,也未必知道他用这个名字在借代什么。这是自己与妻子说笑打逗时的专用名词。(看到两个中学生,靠着自行车没话找话地聊天,他就会对妻子说:看,两个中学生挺弗洛伊德的。听到一个小女孩说:我最喜欢爸爸。俩人也会相视一笑:这又是弗洛伊德。有时年轻姑娘来找自己,自己就稍有些兴奋,妻子常常会借故躲到别的房间。姑娘走了,他坦然地对妻子说:你怎么不在一块儿聊聊?这个女孩讲的事满有趣的。妻子就一笑:我若在旁边就没这么有趣了。他便搔头一笑:弗洛伊德了,谁没有点?)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上卷·第二十九章(2)
我的意思是说,异性间总有些微妙的情感。譬如我对任何人都该热情,但看到你来找我,一个年轻姑娘,就会有些特殊的好感,也就会稍多一点热情。明白我的意思吗?(姑娘在他微笑的目光下微微脸红了。)希望你能习惯我坦率的谈话方式。  男女之间有些特殊的亲切感是正常的。在男老师、女学生之间这种情况很常见,只是有些人不承认这一点。有的男老师很喜欢某个女学生,对她很关心,予以特殊的辅导,而且很坦然,老师关心学生嘛。女学生呢,不但坦然,还引以为骄傲,对老师充满比敬佩、感激还丰富一些的感情。其实双方都含有弗洛伊德,只是都不自觉意识这一点,师生的关系,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堂而皇之地掩盖着这一点。当然,也有的老师很明白,只是装作没事而已,人类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说穿了好。  你这位老师,已是另一种情况了,他超过了限度。他不但非常自觉,而且为达到目的设计了一系列恶劣的手段。根据我的感觉,也许你并不是他第一个俘获的对象(姑娘有些震惊)。我必须把真相告诉你,才能使你有抗拒和摆脱的力量。他可以反复说非常喜欢你,说从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别的女性——我说的对吗?(姑娘点了点头)——他可以表现得伤感,当你拒绝他时,显得感情受了伤害——我说得对吗?(姑娘有些惊呆了:是这样。)他辅导你也好,答应帮你分配留京也好,资助你也好,都是一步步实现他目的的手段。他并非要娶你,只是想让你当他的情人,把你的青春攫为他的私有财产。当你留京工作后,他也不会放过你。明白吗?  如果你们相爱,准备不顾一切组成家庭,是另一回事;或者他爱你,你也爱他,双方心甘情愿这样爱着,那也是另一回事。  然而,你现在并不爱他。他凭借是你的老师,掌握着你的命运,因此要占有你,这是一种卑鄙的行径。女人常常是这种丑恶中牺牲的一方,因为总是男人掌握着权势。但是,如果一个女人违心地出卖自己,她是毫无人格地位的,可悲的。明白吗?  点头。  “希望你一生中都记住这个真理。至于你今天要问的怎么办,其实,你的矛盾在于:既不想得罪这位老师,又想摆脱他,对吧?”  “是。”  “方法很简单:一,对他的目的要看清楚,他是不惜毁灭你的。有了这个认识,你才能冷静掌握自己。二,对他的一切帮助表示感谢,经济上拒绝任何资助。(“我是想这样的……”姑娘低声道。)三,避免单独去他家。四,表露你对他的深深的疑问:老师,我原以为您很崇高的,很尊敬您的,没想到您这样。要让他感到你这潜台词。五,表现你对这种暧昧关系的道德上的痛苦。(“我是这样的……”)但你要让他知道。这两点会在心理上给他压力的。六,每当他在你的拒绝面前缩回去,你就表示理解,宽心。七,每当他又露出那种挑逗试探时,你就要非常明确的疏远他 。这七点你能做到吗?”  “嗯。”点头。姑娘很聪明,理解力很强。  “这种情况你今后还会遇到,你要善于处理。一开始就把明确无误的信息给对方是最重要的。有一两次,对方就收住欲念了,你便能和他正常地相处了。好,谈到这儿吧。”抬腕看表,十二点半,“这给你,我刚才讲的七点。”  一张刚写下的卡片:一,认识对方;二,感谢帮助;三,不独相处;四,表现疑问;五,道德痛苦;六,理解宽心;七,疏远反应。  姑娘还未来得及感谢,白露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屋里:“你写的小时候爬树的文章呢?”陈晓时奇怪了:“给你了呀。”白露拍着脑袋一想:“我忘了。在我包里呢,真糊涂。那我走了。”“等等,咱们一块儿走。”陈晓时一边与姑娘握别,一边想:白露这遗忘是为什么呢?  姑娘叫易丽坤。在街上沿着树荫走,不时从皮夹里抽出陈晓时写给她的卡片看着。他的字很大,很稳健,气派粗朴,可他人却是很清秀的,那微笑真好。他一定结婚了吧?……那位老师的面孔又浮现出来,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话。他的脸挨过来,红鼻头越来越大。她讨厌这红鼻头,讨厌他嘴里那股烟臭味……阳光又白又烫,像滚热的沙子般摩擦着她的皮肤,很舒服。她的身体就是被阳光打磨出来的,很结实。街上的汽车,自行车,行人,没声没响地在阳光中匆匆逃着,她却又年轻又快活。她聪明,她知道该怎么办。这张卡片好好保存,以后有事还来这儿咨询。可是,还会有棘手的事吗?真不希望没有……  地上的人们成了另一个世界  ——儿时爬树之回忆  院子里有一棵非常挺拔、非常高大的树。什么树?记不得。只记得它是阔叶的,树干蒙着点白霜。  有一天,大人们不在,他偷偷往上爬,终于爬上去了,很高很高。他四下一望,突然有一种敞亮感、欣喜感,他从未从这样高的地方看过世界。树杈在晃荡,身边都是繁茂的枝叶。透过枝叶可以看到院子图画一样摆开着。前面的小河绿茵茵发光。河那边的戏院不知咿咿呀呀在唱什么戏。院子后面有个池塘,被一团树罩着,绿镜般闪亮。远处是一片菜田,一幢幢农舍。再往远处就模模糊糊了。世界很大,看不到头。许多许多的烟笼罩着大地。烟雾里有许多的房子和村庄,一直漫到天边。自己真高,看见人在底下走,他从上面看他们,可以不被他们发现。还有61阅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衰与荣·下卷·第三章(5)
“你还知道认真啊?我当你没有呢。咱们聊点正经的,太轻松我也受不了。”  “聊什么?写小说不过是编故事,再简单不过了,像做梦一样容易。我顺口就编一个。”  “那你编一个呀。”  行。一个姑娘挺漂亮,在游泳池边遇见一个年轻小伙儿,挺帅,坐在那儿晒太阳。姑娘好像没看见他,一次次从他身边走过,一步步登上跳台跳水,游到池边,上来,然后又从他身边走过,又上高台,又跳下来。(你这叫什么小说?)她一次又一次跳着,一次又一次从他身边走过。水刚换过,天又阴,游泳池没什么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男女。天更阴了,好像要下雨了,姑娘一次次跳着水,一次次从小伙儿身边走过,俩人谁也没看见谁。最后一次她跳下来,可能因为疲劳了,没掌握好平衡,被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游到池边,没有力气上去了。她一次又一次试着,抓着池边在水中喘着。这时风来了,云暗了,天也黑了,落开大雨点了。游泳池内人早跑光了,又来了闪电。姑娘上不来,一次又一次用力,可她没力气了。她朝岸上他那儿看了一眼,他石像一样抱着膝一动不动,(是死了吧。小莉开着玩笑,但眼里没有笑意。)她不喊,又一次次试图上岸,可还是落下去了。她终于喊了:你不能拉我一下?他坐着不动。雷声从头顶滚过,闪电利剑般射入游泳池,水沸腾了,天地翻覆了。她喊道:你能不能拉拉我啊。  他听见了,往这儿看了一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过去伸手轻轻一拉,她就上来了。  两个人在倾盆大雨中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难道你聋了吗?她大声责问着。刚才上岸的一瞬间,她发现并不费力,也许他不拉她也能上来。  他耸了耸肩:你这么发火,证明我无论什么时候拉你,都太早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相互挽着在雨中走了。  “嗬,真够味儿的。”小莉入神了,说道。  “他妈的,搞艺术太容易了。你给我讲点什么?”  ……你不是讲编故事像做梦一样容易吗?我给你讲个梦吧。  宇宙沉睡了,一个女人也在沉睡。山脚下一棵枝杈奇怪的大树下,她枕着树根,树根像裸露的手臂。女人梦见天地一片橙黄,一个椭圆形的太阳在燃烧。它四周的火焰是黑色的,蛇群一般舞动。太阳缓缓地从空中一点点降下来,放着热度的巨大压力。蓝色的空气在四散逃跑。太阳越来越巨大,越来越烫热,黑色的火焰在女人身上盘旋飞舞,舔着她胸脯、乳防、大腿。它终于沉重地压在了她身上。她哼了一声,很舒服地伸展开自己的身体。绸缎般光滑的蓝色大海,绿色的草原,无边无际的森林,肥沃的大地。一颗硕大的星星从空中直落下来,在她的梦中溅起一圈又一圈红色波纹,一朵粉花在她脸旁慢慢开放……  一个男人也睡着了,在海边卧着柔软的沙滩。他梦见久别的女人朝他走来。她的皮肤灼亮,眼睛灼亮,微笑灼亮,她的赤脚也灼亮。她的黑发在美丽地飘动,她在风中淡化了,消逝了。天空中出现一轮黑太阳,像无底的黑洞,它四周的火焰却是白色的,像几片蝙蝠的翅膀时张时收地跳动着。黑色的太阳燃烧着,天空承受不住了,翻落下来变成了大地。黑色的太阳在大地上燃烧着……  太阳终于燃尽了,宇宙露出一丝冷酷的、早知如此的深蓝色的微笑……  楚新星:“这是你做过的梦?”  小莉:“我一边讲,一边又发挥了。”  他看了她一眼:“咱俩现在该去找一张床。”  她怔了一下:“去你的。”  “不让找床?那我写首诗送你吧。”  “这什么逻辑?”  “有了床,诗就消失了。没有床,就有诗了。”  “那你写诗吧。”  他一句句口述着把诗写了。  她看着他,过了好几秒钟,说:我和你一起去参加笔会。我想好了。  

衰与荣·下卷·第四章(1)
京西宾馆,坐北朝南,矗立在宽阔的复兴路边,俯瞰着长安街浩荡的汽车流。路对面是革命军事博物馆,往东一站地是木樨地。这里被称为中国的“皇家宾馆”,中央及全国一些高规格的会议常在这里召开。现在开放了一些,有些具一定规格的会议也在这里召开。  人生咨询所及两家报刊联合召请的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讨论会在此举行。  七八十位学者济济一堂,每日会上争论,会下还烟雾缭绕地争论着,时常面红耳赤。人人认为自己在探讨最重大的问题,认为自己最智慧。  陈晓时对此觉得很有意思。他想起一个梦,有个年轻女性问他: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说不知道。他隐约记得他原是个快乐的小生物,在江河里快活地游。天地突然合一了,一片混沌,像晚霞一样暖融融的。他被融化了,变成一个美丽的梦,稀薄缥缈。过了好长时间,才又看见自己,变成一条小鱼,懒懒地游着。突然,天地重开,他看见这个世界了。他看见天空在摇晃,大地在摇晃,周围的房啊树啊在颠簸,黑色的大鸟可怕地呼啸而过。无数慌张的面孔在周围闪动,惊惧的眼睛像一群群流星掠过。他只注意面前这双经常俯视自己的善良的眼睛,她被夹在人流中,正怀抱着自己匆匆走着。天黑了,拥挤不堪的狭小空间。满地的胳膊、腿,到处是呻吟啼哭,是臭烘烘的气味(只有她身上的气味让他感到安心,好闻)。一双吓人的大皮鞋底从头顶上迈过,又一双瘦小的脚从头上迈过。男人的衣服,女人的衣服,粗黑的胡子,细弯的眼睛。他睡着了,又觉得自己在颠簸中……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年轻的女性微笑凝视着他。他笑了:我知道你爱我,希望了解我,我这才开始给你讲我的故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你的吗?……  大会议厅,豪华的吊灯,大玻璃窗,天鹅绒窗帘,红地毯。沙发两排,围成两个正方形,一个“回”字。大会讨论:中国文化的基本特征和核心精神,如何评价它在现代的价值和作用?  一位历史学老教授扶了扶黑框眼镜讲话了,他显得儒雅睿智。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是“礼”,或说“礼教”,“礼治”。克己复礼。从周公制礼,世世代代沿袭了下来。“礼”在中国既是社会等级、社会关系、社会制度,又是伦理道德的规范体系,还是生活方式的准则,具有一体化、普遍化、根本化的特点。我们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模式就是它。  “礼”的核心内容是等级隶属关系。三纲五常,尽忠尽孝。这种隶属关系从政治、社会、经济、伦理、家庭等诸方面严格确定一个人在社会关系网中的地位,而且严格规定了在这个地位上应遵循的政治、伦理、生活的思想行为准则,不可逾雷池一步。整个社会构成了上支配下、下服从上的严密整体,没有任何个人的独立意志。现代经济、政治生活所要求的民主、自由、平等、个性以及爱情、婚姻上的独立自主,都是与之相悖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礼”是保守的,是我们现代化的巨大阻力。  但另一方面,“礼”有没有积极意义呢?“礼”所包含的隶属关系,加强了整个社会的整体性,加强了人与人之间,人与家庭之间,人与国家之间的联系及相互依赖性,这难道不有助于加强中国人的集体观念和爱国主义?不有助于加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自古以来抗击外来侵略,中国这种传统文化不是起了团结人民的巨大作用?哪个民族英雄不都是在这种传统文化熏陶下出现的?  一个青年学者坐在对面激烈反驳了。他叫晁南江,像棵不胖不瘦的树。我同意把“礼”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他挥了一个手势,像树枝伸出一杈。然而,正因为如此,应对它进行无情彻底的批判。对它不存在一分为二的问题,它只有保守性,没有任何积极意义。真正一分为二的辩证法是:社会处在这样的对立中:一方面是“礼”为核心的传统旧文化;另一方面是现代的经济、政治进程以及相配合的现代意识。“礼”起什么作用?任何一个人都被嵌在社会的一个网络点中,毫无独立性,没有自由权利,左右不能移动,更不能犯上。对上是绝对服从,对下是绝对支配。符合这规范的是“礼”是合理,违反的是非礼的人欲,要灭绝才对。这造成国民性的主奴根性。人人都有当主子的一面,又有当奴才的一面——除了最高的皇帝,只当主人,除了最低阶层的妇女,只当奴才。  现代化进程与“礼”处处冲突。一,平等原则与等级制度的冲突;二,法治和人治的冲突;三,民主与忠孝的冲突;四,个性与绝对整体性的冲突;五,竞争与封闭的冲突;六,创造性与保守心理的冲突;七,人生自由与封建隶属观念的冲突;八,爱情、婚姻、家庭中的新观念与旧道德的冲突;九,政治上求实的新理性与旧的政治伦理规范的冲突;十,公民意识、参政意识与奴性的冲突;十一,个人奋发进取与旧的道德形象模式的冲突。你们看看,现代化进程的哪一支矛不指向传统的“礼”?中国人现在愚昧就愚昧在“礼”上。  那日本呢?有位年轻学者瞪着凸出的眼睛反诘了:日本现代化了吧?但它的企业中、社会中,不是吸收采纳了许多源之中国的儒家文化?  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特征和核心究竟是什么?  

衰与荣·下卷·第四章(2)
众说纷纭。  是“实用理性”;是“典型的理想主义”;是“人本主义”;是宋明时期的道学;是对人伦关系的重视,“互以对方为重”,“以社会整体为本位”,完全不同于西方的“自我中心”和“个人本位”;是“作为主导心理的入世思想”与“以伦理道德为中心的精神支柱”;……  是“人文主义”。这种观点有不止一个人提出。又有激烈争论。  有人说:中国的人文主义是与西方的人文主义迥然不同的。西方的人文主义,把人看成是独立的,有着思维、行动、情感、意志自由的个体;而中国的人文主义则把人看成是群体、社会整体的一分子。中国传统文化也强调人的价值,人的理想境界,但这一切要在整体中,在确定的位置上,以确定的伦理道德关系来实现。我们至今讲理想,不都讲与社会、国家、民族的关系吗?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主义。如果说西方的人文主义强调自由,平等,民主,权利;中国的人文主义一贯强调整体,和谐,义务,贡献,牺牲。我认为东西方这两种人文主义应该取长补短相结合,这样才能形成既具有独立的人格(东方所缺少的)又具有社会的人格(西方所缺少的)的完整的人文主义。  又有人反驳说:我反对这种抽象的、非历史的比较和结合理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主义是建立在小农为主的自然经济基础上的,它不能产生任何民主思想,而只能产生家长主义,最终导致的或者说供奉起来的是王权。一盘散沙的小农经济没有任何横向的经济、社会联系,只被王权的统治网“组织”起来。全部人文主义思想就是人的道德的自我完善,视此为最高幸福。净化自己,规劝自己,改造自己,适应社会整体,说到底是献身于王权。所以,人失了血肉,失了个性。这种传统文化不还在影响现代生活?“文化大革命”中“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不都是它的翻版?  杜正光的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烁着笑意。他也发言了,极力显得豪爽,对所有人都挺哥们儿似地:我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应该一分为二,对于封建礼教应该批判,可另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三合一吧,这是深刻的宇宙观,完美的人生观,独特的美学观。还有,强调“刚健有为”,“崇德利用”,“和与中”,这也都是我们民族文化中有价值、有活力的方面。  陈晓时眼睛突然亮了,看见“她”来了。挺拔的身材,晨光中透亮的小树。“她”拿着暖壶沉静地走过一个个座位,往茶杯里倒水。他觉得自己该发言了。看见“她”倒完水,背着双手静静地靠墙站住,目光朝这儿。他接过了话题。  电影剧本初稿写好了,交导演看,杜正光跑来参加京西宾馆的讨论会。他喜欢交际,石英也跟着他。她不是会议的正式成员,哪个房间有空她就在哪儿睡。整天在兴奋中。  石英来北京次数少,杜正光却对北京十分熟悉,领着她逛。军事博物馆?不感兴趣?就在宾馆对面,转转吧。堂堂皇皇一座大楼,东西两翼,四层,中央,七层楼,上面一座尖塔,顶托“八一”军徽。一进大门,中央大厅是毛泽东纪念馆,伟人的石膏像,几百幅照片。前厅东侧,一楼,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馆,二楼,抗日战争馆,三楼,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馆,一共五千多件文物及图片:照片,文件,手稿,毛泽东等领袖们用过的油灯,手枪,望远镜,八路军的臂章、胸章,各种武器装备,蒋介石逃跑留下的总统办公室的印章。前厅西侧,一楼,综合馆,二楼三楼未开。中央大厅门外,左右两个广场,陈列着历次革命战争中使用和缴获的大炮,坦克,飞机。  杜正光讲了一圈。他的历史知识有限,可在石英面前足以充当权威。然后呢,他领她去坐地铁。北京站——崇文门——前门——新华街——宣武门——长椿街——礼士路——木樨地——军事博物馆——立新路——万寿路——五棵松——玉泉路——八宝山——八角村——古城路——苹果园。到头了,到地面看看。然后再往回坐。天黑了,他们在西单找了个小吃店随便吃喝了一点,又坐地铁,在一个人少的站下了车,坐在站台长椅上说话。  两个人发生了冲突。石英随身背的小皮包内放着杜正光先后写给她的几十封信,鼓鼓囊囊一包。杜正光发现了:“你怎么随身带着,不怕丢了?”  “我就是放在家里不放心,怕他们翻,才带出来的。”  “给了我吧。”  “不,你又销毁。”  “我这次不销毁还不行?等离开北京回去了,就还给你。”  结果,杜正光当着石英的面就把刚要到手里的信一封封撕碎,扔到站台的果皮箱内。两人吵了起来。“伪君子,我越来越不相信你。”石英气急了。  “不相信,咱们就拉倒。”杜正光转身一个人气呼呼走了,一溜上台阶出了站台。他站在街边,背对着地铁出口处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过了一会儿,看见石英低着头上来了。他装作没看见,急匆匆朝前走着,要甩掉什么一样。走了好远,在街边一张石凳上坐下。不出所料,没多会儿石英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面前了。  “你跟着来干什么?”他恶狠狠地问,他知道怎么治她。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下卷·第四章(3)
“我错了……”  目前,对中国文化兴起了一股研究的新热潮。陈晓时讲道。各个领域都在大谈“文化”,可以说是“文化热”吧。文化热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呢?简单说,是民族有了生存危机感,所以有了全体性的自省,但更深刻、更具体地说呢?这就是我想谈的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考察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近代史,1949年解放以后的历史,“文化大革命”史,以及这几年的发展,就可以看到答案:  一,中国传统文化一直影响着中国近代、现代的经济、政治、社会生活,在“文化大革命”中集大成地发展到了顶峰,走不下去了,破解了,中国各阶层,特别是思想文化界都痛感需要重新认识中国文化。  二,西方文化的引进,分解了中国文化,又树立了一个全新的参照系,造成了研究中国文化的新角度和热情。  三,现在开始的经济、政治改革,必将触及文化,改革文化。  四,因为西方文化的巨大渗透及影响,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受到冲击,出现一种恐慌:怕失去中国传统文化,于是就有人去寻根。  五,由于想在世界文化交流中显示个性,显示影响,而日益重视民族文化。  六,西方文明在精神上的危机,使得世界上有一批学者把目光转向东方,中国。  研究文化,“文化热”,其实是一场斗争,动力是由那些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者提供的,他们激起了捍卫者的反作用。对传统文化的批判者都渴望改变自身及民族的处境,这种文化批判的本质是“维新”。文化的批判含着对旧的经济秩序、政治秩序、社会秩序,包括旧的伦理道德秩序的批判。既是观念上的斗争,也是利益的斗争。这就是我谈的第一点。  我要说的第二点是……  “她”是宾馆的服务员,叫邹芮琴,二十岁。他们怎么认识的?他第一次发言时,她就这样远远地背手靠墙站着,眼睛明亮地朝这儿看着。散会了,人们说说笑笑往会议厅外走,她看见他了,冲他笑笑,他也笑笑,站住了。有了最初的交谈。他发现她是个非常开朗质朴的姑娘。他喜欢上她了。  第二次,早晨他在宾馆的院子里散步,她迎面走来了,穿着短袖运动衣,短运动裤,满面汗津津。跑步去了?“我们要赛篮球,我练球去了。”你打得好吗?“我是我们这儿的主力呢。”她快乐地笑了。他更喜欢她了。  晚饭后,她来电话了:“你看电影吗?”如果你陪我一块儿看,我就看。要不我就不看了。她在电话中笑了:“是一块儿的票。”俩人看电影了。她挨着他坐,不断看着他。她出去了一趟,暗黑中回来,塞给他一支雪糕。电影散场了,随人流往外走,他热了,脱掉外衣。她伸过手:“我帮你拿着。”然后挽着他出了影院。不少熟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大大方方地致意,并不理会他们打量她挽着一个男人的目光。他们来到了复兴路上,在夜晚的街道上散步。  “你挺大方的。”他说。  “挽着走路怕什么?”  “你恋爱过吗?”  “没有。”  “如果有人吻你呢?”  她垂下眼看着脚面:“不知道,可能会有点紧张。”  他善良地笑了:“你像个小中学生。”  “我是中学刚毕业——前年。你有小孩吗?”  “有,男孩。”  “肯定很聪明吧?”  两个人聊着,他讲了许多,她也听了许多。  “真感谢你这样帮助我,”她说。  “感谢什么?我这样讲话,对于自己也是一种享受。”  “为什么?”  “畅快地讲话,有人理解和崇拜,又是年轻人,而且是个可爱的姑娘,这不享受吗?”  她笑了:“你说话真逗。”  “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知道目的是什么吗?……不知道吧?说穿了,就是企图得到一个年轻姑娘的崇拜和爱慕,这是真正起作用的心理动力。和其他男人差不多。我的理智只不过是愿意揭露它而已。”  “我特别喜欢听你讲话。”  “愿意我对你今后的生活提点忠告吗?”  “愿意。”  “你今后一定要防止轻信的错误,你的性格容易犯这种错误。对于那些能说会道的男人,对于那些善于用诉说痛苦来赚取同情心的男人,你都要有所戒备。”  …………  他在梦中对那个年轻女性讲述起自己的故事:他记得四五岁时就见过她,在一张洋画上。她是一个仙女,穿着漂亮的盔甲,舞着双剑,领着无数天兵天将在海上破浪前进。海水没到她的大腿。她后面是无边的天空,滚着白云,是大海,翻着白浪。她破浪而来,英姿勃发。他看着她,感到一种神秘的、隐隐的激动。  你看什么呢?表妹婴婴突然在他身后出现。  没看什么。他放下洋画,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我爸爸来了,你去问为什么吗?  去。  他喜欢问为什么——从会说话开始。  天为什么会下雨、刮风、迷雾、早晨亮、夜晚黑?人为什么有男也有女?公鸡为什么打鸣,母鸡为什么下蛋?树为什么没公母?我是从妈妈身上哪儿生出来的?蟋蟀为什么会叫?萤火虫为什么发光?象棋中为什么车要直走,炮要翻山,马要走日,相士将不能过河,卒过了河才能横走?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衰与荣·下卷·第四章(4)
他两三岁时,有时一口气就问一上午。大人们常常愕然:是不是中邪了?惟有他妈妈毫不为怪:他生来就是这样。  卒为什么过了河才能横走?不过河横走,就会乱了套。过了河横走就不乱套?过了河就乱对家了。自己家为什么不能乱?不乱才好打仗?对。那车马炮横走不一样乱?他们乱没关系。为什么卒乱就有关系?卒最小嘛。最小就不能横走?这是规定。谁规定的?古人规定的。为什么要听古人的?古人最先说的。那我现在最先说卒可以像车一样走,别人听吗?你说当然不行。为什么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嘛……  他发现:没有一个问题能问到底,大人不可能一直回答下去。  婴婴,我长大了,一定要问下去,问到底。他不止一次看着星空憧憬地对表妹说。一颗流星划破夜空不见了。走,咱们找它去。他们在流星消失的田野里到处寻找。它是亮的,应该能找到。他想知道:流星是不是石头,会不会烫手?然而,整整一个夏天,他们没有找到一颗流星。在夜晚的田野中闪亮的只是萤火虫……  邹芮琴平躺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月光遐想着。同屋的几个姑娘都已睡熟。她伸直腿,抬起来欣赏着。大腿,小腿,绷直的脚面,很长,很直,很健美,像芭蕾舞演员。放下左腿,又抬起右腿。反复轮换着,欣赏着。她又站起来,脱下背心只戴着胸罩,走入窗前银子般的月光下,上下左右地端详自己,真干净,真年轻。微笑着,她趴到窗台上看月光。蟋蟀在歌唱,树啊,草啊,花啊,静静的,梦幻的,夜色真美。她心中生出无限柔情,二十岁这个年龄真好。她不希望年纪再大了,永远这样才好。  她眼前又浮现出陈晓时的形象,他微笑着。她想着什么,眼里不时漾出憧憬。过了好久,不知想到什么,微笑消逝了。她目光恍惚了,陷入若有所失的惆怅中……  陈晓时继续讲着话。第二个问题,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解剖。第三个问题,深刻全面地估计文化的发展规律。第四个问题,我们对传统文化的态度。  我们对传统文化应持的态度,就是历史采取的态度。  在历史上,中国传统文化起过合理的作用。它存在几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而现在,历史对其提出了否定、批判。我们这么多人的批判发言,这几年来各个领域的批判,都是历史在执行对传统文化的批判。  中国传统文化绵延几千年不是偶然的,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它在近代、现代遭到批判,同样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是历史首先提出的,我们的声音是历史赋予的。自觉到这一点,就可以更有力地实行这一批判。实际上,西方文明的进入,经济关系、政治关系方面的批判,早就在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了。  历史的发展本质是批判的,就如生命,每时都在批判这一瞬间,在批判中同时发展着新一瞬间。这新一瞬间正是通过批判,吸收并综合了旧的一瞬间。  我们必须对“批判的继承”这个口号的通常意义提出质疑。在这个口号下,辩证法被简单化为机械的一分为二:对传统文化否定一部分,肯定一部分。似乎全部工作只在划一条分界线。好比吃饭,剔除骨头,吃下肉,就是批判的继承。其实,深刻彻底的辩证法表现在:全部吃下去的肉,都要被我们的肠胃进行批判。一切都被分解了,改变了,重建了,更新了,原来意义上的肉不存在了。所以,我们停留在区别传统文化什么该批判,什么该继承,是非常懦弱的,甚至是空洞伪善的方针。我们要做的工作,是对整个文化进行彻底的批判。如果其中有什么因素今后留下了它的影响,那也完全是被重建了、更新了的。  现在惟一要强调的是批判的无情与彻底。……  夜晚,他和邹芮琴又在复兴路上散步。“你小时候什么样,可聪明了吧?”她突然问。他笑了:还没人问过我小时候的事呢。“我想知道。”  可以。我喜欢研究人的童年,那是研究人的好办法。我小时候的事可多了,讲哪方面呢?我很小时住过南京,二层楼上,红色的地板地,家里买了一套新家具。爸爸妈妈一出去就把我锁在家里,有时还把我绑在沙发上。(“为什么绑起来啊?”)怕我调皮呗。我每次被锁在家里,都要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我从来没有安分过。我喜欢把家变来变去,箱子里的东西全翻到地上,床上的东西放沙发上,沙发上的东西装箱子里。我喜欢爬上爬下,攀登一切可以攀登的高度。我不喜欢秩序,不喜欢被管制,不喜欢被囚禁。我至今不喜欢被“囚禁”在任何地方。不管是用锁、用房间、用户口、用工作、用事情、用伦理、用义务、用感情,用一切东西来囚禁我,限制我,我都在心理上反抗。从小养成的。  幼年时,我跟着父母跑了很多城市,经常搬家。  颠簸的火车,发蓝发冷的天空在车窗外掠过着。路边的树掠过着,长堤掠过着,长堤上长满了草。电线杆一根接一根在车窗外掠过着,大地旋转着,山在天边慢慢旋转着,河流湖泊在大地上移动着。天已经黑了。车厢内的灯光昏黄。在座位之间用箱子搭成了小床,他便睡在那儿。父亲靠着座位瞌睡,母亲在照料他。人们乱哄哄地挤来挤去,一个农村妇女抱着婴儿倚在车窗睡着了。她的嘴半张着,很痴憨的样子。下了火车,又换马车。这是在南京城里了。马在前面拉,车在后面像个小轿,和妈妈坐在里面。马车夫扬鞭赶着。住了没多久,又离开南京了。那一天是夜晚。家里来了许多客人,记得有楼下那个医生。吃饭,忙碌,马车、汽车来了,搬东西,从楼上到楼下,乱糟糟。汽车在街上飞驰,颠簸,路灯在街上掠过,大概是到了长江边的码头。黑暗的大江,灯光闪烁,如梦境一般,觉得它特别大。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夜晚,多少年后,始终如梦般在眼前出现。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影影绰绰的。困倦中好像到了船舱。只觉得江面很高,就在舷窗下,黑色的大江在神秘地旋转着。时间很长,又很短,似乎是过了江,大江在他印象中是那两岸稀稀疏疏的灯火划出来的。后来到了北京,又到沈阳。沈阳在他印象中是一幢陈旧的、没有生气的五层楼房。噢,我给你讲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下卷·第四章(5)
他突然停住步,看见杜正光迎面走来。后面远远的,灰影一般跟着石英。  “你们怎么了,拉开距离了?”陈晓时问,他大概猜到了缘由。  “我走我的,她走她的。”杜正光火气挺大地说道。  石英在街边远远站住了,杜正光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陈晓时走到石英面前:“又吵架了?”  石英低着头用脚轻轻蹭着小草,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陈晓时看着她,想到了两年前的秋天。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衰与荣·下卷·第五章(1)
天高云淡,群山起伏。离小城不远的山地里,一个黄土峁上坐着五个人,杜正光,他妻子薛惠敏,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他四岁的女儿。第五位是他的同学,远方来客陈晓时。他们是星期天来郊外游玩的。这会儿铺着一块蓝塑料布,围坐在已经收割了的庄稼地里,在他们中间散乱摊放着吃剩的面包香肠、水果汽水。  已是下午,太阳偏西,可能是玩兴已尽,他们有些疲倦,天地显出一片辽阔无边的寂静来。黄土高原沟沟峁峁地展开着。像凝冻住的黄色海洋。在西面平缓化为烟霭浮罩的小城市,在东面扩展到天边,拱起绵绵的青色山脉。  真静,能听到耳鸣。  北面一两里处,壁立着一段雄奇的石崖,是一千多年前凿就的一孔孔巨大石窟,能依稀看见石窟中那一座座大石佛大慈大悲的微笑。  广阔的寂静中隐隐地传来一种声音,极远的,似乎是唢呐吹奏的乐声。眺望的目光终于看到:在远处山脊上一行穿着白衣服的人,像一线小白点在缓缓移动,那是送殡的队伍。似乎还听到了嚎哭,若有若无。白色的队伍沿着山脊缓缓移动着,越来越远,越来越高,又沿着山脊慢慢落下去,一点点消失在山脊后面。唢呐声越来越细微,终于一点都听不见了。  老太太人老眼不花,这会儿收回目光,盘腿坐在那儿叹了口气,唠叨道:“人活着就是一辈子,活过去就活过去了。”  杜正光正撑着头很舒服地躺着,这时抬起头很爽朗地一笑:“妈,您说的可真是句大实话,谁能活两辈子?”他惯于用笑来活跃气氛。这是他的魅力。他笑够了,话才接上:“不过,现在人长寿了,一般都能活###十岁,像妈妈这样的,肯定能活一百岁。要和过去的人比起来,这就差不多顶两辈子了。”  “过去得痨病,没办法治。”老太太没有笑,感叹地添了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谁也没再说话,辽阔的秋天露出一丝初现的肃杀。  陈晓时侧身很惬意地斜躺着,隔着塑料布能感到土地的温意。山,云,风,阳光,土地,树木,庄稼,田埂,鸟雀……他神思恍惚地沉浸在黄土高原的秋意中。  眼前的一家三代四口人像一幅画。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精神健朗,她拿着一个旅行水壶让小孙女喝桔子水;四岁的茸茸长着红苹果一样的圆脸,正聚精会神地玩耍着小石子儿;薛惠敏静静地坐着,一下午就没听她有什么言语,一边慢慢地织着毛衣,一边含着善良的微笑,显得端庄朴实又有些憔悴;杜正光则依然侧躺着,笑看着自己这一家人。  这是一幅天伦之乐图。可为什么自己稍一眯眼,那一丝冬天一样的黑色就在后面隐隐微现呢?这是什么幻觉,杜正光凝视妻子的目光中似乎露出了瞬间的冷静观察?  不,只有一片幸福,再没有比这寂静天地间融融洽洽的一家人更显得和谐的了。  突然,远处传来快节奏的丁铃铃声,一辆自行车沿着田间小路飞快地左右回旋着骑来,一个姑娘的红色风衣像旗帜一样飘动着,一条狗跟着她快活地跑着。  “杜老师,你的信。”车到,跳下一个生气勃勃的姑娘,大黄狗在她身边摇着尾巴转来转去。  杜正光一边起身接过信,一边给陈晓时介绍道:“这是石英。这是陈晓时——你可能听说过他的大名——我和惠敏过去的同学。”  看见陌生人,石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姐,你给谁织毛衣?”她挨着薛惠敏坐下,亲热地问。  “给茸茸织。”薛惠敏慢言慢语地答道。“哪儿来的信?”她看了丈夫一眼,随便问道。  杜正光正注意看信,没回答。  “是《时代》编辑部来的。”石英代为回答,“肯定是杜老师的中篇小说要发表了。”  “你怎么知道?”薛惠敏问。  “我也收到他们一封信,让我去改小说稿。”石英压抑不住兴奋,“我给他们寄过一个短篇,就是上次杜老师给我看过的那篇,我和杜老师一天寄去的。杜老师,他们已经决定用你的稿了吧?”  杜正光看完信随手叠好,又想到什么,把信递给了妻子,“他们也让我去改稿。”他转头冲陈晓时一笑:“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时代》决定用,但是又要我去编辑部作些修改,可能嫌有些地方太尖锐了吧?”  “为发表,总得有所妥协吧。”陈晓时说。因为这个漂亮的姑娘,杜正光的倦淡一下消散了,变得容光焕发,微凸的眼睛幽默地闪着微笑。陈晓时心中也笑了笑。同时他还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坐了起来,“那你们也要去北京了吧?”  “看来得去。”杜正光说,“要不,他们不给你发啊。”  “杜老师,我和你一块儿去吧,明天就走。”石英兴奋地说。她对他称老师并不奇怪:杜正光比她大十多岁,她在学习写作,时常请教他。  “你们如果明天走,咱们就能同车了。”陈晓时说道。  “咱们就明天走吧,杜老师。”石英显得急不可待。  “瞧你急的,要发表处女作了,就像小孩过年一样。”杜正光揶揄道,“不过,咱们来不及,总不能一拍屁股就走吧。”  “怎么来不及?我今天就去给咱俩请假。星期天也没关系,我去找领导。”  

衰与荣·下卷·第五章(2)
杜正光笑了:“急也不在乎这一天嘛。还是过一两天走吧。”他转过头,“陈晓时,你不用等我们。我到北京再去找你。”  陈晓时说:“行,北京再见吧。”杜正光并不愿意和自己同行,这里的奥妙是可以想到的。他心中笑了笑,不禁又看了石英一眼。  很可爱的姑娘,她的到来使整个气氛都变得活跃热闹起来。  石英抱起茸茸和大黄狗一起玩耍。  “黄黄,”她吆喝着大黄狗,“卧下,卧下。”狗听从地卧下了。她抱着茸茸往狗背上放,“茸茸,别怕,黄黄不咬人,分开腿骑在它背上。大姐,”她转头冲薛惠敏一笑,“你别怕,摔不着。杜老师,你说什么?怕把狗压坏?不会,真的没关系。”她哄着茸茸,“茸茸,你坐好,我扶着你。黄黄,起来。”狗站了起来,“走,慢一点。”黄狗走起来,然后慢慢跑起来。石英双手扶着茸茸跟在黄狗后面转圈跑着,一边跑一边笑。茸茸也格格笑着。石英一步没跟上,在田埂上绊了一下,仰面摔倒了。她双手紧抱的茸茸摔在她怀里,大黄狗停住步,摇着尾巴回头看着。  石英躺在地上开心地大笑,茸茸在她怀里也笑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好不容易停住笑,石英抱着茸茸拍着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那边山坡上响起高亢婉转的民歌,远远望去,一个穿红运动衣的农村小伙子在梯田上慢慢赶着白云似的一群羊。人们都静了,是一首情歌,在黄土高原上远远近近地响着,描绘出天高地阔和古莽苍凉。  糖包的油糕蘸上蜜,  咱二人成了好夫妻;  落花生角角剥了皮,  心上的人儿就是你。  …………  歌声使人心醉。  石英眼里噙满泪水,她放开怀抱着的茸茸,掠了一下头发向前走了几步。人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突然,她略提了一下身子,放声向着那远处的山坡唱了起来。  青青杨柳风摆浪,  死去活来相跟上;  河滩石头海里的水,  我心中爱谁就是谁。  …………  她唱完了。歌声凄越婉转,在淡淡云天缭绕。人们都期待地凝视着对面的山坡。白云似的一群羊在缓缓移动。  对面山坡上的歌声很快响了起来:  三颗颗星星一摆六六地升,  年轻人儿爱着年轻人;  柳叶叶落在树根底,  天南地北想着你,  …………  因为有姑娘对唱,歌声中明显增添了刚才没有的激情。  陈晓时极为热切地转回目光看着石英,这种北方农村的对歌,他还是头一次见。石英有些兴奋地挪了挪脚,清了一下嗓子,很快又唱起来:  头茬茬韭菜长不高,  二茬茬韭菜冷水浇,  旁人都说咱俩好,  为什么撂下妹妹光你跑。  对面的歌声接着她的余音就响了起来:  墙头上种谷我回不过61阅读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衰与荣全文阅读页面。

四 : 股坛风云全文阅读 作者:宏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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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坛风云 作者:宏皓


章节简介
第一章 年少疯狂时代
万叔的‘青帮’给我造成的震撼是十分巨大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不属于我以往所经历的事物,我估计万刚万强和敬生当时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势力’这个词所代表的强大意义,没有势力,就只能任由别人宰割。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有自己强大的势力。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将要走一段不平凡的路。”几十年后叶凡平这么回忆着。
第二章 巨大潜在商机
那个时代有很多让人搞不懂的东西。1976年这一年间中国发生了很多重大的事情,伟人走了,*结束了,卖什么都开始赚钱了,东西一下变的紧缺起来,人们的钱也开始多起来。叶凡平明白,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1991年秋,海北淮海路一栋大楼里,“商业投资海北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挂牌成立。
第三章 股市初获暴利
“说老实话,我们那个时候也不相信股票,这个事物是我们没有接触过的,大家都在犹豫,尤其是那些职工股漫天抛售,我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抓住这次机会,还好,我们选对了,才有的今天。”叶凡平后来回忆到。A股的历史性机遇让叶凡平在资本市场尝到了甜头,其财富积累在经商几年后开始了爆发式增长。
第四章 修栈道度陈仓
“这个问题你不用知道,但是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虽然我们仅仅是生意上的伙伴,但是胡灵是我的女人,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了头?”面对着惊慌失措的齐雨,万强心里一阵得意。
科技股“腾龙科技”自一月前被“万和”公司整体收购后,“万和”公司暗中虚炒股票,水涨船高的股票价格在42元的时候崩盘,股价狂泄不止,“万和”老总齐雨人间蒸发。
第五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扑……”一下黄嵩倒在尸体上,黄嵩连滚带爬地后退,脚不停地乱蹬在尸体上面,尸体估计死的不久,原来蹦紧的肌肉忽然一下松弛开了,人也分开了。中间人的尸体翻了过来,双手间一个黑色的皮箱。黄嵩心里忽然“崩”地一下,他把手伸了出去,死命地把皮箱拽了出来,然后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现场。发了后的黄嵩正好赶上了1988年海南建省,他和大多数淘金者一样,炒起了地皮。
第六章 军师加盟如虎添翼
“大同,跟我到海北去吧,你才40多岁,不晚”。临走的时候,黄嵩对罗大同说。
第七章 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这个先冲锋的,就由我来做吧,可能我会失败,但是,总会有人接着我的脚步的。”黄嵩轻轻地说。 “现在他们开始明显地公开反了,也就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2001年的5月末,一个“宏图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悄悄地在海北成立了,使也不清楚这个公司,很多人仅仅当他是海北千千万万小公司的一个。某些人也愿意别人越不注意这个公司越好。
第八章 枪打出头之鸟
“耗子才刚出洞多远呢,你想能这么快就出手吗,到时候我怕你还来不及伸手,他就一下窜回窝了。”叶凡平躺在巨大的滕床上,闭目养神道:“先让他有点甜头,慢慢地将他的大头资金引出来,完了再收拾他。
第九章 遭人暗算过河拆桥
“火上浇油。。。火上浇油。。。完了,完了。”赵连新看着电脑屏幕,垂头丧气地说到。到此,赵连新想起巴菲特的一句话,“短期股市的预测是毒药,应该要把它们摆在最安全的地方,远离儿童以及那些在股市中的行为像小孩般幼稚的投资人。”
第十章 两兵相交明争暗斗
黄嵩站起了身,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光芒,伸出手对着坐着的叶凡平:“我欢迎你们的加入。”2001年沸沸扬扬的“新大地收购”事件看似以一个戏剧性的结尾结束了,叶凡平他们;还是那些旁观者,以及众多的投机者,都没有想到自己频频设局,到了最后还是进了别人的局里。
第十一章 昔日朋友变敌人
“我和他们的友情早在1997年前就已经断了。”周敬生眼睛望着远方的风景:“有一句话真是很贴切,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共同利益。”
十二章 长河危机全面爆发
中央军团害怕掉进长河的黑洞之中,叶凡平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叶凡平三年前有一个梦想,45岁就正式退休到欧洲打猎,遗憾的是,45岁长河崩盘,他真的在45岁的时候成为穷光蛋。
十三章 大结局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故事情节
小说《股坛风云》
故事情节:
在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的证券市场重新成立,中国的资本市场开始发展。在资本市场巨额暴利面前,人性贪婪丑恶的一面发挥到淋漓尽致。股评、贪官、高明的骗子纷至沓来,上演了一幕幕财富掠夺的黑幕。长河集团董事长叶凡平,借助股市暴富,又被股市毁灭。股市弱肉强食的结果最终导致了中国股市的崩盘,致使中国股市经历了长达五年的熊市,整个股市亏损高达一万叁千亿。股市两大功能融资功能和投资功能彻底失去,人们是谈股色变。在股市彻底崩盘之后,人们才明白:股市需要清理出垃圾上市公司高管、贪官、股评等股市垃圾,还股市以公平和公正、公开,才能让更多优秀的上市公司和企业家到资本市场来,资本市场才能快速发展。只有诚信而优秀的企业家旗下的优秀的市公司才能为社会和投资者创造财富,并且使整个资本市场形成良性循环,迎来资本市场的春天。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第一章 年少疯狂时代
公元1968年的中国,一个海滨城市海北市,一个小女孩被几个男孩围着。
“哥,你在哪?”
叶万平穿着一身改小过的蓝色工人装,脚下套着一双胶凉鞋,头发扎成马尾辫,这是海北60年代人家孩童普遍的装束。
此时的叶凡平,手中拿着一块砖头,身后跟着万刚、万强两兄弟,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根木棍,正杀气腾腾地往里弄走着。这是1968年的海北,大多14至20岁的青年,也就是被我们后来称之为“老三届”的那一批人,他们在接受*前期的大洗礼后,被伟人一声号令,打起铺盖卷一并送入“大自然”中,接受“再教育”。
此时的海北城,年龄层就好像一条鱼一样,无意地或者是已经刻意地被人为地一刀从中给切断了,身子中最肥硕的被拿走一部分了,仅仅剩下鱼头和鱼尾,成了叶凡平这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的乐园。
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看,凡平!就是他们刚才欺负你妹的!”万刚一步赶在叶凡平身前,万刚的眼尖,一眼就瞅见里弄距离他们二十多米那几个蹲在台阶上玩弄着叶万平书包的小孩,还没等他回身,突然感觉有东西刷地一下从自己耳旁飞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叶凡平手中的砖头,砖头“啪”地一声砸在一个穿着蓝色海军条纹线挂杉的孩子的背上,“哇’伴随这一声哭腔,那帮小孩人作鸟散,“外来户崽子打人了!”孩童稚嫩地伴随着哭腔的声音响彻整个里弄,叶凡平咬了咬牙:“给我追!”三人朝着敌人们奔去。
叶凡平不是土生土长的海北人,他的母亲卢培媛原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工团的一名干事,随着伟人一声“百万雄师过大江”,她跟部队来到了海北,本来他们解放了南京,解放了南京并且要随着大部队解放全中国的,可是后来随着某人的一声令下,就转业留在了百废待兴的海北,支援了百废待兴海北的建设,卢培媛就在南市供销社当了一名普通的采购员,其他各个兄弟部门的战士们也被分配在了各种岗位上从事着最基本的工作。换一句话说:他们都是对国家有巨大贡献的。但是这个仅仅停留在表面上,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地实际意义,仍旧若有若无地被远海北的某些“土著”居民排挤着,叶凡平自打记事起,就没少为了这个“外来户崽子”的称号和别人打过架,除了万家这俩兄弟,他们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海北人,但是却天生好像和叶家兄妹俩就是要走到一起的,开始是叶家兄妹俩保护着自己,后来变成是三个人保护一个人。今天叶凡平的这场架,仍旧是老调重弹:叶万平受了欺负,哥仨给她报仇去了。
叶万平再次看到叶凡平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叶凡平手中拿着的她的书包,再次就看到了三张通红的笑脸,“呵呵,呵呵”叶凡平三人就这么笑着,好长一会,万刚从叶凡平手中夺过书包,一步抢前走到叶万平跟前,“万平,给你书包”。
“哥,你们别再为我打架了,要是让妈知道了,又要骂你了”。叶万平对哥哥说。
叶凡平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回去挨骂也是自己妈骂,总好过在外面被别人欺负地好。”
万刚突然插话:“对呀对呀,要是我们三个连你一个也保护不了,那我们还怎么当你哥呀。”
“丢人,就你打的最狠。”叶万平羞万刚。
万强也说:“回去别告诉卢姨我们今天的事情,省得了的,要不我们回去也少不了被我奶奶一顿说。”
万平说:“哦,知道了,不说就是了。”
叶凡平笑到:“这才对嘛,呵呵,走咱们回家去,”十几岁的孩童,情绪变化地快,刚才还经历了一场打架,转眼间就象没事一样,四人手拉手,一窝蜂地朝家的方向奔去。
叶凡平的家在南市的上里弄,一个典型的沪式弄堂,杂七杂八地住着几十户人家,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都一片忙腾,海北的房子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住宅,像这样老式的海北石库房子,旧式的阁楼式建筑,狭窄的楼梯和地板,没有厕所,一般都是几家和用一个厨房和水房,家家户户洗菜做饭,顺道唠唠家常,什么街坊里呀厂子里呀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情之类的,也就是这个时候住在楼下人家能容忍你楼上走路的脚步声,要是不是这个时间段你要稍微重点走路,那迎接你的将会是楼下用拖布的木把当棍子咚!咚!咚!咚!的敲击着天棚,向你抗议的声音。
在那个相对物资匮乏的年代,几乎家家户户的菜式,不用看,闭上眼睛想也就是来来去去的那几样。
“凡平你今天又打架了吧?”叶朝荣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顿了一顿说:“再这样下去不行,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别人怎么看咱们,一个老师连个孩子都管不好,怎么教育别人?”叶朝荣放下碗,摘下眼镜,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镜,又顺道擦了擦脸。
卢培媛也说道:“你以后要是在外面惹事,你自己一个也就罢了,可每次都带上万刚万强他们,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看你怎么跟你万叔说去。”
叶凡平望着妹妹,万平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哥,我什么也没说,我跟你一道回来的,你忘了?”叶凡平想想也是,卢培媛说:“就你那点破事,还没等你回到家门口呢,都传遍整个弄里了,还不长长记性。”
“老远就听见你们讲话了,其实凡平不错哦,知道保护自己妹妹,看来我让阿刚阿强和跟你们在一起这点是对的了”万大海掀开门上的竹帘走了进来,“老万呀,你要是再这么说他,他可就更野了。”卢培媛眼里含笑。
“哦,是老万呀,回来了,吃饭了么?坐哦!”叶朝荣连忙起身拉过一个小矮凳,屋子在多了一个人之后显得更狭小与拘谨,万大海就倚靠在门框旁坐了下来,接过叶朝荣递上的一支经济烟,掏出火柴,先给叶朝荣点上,然后再借着火柴屁股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心事重重说道:“今天又送走一批,全是十四五岁到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他们去的更远,去云南,叶老师,我就是想来问问你,要是一照这样下去,凡平还有我家阿刚和阿强是不是过几年也要走呀?我倒不是怕他们走,男孩子哪有赖在家的,我是担心要是按照我们送路的远近这个样子发展下去,那样到了他们走的时候就得比云南更远了,那会到哪里去呢?他们要是走了那么远,什么年头能回来一次呀?”
叶朝荣也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世道真是弄不懂,读了一个小学、中学就算是‘有知识了’,没有哪个朝代不让孩子们读书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等了,兴许过个三五年的,可能会好点,”
卢培媛也说;“是呀,盼吧,兴许到时候能让他们当兵就送他们到部队去,到时候出来也不愁一碗饭吃。”
万大海也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找找人,把我家阿刚阿强弄进我们铁路去,虽然苦点累点,但是起码有口饭吃,不过我想两个人进去估计难哦,不过能进一个算一个的了。
卢培媛站起来,斜着身越过了叶万平和叶凡平,随手拉开了门,从后面拉出一个马桶来,再拉开系在门的上方的与墙壁连接的一张帘子,接下来就是例行公事的声音,万大海连忙屏住了呼吸,其实这就是通常海北人家的方便的方式,主客之间早很自然。
再下来就是一些闲话家常,还有万大海旅途上的一些新鲜事情,从六六年*开始以来,文化娱乐少地可怜,以前老海北最出名的“大世界”现在已经变成各种造反势力龙蛇混杂的居所,淮海路,这个全海北乃至全中国最繁荣的商业中心,自1966年起首当其冲成为了破”四旧”的,宣扬新生活的中心。每个月的娱乐就是万大海回来的这寥寥几天所带回来的所见所闻,虽然在哪个年代,全国各地的状况几乎都一样,但是相对于生活条件较好的海北人来说,外地的状况还是非常新鲜的,哪个地方饿死了人,哪个地方有发生逃荒的现象,都足以让叶凡平他们这些小孩子惊讶一阵。
叶凡平还记得他三年级的时候,一天他领着妹妹与万刚万强走过淮海路上的“老大昌食品商店”,与相隔不远的“哈尔滨食品厂”、“上海食品厂”门口前一样,黑压压的全是一片红色的海洋,老大昌的门口,大大的喇叭声与时不时响起的”XX万岁”交织在一起,一个20来岁模样的青年正在往“老大昌”的门上贴着大字报。
万刚伸了身头,开口念到:“老…大…昌…为谁服务,老大昌为谁服务!!”
“屁话,为我们的肚皮服务呗!”万强接了口。
叶万平说话了:“不对,老师说过的了,他们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
万刚纳闷了:“什么是资产阶级呀?”
万强说的:“谁上他那买蛋糕就是资产阶级呗,哎呀不对,我早前还吃过一次老大昌呢,难不成我也成了资产阶级?”
“对呀,难道我们也成了资产阶级了?”小孩们都有吃过“老大昌”的糕点,所以他们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要是毛爷爷也吃过老大昌,那他也不就是资产阶级了?”叶凡平心里这么想着。与正在“义正词严”地批判资产阶级的红卫兵大姐姐们相比,围观的孩子们却是一脸的迷茫,他们实在弄不懂,“造”了“老大昌”的反,今后还会有好吃的奶油蛋糕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就好像不远处的“淮中大楼”一样,门口的“淮中”两个字早已经没了,通红的“反修”两个大字在太阳底下映出一片刺眼的光。
1970年8月的海北,13岁的叶凡平与12岁的万刚万强两兄弟正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学校了,通常就是自习,教室里经常呼啦就冲进来一群红卫兵,押着一两个戴着高帽的老师。红卫兵先是大喊一通那些教条式的口号,然后就是程序式的,当着学生的面大讲一通他们自认为群情激昂的话语,再下来就是对在场老师进行言语或者人身上的伤害。对这些,叶凡平由开始的惊诧,慢慢变成冷漠地旁观。叶凡平也没少和这些红卫兵们打架,其实不是为了老师,他就是觉得自己不打就会被别人看不起,他们谁也不亲近,很大程度上是他们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类似的经历,不想被别人当枪使。
“要做,我们就做大的。”这是万刚说的,叶凡平也这么认同。
进了家里的弄堂口,发现有一家人新迁了进来,斜对门的张奶奶前个星期过世了,以前叶凡平惹是生非的时候,张奶奶没少给家里告小状,叶凡平觉得像解开了枷锁似的;但是又回想张奶奶生前没少给他兄妹俩和万家兄弟俩好吃的;张奶奶故去的前一天还亲手给叶凡平做了他喜欢的小菜泡饭,回忆起种种,叶凡平眼眶红了。
那新迁来的人家果然是搬到了张奶奶的屋子,三五个人正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地忙碌,外边有七八个革命派摸样的在监视着,叶凡平看的出来,这一家估计就是大人们口中经常提到的,犯了错误被打倒的现行反革命了。这段时间叶家的这个里弄陆陆续续有这样的人家迁入。
门口蹲着的一个小孩引起了万强的注意,小孩和叶凡平差不多的年纪,身上并没有穿着时下海北普遍的由工装改小了的所谓“儿童服”,也没有像叶凡平那样身穿由母亲转业后留下来的军装,而是穿着一件当时海北都少见的的确良衬衫,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也梳理的整齐。
万强看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呵呵乐了。
叶凡平也乐了,他们哥仨都清一色大光头,这是家里为了让他们在外面淘的时候身上少蹭脏点而想到的法子,美名其曰凉快,其实是为了回来洗澡的时候省香皂。
一个四十来岁微胖的男人由叶凡平他们对面走过来,在门口监视的造反派中有一个迎了上去:“毛主席万岁,季同志你来了。”
男人点点头,故做严肃状:“大家辛苦了,打倒一切阶级敌人还需要靠大家的努力呀”。
叶凡平认得哪个男人,他叫季大林,原先是在锻造厂当着一个默默无闻的车间主任,*开始后,经过一系列的揭黑幕、贴大字报、武斗,一跃成为这片区域冲的最响的造反头子,现在据说被上海革命委员会负责监管这片区域的头子,叶凡平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周天宇,你出来!”造反派中有人喊到。
一个穿着灰白中山装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躬腰驼背诚恐地走到季大林他们面前,之前和季大林寒暄的人对他说:“本区的负责人季大林同志来看看你,顺便登记一下,记得,随时到他哪里报道,老老实实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
叫周天宇的男人估计是被批斗的怕了,恐慌地说:“是,是,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宽大,争取宽大”。
季大林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天宇,突然问了一句:“你毛主席像章呢?怎么没戴!”
周天宇吓了一跳,环顾自身,发现确实没戴,好一阵子才回想起来:“哦,我刚才搬家的时候担心把像章弄丢了,所以搁起来,搁起来的了”。
“你连这样的事情都没有记住,谈什么好好改造!我看你是存心想和组织作对!你根子里的资产阶级思想还没有从根本上扭转过来!”在季大林声色剧厉的话中,周天宇的腰弯的更低了。
在季大林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的时候,一直蹲在地上的小孩冲着他扬起了头。
“呸!”
季大林似乎被惊呆了,自打他革命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这样,更不说是一个小孩了。
“妈的,小赤佬,不要命了你!”季大林扬起手欲打。
周天宇连忙用自己身体护住了小孩:“季委员,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儿子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这一回吧,下次不敢了的”。
“怎么!还有下次?”
“不是不是,季委员,对不起对不起”
在周天宇的身体护住下的小孩自始至终用眼睛瞪着季大林。也许是那两声“季委员”让季大林很受用,季大林也觉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孩子纠缠太多,恰巧现在周天宇的家也搬完了,季大林又说了一些教条式的话,就和那些造反派扬长而去。
周天宇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转过身子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还小,不要招惹他们,咱们家现在不一样的了”,说完叹了一口气,进屋子去了。
叶凡平突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小孩,他走上前去,那个小孩望着季大林的背影,又来了一口:“呸!”
叶凡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戴着眼镜的小孩扬起那倔强的头:“我叫周敬生”。
过了几天,叶凡平断断续续地从街坊邻居那里打听到了周家的一些情况,周天宇原本是海北市委的,以前曾经做过重要某个领导的秘书,后来随着领导的失势,他也就被牵连了进来,从以前住的市委小楼搬到了南市这里,按照他这个情况本来是要下放改造的。因为他的女人有病,再加上之前花钱使了门路,就特批到了这里。
上里弄的居民对周家并不排挤,但是周天宇见人总是一副恐慌的样子,没有事情就闷在屋子里写交代材料,照顾他的女人,除了做饭和上菜市场能和街坊打个招呼以外,大家平时也没有什么交流。倒是他的儿子周敬生,第二天就把自己的的确良衬衫换了下来,穿上了和里弄孩子一样的工装“儿童服”,这让叶凡平和万刚万强觉得亲近了几分,大家三五日的相处也就都熟悉,只是周敬生还是不肯随大流,把自己那梳的整齐的分头剃成像叶凡平他们那样的光头,无所谓了。
就这样,四个人现在变成了五个。
8月的海北总是最炎热的。道边栽满了梧桐,知了在树梢上不停的叫着,好像无时无刻不想让人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似的。无论什么情景或者状况到来总得有些标志或者征兆,这就是夏天吧。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后,叶凡平在那高楼大厦云集的水泥森林里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总是忘记不了曾经那一片、或者已经消失了的绿。
刺辣辣的阳光穿过树梢,快把叶凡平的眼睛给晃晕了。
“啪”叶凡平用手捂住了一只知了。
“给你”叶凡平把知了掐掉了翅膀,丢给妹妹。叶万平高兴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凡平,找机会弄点钱去吧”万强口里含着冰棒对着坐在树上的叶凡平说到。
“呵呵,该能找钱的地方都想了,你还能指望哪里?”万刚仰身一吐,冰棒棍子划着一道弧线,飞的倒是不远。
偷鸡摸狗,对于这群少年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过他们居然还盗亦有道,贵重的物什自然是不敢拿的,再说了,那个年代的人家,有一块手表都当宝贝的不得了,哪里还有什么贵重的家当。
周敬生忽然说到:“我倒是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叶凡平一听来了兴致:“在哪?”。
周敬生说:“去倒是行,但是。。。。。。”。周敬生抬眼瞅了瞅叶万平。
“我怎么了?”叶万平不满地叫到。
“你,算了,我们等下要是运气不好让人抓了起来,你经的住打?”万刚故意吓唬叶万平:“是要关在黑黑的房子里面的。”
叶凡平对妹妹说:“万平你先回去吧,哥办点事情去,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围墙跟前。
万刚抬起头,巨大的石库房子,斑驳的墙壁上成片披着如帘子般的爬山虎。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万刚问周敬生。
周敬生神秘地看了看四周:“进去就得了,别问那么多,赶紧的了,哪个先上?”
万强跃跃欲试状,叶凡平说:“我先进去,然后是敬生,他熟这里,万强手太重,就负责在外面把风”。想到上个礼拜就是因为万强,害的他们整整地追着跑了一整段8路车的距离,按他们的话说“妈的整整跑了6分钱”,偷的东西也丢了。想到这里,万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万刚蹲下了身,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朝叶凡平点了点头,叶凡平脚踏上了万刚的肩膀,万刚一咬牙,翘着屁股撑开双腿将叶凡平顶上去,万强在后面用背顶着万刚的屁股。
“能顶的住不?”叶凡平问身下的万刚。
“经不住我还叫什么“费布票”的!”万刚咬了咬牙。
“好了,敬生,轮到你了!。”叶凡平小声招呼周敬生。
周敬生踩着叶凡平和万刚的肩膀爬上了气窗。
周敬生斜靠在窗沿上,轻手轻脚地用之前随身带的电工胶布仔细地把一块玻璃粘的严严实实的,回头看了看下面的叶凡平和万刚。叶凡平和万刚已经转过身闭上了眼睛。周敬生深吸了一口气,“垮~嚓”的一声闷响,在周敬生用手肘把粘着胶布的玻璃给干碎了的同时,万刚和叶凡平心里也“垮~嚓”地激灵了一下。周敬生轻手轻脚地把碎玻璃卸下了,然后就猫着腰爬了进去,不一会,从里面垂下了一根比拇指略粗窗帘绳。
当叶凡平和万刚适应了屋子里的光亮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老式的西洋自鸣钟、数量巨大的洋画、古董、布匹、瓷器、无数的箱子堆满了硕大的房间。这个场景让叶凡平他们三人仿佛如阿里巴巴置身于四十大盗的藏宝洞一样。
“拿什么?”周敬生问:“我家估计还有东西在这里面呢。”
叶凡平舔了舔嘴唇:“大的东西我们拿不走,尽量找点小的,注意手轻点”。
三人开始四下分头找了起来。万刚费劲将身前的几个箱子挪开,“轻点”叶凡平小声对万刚喊到。万刚轻手轻脚将箱子外面的封条揭开,遗憾地是箱子被锁上了,万刚满地找东西想撬开箱子。
角落里,万刚对着横七竖八杂乱放着的那些油画中的一幅发生了兴趣。那是一幅西洋妇女的人体画,画中的女人神情优雅地依靠在红色丝绒的沙发上,眼睛好似望着远方。对于一个十一二岁情窦初开的少年,这个的确是太吸引了一点。万刚呆望着油画,一时迷了方向。
叶凡平回过头,看着呆立不动的万刚,随手从旁边拿了一只旧的尖头皮鞋就扔了过去,把万刚从幻想中打了回来:“还不赶紧,楞什么呀”。
“有了”叶凡平欣喜地低喊,万刚和周敬生连忙凑了过去。
金灿灿的戒指、耳环、银光闪闪的手镯、腻着羊脂的玉器、还有那镶着金边的烟斗,七零八落地散落在一个堆满了金质自鸣钟与剪了线的镶金嵌玉的电话机的箱子里。
万刚觉得自己快要兴奋地流鼻血,万刚将衬衣掖到裤子里,在满地找了一跟满是灰尘的绳子把自己的裤子给紧紧系住,连忙赶紧搜刮起来。
在周敬生和万刚拼命地搜寻着金饰和玉器的时候,叶凡平却被箱子旁的一扎书籍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堆连环画。叶凡平解开了扎着书籍的绳子,细细地检阅每一本书,“申屠、石笋、石门开、戚继光、牧羊、黄河、济公、十兄弟、苏六郎、李鲤、浪子、阿凡提、西游记”叶凡平轻轻地念着书上面的名字。那一头万刚和周敬生已经将东西捡的差不多了。
“凡平走了,别看了”万刚已经顺着绳子爬上了窗子,周敬生站在窗子下焦急地喊着叶凡平。叶凡平匆忙中把衣服掖进裤子里,再捡了几本连环画塞进了衣服里,连忙跑了过去,顺着绳子开始往上爬。绳子上到一半的时候,叶凡平忽然脚下一打滑,窗子上的周敬生吓了一跳“呀”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叶凡平在垂半空中双脚左右乱蹬,不小心一脚踢在了挨墙斜立着的一扎红旗上面,“哗啦~~哗啦~~”红旗倒下的连锁反应引来一片巨大的声响,叶凡平没想到刚才还在骂万强坏事,现在反而轮到自己了。慌乱中叶凡平总算爬出了窗口,四人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现场。
东西拿到“国旧”那里卖了,早脱手早好,连环画叶凡平留了下来,给了妹妹。
1972年秋天,向阳路口三五成群地蹲着十几个十三四岁摸样的小孩,有男有女。
“看,有一个臭老九出来了”,一个十三四模样的小孩首先看见了从向阳路小学里出来的叶朝荣,呼啦地一下,蹲在地上的那群孩子全都站了起来,一个小孩说:“我认得他,以前教语文的叶老师”,“呸”为首的一个吐了一口:“什么老师,没听过最高指示吗!知识越多越反动!臭老九”。
当中有附和:“对,臭老九”。
叶朝荣故做镇静地推着他那辆老上海“永久”,低着头在小造反派的包围下慢慢地穿过街道。
又有人说:“向新,你得学你爸爸,要造反,造更大的反呀,今天不是好机会吗?”
为首的叫向新的跃跃欲试,忽然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声:“可我听说这个臭老九好像是叶凡平的爸爸?”
“叶凡平?他可惹不起。”有人小声说到,“对呀,还有万刚万强,他们可真能下的了手的”。
人群中稀稀拉拉地有人退却:“要是真惹了他,以后咱们遛马路的话可得小心了”
叶朝荣心里祈祷着这群小“瘟神”别再找他麻烦,但是他又不敢突然加快脚步,所以只有慢慢地走。朝荣的日子也慢慢的变的不好过了,在*中小学所受的冲击算是比较轻的,仅仅是停了课、每段时间到学校汇报材料而已,还没有对他们这些小学老师造成什么具体而实际的伤害,对于现今这个武斗频发的岁月。叶朝荣对于这样的境遇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但是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支由刚小学毕业的学生所组成的小造反派,为首就叫季向新,他爸就是季大林,有了他爸这个大树来做依靠,所以小小年纪的他新近成为了这个区的一个小“造反头子”。今天季向新刚想出个风头,但是一听”叶凡平”这个名字,他一下就有点软了。
叶朝荣仍旧慢慢地走着,但是越走越远了。
“向新,难道就这么放过他?有你爸怕什么的,难道叶凡平能把你吃了?”小造反派中的几个女孩中有人这么喊到。
季向新不甘心在这群手下面前,尤其是女孩子面前丢了面子,看着渐渐远去的叶朝荣,忽然跺了跺脚:“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
一阵小跑冲到了叶朝荣面前,一手按住了叶朝荣的自行车,叶朝荣吃了一惊:“你,你要干什么?”
“我打你个臭老九!!”季向新的手抡了下去。
雪亮眼镜店门前,叶凡平抬脚进了眼镜店,斜眼瞅了瞅店子里,只有一个30多岁模样的男售货员,他装作买东西的模样,走了上前:“叔叔好,我想买一个眼镜,你能拿给我看看吗”
男售货员不冷不热地站了起来:“要多少度的?”
“400”叶凡平努力装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没有现成的,得现磨哦。”男售货员说到。
“好的好的,谢谢叔叔了,我等。”就在售货员给叶凡平磨镜片的时候,万刚万强装作不认识叶凡平一般,也抬脚进了眼镜店。万刚万强左看看,右瞅瞅,其实他们暗中盯着那售货员的一举一动。
眼镜很快就磨好了,男售货员直接把镜片递给叶凡平:”看看,合适不?”
“谢谢叔叔。”叶凡平估计自己已经把一年的礼貌用语都用在今天了。叶凡平把镜片拿在手中比量了比量:“叔叔呀,没有镜框我也不知道和不合适呀,麻烦您帮我装上看看吧,谢谢叔叔您了。”,叶凡平特意吧“您”说的很重。
就在男售货员给叶凡平装镜框的同时,叶凡平故作警觉地朝万刚万强两兄弟看了一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对男售货员说:“叔叔小心,他们不是好人”。
万刚万强仍旧在眼镜店里东摸西看的,的确这俩兄弟现在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经过叶凡平“善意”地提醒,男售货员对叶凡平放松了警惕,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万刚万强两兄弟身上。就在这个时候,周敬生也进了店里。
“叔叔,我看个眼镜,老花的。”周敬生说。
男售货员心里纳闷,叨咕了一句:“怎么今天都是小孩来买眼镜?”但是还是走到柜台的另一头,俯身下去给周敬生拿眼镜,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万刚万强也走到了周敬生这头,用身体挡住了男售货员的视线。
不用说也知道,叶凡平早就不见了。
海北的一天是伴随着呜呜~~~~汽笛的声,还有那叮~~铛、叮~~~铛的马桶车的声音开始的,海北的人家一般都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家家户户把积了一夜的马桶拿到楼下弄堂边,等一下就有人推着包铁皮的敞口马桶车过来挨家挨户地收,然后就是那“刷~~刷”的刷马桶的声音,妇女间相互问候的声音,不一会,各家各户的妇女就提着菜篮子,赶早市去了,苏州河畔,马桶车正在倾倒着粪便,过往的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连鼻子都懒得捂一下,也难怪,那么长的距离都是倒粪便的马桶车,你捂的过来吗。
早饭过后,季向新趁着母亲一个不注意,刷地一下就溜出了家门,今天他刚从家里的像框后面“拿”了几块钱,那是他爸爸私藏的,连他妈妈也不知道的。他今天都计划好了,先去买包烟“呼呼”,然后再去一次儿童公园旁的雪糕店,请大家吃一次冰棒,按照他老爸的话:“要善于团结”。
雪糕店已经能远远地望见了,出了弄堂口再过个路口就到了,但是季向新发觉自己今天吃的可能不是雪糕了,自己今天吃的可能是刀子。
因为他看见了叶凡平。
叶凡平就坐在弄堂口的石阶上,手中拿着一把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巨大潜在商机
1975年的七月,叶凡平不明不白地就高中毕业了,学校都没有,怎么还会毕业呢?那个时代有很多让人搞不懂的东西。
18岁,彷徨、迷茫的年龄,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自然不能推荐上大学,和他一样的还有万刚万强。
周敬生的父亲在下放了两年后由于政策的需要,被调回了城,在新疆的两年反倒让他强壮了很多。
1976年这一年间中国发生了很多重大的事情,伟人走了,*结束了。满街的大字报一夜之间也通通不见,那些平日的造反派一下又变回了普通的工人、普通的老百姓,原先彼此见了面都想上去撕碎对方的人现在也变的好像之前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生活开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秩序,街上忽然多了很多20多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男女无一例外地全是一身晒的黝黑的皮肤、消瘦而粗大的手脚、还有那彷徨迷惘的眼神。
卖什么都开始赚钱,东西一下变的紧缺起来,人们的钱也开始多了起来,不明白是为什么。
卖缝纫机的国营商店通宵就有人在那里排队等票,一百七八十元的价钱对于当时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是还是有人抢着买,买回去多做几件衣服再卖就把钱赚回来了。要不做蚊帐也可以,反正赚钱的法子多了。
当然除了有南京路上的“一百货”和“九百货”以外,南京路上第一食品商店、时装商店、老介福布店、恒源祥毛线商店、华侨商店、第一医药商店、蓝棠皮鞋店、音乐书…,淮海路上有:妇女用品商店、“二百货”、第二食品商店、南北土特产商店…、全都一夜间活了过来,现在只怕你没有钱,没票证了。
1975年到1978年的那近两年多的时间里,叶凡平终日地无所事事,每天早上起来要做的就和万刚万强他们出去混“社会”。他们明白,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那不是混,是在寻找一种机会,是在通过这个“媒介”结交朋友。他们知道摆在他们面前就不过是两条路:要么就做个平头老百姓,然后通关系进个厂子,然后讨个老婆,昏昏碌碌过一生;要么就做的风风光光,即使活的短暂也是辉煌。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人活这一辈子,风风光光的是过那么几十年,平平淡淡也是过那么几十年,何必要平平淡淡地等着自己生命走到终结呢?他们那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们却说不出这个道理。
叶凡平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喝酒,抽烟对叶凡平是没有兴趣的,他们在那两年几乎偷遍了全上海所有的地方,叶凡平的妈卢培媛没少为这个骂他,一来二去叶凡平也厌倦了待在家里。开始整天地不归家,叶凡平的朋友开始慢慢多了起来。
1978年初。
“正好我们供销社有了缺,你就给我去上班吧”卢培媛对躺在床上的叶凡平这么说:“总出去鬼混也不是个人过的法子。”
1978年2月,叶凡平到国营南市供销社上班了,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他的母亲,他没有从做学徒开始,直接当了正式工,一个月32元。还有就是万刚万强,也到了国营汽车站,也是正式工。叶万平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去了船东防疫站,当了一个烧开水的工人。
周敬生的父亲周天宇得到了*,恢复了原来的工作,级别还往上升了一级,全家搬回了原来市委大院。搬家的那天,叶凡平和万家两兄弟都去了,帮忙从原来的革命委员会置押仓库里把原先抄家时候没收的周家的东西取回来,当叶凡平他们赶到置押仓库的时候,已经有无数的人开始在往外拿东西。
登完记,进了库房,叶凡平有一种曾经相似的感觉,万刚又看见了那幅画,只不过换了个地方,和老式自鸣钟凌乱地堆在一边,“那些是市委原来*前从博物馆借的几幅画,现在就剩这么点了,喏,在那边,你们博物馆的今天登记了就能拿回去了”一个工作人员对着一群人这么说。
“就只有这么点了?你看看,破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看着画心疼地说。
“还算好的了,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当时太多事情顾不过来,这些早就被直接当柴火烧了呢。”置押仓库的工作人员说到。
“原来我们当初是进了这样一个地方。”叶凡平恍然大悟。
“早知道就多拿点出去。”万刚遗憾地道。
“算了吧,就我们以前那个小搓板体格,能拿的了多少?再说了,我们也就进去了那么一次,再去的时候,窗子都已经焊上铁条了。”叶凡平说。
“就是你,我原本以为只有我关键时候腿软,没想到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凡平最后也栽了。”万强打趣的笑叶凡平。
“说真实话,我也没有料到怎么最后脚就不听使唤了,那么一蹬就蹬到了那展红旗上面。”叶凡平回想当初也不由得惋惜到。
“搞不好当初我没拿的那些东西里还有我家的呢。”周敬生几十年后每次回想起都会有感而发来这么一句。
1978年的9月。
周敬生上大学去了,他父亲以前的老领导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们已经耽误了很多,不要再耽误了他们。”就这样,*后的第一次高考来了。
*后的恢复的第一次高考,周敬生没有参加,他直接就在市委大院那小洋楼的家里接到了北京一个大学寄来的通知书。
叶朝荣到底没有活着回到上海,在去新疆的第3年就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上了。
万刚倒是和叶万平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的,万刚看叶万平的眼神就慢慢地变得不对,直到有一天,叶凡平回家去找万刚,万刚不在。
“我哥去‘兜马路’了。”万强坏坏地朝他笑了笑。
“兜马路?和哪个?”叶凡平不解的问:“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轧朋友了?”
万强笑的更厉害了:“我们中间还有哪个呀?”
“还有哪个?……哦。”叶凡平一拍脑门:“这个家伙挖墙角了!”
海北当时青年男女的约会也就是“轧朋友”,一般是“看电影”。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绝对不是怀着崇高的*列宁主义的坦荡情怀去的,更加不是要瞻仰《列宁在十月》里列宁的胡子啦。海北青年恋爱省钱的方式,是“兜马路”。
要是想省脚力,就是到外滩的凳子上坐着谈恋爱——那是海北著名座无虚席的“情人角”。一般不成文的规矩,是每张凳子上背靠背坐上两对。
万刚不管这什么规矩,他一个人就霸了一整张凳子,有一对小青年正好走了过来,其中的男的正想在自己女朋友面前现个威风,没等他开口,万刚刷地从裤兜中掏出61阅读 www.61k.com

第四章 巧设连环局(上)
1995年3月初的一天。
叶凡平的办公室中,叶凡平四人坐在沙发上,桌子的对面是一排外国人,其中有一个外国人正在向叶凡平他们念着一份报告,在他们侧旁,一位翻译小姐正在进行同声翻译。
“我们得面对现今中国股票金融市场与国债市场出现的“327”事件,上交所宣布的23日16时22分13秒之后的交易异常,经查是某会员公司为影响当日结算价而蓄意策划的。我们分析,这样的一个重大事件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也许将来会波及股市,但什么样的影响,结果还不好说,参与国债交易的一些公司可能要破产。”
“那这个意思就是……国家要出手整顿?”周敬生提问。
“是的,根据我们的分析得出的就是有一些有背景的公司刻意违规、操纵市场、扭曲价格、严重扰乱市场秩序所引起的国债期货风波”同声翻译小姐一字一顿地把国外专家的话翻译给在场的叶凡平四人。
叶凡平望着外国专家,外国专家确定地点了点头。
“我去你妈的!!完了……”万刚绝望地叫了一声。
叶凡平也愣了,他没有想到钱来的快,去的也快。
时光回溯到1994年。
“多好赚呀,这个国债期货市场涨了一年了!”
“早上开的,晚上104收的,当天就能番1倍呀!”
这是海北1994到1995年的情景,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那近一年的“国债期货61阅读络教育的’!”。
“对哦,国家报纸都登了,说他们和国内国外的大*合研究哦,还买了国外教育软件的产品,将来能占国内40%分额,市场前景广阔,准备重金开发呢。”
“对呀的哦,你看他们是科技股,现在才14块钱,算便宜的了,那个“九龙科技”都36了,我看呀,这个“上海机电”不“腾龙高科”还要再涨下去。”
王阿婆在旁边听着,渐渐地心动了。
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个像“鸽子笼”般的小房子,王阿婆正在往自己的柜子里摸索着。
终于摸索出了一个布包,王阿婆小心地打开,里面包着一本存折和一些零钱。
“砰~~砰”地,王阿婆连忙将布包原处放好关上了柜子,门开了,是他的儿子:“你一天关个门做什么呀?”儿子不满地说。
“我出去不关我的门我做什么,不怕有小偷进来呀”王阿婆争辩。
“你个鬼地方有什么好东西”那是媳妇的声音。
“我有不有关你的什么事情,你一天就盯我的这里呀”王阿婆忿忿地说。
“你一天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儿子说到:“还有呀,最近是梅雨天,你晒的那些衣服都臭了,还挂的那么低,我快要被熏死了。”
“我知道你抱望我死,好把我这个房子归你,这里是我的房子,你住的那一半还是我的呢!!”王阿婆对媳妇说。
“妈,你不要乱讲的了,房子有是我爸留给我的,你的我都给你隔开了”儿子对王阿婆说到。
“再这样下来每没个月就多交50块的伙食费,要不你这个老不死的就自己过。”媳妇一个转身进了自己屋子。王阿婆的儿子也说了一句:“老不死”的,转身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房门上依稀原本是一扇窗户的痕迹。
王阿婆坐在自己狭小的物资里的床上,用木板隔着的对面,儿子家里电视机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不时伴随着一阵笑声。
“小娃子,狠心肠,娶了媳妇忘了娘。”王阿婆唱着这首儿歌,眼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证券交易所。
“老不死的,挤什么挤呀!!”有人说到。
“这个老样子了,赶紧回去得了,还来买股票”有人嘲笑。
王阿婆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呀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拼命地在人群中找一个地方,终于王阿婆挤到了柜台前:“同志,我买“上海机电”,哦不,是“腾龙高科”。”说着,老太太把填好的委托单交给柜台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营业员小姐。
“现在已经是机会了”在叶凡平的办公室,张松对叶凡平说。
几天之间海北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腾龙高科”有国外高科技项目注入,配股3000万股,而且发展项目前景非常良好。
“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我们就进一步慢慢地将手里的筹码发出去。”张松对叶凡平说。
叶凡平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时候了。”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继续吹捧导致了的时候广大股民非常踊跃,配股后公司股票继续上涨。
“诶呀!!你不要挤呀,没看见有那么多的份额吗,等一下又不会死!”在证券交易大厅里,有很多人说这样类似的话。
又过了几天
海北的一家报刊亭面前,很多日报的版头标题上都是同样描绘“腾龙科技”的话。
“腾龙高飞,科技欲扬”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正在报刊亭外拿着一份报纸,一字一句地念到。
“哎呀这个什么腾龙科技真的是不得了的了哦。”有人赞同到。
“你们看!!你们看!!现在已经到了34块了!!”
股票已经涨到30元多了,大家继续追捧着,并没有意料到这个将是一个越陷越深的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了?”。叶凡平拿着当天的一份报纸。对张松说。
“现在就找一个有资金,但是没项目的好投资公司,尽量把他们老总搞定,然后再给他们点甜头就可以了。”张松对叶凡平说。
万刚说:“好呀,这个攻关我在行。”
“万和”投资公司的总部,董事长办公室里。董事长齐雨正在和自己年轻时候的好朋友大刘谈论着什么。
齐雨最近有点烦。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见到茉莉。那是1976年,18岁的齐雨第一次见到了茉莉。
当时的情景他还记得,那天茉莉穿着一件普通的的确良衬衣,扎着小辫子,如白衣天使般从齐雨的身边走过。齐雨目不转睛地望着茉莉。一不留神就撞在了一棵树上。
“啪啦”齐雨身上拿的书全掉在了地上。
“嘻~~”的一声,茉莉笑了。
那是齐雨第一次看见茉莉笑,他没想到茉莉笑起来更那么迷人。
茉莉看着呆呆的齐雨,更忍不住了:“哈哈哈。”她终于更加大声地笑了出来。
充满怀旧色彩的道路,昏黄如七八十年代电影画面的色调,白色的茉莉显得分外地显眼。
在那个季节里,齐雨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初恋。
“哦,她叫茉莉,是住在合作厂的宿舍的”齐雨聚精会神地听着朋友大刘的话。
“没了?”齐雨问。
“没了呀”大刘一面吃着冰激凌,一面说。
齐雨说:“我让你打听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就这么点?”
大刘说:“还是你自己去接近吧,喜欢她的又不是我。”拍拍屁股走了。
齐雨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偷偷地朝合作厂大门里面看。
“你在看什么呢?”后面有一个声音传来。
齐雨吓了一跳,连忙转过了身:“不,我没有看什么。”
说话的人居然是茉莉。
齐雨一下反应不过来,呆在了那里。
还是茉莉先说了话:“呵呵,你就是那天的那个撞在树上的学生吧。”
齐雨没有说话,涨红着脸使劲地点了点头。
都说女人是敏感的,茉莉忽然发现了什么,齐雨的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茉莉的脸也红了。
两个人就这么地不说话,良久,良久。
多年以后齐雨回忆到:“我们几乎站在那里,时间也忘了。”
初恋是美好的,但是结局往往也是残酷的。
1978年的一天晚上,还是在那个地方,齐雨焦急地在来回踱着步。
“我来晚了,恭喜你哦,考上了大学!快两个月不见了吧。”茉莉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出现在了齐雨眼前。
“走吧,再不去电影就要开场了。”茉莉催着齐雨。
齐雨犹豫了半天:“茉莉,我,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怎么了?”茉莉问。
“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面对着齐雨的话,茉莉愣了。
茉莉就那样瞪着齐雨,齐雨心里一阵慌乱:“我,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茉莉问到。
“我是说我现在考上了大学,你也知道,这个是很不容易的,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到北京去。。。我。。。我是想说等我以后有了个好的工作。。。。。。”齐雨正在一阵语无伦次地解释。
面对着齐雨,茉莉居然笑了。
齐雨也愣了。
“其实,在你来之前,你妈早已经来找过我,你妈的话我也明白,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工人,的确有点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也知道,但是我还是对你抱有一点奢望,幻想你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
1995年的一天。
齐雨在办公室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有些细节几乎不记得了,但是他清楚的记得,茉莉当时没有哭。
想起那曾经纯真的笑脸、想起那曾经执著的爱、想起那曾经功利所带来的伤害,
漫天的繁星;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一个欲说还休、
欲罢不能的身影,背弃的罪恶感,真真切切地存放在心底;
就好像一首散文,就好像一支即将抽完的烟,可能一切都好似过往云烟。
“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一直在平淡中默默爱着你,我从没怨言,”茉莉说的话让齐雨的心隐隐的痛。
很难用一句话能够诠释他的感觉“茉莉能够选择顺从我的情感,可是我不能选择命运。”
完美的爱情永远是人们心中最深的期待,但是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想有个光明的前途,我不能为了她放弃上大学。”齐雨自嘲说:“这个借口真是极度失败。”
“后来听说茉莉嫁人了,然后去了日本。”大刘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听齐雨说这个故事,但是每次听都仍旧唏嘘不已。
“我现在没有想到,海北房地产投资派来和我们谈判的代表里面居然有一个和茉莉那么象的,简直就是茉莉,但是茉莉没有她身材那么好。”
大刘说:“所以你才在那个时候慌了阵脚?”
齐雨说:“你没有经历过,换作是你,你在那个时候也会慌乱不已的。”
齐雨说的是那天和叶凡平公司的谈判。
“齐总你好,我是众千公司派来接待你们的,我叫胡灵。”
望着呆呆的齐雨,胡灵喊了几声:“齐总?齐总?”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忘记答应你了。”精明的齐雨用一个借口掩饰了自己的。
在谈判过程中,双方代表说了什么,齐雨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胡灵。
齐雨一直对以前的茉莉抱有一种遗憾,现在机会来了,又一个茉莉出现在了齐雨面前,只不过更加的年轻与迷人。这次他绝对不会再错过。
“非常感谢齐总的光临,我等下会将所需的资料送到你们的公司的。”胡灵对齐雨说。
“何必那么麻烦,我等你,我们一起去。”齐雨对胡灵说。
看着齐雨崭新的“奥迪”车,胡灵一下明白了什么。
“老板,胡灵上车了。”不远处一个人在打着电话。
万强听着手下的汇报:“你们继续跟着,但要注意点。”
齐雨算是这个方面的老手了,他仅仅花了不长的时间就搞定了茉莉。
一个月后
“说老实话,我们对于众千掌握的的这个“腾龙科技”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齐雨的一次会议中,一个股东发言。
在场的股东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个是科技股,升值潜力很大”“现在就是这个股票好呀”“但是这个股票和我们的主营业务实在是沾不上边呀?**粜腥绺羯窖健?br/>齐雨发话了:“现在我不认为隔行如隔山,我们要进行多元化的尝试嘛,这个“腾龙科技”正好是我们进行第一步的尝试。”
有股东发言:“但是我们觉得他的资金还有投资项目有问题。”
“我们可以进行不要的审计,而且经过我们之前的调查,还有相关接洽后的非系,我可以得出,我们将可以远远低于市场价格2/3的价格收购这个公司,这样一来的哈,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资金来进行研发投资,这样的话即使我们的尝试是失败的,但是余地也是非常巨大的。而且现在他们的那套软的确是有时常,没个季度的报告都是30%的涨幅,这个利润是巨大的。”
股东们还有疑惑,但是齐雨说了:“还是*一点,大家举手表决。”
此时齐雨的心里在叫苦,他何尝也不知道这个是一个风险巨大的投资。
但是齐雨没有办法。
那是两周前。一间宾馆的套房里。
万强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齐雨拼命想找东西来遮盖住自己仅仅穿一条三角裤的身体,但是被单已经被胡灵紧紧地裹在身上。
“齐总,你这样的话,的确影响我们的合作。”万强皱着眉头说。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齐雨慌乱地问。
“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你解释,我现在来找你是有其他事情和你商量。”万强说。
一叠文件放在齐雨面前。
“这是你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念大学的简历,你居然是一个没有学位证的人,真不简单,你居然能混了这么久,而且现在全上海都知道你是双博士学位,了不起”。万刚赞赏地嘲讽齐雨。
“327国债事件中,你居然挪用公司资产进行非法国债投机,后来弄的自己血本无归,哎呀,不过你实在是太不小心,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齐雨被发觉自己的秘密被万刚掌握了。
“这个你不用问了,我们现在是来求合作的。”万强说。
“就这个模样合作?”齐雨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万刚万强,再看看自己仅仅穿着一条*。
“现在你没的选择。。”万强恶狠狠地对齐雨说。
“我们现在给你一条路。。。。”万强盯着齐雨。
“好了,12比8,收购通过了”一个股东兴奋的声音把齐雨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但是旋即齐雨又沉浸在回忆里。
还是那天。
“我们现在帮你把亏空的那2500万给补上,然后我们将我们所有的国家股票以10元的价格全卖给你,你们股东里也有我们的人。。。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万刚看着齐雨,拉过一条毯子给齐雨披上:“春宵一刻值千金,齐总慢慢享受哦。”
收购完成的一周后,齐雨借口国外考察,登上了去美国的班机。
飞机在慢慢起飞,齐雨望着窗外的大地,心中默默地念到:“上海,中国,永别了。”
他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一个月后。
海北的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样的一个消息。
科技股“腾龙科技”自一月前被“万和”公司整体收购后,“万和”公司暗中虚炒股票,水涨船高的股票价格在42元的时候崩盘,股价狂泄不止,“万和”老总齐雨人间蒸发。
与此同时在叶凡平的办公室
“那个女的搞定了没有”叶凡平问万强。
“给了她500万,现在她早已经在欧洲了”万强说。
“我也真佩服敬生,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这样一个消息,自己的大学同学居然有这样的一段往事。”万刚说到。
“不要佩服敬生,你还是佩服张松吧,他才是真正厉害的,居然设了这样的一个好局。”叶凡平说。
“要是齐雨见到和他缠绵的那个女人以前的模样,估计我想他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现在的整容技术还真是好呀,这20万美金花的值得,到时候我也让我老婆去整整容去。“叶凡平的话引来一阵大笑。
“这个王阿婆怎么都一个礼拜的时间还没有来领养老保险金呀?”街道办的周主任有点纳闷。
王阿婆的儿子家里,媳妇正对王阿婆的儿子说:“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人影了?”
王阿婆的儿子说:“我也不晓得。”
“爸爸,爸爸”王阿婆的孙子走了进来“我闻见阿婆的屋子里有臭豆腐的味道哦。”
公安人员和街道办人合力打开的王阿婆的小屋,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吓了一跳,王阿婆早已经上吊死去多时,在他的床上,有一张血书:我恨股票。
“听说最近的换届有人要下?”政府里面纷纷传着这样的论调。“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十有*。”。“你看谁最有可能?”来人不置可否,做了一个口型。
世间变换,“皇帝轮流坐”这句古话是说的很有道理的。
“最近的形势,我处于下风,毕竟我自己年龄也去了实在没有法子再望上挪了,就认命地到了这个地步吧。”周天宇在饭桌上对着自己的儿子和叶凡平三人说:“还好就是看你们都有了自己的成就,我觉得对的起你们父母了。”
“老周呀,你不用这么说,你这么多年为我们帮助实在是不少,我一辈子都记得哦。”卢培媛眼睛里含着泪。
“老嫂子,你看你,又哭了,都说好了不哭的。”周天宇安慰到。
“既然是这样,退了也好,爸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们都已经独立了。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的翅膀下。”周敬生平静地说:“以前,别人提起我的时候都在后面带一句:他是周天宇的儿子,现在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以后别人一提起你,都会说:他的儿子是周敬生,了不起哦。”
周天宇:“好,这样才是我的儿子!”
听着周天宇父子的对话,叶凡平若有所思。
1996年,叶凡平的办公室。
“分家?”面对着叶凡平肯定地回答,万刚万强,周敬生都愣了。
‘对,分家。”叶凡平说
“为什么呢?“周敬生问。
“我们不但要分家,敬生,我还要和你组成“反目同盟”“叶凡平对周敬生说。
张松给大家解释:“我们现在经历了“腾龙科技”事件后,现在已经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众矢之的,现在已经有人盯到了我们,这样一来不但银行不将再可能给予我们更多的贷款,而且中国证监会里面也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分家,给外界造成一种我们也亏本了,投资者不和了的感觉,这样一来,虽然在银行方面我们之前会有一点损失,但是分家了三家公司就是一家家独立的法人机构;那样就可以互相联名担保贷款,这样的话,预先留的那块地就可以有充足的资金进行开发了。但是最主要就可以骗过很多人的眼睛,就可以趁机钓很多想贪便宜的人。还有就是我们分家了,进行资产重组,经过我们自己的内部审计,有些不明不白的帐目,就可以在这次分家后消失掉了。”
“那凡平你的那个什么的“反目同盟”呢?”周敬生问叶凡平。
“这个是针对现在我们的前途所作出的一项重大的决定,现在中国的大环境已经不象以前那样,随着法制上的越来越完善,明面上的官商勾结将成为过去,现在的关上交易几乎都是在暗中进行,我们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关系现在已经到了全上海皆知的地步,这对敬生你以后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现在周叔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现在有不少人在趁机翻你们的老底,我估计钱的方面他们是查不出什么问题的,但是我会担心你的那些政敌们会一起联手趁着这一次的换届选举将周叔赶下台,要是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帮你铺点路,你将是最有前途接替周叔位置的人不是吗,但是我们想过了,要是你接替周叔的位置了,我们不想成为你公开的负担。”
“那你们得多大的代价呀!?”周敬生吃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多大的代价我们都愿意,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刚说到。
叶凡平站起身来,拥抱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现在已经计划好,我们在分家的同时会故意留一些马脚,等着你来查我们,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在这个大家都想捞政绩来体现自己的工作的时候在起跑线上先赢别人一步。”
张松接着说:“到时候我会将3个亿的资金缺口给你留下,我们就是打算用这3个亿,送你平步上青云。”
叶凡平回过头,望着万刚万强:“你们舍得跟我一样,拿自己的命为敬生铺一条平步青云的路不?就象当年你们肯为了我而不回铁路局一样!?”
周敬生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一点湿润了,着是经历了风风雨雨才能看的出来的友情。万刚万强也站起身来,拥抱住了自己的兄弟。
当周敬生走出叶凡平的办公室的时候,不禁深情地回过头望着自己的兄弟们,叶凡平也动情地说:“兄弟,走好,当你再次踏进这扇门的时候,就是你来清查我们的时候了。”
1995年海北有很多的事情发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及“万和” 收购 “腾龙”引发恶炒,导致“众千投资”资金黑洞”这个新闻来的震撼。
“不得了哦,这个在那个“万和”的恶炒下,“众千投资”居然有进3个亿的资金不明不白地流失了。”有人在读着当天的报纸,惊讶地说。
报纸标题上清晰地几行字:恶炒连累众千!!
“一看你就是刚从外地回来的,一点消息都不灵光,这个“万和”恶炒“众千投资”从一周前就开始报道了,据说还是政府亲管财政检察的领导亲自带队查的哦”旁边有个人说。
有人说“我看众千这次是跑不了的了,3个亿呀!不得了的哦,都说政府领导都发话了,一定要清查到底哦。”
“这个领导真厉害哦,我听说是那个领导亲自查出来的,这个人也不得了的。”
有人问:“那个领导是哪个呀?”
“好像叫周什么的,周小生吧,不记得了。”有人说。
“一看你就是一个文盲!没看见这里报纸写的吗:副市长周敬生批示一定要严查“众千”黑洞!”。有人嘲笑地说。
叶凡平的办公室里,巨大的电视机前。
“各位观众,现在你们收看到的是“海北热点”对于最近连续引起金融连锁地震的“众千”事件,众千”这个曾经昂首阔步的“腾龙”倒下已成事实,面对社会与政府的双重压力,危机四伏的“众千”还能找回一丝生机吗?主管金融方面的副市长周敬生在里面扮演了一个绝对主角,他不仅身先士卒。。。。”看着电视里的报道,叶凡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李台长,这次的报道非常生动,谢谢你了,我现在由于是非常时期,就不能亲自答谢你了,改天我让万刚到你那里去一趟,谢谢了。”
晚上的新闻分析里,一个评论专家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据“众千”内部人士称,从4月到现在,至少有300多人从“众千”离开,走了大概一半的人。而在此之前,也陆续有人离开。据悉,离职的大都是是“众千”的中层管理人员和技术研发人员,也不乏“众千”高层管理人士。据称,目前从“众千”中离开的高层已近半数。
人员的大量离职使得“众千”集团的业务体系迅速陷入濒临崩溃的境地。目前“众千”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业务完全瘫痪,所有业务全部停止。而剩下半数公司中,,基本就是半瘫痪状态。”
主持人提问:“众千是否能经过重组再次焕发生机呢?”
专家摇摇头:“重组毫无进展呀,因为在“众千”系的核心企业中,“众千”房地产是最核心的组成部分。高达3亿元的资金黑洞已经是“众千”自身无法承受之重,庞大的资金黑洞也将“众千”推向了重组的绝路。“众千”软件的总经理张松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法。一方面是引进东部民营企业参与股权重组,另一方面是引入国际资金。但到目前这两条路都还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进展。”
主持人说:“据悉,“众千”集团还在今年2月成立了一个十多人的讨债小组。负责追收客户历年来拖欠“众千”的上亿元资金,但讨债小组工作仅仅开展了一个多月便告停滞,收回的资金也只有区区数百万。“众千”重获新生的机会将变得微茫难求。 ”
主持人提问:“现在稽查方面的进展如何呢?”
专家回答:“稽查前景黯淡。稽查小组对“万和”恶炒“众千投资”的稽查执法将按照八个程序来实施:立案、案情调查、案件审理、案件商议、告知送达、听证、作出处罚决定、处罚决定的执行。由于房地产违法案自身件情况,一般办案周期是3到6个月。”
主持人说:“但无论稽查“万和”恶炒“众千投资”的结局如何,“众千”这个曾经昂首阔步的“腾龙”倒下已成事实。唯一的悬念是谁来给“众千”收尸了。感谢各位收看本次报道。”
过了几天,万刚在“众千”对外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中,面对着无数记者万刚娓娓说到:“经公司自查又发现5项未披露诉讼案件,涉案金额超过1亿。在这5项诉讼中,1项为银行借款纠纷、1项为工程款纠纷、1项为土地款纠纷,还有2项为“腾龙科技”纠纷。这些诉讼涉及的事项时间跨度较短,远及 1994年初,近及1994年底;其中3项诉讼都是在今年4、5月左右被法院受理。案件涉及金额大小不一,最高的诉讼高达3000万元,最低的只涉及数十万元。诉讼牵扯了“腾龙科技”的收购方“万和投资”多家关联公司,如“万和”集团、XX大学旗下国家重点软件实验室、“众千”和某大学国家重点软件实验室联合组成的教育发展有限公司等等。“众千”表示,本次自查是在上交所和上海市政府与中国证监会的督促下进行的。截至目前,公司累计涉诉金额(本金)万元,占1994年末经审计净资产的。
有记者提问:“众千今后该怎么走呢?”
万刚回答:“众千的出路今后在于重组,引进国际资金对其进行投资,根据最近的情况,不排除众千分成几家独立的法人公司的可能。”私下里,万刚悄悄对相熟的记者说:“我们这次被“万和”害苦了。”
过了不久,海北的各大报纸纷纷刊登了这样的一条消息:“万和恶炒“腾龙”,连累“众千””
海北的有些报纸还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海北某知名大学教授为“腾龙”事件始作俑者,其原因原本为自己谋私利,拿国外次等过时软件骗取上市公司资金。国家科研监督有巨大漏洞。”
此时的叶凡平正在给万刚打电话:“做的好,这样一来叫‘万和’有苦说不出。”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第五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天津变的真是太快了,有点让我都认不出来了,是呀,我也是老了。”
黄嵩坐在一辆最新款的“宾利”中,后面跟着6辆黑色的“奔驰”600,沿着南京路,在他离开的那年叫胜利路,车子沿着小白楼一直走,到了南门外大街再右转,就到了食品街、估衣街,是天津当时的老城区。
“南京路当时10几米,现在已经30多米了”黄嵩望着车窗外。
“哦,那个南京路是04年完工的,现在的食品街是由小吃街发展起来的,现在是有150多家饭店的食品城了,一般周末北京人都开车来吃。”坐在对面的罗大同说。
“那个鼓楼?以前破四旧的时候不是几乎没了吗?”黄嵩惊讶地问。
“呵呵,你说那个鼓楼呀,现在按照30年代的样子恢
复了鼓楼的样子,也算是留了老天津的一个特色吧”。罗大同说。
他们说的鼓楼也就是一个四方型的城楼,有东西南北四个门,两层的结构。
“当时这里附近都是30年代平房,现在都拆迁了,但地皮正拍卖。”在鼓楼旁,车停了下来,两人从车里走出,后面跟的奔驰车队也停了下来,气派的车队引来不少人远远地围观。
“从今天开始,我黄嵩将在这里,将以这个地方向世人宣布,天津,我黄嵩回来了!!!”
1989年的9月,海南最炎热的时候,黄嵩在烈日下有点昏昏欲坠。
“靠你妈的!!我怎么就这么背呢!!”
来海南这么久了,他还是有点不适应海南的气候,又湿又热的,更为重要的是,现在他的手中除了一大片正在往下跌的地皮外,几乎一无所有。远处香港南洋银行和海南珠江实业公司在海口市兴建的28层的南洋大厦和龙珠大厦,在天空下反射着嘲笑般的阳光。
“让暴风雨来的再更猛烈些吧!!!”黄嵩大声叫到。
忽然一桶凉水从楼上倒下来,瞬间将黄嵩浇的像个落汤鸡。
“得了你,赶紧进来吧,晒死你!”楼上马玉婷拿着一个铁皮桶对只穿一件肥筒裤的黄嵩说。
黄嵩悻悻地进了屋,马玉婷少不了给他一阵数落:“我早叫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钱借给他们,好了,现在你看,除了你手上他们抵押的那些地契以外,你还有什么?钱呀!钱呀!房租水电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呢?”
黄嵩说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呀。”
马玉婷也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也是运气不好,当时他们给你打的条子说什么时候还你钱?”。
黄嵩说的:“最迟的这个月底,有的早到期了。”
“要是到时候没有还的话,那地就是我们的了,我们要这么多地来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种菜,我就说的,没有这么便宜的。”听着马玉婷的话,黄嵩也陷入了沉思中。
国家1988年让海南建省,重点发展旅游和新兴产业。海南的房地产曾炙手可热,很多人都抱着幻想来到了海南,黄嵩和马玉婷就是其中之一。
1986年,黄嵩大学毕业3年后,他怀着从云南做香烟得来的50000块钱来到了海南,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海南做起了黑市期货。“当时的期货就是让你博运气的,你没有什么经验可循,你就得靠自己的感觉,觉得哪个好,你就做哪个”。海南夜空明朗的月光透进的屋子中,黄嵩对躺在身边的马玉婷说。
“那你后面呢?”马玉婷问他。
“开始我就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会,就会一阵乱买,那可是真亏呀!5万转眼间就剩下3万了,2万转眼间就没了,那可是我几十次不停地坐几天硬座火车云南北京这么跑了好几年积攒下的呀,哭死我了”。回忆起那些坐硬座火车的日子,黄嵩简直觉得自己当时是在地狱里熬出来的:“当时火车上什么人都有,盲流、小偷、杀人犯,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当时人实在是太多了,最让你烦躁的就是乘务员不停地推着卖东西的小车来回那么走,尤其是晚上最难熬,车子上1平方米挤4个人呢,我没有睡觉的地方,晚上的时候实在顶不住了我就钻到坐位底下,一边闻着别人臭烘烘的脚,有的时候可能旁边还有些没来得及扫的呕吐物,中途停车的时候,无数的盲流纷纷像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拼命往火车上塞,有时候甚至厕所里都挤了4个人。”
“呀,要是那个样,你在车上怎么解手呢?”马玉婷感兴趣地问?
“有的人当时直接就不管有没有人在厕所了,直接往里面尿就可以了,我?呵呵我一般就是拿个啤酒瓶子,在洗手池那里尿。”黄嵩得意地说。
“哎呀你真是够恶的”马玉婷打了黄嵩一下。
黄嵩说:“我还不算恶了呢,有人还直接往洗手池里尿的呢。”
“那你在海南后来期货怎么样?”
“后来我就一咬牙,做了黑市的橡胶期货,但这个也是靠了运气,当时买了橡胶的期货,虽然说只是13000,但很长时间都没有涨,我心里一直也非常嘀咕,毕竟那是我的全部家当啊!后来因为和一个人结了怨,我跑一趟广州躲了一个月,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东南亚刮台风,橡胶树在快要割胶的时候都被台风拔了,海南的橡胶期货也疯了,当我从广州回来的时候,才一个月的时间,期货已经从13000一直涨到38000,后来就有了点钱,再后来不就把你接过来了吗?”
马玉婷说:“哎,现在我们却成了这个样子”。
“没关系,我们不还有这个店吗,起码死不了,再来吧,总会好的。”黄嵩说。
马玉婷睡熟了,黄嵩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走到阳台外,点上了一跟烟。
“做生意怎么会像我跟你讲的那么容易呢。”黄嵩呐呐地说。
黄嵩回想起了1986年的那一天,那是黄嵩第一次看见杀人。
“妈的全亏了……”又做亏了一笔期货,晚上黄嵩走在介乎于城市和郊县间一个栽满了棕榈树的海边,一挥手就把半个椰子壳扔进了海里。
“我就不信,海南遍地黄金,就没有一个是我的!”黄嵩暗自说。
不自然地就走到了一个地下赌场旁边,那是海南所特有的,一般来海南创业的人当时没有什么消遣,无非就是酒、女人、还有就是赌钱。黄嵩喜欢后者。
“哎!黄老板,好多天不来了,进来呀?”看门的马仔认识黄嵩,热情地招呼到。
黄嵩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我先到那边村里吃点东西,然后再过来”。其实是他没有钱了,不敢再玩了。
吃完东西已经晚上1点多了,海南就是这样,晚上9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其实无所谓什么夜生活了。
远处的赌场还在灯火通明,一个赌客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向着黄嵩的方向走了过来,路不长,黄嵩和赌客擦肩而过,两人刚错开了30多米,忽然听到一声闷哼。
黄嵩警觉地往后望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十几个蒙着脸的人,其中有一个捂住了刚才那个赌客的嘴,另外一个蒙面人正一刀扎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去!”黄嵩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那十几个蒙面人被黄嵩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不,首先被吸引过来的是一把长条飞刀。
黄嵩下意识躲了一下,刀子偏过了他的头。
黄嵩吓的连下把叼着的烟头望地上一扔,没命似地向赌场方向跑去。蒙面人追了上来。
守在赌场门口的马仔看见有人奔来,警觉地拿起了地上的砍刀,当他透过路灯看清楚是平时颇为熟捻的黄嵩后,松了口气。
“救命呀!!!杀人了!!”黄嵩飞也似的跑进了竹子搭建的赌场。
守门的马仔目瞪口呆地看着飞奔进赌场的黄嵩。
门口的马仔再回头望的时候,一把砍刀已经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脖子。
黄嵩猫在厕所齐腰高的粪水坑里,耳朵旁传来的是场子里赌客惨叫的声音,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传的分外远。
“看看还有活口不?”一个东北口音传出来。
“再看看,走了!!拿点就走。”一个本地口音的声音,黄嵩明白,今天遇见“黑吃黑”了。
“不能让有活口走脱!”有人喊到。
开始有人纷乱查找的脚步声,躲在粪坑里的黄嵩心里一下紧了起来。
黄嵩头上的竹板传来了声音,有人到厕所里来了,黄嵩透过竹板的缝隙往上看去,隐约是一个男人的模样,手中的砍刀还在“哒……”地往竹板上滴血。
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两人就仅仅相隔了一层薄薄的竹板,但是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一步之差,将会造就生与死的区别。
炎热的夜晚,黄嵩感觉自己浑身直冒冷汗。
30秒后,随着一声“赶紧走了”,头上的人快速撤离了。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两三分钟后,黄嵩才敢从厕所中探出了头。
黄嵩身上淌着粪水,环顾着四周。
赌场里一片狼迹,除了他,没有一个活口,他想吐,但是吐不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颤抖不已。要不是出去必须经过这个地方,他黄嵩早跑了,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穿过去。
地上散落着很多面值不一的钞票,看的出来是一帮老手干的,根本不去理会那些钞票,捡的费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凶器。赌场的里间门是开着的,里面竹子编的几个用来的装钱的箩筐已经没有了。
“里面最少有几百万呀”黄嵩心里想。
忽然几个死了的赌客引起了黄嵩的注意。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地都是背部向上,上面横七竖八地有着凌乱的刀砍过的痕迹,他们不像那些四散奔逃的赌客,他们是几个人拼命挤在一起被人乱刀砍死的,皮肤发白且显的比较通红,被衣服盖住的地方还现出了原来的肌肤。
“看来刚来海南没多久,你们遇见这个算你们背。”黄嵩为他们悲哀。
黄嵩拼命想抬脚跨过他们,只要跨过他们就能出去了,可是他的脚怎么就是不听使唤。
“扑……”一下黄嵩倒在尸体上,黄嵩连滚带爬地后退,脚不停地乱蹬在尸体上面,尸体估计死的不久,原来蹦紧的肌肉忽然一下松弛开了,人也分开了。
中间人的尸体翻了过来,双手间一个黑色的皮箱。
黄嵩心里忽然“崩”地一下,他把手伸了出去,死命地把皮箱拽了出来,然后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现场。
黄嵩沿着海边跑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反正当他觉得累的时候,天也微微亮了,回顾身后的脚印,黄嵩定下心来环顾周围的环境,发觉自己居然跑到了城市的另外一头,在海里洗了一个海水澡,然后花钱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在城里租的房子,进了门,黄嵩一屁股倒在了床上。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天后了,身上的臭味让他挣扎爬起来洗了一个澡。
当黄嵩从洗澡间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居然看见的是房东老太太那张死人般的脸,吓了他一跳。
“阿兵仔,这个月的房租你哪个时候交呀?”房东老太太不阴不阳地说着。
“你呀,一出克(海南音:去)就是好多天不回来,一回来就是好几天不出来,我都想差点撬门看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房东老太太一直跟在黄嵩后面,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黄嵩感到一阵厌恶。
黄嵩走进自己房间,房东老太太刚想也跨进去,被黄嵩一把推了出来。胡乱点了几张钞票给了房东老太,在房东老太一句:“搞的那么神秘,是不是偷带小姐回来睡了,不要搞的我这里脏哦。”黄嵩“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黑色的皮箱,上面还有着黑色的血印。
黄嵩已经端详了这个箱子整整两个小时了,他心里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是要把箱子交给警察,还是自己打开看看有什么。
“靠,海南每天黑吃黑的事情多的去了,又不少我一个。”黄嵩最后下了决心。
连续换了3把国产的一字螺丝刀又断了4根钢锯片后,黄嵩终于打开了皮箱。
100圆面值的钞票铺满了箱子,每一扎都还没有开封,沿边的一扎刚才被锯子弄坏了点儿边。
“一……二……三……六十,”六十万黄嵩发觉自己的心跳的砰砰响。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如此。
海口的郊外,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四五座竹棚子的地方,来来回回不停地出入很多车辆,有很多是越野车。
竹棚子里面人群涌动,不少人都在盯着几块黑板,有人纷纷在上面写着数据,黑板前面围着一排桌子,有个男人站在桌子上拿着一根竹竿指指点点。
“300吨棕榈油?哪个出价,5000一吨!!”在男人的询问下,一个瘦子举起了手。
“好,卖了!等消息!”站在桌子上的男人手中的竹竿指向了那个瘦子。
这里是海南的一处黑市期货市场。
海南黑市在海口郊外,主要是买卖橡胶的期货,还有棕榈油,橡胶主要是马来西亚的橡胶,实行保证金制度,也就是说,买100万的产品,只要5万的保证金,商品涨5%资金就可以翻倍,跌5%就破产。
黄嵩坐在地上,看着人们争相地出价,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了。
“得小心哦,要不就完了。”有人担心地喊到。
“哎哟!这个不是黄嵩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黄嵩抬起头,老冤家万和那张肥胖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黄嵩厌恶地说:“作什么?”。
“没有,没有,正好来这里转转,没有想到看见了你哦,有人说你欠一屁股债都跑路了,怎么现在又回来了?”万和笑的很猥亵。
“你才跑路了呢!”
“呵呵,还没有轮到我万和跑路的时候,我不像你,做什么亏什么,呵呵。”万和说。
黄嵩转过脸去不理万和。
站在桌子上的男人叫到:“马来西亚橡胶,13000价格,100万要5万单位保证金!!哪个要!!”
“我!!我要30万单位!!”黄嵩喊到。
“黄嵩有钱了哦,是不是在那里泡上了个富婆呀?现在流行你这个小白脸哦!”万和的话引来别人暧昧的笑声。
“呵呵,你想卖都没有人要哦。”黄嵩交了保证金,嘲讽万和肥胖的体型。
“呵呵,我才不像你那样,输到精光了就去做那些年纪能当你奶奶的老女人的小白脸,我专门买你的对家,就是比你赚钱,一次一次都是比你准。”万和笑的更厉害了:“兴许本大爷女人玩腻了,找个你这样的小白脸也不错呀,哈哈哈!!”
黄嵩再也忍不住了:“万和,我操你大爷!”一拳就打了过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万和看着自己鲜血横流的鼻子,黄嵩已经跑了,万和恼怒地对手下马仔说:“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赶紧追!!”
当黄嵩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1个月后了。
回到自己租的地方,黄嵩刚洗完了澡还没有出洗澡间,就听见房东老太在对一个人说:“你来找他有好几天,好了,他回来了,没有死在外面,在冲凉呢。”
“不会是又亏了吧,完了。”黄嵩硬着头皮出了洗澡间。
“黄嵩,你小子赚到了!!!”来的是黄嵩的一个在黑市上认识的朋友。
“你买的那些橡胶升了!!!!!现在快4万了!”朋友说。
黄嵩说:“你没有骗我吧?”
朋友说:“怎么会骗你呢,现在满海口的橡胶商都在找你呢。”没等朋友说完话黄嵩就冲进了自己的屋子,连忙收拾了相关的证明,飞也似的朝黑市跑去。
“38000!!38000!还有没?卖了!!!”
后面和黄嵩跟马玉婷讲的差不多了,他做橡胶期货发了。
发了后的黄嵩去了次石家庄,当看着黄嵩变戏法般地从箱子里掏出成捆的钞票的时候,大学同学马玉婷就成了黄嵩的老婆,而面对近在咫尺的天津老家,黄嵩却没有回去。“回去干什么,我能出来读大学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把我妈的那套平房让给我大哥,以后我也不得争。自我第一天离开那个家后,我就再没有打算回去的想法。”结婚的第一天,黄嵩这么告诉马玉婷的。
他们又回了海南。
发了后的黄嵩正好赶上了1988年海南建省,他和大多数淘金者一样,炒起了地皮。
那是1989年的7月一天,有一个以前和他一起做橡胶黑市生意的朋友忽然来找黄嵩:“黄嵩我跟你借点钱行不?”
“你要多少呀?”黄嵩问他。
“50万这样,我可以用我在金贸区的那个楼给你来跟你抵押,过几个月就还你。”来人信誓旦旦地说。
“地”,在当时的海南可是寸土寸金。这是因为1988年。最近几天陆续有相熟的来借钱,都是在用自己的楼花来抵押,一直到了1989年的6月4日。
似乎是海南经济特区命中合该有舛,海南建省后不久就出现了1989年的政治风波,房地产也随着人们对这个新的经济特区的前途被看淡而开始受到冷落,多灾多难的一年,那个特殊的时间以后被中央定性为“反革命”事件。
黄嵩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堆房产证,“还好,我还有一家建材店。”可是面对着已经跌到了1000元一平方米的房价,面对着仅仅60万的海口,他黄嵩能干的了什么呢?
饭食还是不错的,有鱼也有肉,黄嵩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
“吃点了,这样也不是一个法子。”马玉婷说到。
“今天有人来买钢筋不?” 黄嵩问。
“哪有呀,现在你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了。”
吃完了饭,黄嵩骑着摩托车出去收账了。
第一个就是做水泥的叶老板。
“不能吧,叶老板,你这个账都快一年了,我们也要生活呀,你看着先给点吧!”黄嵩千篇一律地口吻。
“实在没有办法呀,我这里也不好过呀,你看现在有哪个来我这里呀,我手上现在就仅仅有几套房子了,要不我给你一套当作补偿了?”叶老板也是千篇一律的口吻。
“我操!!”从叶老板那里出来,黄嵩骂了一句。
过年了,黄嵩给了在他这里打工的两个小工结了账,原本是六个工人,现在没有办法仅仅剩下两个了,“老板,不是我们想走,而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们一没有钱二没有文化,原本来海南就是为了能赚点钱,现在我们也不得不走了,不能在这里等死呀”面对着工人的话,黄嵩沉默了。
“我不是不想走呀,我怎么走呀”黄嵩喃喃地说。
过年的时候黄嵩和马玉婷回了河北,在马玉婷的家过了年。
“要不你现在就留在石家庄得了,我一个人回去海南。”黄嵩这样对这马玉婷说。
“我才不要呢,你在那边有小老婆了怎么办?你是不是想甩我呀?”面对马玉婷的这番玩笑话,黄嵩有种感动:“好!!我们一起回去,死也要死在一起。”
海南的历史并没有因为有人对它看淡而停止发展,*南巡谈话发表前的1991年,海口市的房地产便开始升温了。
黄嵩苦苦熬了两年。
1992年11月的深圳,黄嵩在深圳最豪华的宾馆里,马玉婷正在洗澡。
“开始反弹了??”黄嵩说。
“没有耶,我觉得我现在瘦多了呀,以前59公斤,吃了这个药现在才50公斤,怎么反弹了?” 马玉婷穿着浴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呵呵,不是,我是说深圳股市开始反弹了,从164点开始,你看。”黄嵩把马玉婷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拿着一则报纸对马玉婷说。
那是1992年。
黄嵩的房地产生意刚刚好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有钱了,现在他的房地产交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打理,但是他的手上还是保留了一定数量的现房。但是麻烦就是在这里。
“没有了,没有了,我跟你说已经没有了。” 马玉婷放下了电话,骂了句:“不知道那个把家里的电话给透露了出去,烦死了。”电话旋又响起,马玉婷咒骂了一句,把电话线拔了。
黄嵩躺在床上,身旁1992年4月13日版的《海南日报》标题上几个醒目的大字:
海南广厦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海口市中心龙华路投资兴建的25层财盛大厦,刚建首层就被争购一空。
马玉婷偎依在黄嵩身旁:“以前天天愁没有钱,现在有钱了,怎么还是这么烦呢。”
马玉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海南的房地产的确火了,但是黄嵩的麻烦却开始接踵而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手中拥有的那为数众多的楼花。
后来过了很久黄嵩才知道,当时的1989年,他是极为少数的没有撤出的投资者之一。
现在的黄嵩心里很烦。
他现在实在是太招眼了,人们在海口这个城市,无论往哪个地方望去,“这个楼好漂亮哦,是哪个的呀!”回答声中10个里面往往有3个是同一个名字:黄嵩。
他已经跟别人一次又一次地讲,自己的房子现在已经全部交给某个公司打理了,但人们看见那些楼宇的时候,仍旧是会问一句: “黄嵩不知道在这里有房子没?”。
仅仅只有一年的时间,1991年6月前还是1000多元一平方米的公寓楼,到1992年6月已可卖到两三千元一平方米了,别墅也由2000 多元涨到了五六千元一平方米,金贸区内的珠江广场、世界贸易中心的商品房价格更是曾一度突破10000元。与此相呼应的是,土地使用权的出让价格也大幅提高,有的地方仅过一年价格竟由十几万元一亩涨高到600多万元一亩。在海口和三亚等有限的区域内,房地产的价格几乎是打着滚往上翻,只要是持有与房地产沾边的文件,哪怕还没见着具体的土地和图纸,隔不隔夜都可发财。“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成为了一些生意人的经典。于是乎,在巨大的利润的吸引下,不到60万人的小小海口,集中了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公司。
“那么多的房子,住的过来吗?”黄嵩望着满街林立的房地产公司的招牌,叨咕了一嘴。
“唉呀,黄老板,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们敢保证,绝对不会亏了你的。”面对着这样的声音,有黑道的,白道的,无论谁现在都想在黄嵩这个蛋糕上分一杯羹。这让黄嵩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
家也开始有点变的不安全了,每每回忆起几年前经历过的那一场赌场灭门,黄嵩心有余悸,海南的治安让他越来越不放心。
保姆的声音传了进来:“老板,今天的报纸给你送来了。”黄嵩走到客厅,开始慢慢地翻看今天的报纸,忽然,一则消息吸引了他的眼球,他丢下了报纸:“马玉婷,赶紧帮我订个去深圳的机票!!”。
1992年的深圳
深圳股市的热浪席卷深圳,席卷全国。被发财梦诱得如饥似渴的中国股民们终于盼来了这两天——公元1992年8月9日和8月10日。人们盼望已久的深圳新股认购抽签表发行了。各个售表网点门前提前三天就有人排队,9日早上已有了100万人的长龙队伍。上千万张、成捆的身份证,特快邮递至深圳。排队者不分男女老少、已婚未婚,前心贴后背地紧紧拥抱在一起长达10小时。尽管下午4时下了倾盆大雨,但人们“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当时有一个排队的小伙子被清理出了队伍,他叫了一声:“我可是排了几天几夜呀!!。”那张绝望的脸正好被一个记者抓拍到了,那张照片就成了那个时代疯狂的见证。
至1992年8月9日晚9时,50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全部发行完毕。但是,营私舞弊暗中套购认购表的行为被许多群众发现。在发售网点前炒卖认购表猖獗,100元一张表已炒到300元至500元。银行此时发布公告,将收购表回收期限延长到8月11日。许多人觉得这里有诈。8月10日晚11时,深圳市长助理出面,见了请愿者,宣布了市政府的五项通告,决定再增发50万张认购表以缓解购买压力。但是人们仍不散去……午夜12时,警察与示威者开始发生冲突。深圳警方拘捕了12名“闹事分子”。8月11日下午2时,新增发的50万张新股认购抽签表兑换券开始发售,次日全部售完,秩序良好。8月11日晚,深圳市市长郑良玉发表电视讲话:“10日晚上有极少数不法分子利用我市发售新股抽签表供不应求和组织工作中的一些缺点,聚众闹事,严重破坏了社会治安,危害了特区的安定团结。……我们每一位市民都要识大体,顾大局,珍惜特区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
黄嵩也在其中,只不过他比较体面而已。
“8&#8226;10”风波中股票舞弊者经历时4个月清查水落石出:全市11个金融单位共设300个发售点,有10个单位共95个发售点受到群众举报;从2900多件(次)群众投诉中筛选出重点线索62件,涉及金融、监察、工商、公安等5个系统20个单位75人,其中处级以上干部22人。到12月10日止,已清查出内部截留私买的抽签表达105399张,涉及金融系统干部、职工4180人。其中,金融系统内部职工私买近万张,执勤、监管人员私买2万多张,给关系户购买近2万张。群众投诉的62条重点线索现已核查57件68人,属实和部分属实的38件,涉及43人。其中,处级干部11人,科级干部22人,一般干部职工10人;党员23人;属金融系统30人,工商系统8人,公安系统4人,企业单位1人。最后被公*理的“罪大恶极”的9人,其中7人是单位或部门的负责人。
这个是以后的资料纪录的一段话。仅仅是简略地叙述了当时的事情,具体的是哪个人舞弊,怎么舞弊。最后的具体结果是怎么样,都没有说。但是黄嵩都知道。
1992年7月的一天。
在深圳最豪华的一间酒楼里,黄嵩单独和萧迪碰面了。
“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都有来找关系,求门路的,我都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得来的消息。”萧迪在向黄嵩诉苦着。
“呵呵,他们这些人就像老鼠一样,见缝就钻呀。”黄嵩笑着说。
“妈的,哪个都是拿着领导的条子来,上面都写的‘请酌情办理’有那么多的情可以循吗,我最近几天牙都疼的厉害。”萧迪忿忿地说。
“都是一群势利的,以为自己有点关系就来跑,拿别人的帽子来压你,我最看不惯这些人,平时看见你就好像不认识的一样,一到关键的时候了,各个都来巴结你”。黄嵩顺着萧迪的话。
“还是老弟你懂得做人,我就是看重你这点,你以后绝对会是个人物。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一句话,摸门忒(没问题)。”萧迪拍拍胸膛说。
“那就多谢大哥了”。黄嵩满脸堆笑:“来,我敬大哥一杯。”临走的时候,黄嵩对着酒足饭饱的萧迪说:“你包里前面的口袋那张银行卡,密码还是照旧。”
萧迪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1992年的8月8日
黄嵩坐在深圳一家酒店的茶楼里靠窗的位置,用高倍望远镜在朝着远处望去。茶楼里面生意很清淡,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吃着东西,多数是老人。黄嵩特意叫了服务员用屏风把自己的这一桌给遮挡了起来。
有点远,但是还是可以看的很清楚。
售表网点前那些像蚂蚁一样的人群,乱丢的杂物,是不是有人从狭小的空间里站起来,伸伸腿,有条件的人拿了把伞在遮挡着毒辣的太阳。
“据说起来小便一次都要50块呢?” 马玉婷望着远处网点前的人群。对黄嵩说。
“哦,那样的话我开公厕不就发了?大便起码100吧?”黄嵩笑到。“你怎么这么恶,人家在吃东西,你居然说大便!” 马玉婷说的。
“不对吧,你先说小便的”。两个人打闹着。
不一会,黄嵩叫到:“买单。”
服务员走了过来,黄嵩结了帐,对服务员说:“这个位置我明天还要。”
1992年8月9日
还是昨天的茶楼。
“看来估计有雨哦”黄嵩手里拿着望远镜,望着远处的售表网点。已经是中午了,人流越来越乱,两三股人流间的距离开始变的越来越窄,一些执法的武警正在拿着警棍大声在两个队伍之间不停地走来走去维持秩序,虽然听不到他们喊的好似什么,但是从他们的动作表情中可以看的出来,人群开始乱了。
“为什么呢?” 马玉婷问。
“看,队伍后面怎么有人好像在兜售什么东西”黄嵩发现了什么:“不好 ”黄嵩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排队的人群从中间的地方开始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人越过前面的人纷纷涌向前面的售表网点,而后面的人中开始有很多人朝着他们身后的那些在兜售的人靠拢。
人群乱了。
“怎么了?” 马玉婷拿下自己手里的望远镜,焦急地问到。
“估计有人在倒卖认购表,在这个时候可是大忌呀”。黄嵩说。
“难道有人像我们找人这样拿到了认购表?”马玉婷说。
黄嵩说:“萧迪既然能给我们,就绝对能给别人,况且不光是萧迪一个人管呀,别人也能插手。”
“现在最后的愿望,就是问题不是出在黄嵩这里就可以了,千万别枪打出头鸟。”,黄嵩在心里这么想。
几天后。深圳
“买了就跌,但是还是得买……兴许看看,不行到时候就走吧!”黄嵩现在也头疼,“”事件后,深圳的股票走势股价指数从8月10日的310点猛跌到8月14日的285点,跌幅为。同时元气大伤。
“还好……不是买的很多”黄嵩吐了口气。
“现在已经亏了三百多万了吧?”马玉婷拿着计算器,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写划划,然后抬起头来望着黄嵩。
“我现在打算就保留3到5支股票,其他的全抛掉”黄嵩说:“那样的话我们在海南的钱还承受的起,慢慢等吧!”
“深圳真好,没有海南那么多的钩心斗角” 马玉婷对黄嵩说。
“是呀,我也觉得,这里有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这样的角色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黄嵩开始发觉自己慢慢喜欢上了深圳的环境。
“从前不是有一个哲学家这么说过的吗?要想一滴水发挥他的最大的作用,那就把他放到海里去,而我黄嵩今天也说的,要想把我黄嵩的安全保证好,就应该把我放到一堆比我更有钱的人里面去。黄嵩对马玉婷说。
“那我们今后打算怎么办?”马玉婷问黄嵩。
“先回海南把那些房地产事情解决了,然后就赶紧撤。把我们的房地产公司迁移到深圳来,这里我估计以后将成为中国一个重要的经济发展地区,你看这里这么多的企业,比海南那里成熟多了。”黄嵩眼睛里充满光辉。
命运总是有点坎坷的。
1992年12月一个普通的清晨。海南
马玉婷开着自己的“丰田”在往公司去的路上。后面忽然跟来了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在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加速超过了马玉婷的车,横在了马玉婷的面前,车上冲下了了几个人。
马玉婷心里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将车往后倒,路实在是太小了,面包车上下来的人很快就赶到了马玉婷的车旁,说时迟,那时快,马玉婷连忙把中控锁把车门给全锁上了,加速往后面倒去,车在倒退过程中把好几个行人给撞倒了,但是也延缓了歹徒,马玉婷连忙趁机一个大拐弯,猛踩油门,飞也似地开车跑了。
“黄嵩,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马玉婷在黄嵩的怀中对他说。
黄嵩明白,他们才回来不到5天,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看的出来,袭击他们的人盯他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黄嵩何尝不想走,但是他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个信号,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马玉婷,要是自己没有一个好的法子的话,想离开海南,那仅仅是幻想。
“只有这么办了。”黄嵩点了点头。拿起了电话。
1993年6月
海口最豪华的“金帝酒家”的一间豪华包房里。
“张哥,我真的多多谢你了,喏,这是你的那一份”。黄嵩把一张支票递了过去。
叫张哥的人瞄了一眼支票,20万圆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合作嘛,互相需要。”
的确是这样呀!“相互需要”黄嵩深深清楚这一点,要不是他在马玉婷遭遇歹徒后的几天当机立断,立马和海口最的黑社会老大“大手张”合作的话,可能他黄嵩就早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了。回去的时候,在车上,马玉婷忽然问了黄嵩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走?。”
黄嵩回答:“越快越好,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今天和你下楼的时候,我发觉那个在楼下的张哥的马仔,有一个好像跟那天袭击我的人很像”。 马玉婷说。
“哦,是吗?”黄嵩仍旧不动声色地开着车。
“有可能是我记错了。”马玉婷疲惫地回答,把自己的身子缩在了副驾驶的椅子上。
“听说没,海南有好多人跳楼了!”,“我也听说了,好像就和89年那时一样了。”
1994年的3月,在深圳一家茶楼上面,熙熙攘攘的人们在谈论这时下最流行的话题。
黄嵩在静静地听着人们的议论,马玉婷在用筷子拨弄着一个小龙包子。
“我跟你们讲呀!当时你们都不知道海南那些个房地产老板呀,死了几多哦!”一个梳着分头的男人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由于他的声音很大,甚至盖过了跑堂的叫卖声,大家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或许是距离很近,黄嵩听的清清楚楚。
“当时你们都不知道海南那里有多少人,那个时候呀,不得了哦,人几乎和现在深圳一样多,那个时候房价几千上万的都是很是很多的多的哦”男人看见听众逐渐多了,越发得意了起来:“但是后来呢,据说当时国家哪个领导人的儿子叫……李什么来着,也想去海南炒地皮了,他爸就叫当时海南的省委书记给当时海口的市委书记打电话,海口的市委书记又给当时的海口的几个大老板打电话,说有哪个哪个想请你们吃饭,你们都知道他当时打给哪个了吗?”男人说到这个时候,故意顿了一顿,环顾四周想找一些共鸣。
“不知道哦”有人应和。
“说出来吓死你们,全是当时有来头的人物,什么李书福呀,胡文斌呀,唐太宗呀;对了 还有当时最出名的——黄嵩!”听到这个名字,马玉婷和黄嵩都愣了。
“当时呀,海南省省委书记海口市市委书记都出动了,在海南最好的大地饭店”宴请了这些大亨们,谁知道当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男人又顿了一顿。
“说呀,别老停呀”有人催促。
“当时呀,就是这些房地产老板太目中无人了,以为自己有点钱就了不起,根本没有把这些官放在眼里,居然没有去。那个最61阅读页。
罗大同不时写写算算,过了一会,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黄嵩的号码。
“黄嵩,这个我觉得不适合,你再看看其他的,我们这里搜索的资料现实他的主要业务涉及太多方面。”罗大同说。
过了不久,电话再次响起,罗大同接过,在纸上纪录了一个数字,又开始之前的一轮操作。
“你再看别的。”罗大同再次对黄嵩说。
周而复始。
在旁的报盘小姐纳闷地打量这罗大同。
这个罗大同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富翁的样子,而且一来了就自己动手操作,把她这个报盘小姐反倒扔在了一旁成了看客。
罗大同身穿一件普通的的确良衬衫,看上去已经穿了很久时候了,洗的显了旧色,可以透过衬衫看见里面穿的篮球样式线挂衫,下身穿一条蓝色裤子,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脚上的一双老式的胶凉鞋,坐在名贵的真皮沙发上,旁边还放着一个老式的“上海”牌人造革皮包,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人,但是桌子上的大哥大在那个年代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兴许他是为了自己低调一点吧,免得被坏人盯上”报盘小姐这样想。
罗大同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时间久了他就把他戴的那个老式眼镜摘下来,揉揉自己的眼睛,此时报盘小姐就殷勤给他添茶水,不时偷偷抛一个媚眼过去,但是让她失望了,罗大同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暧昧的神色。
铃……,罗大同桌子上的大哥大又响了,罗大同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这个东西也认生,还是不习惯用呀。”罗大同好不容易才找着接听键,按了下去。
“好了,黄嵩就是这个,你可以买了,但是记得,不要全部吃进,给自己多一点余地,快下半年了,什么都要用钱,你的深圳的房地产项目那里还有一个多亿的资金要支出呢。”听着罗大同的话,报盘小姐眼睛都亮了。
罗大同长出了一口起,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快老式的“上海”手表,这个还是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买的呢,80多块呀。 “都这么晚了。”罗大同惊讶自己居然待了这么久,他感到有点饿了,喝了一天的茶水了,肚子早受不了了。
罗大同站起身正欲走出房间。
报盘小姐却有意无意地站在房间门口,制服下那*的身材、一对高耸的胸部把房门占据了近40%的空间。罗大同此时才注意到报盘小姐那火辣辣的阳光,罗大同刷地一下涨红了脸。
“罗老板真忙呀。”报盘小姐故作埋怨地嘟着嘴对罗大同说。
“咳……好说,好说。”罗大同侧着身尽量想挤出房间门,但是那有一对胸部还是大举压境似地过来。
罗大同急中生智,从他那个老上海包里拿出七八张一百圆的钞票:“这个是奖励你的。”待报盘小姐接过的时候,罗大同赶紧一个冲刺,如白驹过隙办地穿过了房门,飞也似地逃了。晚上,罗大同躺在宾馆的床上,回忆着今天的“艳遇”(罗大同自己定性),“有钱是不一样哦。”罗大同说着。
黄嵩按照罗大同的指导操作,在香港控股了一家房地产上市公司,这家公司是一个家族式的企业。在香港金融风暴的那个时候,股票价格低的惊人,黄嵩居然以极低的价格就控股了这个房地产公司近20%的股份,成了第二大的股东,进了这个公司的董事会。
新进董事会的第一天,黄嵩发觉股东们对他的感觉非常冷淡。黄嵩明白是什么原因使然。
“各位,我知道你们在排斥我,外面的各种风言风语认为我是一个投机分子。”黄嵩的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惊讶无比。
黄嵩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到:“是不是投机,是不是个股票炒家,我想你们自己有眼睛,可以分辨,你们干了这么久的商业,这点你们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我要是真的投机,就不进董事会了,我控股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你们这里能得到一个学习的机会,我花钱买一个跟你们学习的机会,为什么?为了我自己以后的公司在内地上市,为了我内地的公司今后有一个更广阔的前景,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内地今后将是一个具有无限潜力的地方,那里的机会很多,同时伴随着巨大的投机风险,我这个人信一句话“作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为了我今后的事业做前提的准备,我必须学习和借鉴你们香港成熟的操作经验……”黄嵩诚恳的一番话得到了董事会股东的一致认可。
在黄嵩的要求下,深圳的房地产公司的业务交予黄嵩控股的香港“港生”房地产公司派遣来的经理人打理,黄嵩也在香港经理人的帮助下一步一步为自己的公司上市做准备。而在香港的这几个月,黄嵩没有因为自己控股的比例大就摆架子,相反他虚心地向公司各位工作人员请教,博得了公司上下的一致好感。
几个月后,香港股市在国家的支持下再度攀升,黄嵩手中掌握的财富直线上升。
“我想把我的股份以期权的方式转让一部分给你们。”在一次例行会议上,黄嵩的一番话让在场的股东震惊。这个事情实在是太难以意料了,随着公司业务的逐渐上升,股价一直上涨,黄嵩介入的时候,不过3港币多一点,现在已经8港币了,按照公司的发展,未来预计10港币指日可待,黄嵩居然放着升值的财富不要,这是为什么呢?所有人都疑惑了。
黄嵩笑了:“我早说过了,我来是为了学习的,但是当时没有什么办法,所以我就只好这样做,现在我从你们之中学习了很多,你们也帮助了我很多,我应该感谢你们,你们是一个家族式的企业,这点我理解这个控股权对你们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把这个权利还给你们。”
董事会所有股东都被黄嵩所感动了,大股东紧紧握着黄嵩的手,“黄先生,你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
几天后,在香港启德机场。
“再见了,我的香港朋友。”黄嵩和白发苍苍的“港生”董事长紧紧拥抱。
“无论你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我们要是能帮的上忙的,请尽管开口。?**凵倍鲁ず腿宥禄岢稍闭庋曰漆运怠?br/>望着黄嵩的飞机慢慢小时在远方,“港生”董事会里一个董事说了一句话:“我们是教黄先生怎么做生意,而他教了我们怎么做人。”
在海北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的一栋豪华大楼的顶层房间里。
两个人就这样望着下面车来车往。
“你现在还觉得自己的人生有遗憾吗?”黄嵩忽然问了罗大同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什么叫遗憾?我以前连个所谓的有没有遗憾的价值观都没有,或者说我以前的根本没有价值观,那些仅仅是一个过日子的程序而已。”罗大同也不知所谓地说。
黄嵩并没有接过话来,默默凝视着远方。
“你在想什么?”罗大同问。
“我在想我以前大学里的日子。”黄嵩低头笑到:“对于那些我才认为是我最有遗憾的,我遗憾我毕业太早了。”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1996年的年初,“众千”董事长叶凡平对外宣布,几家国外投资集团将大笔资金注入“众千”参与“众千”重组,新的“众千”将分成独立的几家法人机构。
1996年,由原来的“众千”分成的单独三家“国信投资公司”、“阳光房地产投资有限公司”、“明珠实业集团”联合成立新的“长河实业集团”
叶凡平在自己“沪东饭店”的包厢里,正在犒劳着大家。
“这次多亏了张松,没有他的话,“众千”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了元气。”万刚说。
张松连忙说:“关键是周敬生做的好,他刻意地把稽查的方向给整的很模糊,为我们转移资金创造了便利的条件。”
与此同时,政府的人民大礼堂里。
“祝贺你,周书记”。
此时的周敬生,正在政府的大礼堂里接受着如潮水般的掌声,他终于靠着叶凡平的牺牲,走到了今天的成功。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是在香港港九金融中心区为您直接报道,源自泰国,由国际金融投机造成的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给香港股市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我身后的这栋大楼上面30层,上面一位破产的金融投资者正欲自杀,香港消防人员和警务人员正在对他进行规劝,预计这次危机对香港股市造成的直接损失高达数百亿美金,间接损失无法估量,感谢您收看由台湾金融卫视的直播,稍候请看我们专家对这次危机的分析报道。”
叶凡平的办公室内,私装的*接受器真在播放着境外电视太对亚洲金融危机的报道。
“凡平,这个卫星接受器还真是蛮好用的嘛,而且境外的电视台的确比国内的电视太好多了,像国内的几乎就是一笔代过,要不就是在夸夸其谈。”
“你现在迅速接洽他们,马上和他们签和约,然后叫他们马上把钱转入我香港公司的账号里。还有你,不是有几个福建商家和我们签订了房地产合作代理吗,你现在跟他们说,我们可以以优惠的价钱转让这些项目给他们,唯一的条件就是他们要一次性拿出全部现金”,有人插话道:“估计要是要求他们一下拿出那么大的资金,估计有点困难,还有他们要求进行项目审计。”“那你就给我赶紧搞定他们,实在不行就把项目先抵押给银行。”此时的叶凡平正在嘱咐着几个工作人员具体事宜,根本没有理会万刚说的话。
电话响了,这个是周敬生专用的电话,其他没有多少人知道,“晚上你妹那里见”。
“沪东饭店”叶凡平专用包厢。
“国家要投入大笔资金拯救香港股市了”周敬生一字一句地说。
“我早有预感,我现在已经筹集到了一部分资金,我要入主香港股市,但是我现在不能估计危机会持续多久,所以我担心我的资金链会断掉。”叶凡平说到。
“国家也不能让危机在香港拖的过久,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也知道”。
叶凡平在进行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三次赌博,第一次是他和万刚倒卖紧俏商品,第二次是进入房地产的时候的融资。
而第三次,就是这里了,叶凡平没有想到他的机遇来的这么快。
他在遇到亚洲金融风暴时,敏感的他就想到在1997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时期,国家绝对不会放任香港的金融市场自生自灭,而且现在越来越国际化的今天,“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在资本市场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他立即从各个方面筹措资金,调用了数亿资金在香港购入股价大跌的蓝筹股“长实”、“和黄”等股票。
果然不出叶凡平他们的所料。
“香港股市的奇迹,证明了在社会主义的领导下,仍旧,而且将有更美好的明天!!”面对着电视上某个重要领导的讲话,叶凡平笑了。
“你们现在迅速和香港方面接洽,及时套现!”叶凡平办公室里凌乱不堪,无数的文件与废纸散落在地上。叶凡平正在对着面前的工作人员讲话:“谁的动作快,回来我有大奖励,我知道这么长时间来你们三班人日夜轮流为公司在守候,实在是太累了,大家再咬咬牙,坚持坚持,拜托了。”
“董事长你比我们更辛苦,这些是我们应该向你学习的”
叶凡平笑了笑:“大家出去做事吧。”
办公室后面的套间的暗门打开了,万强穿着睡衣,口里叼着一根牙刷,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巨大的真皮沙发上:“凡平,该你休息了”
叶凡平头也不回:“我现在也睡不着,再等等吧。”
“凡平,还在涨呢,咱们退出也实在太快了吧?”万强有点舍不得。
“呵呵,见好就收吧,当时香港市场只有6000多点,谁敢买?我们就敢冲,买跌不买涨,但是一旦国家将大笔资金注入香港市场后,就不是我们所说的算的了,你以为国家不想掌握香港经济的主动权和话语权吗?主动权在哪?话语权又在哪?在资本市场里;国家将资金注入香港的市场里,就等于实际上控制了香港,国家是在要权利,我们是在要赚钱,两个是不同性质的,赚钱在一时也在一世,而掌权就必须时时在一世,到了最后,钱仍旧必须给权利让路,我们要是再没有自知之明,树大招风地到了最后,和我们玩的就不是市场,而是整个国家了,到时候政策一下,我们还不得乖乖地把手中的股权让出来,那样何必呢,不如现在放出,风光又体面!”叶凡平笑着说。
“欲者,无穷大之水也,亦能载舟,亦能覆舟;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非无欲者,而然善御其欲者。”叶凡平这么说到。
听着叶凡平的这番话,万强居然来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水呀,欲呀,我看你是看周敬生送来的那些书看傻了,连说话也变的不自在了。”叶凡平不由自主地望了他办公室那一排巨大的书柜,《论语》《四书》《五经》那些都是周敬生委托一个知名国学大师帮叶凡平挑的,叶凡平曾经想自学大学的课程,无非就是为了充实充实自己,或者像时下流行的花钱买个文凭也可以,但是周敬生对他订货的一番话让叶凡平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按照你目前这个现状,如果脱产学习不现实,你还不如找机会多读点哲学或者理论方面的书,这样可能从中悟出点什么”。
这就是叶凡平的悟性。
“香港政府在9月份继续推高股指期货价格,迫使投机资本亏损离场。9月7日,港府金融管理部门颁布了外汇、证券交易和结算的新规定,使炒家的投机受限制,9月7恒升指数飙升588点,以8076点报收。同时,日元升值、东南亚金融市场的稳定,使投机资本的资金和换汇成本上升,投机资本不得不败退离场。9月8日,9月合约价格升到8220点,8月底转仓的投机资本要平仓退场,每张合约又要亏损4万港币。9月1日,在对8月28日股票现货市场成交结果进行交割时,港府发现由于结算制度的漏洞,有146亿港元已成交股票未能交割,炒家得以逃脱。感谢您收看本次评论。”
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万刚笑了:“差一点就走不了我们。”
“好险好险。”叶凡平也笑到。
“哎呀,难得叶总大驾光临这里,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个是我的名片。”名片被叶凡平的秘书接过了。一个穿着西服,戴着安全帽,手中拿着文件箱的微胖青年房产经纪人,小跑着跟在戴着安全帽的叶凡平为首的几人身后。
“叶总你看,这里坐南朝北,靠山面海,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呀。”在大楼的上层,微胖的青年经纪人献媚地对叶凡平说。
“你看的这里哪里有山嘛?”叶凡平的女秘书不由得取笑青年经纪人。
“对呀,你也不看看,这个方向好像是东方吧?”叶凡平一行人里有人也笑着说。
青年经纪人脸红了“我。。。。我。。仅仅是打个比喻,呵呵,大家见笑了。。。哎。。大家你们来看这里,这里风景独特,阳光充足,又面向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哎。。。。哎。。。哎”
青年经纪人正说着,忽然刮来一阵大风,把青年经纪人的安全帽刮掉了,刮的老远。青年经纪人在大家的一阵笑中,连忙追逐过去。
叶凡平没有笑,他在一根大楼的水泥柱子面前立住了:“水泥的标号用的还不错,你们看,虽然几年了,还是和刚建造的一样。”叶凡平挥手示意,一个手下拿着大锤子靠近了柱子,“咚~~咚”地几声巨响,水泥拄被砸开了一个缺口,露出了里面的钢筋。追逐帽子的青年经纪人吓的脚下一打滑,“扑通”一声倒在一堆废弃的空塑料桶里。
“居然没有生锈?而且钢筋的型号要比普通的大一个单位,看来这家开发商以前是比较实在的呀。”叶凡平呵呵地笑着,将缺口展示给随行人员看。
“董事长对建筑真有研究呀”张松对叶凡平赞叹到。
“我以前在供销社的时候专门就是倒腾这个的,现在这么多年了倒还是没有忘。”叶凡平说:“决定了,就是这里。”
叶凡平回过头,对着青年经纪人的方向问:“喂!你还好吧?”
一堆塑料桶里,一支手伸了出来,摆摆手,做了一个V字型。
两周后,海北最繁华的步行街上,广场的大屏幕电视里正在播放着这样一则新闻。
“各位观众大家好,今天,“长河实业”执行董事长叶凡平先生郑重地在收购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标志着我市最大面积的烂尾楼终于在闲置了近两年后,再次重新进入了开发阶段。。。。。。”
一个月前。
一天,叶凡平的车子偶然经过浦东,发觉有几栋还没有封顶或者已经封顶还没有进行装修的大楼耸立在海北那一片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间,显得有些扎眼。
“看这些楼房,有一定年头了吧?”叶凡平问同车的张松。
“都好几年了,是典型的烂尾楼,我看他们上面估计也是和我们一样,死在了“327”里”张松回答。
叶凡平说:“这样的地面,真是可惜了。”
张松说:“这些楼现在基本价钱都不是很贵,现在象这样的,几乎1到2亿就能轻易拿下”张松指着不远的一栋大楼说:“你看那个,要是给他好好的装装修,绝对是漂亮的,就是也,手续太复杂了,要跑很多关系,还要对原来的所有者进行清算,要是他破产了还好说,要是半死不活的,那样就牵扯到方方面面了,所以呀,一般人没有这个精力去搞的。”
面对张松的话,叶凡平又开始沉思了起来。
两天后,一队豪华奔驰轿车开到了这栋大楼面前,引起一阵围观。
叶凡平和万刚万强在楼下指指点点。
“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万刚说。
“但是这里面的人际关系牵扯是否太复杂。”张松说。
“人际关系的复杂,哪里有我们复杂。”叶凡平说着,和万刚万强相视大笑。
1999年,在海北“澳门回归倒记时100天”庆典上。
“下面有请我们海北工商界代表“长河实业”董事长叶凡平先生发言。”
叶凡平身穿一身定制的黑色西服,俯视着台下,前排端坐着周敬生,叶凡平神情悠然地发言,不经意间,叶凡平看见周敬生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叶凡平轻轻地笑了,他心里明白,他在海北的地位已经被无数人默认了。
香港黄金海岸高档国际商务会馆,叶凡平双手抚摸着这一对白嫩的乳防,柔软而又有弹性,叶凡平含住梁玉娜的*一阵吮吸,一只手已伸到梁玉娜裙子下,在梁玉娜穿著丝袜的大腿上抚摸,叶凡平把梁玉娜的裙子撩起来,梁玉娜白色丝袜的根部是带蕾丝花边的,和白嫩的肌肤衬在一起更是性感*,*是一条白色的丝织*,几根长长的*从*两侧漏了出来。 叶凡平把梁玉娜的*拉下来,双手抚摸着梁玉娜一双柔美的长腿,梁玉娜乌黑柔软的*顺伏地覆在阴丘上,雪白的大腿根部叶凡平的手抚着。梁玉娜脚上还穿著白色的高跟鞋,左脚翘起搁在叶凡平的肩头,右腿在胸前蜷曲着,白色的*褂在右脚踝上,在胸前晃动,真丝的裙子都卷在腰上,一对雪白的乳防在胸前颤动着。
梁玉娜,今年二十三岁,毕业于一所地方师范学院,现在是香港的一个明星。梁玉娜可以说是一个天生*也并不过份,皮肤白嫩散发出一种健康的光泽。粉面桃腮,一双标准的丹凤媚眼,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迷朦,彷佛弯着一汪秋水。淡淡的秀眉,小巧的红唇总是似笑非笑的抿着。
梁玉娜穿上了一条白色带黄花的丝质长裙,肩上是吊带的。下身还穿著那双白色的丝袜,这件丝袜腿根的地方是有蕾丝花边的,柔软的面料更衬的白洁的乳防丰满坚挺、纤细的腰、修长的双腿。
叶凡平来到梁玉娜身边,迫不及待地扑到躺在沙发上的梁玉娜身上,把梁玉娜的肩带往两边一拉,梁玉娜丰满坚挺的乳防带着一件白色蕾丝花边的很薄的乳罩,叶凡平迫不及待地把梁玉娜的乳罩推上去,一对雪白的乳防就完全地显露在叶凡平面前,粉红粉红的小*在胸前微微颤抖,由于叶凡平抚摸的作用,*慢慢地坚硬*。 看着梁玉娜身体凹凸毕现,曲线优美,一头披肩秀发似瀑布般撤落在她那*的后背和浑圆的肩头上,两条胳膊滑腻光洁,雪肤滑嫩,柔若无骨,宛如两段玉藕,胸前她那丰满的双峰高耸前突,两团肉球衬托出深深的*,浑圆的丰臀,更显肉感。再偷看梁玉娜如花般的脸颊,秀丽妩媚,露着醉人的模样,柳眉下一对丹凤媚眼,黑漆漆,水汪汪,顾盼生辉,时时泛出*慑魄的秋波,樱唇红润,惹人垂涎。艳丽秀美如出墙红杏,娇艳一方。 就像仙女降临到人间,令人更加难以抗拒,叶凡平抚摸着,梁玉娜的大*随着叶凡平手掌的擦动而有弹性地摆对,软而弹性,舒服极了,再看她如花的面庞,弯而细的眉毛被精心描过,隐约可看出眉黛中含粉,更增妩媚,睫毛曲卷,双目含情,红唇欲滴,睡发弯弯曲曲……
四年前的梁玉娜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米高的个子,脸蛋长得有一点像那个港台的舒淇,很调皮,很性感,也很开放。梁玉娜给叶凡平第一印象是她嘴挺宽的,嘴唇也厚,胸部高耸着,很妖艳很时髦,梁玉娜在看叶凡平时有某种诱惑的样子。那年她才19岁,他们在高档商务会馆坐着,梁玉娜大胆地向叶凡平诉说了她对叶凡平的爱慕之情,说昨天在香港选美时她第一眼看见叶凡平就知道叶凡平是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叶凡平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而梁玉娜却倒在叶凡平怀里,她从体内迸发出来的激情似乎要把她的一切交给叶凡平。
叶凡平慢慢地回味着梁玉娜那成熟诱人的身体,梁玉娜那酒后微醉的样子真是充满了诱惑,性感极了,甚至叶凡平感到她骨子里有一种*。一个小时后,梁玉娜已洗完澡换衣等叶凡平。 此时她更是性感和外露,一条吊带连衣裙,金黄色的,两只丰满的乳防露出上半部分,深深的*仿佛可以夹住一只鸡蛋,而她的连衣裙也不长,只到膝盖处,里面没有衬裙,粉色的胸罩和小裤衩竟可见。梁玉娜伸手从后面环住叶凡平抱着我的腰,叶凡平直起腰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看见了那里面是满含着的爱意。 叶凡平转过来搂住她的腰,俯下头去深深地吻住了她那湿软温热的双唇。她闭上了眼睛微微地“唔”了一声,轻柔地回应起来,他们互相吻着,舌头缠绕在一起。慢慢的,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鼓起的胸脯一起一伏。叶凡平双手又搂紧了一些她的腰,然后轻轻地把她推到了墙边,整个人贴住了她的躯体,把她极富弹性的身子顶压在了墙上。感受着她软软的有弹性的胸脯一起一伏,叶凡平只觉得小腹热热的一阵发紧,忍不住用双腿把她的腿往两边分开,让下腹和双腿挤进她的两腿间,把她的双腿叉开,然后紧紧地贴着她柔软的躯体。 她被吻着的嘴里开始发出了含糊的声音,身躯也左右扭动着,开始用她的身体磨蹭着叶凡平。她的呼吸开始越来越急促,并开始夹着几声轻轻的呻吟,身躯也开始上下挪动。 叶凡平一面吻着她,一面轻轻去抚摸着她臀部。抚摸一阵之后,叶凡平移过手掌去抚摸她的两腿间,叶凡平不住揉着,而梁玉娜发出骚呤。 叶凡平抓起梁玉娜的连衣裙下摆往上掀,企图脱下来。可由于连衣裙太紧,她的胸脯马上被提得高高地挺起,叶凡平用另一只手解开她的粉色胸罩,露出了她那两个光滑柔软的乳防,只见她两只乳防上的深色*已经如小枣般地挺立在那里。现在除了她的头部眼睛和举起的手臂被连衣裙包着以外,在叶凡平眼前的是一个只着有蕾丝边粉色小裤的丰满*。
叶凡平没有再解梁玉娜的连衣裙,让它套在她头上,而是俯下身来轻轻地褪去了她的小裤,而她的小裤已是湿了半条,真是个小*!随着小裤褪下来,叶凡平禁不住轻轻吻了上去……
梁玉娜并没有把裙从她头上脱下来,让它仍包在她头上,在叶凡平看来却是性感极了,叶凡平快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把身体靠了上去,让两个身体没有任何阻隔地贴在了一起。
叶凡平双手捧着她丰满的臀部。而她双臂抱着叶凡平的头,双腿夹住叶凡平的腰,两只*房贴在叶凡平脸上,一只*被叶凡平吮着,过了一阵,她夹骑在叶凡平身上那绷紧着的腿,也慢慢开始变得软绵绵的,然后她双手搂紧叶凡平脖子,把身躯紧紧地贴着叶凡平,看着叶凡平的那双弯弯眼睛里似乎柔得要流出水来,轻轻地在叶凡平耳边说到:“你……真……厉害……”
叶凡平抱着她进了她房间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拉过毯子盖住了她,一起躺了进去……
2001年的海北。
在浦东。
浦东是一个海北很特殊的地方,只要去过的人就一定也有这样的想法,这里有海北最高的大楼,有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可以说,中国的经济中心在海北,海北的经济中心偏向浦东。浦东也有海北最破旧的居民区,也有生活在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这些也可以说,中国的特色在海北, 海北的特色在浦东。
一排浦东将拆迁的居民区前。
无数的轿车将这个地段包围了起来。豪华的程度可以开一个展览了。
“这个地区还真是不错的地段。”罗大同说。
面对着这片将要开发的地区,黄嵩忍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进来分蛋糕呢。”罗大同说。
“一定不少,而且我们面临的形势是最劣势的。”黄嵩顿了顿说:“可能的话我们采取合作的方式可能会好一点。”
“是呀,我也这样认为,虽然我们有一定的资金,但是要独自吃下这个地方不是问题,但是要承受开发的那个阶段就不好说了。”罗大同说。
正在两个人讨论的时候。
“黄总,你也在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黄嵩和罗大同不禁回头望去。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哦,是“明远地产”的张总,幸会幸会。”黄嵩客套地打着招呼。
“这片地很好呀,我们公司也有投资的打算。”张冀城环顾着四方说。
“那样的话我们将是拍卖场上的对手了,呵呵”黄嵩打趣地说。
“不是不是,我仅仅是有这个意向,并不一定参与。”张冀城说到。
“哎呀,‘新大地’的黄总,罗经理,‘明远’的张总,幸会哦。”一个瀚州口音的男人走了过来。
“王董,你们‘明新’房地产,也打算投资?”礼貌地打过招呼了后,黄嵩单刀直入。
“我想,但是我也仅仅有个意向,投不投不一定。”王董也是这样地客套。
“想过合作吗?又不是没有先例。”罗大同笑道。
“心有余,力不敢使。”张总一番话,王董也点了点头。
聪明的黄嵩一点就透。
“晚上有时间赏脸吃个饭吗?”黄嵩问到。
“这个。。。。。”张冀城似乎面有难色。
“请两位务必赏个脸,谢谢了。”黄嵩说的很诚恳。
晚上,海北淮海路最豪华的饭店里。
“是不是我介入了不该介入的?要是的话,还请两位给我指点迷津,我黄嵩谢谢二位了。”黄嵩举着一杯酒,对在座的张冀城和王萧说。
张冀城和王萧相对对视了一下。
“其实,这个我估计已经是预定的了,拍卖仅仅是一个仪式而已。”张冀城开口道。
“哦,是这样吗,看来是早已经成的定局,我们仅仅是一个点缀?”黄嵩说。
“黄董真是聪明人。”张冀城赞叹到。
“是我们的实力不够和他们竞争吗?”黄嵩问到。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介入不了,但是又心有不甘,所以特意跑去看了,说真的,有心拿,无力拿。”张冀城答非所问。
“我也明摆地知道,不甘心,但是我没有办法,但是去看看还是可以的,也算了一个心愿。”王萧将满满一杯五粮液一口干了。
“有人有这样大的能力?能左右海北的商界?”黄嵩问。
“不是有这样大的能力,而是有这样大的面子……”王萧无可奈何地说。
“你不知道吗,人世间,最难还,最不敢欠的,就是那人情债了。”张冀城说。
“是呀,何尝不是这样,我前想后想,却没有想到这一出。”
黄嵩恍然大悟。
“但是现在不是经济社会吗,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罗大同忍不住发话道。
张冀城和王萧又相互对视了一下,哈哈笑了出来。
“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我们还是不点破好。”王萧说。
“那我们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呢?”黄嵩疑惑地说。
张冀城说。“黄老弟呀,我长你几岁我叫你一声老弟不为过吧,你我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虽然你也在海北的商圈里交往了不少朋友,但是你却没有发现吗,你的朋友圈现在还仅仅是局限于我们这些外来的闯海北的,也可能是我们几乎手有共同的经历吧,走的比较近是自然的,但是我们却没有实际的进入到海北这个真正圈子里。”
“你别看我们瀚州的这么风光,在海北又搞什么房地产,又搞什么股票,甚至有一段时间海北有近4成的房子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上,但是我们却仅仅是表面上的风光而已。。”王萧对黄嵩说。
“我们搞房地产,投资的几乎全是和别人合作,我们炒股票,几乎每次都必须和别人事先协商好,甚至我们掌握的那些房子,表面上多风光!但是实际上说白了还不是相当于炒二手房吗。”王萧接着说。
“为什么,因为我们在海北这个地方仅仅算是有钱人,有钱在中国这个地方,尤其是在海北,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你没有权利做你的依撑,你再有钱也没有说话的权利,我们现在就是面临这个尴尬的境地,我们没有从根本上融入海北的实际的商业圈子。”张冀城对黄嵩说到。
王萧接着说:“我们依靠以前在我们的地头上靠着我们的人赚了钱,就想雄心勃勃地来到海北再在这里闯出我们的一片新的天地,但是现实让我们明白,我们带过来的仅仅是财富,我们没有把我们依靠的力量带过来,什么力量,说白了,说简单了,就是一个字:官”
“我们原先创业的时候的确是十分地艰辛,但是我们是最终靠着我们本地的政府的政策最后才发家的,我们到海北了,就不是我们的地头了,要是我们是随着某个升迁到海北的官员一起过来的,那自然另当别论,但是我们不是呀,来到这,你想分人家的蛋糕?你凭什么?一你要权利没有权利,二你有钱,但是是你自己的钱,可人家有人,就一句话都可以得到比你所有的钱都多的多的贷款,你相当于是在和一个国家银行做依撑的在玩,你觉得你玩的过吗?”张冀城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般的将黄嵩浇醒。
酒席已经散了,人已经走了。
但是张冀城和王萧的话仍旧历历在目地印在黄嵩的心里。
“我们现在根本就是在苦苦地坚持,我们现在就是为了维持我们所在地方的一个脸面,我们可以让家乡的人骄傲地说,我们在海北立足了,但是谁知道我们背后的苦?有谁知道我们现在仍旧得靠我们在家乡本地的那些老本在赚钱,在靠那些原来的老本在盈余,在靠那些老本不停地向我们海北这里输血,只是我们还好,起码现在有点盈余,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在坚持,就是我们仍旧有一点幻想,我们一直期盼能有人来帮我们打破这层无形的壁垒。”
“这个先冲锋的,就由我来做吧,可能我会失败,但是,总会有人接着我的脚步的。”黄嵩轻轻地说。
“老板,这是“新大地”房地产公司送来的请贴。
瀚州商会的主席,凯威房地产公司的老总高杨接过来请贴看了看:“指明是要我去参加?”。
海北最豪华的酒店,一个大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
“高主席,好久不见哦,最近身体可好?”
“托福托福,还不错,今天你也有空来呀”高杨和气地招呼着。
“是呀,今天是唱的哪一出呀?”一个北京口音的人说。
“没有想到你们也来了,今天看来举动比较大呀。”高杨也笑着说:“我心里也不明白哦,咱们静观其变。”
“王总,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高杨的疑惑,王萧只是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商会的主席就坐:“不要着急嘛,等下不就知道了。”
待大家坐定后,“各位,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赏脸来,下面有请这次的组织者“新大地”房地产公司的黄董事长。”张冀城对着大家说。
黄嵩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由幕后走了出来。
“今天,是我黄嵩请大家来的。。。。”黄嵩在对着在座的所有人这么说。
面对着在场的十几个公司的老总。
“我们这些外来的商业者要是不再联合起来的话,那么我们仍旧是别人的附庸,想在经济上有一个绝对的话语权是不可能的,海北的经济与人际壁垒我们不是没有经受过,但是相较于他们,我们缺乏人际关系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们必须整合,就好像战国时期的诸侯联合来抗衡强大的秦国一样,我们现在就像诸侯,我们如果单个单个论估计是绝对处于劣势的,但是一旦我们联合起来了,那就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黄嵩的话让很多人心中若有所思。
“是呀,你看我以前不也是那样吗,当时我要不是狠出了一笔血,那个贷款也就下不来,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大家聊?早跳黄浦江了!”有人有感而发。
“对呀,我当初好不容易投了个项目,最后还不是得联合几家海北的来开发,眼看着蛋糕被分,要是朋友的话还好说,但是这样分的郁闷。”王萧也说。
“还有我那一次不就是没有给他们承揽我那个项目的建材吗,所以后来给我连连设套,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压抑。”张冀城说。
“但是黄董,你也知道,我们的劣势就是人际,要是一旦我们联合的话,他们海北商界也闻风而动,也联合起来,那么那个时候他们先天的人际优势就将发挥的淋漓尽致,那样的话我想,吃亏的不还是我们吗?”有人提出疑问。
黄嵩笑着说:“这个也就是我下面要讲的另外一个问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有人发问。
“他的意思是,由一家出面牵头,其他的商家暗中支持这家公司,给它提供资金?”张冀城说。
“但是谁敢冒这个险?搞不好的话可能辛辛苦苦打拼他十几年的家当就没了。”有人有退缩的想法。
有人认同道:“是呀,枪打出头鸟呀,我们在海北已经是附庸惯了,现在反倒要和他们平起平坐,那样他们是绝对不会那么就轻易让步的。”
大家纷纷认同到。
“今天在场的瀚州商会的主席也在这里,我想他们无论丛哪个方面都比我强的多。我觉得要是他们出面的话,会比较好。”黄嵩说。
高扬(瀚州商会主席)发话了:“这个不妥,要是我们要是出面来挑大头的话,反倒是给人一个要和海北的商界硬碰硬的感觉,那样的话由于权衡利弊的关系,海北的官界商界将会感觉到很大的威胁,如果这样的话对我们将是很不利的,还不如由一家公司出面的比较好,尽量找一家中等一点的企业,给海北的商界造成一种模糊的假像,这样我想我们所受到的阻力将不是很大。”
王萧也发言:“是呀,这样的话我们的进展会更顺利有一点,要不黄老弟,就你们的公司了,你们刚来海北不久,别人对你们的情况一时也摸不透,这样的话你们反倒是有优势的,我们只要暗中给你们提供资金的支持就好了,你们从他们手中拿下项目,我们再转从你手中联合开发,那样的话有钱就大家一起赚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王萧的话。
黄嵩说:“我先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谢谢大家这么看的起我,资金现在几乎不是最主要的了,我们想一想大家能不能把你们手中的人际资源来一个相互交流整合?那样的话我们手中那大大小小的人际关系就会在整合的情况下变的十分的强大。”
“这个。。。。。我估计很难,因为有很多的东西是不能轻易地告诉别人的。”有人面有难色。
“是呀,谁干了这么多年了,心力都有一本暗中的帐,里面的细节岂能是轻易让外人知道的呀,你们说是不?”高杨也说。
大家都默认了高杨的话,黄嵩也理解大家,是呀,这些也是商业机密的一个部分,就好象他黄嵩现在能有今天还不是依靠了海南那些黑底子和之前深圳的人吗。
“那要不这样吧,我们统一把自己手中的资料交给各自的地区所推定的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掌握,就比如瀚州那方面的资料就由高主席来掌握,广东的就由张总你们来掌握,我要是缺少什么的话,我就联合给你们发函,然后你们就再将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料经你们推定的人交给我,也不用写明什么,你们可以和你们的人际那一头协商好,到时候我出头去办就可以了,你们也不用告诉我是谁的人,我们到了那个地方办完了事情我们也不会主动打听那个官员主要和谁有来往这样的无聊话题,你们开这么合适吗?”
“这样的话就比较容易了,你们需要什么,你们就告诉大家,然后有办法的想办法,这样就不会担心自己的秘密被透悉了。这个法子好。”高杨说。
“好!!!就照黄老弟说的办!!。”大家都举起了手。
2001年的5月末,一个“宏图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悄悄地在海北成立了,使也不清楚这个公司,很多人仅仅当他是海北千千万万小公司的一个。
某些人也愿意别人越不注意这个公司越好。
2001年6月
海北“国际饭店”
来自海北和全国各地的房地产公司聚集一堂,他们其中有些人是列席的,但是算算有实力竞争的也仅仅就只有那么几家而已。
“你好,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呢。”黄嵩客套地在人群里打着招呼。
750平方米的国际饭店会议大厅座无虚席,“海北第一拍”吸引的发展商、拍卖同行以及土地主管官员、媒体记者等把走道堵得水泄不通。
清一色的镶金边红丝绒靠背椅,第三排到第6排共坐这几家发展商参与竞买,分别是“海天红”、“新大地”、“明远”、“凯威”、“天创嘉程”、“明珠”、“国信投资”、“阳光房地产”、和“明珠房地产”。
10时,北京著名拍卖师用洪亮的嗓音向竞买企业公布:“各位大家好,本次拍卖的地段是:位于浦东北区西北端,北靠黄浦江,东临高速公路,交通便捷,是浦东新城的黄金地段。规划建筑规模万平方米,其中住宅面积万平方米,绿地不低30%,建筑密度不高于45%。起拍价为亿元人民币,竞价阶梯为200万元。”
“亿。”举牌的是罗大同。
“好,10号亿”拍卖师说到。
“亿”7号举牌。
“好,7号亿。”拍卖师说。
“2亿”4号举拍。
“6亿”1号举拍。
“亿”罗大同举拍。
“好,10号亿。”拍卖师说。
“亿”7号再次举拍。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怎么一上来就是千万以上的加呀?真当钱不是钱了?”记者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是呀,现在别人都还没有出手呢,他们一来就是千万这样地往上加,这下有好戏看, ”有人说道。
“怎么都是开价千万以上的呢?”拍卖师陈少华的心里也十分复杂,这是他第一次在海北主持这样大的地产拍卖活动,以前他也主持过不少拍卖,但是这毕竟是比较大的一次,所以他不容有失。陈少华不由得紧紧握了握拍卖用的锤子,他感觉锤子很滑,滑的有点让自己抓不住。
“亿”罗大同再次举拍。
“好,10号亿。”陈少华说。
“3亿!!”8号举拍。
“3亿!!这么快就到3亿了。”记者席里有人不禁发出了声音。
“安静,请大家安静,8好出价3亿,还有没有。”陈少华说。
叶凡平带着笑,端坐在坐位上,任由各种目光在他身上打量。
“亿!!”罗大同再次举拍。
叶凡平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传出声音的地方。
“不会吧,一次加价4千万!!”人群里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地打听罗大同的背景。
“一次加价4千万?是存心捣乱还是来真的呀?”有人这么说。
陈少华也惊诧,但是老到的他没有将惊异带到脸上:“10号亿。”
还没有举过牌的“凯威”工作人员用笔记本电脑测算出的成本已超过该公司承受底线,向自己的老总摇了摇头:“估计等下的价位绝对高于我们的底线。”老总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几家发展商都早以把手离开号牌,似乎放弃了竞买。
“亿!!”9号举拍。
“天。。。这个是什么样的世界!”陈少华差点就不由自主地想敲下了锤子,好在他忍住了。
“是马金生,他终于出手了,看来我们是要没希望了。”有人小声嘀咕到。
大家把目光集中在7、8、9号的位置上坐着的人。
“哦,原来是他们”有人不由得说。
清一色的黑西服在红丝绒的靠背椅上分外地显眼。
穿西服的人更扎眼。
马金生、叶凡平、万刚旁边都有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牌子,上面分别写了9、8、7几个数字。
马金生微笑地向在座的几家相熟的同行点着头。叶凡平和万刚也一样微笑致意。
“3亿6千万。”罗大同举拍。
“我操。”万刚脸变了颜色:“哪个家伙这么不懂得做人。”万刚不禁说出了声。
马金生也诧异,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
“3亿8千万”叶凡平举拍:“要玩,我就跟你玩到底。”叶凡平望着黄嵩的方向说。
“4亿。”在黄嵩平静的话声中,罗大同举起了牌子。
所有人都愣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黄嵩的身上,除了马金生。
“你妈的,是不是傻子啊你们,玩我们呢?”万刚说了一句。
黄嵩转过了身,和万刚四目相接。
“看你妈,怎么的。”万刚挑衅地看着黄嵩。
黄嵩伸出手,朝着万刚指了指:“注意你说的话。”
叶凡平拦住了欲站起来的万刚。
“好好拍你的卖,转回去。”叶凡平对黄嵩说。
马金生此时在用手机发着短信。
陈少华也有点回不过神,他知道现在形势是有一触即发的可能的,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陈少华求助地朝旁边看了看。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朝陈少华点了点头。
“现在休息一会。”陈少华说完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
休息室里。
“妈的,那个家伙是到底想怎么样?”万刚在说着话。
“现在不清楚他到底打什么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像来捣乱的。”说话的是叶凡平。
“你,赶紧去搞清楚他们是什么来路。”万刚对着自己的手下说。
“现在要是再查他们的背景的话,等有消息的时候拍卖早就结束了”叶凡平说。
“那就单刀直入吧。”说话的是马金生。
另外的一间休息室。
黄嵩正和罗大同在商量着。
“现在的局面虽然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现在几乎是众矢之的了。”罗大同说。
“以后还有是我们众矢之的的时候呢,现在才是开始,我仅仅是赌一把而已。”黄嵩说:“我就赌我们靠这一阵来在海北真正地站住脚。”
门忽然被推开了。
“先生,我们。。。。。。”黄嵩的秘书刚要说话,就被万刚的手下给推开了。
叶凡平望着黄嵩。
叶凡平穿着一件黑色的剪裁合体的西服,一米七五那样的个子,不象一个传统的海北人,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面色有些苍白,一头乌黑的头发,看起来仅仅有30多岁的年纪。
万强万刚也是同样的一身打扮,万刚个子有一米八这样,用海北话来说,是属于:“费布票的”,皮肤比较黝黑。
反观万强就是恰恰相反,他是“省布票的。”
叶凡平就这样端详着黄嵩和罗大同。
黄嵩和叶凡平差不多的身高,一身灰色的西服,一看就是名牌,脸色黝黑,手骨节粗大。皮肤保养的不是很好,看上去40多岁的样子。
相反罗大同,虽然他和黄嵩是一样的装束,年纪也差不多,但是样子就显得很老气,头发已经有一半花白了,看上去有50多的样子。
还是黄嵩率先打破了僵局。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黄嵩问。
“小子,你玩我们还是存心捣乱的呀?”说话的是王刚:“你叫的那么高的价钱,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要忘了,这个是公平竞争的,我们出的起价钱,按照规矩,就是我们的。”罗大同说。
“我叫叶凡平,幸会。”叶凡平对黄嵩说。
“这是大名鼎鼎的“长河实业”叶董事长,幸会幸会。在下黄嵩。”黄嵩还礼。
“我就简单一点地说吧,我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能不能卖我个人情,把这个让给我。”叶凡平说。
“不好意思,我也对这个项目有意思,现在流行亲兄弟明算账,再说,我们才刚刚认识。”黄嵩说。
“小子,当你是朋友是看的起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万刚忍不住说。
“万刚!”叶凡平喝止住了万刚:“那么黄先生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合作呢,有钱大家赚嘛,不要伤了和气,你说是不。”
“我也想呀,但是我还没有和别人一起分蛋糕的习惯。”黄嵩说:“你们海北的本地商业圈以前一直都排挤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今天我想来尝试一下打破这个壁垒。”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黄先生不明白?”叶凡平说。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我更明白这个。”黄嵩笑着说。
“好,我们拭目以待黄先生有更大的发展。”叶凡平丢下了这句话,出了门,万强万刚紧随其后。
“黄嵩,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叶凡平边走边自言自语说着。
“好的,短暂地休息后,现在我们的竟拍再次开始。”陈少华说。
“4亿,10号4亿。”陈少华说。
“5亿。”叶凡平说。
”我的天。。。。。。“有人捂住了嘴。
“你?你怎么流鼻血了?”有一个记者看见自己身边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居然流了鼻血。
“哪?真是。。。没办法,我一紧张就这样。”在大家善意地笑声中,那个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清理着。
陈少华胸口此时也一阵血气翻涌,但是他硬生生地咬牙坚挺了下来。
“5亿,8号5亿”陈少华说。
“5亿5千万。”罗大同举拍。
此时的陈少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异之情“噗”的一声,他咳嗽了一下。
“不好意思,各位继续。”陈少华示意拍卖继续:“5亿5千万一次。”
“5亿6千万。”万刚举拍。
“5亿7千万”。罗大同举拍。
“5亿8千万。”叶凡平举拍。
“5亿9千万”罗大同再次举拍。
“6亿!”马金生说出了口。
陈少华已经感觉有点应接不暇,拍卖的价钱已经好像不受人控制一样地直线往上升。
“6亿2千万。”罗大同再次举拍。
“已经到了一个天价了。”有人小声地说。
“放到香港的地产界这样的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了。”有人点头。
此时,黄嵩手机一阵震动。
黄嵩打开了短消息。
“你真的要和他们硬拼吗?”发消息的是张冀城。
“我要为大家以后进海北铺路。”黄嵩回了信息。
“6亿4千万。”叶凡平再次举起了牌子。
黄嵩的这句话是该和他们来一次了结了,他从罗大同手里拿过了牌子。
“7亿”清晰的话语声就好像一滴水滴进了油锅里。
短暂的沉默后,“轰”的一声,大家炸开了。
叶凡平平静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了起来,万刚也跟着站了起来。
当走过黄嵩身旁的时候叶凡平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祝愿你一帆风顺。”
“各位观众,我现在是在海北国际饭店的会议厅向你报道,在刚刚结束的海北浦东土地拍卖大会上,海北‘新大地’房地产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以闯纪录的7亿人民币的天价将‘海北第一拍’收入囊中。。。”一个记者在对着摄像机兴奋地说到。
“对于本市首次拍卖,浦东区房屋与土地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鲁深思深高兴地说:“这次拍卖出人意料,最初估计的最终竞价为亿到5亿元,没想到,最后竟达到7亿!。”鲁局长还说,这次拍卖不仅避免了国有资产的流失,而且使浦东的地价大大提升。”
面对着纷涌而来的记者还有轮番轰炸式地提问。
“我的手一直没离开过号牌”,“新大地”对这个地志在必得。”黄嵩淡淡地说:“我们的心理价位比成交价还要高。”
当记者问10亿元“新大地”是否能接受。
“没有问题”。黄嵩说的很轻松。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第八章 枪打出头之鸟
在三年多的时间里,长河系控制的三家上市公司——“众千投资”、“长河集团”、“明珠实业”,股价已分别上涨了1100%、1500%和1100%。长河系股票如此巨大的涨幅,如像市场传言有所谓的“庄家”介入,其获利是相当惊人的。在当时的中国股市长河系和叶凡平几乎成了神话,是点股成金,只要是长河系扦手的股票没有不涨的,股民们到处打听小道消:系河系会重组那家上市公司,因为只要被长河系一重组,股票马上大涨。
某证券公司工作室里,赵连新正给大家讲解着。
“ 088455 大通制铁在去年高位建仓后被套了,2000年末提前于大盘启动,发动了自救行情,从主力运作的基本情况看,虽然高度并没有达到前期高点,但通过资金的反复运作,大部分资金已经得到解放了,目前股价还处于中位获利区,后面可上可下,但是考虑到后面整个市场格局的转变,长线还有一定的拓展空间,只是短期,将延着箱体的格局发展,目前不会有大的动向。局部阶段建议先高抛低吸,以免影响资金利用率。”
台下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人在细心地做着记录,不是有一两个人举起手来提问。
“请帮帮忙,看看077663”有人说到。
“你买到了一只大61阅读站的背景前。女主持人正对着摄象机声情并茂地说着。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们今天有幸请到了著名股票分析师赵连新先生来到我们的演播现场。”
赵连新微笑着对着观众打着招呼:“观众朋友们好,主持人好。”
“今天我们有幸能在XX网站的支持下安排这样的活动,而且还能有请到像赵老师这样的蓍名股评家,我觉得对于很多中小股民而言,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主持人一顿客套地讲解,赵连新听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吴佳林那天从自己这里狠狠挖去的一笔,现在想到了还心疼不已。但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热情地和主持人寒暄着。
赵连新所坐的沙发旁边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位工作人员正在给他耐心讲解着。
主持人“好了,现在就让我们开始我们的直播。”
主持人问:“请问赵老师,有的人,或者称为投资者他们都反映你推荐的股票基本上都是短线,甚至是半天行情,你怎么看?”主持人一上来就发出一个重磅炸弹。
老到的赵连新岂有不明白主持人话里包含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说到:“其实主持人的评价还算是好的,现在外面的人都叫我是所谓的“庄托”,是替别人抬轿子的。”赵连新笑到:“我之所以短线操作为主,这个是由于现在的市场环境所造成的,因为现在大家都明白,我们所处的时常是所谓的“熊市”,几乎都是资本重组运作为主,自己大进大出。”
赵连新斜靠在沙发上,一面对着摄象机和在场的观众比划着手势:“现在的状况也就是说大的市场环境使得你只能做快进快出的短线操作,看准了你就能赚钱,差之毫厘,就会失之千里,所以我推荐短线的股票。我想这样的荐股思路和“庄托”是没有什么联系的。现今证券市场较前几年已经出现了较大的改观,所以我们的投资理念、投资思路也相应进行了调整,那么今后我们将主要结合上市公司的基本面,从中线角度进行选股,并进行适当的波段式操作。”
主持人问:“那么尽管对于您社会上有种种非议,不过很多人认为你的投资理念方面还是有闪光的东西,并赢得一部分投资者的认同,能否透露你的炒股秘诀?”
“秘诀就是对国家经济政策的宏观分析, 尤其是研判大势需要进行系统性的分析,必须结合宏观经济面、政策面、技术面等做全面的分析,各个方面缺一不可。对于个股的研判,我以往的荐股思路主要是结合市场的热点,同时力争提早挖掘出潜在的市场热点。今后会有所改变。”赵连新说。
“你看现在的市场几乎都是熊市,那么就得根据当今市场上的买入和买出量来分析,你看一个股票必须结合他的各种发面进行考虑,比如说有没有发展潜力了,有没有资金注入了等等。”赵连新说到。
主持人:“你认为现在中小股民进行证券投资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呢?”
赵连新:“事实上,现在的散户已经在提高水平了,其实我觉得,做好股票真正赚钱还是靠自已。真正碰到好的专家是很少的,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极少数的人。这个市场,还是不懂得股票的人多,一种渴望,使他们大上其当,损失惨重。听别人的股评要慎之又慎。最好不听。”
主持人又问:“那么你对今年的行情怎么看?以你目前的投资理念,给投资者推荐让他们能够放心的股票,你看好哪类板块或个股? ”
赵连新答:“现在非常很不好做,很多企业都在艰难地生存着,但是有一些行业是非常有发展潜力的,就比如房地产,或者消费品行业,这些都是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所以这些在今年我估计是有很大的发展前途的,但是现在的状况,所以市场中的投资机会较以往难把握一些,要想在市场中获利就要做大量细致的研究。”赵连新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 我估计从今年到2005年证券市场都将是一个中期年61阅读站上刊登了特别评论文章:青天改制,阳光绽放。
这一评论被上海各大媒体转载。
孙复兴坐在上海一家豪华饭店的大堂里,他不停地将身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看着。
“不要脸,还改制呢,你怎么不说他被微软收购了,反正都是忽悠,还不如吹点大的。”孙复兴一口东北口音道。
“你说,像他枕木都能吹能有不死的吗?”孙复兴问着旁边的人。
看着朋友们都点头附和。孙复兴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等下回去就顶死他,买单!!”
随后孙复兴针锋相对地发表了: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切勿让青天变阴天。
“我认为现在国家的政策对于造纸行业有重大的调整,对于青天这个老牌的纸张业企业来说,是一个借机转换的良好时机,我非常看好这一个股票,虽然有人存在疑惑,但是你们记得,看一个股票不要单方面的看待他,分析他,必须要面面俱到的联系研究。。。。”赵连新在电视台上如此说来。
证券交易所的散户大厅里。
“说倒是这么说,但是没个准,谁知道现在的政策不合适呢。”路人甲咕嘟着。
“就看咱们运气好不好了,要是好的话,想许买了就涨,要是不好的话,买了就跌。”路人乙说到。
“哎,你说,我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个股票有发展前景呢?”有人问到。
“大哥,看的出来的几乎都去做股评了。”路人甲调侃到。
“我也听股评家的意见,”不远的地方,一位股民表示,“不过操作的时候还是按自己的来”。
“董事长,现在虽然我们已经派了一批人去配合赵连新的工作,但是这段时间发觉没有多大的效果。”秘书在对叶凡平汇报着。
叶凡平点了点头:“效果是靠事实说话的,事实是要根据实力而推定的,实力靠的是什么?一个字:钱,你迅速安排下去,给我开始吃进青天纸张。”
第六天。
开盘后忽然青天纸张一扫往日平淡走势,从起开始小幅度往上上升,市面上大量稀少的散户卖盘突然被庞大而神秘的资金扫盘,当日成交368万股,以收盘。
“今天成交量变高了?”孙复兴看着电脑屏幕:“有蹊跷。”孙复兴说到。
晚上,孙复兴工作室的一名股票分析师在电视上做股评的时候,重点介绍了青天今天的交易量:“我认为,一个平时平淡无奇的个股,今天怎么会忽然交易量飚升,感觉好象有大量资金注入的可能,这样的情形十分蹊跷,所以我觉得应该密切关注。”
证券交易所里面,万刚的手下正在留心着一群股民的话。
“预测根本就不准,今天说哪只股票看涨,明天就跌了”路人甲说到。
股民乙:“有的就是在股评家们自己平仓的时候叫你去接盘”。
股民甲:“你看看电视上那些荐股的节目,他在上面说,主持人都说不买”。
一条可能影响一个股票走势的评论,在散户股民中间,似乎没有太多价值。
万刚的手下听了一会,就悄悄地退走了。
“哦,有分析机构在电视上说青天有坐庄之嫌疑?”叶凡平听到张松的汇报了之后说到:“查到是谁了不?”
“是孙复兴的人说的。”张松回答到。
“是他呀。”叶凡平点点头说到:“现在计划仍旧不变,先让他折腾一阵子。”
第八天。
青天纸张在赵连新亲笔转写的评论:“连新不是托,青天可做证”的刺激下,交易量达到425万股,当日以收盘。
“你看呀,现在青天已经到了9块多了,你觉得这个有可能再升吗?”路人甲问到。
“我个人觉得是有企业想收购青天吧,就好象以前的“天天”收购“佳用百货”一样,那个时候赵连新不是也出来一阵评论吗。”路人乙说到。
“你说的是半年前的那个,我记得的。”路人丙接口到:“那个时候的涨幅还真是厉害哦。”
“对哦,就算到了最后有一点下跌,但是最后收益都到了好几倍哦。”路人甲说到。
“董事长,今天我们买进50万股。”叶凡平点点头,吩咐秘书到:“明天再提高吸盘量。”
“你觉得这样下去能到一个什么位置呢?”在餐厅里,董丽丽问赵连新到。
“我估计能到个15、6块就不错了,就这个股票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涨幅了,毕竟大家都看在眼睛里,他真的是没有什么潜力的。”赵连新将一快61阅读络器件与技术研究开发中心”投资于光电子芯片产业,开发高速激光器芯片,阔步进军光纤通信网络。近几年来,光纤通信网络迅猛发展,光纤通信设备市场需求强劲增长,尤其是作为光电子核心的光电子元器件。而中国作为世界上通信设备市场需求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光电器件产品市场前景良好。正是基于这种产业背景,公司拟通过国际光电器件最新科研成果,计划用2~3年时间,逐步建设完成在国内光电子元器件市场占有率30%以上、在世界光通信器件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光电子元器件生产基地。
同时,青天纸张的主业也成蒸蒸日上之势,公司拟投资数亿元巨资建设160万亩原料林基地。据介绍,该项目已被列入全国“林纸一体化”首批实施项目,将获得国家国债资金支持。该项目建成后,预计每年可以为公司供应纸材40至50万立方米,将有效缓解公司木材原料供应紧张的局面。2004年上半年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和利润均出现了大幅增长,公司碱、电产品盈利能力(毛利率)较上年度%的毛利率增长了%,其中主要是碱产品生产正常运行,产品产量增加,盈利能力提高。此外,公司光电子产品盈利能力也出现了大幅度的增长,较2003年度%的毛利率增长了%,主要是公司新产品开发投放市场盈利能力提高所致。青天纸张全年业绩有望大幅增长,同时造纸行业本身是预期人民币升值受益最大的板块之一,并同时受益于反倾销,行业前景向好,正逐渐成为正规军增仓的品种。”这样的消息在无数网站上被浏览着。
9月11日,赵连新在“南北争霸”中买入青天纸张,并在多家媒体上推荐青天纸张,一时买气云集。
一间宽敞的中式别墅里,香炉中袅袅地升出一丝轻烟。
屋子外是一个广阔的庭院,庭院里有一个栽满了荷花的池塘,假山旁的亭子里,一位身穿白色纱裙的女琴师正在弹着古筝。
要不是院子外面那些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还真以为回到了古代。
叶凡平气定神闲地站在一张铺着白色宣纸的红木桌子面前,良久。
挽袖,蘸墨,润笔,下笔聚精会神一气呵成。
姿态落落大方,煞有介事。
叶凡平长舒一口气,将笔轻轻放在笔架上。
万强凑过头去,“卟”地一声,乐了出来。
万刚也笑了:“每次看你的样子吧,都能打100分,绝对是一个大家的手法,但是看了字。。。。绝对称的上--败笔,败笔。”
叶凡平也笑,他拍了拍手:“说老实话,还真是这样,其实我就是想感受感受古人那种意境,一种胸有乾坤,下笔有神的意境。但是”叶凡平顿了顿:“我发觉古人要是真像我这样站这么个老长时间,岁数大了的呀,我看够呛哦。”
一番话弄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说老实话,这个古书里面说的那些呀,我看都不能相信。”叶凡平摇头撇着嘴说到。
“就像你上一次,看见哪本书里面写的了说古代有两个著名围棋高手在华山上不眠不休地下了三天三夜。。。”万刚说到。
叶凡平接口到:“对呀,那本书里面开头写的非常有感觉,说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两人就开始了。。。”
“最后呢,你非得要去感受感受那个意境,所以咱们也去了一次华山,还是半夜就登山了,哎呀,那次就别提了,早上华山那个冷呀。。。。还好带了羽绒服。”万强咋舌到:“古人还真是能编。”
大家又笑了起来。
“董事长,现在已经到了的天价了,涨幅超过了100%了。”张松对叶凡平说到。
叶凡平回头到:“看情况是该放盘了。”张松点了点头。
当日,青天纸张走出破位长阴,放出天量。盘面上看,资金大手笔出逃迹象明显。
“怎么搞的呀,你们怎么放盘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呢?”赵连新在电话里不满地喊到。
“我们联系了你了,但是你的电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打不通呀。”张松不以为然的说到。
“什么狗屁话,我一直开机着的!!。”赵连新吼到。
“注意点,你小心,不要让这句话毁了你。”张松的口气变的冷冷冰冰的。
赵连新也楞在那里了。
“我知道你不满,但是要注意你的情绪,这样的话你对我说没有关系,要是你对我上头这样说了,呵呵。。。”张松冷冷地笑了笑:“我不说你也知道是什么个结果了吧?”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赵连新不甘心地问到。
“那是你的事情!。”张松的话里没有一丝商量的语气:“我们已经给了你钱,怎么做是你的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除此之外,我们概不负责。”
“你!!你们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赵连新恼怒地说到。
“呵呵,什么叫过河拆桥?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过的河,还不是我们送你过的,要不你能有今天?”张松“啪”地将电话挂断了。
赵连新再次拨打过去的时候,张松已经关机了,赵连新仍旧不死心,他又尝试着拨打了其他的几个号码,都无一例外地无人接听。
“妈的!!”赵连新恼羞成怒地把手机摔地粉碎,一下瘫在了沙发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黑夜过了,白天来了。
阳光照在赵连新的脸上,赵连新觉得一阵眩晕。
卫生间的镜子里,赵连新看了看自己的摸样,他感觉自己一晚上就好象苍老和憔悴了很多,脸色变得苍白,显现出一种绝望的色彩。
“好你个张松,过河拆桥是吧,好,你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求人不如求己。”赵连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地说到。
9月16日,赵连新发表评论。
“我认为青天纸张股价仍被显著低估,其股价驱动力亦明显:股改对价预期尚未得到充分体现。我们经同业比较后,测算青天纸张年底具有10:7的送股能力,考虑到不确定性,即使以10:5比例的送股,青天纸张对价行情仍未结束。事实上,青天纸张本身已被低估,单纯的对价行情之后其依然被低估.“赵连新不厌其烦地向各个每体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估值显著低于强可比H股同业公司。青天纸张送股后,距离同行业股票的平均的价格该差距将进一步拉大至50%。”赵连新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能挽回多少,但是他没有退路,只有不停地在做着宣传。
“青天纸张在国内纸业地位显赫但股权分散,易于成为收购对象。我们测算,对新建一个高档纸厂不如相对控股青天纸张,而月初五部委联合发布的28号文已经为境外同业打通了以市场方式收购A股股权的渠道,境外产业资本强定价力可能动摇国内资本市场现有的估值体系。我维持对青天纸张“推荐”的投资评级。合理价为27元”。
叶凡平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屋顶偌大的透明玻璃,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十分惬意。
“他真的这么说的?”万刚问到。
张松点点头:“真是这么说的,他说最合理的定价是27块多。”
“枪打出头鸟,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之前帮他夺那么多次的冠军了吗?”叶凡平睁开眼睛:“我帮他就是为了到最后找一个金牌的替死鬼。”
叶凡平对着张松说到:“你直接告诉李台长和王主编,让他们把消息发出去,我看他赵连新一个人还怎么顶。”
当天晚上,上海各大媒体的财经频道都播送了一个消息:青天纸张由于预期性投资的不合理,所以对于改制重组计划将做进一步调整,具体时间未知。
第二天,开盘青天股价毫无反弹地下跌5%。
股民开始疯狂抛售手中的青天股票。
“火上浇油。。。火上浇油。。。完了,完了。”赵连新看着电脑屏幕,垂头丧气地说到。
9月24日
青天纸开盘即跌到9元。牢牢地贴在了跌停板上。“屹立青天”的投资者终于由青天坠落到了地上。
屋子里凌乱不堪,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人清理了。
赵连新躺在床上,床铺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电话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赵连新懒得去接听,但是这一次电话实在是响的太久了,一直都响个不停,赵连新没有办法,挣扎地爬了起来。
“谁呀?”赵连新问到。
“是我,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呀。”妻子一阵埋怨的声音:“我都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哦,没有,你在英国那边还好吧。”赵连新强打精神说到。
“都过来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来,儿子要和你说话。”赵连新心里涌起一片温情:“乖儿子,来,叫一声爸爸,学习怎么样,看你,才过去几年呢,中国话都不会说了。”
匆忙地妻子通完了电话,赵连新爬了起来,此时他发觉自己的嘴巴里发苦,胃里一阵酸气往上涌。他已经3天没有吃东西了。
嘴巴里面呼出的气味极度难闻,赵连新皱着眉头,赶紧朝卫生间走去。
刷牙的时候,赵连新透过镜子看见自己嘴里的泡沫居然变了颜色,他赶紧吐了出来。
白色的泡沫里面带着一抹淡淡的咖啡色。
赵连新再赶紧刷了几下嘴,混着水吐了出来,血色变的更红了。
2002年1月23日,赵连新登上了飞往英国的班机,“中国第一股票评论家”“中国第一庄托”“南北争霸6连冠”这些对他而言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此时的他的公司,早已经被中国证监会暂停了所有业务业务。
其实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西方鸟势的业务暂停迹象早在去年年末便已发端。2001年10月15日,证监会发布《关于规范面向公众开展的证券投资咨询业务行为若干问题的通知》,要求咨询人员不得就任何存在“利害关系”的股票发表评论,并对存在“利害关系”的情形作出了详尽的解释,并要求分析师保留稿件三年以上。敏感的市场当时就意识到了其中“秋后算账”的意味。随后发表的《中国证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答记者问》更是将矛头直指“在执业过程中未尽诚信义务,甚至违背职业操守和法律法规的害群之马”。
一天,在赵连新被中国证监会暂停了业务的公司里。三名记者正在和赵连新公司的工作人员沟通着。来接待记者的是投资部的一位副经理,“我们被暂缓通过年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上报材料不够充分,现在我们已经将补充材料报给证监会,正在等待审批。”这位副经理轻描淡写的告诉记者。当记者询问何时能够审核通过时,回答说“这就要看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了”。
记者提出想要采访公司董事长赵连新时,回答说“赵董事长正在英国读书,大概两三个月就会过去一次,目前正在那里参加考试。”记者问赵董如何顾及公司业务时,回答:“基本上用电话联系,现在有位李总在主持工作。”当记者想进一步联系这位李总时,却因其“不在”而一直未能成功。所以,不知道赵连新这位当初的“名嘴”是真的在他乡深造,还是像传闻那样,为躲避投资者的问罪而玩起了隐身术。
2004年。
英国的伦敦的一处高尚住宅小区里,一栋白色的别墅矗立在面积庞大,种满了枫树绿地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了赵连新的身上,赵连新睁开了眼睛,从那张维多利亚风格的床上爬了起来。
虽然来了英国几年了,但是仍旧没有适应英国的时间,赵连新自嘲着。
他伸手拿过旁边的遥控器,打开了*。
“还是看中文台习惯。”妻子走了进来,坐在了床边。
“北京京华上周推荐的大连纺织(),本周一开盘涨停,收盘后名列沪市涨幅第二;上上周推荐的耀光玻璃(),两天内涨幅接近20%;再往前,其推荐的大庆油田(),推荐后连续四个涨停……市场齐齐侧目。有记性不太差的投资者于是回想起如今已销声匿迹、两三年前纵横股市、气势如虹的一南一北两位*人物。 ”电视里面主持人说到。
妻子回头看了一眼赵连新:“你都来了这里这么久了,他们还是记得你哦。”
“有什么不记得的,像我这样的庄托全中国估计几十年都不会再出第二个了。”赵连新轻描淡写地说到。
“近几个月来,每个周一,都成了海北京华紧张而又兴奋的日子。周一上午股市开盘,海北京华于上周五推荐的股票,总是位于两市一千多家股票涨幅排行榜的前列,这不是偶然现象。近几个月来,海北京华推荐的股票几乎是周周上榜,屡试不爽。在2003年证券市场风雨飘摇之际,能有此水平和魄力的投资咨询机构,“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近一年多来,在监管当局调查雷汉以及赵连新投资咨询业务资格以后,证券投资咨询业哀鸿遍野,海北京华此时横空出世,实为异数。
对于自己的骄人战绩,海北京华并不讳言。“11月18日点科技股工大首创(),该股连续三个涨停,三个交易日大涨30%,带动科技股超跌股行情全面爆发。”
“11月14日预测下周3、4元超跌股全面反抽并点金马实业(),周一金马实业成为两市唯一涨停板股票,全周大涨20%。”
以上是记者在海北京华网站(www.精华.)实战掘金成绩榜中所见到的的两段话,而其所提及的两股表现确如所言,在极度疲弱的市场上,一点即中,点股成金,令人仰望。
市场人士分析指出,与前几年驰名咨询市场的赵连新相比,海北京华弱市中的表现更胜一筹。2004年8月1日,当日,上证综合指数以点收盘;2004年11月13日,上证综合指数最低探至点,收于点,在此期间,大盘跌幅高达。投资者损失严重,市道之弱,几乎到了令人难以承受的程度。尽管随后几天大盘强劲反弹,2004年11月25日,上证综合指数以收盘,与2003年8月1日相比,大盘跌幅仍有,市道依然十分疲弱。
如此市道,海北京华公开的荐股却出奇准确。据统计,在这段时间内,海北京华共推荐了18只股票,其中次日涨停的达6家以上,涨幅在9%以上的有2家,最少的涨幅也在3%以上。海北京华的神奇可见一斑。!!”换了一个中国西南省份的电视台,证券评论里面仍旧是在说同样的事情。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什么海北京华绝不仅仅是水平高,而是背后肯定有资金配合”妻子说到:“跟了你这么久我都明白点了。”
赵连新点点头:“现在的市场太平淡,太需要激情,因此,只要不违规,对于活跃市场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那你说会不会有像你这样下场的人呢?”妻子问到。
“那是早晚的事情,中国是不能没有“股评家”的。只不过看分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类型的股评家而已。”赵连新说到。
到此,赵连新想起巴菲特的一句话,“短期股市的预测是毒药,应该要把它们摆在最安全的地方,远离儿童以及那些在股市中的行为像小孩般幼稚的投资人。”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第十章 两兵相交明争暗斗
一片工地拐角处,一辆奔驰车停在角落里。
“你卖我这一个人情,怎么样?”万强对着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说。
“这个是可以的,但是万董事长你也知道,我们和他们签了合同的,要是我们单方面违约的话,是要赔偿损失的。”工头说。
万强拍着身旁的皮箱:“不够再找我。”
“谢谢万董事长了。”工头拎着箱子出了车门。
万强目送工头远去,掏出手机:“凡平,现在已经搞定了几个了,我马上回去。”
晚上,一群建筑工人走出了他们戏称为“民工电影院”的地方,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着。这个是他们平时少有的娱乐了。殊不知,有几个人已经悄然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工人们走到距离工地一条街的巷子里,“怎么搞的,这个路灯又坏了。”一个工人不满地喊着。
其实他们没有发现,那个路灯上面其实已经没有灯泡了。
后面紧跟着的几个人相互间望了望,点了点头,疾步赶上前去。
几声惨叫后,下手的人又悄然无声地走了。
“现在已经搞定了工头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对那些工人下手呢?”万刚不解地问着叶凡平。
“我们要不再打草,怎么能引出蛇来只有这样双管齐下,那样才能加快他们找靠山的步伐,那样他们一旦有了靠山的话,就会迫不及待地上市融资了,到时候我再收购他们。我原本仅仅是对他们的背景感兴趣,但是他们在拍下了土地后,你发现没有,所有承接他们工程,或者转包他们工程的都是外地来的投资商,这点让我越来越推测到他们的背景,他们估计就是在这些承接或者转接他们工程的投资商的支持下才敢和我们竞争的。。”叶凡平轻轻地说:“这些投资商几乎涵盖了所有方面,真是一笔巨大的资源呀。”
“那你想他们会找哪个靠山呢?”万刚问。
“你说还会有哪个?”叶凡平笑到。
“我怎么知道?”万刚说。
“铃~铃”叶凡平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叶凡平大笑着说:“我估计打电话的人就是他们找的靠山了。”
这是周敬生的电话。

“根据当初的协议,我们一共9家企业联合进行这个项目的开发,表面上是我们“新大地”将所承揽的项目转包给了其他商家,但是实际上从我们竟拍土地到现在的项目开发都是在当初签订的协议下认真执行的,根据当初的协议,9家公司,我们占据20%的大股份,其他每家占据10%,而竟拍土地的时候的出资比例是根据协定我们出资60%,其他的出资40%,这个是作为我们协议的代价。”罗大同在对黄嵩汇报着。
“而且我们在成立“宏图”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注明,“宏图”公司控股原来各家投资商公司股份的比例,然后由当初加入的投资商通过控股“宏图”来实施投资。”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黄嵩问。
“情况进展的不是很顺利,现在我们各个方面都开始出现资金紧张的情况,但是还没有至于到周转不开的局面,而且其他8家开发商都在时不时地对我们进行支援,这点在现在的社会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罗大同说。
“是呀,真的是非常感谢他们了,大家不是本地人,现在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相互间的帮助实在是太重要了。”黄嵩说。
“但是,现在却有点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罗大同多黄嵩说。
“什么事情?”黄嵩预感到有点不对。
工地上,马池正在和一个工头摸样的人协商。
“你能不能这样,我现在就和我们老总商量,让他找办法解决?”马池说。
“马经理呀,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出来打工混饭吃的,到那个地方不是一样,但是我们现在你看,才仅仅过了一个月,地基才刚刚开始挖呢,就接连的有工人出事故了,而且到现在警方都没有一个线索,我们虽然是民工,但是也毕竟是有条命呀,你看看,要不这样吧,我们干完这一周阶段的活,你们把钱给我们结了,大家生意不成人情在?”包工头说。
刚好说歹说送完这个包工头,马池还没有来得及缓一口气,工地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哦,是许队长呀,有什么事情吗?”马池连忙说。
“马经理呀,跟你说个事情,我们队可能干完你这个就不干了,你看这样,要不先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们。。。。。。”许队长吞吞吐吐地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你但且说一说清楚再走呀。”马池连忙说。
“是不是为了最近工地的工人出事故的事情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的,我向你保证。”马池接着说。
“不。。。。不是这个,是我们那边已经谈好了一个项目了,我们答应人家得过去。”许队长说的不自然。
“你们当初和我们签约的时候也没有说有什么项目呀,再说了,我们签约的是有违约金的。”马池说。
“违约金。。。由他们那边负责了,他们说。”许队长吞吞吐吐地说。有人居然主动负责违约金,这个事情是极度不正常的,马池新里感觉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是不是有什么话,请你许队长别瞒我。”马池诚恳地说。
“马经理,毕竟我许学员也在海北混了这么多年了,手下的100多号兄弟都是有家有口的,我们没有什么知识,只能靠一把力气和技术换饭吃,我们。。。。我们。。不想自己断自己的路呀”许队长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说:“我们不想由于你们这一单买卖而开罪了其他人,那样的话我们这些就在海北混不下去了。”
马池有点明白了:“许队长,你先不要着急,这个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你先等我和我的总经理汇报一下你看可以吗?”
“什么?和我们原来签订意向合同的海北社会建设集团现在已经单方面中止协议?”黄嵩惊诧地问着罗大同。
“不光是这样,而且我今天刚接到电话,负责工程监管事项的马池说,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好几拨人向他表示要走了,这些人都是我们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找来的呀,技术都是一流的,而且他们都普遍地说主动负责违约金,这个是一个非常蹊跷的事情,以往是没有先例的。还有马池今天说,有一个许工头向他透露了一点信息,说是不想得罪某些人才这样做的。”罗大同说。
“我明白了,你现在马上联合大家,我晚上要开个碰头会。”黄嵩说。
晚上,海北的豪华大酒店里。
一间专门的包厢。
“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有人在暗中阻挠我们的项目开发,现在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已经有好几个工人受了不明不白的人的袭击,而且他们都是有着极大的针对性的,攻击的都是我们所紧缺的熟练工人。还有就是现在和我们签约的房地产承建企业中绝大多数都不是本地的。”面对着黄嵩的话,其他几家公司的老总都纷纷发言。
“我的现在还没有出什么事情,但是也不得不小心。”张冀城说。
“我的上一个月有一批建材商已经表示不在有多余的货源供应给我们,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王萧说。
“你们一定要小心,现在我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的公司为主,毕竟对外的话你们是从我的手中转接的。”李大兵说。
“黄总,你可要小心呀,现在的情况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切你都得三思而行。”高扬说。
“谢谢大家,有打击的支持我很感动,现在我委托你们的事情都怎么样了?”黄嵩问。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样的,按照当初的协议,是由我们这8家不同地区的商家做领头,我们下面有40多家商家,涉及建材、五金、运输,还有装修各个行业。但是他们也像你刚才说说的那样,不想做绝自己的路,除非我们能靠这一把牢牢地将我们的根基扎在海北这个地方,他们才肯真正死心塌地地跟我们。但是他们把手中掌握的人脉关系信息交予我们,你们需要从人际方面着手的话,我们就告诉我们他们,由他们提供所必须的信息。现在我手里有二个银行方面的主管信息,等下我们商量好了后就会通知下去,什么时候接洽再另行通知你们。”高扬说。
“我手里有几个财政部们的信息。”王萧说。
“我有个建材的信息。”有人说。
“好,那我先从银行方面先入手,先把贷款的事情解决。”黄嵩说。
海北一家银行。
胡玉明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养花。整个办公室就象一间教室那么大,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就像一个小的花园一样。
胡玉命的眼光在硕大的老板桌上停了下来,上面面光的地方有一个清晰的指纹印。
胡玉明皱了皱眉头,按了桌上电话的一个按钮:“小李,你进来一下。”
小李进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桌子必须保持干净。”胡玉明对小李说。
“哦,对不起胡主任,我看看。”小李连忙到竹子前弯下了腰在仔细地察看。
胡玉明就从后面看着小李那高翘的屁股。
小李在仔细的查找着胡玉明所说的不洁之处,她知道这个是胡玉明的怪癖,桌子上容不得一丁点的脏。
忽然一只手慢慢地从后面摸到了小李的屁股上。那是胡玉明的手。
“不要了。。。在这里不好。”小李涨红了,但是没有抗拒的迹象。
胡玉明的手在小李的臀部上放肆地游走,嘴里发出猥亵地笑声。
“不要了。这里是办公室。”小李说。
“呵呵,这里很不错,不会有人来的。”胡玉明低低地笑着。手上更放肆了,开始往前面摸了。
“不要了,晚上再说吧。”小李开始挣扎。
“那说定了,晚上在家里等我哦。”胡玉明在小李的耳边说着,意犹未尽地又在小李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哦,对了,这个是刚才“新大地”房地产公司送来的材料,我给你放在桌子上面了。
胡玉明看着小李的身影“真是青春无敌呀,家里的黄脸婆要是有他一半就好了”胡玉明新里这么想着。
胡玉明和他的女秘书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个小李也上路,知道自己一个女人要是单纯靠自己的实力是很难有很大的飞跃的,现在的很多女孩都会善于利用自己的资本,小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她看见胡玉明的眼光后,就明白自己人生的机会来了,所以在胡玉明的一顿攻势下,就缴了械,心甘情愿地当起了这个50多岁老男人的情人,胡玉明也没有亏待她,“光是给她的钱,要是换在普通人家,都可以过一辈子了”胡玉明这么说。
小李出去后,胡玉明的眼光停留在了那份材料上。
“真是不胜荣幸呀,胡行长你能大驾光临我们公司指导工作……”
“好说好说,我也是来看看走走,毕竟你们也是我们的大客户嘛,多多交流是应该的,应该的。“胡玉明老到地和“新大地”的客户经理寒暄着,一面走进了“新大地”公司大楼。
“董事长马上就下来迎接你了。”客户经理对胡玉明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们董事长也是很辛苦的呀。”胡玉明打着哈哈。
“说哪里的话呀,胡行长,我难道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吗,欢迎欢迎呀。”黄嵩笑着走了过来。
两人亲切地握手。
“哎呀,都是怪我平时太忙了,真是招待不周哦,来,你请。”黄嵩热情地招呼着胡玉明。
胡玉明在黄嵩的公司里游荡着。
“贵公司还真是不错哦,怪不得海北‘第一拍’被你们收入了囊下哦”胡玉明赞叹到。
“哪里哪里,是各位同行赏脸,卖了我这一个面子而已。”黄嵩说。
“呵呵,黄董事长的面子的确是大,7亿呢。”两人哈哈大笑。
罗大同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先客气地跟胡玉明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黄嵩说:“香港的方面有电话来。”
黄嵩抱有歉意地对胡玉明说:“请胡行长稍等,我去去处理一个事务就来。”
“你先忙你的,我就是看看。”胡玉明正要告辞。却只见一个相貌娇好,身材出众的女秘书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胡玉明一句话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好的,你先带胡行长到贵宾室休息,好好接待。”黄嵩对秘书说。
“你真是太客气了,黄董事长。”胡玉明所人口里这么说,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女秘书挪动了脚步。
贵宾室里
“胡行长,您请坐。”说完弯腰倒茶。
胡玉明时不时地将眼光略过那女秘书的臀部,女性的性感在这身合体,或是说有些显得紧身的职业装束下慢慢地显露书来,就在女秘书转过身弯腰泡茶的时候,那性感的身材得到了淋漓尽致地体现。
胡玉明下身感觉有些燥热,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秘书小李。
此时,正走进房间的黄嵩和罗大同正好看到胡玉明的猥亵的模样。
“原来他好这口呀,呵呵。”黄嵩和罗大同相视而笑。
“胡行长,真的是多谢你能赏光来呀。”海北的一家豪华酒店的包厢里,胡玉明正和黄嵩在交杯换盏。
“呵呵,好说话,毕竟你们也是我们银行的大客户呀,多多交流也是应该的”胡玉明也笑着说。
“对于你的帮助,我们没有什么感谢的,只有在这里请你吃一顿饭就算是我们了表谢意。”罗大同说。
胡玉明说:“别这么说,我还没有帮什么忙呢,这些都是我们银行那边共同研究的,有消息我会让秘书通知你们的。”
“对了,听说贵公子今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学?”黄嵩话里有话。
老谋深算的胡玉明何尝听不出黄嵩话里的意思,他不紧不慢地说:“哎呀,是呀,他学习还不错,没有让我丢脸,总算考上了。”
“听说贵公子就读的是你以前的学校?”罗大同说。
“对呀,我自从毕业后都没有回去看过呢,今年乘他考上了大学我才有机会抽空回去看了看,几乎都变了,以前我们住的哪个宿舍楼都拆了,北京这两年的地价实在是太贵了,现在学校几乎将自己的多余的地方都卖了,以前我打篮球的那个篮球场都拆了,卖给了一个开发公司。”胡玉明说。
看见黄嵩他们都在一阵认同,胡玉明知道快了。
胡玉明说:“我们以前住的宿舍楼拆了以后,建了两栋20多层的大宿舍楼,所有的学生都挤进去了,学生也不容易呀。”
“是呀,我们也理解哦,现在家长也不容易,现在读个大学负担太重了,我们以前算轻松的了”黄嵩说。
“对呀,我当时还是推荐进去的呢,一个月的伙食费都是学校给的,哪个时候的中国和现在的中国不一样呀。”胡玉明说。
“对呀,现在的中国几乎什么都讲钱了,社会呀变了。”罗大同说。
当听到自己心中想要说的话经过罗大同的嘴里说了出来,胡玉明赞赏地看了罗大同一眼:“来,我胡玉明敬两位一杯。”
三只就碰在了一起。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胡玉明搞的有点不明白了,黄嵩和罗大同接下来就像没有说过刚才的话一样,就是一个劲的劝酒,要不就是闲话一些家常,有时开一两个荤段子。胡玉明几次想提起话题,但是黄嵩他俩就好象是傻瓜一样,不是装不明白他的话、不接茬;就是借故引开话题。
酒喝的开始有点没有味道了。
黄嵩看见胡玉明的样子,心不在焉地,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几乎已经进了一步了,他给了罗大同一个眼色。
“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今天我们先到这里吧,胡行长,要是你喝的太多的话,回去嫂夫人会不高兴的,再说了,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呀,是吧。”罗大同说。
在送了胡玉明上车前,黄嵩握着胡玉明的手又说了一番客套话,末了,黄嵩说了一 句:“胡行长,你帮我们的忙,我们一定会记得,我黄嵩这么多年闯荡过来了,不会不明白的。”说完,胡玉明感到黄嵩握着他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胡玉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胡玉明接到了远在北京的儿子的电话。
“怎么了,你小子又没有钱了?我不是说让你少花点吗?你以为你爸爸赚钱容易呀?”没等儿子说话,胡玉明就一顿炮过去。
“咳,咳,胡行长是我呀,罗大同。”电话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1啊!!哦!!哦 是罗经理呀,怎你在北京呀?”胡玉明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这是……”胡玉明试探地问。
“哦,没有什么,我现在正在看房子呢,我在北京看中了一个在海淀中关村附近的三居室,位置还不错,我打算买下来,但是正好手机没有电了,所以我就顺便借了你儿子的手机,呵呵顺便给你带个好,贵公子最近在这里过的挺好的,就是学习太紧张了……”罗大同在电话里一阵说。
胡玉明刚开始还没有反映过来自己的儿子怎和罗大同扯上了关系,但是在罗大同的一番话后,他明白了过来:“哦,哦,哦,谢谢了,谢谢你了,有事情你以后就直接打我另外一个手机,那个手机24小时开机的……”
晚上,在胡玉明自己家里,胡于明对妻子说:“那个黄嵩挺够朋友的哦,咱们以后去北京就不用住旅馆了,现在的社会呀,别人说什么话都得仔细斟酌才能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哦,那个黄嵩不简单的。”
不用说,就知道罗大同买的那套房子是写了谁的名字了。
2001年的3月。
黄嵩的电话响了。
“黄董事长呀,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呀,事关重大哦,你看晚上在哪个地方?”
接了胡玉明的电话,黄嵩把罗大同叫了进来。
“咱们没有哪个地方不对呀,上次给他儿子买的那套房子,还给了10万块钱,他儿子也不会那么不上路的,再说了,北京那里他儿子的人际圈顶多是些学生,不可能有什么别的人吧。”当听完黄嵩的哈后,罗大同也纳闷。
“现在不管什么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晚上看看再说,一切看机会行事。”黄嵩说。
晚上,海北一家大厦的顶层的一间高档商务会馆。
黄嵩他们坐在面向黄浦江方向的一间包厢里,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外面海北的夜景一览无疑,灯火辉煌,非常漂亮。
“有人举报我们公司有财务问题?也就是通俗说的做假帐?”黄嵩惊异地说。
“我也是通过别人才知道的,主管这个方面的和我熟,他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所以就事先透露给我听的,估计你们的贷款方面的事宜得有一些……不方便的呀。”胡玉明说。
“但是,我估计不是没有什么可以周旋的余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结果,但是我估计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我只能向你们说这么多了。”听完胡玉明的话,黄嵩知道一定还话里有话。
“胡行长,你看我们也交往这么久了,我黄嵩的为人你也不是不明白,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你给我们的帮助我绝对会记在新上。”黄嵩在慢慢地引胡玉明的话。
“是呀,我理解的,我也尽我的最大努力,一定不让你失望的,对了老弟,你们是不是最近得罪什么人呀,或者是商业上的纠纷?还是人际关系的纠纷?”胡玉明也在慢慢地引导黄嵩。
黄嵩恍然大悟:“哦,你是说,我们拍卖的那……”
“嘘。”胡玉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隔墙有耳,大家知道就好,不要点破,我也不是说就是这个事情,但是老弟,我现在就只能给你再说这么多了。”胡玉明顿了一顿,接着说:“你们最好找几个会计公司联合出具一个民的审计报告,然后,你们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有几个人的电话我给你们,我能帮你们就是这点了,努力在你们。”胡玉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黄嵩的肩膀。
又是一番客套话。
商务会馆的温泉。
设在隐秘处的贵宾包间,一双手正在给胡玉明做按摩。
胡玉明闭着眼睛,正在舒服地享受着。
按摩小姐的手法十分地娴熟,好象胡玉明的身体上每一处肌肉都被她按摩过了,非常地惬意。
按摩小姐至始致终都没有多话,这点让胡玉名很高兴,他心里想“这个黄嵩还是懂得道理的。”的确,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讲的不讲,要不是这样的话能做的了一个好的按摩小姐吗。关键还是黄嵩的钱在起了作用。
“请别望了您的东西”在胡玉明按摩完毕穿好衣服即将离开的时候,按摩小姐给胡玉明指了指桌子上,上面有一个信封,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信封打开了,里面有一把宾馆的钥匙。
胡玉明抬起手看了看表:“才9点嘛,不着急回家。”
一辆新款奔驰600轿车里,“你说他会去吗?”罗大同问黄嵩。
“那天你不也是看见了吗,他哪个眼神就好象狼一样”黄嵩笑着说。
“平时倒是装的很正经哦”罗大同说。
“说实话,那个妞我看了我也会心动的。”黄嵩笑着说:“关键就是这样,一分钱一分货。”
在胡玉明的暗示下,黄嵩开始了一系列运作。
“范经理那里已经搞定,她说了,自己一定会尽力帮忙。”
“杜经理那里也可以了,车子的名字是写他女儿的名字。”
“黄部长的儿子已经给我回了电话,在美国的房子已经过户到他的名下了。”
“刘主任那里也可以了,他对那块手表感觉很不错,他挺喜欢。”听着罗大同的话,黄嵩也笑了:“废话,几十万的表,当然谁见了也会喜欢的。”
“下一步怎么开始?从哪个方面着手?”罗大同问黄嵩。
“我们银行这里已经可以了,现在主要是从另外的角度着手了。”黄嵩顿了顿说:“像他们,既然在海北横行这么久了,绝对有一定的实力,但是我肯定他们也绝对也有的队的人,或者绝对和人有过过节,我们就从这个方面入手。”
黄嵩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办公室的一排橱窗上,上面那张他竟拍土地成功后的庆功宴照片上,居中的周镇书记和黄嵩分外显眼。
阳光明媚的一天,海北香江高尔夫球埸。
“砰”的一声。
翠绿的草皮上,周敬生姿态优美将一个球远远地开了出去,球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啪啪”一阵掌声,“好球,周书记球打的真是不错呀。”
周敬生回身望去,黄嵩也是一身高尔夫装束,身后跟着一个球童。
“周书记你还记得我吧。”黄嵩问。
“怎么会不记得呢,“新大地”房地产的黄嵩黄董事长嘛。”周敬生热情地招呼着黄嵩。
“你们那次的海北开发区那惊天一拍,可是让海北开发区也伴随你们出名了呀。”周敬生笑着说。
“哪里哪里,我们是借了海北的光呀。”黄嵩说。
“我们一起打18洞,如何?”周敬生问。
“求之不得”黄嵩笑着说。
两人就这样开始。
由周敬生先开杆。周敬生用1号木开球,开球打出了260码。黄嵩鼓掌叫好。接着由黄嵩开杆,黄嵩也是用1号木,打出了250码。
然后将球杆交给球童二人边走边聊。
周敬生问:“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周书记。”黄嵩说。
周敬生在耐心地听着黄嵩的话。
“周书记,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是外来的在海北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主要靠政府给予我们的好政策和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才得以生存下去,但是现在我们……”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但且开口无妨。”周敬生对黄嵩说。
黄嵩说:“自从我们最近的哪次拍卖会说起吧。。。。”
周敬生听完黄嵩的话,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有这样的事情?等我调查清楚后,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是无法无天了,他们把海北当成了什么?。”
“你们是对海北的发展有过巨大的贡献的,没有你们这些投资商,海北是不会有今天的,我代表政府和人民感谢你们呀,你们放心,待我调查清楚后。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周敬生的一番话让黄嵩很感动。
“哎呀,周书记您打的真好,18洞打出八十几杆的高水平,赶上了职业选手了;”在周敬生将最后一个球推入了球洞中后,黄嵩赞叹到。
“哪里哪里,承让了。”周敬生笑着说。
周敬生从香江高尔夫球埸回来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政府会议上,居中的周敬生正在发言:“关于我们最近的具体措施,外地投资商们的反映比较好,举个例子,像是“新大地”房地产公司就是一个很具有代表性的嘛,这样的民营企业,本来先天和国企甚至和海北本地的民营企业在竞争方面就处于劣势,按照他们的话来说,要钱比不上国企,要人际关系和民众亲和力方面比不上本地的民营企业,但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来进行投资建设呢,关键的一点就是看重了我们具备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还有我们政府给予他们强有力的政策支持,我认为这点是我们今后在招商引资中不可缺少的,所以我决定,将“新大地”这样类似情况的外地民营企业作为我们的一个对外的示范窗口,通过他们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来向所有外地投资商来展示海北给予他们的政策,给他们带来的实惠;这样将会使海北的经济发发展有更进一步的飞跃。”
“哎呀,黄董事长真是有门路哦,连周书记都能帮你们说好话,事情没有问题了,你们等消息吧。”
周敬生的确说到做到,就在黄嵩和他谈了话不久的时间,胡玉明就来电话告之黄嵩他们,他们的事情搞定了。
2001年5月1日劳动节,黄嵩他们这几家联合的投资商正在海北的一家豪华宾馆的会议室里举行着会谈。
“这个周书记真不错呀,看的出来他的确是为我们这些外地投资商着想。”在会谈上,黄嵩不由地赞叹周敬生。
“黄老弟,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周书记以前和那个“长河实业”的叶凡平亲如兄弟。”高杨笑黄嵩不明就里。
“不会吧,那他为什么还要帮我呢?”黄嵩有些吃惊地说。
“他们原来是兄弟,但是后来决裂了,再加上长河集团目前也是危机重重,他担心长河集团跨掉后自已受牵连。”王萧说
“你来的晚,不明白这些其中的事情。”张冀城说。
“他们以前是一个弄堂里出来的,从小就在一起了据说以前周敬生妈妈死了,爸爸被下放那几年,饭就是一直在叶凡平家吃的,后来他爸爸*恢复工作了,两个人开始就生分了,人呀就是这个样子……”高杨说。
“不对呀,我听说以前叶凡平发家还是靠周敬生的爸爸呢?”有人说。
“是这样没有错,全海北的人都知道要不是以前周敬生的爸爸给叶凡平弄的那么多紧俏配额,他叶凡平不会有今天,但是后来不是周敬生为了坐稳他爸爸留下的位置,亲自带人查了叶凡平吗,哪个时候不得了,查出了叶凡平整整3个亿的资金缺口哦。”王萧说。
黄嵩越来越感兴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以前他们是兄弟,叶凡平发家就是靠倒腾周敬生爸爸给的紧俏配额和周敬生父亲原来当书记的时候海北老城区拆迁起来的,但是叶凡平后来由于投机股票,就是有名的海北“万和恶炒”,“腾龙事件”高杨对黄嵩说。
黄嵩说:“哦,我知道,万和恶炒“腾龙事件”那个事件当时很有名哦。”
高杨点了点头:“后来就是由于这个事情捅了漏子,加之当时周敬生的爸爸要退了,很多人想坐他爸爸这个位置,周敬生是当时最有机会的竞争者之一,后来就是为了权利,他和叶凡平生分了,后来就查了叶凡平,然后凭借着这一个惊天的政绩坐稳了位置,可以说是他踩着叶凡平平步上青云的。”
“不过我想因为如此,海北本地的商界对他有很深的忌惮,也就是因为如此后来周敬生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他开始变,变的不再像以前那么狂热地追求权利而不择手段,他开始倾向我们这些外来的投资商,这么几年来,他为我们做了不少好事。”
黄嵩说:“哦,原来他们里面还有这样的一段纠葛。但是,周敬生这个人心计和城府都不简单,叶凡平也没有人们想像的那样会真的和周敬生搞僵关系,很有可以是作戏给外界的人看。”
“你没有发现吗,只要叶凡平他出现的场合,周书记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反之也一样,要不就是周书记一来,叶凡平就走,我们这么多年几乎都看在眼里。”张冀城对黄嵩说。
“他们真的是有忘不了的恩怨呀”有人插话到。
“废话,,要是你被自己好兄弟摆了一道,亲自查你几个亿,大哥,好几个亿呀,那是九几年的事情,天文数字呀,却被自己兄弟为了自已的的前途给暗算了,你说你还回当他是兄弟吗?”一个广东口音的人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高杨说到。
黄嵩也一阵沉默。他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世上许多事情正好总是与人们表面上看到的现象相反,看来以后要与官员保持一定的距离,与政府官员打交道只能敬而远之;但是黄嵩没有说出来。
“我打算再上市一家公司!”黄嵩平静的话让人很不平静。
“这样下去不是会让海北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秘密同盟了吗?”有人问。
“早晚会知道的,这个仅仅是一个时间的问题,黄老弟要是再这样神秘地掩盖下去,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查我没的底细了,到时候更有风言风语。”高杨也赞同黄嵩的上市。
“那样的话是否要我们的公司整合?”有人问到。
“当然不是了,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法,新的公司控股我们原来的公司股份,我们控股公司的股份来进行投资。”黄嵩说。
“那样不是让一家坐大了吗?”王萧说。
“我是说方法,王大哥,不要担心,实际的比例我们还是按照我们协商了再说嘛。”黄嵩笑着说。
2001年的6月末,“新大地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更名为“新大地房地产集团”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上市了。
公司经理在给黄嵩汇报着。
“内部职工股已经转入胡行长的儿子名下。”
“钱局长的股份是用他女儿的名字登记的。”
周市长的钱存在他儿子的瑞士银行帐户上。
一个月前。
“我要给他们一点我们公司的股份”
当听到黄嵩这样的一句话的时候,高杨,张冀城还有王萧一干股东都愣了。
“黄总,怎么想到这样的想法?”王萧对黄嵩说。
“那可是犯法的呀。”张继承说。
“还真有点像傻了,要不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王萧喃喃地说,引来众人的一阵善意地笑声。
“王哥,我不和你闹,真有这样的想法。”看着黄嵩一脸正色,众人开始感觉里面一定有文章。
“我们这些外地的投资商在这里缺少什么?不就是缺乏在海北的人际关系吗,所以我们办什么事情都是往往比本地的慢这个一拍,即使就是有好的投资项目,到头来还是得让他们分一杯羹,还美名其曰强强联合,关键原因是什么?关键原因就是我们是在外面发家的,所机没有海北本地的那样“特殊”的感情,所以海北的某些掌权的不当我们是自己人,在有些时候能捞我们的就捞,你们说对不?”黄嵩环顾四周。
不少人已经听的聚精会神,“赶快的呀,别说一半就停呀。”王萧喊到。
黄嵩接着说:“但是我们发觉,在我们接触他们的过程中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对我们很‘友好’的,在我们的投资过程中为我们出了不少的力,那么我想,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主动一点,我们送我们的一些股份给他们,当然,不是给他们本人了,我们可以给他们的子女什么的嘛,这样一来,不就名义上和他们是一家人了吗,那样的话起码话好说点吧。”
“我怕他们不敢收。”高杨说。
“是呀,虽然有些人和我们关系不错,但是还不至于到敢拿股份这样的事情。”有人附和。
“这个不用担心,给不给是我们的,收不收是他们的,再者,是我们的“宏图”公司出面,那样不就更保险吗。”
“先试试吧,我看悬。”有人说。
“你们之前那些关系好的可以先考虑,但是你们得独自去接洽他们,这个事情多一个人知道都不好。”高杨说。
海北香江高尔夫球场。
黄嵩正和周敬生走在草地上。
“最近项目进行的怎么样呀?。”周敬生问黄嵩。
黄嵩说:“项目还很顺利,多亏海北政府给我们提供了好政策呀,周书记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呀。”
“这些是应该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们。”周敬生笑着说。
“周书记,听说你儿子在国外?”黄嵩问。
“呵,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嘛,是呀,出去好几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呢?”周敬生问。
“没有,随便问问。”黄嵩笑着说。
“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一定有目的。”周敬生也笑着说。
“是这样,上次由于周书记给我们帮了大忙,所以我一听说你儿子学的是经济类的专业,就想聘请你儿子在我们的公司里任职。”黄嵩说。
周敬生说:“你也知道,这个影响不好,国家有规定的。”
“但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埋没人才吧?”黄嵩问。
“他算什么人才呀,还没有毕业呢。”周敬生大笑说。
“他在国外的钱够用吗?”黄嵩笑着说。
“够”周敬生笑着拍拍黄嵩的肩膀。
一个月后,周敬生把黄嵩找了去。
在周敬生的家里,黄嵩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他。
“哦,来了,先坐,今天在我这里吃饭吧,我也难得回来一次。”周敬生的平易近人让黄嵩感觉很不错。
饭桌上,周敬生对黄嵩他们说:“黄总,”
黄嵩说:“周书记,您别这么叫我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周敬生笑着说:“好,这样的话就不生分了。”
周敬生对黄嵩说:“黄嵩呀,你们是不是以我儿子的名义在美国买了“伯克西克&#8226;哈萨维”这个股票?”
突然的问话,让黄嵩感到有点不自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周敬生首先开了口:“你们呀……”
黄嵩连忙说:“周书记,不好意思,是这样。”
周敬生微笑着挥手压下了黄嵩的话:“我知道你们一直想报答我,但是你们给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伯克西克&#8226;哈萨维”这个现在都120美金一股了,你们一口气送了10万股,这个礼物实在是太大了。”
周敬生顿了顿:“我不是责怪你们,我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你们估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惯了,被拿的怕了,就麻木了,所以别人没问你们就先主动给,想给对方一个好印象;这个是社会造成的,不怪你们。”
‘我今天请你们来的目的就是想好好和你们掏心窝说说,我是一个父母官,我不管你是海北本地的还是哪里的,我都一样地平等对待,为你们争取更好的发展机会,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我不是图你们什么,我是看中你们是实实在在的做生意,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我是想你们能尽量为海北的经济发展,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多多努力,贡献贡献自己的力量而已。”周敬生对黄嵩这么说。
“今天我们在这里的所说的一切,就当做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吧。”在回去的路上,周敬生亲自将黄嵩送出了家门。
2002年8月
“他们还真的找了敬生!”万刚笑倒。
“意料之中而已,海北我们的对头不多,敬生是数的上的几个之一,而且你没有看见那天他们的庆功宴上,敬生不也去了吗,我这么做就是想将他们引到敬生那里,让他们以为有了靠山,所以就可以上市了。”叶凡平轻描淡写地说。
2002年的股市,没有很多值得记忆的大事,国有企业不停地股权转让,然后重组,增发股票,几乎都是资本运作,但若要问投资者“今年留给你印象最深刻的疯狂的记忆是什么”,恐怕10个海北股民有9个都会告诉你--“新大地”。没错,2002年3月的海北,本是绵绵秋雨一片的海北,却被“新大地”的火给烤的发烫。
“今天开盘实在是太奇怪了,新大地开盘元,收盘元”一个股民在上交所的大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
“很久没有这样的强劲走势了,但是这样走的也是太奇怪点了吧?”有人说。
今天“新大地”的成交量300123股,价升量增,走出长期稳固的元盘。
“这个明显是有庄家在吸盘嘛!”上交所里的贵宾室里,一个老到的行家一下就明白了。
“那现在怎么办?”旁边的朋友问。
“不用着急,看这个样子是一个公司在收购“新大地”看样子没有个十几天是不可能完成收购的,我们正好大显身手。”
不光是他一个人看穿了这个意图,很多的炒家也看市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新大地”身上来。
叶凡平在听着秘书的报告:“今天我们吃进300000股,现在“新大地”大股票在我们的吃进下已经开始有小抬头迹象。”
“继续观察。”叶凡平吩咐到。
秘书出去了后,叶凡平将万刚万强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你们现在尽量通过各种方法,我要告诉所有人,谁也别和我抢“新大地”,要是抢了的话,我叶凡平会毫不留情地对付他。“
9月17日
“今天‘新大地’股价最高已经升至元!我们成交量达1020000股”秘书回答。
“在20元以下大量吸进筹码,无论多少都给我吃进。”万刚吩咐到。
邻近下班时间,叶凡平办公室里。
“董事长,“新大地”公司罗总经理来电。”秘书对叶凡平汇报到。
叶凡平正在给自己养的室内植物浇水:“给我挡了他们,今后记得,没有我的明确指示,“新大地”方面的电话一个不接,全给我挡回去。好了,你可以下班了。”
秘书出去后,叶凡平打开了视频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新大地”总经理秘书李洁的脸出现在电话上。
“今天情况怎么样?”叶凡平问。
“今天他们没有明显的异常征兆,他们现在已经明白我们是收购方了,我通过今天他们会议的谈话上来判断,他们可能已经将我们的收购定性为恶意收购行为。”李洁汇报。
叶凡平吩咐说:“继续给我留意他们一举一动。”
9月21日
“今天‘新大地’的股价突破20元大关,当日成交量达1004400股。”秘书对万刚汇报到。
“继续大笔吃进。”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万刚回了一句,又开始埋头忙他的其他业务去了。
叶凡平办公室里,“新大地”总经理秘书李洁仍旧在固定时段向叶凡平汇报着。
“今天他们已经召开董事会特别会议,讨论针对我们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可以有效解决,他们讨论了几个要点:
按照罗大同总经理话,在目前的市场状况下,在上市公司收购战中总体上是倾向于收购方的,现在新出台的《上市公司收购管理办法》和《上市公司股东持股变动信息披露管理办法》都体现了这样的倾向。”
叶凡平问:“他们有没有讨论到什么应付策略。”
李洁说:“有,因为他们被“长河实业”定性为带有敌意的公司,所以收购时,他们并不是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而是可以采取多种方式反击敌意收购,在目前的政策环境下,至少可以有以下一些反收购策略……”
“一是相互持股。中国目前的法律并没有禁止公司间相互持股,因此被收购公司可以通过与比较信任的公司达成协议,相互持有对方股份,并确保在出现敌意收购时,不将手中的股权转让,以达到防御敌意收购的目的。”叶凡平向万刚他们回叙着李洁的汇报。
“目前是9家公司联合控股‘新大地’75%的股份,我们要想成功收购‘新大地’就必须从市面上那25%的流通股下功夫?”万刚问。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就算收购了市面上的所有股票,进了‘新大地’管理层,我们要是参与‘新大地’决策的话还得经过半数的董事会同意?”。
“那要是我们联合买通了我们里面的人,将我们的控股比例达到或者超过半数,将可以成为第一股东,那么可以强行收购他们手中的股份吗?”叶凡平问。
张松说:“李洁刚才也说了,他们采取分期分级董事会制度。实行分期分级董事会制度,有利于维护公司董事会的稳定,从而起到抵御敌意收购的作用。详细地说就是要是他们采取这样的方式,或者通过授权董事会对董事任职资格进行审查,加之他们之前认为我们带有敌意地收购,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拒绝他成为我们的董事成员,我们只能算大股东,不算董事会成员。”
“那样我们还算个屁呀。”万强懊恼地说。
“市场经济就是这样嘛,大家都是对等的,我们要进攻,起码也得让他们防御呀,要不就不公平了吗。”叶凡平笑道:“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吸盘。”
9月24日
秘书向叶凡平汇报着:“今天股价摸高元,成交量达6050900股,创短期内新高。”
新大地的走强,引起了所有投资者的关注。
“现在正是吃进‘新大地’的大好时机。”无数的机构开始盯上了“新大地”。
“今天‘新大地’面对各种炒家的资金注入头痛不已,好像他们之前想相互持股的那个方法遇到了挫折,他们联系的香港方面有问题。”李洁向叶凡平汇报到。
叶凡平点点头:“好,继续按计划进行。”
9月30日。
“今天我们已经持有‘新大地’的股票超过了10%了。”秘书向万刚汇报着。
叶凡平“长河实业”的办公室里。
“董事长,‘新大地’已经通过上交所停牌了。”秘书在向叶凡平汇报着。
叶凡平不动声色地说:“任他们停,明天的新闻发布会准备的怎么样?”
秘书报告:“已经准备完毕。”
9月30日。
“国际饭店”最大最豪华的会议厅里。
叶凡平静静地坐在主席台下的一个座位上,“又仿佛回到了2001年6月。”叶凡平自嘲着。
叶凡平的手机一阵震动,是李洁发来的短信,叶凡平打开短信:董事长“新大地”黄嵩他们正奔你的新闻发布会去呢,估计十多分钟就到。
“万刚,发布会推迟二十分钟。”叶凡平说:“我要看看好戏。”
“那天,我们被人说是失败者,但是我们心里明白,是不是失败者,不要看一时,而要看长远的。”叶凡平和万刚聊着。
面对着无数的媒体。
“今天我们‘长河实业’正式对外宣布,我们现在已经持有‘新大地房地产’10%以上的普通股。我们将继续进行收购。”万强在对媒体发言。
坐在主席台上沉默不语的叶凡平看到了进来的黄嵩等人。
叶凡平笑了。
黄嵩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凡平的方向。
有人发现了黄嵩,此时无数媒体纷纷拿起摄像机镜头对准了黄嵩。
叶凡平和黄嵩两人就在媒体的注视下互相望着对方。
“这里是‘长河实业’的新闻发布会,请不相干的人出去。”主持人发话。
“既然是新闻发布会,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呢。”黄嵩伸手拿过就近的一个记者的麦克风:“你们挖我们墙角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们呀。”
“呵呵,说的好,挖墙脚,很形象的比喻呀。”叶凡平拍手赞到。
“我没有说不让你们来,你们来了更好。”叶凡平的声音洪亮地扩散在会议厅里。
“你是想对我们炫耀你的成功,在一年前你失利的这个地方?”黄嵩说。
“拿这么大一笔来炫耀,我还是头一次,我觉得值得炫耀,因为我一年前已经说过,我有跟你们合作的意向,但是你们拒绝了我的好意,所以我只有通过这个方法。”叶凡平仍旧不动声色。
黄嵩笑了,好:“我们就拭目以待你怎么和我们合作。”
当天上交所下午开盘后,新大地股价开始在早上的新闻发布会的推动下疯涨,最高达元,成交量为8663600股,再创近期天量。
10月4日。
“国际饭店”还是那个最大的会议厅。
还是面对着大大小小的媒体。
“我们‘长河实业’现在已实际持有“新大地”总股本的22%,成为了新大地的第一大股东,而且我们‘长河实业’决定将继续购进并长期持有新大地股票,但是我们申明,我们无意‘新大地’发生对立,我们‘长河实业’收购新大地的目的是要做新大地的第一大股东,参与新大地的经营管理。”
有记者提问:“那请问万董事长,据说之前‘新大地’曾经几次主动接洽你们‘长河实业’但是你们却不予理会,甚至连商讨的机会都不给予,请问这是为什么?”
万强面色冷峻地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10月6日。
一队清一色黑色豪华轿车开到了“新大地房地产公司”楼下。叶凡平从一辆“劳斯莱斯”车里走出。
“新大地”会议室里,黄嵩一干董事会成员与叶凡平一干人碰面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公司呢。”叶凡平面对着对面的黄嵩。
“同行是冤家,能不碰面尽量不碰面。”黄嵩笑着说。
叶凡平问:“我还记得以前在拍卖间隙的时候你说的话。”
黄嵩问:“喔,什么话?”。
“你当时说要打破我们海北与你们外地之间的壁垒。”叶凡平望着黄嵩:“现在我们主动融入了你们,你怎么又拒绝我们融入呢?”
“要是你真心希望融入我们,我们很欢迎”“新大地”董事会成员高扬说。
“作为第一大股东,我们长河要求参与与新大地的管理和决策,并提出首先要了解新大地的经营和财务状况……”“长河实业”的秘书在向黄嵩他们传达着“长河”的意图。
“我们在审计署有资料,税务局也有,你们自己去查。”“新大地”董事会成员王萧没好气地说。
“你要搞清楚,现在我们是大股东,你应该明白这个代表什么意思。”万刚对他说:“我们现在是来求合作而不是来斗气的,希望你们理解。”
“好呀,既然你们考虑融入我们,我们可以具体研究。”高扬说。
“你们的目的是为了我们手里的土地开发项目……” 黄嵩的话被叶凡平打断:“你以为我们光光是为了你们手里的地皮?那你的想法就是太简单了。”
“你是看中了我们手上掌握的巨大的资源吧。”罗大同望着叶凡平,叶凡平深邃的眼睛忽然一亮。
“我们现在几乎就是联合了除北京以外的所有外地主要投资商,涉及各个领域,要是能将这些资源好好地利用,那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罗大同继续说。
“要是你们仅仅是为了我们拍卖的那块土地项目,我认为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花费这么有一大笔资金来收购我们,你们只要在我们拍卖的时候将价钱加的比我们高就可以了,说老实话,那块地要是拍十亿的话都还是有钱可赚的,但是你们却不动声色地将项目让给了我们,为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没有弄明白我们到底是什么路子,我们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所以你们就没有在进一步和我们抬价,就是因为你们也了解,在海北能独立开发那块项目的除了你们几乎没有别人,你们有着比别人先天的优势,所以你们料到我们背后一定有暗中的支持,预期和我们争一时,弄的两败俱伤,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到我们背后真正的底牌亮出来以后,你们在找机会渗入我们,所以,你们是在拍卖的那天起就在设这个局,我说的对吧,叶董事长。”罗大同问叶凡平。
“啪~啪~啪”叶凡平带头股起了掌,万刚万强也鼓掌。
“罗总经理,居然能透析我们的每一步计划,真是很了不起。”叶凡平平静地说。
“你们还不光这样,你们在我们开发工程的初期,为了洞悉我们的背景,你们安排了一些人去骚扰阻挠我们的项目开发,还使了计谋让我们的贷款方面延误,这一系列的操作使得我们背后的支持者渐渐浮出水面。”黄嵩看着身旁的高扬等人,对叶凡平说:“然后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外地投资商一旦遇到麻烦,唯一的出路就是找海北政府方面帮助解决,所以你料到我们在得到政府方面的有力支持后,我们就不必再遮遮掩掩,我们将上市追求进一步的发展,你们等的不就是今天吗,我也说的对不?叶董事长?”
“呵呵,都对,都对,你们都正确。”叶凡平笑着说。
“其实,张冀城和王萧他们偷漏工程款的事情,是在我们故意给你们设的局。”高扬微笑地对叶凡平说。
叶凡平的脸色忽然变的十分冷峻,万刚万强脸色也变的不自然。
王萧和张冀城微笑地看着叶凡平。
“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背景,你想获得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但是你又担心其中受到我们董事会的阻挠,所以你想到了从我们内部来下功夫;很不巧,我们也想到了。”高扬笑着说。
黄嵩说:“联合股东让你们能够在收购我们的股权后顺利进入我们的决策层,你们真是费了不少苦心呀,叶董事长。”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这几天开会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那是我们为了稳定住你们,因为我知道,我的秘书李洁是你的人。”罗大同说。
李洁看着罗大同,愣住了。
叶凡平却笑了。
“我们这几天这个样子其实也不是装的,我们也在研究你们的收购是善意的还是敌意的。”罗大同对叶凡平说。
“然后你们发觉,我们这几天居然拒绝和你们联系,这个是收购过程中十分不合常理的,因为要是恶意收购的话,收购放一般都会提出一些条件,甚至很恶意苛刻的,但是我们却没有,我们仅仅是在回避你们。”叶凡平说。
黄嵩他们静静地听着叶凡平的话。
“我们仅仅是不停地从市场上收购你们的股份,还有就是对外向你们表达了我们的主要意图,就是想参与你们的经营;对于你们王总和张总却没有任何的威逼利诱,还拿了钱帮他们堵上了自己亏空的那二千多万窟窿,这样让你们进一步明确了解了我们的意图,我们是来求合作,而不是来拆台的。我说的对不。”听着叶凡平的话,黄嵩带头鼓起了掌。
“我们这几天还真的是无暇顾及你们的联系,因为我们是在忙这个。”叶凡平一挥手,身后秘书将一大叠材料放到了黄嵩他们面前。
“这些就是我这几天在忙的东西。”叶凡平笑着站起身:“我知道,光光是对你们表达我们的意图是远远没有用的,所以我将拿出点实际的行动来,你们面前摆放的就是我通过李洁得到的你们的项目投资详细资料,经过我们认真的分析与修改后得出的方案,比你们以前的更好,而且不影响现在的工程进度,最重要的是,利润将增长15%。”叶凡平顿了顿,笑着说:“但是必须我们一起合作才能发挥这样的效力。”
黄嵩他们纷纷翻看着叶凡平的计划书。
叶凡平继续说道:“就好像钱中书先生所写的《围城》一样,围在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做人亦然,经商亦然,都是这样的,不能光局限于现在的发展;所以你们想进入,所以我们想走出,当我们的利益有共同点的时候,我们就有了一致的目标,所以我们就联合在了一起。”
黄嵩站起了身,眼睛里流露着智慧的光芒,伸出手对着坐着的叶凡平:“我欢迎你们的加入。”
2003年10月8号,上交所当天开盘,“新大地股份”股价升致圆。
同日,“新大地房地产投资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发表声明:欢迎“长河实业集团”的加入。
“长河实业集团”发表声明:将长期持有“新大地房地产投资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今后将致力于两家公司的共同利益。
“国际饭店”仍旧是那天的会议厅。
经历过好几次类似场景的新闻媒体,都在用他们手中的镜头记录着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这个是打通了海北和外地省份暗中的商业壁垒的历史性时刻。
叶凡平第一次以“长河实业”董事长的身份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面对着那闪光灯的轰炸。
黄嵩和叶凡平分别在文件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起立、交换文件,握手。
“我们将拥有共同的明天!!”黄嵩激昂地对着镜头说着。
当日,大量炒家纷纷抛出自己手中“新大地房地产”的股票以套现,当日抛出量3504562股,“新大地”股价在大量抛售下不跌反升,维持在圆。
2001年沸沸扬扬的“新大地收购”事件看似以一个戏剧性的结尾结束了,叶凡平他们没有想到自己频频设局,到了最后还是进了别人的局里。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一章 昔日朋友变敌人
“叶董事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北京的特别专员,最近刚好来海北。”一个相熟的领导正在给叶凡平介绍着一个人。
叶凡平老道地站了起来,手伸了过去:“兴会,兴会……”
在与那个人双目相对的一瞬间叶凡平忽然有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觉。
“季专员,来我给你介绍…”没等这个官员说完,那个专员说话了:“我认识,大名鼎鼎的“长河实业”的叶凡平老总嘛。“
“想不到季专员在北京居然对海北的商界这么熟悉呀…”那个官员说。
“我也感觉和季专员一见如故,有曾经相识的感觉。”叶凡平不动声色地说。
“当然,我们以前见过。”季专员不动声色地说。
那个官员疑惑地说:“你们以前见过吗?季专员你以前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季专员不动声色地说。
“我也这么感觉”叶凡平笑了。
季专员也笑了,忽然季专员改变了自己的一口北京腔,用海北话说到:“我的名字叫季向新,叶凡平你不会忘记吧。”
叶凡平此时的心里象受到了瞬间电击一样,忽然震了一下,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1973年的那个秋天。
“我绝对不会忘记”老到的叶凡平绝对不会让自己心中的想法让季向新了解:“这个是无意的偶然,还是刻意的使然?”叶凡平对季向新说。
“什么刻意的偶然,无意的使然呀?”那个官员陪着季向新走出餐厅的时候,忍不住问到。
“呵呵呵呵,有些东西,该发生的,他自然会发生。”季向新答非所问地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在长河集团地下信托负责人因完成“融资任务表现突出”获重奖。但是,地下信托疯狂吸储并不能满足长河系日益扩大的“胃口”。
其实,从2002年4、5月间,长河系旗下各金融机构相继出现资金缺口。
长河系资金缺口在2002年5月达到15亿左右。2002年底,长河系资金缺口10多亿;2003年4月,资金缺口增至20多亿。
此时的地下信托,不断地接到长河集团下达的“增加融资任务”的命令。
地下信托是长河系第一家金融企业,同时也是长河系的“黄埔军校”,它曾为长河系培养大量骨干和精英。
早在2001年8月左右,叶凡平召集长河8执委在苏州市海北区海北宾馆开会,会议主要讨论和决定长河产业的发展所需的资金问题。
会上,因投资理念上的分歧,与会者发生了激烈争论。叶凡平坚持执行以委托理财资金集中持股的投资模式,其他7人则认为理财业务应该以证券投资基金模式为主。
据悉,当时长河董事会8个人中,有7个人的意见是退出股市,只有叶凡平一个人坚持不退出。这是季向新在公安部门掌的情况。
毗邻海北世纪大道,山南新区源深路1155号,价值亿元的"长河大厦"矗立在此,铝蜂窝板和银色玻璃的流线型外表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幢大楼的构造既不方正,又非圆体,更不对称"。叶凡平的行事做人和长河系18年来的运营都很像这座长河大厦,具备超凡的智慧、激情和想象力,但更像是魔鬼与天使的结合体:既传统又叛逆、既坦率又狡黠,喜欢独立思考,蔑视主流的价值观和法则,厌恶循规蹈矩,但又被传统所桎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搏击手。
毫不夸张的说,长河的核心理念和经营模式熔融太多叶凡平的性格和特质。没有叶凡平,就没有长河,长河系是叶凡平的“帝国”,叶凡平是长河的灵魂和舵手,驾驶着“帝国航母”巡行在政策和法律法规的边缘上!
当全球资本的大举登陆,给中国带来了种种“财富本土化”的想象。企业和企业家成为媒体的宠儿,这一切为百富榜里的“中国富人”们提供了恰当的背景,长河也不例外!
2001年3月,长河国际转让“北通证券”所持“山南发展”总股本的2500万法人股,从而成为“山南发展”的第七大股东。“长河系”参股“山南发展”后,令这只蜇伏已久的大盘股连连上涨,并拉动深圳综合指数上升。此时正值北京两会期间,政治气候敏感,长河系想通过进驻"山南发展",向政府和监管部门表明自己支持股市长期、稳定发展的决心。
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中国证券市场横空出世以来,长河系不仅创立"产业整合"、"资本运作"新理念,而且创造了独一无二的股票操作模式,媒体和舆论颂扬有之,争议和疑问有之。
长河起于草根,成就于庄家。资本富有人性,财富源自真诚。长河梦想在资本市场上创造一个多赢的模式。打造"中国式的财团和金融控股公司",这是叶凡平一直坚持的理念和急欲实现的目标。
长河并不认为自己在坐庄,为实现其持久直接融资的目的,而奉行一种"集中持股"的理论,即试图于大量长期持有一种股票,然后对上市公司进行产业整合,以达到在股市上创造一个大股东赢、股民赢、上市公司赢的三赢模式,但最终失败了。产业开发与增长环节跟不上股价发展的速度,再加上老鼠仓,最终套住的不仅是自己,而且损害了公众的利益。
长河违规经营的问题不是突然出现的,如果政府部门在监管过程中能够更早地采取管制措施,长河问题就不会积累得如此严重。事实上,财务状况越是变差的金融机构,越是流动性不足,就越有可能产生赌博心理。如果监管者没有有效的及时校正措施,就不能促使它们用正当的方式去扭转经营不善的局面,反而可能出现更大的风险。这会演变成为严重的道德风险,监管往往失去威慑力。
2002年1月至2003年3月是长河系历史上最为繁忙的时段,叶凡平同时指挥五大"战役":地下管理的组建和运营--揭开长河金融混业经营战略序幕、金融领域的全面进入、畜牧产业的大举投入、农资超市大规模布网、旅游产业整合计划,这五大战役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和物力,使长河初现的危机进一步恶化,处于悬崖边上。
2002年元旦,在海北山南信息大厦地下信托驻所,长河国际执委召开会议,议题是商讨成立一家金融混业经营战略管理机构,这就是后来的"地下管理研究中心有限公司"。成立伊始,叶凡平亲自面试招聘了10余人,先后被派往长河在全国各地的金融企业里。地下管理下辖6个部门:战略管理部、风险管理部、客户管理部、金融产品管理部、财务管理部和投资管理部,探索中国金融混业经营模式,提供综合金融产品业务之可能性。
5月,长河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成立了长河超市有限公司。专注于农业生产资料分销领域的投资和经营,以新型的农资连锁超市和连锁便利店为零售业态,致力于在中国广大农村建立一个庞大的、现代化的、高效运营的农资分销网络的战略投资和管理公司。公司致力于成为中国最大的农资连锁零售企业,成为中国农村的"沃尔玛"。同时,选择农业大省山东省开始规划建设农资超市。计划2004年年底完成全省1000家店的建设和营运。5年内投资100亿元,完成10个农业大省10000家店的战略布局,长河超市的建设分三个层级,设在县市的中心店2000平方米,乡镇店700平方米,村级店150平方米。村级店的布局,保证商圈半径不超过3公里。在经营和管理上,德农引入现代流通业的新理念,实行统一标识、统一采购、统一配送、统一核算、统一价格策略和统一服务规范的"六统一"管理。
2003年6月被叶凡平称为长河历史上经营最好的时刻,没有逾期欠账款,银行帐户可支配现金约11亿元。危机的到来常常开始于无理性的冷酷。比赚钱更重要的是,叶凡平对资本市场切身的体验,形成了长河一直以来偏好高风险的筹资模式。
9月29日,在全国工商联成立50周年论坛上,叶凡平意气风发:“再有3到5年,长河将进入世界500强” 。他表示:长河是做产业的,而不是做企业的,产业诸侯将成为长河入围的路径。叶凡平对此所下注脚是:长河借助中国资本市场的力量,对没有形成垄断的,尤其是在全球市场没有形成高度垄断的产业,进行市场重组。
叶凡平行色匆匆赶回海北。他意识到长河大难已经降临,这道坎能过去吗?
2003年的12月5日
“昨天的资料显示,股票价格跌了个百分点,今天我估计仍旧持续下跌。”罗大同对黄嵩说。
“现在他们公司的业务怎么样?”黄嵩问。
“现在已经有60%的与叶凡平有业务来往的公司,和80%的与叶凡平有股权占有关系的公司开始筹划公开撇清与叶凡平的关系。”罗大同继续说:“现在根据我们的了解,除了我们这边和他们的业务还可以维持以外,叶凡平的其他开发项目将面临断线的危险。”
“那样的话将叶凡平逼到了死路上。”黄嵩说。
“是也,现在很多公司都是上市公司,大家都明白要是一旦有控股方发生事情的话,势必影响到自己股市的收益,所以大家都想尽快和他们撇清关系。”罗大同说。
“我们这边也要这样吗?”罗大同试探地问着黄嵩。
“不知道董事会他们是怎么个意思。”罗大同问。
“明天立即召开董事会特别会议。”黄嵩说。
2003年12月6日。
万里集团特别董事会。
“现在叶凡平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已经有了什么消息没有?”黄嵩问在座的董事。
“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叶凡平的事情好像是周敬生书记指示查的。”王萧说。
“不会吧?又和周书记扯上关系?”黄嵩疑惑地问。
“并不是主要和周书记有关系,但是他是海北方面主管的,带人查叶凡平的是北京来的一个叫季向新的人。”高扬说。
“对,这个也和我昨天得到的资料是一样的。”黄嵩说。
“迅速弄清楚这个人的背景,今天还是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来。”罗大同对高扬说。
“工程方面进展顺利,估计明年3月份旧能顺利完工,工人们的情绪没有受到‘长河实业’的影响,我们这几天还给他们结清了工钱。大家的情绪都比较稳定。”王萧报告说。
“售楼方面也进展的比较顺利,没个季度都有5%的提升量,现在的数据表示,并没有受到‘长河’的影响,或者说老百姓方面,真正看重的是房屋的质量,对于其他的考虑不太多。”高扬说到。
“但是在股票市场方面就不是这个样子,现在‘长河’的股票已经下跌7%,股票价格已经跌至圆。”张冀城对黄嵩说。
罗大同说:“据可靠消息,长河集团叶凡平出事是这样的版本:2003年9月28日中银香港招开董事会,在会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有敏感的观察者发现按惯例应该出席的中银香港副董事长兼总裁高大田没有出现,而新接任香港分行董事长职务的总行行长成正东则从北京赶来出席。
就在同一天,“海北首富”叶凡平旗下的众千投资有限公司遭遇了一场诉讼——当天上午9点,海北市地下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东八块地段上由动拆迁引发的一起行政诉讼。有目击者回忆,当时不仅庭审现场座无虚席,外面也挤满了来听审的拆迁户。
在这场诉讼中,原告方是地下东八地块58街坊的6位住户及12位公民代理人,被告方为地下区房屋土地管理局。原告方要求‘撤消静安区房屋土地管理局核发的2002年第26号房屋拆迁许可证’,以暂停对58街坊的拆迁行为。
同样是在9月28日,香港上市公司海北地产和海北商贸两只股票爆发性下跌。海北地产一度急跌至元,收元,跌;海北商贸跌了,收元。到29日,两公司股价再受重挫,海北地产最低报元,再跌了12%,海北商贸则跌13%,报元。到29日午市,两家公司收复失地,股价略有上升,但成交量仅200万股,成交额仅为53万元。
9月28日,两家公司因股价急剧波动分别作出澄清公告,称“公司并无任何财政困难”。但是,两家公司又称,分别持有海北地产75%股份和海北商贸股份的叶凡平,已经将部份股权分别抵押给了“财务机构以取得银行货款融资”。
10月1日、2日两天,香港廉政公署出动100多名调查员,连续48小时旋风式行动,在香港中环中心写字楼和叶凡平其他几处私人住宅拘捕20多人,当中包括正欲从码头离港的海北商贸公司主席、叶凡平的太太洪淑敏。香港廉政公署发言人表示“行动是应内地执法机构要求而提供协助,案件涉及一笔超过20亿元的资金来源”。
10月3日,海北市政府首次证实叶凡平正被调查,并声明,叶凡平的问题不是海北查办的,有关部门正在调查。由于事件严重,中央纪律委员会已临时成立工作组,并在上月南下海北,调查“只是刚刚开始”,暗示案件非常复杂,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
10月6日,中银香港正式发表声明表示,该行向叶凡平全资持有的长河公司放款17亿7000万港元,用于收购海北地产股权,现在该行已向香港高等法院声请接管长河公司。
声明指出,中银香港于去年六月向叶凡平全资持有的长河公司提供17亿7000港元的贷款,用于该公司收购香港上市的海北地产公司股权。这项贷款的审批是按有关风险管理程序办理的,贷款发放采取风险规避措施。
声明强调,自香港廉署对叶凡平涉嫌骗取中银香港贷款一事展开调查后,中银香港已向高等法院声请接管长河公司,以保全该公司及附属公司的业务及资产。
到十月五日为止,这笔贷款未偿还本金为7亿4千100万港元。不过,海北地产存放在中银香港的现金约1亿5千300万美元(约11亿9千万港元),以及抵押给中银香港的海北土地产股份市值(以五月三十日收盘计)为7亿8千9百万港元。
罗大同继续说:“另外,这场风波中,最令人关注的是叶凡平与中银香港的渊源,即叶凡平收购*的资金来源。
在这次被称为“借艇割禾”的收购过程中,叶凡平最受非议之处,便在于整个收购活动中自己没有出一分钱,竟以被收购公司的股票为抵押,透过作为财务顾问的中银国际和时任中银香港总裁高大田的私人关系,私人借取22亿多元的过渡性贷款,除其中的17亿元用作收购外,余下5亿多作为后备信贷额。而中银香港在明知这笔贷款违规,风险保障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通过双方默契,当叶凡平完成收购*后,那廿二亿元现金运用,都要获中银香港批准。而中银亦派友好律师,汤建仁及程下文,加入*董事局。
根据*公告,叶凡平购入公司的股份,每股作价港币,其中包括爱立信所持有的股权及和记黄埔的股权,余下的股权则来自瑞典的投资公司InvestorAB。
*原是一家专注于科技业务的企业,但在叶凡平收购之后,公司将出售手中的5项科技投资项目,并把投资重点转移到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据叶凡平本人介绍,注入*的“优质资产”会是正在海北市地下区开展的投资50亿元的物业项目。
去年八月完成收购后,*改名海北地产,而叶凡平亦开始进行他的大计,将海北的物业项目,逐一注入*,套取公司22亿资金,既够他还清中银香港的贷款,还可以一并清还长河公司早年结欠海北银行的问题贷款。这样叶凡平不单可以无债一身轻,手上还有一个上市壳。只要时机配合,他更可利用消息刺激公司股价上升,趁手上股份水涨船高之际配股套现,成了真正的富豪。
海北地产于去年十月,首先以3千3百万,买下海北峻岭广场十个办公室及两层停车场。接今年一月,又以3亿8千万元的价格向一位「独立第三者」虞小姐,买下龙柏饭店。然而叶氏去年五月接受媒体访问时,却曾声称长河早以四千多万购入这酒店,他当时还大呼抵买。如今酒店突由独立第三者拥有,再卖给上市公司,估计是想避过香港的上市规例,只要不是关连交易,便不需要小股东投票决定。海北地产又以3亿3千万元购下海北吴中路一块面积不详的地皮。海北地产三买海北产,令叶凡平套现7亿4千万元,估计这批现金,全部还给中银香港,换言之尚欠中银七、八亿元。于是,在今年四月底,海北地产又计划向长河购入旗下的东方伦敦伯爵豪园地产项目,作价6亿6千多万元。
在这次收购过程中,中银香港的贷款风险控制成为媒体关注的另一个焦点。有消息指出,在去年四、五月份期间,为了批出这笔贷款,身为中银香港副董事长兼总裁的高大田不惜在信贷审批程序上违规。中银规定,所有贷款审核程序,都要先经由信贷初审部的主任进行初步筛选,并由该部门总经理签名核实。若是大额贷款,申请要交到大型企业放款审查委员会(简称“大放审”)作最终决定。而叶凡平这笔贷款的违规问题亦出于此。
“大放审”的成员,包括企业信贷部副总经理李正兴,总经理兼副总裁魏可雅,及其它副总裁如白从南和王林等,以及总裁高大田。在审批叶凡平这笔贷款上,作为部门副总的李正兴,应在“大放审”会议内负责交代贷款内容,最后须由与会人士举手表决。然而李正兴明知以借款人背景和抵押品来看,这笔贷款极有问题,于是便借故不出席会议。而会上高大田就示意由总经理魏可雅签名作实。事后李正兴已由大型企业放款审查部,调到特殊资产管理部出任总经理。
香港银行界对中银“儿嬉”批出廿一亿贷款给叶凡平收购*,莫不“大开眼界”。“这笔贷款,在我们银行根本不可能批出。所有银行都有内部指引,即使拿汇丰来按(抵押),也只可做五成,更何况*这三、四线公司,最多只可借一成。叶凡平收购上市公司,有什么理由一分钱都不出?而银行借钱后,净利息收入只得三厘,却要承担21亿这么大的风险,根本都不值得。如果这样都可以,不如我借钱给你去收购和黄,那岂不更有保障!”一名华资银行的信贷部高级职员这样说。
而早在中银事件爆发前,就有香港投资的分析人士对叶凡平的资产结构表示疑惑,“一连串的收购上市公司行为和如此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会不会有直接的关系?虽然叶先生一再表明不会用上市公司做‘抽水机’,但每收购一个公司就把风险比较高的房地产项目注入却是比较难以解释的行为。从他目前可以证实的投资来看,总资产怎么也到不了150亿元,最多在45亿到50亿元之间,而他借中银国际的钱就有20亿元,长河旗下那么多地产项目,也不会没有融资,如果再借建行30亿元的话,负债率未免有点惊人。”
2003年10月6日,中银香港发表声明表示,该行向叶凡平全资持有的长河公司放款十七亿七千万港元,用于收购海北地产股权,现在该行已向香港高等法院声请接管长河公司。
声明中表示到十月五日为止,这笔贷款未偿还本金为七亿四千一百万港元。不过,海北地产存放在中银香港的现金约一亿五千三百万美元(约十一亿九千万港元),以及抵押给中银香港的海北土地产股份市值(以五月三十日收盘计)为七亿八千九百万港元。
声明指出,虽然叶凡平抵押给中银香港的海北地产股份价值已超出该贷款未偿还金额,但该行仍须进一步调查及核实。如果有需要,中银香港将就该贷款作出适当拨备,但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项贷款不会对中银香港的财务状况造成重大影响。
按照中银香港的声明所述,在*收购案中,尽管审批程序上出现了违规,但最终结果是“风险在可控制范围内”,仅以结果而言,似乎不应该在内地和香港两地金融和房地产市场造成如此巨大的振荡。
然而假如人们把视线投向叶凡平在国内多项庞大的投资项目与错综复杂的金融借贷网络时,就会发现,这场灾难的伏笔早在数年前便已经埋下。
早在1997年叶凡平通过电解铜期货交易参与香港股市炒作时,他就已经搭建起一个横跨外汇、期货、证券与银行体系的金融平台。应该说,在当时中国金融市场的背景下,能够横跨这几大领域,进行复杂金融操作的市场人士少之又少,而作为只有高中毕业学历的叶凡平,在这方面的操作可谓“奇才”。
与此同时,中国的金融市场管理和控制能力仍然局限于银行或证券等市场的单独调控阶段,正如当时就任证监会主市的周小川在2000年12月的主题报告中所指出的那样,当时的中国证券市场正处于货币在资本项目不可兑换条件下的一种发展阶段,与其它资本项目下货币可以自由兑换的市场相比,对业界的要求、对监管的要求及对宏观调控的要求,都相对较低,不那么复杂。再加上中国证券市场还是基本上没有衍生产品的市场,有了衍生产品以后,对业务的要求、对监管的要求都会提高很多。
罗大同指出,在当时的监管条件下,“几个市场还不能联手操作,相对来讲比较好管,业务比较简单一些,如果货币市尝外汇市尝股票市尝期货市场和其它衍生产品市场可以一起做,那么就要看到我们应付风险的能力、业务管理的能力、监管的能力,实际上与国际化要求还有很大差距。”
而叶凡平当时作进行的,正是“几个市场的联手操作”,而贯穿于这几个市场之间操作的一个关键角色,正是银行及银行所提供的信用服务。
从市场角度而言,正是国内的银行体系为叶凡平在房地产、证券、期货等一系列市场提供了巨额资金,并承担了绝大的风险,而银行自身则只是按照“政策规定”获得与其风险不成比例的贷款利息而已。
这已经不是中银香港总裁高大田个人的“违规”问题,而涉及到整个中国银行体系转型前的尴尬处境。”
罗大同接着介绍:“自‘5&#8226;28事件’爆发至今,业界人士所关注的焦点已经从叶凡平与高大田个人的命运转向大陆银行体系的应对与反馈。有业界人士向记者表示,通过这次叶凡平事件的处理,可以从某种意义上判断出,自银监会成立及新一届中央金融机构管理层“大换班”以来,中央对于金融改革的措施是延续过去“反腐整风”的道路,还是真正有着体系性转型的宏观思路。
有关人士分析,5&#8226;28事件的爆发和今年以来央行、银监会、财政部一连串的先后举动,应验了一位金融高层官员在年初中央金融工作会议结束时说出的那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上面的决心非常大。”
这个决心就是整肃金融业。英国《金融时报》报道,银监会主席刘明康表示,中央正在考虑再次援手四大国有银行,减少它们的坏账,但强调它们必须首先理顺内部关系。刘明康强调,他不能容忍银行内部的*、监管不严和浪费。“国有银行的改革是综合改革,依靠内外因素,但首先是内部改善。”
不过,由于我国的银行基本上属于国有及准国有,瞬间对民企信贷的收紧,会不会又陷入一收就死的“治乱循环”的怪圈之中,让人担心。
尤其是一些大型民企往往在一个家族、一个富豪的掌控下,有很多企业,相互之间形成密切的、但是往往又难以为外部所了解的资金关系。为了扩大整个集团的融资能力,掌控整个集团的人士往往会动员子公司及其不同层级的下属公司到银行借款,从而放大整个集团的借款能力,这种放大之后的借款能力往往超过整个集团的实际偿还能力。”罗大同介绍完毕后,大家都沉默了。
黄嵩说:“看来这次叶凡平的长河系是死定了,那我们也只好与叶凡平划清界线了。
11月18-19日,长河董事局和三个执委在海北召开扩大会议,紧急磋商即将爆发的危机。
2003年10月5日-2004年1月15日,长河系各金融机构均发生挤兑现象,资金头寸全面告急,叶凡平成了客户经理,白天主持召开6-12个资金调度会议,晚上接待或宴请来自全国各地追债大军,每天平均工作15小时。
虽然,QFII之一的花旗环球金融有限公司在12月16日当日买入了长河实业30多万股,并表示将继续买入。但是,2003年12月31日,长河老三股中的长河实业、众千投资拉出最后一根无力的阳线之后,便与大盘反向而行,开始了漫漫阴跌的走势,拉开一种与众不同的"谢幕"方式。
在2004年之前,毫无疑问,叶凡平是近年中国资本市埸最“61阅读点分期分批办理个人债权收购款发放工作:2月6日-2月27日办理10万元(含)以下个人债权收购款发放手续;2月28日-3月4日办理20万元(含)以下个人债权收购款发放手续;3月5日-3月6日办理20万元以上个人债权收购款发放手续。
"但凡拿我们的生命去赌的,一定是最精彩的。"在最后关头,叶凡平肯定记得说这话的忐忑与苦痛。叶凡平第二次回国,面对公安工作人员的回答是:"我决定回来就有进去的准备"。"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我还年轻"。
当时叶凡平天天指挥追随者想方设法提出长河的拯救方案,并不断通过各种渠道将方案送到中央高层手里,只要方案被认可,长河就有救。叶凡平给中央高层开出的拯救名单中,中央企业一大把,可惜当中粮集团、中财集团等重量级的中央集团军到长河企业考察,发现长河的实业存在大量的银行贷款、违规的委托理财,而金融企业更是成为了叶凡平的提款机,中央军团害怕掉进长河的黑洞之中,叶凡平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3月,叶凡平再次偷渡出境。
4月叶凡平悄悄回国,面对如潮的逃债大军,叶凡平再次遭遇心灵上的打击,长河的窟窿太大了,就是全部变卖家当,也不够偿还债务,长河已经没有机会,第二次被迫回国的叶凡平一回到云南就被中国警方监控,在24小时监控的状况下,叶凡平一飞到海北,飞机刚刚在海北国际机场一着地,叶凡平就被请到海北地下宾馆,进行监视居住。
叶凡平三年前有一个梦想,45岁就正式退休到欧洲打猎,遗憾的是,45岁长河崩盘,他真的在45岁的时候成为穷光蛋。
市场化重组陷入僵局的情况下,国务院强力介入,国融资产管理公司全面托管长河的实业、金融资产。随着债务的清理,叶凡平非法集资的种种证据开始暴露出来。
叶凡平被正式逮捕。
叶凡平的胆识、睿智和决断无可非议,但是,长河的倒下及叶凡平的失败就在于太崇尚个人魅力,而忽视外部环境的变化、团队的智慧和执行力。在我们眼中,杰克&#8226;韦尔奇远远比GE重要,实际上,杰克&#8226;韦尔奇是什么?只是GE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大的浪花而已。杰克&#8226;韦尔奇的伟大之处在于能利用自己的领导才能激励整个企业的能力提升。无论是他的群策群力、破坏性创造,还是他的六个西格玛理论,他所做的结果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威与权力,而是如何组织和管理团队,创造团队能力,归避团队风险,让团队发挥最大的效能。
中国民营企业总是把企业的能力等同于企业家个人的能力。民营企业面临的最主要矛盾就是"以老板为驱动力"的机会型发展与"以制度和文化为驱动力"的战略型发展之间的矛盾,即企业家个人引导的企业,还是企业能力牵引企业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民营企业在持续发展问题上的困惑,是依靠某个人获得繁荣,还是依靠制度、战略管理、赢利模式和企业文化获得持续增长?企业家个人最终将会逝去,可问题的关键是企业该如何继续!
我们从长河经营行踪无定的延伸和迁移中,辨识出曾在鲁迅《野草》里晃动过的身影:"那不断的疑,不断地舍,又不断地前行,始终在否定自身中寻找可靠的价值,即使因此而陷入新的困境之中也在所不辞",或许长河就是这样一家民营企业。
人们在回忆中前行,回忆亦可能就是我们的现实。从1986年到2004年之间出现过的那个长河的生命,真的如此短暂?长河究竟对中国民营经济、资本市场和股市有什么贡献?长河对中国传统产业的整合和升级换代有什么借鉴之处?我们应该如何认识评估叶凡平?
评价长河就是评价我们自己。20年来民营资本追逐利益最大化的想象力总令人惊叹。研读有如过眼烟云的快速兴起又顷刻崩溃的"长河类"企业,无疑会使我们变得更加聪慧和理性,就不止悲叹"长河的命运就是我们的警钟",调整心态,从容而稳健的经营企业,应对市场竞争的挑战。
一场危机引发叶凡平梦想的彻底破灭,其战略理念、思维方式和管理模式奇特,但却不失其真实,尽管这种真实性并不总是来自透彻的思考,而经常是带着震惊的印记,但最终因叶凡平的被捕而不完美传达出来,这个困局暗示了一个超级企业领导人的心路历程。
企业家、学者、政府官员和舆论对长河的看法始终南辕北辙、针锋相对。长河的运营曾经浪潮滔天,而今留下的似乎只有沉思和苦涩的回忆。长河踏上了死亡之旅,起点和终点变成了另一种纪念,危机重重的代价,渗透着多少人对民营企业自身与生态环境的反思和思量。
梦破了,叶凡平孤独寂寞。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三章 大结局
北京的一间看守所,犯人会见室里,满头白发的叶凡平面无表情地坐着,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下身穿着一条病人通常穿的蓝白相间竖条纹裤子。
身后两名武警在监视着叶凡平的一举一动。
“准备好了吗?”一个声音问着对面坐着的人。
叶凡平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份文件放到了他的面前:“这个是要准备的合同,你看了就签字吧。”罗大同说。
“我现在都这样了,还用的着看吗。”叶凡平说,看了看,拿起钢笔就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们真的要接?”叶凡平没头没脑地问着罗大同。
罗大同默默地看着叶凡平。
“好了。”叶凡平把文件推到了罗大同面前。站起身来,在武警的带领下缓步向牢房走去。
会议室里,罗大同继续做讲着解:“缘何新大地的业绩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呢?这一点从公司公开财务报表便有迹可循。虽然新大地在2002年和2003年在净利润上为全体股东贡献了区区1至2亿元,但是公司的总资产负债率却逐年快速上升,2002至2004年依次为全体股东带来总债务负担亿、亿和亿,而同期的股东权益分别仅为亿、亿和亿,114亿的资产中有82亿是债务,这表明公司的财务风险大得惊人。更值得疑虑的是,公司2004年应收帐款亿元虽然相对于主营收入亿来说是正常的,但公司为什么一直持有巨额现金迟迟不归还银行贷款呢?2002年是14亿现金,2003年是21亿现金,2004年是23亿现金,甚至2005年一季度还拿着亿现金不放,这些现金这些年多付给银行多少利息,股东的损失大家可以算算。”罗大同对在场的人说:“为什么不还巨款?我们有理由大胆推测:那亿应收帐款和2亿的其他应收帐款实质上没有参加主营业务的周转,被人挪用了,真正参加周转的就是这些始终握着不放的现金!被挪用的款子以似乎合理的应收帐款数额报出,不会被常人抓辫子,也不易被监管者察觉。”
黄嵩点点头:“由此可见,新大地前两年虽说业绩扭亏为盈并持续增长,但这并非公司真实情况的体现,而是通过帐务魔术粉饰后的结果。 而在新大地扭亏的神话破灭之后,“长河系”的崩溃也就为时不远。”
“到了那个时候,他手下的那些被低估了的名牌企业,正好成为我们转身洗底上岸的助力。”罗大同微笑着说。
黄嵩点点头:“到时候就等着我们收场了。”
“又是一个死在资本市场里的。”黄嵩说。
“对于他的境遇,是十分值得我们反思的。”黄嵩说到:“经我们调查,叶凡平用于其“收购风暴”的资金其实只有9亿多元人民币,而这9亿元换回来的是一些响当当的企业,资产总值共计136亿。呵呵,真的是四两拨千斤了。”
“新大地”董事会成员都不由得咋舌到。
罗大同点点头:“好的,我们现在就来对他的资本运作进行一个分析。在对新大地一系列收购活动进行分析后发现,叶凡平利用了新大地的强大现金流而不只是单单靠他个人的资金,来完成他在资本市埸的收购。”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这个现金的流动是比较大的。”王萧说。
黄嵩点点头:“的确,作为地产企业,新大地在日常运营中产生了巨大的现金流。新大地2003年主营业务收入为亿元。一般地,在供应商和广告商那里,可以拿到30天到90天的账期。以60天的平均账期来计算,就有10亿元的现金一直留在新大地的账面上。”
“新大地”总经理罗大同继续说到:“我们查阅大量公开披露的资料并进行了研究分析,以期发现外部表象的内部关联,总结其收购活动中一些规律性的手段。总体而言,叶凡平通过其个人全资公司(注册于英属处女群岛,非上市公司)控制麾下长河系产业。
叶凡平在短短数年里令人眼花缭乱的兼并整合终于形成了“长河系”的雏形,但是各方媒体一直质疑叶凡平最多的问题就是他用于收购的巨额资金的来源。事实上,如果对叶凡平历次的资本运营活动进行时间和主体两个维度的分析,即可由此量化他可能的实际支出。”
“说明白了就是拆借,或者说拿流动帐面,或者是拖欠的货款来进行并购。”罗大同补充到。
“那样的话,之前已经说了,他仅仅60天就已经是有10亿的资金了,要是他拖欠的话,这样造成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呀?”“他得失怎么发家的呢,由怎么成功对这些资本进行运作的呢?”严大军不禁问到。
“又没有说他一下拖欠那么多,他东拖一点,西拖一点也是可以在短时间积累一定资金的。”黄嵩解答到。
“董事长说的正确,根据“长河”以往的记录,他们一共花了40多亿的资金来进行收购。但是叶凡平真的花了逾40个亿的真金白银吗?我想未必;后来我们发现,叶凡平用于其“收购风暴”的资金其实只有9亿多元人民币,而这9亿元换回来的是一些响当当的企业,资产总值共计136亿。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这种以较小成本“撬动”整体产业的操作是一种时机、条件、谋略和操作手法上精心设计的共同结果。”
纵观叶凡平收购对象的挑选,可以发现叶凡平基本上是在“国资逐步退出竞争性领域”的背景下,把地方政府急于出手的经营困难但是生产条件和市场基础较好的企业作为收购的对象。这种时机的选择和收购对象的判断是整个购并整合成功的基础。”
“大家明白了严经理现在说的事实什么意思不?”黄嵩听着严大军的话,忽然问了大家一句。
“我不太明白。”高杨说:“实在是太多的数据了。”
“新大地”的董事们也附和。
罗大同笑了:“其实这些就代表了一个意思,就是“长河”倒台了,但是他们所收购的这些企业并没有真正地垮掉,仍旧算是资产良好的企业,也就是说,要是这个时候有资金注入挽救他们,那么他们仍旧可以恢复生机。”
“所以这个就是我们要进行收购的目的。”罗大同补充道。
在场的所有人恍然大悟。
海北一所顶级商务会馆里,黄嵩躺在巨大的浴池里,水床“扑,扑”地在他身下喷着气泡。
火浴间里,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红色的灯光下。
罗大同不停地擦着汗。
“叶凡平还称,“不能拿规则当儿戏,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有一定资产规模的人,千万不要拿规则去赌。我认为戏弄真理是极危险的事情。”言犹在耳,叶凡平却自己去跟规则赌了一把,结果输得很惨。”罗大同看着镶嵌在保温层里面的大屏幕电视上的评论。
黄嵩穿着浴袍刚好走了进来。
黄嵩若有所思:“你觉得我们有一天会象叶凡平那样吗?”
罗大同惊讶地望着黄嵩:“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但我们应该居安思危。”黄嵩说。
罗大同沉默了。
黄嵩点了点头:“无论叶凡平是不是在玩资本,他的战略眼光却不得不让人佩服。当他开始收购那些停产的生产线时,很多人都以为他买了一堆破铜烂铁;当人们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时,他已经建起了一堵墙,把别人都挡在外面了。叶凡平不仅看到了世界制造业中心正向中国转移,中国制造业正面临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同时也看到了国有资本从竞争性行业中退出的政策,给通过购并迅速造就一批有国际竞争能力的“巨无霸”提供了可能性。这几年他的人生轨迹,莫不是这种大手笔战略的体现。”
“这点,他是有魄力。”黄嵩最后吐出这几个字。
“但是最后他还是倒了。”罗大同说着。
“我想叶凡平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或许,他要在实业与资本两个领域同时取得非凡成就并非不可能。问题是在中国资本市埸最低迷的熊市,上市公司本身在资本市场的压力就很大,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投资者们“用脚投票”。在这个关口上,叶凡平还敢炫耀自己的财技高人一筹,实在是有点走钢丝了。”黄嵩说着。
“是的确值得我们借鉴的。”罗大同点了点头。
“车前之鉴,车前之鉴,不得不防呀。”黄嵩望着火浴室里偌大的灯,喃喃地说。
重组之后的新大地到底如何发展呢?黄嵩陷入深深的思考……
股市,这个曾经成就过许多财富梦想的地方,这几年则成为一些富豪的落马之地。从罗成到宋如华,到刘波,再到唐万新……一个个神秘消失的资本大颚们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亏空的资金,更多的是我们应该完善监管体制的教训。而新的案例还在发生,叶凡平在争议中批捕落马……
人们在回眸过去时惊讶地发现,曾经呼风唤雨的财富名人纷纷落马,竟然成为一道耐人寻味的新景观。“火山依旧在那里,它并不总让人看见。但是,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喷发。一旦喷发,正踏在火山口的人只能是毁灭。不管你刚才是多么荣耀,也不管你的攀登是否已经接近成功。”
叶凡平他们从成功到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中国改革开放的30年,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转型;中国资本市场从混乱向越来越规范转型;而他们的经营思想没有跟上社会的发展;那种不择手段获取暴利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官商勾结谋取暴利的时代已经到了尾声;中国社会的发展需要真正有核心竟争力企业,有核心竟争力企业提供的产品或服务必须能够为社会解决问题,有存在有社会价值;对社会有贡献;同时在资本市场上能给投资者带来投资回报,只有这样的企业才能基业长青;这样的企业越多,中国的经济发展才越有活力,中国的资本市场才会越健康.叶凡平的失败是必然的,叶凡平只知道贪得无厌,获取暴利;不知道企业的社会价值和意义,这样的企业是越少越好.当今中国太多的企业生存只是为了自已的公司获利,并不知道他们的公司提供的产品或服务对社会有没有价值;有的公司提供的产品或服务是危害社会的,但是他们能赚钱;所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能赚钱但是对社会有危害的公司越少社会才能越美好.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他所经营的公司提供的产品或服务一定是为社会解决了某个问题,对社会有价值并且没有危害;公司上市后能给投资者带来长期的投资回报,只有这样的企业才能作强作大,才能获得更多我的支持.叶凡平这样的人是很聪明能干,但是心术不正;失败是早晚的事.中国需要富强起来,富强的中国需要一大批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群体;这是中国崛起的历史必然选择.不管你愿不愿意,一个转型过后的新时代正悄悄来临!
作者题外话:作者简介:
宏皓:(原名章强)。民间股王、交大兼职教授、中国私募基金之父。创建了中国式的投资体系,开创了中国人自已的股票投资理论。北京交通大学EMBA、北大EMBA、清华总裁班毕业.担任过期市、股市两栖大资金首席操盘手,现任北京股胜资产管理公司董事长。著作有《股市思维风暴》、《铁腕征战》、《第一财富大道》、《股市实战指南》、《家庭理财行动》、《资本大博弈》、《飙升之前》、《短线狙击》、《卓越理财》、《再度飙升》、《理财改变命运》、《理财身价倍增》、《股王兵法》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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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渴诗狂-诗仙李白的传奇人生 作者:大唐云飞


一.吾本谪仙人 金星堕凡尘
话表某年某月,九天之上,瑶池之旁,远观,但见:
金光闪耀,祥云四起,瑞霭陡生。凤凰仙鹤,百灵喜鹊,引颈高歌。
走近一看,更是一番风光:
仙雾缭绕,闻过则爽;七色彩虹,交相辉映;五色彩练,萦绕飘舞;锦锈华毯,铺陈于中;风舞蹁跹,鸾歌妙曼;奇葩异树,争奇斗艳;描金桌上,玉盘珍馐;龙肝风髓,琼枝玉液;蟠桃果圆,益寿延年;霓衣风马,虎鼓鸾驾,仙人如麻。
何以如此热闹?原来是王母寿诞。宴请西天佛老、菩萨、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及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还有各宫各殿大小尊神。各路神仙送上礼物,时辰既到,众仙拜过王母、玉帝,齐祝王母、玉帝福如东海,寿与天齐。盛宴开席,更有仙乐仙舞助兴。看嫦娥万里舒广袖,青蛾持练当空舞。喜得太上老君拈须,赤脚大仙摸肚,太白金星眯眼。众仙皆兴勃勃、有说有笑。
宴席过后,有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说那奇异之事;有的谈佛论经,交流修行心得;有的四处看看,看不尽的好风光。一须发皆白的老神仙,正是太白金星,径直走到太乙真人面前,拉住他的手:“道友,多日不见,看你神采奕奕,必是修炼有术啊。”太乙真人呵呵一笑:“你也不错,返老还童,可喜可贺。”金星哈哈一笑:“彼此彼此。不如到我处坐坐,我的手都有点痒了。”太乙真人道:“恭请不如从命。咱们就对奕几局,正想领教你的高招。”金星牵了太乙真人的手,回到居所,早有童子沏上荼来。对奕两局,因为心急,太白金星皆输了。太白金星摸了摸胡子,有些不服气:“你的棋艺进步不小,这一局我可要开杀戒了。”太乙真人微微一笑:“尽管放马过来。”金星静下心来,这一局僵持不下,双方下得都很辛苦。
忽有童子来报:“爷爷,该你去当班了。”金星一挥手:“快去快去,搅什么局,没看我正忙吗?老神仙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能不好好陪陪他吗?”太乙真人道:“先办要事吧。”金星道:“这一局没下完,哪有心思去执勤?”太乙只得依他。
凡间,正有一支义军同敌军激战。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具尸体:有缺腿的,有少胳膊的,有被咬下耳朵的,有被开肠破肚的,花花绿绿的肠子露在外面……可谓血流成河,真是惨不忍睹。义军人少,且战且退,退至一个山坡上。利用树木作掩护,利用石块作武器,打退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天色将晚,敌人暂时停止了进攻,退守山下。义军仅有百余人。为首一人说:“兄弟们,天黑了,稍作休息,做好突围准备,冲出去就是胜利。”天上竟无星光。这只义军左冲右突,死伤过半。为首的一人带着十余人,冲杀了出去。四周黑洞洞的,不辨方向,只得胡乱朝一个方向走。走了约莫七八里,喊杀声渐远。众人松了一口气,到了一树林地,坐下休息。冷不防身子一沉,跌落陷阱。一干人全被活捉,次日,菜市口斩首。为首的头颅悬挂于城楼。
第三局终究是金星赢了,金星总算挽回一点面子,太乙真人驾鹤而去,金星慌忙去执勤。忽圣旨到,诏金星见驾。金星拜见玉帝,只见玉帝怒气冲冲:“大胆金星,竟敢擅离职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致使凡间一只义军全军赴没,你篡改了历史,罪无可恕。二郎真君,把他押下去,立斩。”众仙中慌忙闪出一鹤发童颜,身着八卦服的老者,正是李老君:“陛下息怒。金星擅离职守,篡改历史,依法当诛。恳请玉帝念在金星平日里对陛下忠心不二,鞠躬尽瘁,当年降服孙悟空不辞辛劳,求陛下法外开恩。”托塔李天王等大臣齐跪拜:“求陛下法外开恩。”玉帝思考半晌:“众卿家齐保他,我且饶他一命。把他打入凡间,让他历经尘世之苦。”
水旁附近有一人家,屋后古木参天,鸟儿飞来飞去。看这座建筑,虽非雕龙画栋,却也端庄典雅。一只喜鹊站在屋顶上唱歌。走廊上,一男子踱来走去。天气并不热,他脸上却大汗淋漓。他正是此屋主人李客,他的妻子正要生产。听到妻子阵阵产痛之声,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不由心急如焚。妻子的呻吟渐大,李客隔窗而问:“婆婆,怎么样啦?”一个老女人的声音:“李老爷,这事是急不来的,耐心等候吧。”妻子的声音渐小,竟至无声。半晌,一阵清脆的啼哭破屋而出,久久回荡在屋顶上空。紧接着是老女人的惊呼:“李老爷,快来看啊,是个白胖小子。”李客撞门而入,一把抱过孩子。只见他五官分明,额头甚宽。他抱着孩子,来到床前:“夫人,你还好吗?”那女子刚生完产,身体虚弱,微微点点头。自有丫环端来参汤,给夫人饮用。全院老老小小齐来观看,称赞小少爷长得端正。李客重赏了接生婆。
晚上,李客拉住妻子的手:“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孩子取个名字呢?”妻子回答:“当然,取什么好呢?”妻子想了想,道:“我生他时,恍惚中看见金星闪闪发亮,我看得入神,不料金星突然坠落,我来不及躲避,感觉金星入怀,就生下了他。”李客道:“既是天意,就叫他李白吧。”夫人点点头。
李白满月之日,李府张灯结彩,亲朋好友来贺。锣鼓喧天,鞭炮争鸣,宾客满座,自是热闹非凡。

二.铁杵磨成针 按剑静妖氛
小李白的诞生给全家带来许多欢乐。自从他睁开眼,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有时与猫戏玩,有时与狗竞跑,有时静静地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一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赏月。这月亮小李白可没见过,“呼作白玉盘”,听完大人们讲神仙故事,小李白觉得这“白玉盘”是神仙梳妆打扮的镜子。月宫中那两只足,是神仙的吧?还有那桂树,桂树下还有那可爱的白兔在捣药。“捣药给谁吃呢?”小白手托腮,冥思苦想。“啊,一定是给我吃的吧。吃了可以成神仙。”小白兴奋起来。可有时月亮不圆,难道是被可恶的蟾蜍偷吃了,想到这,小白握紧了拳头:“要是被我遇上,一定把他揍过半死,看他还敢不敢?啊,那样不是每晚都有月亮,那每晚都可以和小朋友玩啦。”小白转怒为喜。
五岁时,李白启蒙读书。每天诵“六甲”,甚是无味。一天早晨,小白去学堂。路上看见一群小蚂蚁,抬着一只大蜻蜓,不由一路跟随。最后是小蚂蚁把蜻蜓抬入洞中。忽然一只蚱蜢从眼前飞过,小白便追赶那蚱蜢。不觉已追入树林深处。那只蚱蜢飞入草丛中,再也寻不着。小白并不气恼,这总比闷坐在学堂里强多了。小白跑得有点累了,用袖拭汗。听得前方有水流声,便跑过去,果然是一个水潭。水清澈见底,有小鱼儿游来游去。小白看见水中的自己是个大花脸,不由笑了。先痛痛快快喝了几口,再把脸洗干净。小白发现地上有小石块,便拿来打水漂玩。这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发现不远处有个老婆婆低着头在干什么。他跑过去,看见老婆婆拿着一根大铁棒在石头上磨来磨去。小白很奇怪:“老婆婆,你在干什么呢?”老婆婆头也不抬:“我要磨一根绣花针。”小白睁大了眼睛:“什么,你要把大铁棒磨成锈花针?铁棒这么粗,能行吧?”老婆婆停了下来:“我今天磨,明天磨,每天磨,每磨一次,铁棒就会变细些,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这就叫‘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小白念叨着,相起平日里父母教导自己好好念书,长大才能有所作为的道理一下子明白过来。从此,李白认真念书,再也没逃过学。
李白十岁,攻读《诗》《书》及诸子百家。这一年,正是公元710年,即睿宗景元元年。千里外的长安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谁知宫中正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
弘道元年(683)中宗即位后,第二年,封韦氏为皇后。可惜好景不长,同年中宗又被武则天废黜。贬至房洲,韦氏随行。流放生涯,凄惨无比。幸得韦氏休戚与共,无微不至的照顾,中宗才熬过这段苦日子。他心生感激,发誓有朝一日能复位,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报答韦氏。神龙元年,中宗复位,果然对韦氏百依百顺。临朝时,允许韦氏置幔席于坐殿上,听闻政事。中宗用上官婉儿主持撰述诏令,武三思为相。据说武三思与韦后、上官婉儿私通,而韦后的女儿安乐公主下嫁武三思之子武崇训。韦氏集团的势力,如日中天,权重一时,无人可比。武三思谄害张柬之、敬晖等有功之臣,中宗竟蒙在鼓里。韦后吹枕边风,中宗诛杀揭发韦后武三思丑行之人,朝中人多不敢言语。武三思地位日益显赫,更有趋炎附势之辈投其门下,甘为鹰犬,最有名的是所谓的“五狗”。太子李重俊,非韦氏所生。自然是他们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武家唆使安乐公主请中宗废太子,立她为皇太女。不料此事被太子察觉,太子大怒,于神龙三年七月派羽林军杀死武三思与武崇训。正要斩草除根,诛杀韦后安乐,不料羽林军倒戈相向,太子反被杀。而韦氏集团的势力没有削弱。
太子死后,安乐公主凭借花言巧语及韦后的支持,得中宗骄宠,权倾朝野。她曾将自己草拟的诏文,蒙住正文,要求中宗盖印,中宗竟笑而允之。她和长宁公主(亦韦氏所生)及上官婉儿等仗势弄权,肆意卖官。受钱三十万即自己写好封官,不经宰相签署同意,斜交封中书省执行,谓之“斜封官”。当时经安乐等一干人买官的人达数千之众。而他们又强夺民田中,绵延数里;而安乐公主一幅织成裙,价值上万。他们又多建佛寺,从中谋利,弄得劳民伤财,民不聊生,民怨四起。边关极不安稳:后突厥攻掠陇右,西突厥别部突骑施部攻陷安西都护府,断安西四镇路。内地则水旱为灾,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路有冻死骨。……中宗却与韦后夜夜旌歌,尽情行乐,不管百姓死活。昏庸的中宗反而处死告发韦氏乱政的人。大唐江山,汲汲可危。景元四年(710年)韦氏恐其丑行暴露,他们没有耐心再等中宗死去,合谋毒死中宗。可怜的中宗一命归西,韦后临朝摄政,立李重茂为帝,史称少帝,安乐公主自为皇太女。韦后又任用韦氏子弟统领南北衙军队,并欲效法武则天,自居帝位。这时,年仅二十五岁的临淄王李隆基毅然决然与太平公主发动禁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杀韦后,诛安乐上官婉儿及诸韦子弟一干人,并迫使少帝李重茂遗憾让位,同时立相王李旦(李隆基父)为帝,亦即睿宗。论功行赏,李隆基被立为皇太子,韦氏长达五年之久的韦氏之乱至此结束。在此次平乱中,太平公主亦出了不少力。因此,太平公主倨功自傲,待三年后,正是李隆基为帝时,专权用事,欲阴谋废帝。结果李隆基早有步署,赐太平公主死罪。李隆基再次经受了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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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王破阵乐 千里亦可闻
李隆基平韦氏之乱后,于公元712年即位,八月改元。同年,杜甫出生。
刚登基的李隆基仿照古礼—“季冬之日,天子乃教田猎,以习五戎”。在骊山之下,渭水之滨,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狩猎。
千军万马,逶迤数里。大唐旗帜,迎风飘扬。君王撞鸿钟,发銮音,出凤阙。驾玉辂之飞龙,历神洲之层岺。华盖之下,意气风发的君王手握倚天之剑,臂挽落月之弓。昆仑叱兮可倒,宇宙噫兮争雄。河汉为之却流同,川岳为之生风。一曲《秦王破阵乐》,激荡将士英雄心。君王巡猎场,上骊山,下命令。
猎火熊熊千山红,天网恢恢蛾愁容。三军将士个个争先,呐喊震天,战鼓动地。鹰犬助阵,穷追猛赶。更有金戈铁器,郁郁森森。一时万箭齐发,血流成河。飞禽羽毛,犹如飞雪。脱文豹这皮,抵玄能之掌。批狻手猱,挟三契两。各种禽兽堆积如山,致使太阳中的金乌大惊失色,使明月中的玉兔闻风丧胆。李隆基甚是满意,又命去三面之网,放生未受伤的禽兽。众将士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隆基趁其时召贬在同洲(今陕西大荔)担任刺吏的姚崇,欲拜为相。而之前姚崇是武则天睿宗两朝宰相。姚崇并不马上谢恩:“启奏陛下,要臣答应,得依臣十件事。”李隆基微微一笑:“但说无妨。”姚崇道:“一.精简刑法,行仁恕之政;二.疏远侫臣,不听诬陷之词;三.禁止宦官贵戚干预朝政;四.减轻苛税,以利民生;五.待臣以礼,不任意屠无辜;六.奖励群臣进谏,做到虚怀纳海;七.禁绝营造佛寺道观,防止挥霍浪费;八.严防边将轻动干戈,勿穷兵黩武;九.在外臣子,不请礼制或诤谏而触讳犯逆者,不予追究;十.外戚专权危及社稷,应书之史册永为殷鉴。”玄宗每听完一条,便点头,及至姚崇说到最后,已是双眼含泪。许久,他握住姚崇的手:“老先生金玉良言,切中时弊。朕都答应你。有你助我,何愁大唐不兴?”姚崇跪拜谢恩。为相即以此“十事”作为施政纲领。辅佐玄宗,锐意改革:引荐贤者,裁汰冗员;罢黜不肖,使官吏各施其职,开启“天子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的大好局面。开元二年,玄宗诏告京官中选拔有才智者,到地方任职;又从地方选拔政绩显著者入朝做官,进行交流,并依此作为一种制度坚持下去。
针对当时官场腐败、请托之风严重,姚崇大开杀戒。申王李成义(玄宗庶弟)请求把他府上的阎楚珪由录事(九品)直接提拔为参军(正七品),玄宗答应了。姚崇坚决反对,力陈因亲故之恩以加官进爵,是重蹈前朝这之复辙,扰乱法纪,玄宗被说服,只得收回成命。姚崇有两个儿子在东都做官,而东都洛阳归吏部尚书魏知古所管,而魏知古先前受姚崇所荐,是以此二子利用这一层关系送礼给魏知古“请托”,魏知古向玄宗密奏此事。玄宗召见姚崇,询问:“卿子才性如何?今何官也?”姚崇坦诚相告:“他二人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以事干魏知古。”玄宗深受感动,反斥魏知古。此两事朝野振动,请托之风大大收敛。
姚崇贵为宰相,却没有专门的府第。全家人住在离朝偏远之地。他精于吏道,又兼兵部尚书,上朝处理政务后,常常不能按时回家,就住在罔极寺里。有一段时间,姚崇抱病不能上朝,上常令乾曜处理政务。每有大事,即来寺里请教。源乾曜对老宰相严于律己、廉洁勤俭的生活作风甚为佩服,他奏请玄宗让姚崇搬到四方馆居住,玄宗答应了。姚崇以四方馆太豪华且藏有公文为由而谢绝。姚崇“屡以屠糜为谏”,玄宗将内宫金银玩器“销毁”,碧玉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开元四年(716),姚崇因年老辞相,荐比他小16岁的宋璟为相。宋璟刚直不阿,刑当无私,选贤举能,大唐江山,在姚崇宋璟的努力下,政治安定,经济繁荣,进入“开元盛世”。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距长安千里之遥的绵州昌隆,一眉清目秀的少年临窗而诵,双目紧闭,那神情极为陶醉。此少年正是李白。“激三千以掘起,向九万而迅征”,“喷气则六合生,洒毛则千里飞雪”何其壮观!
声音渐没,少年走出房间,来至院中,手握一柄长剑,约莫30寸长。花梨木鞘,周身紫红,纯金护手,名曰“龙泉”,价值千金。但见他额上勒一大红绸子,身穿雪白上衣,足登一双练功鞋。他先摆了个架势,便舞将起来。初时极慢,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后来上下翻腾,真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旁边站着两人,一个是李客,另一个是来访的远客。那远客拍着李客的肩:“前几日看令郎诗词文赋,已有功底,不想身手如此矫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李客长叹一声:“我正为他担心呢。十岁时读完《诗》《书》,便不肯在儒家上下功夫,却把《庄子》《楚辞》当宝贝,百读不厌。近日读《史记.游侠列传》上了瘾,对举业一窍廷不通。而且对科举嗤之以鼻,说‘帖经’全靠死记硬背,不算学问。试帖诗束缚人的思维,难有佳作。你说说该怎么办呢?”那客人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有能之士可以通过举荐,为国家效力。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如让他出门游学,拜谒名士。通过举荐,获得功名。”李客眉头一舒:“这样甚好。”
远客见多识广,喜得李白放弃打猎射雁,摸鱼捉虾,终日陪伴左右。听闻客人讲完开元天子大猎渭滨的盛况,不由神往,心飞于千里之处外。几日后,一篇洋洋洒洒的《大猎赋》呈于客人面前。
客人連看数遍,赞不绝口:“虽非亲眼所见,写来却身临其境。好啊,好!”
客人终究离开了,李白恋恋不舍。依然在家读书练剑。不觉李白已经18岁,长成了一个壮小伙。李白出游江油剑阁等地,他正要去梓州。吸引他的是一个叫赵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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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出游梓州地 拜会赵征君
赵蕤字大宾,又字云卿,出生在武则天执政时期。一直活到安史之乱后,大约活了80多岁。赵蕤的先祖是西汉宣帝时蜀中著名的《易》学大师赵宾,到唐代时赵宾的后代定居于剑南道州盐亭赵村(今盐亭两河镇赵家坝)。赵蕤年长以后,迁至梓州郪县(今三台县),距城数里的长平山中惠义寺(今名琴泉寺)安昌岩隐居。撰书立说,于开元五年(717年)完成了经世济国名篇《长短经》。李白慕名前来拜访。《战国策》专讲纵横谋略,此书有《长短书》之别名,《长短经》据此得名。其序言中云:“长短经大旨在乎宁固根蒂,革易时弊,兴亡治乱,具载诸篇,为沿袭之远近,作经济之至道。非欲矫世夸俗,希声慕名。”全书9卷64篇,洋洋洒洒近20万字。以治国谋略为经,以历史事实为纬:首先是进步的政治思想:以民为本。他对于“家天下”的封建专制制度和君尊臣卑的正统观念提出大胆批评。他说:“天下人非一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若逐野兽,得之而天下皆分肉;若同舟而济,皆同其利,舟败皆同其害。”他认为皇帝应当由品德高尚,能主持公道,能为民谋利益,善于审时度势,善用人才的人担当。如果是只顾自己享受,与民为仇敌的君主,或阴谋家早要被人民推翻。这一点和荀子的观点一致,荀子曾说:“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矣。”
其次重选贤举能:他提出“得人则兴,失士则崩”。
再次重视发展生产。民以食为天,首先要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人民安居乐业,政治才会安定。
讲究礼刑并重,恩威并施。他认为“仁义礼智者,法之本也,法令刑罚者,治之末也。无本者不立,无末者不成。
其中蕴含的哲学思想:朴素的辨证法:他认为“天地变化,必由阴阳”,他提出了“一必有二”的光辉论点,他说:“阳必有阴,静必有动。”任何中物都有矛盾对立的双方。他以“一分为二”的观点,分析了先秦诸子的主张,既肯定其长处,也指出其短处,对诸子学说,不能盲目照搬,或全盘否定,而要扬长避短。其进步的历史观:他认为历史是在不断变化发展的,因此治国不因循守旧,而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随时变通。”“守一而不知变,固执而不知改”的人是“愚蠢人也。”其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他说:“空言易设,但责其实事之效,则是非之验立可见也。”在一千多年前他就提出以“实事之效”,作为检验一切主张正确与否的客观标准,的确是高瞻远瞩。
总之,这部书包容了儒家、道家、法家、纵横家、兵家、墨家……各家各沠的思想,至今已经出版了60多种版本,在海内外广泛流传。
之所以称赵蕤为赵征君,是这样的:他年轻时也是雄心万丈,游过许多地方,还到东都洛阳去应试。可惜屡试不第,遂归隐山林,著书立说。后来蜀中益州大都督苏廷向玄宗上书言“赵蕤术数,李白文章”是“蜀中双璧”。玄宗屡次征诏而不赴,故称“赵征君”。
李白拜会赵征君后,发现这位长者不仅学贯古今,而且好剑击侠,生活也斑斓有趣,遂拜为师,从学一年有余。在老师的家中,养着上千只形形色色的鸟:有会传信的信鸽,有会人言语的鹦鹉,有会唱歌的画眉,有会戏水的鸳鸯,有会打架的鹌鹑……还驯养了几十种白羽素冠赤足的白鹇。而且每只鸟各有其名,老师唤谁的名字那只鸟就会对号入座,飞至掌中啄食。把个李白看得目瞪口呆,欣喜若狂。老师也不吝惜,授之驯鸟之法。李白逐渐成为驯鸟高手。
李白后来所作《上安州裴长史书》一文中云:“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当地刺史听闻此事后,非常感兴趣,曾拜访李白。并以李白身怀道术为名向朝庭举荐,李白不屑以此为进身台阶,终于没有应召。李白养鸟的热情终身不减,黄山胡公养有一对白鹇,是由家鸡孵化,从小饲养,十分驯服。李白在青城山曾养过此鸟,但因野性难驯而不成功。胡公愿奉上白鹇,但求李白作诗一首,李白欣然答应。作《赠黄山胡公求白鹇》一诗:“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间。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胡公能辍赠,笼寄里人还。”昔日羲之书法换鹅,今朝太白诗作得鹇,果然俱风流雅士也。
赵蕤不止是会养鸟,其作《长短经》,上至“君德”“臣行”“王霸”,下至“是非”“通变”“相术”,旁及“出军”“练士”“教战”等采诸子之长,博大精深。书中阐述谋略在政治军事的作用时,更突破前人,用逆向思维去论证。正反结合,具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故这本书名又名《反经》。虽然书中并无平步青云之诀窍,却使李白从中受益匪浅。赵蕤极为和蔼,从不让李白死记硬背,断章取义,时常与这位青年学子讨论。赵蕤也发现这位少年很有天分,遂悉心以教。或击剑为戏,或逗鸟为乐,或开怀畅饮,神游万仞。匡扶天下的管仲不辱使命的晏婴,运筹帷幄的张良,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孔明,义不受赏的鲁仲連……皆是他们仰慕的对像。李白不由热血沸腾,雄心万丈。
“何时腾风云,搏击申所能?”李白有点迷惘。赵蕤长叹一声:“我很失败。青年时浪费青春求功名,结果无所获。现在的人都推重进士谓‘白衣公卿’。你听过‘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话吗?三十岁考上明经已经算老,五十考上进士还算小呢?多少有识之士,为考进士,浪费大好青春时光,年老时,考上又有什么用啊?‘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所以说考进士实际上是扼杀自己。我现在悔之晚矣。”李白不停地点头,越发坚定不走科举路的决心,但到底该走什么路时,不是很清楚。老师又说:“当今天子英明,诏令五品以上官吏皆可直接向朝庭举荐贤才。得遇伯乐日,便是你大展宏图之时。另外还有制举,天子以待非常之才也。如何赢得荐举和制举呢?”李白朗声回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遍干诸侯,历抵卿相。”师徒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值得干一杯。拿酒来。”于是置美酒,抒豪情,李白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在恍惚中,李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大鹏鸟,翱翔于太空。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五.巧遇齐国公  访邕遭冷门
去成都的路上,正有一弱冠少年,气宇轩昂,策马而行,正是李白。此时的成都,不仅是益州首府,更是剑南道大都督所在地。岷江分内外二江,流经成都平原。晋左思《蜀都赋》云:“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沿途所亘,五千余里。”
蜀中所产锦缎,种类齐全,品质俱佳,天下闻名。江水称之为“锦江”,成都又称“锦城”。杜甫有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秦惠王灭蜀国后,张仪筑成都城,置蜀郡。而后李冰为太守,平水患,抓生产,于是有沃野千里的“天府”。这里人才辈出:司马相如以文赋闻名于世,扬雄以渊博名垂青史,严君平以数术成神仙人物。
蜀中气候温和,四季有长青之树,不谢之花,不仅有奇花异草,更有珍禽怪兽。
唐代的长安有百余坊,成都也可与之比美。大街小巷,大铺小铺,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繁华无比。
李白至梓州别赵蕤后,闻知成都风景秀美,名胜不可胜数,一时心动,遂来一游。
李白甚是幸运,正巧礼部尚书苏廷出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前往成都,正在驿亭中休息。苏廷敕封许国公,和兵部尚书燕国公张说齐名,合称“燕许大手笔”。今日得遇,实在是天赐良机。李白投刺求见,呈上《春感》、《明党赋》、《大猎赋》等作品。苏廷召见,待以布衣之礼。看完《大猎赋》,赞道为:“好一句‘虽秦皇与汉武兮,复何以争雄’!气势磅礴。”及看完《明堂赋》对李白更是刮目相看:“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与相如比肩。”李白不由喜上眉梢:“多谢大人的夸奖,晚辈深感惭愧。司马相如不过写得一手好文章,晚辈以为大丈夫志在经国济世,为民造福。纵不能为管葛,亦当为鲁仲連。诗文乃余事耳!”苏廷笑答:“年轻人有志气!当今天子励精图治,而朝庭正是用人之际,我上任后必向朝庭推荐。”李白内心一阵狂喜: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贵人,真是三生有幸。
李白正欲讨教“风骨”问题,来了一个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员:“请长史大人进内堂休息。”苏廷进了里屋。那官员问李白:“敢问籍贯何处,可是世家子弟?”李白如实回答:“在下祖籍陇西,现迁至绵州昌隆,父亲是一个商人。”那人变了颜色:“原来是工商贱民之后,我还道是世家子弟。从前不准尔等骑马,穿绸。现在放宽禁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长史大人的驾,走开。”立刻有差人过来,李白只得离开。心中怒火万丈:“真是个狗官,好没见识。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且到成都游玩,等候苏大人的消息。”正值仲春二月,处处鲜花美景。这一日,他登上了散花楼。居高临下,美景尽收眼底: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不正是峨眉山吗?还有那熟悉的匡山。城中建筑,鳞次栉比,行人如云。毕竟心有不快事,故《登锦城散花楼》有“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之感慨。
然后李白去了司马相如的抚琴台,以手抚之,想像一曲凤求凰的传奇,以及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还去了扬雄的草玄堂、严平的占卜处以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百姓的武侯祠。
不觉一个月过去了,苏大人却杳无消息。李白登门造访,谁知侯门似海,守卫根本不让进。李白只得怏怏离去。
李白前往渝州。渝州当然无法和成都相提并论,但这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文人,他就是李邕,时任渝州刺史。“文选烂,秀才半”。这里的“文选”,正是李邕父亲李善所著《昭明文选》,读书人必备之书。而李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但学富五车,而且仗义疏财,广交天下朋友。
到了渝州,李白马不停蹄去拜访李邕。李邕长于书法,正忙着撰写《修孔子庙堂碑》碑文,便叫一下人安排李白住下。那下人见李白年轻,便想羞辱一番。他不冷不热地问:“听说你会养鸟?”李白一笑:“不过是业余爱好罢了。”那下人冷笑一声:“不务正业。一个成天养鸟的人会有什么本事。”李白朗声回答:“我‘五岁诵五甲,十岁观百家’,师从赵蕤。生平愿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县大定,海县清一。”那下人更嗤之以鼻:“纸上谈兵谁不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李白被激怒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狗眼看人低。”那人急了:“你说谁是狗?”李白哈哈一笑:“連人话都不会听,不是狗又是什么。”两人正吵闹间,李邕从外面回来了。李邕问:“怎么回事?”那下人跑过去:“回大人,我说你不在家,他不信,硬要往里闯,拦也拦不住。”李白正要分辨,李邕挥挥手:“今日我累了,改日再谈吧。”
李邕回到居所,那下人跟了进去。李邕问:“刚才那人是谁啊?”那下人回答:“那人就是李白。他好生无礼,我已说了你不在家,他还要硬闯。他还说……”李邕眉头一皱,“说什么?”“说大人你礼贤下士恐怕是言过其实,说你好大的架子。”李邕挥了挥手:“好了,不要说了,我无暇见他。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他千里而来,给他一些银两,打发他走。”李白正在看书,那下人径直闯了进来,把银两丢在桌上:“这是我们大人给你的,拿着,走远些,不要在此碍手碍脚。”说完,扬长而去。李白大怒:“看来是我来错了地方。下人如此,主人又会好到哪里?还是走吧。”毕竟心有不平,作诗一首,对李邕便不客气—《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这几日,幸得一个叫宇文的小吏赏识他。李白托宇文将银两和这首诗交与李邕。临行时,宇文送了一个桃竹书简给李白。李白欣然收下,赠诗一首:
桃竹书简绮绣文,良工巧妙称绝群。
灵心园映三江月,采质叠成五色云。
中藏宝诀峨眉去,千里提携长忆君。
李邕看了诗以后,云:“这年轻人倒有些真才实学,颇有初生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八.仍怜故乡水  且会白云生
路经峨眉,李白驻足。夜晚,但见半轮秋月。这月亮也该照着亲人吧。诗成一首: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此诗連用五个地名,却又浑然天成,不愧千古绝唱。难怪周恩来总理有一次酒后题诗,就是写的这首。
经过三峡,李白学习当地民谣,写了一首《巴女词》: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
李白与书童出了三峡,看见荆门和虎牙山两山对峙,滚滚长江从中流过,像门一样,故谓之“荆门”。过了荆门,天地豁然开朗。崇山峻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开阔的平野。李白站在船上,一轮皓月当空,犹如一面铜镜跃入江中。傍晚五色云彩结成海市蜃楼。回望来时路,不由思绪万千:别了,故乡的亲人!别了,故乡的高山!那光滑的石61阅读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三.重登黄鹤楼 故友情意深
阳春三月,烟花如霞,风光明媚。李白的心情非常好。听闻孟浩然途经此处,更是喜上眉梢。两人见了面,李白说:“去年鹿门山一别,兄弟好生挂念。”孟浩然说:“我也是。总不能站着说话,得觅一佳所。”李白道:“当然是去黄鹤楼。”两人在楼上坐下,店小二沏好茶。孟浩然说:“兄弟一定是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吧。不过,我看兄弟眉宇之间有一丝忧郁,不知所为何事?”李白长叹一声:“知我者,孟兄也。安州马都督确实是一个爱才之人,对我非常好,还说要举荐我。谁知,偏偏在此时,我骑马冲撞了副官李京之长史的车队,赔礼道歉还不算,硬要我写一篇认罪书。一件好事就这样泡汤了。”孟浩然说:“这李长史也太可恶了吧。不过,你不要灰心。好啦,不开心的事莫提,今天,我们喝个痛快。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拿来。”李白说:“且乐生前一杯酒,今日开怀畅饮。”小二摆好了酒菜,两人连干了好几杯。李白眯了眼:“酒真是好东西,发明酒的人真是个天才。”孟浩然说:“是啊,古之造酒,有四种说法。有上天造酒说。”李白答:“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孔融云‘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轩辕右角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飨食。还有猿猴造酒说。”孟浩然说:“猿猴身手敏捷,于山崖间跳跃,常常是惊鸿一瞥。可人要抓它,也有办法。在其必经之所,放置几坛酒,它必饮。醉倒,活捉之。猴犹如此,人何以堪?原本是猿猴在水果成熟季节,存贮大量水果于石洼中,竟无意造出美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有仪狄造酒说。”李白道:“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曰:后世必有饮酒而之国者。又有说法曰‘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成于仪狄’。另有杜康造酒说。”孟浩然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康‘有饭不尽,委之空桑,久蓄气芳,本出于代,不由奇方’。哈哈,杜康就这样造出了酒。”两人说得兴起,酒喝完一杯又一杯。孟浩然说:“有酒岂能无诗,老弟,来一首。”李白一笑:“我倒是想啊,可惜崔颢题诗在上头。老兄,你来看。”孟浩然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墙上题着崔颢的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孟浩然念完,不由拍掌,大叫:“好诗,好诗,难怪兄弟也要自愧不如。”引得众人一惊。两人继续喝酒。
第二天,两人在洞庭湖赏玩。中午,复到黄鹤楼。店小二已识得二人,把他们安排在昨天的位置。店小二点头哈腰:“两位客官,可要听曲助兴,我们这儿新来了一位琵琶女。”李白道:“好,快快有请。”一女子怀抱琵琶,云髻高挽,着淡装,向二人施礼。李白道:“有好听的,只管弹来。”那女子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轻拢慢拈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李白想起自己曾写过:巴水急如箭,巴船去如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那份相思,那望眼欲穿的幽怨,竟在此曲中得到充分体现。一曲即毕,李白感动得热泪盈眶。通过谈话了解到,原来此女子夫君是商人,常年在外。去年黄鹤楼一别,至今音信全无。李白突然有了灵感,对孟浩然说:“孟兄,昨日无诗,今天有了,听好了—”李白呤:
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
谁知嫁商贾,令人却愁苦。自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土。
去年下扬州,相送黄鹤楼。眼看帆去远,心逐江水流。
只言期一载,谁谓历三秋。使妾肠欲断,恨君情悠悠。
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行李游何方,
作个音书能断绝。适来往南浦,欲问西江船。
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一种为人妻,独自多悲凄。
对镜便垂泪,逢人只欲啼。不如轻薄儿,旦暮长相随。
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如今正好同欢乐,
君去容华谁得知。
那女子赞道:“好诗,公子好文采。”孟浩然说:“我顺水推舟,取个名字,就叫《江夏行》吧。”李白点点头。李白掏出一锭银子:“多谢姑娘,让我听到如此佳音。”那女子拒不收银,李白很奇怪。那女子又施一礼:“小女子有个不请之请。”李白道:“请说。”“请公子把刚才那首诗赠我,不知意下如何?”李白答应了,亲自为她书写。据说那女子将此诗挂于室内,日日吟诵,他的丈夫听说此事后,回到家中,每天陪伴夫人左右。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孟浩然说:“贤弟,我倒是想和你多呆几天。不过,我得到广陵去办点事。”李白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敬兄长一杯,祝你一路顺风。”孟浩然说:“你也不要垂头丧气,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两人又干了一杯。
孟浩然终于登上了去广陵的船只,在这烟花的三月,李白眼望着故人身影渐远,那船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终于不见了。唯有浩浩江水流向天边。李白写下著名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十四.桃花流水近 壮志入京城
李白游玩了数日,挂念家中妻子,遂回府。小别胜新婚,夫妻恩爱如蜜月。不久,许夫人怀孕,李白鞍前马后,对妻子呵护有加。这一天中午,伴随着小家伙的啼哭,李白的女儿出世了。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白白嫩嫩的肌肤,惹人喜爱。许母抱着孩子,说:“先生个女的,再来个儿子,那就好了。”李白想:得取个好名字。李白想来想去,决定取名为“平阳”。许夫人想了想说:“平阳公主是李渊的第三个女儿,平阳领导‘平阳娘子军’为李渊称帝立下汗马功劳,相公希望女儿长大能像平阳公主为国做贡献,我看这名字挺好。”李白点点头。小平阳满月之日,许多人前来道贺。
李白听闻李京高升调离,李白心中气愤:这样的人也能高升,真是可悲啊!继任的是裴长史。“车如流水马如松,裴公门前宾客多。只须裴公一句话,胜似大比登高科。”李白对裴长史已有耳闻,决定前去拜访。
此年正是开元十八年(730),八月初五,是玄宗四十五岁生日。唐玄宗采纳大臣张说的建议,将农历八月初五钦定为“千秋节”。这一天,皇帝与民同乐。除了京城大宴百官外,各州各县也要宴乐三日。“千秋节”这天庆祝结束后,大臣们须向皇帝敬献各种精美的铜镜。唐玄宗也会向四品以上的大臣颁发铜镜。玄宗决定用“千秋”为铜镜命名。李白看到城里城外,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恰有人送来书函,原来是裴长史请他赴“千秋宴”。李白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他觉得裴长史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飞上青云。
宴席上,酒过三巡,裴长史听同僚说李白不仅文章出众,而且好剑术,很想见识一番。李白脱去外衣,拔出龙泉宝剑,一抱拳,舞将起来。忽而“鹰击长空”,忽而“高风摧秀木”,忽而“千金买君顾”……众人鼓掌喝采。宴会后,李白呈上自己的诗文,裴长史暗暗称奇。
这一天,李白出城散步。忽遇一老僧,便打招呼。两人攀谈,谈得很是投机,忘了时间。李白返回,城门已关。李白一再解释,又说自己是许宰相家的孙女婿,好说歹说,终于进了城门。许大郎知道此事后,心生一计,说李白经常在外聚众赌博,还吃喝嫖娼。之前是有先例的,一年散金三十万,逼得走投无路时,才入赘许家。并让人传到裴长史耳中。裴长史心想:李白的确才华横溢,但这种人难免心高气傲,做出有违常理之事。如果将来出事,我脱不了干系,还是别惹火烧身。“可惜啊,可惜”,遂将举荐信烧毁。
李白拜访裴长史多次,皆闭门不见。心有不甘,写了《上安州裴长史书》一文,呈上去,也不管裴长史能否看到。书结尾中写到: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开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盼。白必能使精诚洞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逐之长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 于是有了入长安的想法。
李白隐于白兆山。白兆山曾经是道教圣地之一,当年真武神觅修炼场所,当他千里迢迢来到白兆山时,看到这里山奇水秀,于是在此建道场,后来把道场迁至五当山。
白兆山又名碧山,位于安陆市西北烟店镇,属大洪山余脉。主峰海拔380米左右,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因为李白在此隐居,后来游玩的人很多得不可胜数。山上古木参天,从顶南望古城云梦,沃野千里;北可观石岩山,大安山,仙城山,寿山。
李白住在白兆山桃花岩。你看,有一窍从峭壁百仞中腾出,乃是桃花洞,地势奇险。上有银杏,直插云霄;下有绀珠泉,泉水响叮咚。左为读书台,李白在此看书;右为笔架山,俊拔挺秀。
这一天,李白在山间赏玩。有些口渴,听到前方有水流声,便循声而觅。林深处,云雾缭绕,李白一时竟未找到水源。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樵夫,担着一担柴。李白询问:“在下李白,因为口渴,听得有水流声,却怎么也找不到。相烦大哥指引。”樵夫爽朗一笑:“你就是大诗人李白啊。好,我问你,世上名山多的是,你为何选中碧山隐居?”李白略一思考,答曰:“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樵夫又是一笑:“答得好,我帮你找水源。刚才所听水流声,此乃白云泉流出。因为泉水终年不干涸,而又常年隐于白云间,故名‘白云泉’。”李白说:“原来如此,有劳大哥。”
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李白来到车盖亭。车盖亭又名盖云亭,是白兆山通往寿山的要道。依山傍水,也是一个好去处。其形似自然形成的两层方形石亭,实则是人工在红砂石上凿成。东西长约12余米,南北约13米,高约3米。四周雕有鸟兽文字等,古香古色。“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这就是此亭名字的由来。几年后,李白好友元丹丘来访,在此与李白对奕。日已偏西,胜负未分,便拿一石头压在棋盘上,待明日再战。这残局后来叫“太白棋”。
李白正在看书,忽有家仆送来书信,拆阅之,原来是刘侍御写的。信中言:一别数年,未知近况如何?如有闲暇,请来一聚,恭候大驾云云。李白回信:
云卧三十年,好闲复爱仙。蓬壶虽冥绝,鸾鹤心悠然。
归来桃花岩,得憩云窗眠。对岭人共语,饮潭猿相连。
时升翠微上,邈若罗浮巅。两岑抱东壑,一嶂横西天。
树杂日易隐,崖倾月难圆。芳草换野色,飞萝摇春烟。
入远构石室,选幽开上田。独此林下意,杳无区中缘。
永辞霜台客,千载方来旋。
李白看书有点累了,便合上书,欣赏山景。树叶青青,兼有鸟鸣,李白心情非常舒畅,舒舒服服伸个懒腰。清风拂过,几片树叶轻轻滑落。李白感伤起来:这青青的树叶终要变黄,飘落于地,任人践踏。“三十而立”,我尚未作出任何成绩就隐居山林享福,是否有负圣明?读书所为何事,当是报效祖国,昔日豪情壮志,到哪里去了?李白啊李白,你蜗居此地,死后必像落叶一样默默无名。这样不是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父母吗?李白去长安的想法愈坚。
李白把想去长安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很善解人意:“我知道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只是长安路远,你人生地不熟,父亲有一些朋友,我们找他帮忙。”李白感激地点点头。许老爷说:“既然你去意已决,我给崔宗之、许辅乾二人各写一封信,你拿着去找他们,可助你一臂之力。”“多谢岳父成全。”
李白临行前,亲了亲小平阳,对妻子说:“夫人,女儿就交给你了。你身体不太好,可不能太操劳。有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许夫人双眼含泪:“相公,不要担心家里,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一路多保重。”李白扬鞭,恋恋而去。李白取道襄阳,途经南阳、内乡、商洛、蓝田等地,加以途中耽搁,费时一月余,行程千余里,终于到达长安。
京城之地果然非同一般。李白觉得此地的天空非常开朗高远,云朵非常洁白无暇,阳光非常灿烂辉煌,空气非常清新舒畅。从灞上到长安,上路杨柳依依,形成一条长四十里,宽五十步的林荫大道。李白快马加鞭,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快感。沿途皆有饭店、茶馆、酒肆,还有卖各种水果小吃的。李白赶了半日路,口干舌躁,便停了下来,买了一个西瓜吃。“这西瓜真甜”,李白抹抹嘴,继续前行。来到城门跟前,李白勒住马,内心激动:啊,终于到长安了,终于到了大唐的首都了!

十五. 崔公生民秀 张垍起妒心
李白定睛一看,城门上方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春明门。其下是高高大大三个门洞,左进右出。行人如织,却是井然有序。再往上望,是城堞。城堞后面站着戴头盔、着金甲、执长戟的禁军,高大威猛,巍然不动。再往上望,就是雕龙画栋的城楼,直插云霄,看得李白脖子犯酸。李白腹中饥饿,找了家酒楼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李白说:“小二哥,我打听一些事,你好好说,有赏。”小二点头哈腰:“客官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白了解到:长安有十二道城门,最大的是正南的明德门,五个门洞。绕城一周80里,骑马一天也看不完。春明门是正东门一条天街直通城西的金光门。正南正北一条大街叫朱雀门大街,长20里。两条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是全城最繁花之地。小二顿了顿,接着说:“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提醒一下,不可贪玩。酉时,鼓声一响,就不能随便乱走,犯夜可不好。你吃了饭先找一家旅馆住下。”李白问了最近的旅馆地址,了解到许乾辅的处所。于是放心饮酒,酒足饭饱后,赏了小二银子,离去。
第二日,李白便去拜访许乾辅。这许乾辅是许员外侄孙,当算是李白的晚辈,但年龄却比李白长。李白拿出岳父的书信,说明了来意。许乾辅倒也热情相待,说:“我这光禄卿专管皇帝膳食,不宜直接推举,需转托他人。这些天我很忙,你先在这里住下,忙完这段时间,我再想办法。”李白在客栈拿了行礼,便住在许乾辅处。这许乾辅确实忙,早出晚归。李白白天上街四处游玩。这一天,他去逛东市和西市。长安比成都规模大十倍。天下奇货,应有尽有。不仅有一般的茶坊、酒肆、金银首饰店,还有波斯人开的珠宝店,有蚌珠,还有蛇珠。大宛人开的球店,龟兹人开的乐器店,使李白大开眼界。不过,最让李白感兴趣的是高昌人开的葡萄酒店。“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如此美酒独自享受,有点美中不足,要是孟浩然在此那多好。旁边有两人在谈话:“皇帝下诏,让朝庭官员在休息日,尽情玩乐。斗鸡场、跑马厅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他们赌钱吗?”“当然,而且不是小数目。还有人专门训练雄鸡呢。”“可不是吗,长乐坊的贾昌啥学问没有,因为训鸡有术当了官,你没听小儿唱‘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李白心中气愤:想我李白学富五车,却四处碰壁,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吗?或许是谣言吧?
李白又游玩了多日,许乾辅还是没有动静。李白想起还有一封给崔宗之的信,何不一试。许乾辅回来,李白问:“许大人认识崔宗之吗,我这里还有一封给他的信。”许乾辅喜出望外:“怎么不早说,有他帮忙,我看行。好,我明天就请一天假陪你前去拜访。“
两人一早出了门,听闻许乾辅来访,崔宗之出门相迎:“今日不知吹什么风,光禄卿光临,幸会,幸会。”许乾辅回礼:“崔郎中太客气了。”李白观此人,但觉“缅邈青云姿”,崔宗之观李白“双眸光照人”。崔宗之说:“请到里屋坐。”丫环端来香茶,崔宗之施礼:“敢问尊姓大名?”李白道:“西蜀李白。”许乾辅作了简单介绍。李白拿出书信及自己的一些文章。崔宗之看完书信,并没有马上表态。看完李白文章,赞道:“好文章,词赋凌子虚。光禄卿,今日就在寒舍用餐,当然比不上皇宫佳肴,莫见笑。”许乾辅说:“叨扰了。”于是置美酒佳肴,三人谈得甚欢。通过谈诗论文,李白崔宗之一下拉近了距离,成为了好朋友。崔宗之说:“有酒岂能无诗,在下献丑了,作一首送与贤弟—
凉风###月,白露满空庭。耿耿意不畅,捎捎风叶声。
思见雄俊士,共话今古情。李侯忽来仪,把袂苦不早。
清论既抵掌,玄谈又绝倒。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
担囊无俗物,访古千里馀。袖有匕首剑,怀中茂陵书。
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酌酒弦素琴,霜气正凝洁。
平生心中事,今日为君说。我家有别业,寄在嵩之阳。
明月出高岑,清谿澄素光。云散窗户静,风吹松桂香。
子若同斯游,千载不相忘。”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李白也作一首吧,请指教—
朔云横高天,万里起秋色。壮士心飞扬,落日空叹息。
长啸出原野,凛然寒风生。幸遭圣明时,功业犹未成。
奈何怀良图,郁悒独愁坐。杖策寻英豪,立谈乃知我。
崔公生民秀,缅邈青云姿。制作参造化,托讽含神祇。
海岳尚可倾,吐诺终不移。是时霜飙寒,逸兴临华池。
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因得穷欢情,赠我以新诗。
又结汗漫期,九垓远相待。举身憩蓬壶,濯足弄沧海。
从此凌倒景,一去无时还。朝游明光宫,暮入阊阖关。
但得长把袂,何必嵩丘山。”
崔宗之举杯:“真痛快,来,二位,干。”三人同干。崔宗之复斟酒:“贤弟才气,无人怀疑。只是在下位卑,恐误了好事。不过,我们可以找右相张说帮忙。”许乾辅一拍手:“唉,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他。他一向求贤若渴,事不宜迟,今下午我们就去拜访他。”可惜很不凑巧,适逢张说生病,不能下床。张说吩咐张垍接见他们。张说有三个儿子:张均、张垍、张埱。张垍排行第二,是驸马,官拜三品,兼之擅长应制诗文,深得玄宗宠爱。张垍笑吟吟:“光禄卿和崔郎中来访,蓬壁生辉,快进来坐。家父抱恙,未能出迎,还望见谅。”两人询问了病情,说到主题。李白拿出了行卷,交与张垍。张垍说:“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小弟自当尽自己的绵力。拜读完大作之后,必当登门选访。只是刚才皇上召见,我去去就回来。请三位留下来用餐。”崔宗之说:“既然有事,那我们改日再来,告辞。”张垍想:能得光禄卿和崔郎中联名推荐,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翻开行卷,初时并不为意,愈读愈心惊:我自以为诗文第一,方得皇帝欢心。今日一见,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有了李白,我以后怎么混?皇帝就会疏远我。绝对不行,得想个法子赶他走。可是我家不荐,他人要荐,奈何?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堵住他的进身之路,又不碍我家名声。
三日后,张垍亲自拜访李白,对他异常客气:“李兄,你可到终南山玉真观拜见玉真公主。那里山好水好,玉真公主也喜欢老庄学说,他最喜欢听人论经说道,这可是你的强项。”李白满脸狐疑,张垍竟像看穿他的心事一般:“李兄,你有所不知,玉真公主是当今皇上同母所生的最小的妹妹。当今圣上、金仙公主、玉真公主,皆是睿宗昭成皇后窦氏所生,昭成皇后生前为德妃。金仙公主为第八女,玉真公主为睿宗第九女。玉真公主一岁时失去母家,皇帝哥哥对这位九妹溺爱有加。玉真公主一言九鼎,一句话胜过我们说一百句话。有她助你,何愁报国无门。这实在比在长安东碰西撞,把时间浪费在漫长的等待中强多少倍,李兄以为如何?”李白大喜:“有劳张卫尉了,在下一介布衣,能得你相助,感激不尽,唯有献上薄酒一杯,希望不要推辞。”张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又把嘴凑近李白耳旁:“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李白点点头。

十六.终南非捷径 结识陆调君
李白出了长安正西金光门,正值秋天,天色将晚。树叶已黄,在晚风中飘落。夕阳隐去,天空一片桔黄,一群群乌鸦啼叫着,归巢。李白一瞟,路旁一楼上亮着灯。影子投在窗纱上,似一女子在垂泪,又在自言自语。“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石,不可卷也。”倦鸟犹知还,而自己却飘零在外,李白一时感慨万千。自己的妻子一定也在盼望着,希望自己早日荣归故里。他想起女诗人苏蕙。她出身诗书世家,聪慧过人。十六岁时嫁与刺史窦涛,窦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犹精经史,政绩显著。两人结为连理,可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夫妻恩爱,住在秦州城西刺史府中,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天才遭人忌妒,有人在皇帝面前参了一本,说窦涛“与东晋藕断丝连,对皇帝怀有二心,结党营私,以图谋反”。当时的苻坚皇帝大怒,下旨贬窦涛为庶民,发配边疆服苦役,没收全部家产充公。窦涛走后,音讯全无,苏蕙日子过得很苦,日夜思夫,以泪洗面。他把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化为回文诗,用五彩丝线织于锦帕上,拿到市集上卖。这首回文诗的读法是从第一行的“夫”字起,向右斜念下去,然后按网状顺序读到第一行的中间的“妻”上,便成十六行的七言诗:
夫妇恩深久别离,鸳鸯枕上泪双垂。
思量当初结发好,岂知冷淡受孤凄。
去时嘱咐真情语,谁料至今久不归。
本要与夫同日去,公婆年迈身靠谁?
更想家中柴米贵,又思身上少寒衣。
野鸽尚能寻伴侣,阳雀深山叫早归。
可怜天地同日月,我夫何不早归回。
织锦回文朝天子,早赦奴夫配寡妻。
秦州人争相购买,回文诗流传广泛,辗转到了皇帝手中。苻坚读后亦泪流满面:“果然奇女子也,有情有义,若不予赦免,倒显得朕薄情寡义,遭天下人耻笑。”立传圣旨,召窦涛回京,官复原职。李白想妻子的心情与苏蕙盼夫归的心一样,于是写下《乌夜啼》: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
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
李白找了家旅馆住下。第二日,继续赶路,远远望见终南山。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因西汉二年曾于山口建太乙宫,故名。终南山包括翠华山、南五台、圭峰山等。王维有诗云: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宿处,隔水问樵夫。
南五台指观音、文殊、清凉、舍身、灵应五峰,其中以观音台最著名。观音台又称大台,位于独松阁上,有隋朝国光寺遗址。居此台眺望八百里秦川,使人心胸豁然开朗。圭峰山又名尖山,以高冠瀑布最有名,其落差超过20米,岑参有诗云:崖口悬飞瀑,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
李白没在镇上逗留,径直去了玉真别馆。所见让李白大吃一惊:院中野草杂生,壁上有青苔。窗台尘土堆积甚厚,角落处还有蜘蛛网。这玉真别馆竟是一座荒原。这时进来一年长者,肩上扛着锄头,原来是看馆之人。李白问:“老丈,这屋恐怕是很久没有人住吧?”那老者答道:“是啊,公主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她来时也没规律。有时常来,有时一两年也不来。公子既然是公主的朋友,那我收拾收拾,先住下来再说吧。”李白也无去处,于是两人一起收拾。李白发现这倒是一个隐居的好场所,老者送来饭菜。
李白心想,说不定玉真公主明天就来呢。既来之,则安之。白天上山观风景,或者看看书,练练剑。有时请老者到山下买些酒菜,这样过了数日,没有玉真公主的消息。李白多喝了几杯,思维活跃起来,他想起楚辞里的一些句子:思美人兮,涕而延伫。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治……
其时夜已深沉,一弯冷月,微霜凄凄,唯有纺织姑娘在金井栏啼叫。李白寂寞难耐,几许伤感,冒出一句:长相思,在长安。一时有了灵感,继续写: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在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山海关。李白长叹一声:长相思,摧心肝。写完,纳头而睡。
这个秋天雨水特别多,一连下了好些天,天空依然阴云密布。“玉真公主是张垍的九姑姑,她在哪儿不可能不知道。竟骗我到此荒凉之地空等,实在有些可恶,亏我还请他喝酒。唉,这世上确实是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愁闷难解,于是写下《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张卫卿》:
愁坐金张馆,
繁阴昼不开。
空烟迷雨色,
萧飒望中来。
翳翳昏垫苦,
沉沉忧恨催。
清秋何以慰,
白酒盈吾杯。
吟咏思管乐,
此人已成灰。
独酌聊自勉,
谁贵经纶才。
弹剑谢公子,
无鱼良可哀。
李白觉得不过瘾,又写了一首:
苦雨思白日, 浮云何由卷。
稷契和天人, 阴阳乃骄蹇。
秋霜剧倒井, 昏雾横绝巘。
欲往咫尺涂, 遂成山川限。
潈潈奔溜闻,浩浩惊波转。
泥沙塞中途, 61阅读

二十.闻笛思故园 梦断襄阳城
洛阳,大唐帝国之东都,和长安之繁华,不相上下。洛阳城是由洛水一分为南北两岸。李白拿了元丹丘的书信,找到元演。元演见是兄长的朋友,又是自己仰慕的偶像,不由喜出望外。常邀李白与一些富贵子弟登高望远,饮酒赋诗,不亦快哉?
洛水碧波荡漾,岸上芳草萋萋,杨柳依依。河中商船,来来往往。更有公子王孙、千金小姐乘精美画舫,飘来飘去。“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古人离别,有折柳作赠之习俗。天色将晚,白日的喧闹隐去,虽然偶有人在岸边散步。其时明月高悬,天高云淡,李白享受着这份宁静。这时,不知谁家画舫上的玉笛声响,飘荡在空中,散入洛城,正是《折杨柳》。一曲肝肠断,千古思乡人。自己书剑飘零,故国亲友杳无音信。安陆妻儿,你们可好?……李白泪眼模糊,写下《春夜洛城闻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掐指一算,离开安陆已有三年,李白想起夫人许氏,写下几首诗:
忆昨东园桃李红碧枝,与君此时初别离。金瓶落井无消息, 令人行叹复坐思。坐思行叹成楚越,春风玉颜畏销歇。 碧窗纷纷下落花,青楼寂寂空明月。两不见,但相思。 空留锦字表心素,至今缄愁不忍窥。
阳台隔楚水,春草生黄河(一作阴云隔楚水,转篷落渭河)。 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 流波向海去,欲见终无因(一作定绕珠江滨)。 遥将一点泪,远寄如花人。
长短春草绿,缘阶如有情。卷施心独苦,抽却死还生。 睹物知妾意,希君种后庭。闲时当采掇,念此莫相轻。
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时馀空床。 床中锈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馀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尽,白露湿青苔。
……
李白归心似箭。渐进故乡,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李白倍感亲切。夫人许氏带着女儿出门迎接。几年不见,女儿已经长高不少。红扑扑的脸蛋,真让人爱怜。李白不由伸出手想摸一摸小女儿的脸,女儿却跑开,躲在夫人后面。原来是李白离家时间已久,女儿竟不识得他。许氏说:“小平阳,这是爸爸啊,快叫啊。”平阳方怯怯而叫,李白不免感慨:“夫人啊,我这几年不在家,辛苦你啦。”许夫人说:“看你风尘仆仆,还是先进屋洗洗脸再说吧。”夫妻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话。李白从许氏的口中,了解到岳父已经驾鹤西去,便去坟前上香。许大郎对李白自没有好言语,还闹着分家。自己分了好田好土,又拿了大部分的家产。李白懒得与他计较,搬至白兆山桃花岩居住。
李白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加之白兆山的灵山秀水,暂时抹平了心灵的伤痕。夫妻恩爱,生下一子,取名伯禽。岳母喜得合不拢嘴:“菩萨真灵,我说先生个女的,再来相男的,这样就正‘好’,我明天就去还愿。“
李白白日里在桃花岩读书,或到自家园子里采摘几样新鲜蔬菜,自斟自饮,醉了就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有时访山探幽,一天遇到一个隐士,弹得一手好琴,两人饮酒论琴,其乐融融。有诗《山中与幽人对酌》: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真有陶渊明的风范。
其时,玄宗皇帝诏令地方官员可将本地区贤才直接向朝庭推荐。朝庭设置了十道采访使。荆州大都督长史韩朝宗兼任山南东道采访使,道治使设在襄阳。“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韩荆州大名,李白已有耳闻。“襄阳,孟浩然不是住在襄阳吗?找他帮帮忙。”
见李白来访,孟浩然惊喜万分:“老弟啊,我们好几年不见啦,今天可要好好聊聊。”李白也很高兴:“我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兄长啊,正想聆听教诲。”李白拿出《乌栖曲》、《蜀道难》、《梁甫吟》等作品,孟浩然认真看过,连连点头:“几年不见,贤弟之功力又精进不少。弃六朝萎糜这气,扬建安风骨,虽旧题,翻新意,愚兄佩服。”李白简述了自己这几年的遭遇,说:“我欲拜访韩荆州,兄长可否帮忙?”孟浩然说:“兄弟之事,自当竭力。只是我和韩朝宗的关系非你我感情之深。”
韩荆州在襄阳城中山公楼上设晏,宴请当地名士官僚。这山公楼乃竹林七贤之一山涛之子山简所建。山简出身名门,官至副宰相。永嘉三年,出为征南将军,镇守襄阳。时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山简郁闷,“优游卒岁,唯酒是耽”。山简出游,诸习氏置酒高阳,山简常喝得酩酊大醉。归时垂头骑在马上,帽子反戴,儿童拍手唱: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着白接离。举鞭问葛强,何如并州儿?
登上山公楼,襄阳风景,尽收眼底。还可望见砚山,其上有堕泪碑。孟浩然有诗云: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忽有人高呼:“韩大人到。”众人肃立,恭候大驾。但见一人,前呼后拥,绯袍金带,尊贵无比,正是朝荆州。他径直走到上首坐定,众人纷纷跪拜。韩朝宗只是欠身答礼。却有一人高冠佩雄剑,走过来,对着韩朝宗一揖。左右执事叱责:“何以不拜?”李白答曰:“昔者高阳酒徒长揖隆准公,今者布衣李白,长揖韩荆州,有何不妥?”韩荆州挥挥手,微微一笑:“你就是李白啊,请入坐。”有人议论李白不懂礼仪,有人说韩荆州肚里能撑船。忽有一人叹息:“布衣本可不拜,僚属见官就拜,习以为常,不拜的人反成异类了。”李白上前问其姓名,原来是襄阳县宰李皓。两人谈得甚为投机,而后还资助了李白路费。
宴会结束,李白踌躇满志,写下一篇《与韩荆州书》呈上。韩荆州看那文章,开头写道:“白闻天下谈士相聚而言曰: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心中一喜。又读下去:“所以龙盘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侯。愿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有些不快。及读到:“幸愿开张心颜,不以长揖见拒。必若接之以高宴,比值之以清谈,请日试万言,倚马可诗。今天下以君侯为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作佳士。而君侯何惜阶前盈尺之地,不使白眉吐气,激昂青云耶?”暗叹好大的口气!
韩荆州与孟浩然见面,请孟浩然读《与韩荆州书》。孟浩然看完,但觉引经据典,排山倒海,很有气势,只是未免锋芒毕露。果然,韩荆州说:“确实是一篇好文章,只是衙门池浅,不能容下大鱼。恐怕天子之池对他来说也是太小了。我推荐他,恐上司责怪;留他,只能做小官,他不愿意。我爱莫能助。”李白正等着好消息,孟浩然一回来,李白赶忙来询问。却见孟浩然一声不吭,最后才转答韩荆州的意思。李白仰天大笑:“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哈哈哈,全是骗人的废话。”李白狂奔出门,在街上抢了一坛酒,直冲上岘山。孟浩然恐其有事,在后追赶。李白散了头发,仰望着偏西的太阳,仰天长啸:“且学山公醉似泥。”李白一咕噜喝下一小半:“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饮三百杯。”李白看那汉水,绿绿的,那不是新酿的葡萄酒吗?“此江若变作春酒,垒麹便筑糟丘台。”“车傍侧挂一壶酒,凤笙龙管行相催。”“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
酒已喝光,坛碎在地上,李白醉倒。孟浩然默默地望着老友,了解他痛苦的心情,可有什么法呢?孟浩然走过去,背着李白,下了山。书包网 www.61k.com

二一.提携凌太清 晋水莎草青
李白到了江夏,有《江夏别宋之悌》一诗:
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
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李白离开江夏,回到家中,无非是看书饮酒舞剑,或与孩子登山赏玩。这一天,元演和元丹丘来访,李白盛情款待。元丹丘说:“我们欲到随州拜访我们的师父胡紫阳,不知你可愿同行?”李白说:“求之不得,紫阳真人我心仪已久。”三人结伴同行。
胡紫阳师从李含光,为司马承祯的再传弟子。李白《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云:"
吾与霞子元丹,烟子元演,气激道合,结神仙交,殊身同心,誓老云海,不可夺也。历行天下,周求名山,入神农之故乡,得胡公之精术。胡公身揭日月,心飞蓬莱,起餐霞之孤楼,练吸景之精,延我数子,高谈混元,金书玉诀,尽在此矣。”
三人的来访受到胡紫阳的扫热情欢迎。四人谈经论道,彻夜不眠。胡紫阳精于炼内丹,李白也习得炼丹之术。这一天,胡紫阳在餐霞楼宴请道友聚会,李白也在邀请之列。众道士说一些延年益寿之法,讲一些飞身成仙之事。胡紫阳向大家隆重介绍了李白,又道:“这餐霞楼乃餐风露宿之所,如此圣地,岂能无乐?有请李道友为大家献上一曲笙歌。”李白说:“那恭请不如从命。献丑了,请指教。”果然高雅脱俗,宛似鸾凤争鸣。众道士鼓掌叫好,李白恋恋不舍离开。作《题随州胡紫阳壁》:
神农好长生,风俗久已成。复闻紫阳客,早署丹台名。 喘息餐妙气,步虚吟真声。道与古仙合,心将元化并。 楼疑出蓬海,鹤似飞玉京。松雪窗外晓,池水阶下明。 忽耽笙歌乐,颇失轩冕情。终愿惠金液,提携凌太清。
李白在家,过着平淡的日子。此年正月,玄宗巡洛阳,二月秦州地震房屋倒塌数间,压死数人。玄宗诏自称生于尧时的道士张果老,授其银青光禄大夫,位侍中。五月,诏张九龄为中书令(宰相 ),李林甫为尚书省(中央最高行政长官)礼部尚书。李林甫口蜜腹剑,深交宦官与妃家,揣摩玄宗心思,投其所好,日益得宠。张九龄对李林甫之行为深恶痛绝,直言力谏。玄宗亦不像姚宋时虚心,受李林甫妖言惑众,反疏远张九龄。
次年(开元二十三年),伴随春风再一次来临,万物复苏,百花烂漫。李白观山赏景,自得其乐。午餐过后,李白正在小憩,许夫人拿来书信,李白一看,原来是故友元演所写。信中言自从去年在师父胡紫阳一别,甚是想念,不知可否同游太原,在洛阳恭候大驾云云。李白在家数月,正想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于是带了简单行礼,辞别家人,前往洛阳。
洛阳还是那样车水马龙。时值五月,正是北游好天气。兄弟两人相见,自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即刻启程。渡黄河翻太行,李白有感,写下: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
闲来垂钓坐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想到“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时,李白稍稍宽心。渐进太原,李白看见商人们带着一群群骆驼。挂在骆驼脖子上的铃声,听起来是那么悦耳。
太原乃是北都,虽不及东都洛阳,西都长安繁华,也自有一番风光。此地民风淳朴,且热情好客,喜饮酒。元演的父亲任太原府尹,是一位驻守边关的将军,长得高大威猛,声如洪钟。爱子的到来,元父嘘寒问暖,显得十分高兴。他以前为儿子在河南挂了个参军的名号。元演介绍了李白,元父听儿子钦佩的口气,对李白非常热情。李白成为其坐上宾,出口成章,深得元父赞赏。“行来北京岁月深,感君贵义轻黄金。琼杯绮食青玉案,使我饱醉无归心”,李白有些乐不思蜀。
李白和元演遍游此地的名胜古迹。这一天,来到晋祠。晋祠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候唐叔虞而建。这里有一段“剪桐封弟”的故事:成王继位后,唐国发生叛乱,其叔父旦带兵平息了此次叛乱。平乱后的一天,成王与弟弟在院子里做游戏。成王拾起一片树叶,递给叔虞说:“给你,我封你做唐国的诸候吧。”站在一旁的史官听到,跪请成王择日封候。成王说:“我说着玩呢。”史官说:“君无戏言,说了就要照办。”于是叔虞成了唐国的诸候。“君无戏言”,李白暗想:岂止是君无戏言,而君子也是如此。君子一言,驷马能追。所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叔虞到唐国以后,利用晋水灌溉农田,大力发展生产,使得唐地百姓生活富足。此后700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叔虞死后,后人为纪念他,修了祠堂,取名“唐叔虞祠”。因其境内有晋水流淌,于是改国号“唐”为“晋”,祠堂也随之易名为“晋王祠”,简称“晋祠”。祠内甚宽,周柏参天,隋槐插云,百花齐放,鸟儿鸣唱。那清澈见底的难老泉水,李白最为喜欢。两人不由驻足,鞠一口入嘴,犹如琼枝玉液,通体舒畅。李白写诗赞道: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萧鼓鸣,微波龙鳞莎草绿。
这一天,太原主簿李舒相邀李白元演饮酒。在座的除了李舒外,还有三位。李舒介绍:“这是阳曲丞王公,这是少府贾公,这是石艾尹少公。”然后介绍李白元演同他们认识。众人见过礼后,分宾主坐下。那三人乃饱学之士,欲进西都应试。虽然是初次见面,大家谈得甚欢。李白称其王公:“神仙之胄也。尔其学镜千古,知周万殊。”称其贾公:“以述作之雄也。鳌弄笔海,虎攫辞场。”称其尹少公:“廓宙之器,口折黄马,手挥青萍。”李舒叫下人置金樽美酒,玉盘珍馐,六人开怀畅饮。美酒在手,美景当前:浩浩汾水如一面镜子,逶迤伸向远方;群山陈列,如卫兵守关边关。月亮出来,欲同醉。苍黄大地,尽显边塞豪情。夜深,李白元演尽兴而归。
李白推开窗子,院子里的几株树上的叶子已变黄。秋风吹,叶落地,有了寒意。李白镜前梳妆,惊觉耳旁有几丝白发,不由感伤:年纪一大把了,还是闲云野鹤,一无所成。忽忆起家中妻子作《太原早秋》:
岁落众芳歇,时当大火流。
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
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
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 。
李白想,不如在此留下,在边关上立功,或许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元演找父亲帮忙,元父满脸的无可奈何:“前些年尚好,这几年朝庭赏罚不明,守边的总守边,在朝的总在朝。将士们鲜血染甲,甚至甲胄之间生满虱子,军饷反而减少了。李公子,在此做事没有出路的。我早想告老还乡了,上边都没同意。看来,我只能客死他乡了。”李白打消了此地当差的念头。
李白回家。元演父子俱来相送,元父赠送了李白一匹日行千里的“五花马”,还有价值千金的狐裘及一大笔盘缠。李白深深感谢主人的情深意重。
李白途经洛阳,恰逢元丹丘。元丹丘邀李白到他的颍阳山居一聚,说他的朋友岑勋很想结识李白,并附有岑勋的一首诗。李白元丹丘便一起去嵩山。

二二.我才必有用 桃李竞芳芬
洛阳到嵩山不过百余里,朝发夕至,岑勋正在元丹丘处做客。三人登高望远:黄河奔腾向东流,洛阳近在眼底下。回到居所,一弯新月升上天空。李白提议把桌子摆到院中,边赏月,边饮酒。李白感激岑勋千里来相见及所赠之诗,题《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
黄鹤东南来,寄书写心曲。倚松开其缄,忆我肠断续。
不以千里遥,命驾来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岭宴碧霄。
对酒忽思我,长啸临清飙。蹇予未相知,茫茫绿云垂。
俄然素书及,解此长渴饥。策马望山月,途穷造阶墀。
喜兹一会面,若睹琼树枝。忆君我远来,我欢方速至。
开颜酌美酒,乐极忽成醉。我情既不浅,君意方亦深。
相知两相得,一顾轻千金。且向山客笑,与君论素心。
岑勋道:“好,初次相见,感谢兄弟的诗作,我们来干一杯。”两人一仰脖子。李白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边塞风光,谈到晋水秀美,不由眉飞色舞。忽然又感叹光阴荏苒,头发见白,未有功名。月亮已升至中天,非常柔美。酒已喝下数杯,李白拿了酒壶,不停斟酒。元丹丘说:“我是主人,我来斟酒。”李白已有几分酒意,偏偏不让。又一壶见底了,李白大喊一声:“拿酒来。”元丹丘故意逗他:“酒都被你喝光了,我可没有酒钱了。”李白说:“我有—有……一匹五花马,还……还有千金裘,拿去叫叫小童打酒来。”元丹丘说:“我怕你喝醉了,除非你能证明你没喝醉,喝多少都给你。”岑勋道:“对,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无诗呢?作一首诗就给你喝。”李白说:“我怎么可能醉呢?不信,我先唱一首歌给你们听,你们可要为我打拍子。”李白开始大声唱歌,手舞足蹈,帽子歪在一旁。一曲既毕,大汗淋漓。李白道:“作诗有何难,听好了—”两人答道:“正在洗耳恭听。”李白猛抬头,脱口而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岑勋道:“好开头,黄河水来,势不可挡,黄河水去,一泻千里。一涨一消,如云卷云舒。”李白接吟:“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元丹丘道:“黄河水从古流到今,人生不过白云过隙,转瞬即逝。”李白接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岑勋道:“‘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行乐岂能无酒呢?”李白又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元丹丘道:“好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真是至理名言,千金散尽又何足持齿?”李白复吟:“烹羊宰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七.岂是蓬蒿人 入京面圣君
结束了泰山之行,李白回到家中,带平阳伯禽到南陵居住,这样安静地过了一段日子,刘氏跟来了。
天空开始泛白,有了一丝曙光。东方出现了红霞,红霞范围扩大,慢慢地,太阳张开了迷人的笑脸。一只不知名的鸟儿站在树枝上,欢快地唱着歌。秋天的阳光,是那么温柔,照着大地,也照着李白,李白有些陶醉。几只肥美的黄鸡咕咕地啄着地上的高粱。
太阳依然不紧不慢,从容西移。平阳伯禽一左一右偎依在李白身旁,听他讲故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转瞬到了李白面前。那人下马施礼:“这位可是李白李先生?”李白点点头。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李白。李白的心不由动了一下,一看,果然是朝庭的诏书,诏他赴京面圣。李白揉揉眼睛,没错,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李白激动万分,仰天大笑,一手抱起伯禽,一手抱起平阳,一連转了十几圈。他放下两个孩子,两人站立不稳。李白拔出剑,说:“爸爸舞剑给你们看。”那两个孩子还没回过神来,李白顾不了这些。剑来剑往,迅如奔雷,疾如闪电。只舞得大汗淋漓,李白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畅,多年的夙愿就要实现。李白方记得答谢来人。那人道:“请李先生即赴京城,小人先行赴命。”李白说:“不忙不忙,喝点酒再走。”刘氏自告奋勇杀鸡,李白拿出新酿高粱酒,痛痛快与来人喝了数杯。那人满意而去。
刘氏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大清早就起来为李白准备行礼,还关切地叮嘱李白路上注意身体。李白《作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
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的心早已飞到长安。南陵距长安两千余里,李白快马加鞭,仅用十余天就到达。他在招贤馆住下,等候诏见。在这段时间里,李白开始酝酿《宣唐鸿猷》。关于祖述太宗,清除时弊的措施,反复修改。
这一天闲着无事,便去紫极宫一游。这紫极宫因有老子画像而名声大震。寺内青松翠竹,香火不断。宫门匾额上的“琼华”二字乃唐玄宗御笔亲题。李白看那老子画像,真是栩栩如生,不由脱口赞道:“真是丹青妙手。”“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好手笔。”李白回头一看,一老者满头银发,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犹如寿星下凡。李白施礼:“老丈好。”“老寿星”说话了:“听口音好像是蜀中人士,不知如何称呼?”李白道:“正是,西蜀李白。”“老寿星”乐呵呵地说:“噢,你就是奉诏前来的李白啊,老夫贺知章,我们坐下聊聊。”李白欠身说:“原来是贺老啊,久仰,久仰。”两人在客房坐下,有道士献上茶来。李白说:“我小时候就读过你的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知章抹一抹胡须:“那是我很久以前写的,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你可有诗卷带在身上。”李白拿出《蜀道难》等诗篇说:“请贺老多多指教。”贺知章先读《蜀道难》。“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及至读完,贺知章大加赞赏:“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好诗,好诗!绝等好诗!这样的大手笔,莫非你是太白金星下凡。”李白笑了:“我刚才见你,还以为是天上老寿星降临人间呢。”两人相视一笑。贺知章又说:“我好久没有读到如此好诗,真是大快人心,死而无憾了。走,我们去喝几杯。”说着,牵了李白的手,来到一家酒楼。两人虽相差四十多岁,虽是初次见面,却一下子成了忘年交。酒醉之余,贺老起身结帐,却发现没带银子。李白要付钱,贺老坚决不允许。不经意碰到身上所佩饰物金龟,立刻解下,问掌柜:“不知可否用这个做抵押?”那掌柜的是个识货之人,爽快答应。分别时,贺老说:“我这个秘书监,好歹也是三品,老夫一定在皇上面前推荐你。你在招贤馆里候着,不可出远门,相信皇上很快召见你。”李白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一天一大早,有内侍传诏李白进宫。李白换上新买的衣服,戴着高冠,更显得英姿勃发。李白跟着内侍来到大明宫,李白兴奋起来。十二年前,李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进去,而今可以昂首挺胸由丹凤门迈入。但见一条宽敞的青砖路,直伸向半空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不愧是天子之所,这就是含元殿。两边各有阁楼,东称“翔鹰”,西唤“栖凤”。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含元殿前。李白回望,整个长安城尽在眼底下,终南山似乎招手可及。李白心潮澎湃:我终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了!
又走了一段路程,只见沿途警卫林立,手执利器,威武不可侵犯。内侍说:“金銮殿到了,不可随处乱走。我进去通报。”一会儿工夫,刚才那个内侍又回来引路,李白跟在后面,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地上正中铺着锦绣华毯,文武百官分站两旁。正上方龙椅上正襟危坐着一人,乌纱帽上嵌白玉、华服上绣盘龙、腰中系玉带,尊贵无比,只是眼颊微陷,正是一代皇帝唐玄宗。李白跪拜:“西蜀布衣李白叩见皇上。”唐玄宗微微一笑:“你就是李白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赐座。”李白谢恩。正在此时,忽有人传报:“启奏陛下,有使臣求见。”唐玄宗说:“好啊,今天双喜临门啊,快宣。”进来一人,穿着狐皮貂帽,长相明显异于汉人。他径直走进来,也不向唐玄宗下跪,只略微弯一下腰,甚为傲慢,用不流利的汉语说:“大唐天子,这是我家大王的信函,请尽快回复,我好回去复命。”内侍呈上信函,唐玄宗傻眼了:上面的文字弯弯曲曲,如蚯蚓一般,根本不知所写为何物,如何回复?那人催促着:“请大唐皇帝尽快定夺,不要为难小人。”唐玄宗暗使眼色,宰相李林甫靠近过来。要说投机取巧,玩弄权术,李林甫自然是无人可敌。要说真才实学却没有,他怎么可能认得上面所写的是什么呢?靠近唐玄宗的两大臣也不认识。那人似已知道这一切,哈哈大笑:“你们中原人常自夸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不会看不懂这封信吧?”众大臣面面相觑,无地自容,唐玄宗也很尴尬,神文圣武皇帝手下,竟没有一个这样的人才。正不知如何下台时,一旁的李白悄声说:“让我试试看吧。”唐玄宗就好像抓到一根救命草,赶紧把信递过来。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八.雄辩服使臣 清乐九天闻
大殿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唐玄宗、众大臣、使者的目光齐投向李白。初时李白神情严肅,唐玄宗、众大臣瞥着一口气。看完信,李白面露微笑,众人顿觉得松了一口气。李白叽哩咕噜地说着话,使者也叽哩咕噜地说着话。众人虽不解其意,但可以看了出使者很愤怒,不时向李白责难。李白面不改色,对答如流。通过李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解,使者由愤怒转为舒缓,后来竟眉开眼笑。李白说:“回皇上,信中云我边关人员,常常骚扰他国百姓,抢了他们的粮草马匹,还抓了他们的人。他们很生气,想问陛下如何处理。如果陛下不理不问,他们明知不敌,誓必一战。”李白接着说:“两国交战,势必血流成河,累及百姓。我皇英明,爱民如子,一定不愿这种悲剧发生,况且这本是一件小事,请皇上定夺。”唐玄宗已是龙颜大悦:“好,请李先生转告,说我大唐绝非恃强凌弱,从今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的人我们放,他们的损失加倍奉还。叫他可在此停留几日,看看我大唐风光。”李白又叽哩咕噜地对使者说,使者高兴万分,竟向玄宗下跪:“大唐皇帝圣明,又有如此贤臣相助,江山万年。”众大臣不失时机地恭维:“恭贺陛下慧眼识英。”有的说:“厚德载物,江山永固。”李白不禁有些飘飘然,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
玄宗大喜,特命以七宝床赐食。丫环端来羹,玄宗亲调之,递给李白:“不知可合口味?”李白受宠若惊,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跪下说:“皇上隆恩,小民虽肝脑涂地也难以报答。”玄宗扶起李白:“我们边吃边聊。”玄宗说:“君是布衣,名为朕知,非素道义,何以及此!今日大殿上,全凭先生博学多才,口若悬河答使者,扬我大唐国威,真是大功一件。我想问你,你怎么会认识蕃文呢?”李白答:“小人祖籍陇西成纪,后迁至内地。父亲是商人,天南海北的人都要打交道,必须听懂他们的语言。我小时候觉得蕃语叽哩咕噜很兴趣,吵着要父亲教我,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玄宗点头:“原来如此。”两人兴致勃勃地谈文论诗。玄宗问:“李先生对音律是否有研究?”李白道:“略知一二。”李白念了自己所作的几首小诗,玄宗很感兴趣:“以后我们切磋切磋。”玄宗又说:“以君之才,以后为朕拟定诏书。我去安排,你明天从招贤馆搬进翰林院。”李白谢恩。
李白奉旨搬进了大明宫翰林院。翰林院离金銮殿不远,是一个精致的四合院。院内院外,竹子指天,一片青翠。这座幽静的小院,因为李白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达官显贵,纷纷来贺。张垍第一个来,十多年不见了,还是那么年轻,风度翩翩。张垍很亲热地称李白为故人。李白想:君子不记小人过,得以礼相待;而且张垍是掌管翰林院的人,深得玄宗的宠爱。张垍向李白介绍了翰林院的规矩以及主要的工作等,再三强调:“翰林待诏就是随时听从皇上差遣。除节假日以外,不可随便外出,必须谨记于心。”李白接待了一天的客,感觉在些累了。吃了晚饭,沐浴后正想休息,响起敲门声。李白开门见客,那人道:“小人乃李宰相总管。奉李宰相之命,恭贺李学士。李学士为皇帝身边最近的人,宫里有什么事请李学士告知一声,感激不尽。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说着,命人打开箱子,全是金银。提到李林甫,李白心里就有气,王昌龄不是受他的迫害吗?李白暗想:好一个贪赃枉法的蛀虫!李白故作客气地说:“李宰相来贺,不胜荣光。只是无功不受禄,请拿回吧。”总管说:“务请收下,小人回去不好交差。”李白说:“如果皇上知道了,我也不好交差。”李白坚决不收,总管怏怏而回。李林甫暗骂:好一个不识抬举的村夫!
李白本着忠心报国之心,早早起床。白日里看科条法律。一部《贞观政要》,烂熟于心,与翰林院同事说话,也是引经据典,一片赤诚之心。中午喝酒点到为止,晚上稍微多喝几杯。李白的《宣唐鸿酋》也经反复修改而定稿。
这一天,内侍宣李白从圣驾,前往骊山温泉宫。骊山在长安东四十余里。李白身骑飞龙马,着御赐马鞭,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春明门,过长乐坡,经灞桥,费时半天,来到骊山足下。但见树木青葱,经冬不凋。宫墙从西到东,由下而上,蜿蜒如龙。此处因有温泉,地气较暖;而夏天,却又是天然的避暑胜地。开元后期以来,这里的建筑不断扩建。新近修成专供皇帝戒斋用的长生殿,还有供贵妃沐浴用的华清池。
第二天,玄宗下旨,赐随从官员洗浴。以后几天又赐美食,赐游山……众臣自是欢欣,李白也感圣恩。不过李白有心事,就是希望玄宗诏见咨国家大事,献上他的《宣唐鸿酋》。可好多天过去了,玄宗却未召见。其它大臣只顾玩得开心,也没见着玄宗。这天夜里,李白忽闻得阵阵仙乐从天上飘下。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骊山宫殿里,玄宗亲任总指挥,杨贵妃伴舞,正在演练《霓裳羽衣曲》。这曲据说是玄宗望女儿山而心动,梦入月宫见仙女,吸收《婆罗门曲》的音调而成。全曲分三十段,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三部分,融歌、舞、器乐为一体。玄宗亲自在梨园子弟中选拔人才演奏,由歌女歌唱,用女艺人30人,每次10人。散序不舞不歌,磬、箫、筝、笛等时而齐奏,时而齐鸣。中序随着节拍边歌边舞。曲破是全曲高潮部分,以舞蹈为主,节奏快,音铿锵。速度由散板到慢板逐渐加快到急拍,结束时平缓,只舞不歌。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李白还以为是天乐下凡,听得痴了。
第二天,李白问官员:“不知宫殿里传出来的是什么乐曲?”那人答:“此乃皇上亲自编排的《霓裳羽衣曲》。”李白说:“难怪这么好听。不知陛下何时升殿视事?”那人笑起来:“皇上这次出来是游玩,我们陪着就行了。现在,朝庭里内有高力士高将军,外有李林甫李宰相,他们会处理各种事务的,何劳皇上操心?”李白无言。
这一天,内侍叫李白,说皇帝诏见。李白以为有要事相商,忙整理好衣冠见驾。结果皇帝叫他写一首诗驾幸温泉宫的诗。李白妙笔生花,写下:
羽林十二将,罗列应星文。霜仗悬秋月,霓旌卷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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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飞燕春风舞 牡丹花下魂
玄宗看完后,喜,犹对“严更千户肅,清乐九天闻”两句满意,特赐李白宫锦袍一件。李白甚感欣慰,君恩如山,更添报国热情。李白在《温泉侍从归逢故人》有提到此事:
汉帝长杨苑,夸胡羽猎归。
子云叨侍从,献赋有光辉。
激赏摇天笔,承恩赐御衣。
逢君奏明主,他日共翻飞。
李白遇到杨山人。杨山人性高洁,乃一真隐士也。两人秉烛夜谈,李白说:“王公大人与我结交的很多,可没有共同语言。与君长谈,快乐似神仙。待我报答圣恩,自当归隐山林。”分别时李白有诗赠:
少年落魄楚汉间,风尘萧瑟多苦颜。
自言管葛竟谁许,长吁莫错还闭关。
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忽蒙白日回景光,直上青云生羽翼,幸陪鸾辇出鸿都,身骑飞龙天马驹。
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璋紫绶来相趋。
当时结交何纷纷,片言道合惟有君。
待吾尽节报明主,然后相携卧白云。
李白觉得这个冬天过得特别快,是心情好的原因吗?
次年早春,小草刚冒出地面,树枝微露出嫩芽,宫里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像:宫女舞,乐师奏,玄宗与贵妃边饮酒边赏舞,高力士侍立在旁。玄宗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对高力士说:“高将军,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傥时得逸才词人咏出之,可以夸耀于后……”高力士会意:“奴才即诏李白进宫。”李白见驾,玄宗说:“李学士,坐。”李白谢恩。玄宗说:“娘娘舞一曲,李学士看看以为如何?”杨贵妃领命。李白方近距离看清杨贵妃的面容:丰盈饱满,一双大眼睛,勾魂摄魄。随着乐音,时而如芙蓉风中摆,时而如风车旋转;时而高高跃起,时面弯腰如弓。李白心想:怪不得皇上迷恋,既长得倾国倾城,又有非凡的舞姿。一曲既毕,李白不由赞道:“好!”众人纷纷鼓掌。杨贵妃面若桃花,更添妩媚。内侍拿来毛巾,杨贵妃拭汗。玄宗递上茶:“娘娘,快坐下休息。”李白也在瞬息之间完成了诗作: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
选妓随雕辇,徵歌出洞房。
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
杨贵妃读到“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抿嘴一笑。千金一笑,玄宗赞道:“李学士,才思敏捷,写得又快又好。重重有赏。”以后,李白又写了《宫中行乐辞》,共计十首。
李白奉旨作《侍从宜春苑奉诏赋龙池柳色初青听新莺百转歌》:
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池南柳色半青青,
萦烟袅娜拂绮城。垂丝百尺挂雕楹,上有好鸟相和鸣,
间关早得春风情。春风卷入碧云去,千门万户皆春声。
是时君王在镐京,五云垂晖耀紫清。仗出金宫随日转,
天回玉辇绕花行。始向蓬莱看舞鹤,还过茝石听新莺。
新莺飞绕上林苑,愿入箫韶杂凤笙。
阳春三月,阳光灿烂,风光无限。陕郡太守兼水陆使韦坚,成功引水到御苑的望春楼汇成潭。韦坚造新船百艘,每船以各州各郡为名,船上有各地的奇珍异宝及土特产,载着成百的歌伎,唱着《得宝歌》: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三郎当殿坐,听唱得宝歌。领唱者玉面俊朗,气宇不凡,此人李白认得,乃陕西县尉崔成甫,是韦坚的得力助手。船队绵延数里,玄宗坐高楼,命佳人弹鸣筝相迎。船队靠岸,依次向玄宗献上奇珍异宝,美食佳肴。玄宗大摆筵席,李白所作《春日行》有记载这一盛况:
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佳人当窗弄白日,
弦将手语弹鸣筝。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因出天池泛蓬瀛,楼船蹙沓波浪惊。三千双蛾献歌笑,
挝钟考鼓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我无为,人自宁。
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輧。帝不去,留镐京。
安能为轩辕,独往入窅冥。小臣拜献南山寿,
陛下万古垂鸿名。
暮春,落花时节,兴庆宫牡丹花开了。说到牡丹,自然想到杨玉环。唐玄宗选美,杨玉环被诏进宫中,初时未能与玄宗见面。一天,杨玉环到花园里散心,看见满园牡丹花开正艳,更添伤感:远离父母,诏见宫中,却連皇帝的面也见不着。自己天生丽质,却只能孤芳自赏,就像满园的牡丹被高楼所挡,谁会知道她的美艳?杨玉环蛾眉,黯然泪下。颗颗玉珠滑落牡丹花上,牡丹似通人意,也低下了头。这一切恰被一宫女看见,便四处传播。唐玄宗以为奇,诏见,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很快得到玄宗的专宠。
玄宗眯着双眼问:“高将军,今日天气甚好,到何处赏玩?”高力士道:“回皇上,兴庆宫牡丹花开得正好,要不去看看?”玄宗来了精神:“嗯,不错,快传娘娘到兴庆宫。”高力士领命而去了。玄宗先到,杨贵妃姗姗来迟。玄宗眼前一亮:杨贵妃眉毛弯弯如远山,唇红齿白十指纤。穿一身红衣,白色外罩。风轻拂,衣袂飘,宛如月宫仙子下凡。玄宗兴致高昂,赞道:“娘娘真美啊!”李龟年领着梨园子弟正要歌唱助兴,玄宗大手一挥:“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李卿家,传朕旨意,命李白马上进宫见驾。”李龟年手持金笺诏李白,李白却不在翰林院。原来李白在酒楼喝酒。李龟年带着几分醉意的李白进了宫。
牡丹花开烂漫。有“展宏图”,你看花瓣一层一层若旋涡状,中心不像是一只船乘风破浪吗?有“叶花蝴蝶”,不正像蝴蝶翩飞吗?有“佛门袈裟”,尽显庄重与尊贵……园中花大多数是红色花系,独有几株与众不同:白色花瓣裹着淡黄花蕊,外面的“白衣”在阳光下似纱,透明的一般,是那样清纯脱俗。玄宗问:“这是什么品种,从前没见过?”高力士回答:“皇上好眼力,这是新引进来的‘姚黄’,你看她枝条细硬,花蕾圆尖,叶中圆,有‘花王’之美誉,就像我们的贵妃娘娘。”李白暗赞高力士能适时溜须拍马,怪不得能深得玄宗宠爱,連睡觉也要高力士侍寝。杨贵妃饮了几杯酒,脸上红霞飞,倚着阑干看牡丹。玄宗微笑着,看看牡丹,看看美人。花美?还是人美?李白捕捉瞬间神韵,趁着酒兴,挥毫而就《清平调》三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0.清水出芙蓉 采菊羡渊明
李龟年按曲谱,填新词,调丝竹,击檀板,玄宗与杨贵妃赏花,听曲,十分惬意。李白不仅得到不少赏赐,而且奉命从大明宫搬到兴庆宫,守在皇帝身边,随时待命。从此,起居饮食,有专人照顾。绫罗绸缎,珍珠玉器,佳酿美酒,应有尽有。李白在皇帝身边红得发紫,文武百官皆来结识。王公大人晚间请他听歌赏舞,互称兄弟;假日里刚从这家出门,又抬至另一家。李白不忍拂大家的美意,一般都不会拒绝。每日里忙着应酬,每日里忙着听曲,每日里忙着喝酒,李白觉得有些累了。
这一个休假天,李白决定单独呆一天。看一看久违的蓝天白云,闻一闻自然的芬芳。李白是偷偷地溜出去的。到了城外,李白看那碧绿的菜畦,在人们的手下,像豆腐块一般工整;那绿树,在池塘里照镜子;那青青的荷叶丛中,伸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蜻蜓鼻子比狗还灵,要不怎么偏偏停在她的上面?李白看一个地方草特别茂盛,不管三七二十一,躺下来。听着不紧不慢的溪流声,看着蓝天白云,李白的心恬静下来,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站在云层上。俯看世界,壮哉造化功.李白自然醒过来,腹中饥渴难忍。李爬起来,便找酒家。前方有一个酒幡—“乡韵”,李白走了进去。虽说是茅屋,倒也干净整洁。李白要了一碟花生米,几样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心情好,李白贪杯,醉了纳头而睡。睡梦中李白梦见了平阳和伯禽。他们在捉迷藏,李白去找……李白突觉得有冰凉的液体从头上流下来,李白睁开眼,非常恼火,看见几个内侍在他身旁。一人说:“李学士,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喝酒,害我们找得好苦。叫你你不醒,只好用冷水了。”另一人说:“快走吧,皇上在白莲池泛舟,叫你去。晚了,我们都要受责罚。”李白很不愿意,众人七手八脚扶李白上了马,风一吹,马又颠簸得厉害。李白忍不住,哇哇吐了出来,弄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这怎么见皇上?众人又七手八脚替李白换了夽衣服,又喝了解酒汤。“怎么回事?这副德行,丢不丢人?皇上已在龙舟上等了半天。”原来是高力士在喝斥,用手帕捂着嘴。李白想:你一个太监,给皇帝提夜壶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李白真想上前打他一个耳光,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李白随高力士上了龙舟,高力士先一步进了船舱。李白正欲进去,高力士出来了,叫他在外写。李白在一张矮几上,总算完成了任务。
李白在贺知章家做客。李白被墙上一幅画所吸引:画面上碧波万顷,惊涛拍岸,李白似乎能听到海水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三座仙山,深锁云雾中,峰峦如聚,古木参天。贺知章得意洋洋地说:“不错吧,这可是李思训的真迹《蓬瀛图》。”李白说:“仙山有灵气,真欲飞渡去。”贺知章说:“我还有好东西,今日破例让你瞧一瞧。”说着,拿出一个箱子,打开锁,去掉多层“外衣”,李白看清了,是一幅吴道子的《东篱图》:只见篱笆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拄拐杖,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出神地望着远方只有淡淡痕迹的终南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嘿,那个老者还真像你。”李白说。贺知章说:“我还真向往这种生活。”这一下子引起了贺知章的满腹牢骚:“现在朝庭大权落在高力士和李林甫一伙身上。宦官掌权,可不是什么好事,历史上宦官乱政的例子还少吗?王公贵族呼高力士为‘阿爹’,驸马叫他‘阿爷’,連皇上也当面称之为‘高将军’。皇上还说没有高力士侍寝,觉也睡不安稳。各地奏折,必须先由高力士过目,然后再送皇上看。一般的事高力士决定就行了,一些重要的事皇上知道就行了,皇上倒腾出时间享乐。这个高力士利用皇上的信任,结党营私,铲除异已。想当官就得给他们送礼,钱出得多,官就做得大。李林甫不就是靠走高力士的后门而平步青云吗?”贺知章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这李林甫就更是什么好东西,什么本事没有,可皇帝就喜欢他。皇上好神仙,他就装神弄鬼;皇上好长生,他便请道士炼丹;皇上爱游玩,他总能让皇上称心如意;他与高力士一外一内,把持朝政,报喜不报忧,让皇上自以为天下太平。他就像皇帝身体里的蛔虫,皇上想什么都知道。他口蜜腹剑,妒贤忌能,与他政见不合者,加以迫害。轻则贬官,重则致死。”李白说:“对对对,王昌龄只说了他几句,他怀恨在心,将王昌龄贬至偏远之所。”贺知章叹一口气:“何止是王昌龄,受迫害的不知有多少。现在的天下是高力士与李林甫的天下,奸臣当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贺知章情结激动,又把矛头指向了唐玄宗:“李隆基开创了开元盛世,是有大功的。可就是因为听多了表扬和奉承,便骄傲起来,贪图享乐。荒唐的是,竟纳自己的儿媳为妃,从此,夜夜笙歌,纵情声色。身子被酒色淘空,还痴心妄想长生不老。那个杨贵妃,因皇上的宠爱,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姐妹,她的哥哥还有亲戚都沾了光。特别是哥哥杨钊,屁本事没有,却官居要职。杨贵妃呢,偏偏喜吃千里以外的荔枝。每年劳命伤财,不知累死多少马匹不说,听说当差的怕误了‘大事’,竟顾不得踩死了人,唉!玄宗为博妃子一笑,就什么也不管?”李白紧锁双眉:“那朝庭不是危矣?”贺知章点点头:“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老了,无能为力。我决定回故乡镜湖,做东篱老人。你要小心,提防遭他们暗算。”李白说:“多谢贺老提醒。不过,我想,朗朗乾坤,自有公道。只要我一天在皇上身边,我会尽自己的绵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安禄山送重金与高力士与李林甫,高李两人在皇上身边说尽安禄山的好话。玄宗喜,于天宝二年正月,诏安禄山入朝。安禄山献上奇珍异宝,讨得杨贵妃欢心。安禄山又向唐玄宗进言:“去年七月,营州出现了大批害虫,蚕食庄稼,大家束手无策。臣焚香祭天曰:‘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灵,愿使虫散’。第二天,天降红头黑鸟,将害虫吃相精光。”玄宗竟信了他的鬼话,赞其是大忠臣,并允“谒见无时”。后安禄山代替裴宽兼任范阳节度使。从此,“禄山之宠益固不动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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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三杯通大道 八仙倾天河
天宝二年冬,户外寒风割脸,一片萧瑟景像。一家酒楼上,“饮中八仙”齐聚一室。室中炭火熊熊。
坐首席者不是别人,正是贺知章。这个“解金龟换酒为乐”的长者,喝醉酒后骑马像乘船一样,左右摆动。据说有一次酒喝得太多了,却偏偏不认醉。骑上马,走到半路上,从马背上摔下来,跌进一口井中。幸亏这是一口枯井,废弃多年不用,积土很厚。贺知章掉下去,竟无知觉。在枯井里睡了半天,被人发现拉上来。
与贺知章相邻的是汝阳王李琎,他是唐玄宗的侄子。唐玄宗对他“主恩视遇频”、“倍比骨肉亲”。饮酒三斗方上朝,唯有李琎而已。他天天在家中饮酒还不够,在路上如果看到酒车经过,忍不住垂涎三尺。听闻酒泉“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他甚至想把封地移至酒泉去。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此人作者正是李适之。李适之豪饮如鲸吞水,日费万钱。后来受李林甫排挤而罢相。
英俊潇洒、气宇不凡的美少年正是崔宗之。他喝酒时常常把酒临风,白眼望青天,旁若无人。紧邻崔宗之的是苏晋。他的举止怪异:一面信禅,长期戒斋;一面又嗜酒如命,常喝得人事不醒。
“善草书,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变化无穷,若有神助”者是张旭。焦遂乃一布衣也。
贺知章与李琎说着话:“花奴儿,听说你在路上,只要看见拉酒的车经过,便紧跟其后,你贵为汝阳王,还要流口水,害不害臊啊?”李琎也针锋相对:“我也听说你有一次喝醉了酒,掉到井里。你的牙齿就是那一回撞落的吧?”贺知章哈哈一笑:“好小子,倒笑起我来了。”李白不失时机地插一句:“贺老喝酒,接下文啊。”“贺老喝酒,牙齿没有。”众人大笑。贺知章又说:“花奴儿,听说你要搬到酒泉去,到时可别忘了给我捎几坛好酒啊?”李琎说:“一定一定,可是摔落牙齿,概不负责。”
独有一人却不言语,专心致志地喝酒,发出“叭哒叭哒”的声响,引起众人的注意,原来是左相李适之。贺知章又指向了李适之:“我说李相爷,你怎么喝酒像鲸吞水,直往肚里灌。你天天在家豪饮,在外也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在喝白开水呢?”李适之醉眼矇胧:“酒是好东西,百喝不厌。‘朱门长不闭,亲友恣经过。年龄将近百,不乐复如何’?”贺知章说:“李林甫这个老狐狸,你也怕么?”李适之说:“狐假虎威,焉能不怕?”大家沉默了。
崔宗之高举酒杯,倚窗而立,似在想什么心事。贺知章又发话了:“小崔儿,现在你封了齐国公,要什么有什么,还要怎的?”崔宗之说:“靠祖宗混饭吃,是我没本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快看,苏晋又在逃禅了。”苏晋此刻正襟危坐,眯着双眼,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虔诚的僧人,可惜他的一只手上却端着一个酒杯。贺知章说:“苏吏部,听说你家供奉着一尊弥勒佛,你为什么只供他呢?”苏晋睁开了眼:“弥勒佛喜饮酒,与我兴趣相同,我敬重他。”说着,喝干了杯中酒。李白问:“你这个逃禅侍郎,你是逃出,不是逃入?”“遇事逃出,遇酒逃入。”“好一句‘遇事逃出,遇酒逃入’,在下佩服之至。我有个提议,既然大家都是爱酒之人,我们就来说说酒有哪些称谓吧。”李白刚说完,大家齐响应。
贺知章说:“欢伯。汉朝焦延寿云‘酒为欢伯,除忧来乐’。”崔宗之说:“酒为欢伯,除忧来乐。说得好!‘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贺老,来,让‘杯中物’,流进肚。”
李适之再一次把酒吞进肚,不紧不慢地说:“有清圣浊贤之说。‘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般若汤”苏晋只说了三个字,又闭上了眼。张旭道:“《楚辞》有云:奠桂酒兮辣酱。且叫它辣酱吧。”汝阳王李琎说:“王世充曾说‘酒能辅和气,宜封天禄大夫’,天禄大夫这个名字也不错。”焦遂结结巴巴:“你、你汝阳王也是天……天禄大夫。‘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壶觞”。李白说:“大家都说得很好,我今天可长见识了。我简单说一字‘春’。诗经云‘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众人说:“有酒在手,温暖如春。”酒过三巡,焦遂话多起来。初时结结巴巴,酒喝高兴了,言辞密集如排山倒海,慷慨激昂如舌战群儒。与之前比,判如两人。李白想:没想到酒还有治疗口吃之功效。忽听得有人长啸一声,原来是张旭跳到椅子上,又跳下来,在室内跑来跑去。他跑得是那样快,又喝了那么多酒,竟没有撞翻一张椅子。贺知章知道张旭要写字了,忙叫人备好笔墨纸砚。张旭红光满面,脱了外衣,取下帽子,随手一扔。只见运笔如风,好似龙飞凤舞。只听‘嘭‘的一声,笔被张旭扔了老远,众人没反应过来,张旭双手握发,在墨汁里绞来绞去。等吸足了墨汁,在备好的丝绢上写下“饮中八仙”四字。众人看他的书法作品,如枯松倒挂,如孤峰突起,如云海盘龙……真是一气呵成,众人击掌叫好。忽闻得一股焦臭味,原来是张旭的帽子正巧扔进了火炉,正燃着呢。
有几个内侍上了楼,叫李白奉诏。贺知章说:“李学士喝多了,不能去,你们先回吧。”内侍们只得离开。李白踉踉跄跄,拿起笔,写下一首诗:
天若不爱酒, 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 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 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 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 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 一斗合自然。
但得醉中趣, 勿为醒者传。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其中滋味,非外人能懂也。好啊!”
这次盛会,杜甫《饮中八仙歌》有记载: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三二.斗酒戏力士 三步骂畜生
风张牙舞爪,似要摧毁阻挡它的一切,几片残叶被卷走了。天,灰蒙蒙的;水,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李白,原来是高力士。李白有些奇怪:大清早,又是高力士亲临,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高力士一脸庄重:“李学士,皇上有要事急诏,快快随我前往。”李白虽讨厌高力士,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匆忙梳洗后,即刻启程。寒风吹过,李白紧了紧衣服。屋顶上白了一层,李白吐出一团白气。
玄宗说:“吐蕃三年前出兵占了我青海石堡城,他欺我大唐无人。也曾用兵,可惜未有成果。今有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勇猛过人,連战告捷,朕以为一鼓作气,封王忠嗣为左武卫大将军,由他统率三军,西征吐蕃,扬我国威。”一旁的杨钊说:“皇上英明,他敢太岁头上,不,应该说是天子头上动土,是自取灭亡。”玄宗说:“诏书一定要写得有气势。”李白道:“没问题。不过,臣有个请求。”玄宗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都答应你。”李白说:“我需要一壶酒。”玄宗哈哈一笑:“怎么我忘记了这个,快拿最好的酒来。”一壶酒下肚,李白文思泉涌。李白洗干净了手,走路摇摇晃晃,说:“皇上,请赐臣无畏,臣无拘无束,方能淋漓尽致。”玄宗道:“好,都依你。”李白再无顾忌,脱了外衣,去掉帽子,爬上了御榻。杨国忠皱了眉头:好一个不知礼的小儿!李白上了御榻,总觉有一个包袱。低头,原来是没脱鞋。他看了一下身边的高力士,抬起了脚:“高公公,劳驾。”高力士大怒: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太子称我为“阿哥”,皇上也得唤我一声“高将军”,而今你竟要我为你脱臭鞋。李白又说话了:“高公公,不方便吗?”高力士快速瞄了一眼玄宗,见没说什么,马上满脸堆笑:“怎么会不方便呢?能为李学士脱鞋,是我的荣幸。而且,这不都是为皇上效力吗?”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高力士悄悄退至玄宗身边。李白拿起笔,开始写。杨国忠附庸风雅,凑上来看。李白觉得不对劲:“国舅大人,听闻你墨磨得芳香圆滑,细而无渣,能不能见识一下,太淡啦。”唐玄宗微微一笑:"怎么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看一看."杨钊万万没想到李白有这个要求,但皇帝金口一开,他一楞,随即照做,只得将一股怨恨埋进心里。李白斜坐,半眯着眼,运笔如风。李白渐渐觉得笔似乎变重了,运转不灵。李白睁开眼,原来是笔尖被冻住了。李白招呼玄宗身边的宫女:“再叫七八个宫女来。”
李白将笔拿平,招呼众宫女,于是壮观的一面出现了:数十个宫女,站成一圈,对着笔尖,吐气如兰,用口中热气使笔尖变软。李白完成了他的使命,玄宗看后大喜:“很好,卿家捷才,深明朕意,立此大功,理应受封。朕拟授中书舍人一职,择日早朝宣布。”李白谢恩,满意而去。玄宗对高力士说:“此人固穷相,不可在意。”
李白的心情非常好:从前,供奉翰林院,没有官职。现在,皇帝金口一开,那就不同了。李白遇苏秀才,欣然作《金门答苏秀才》:
君还石门日,朱火始改木。
春草如有情,山中尚含绿。
折芳愧遥忆,永路当日勖。
远见故人心,平生以此足。
巨海纳百川,麟阁多才贤。
献书入金阙,酌醴奉琼筵。
屡忝白云唱,恭闻黄竹篇。
恩光照拙薄,云汉希腾迁。
铭鼎倘云遂,扁舟方渺然。
我留在金门,君去卧丹壑。
未果三山期,遥欣一丘乐。
玄珠寄象罔,赤水非寥廓。
愿狎东海鸥,共营西山药。
栖岩君寂灭,处世余龙蠖。
良辰不同赏,永日应闲居。
鸟吟檐间树,花落窗下书。
缘溪见绿筱,隔岫窥红蕖。
采薇行笑歌,眷我情何已。
月出石镜间,松鸣风琴里。
得心自虚妙,外物空颓靡。
身世如两忘,从君老烟水。
早朝,高力士宣读出师诏,命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听诏。李白看他长得高大威猛,举止之间有大将之风。王忠嗣静静听完诏令,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相反,他满脸愁容:“回皇上,臣有话要说。臣之先父,为国捐躯。臣自幼蒙皇上圣恩,赐名忠嗣。报效国家,万死不辞。今虽有微功,未敢骄傲。臣以为过关斩将,武力威慑,实非上策。臣愿效李广,镇守边关,互不侵犯。”李白听了,不由惭愧万分:自己为了在皇上面前邀功,未经核实,就大放阙词而致尸骨如山,岂非千古罪人?李林甫说话了:“食朝庭俸禄当为皇上效命。王大人,你想抗旨不遵吗?”
这时,堂下闪出一年青人,大大咧咧:“一将功成万古枯。打仗吗,怎能不死人呢?不能有妇人之仁。有些人贪生怕死,我董延光可不怕……”王忠嗣厉声道:“几年前,青海碛石一战,丢盔弃甲逃回京师者,可是董大人?”董延光无言以对。
王忠嗣继续说:“战事起,百姓苦。臣绝非贪生怕死,只是实不忍心以鲜血换高官,陛下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则是大唐吐蕃两国人民之福也,愿陛下以仁爱之心,收回成命。”唐玄宗宣布退朝。
杨国忠对磨墨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李白远远望见杨国忠,正想避开。杨国忠说:“李学士,等一下。”李白只得停下。杨国忠说:“李学士,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佩服之至。”李白道:“见笑见笑,不知杨大人有何指教?”杨国忠嘿嘿一笑:“我这里有一上联,要在三步内对好,不知李学士有没有胆量一试?”李白说:“好,既然杨大人这么看得起在下,我们且赌十两黄金,三步内没对上算我输。”杨国忠说:“一言为定。听好了: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李白心想:好家伙,来报一箭之仇的,骂我是猴儿呢?杨国忠得意洋洋,快速跨出一步,又跨了上步,第三步脚正要踏下去……
李白大喝一声:“停!国舅大人,听好了:一马陷身泥中,看畜生如何出题?”杨国忠呆若木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李白哈哈大笑:“国舅大人,怎么样?愿赌服输,你不会赖帐吧?”杨国忠回过神来,只得乖乖交出黄金十两。

三三.君王爱蛾眉 宫中妒杀人
高力士、杨国忠、张垍在一起密谈。高力士道:“驸马,皇上很久没诏你了吧?”张垍说:“是啊,有好一段时间了。”高力士说:“这还不是因为李白来了吗?从前,皇上不是每一次都叫你陪在身边吗,还夸你机灵,应酬诗写得好。这李白一来就抢了你的风头,我看你这个翰林院总管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取而代之,你就不担心吗?”张垍说:“怎能不担心呢,可有什么办法?”杨钊答话:“这小子越来越目中无人,他竟敢叫公公给他脱鞋,还叫我给他磨墨,对大臣也不尊敬。不治治他,他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长安城是谁的地盘。”张垍问:“国舅大人,如何治法?”杨国忠咬牙切齿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这样—”杨国忠一抹脖子。高力士一挥手:“不可,不可,毕竟现在皇上护着他。万一事情败露,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最好是抓着什么把柄,激怒皇上,让皇上疏远他。”杨国忠说:“他小子不是一天到晚舞文弄墨吗,驸马,你也是此中高手,查一查他有没有写什么‘反诗’?”高力士说:“驸马,这个任务就交给你。有什么发现,马上报告我。”张垍道:“好,我立刻去办。”
张垍搜集李白的诗歌,昼夜研读,还真的让他发现了“反诗”。
宫中,杨贵妃独坐,满脸愁容。玄宗进来,杨贵妃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亲亲热热来接驾。玄宗很诧异:“美人,你有什么心事,说给朕听听。”杨贵妃不言语,颗颗玉珠洒落在玄宗手背上。玄宗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杨贵妃跪下:“请皇上为臣妾作主。”玄宗扶杨贵妃坐好,说:“不急,不急,慢慢说。”杨贵妃说:“那个翰林学士李白羞辱我。”玄宗说:“不会吧?好,你说一说他怎样羞辱你。”杨贵妃拭了拭了泪:“就在他写的《清平调》里。”玄宗说:“那不是写得很好吗,你也说过很喜欢那几首诗。”杨贵妃道:“他拐着弯骂人。里面有‘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他把我比作汉朝的赵飞燕。”玄宗说:“没有错啊,赵飞燕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杨贵妃道:“赵飞燕是大美女,可赵飞燕身轻如燕,能作掌上舞,他讥笑臣妾身体……,还有,那赵飞燕是娼家出身,听说还结杏出墙。他这样说我,是对我的最大污辱。反正以后,宫中有他没我。”玄宗说:“这不过是一面之辞,就这样赶他走,天下人会说我李隆基假仁假义,連诗辞冠天下的李白也容不下,会笑话我的。”杨贵妃撒起娇:“不管,不管,你是皇上,谁敢说你,我今后再也不想见到他。”玄宗说:“好好好,别哭了,我以后不诏他进宫就是了。”杨贵妃方破涕为笑。
李白很久没有受到诏见,李白有些心灰意冷。他在书籍里找到一丝安慰,更多是纵酒高歌。张垍在一旁暗自冷笑。他觉得还不够,煽动集贤殿学士攻击李白。当时长安城有两个学士院:一个是集贤殿学士院,主要职责是侍读,偶而也起草内阁文书;另一个就是翰林学士院,专为皇帝撰写重要文件。很明显,翰林院学士接近皇上,地位高于集贤殿学士。而李白又是翰林院中红得发紫之人,早就引起他们的不满。
“什么翰林院学士,整天不务正业,喝得烂醉如泥,衣冠不整……”
“皇上为什么喜欢他,不过会打小报告,贬低他人,抬高自己。”
“普天之下好像只有他读过书,会写诗,我们都是废物。”
……
李白受不了,写《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解释:
晨趋紫禁中, 夕待金门诏。
观书散遗帙, 探古穷至妙。
片言苟会心, 掩卷忽而笑。
青蝇易相点, 《白雪》难同调。
本是疏散人, 屡贻褊促诮。
云天属清朗, 林壑忆游眺。
或时清风来, 闲倚栏下啸。
严光桐庐溪, 谢客临海峤。
功成谢人间, 从此一投钓。
不解释还好,这一来更招来他们的不满:
“说我们是嗡嗡乱叫的青蝇,他自己就纯洁如雪。”
“既然我们是乱叫的青蝇,那么集贤殿乃至整个皇宫就是一个大臭水沟,这是辱骂皇上。他是白雪,为什么还赖着不走,真是口是心非,小人。”
有人还反映到皇上那里去,玄宗说:“且不管他,少与他来往,日子久了,他自觉没趣,会走。”
李白孤寂难遣,唯有饮酒。回想到长安的日子,其实只做了一件事:喝酒写应酬诗,自己不过是皇上装饰太平的陪衬。“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这并没有因为接近皇上而实现,它还是梦想。皇上啊皇上,我不远万里,历时十余载来到长安,一心忠心报国,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现在連见面的门也关上了,臣到底做错了什么?想当年臣初到长安,你素手调羹臣深感无以为报,夙夜思兴国安邦之策,这些你都忘记了吗?李白醉了便睡,睡醒再醉。在酒中度过了这个难挨的冬天。写有《玉壶呤》: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
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
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
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
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
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
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
第二年正是天宝三年。玄宗以为天下无事,欲高居而无为,将一切政事交与李林甫办理。正月,贺知章请度为道士还乡。李白送了很远很远,李白拉住贺知章的手:“贺老啊,我真舍不得你走。你走后,长安城我又少了一个朋友,我更孤单。”贺知章说:“你要多保重。我老了,这把老骨头还想落叶归根。”李白吟诗一首: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荫.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此后,李白门前“宾客日疏散”。一天晚上,李白看到月亮,感到好亲切,对酒当歌,对月当舞,李白写下: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样挨到三月,皇上仍不诏见。李白铁了心,做了个决定。

三四.此处不留爷 诗仙会诗圣
李白上书,请求还山。不想很快有了结果,玄宗赐金放还。李白心中无限悲哀:自己上书绝非想离开,或许皇上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能回心转意,亲临挽留,再委以重任。谁想皇上“爽快”答应自己的请求,巴不得自己早点离开。李白手捧“赐金还山”的圣旨,百感交集。三年前,自己快马加鞭来到长安,虽是秋风冷,霜层层,但得皇上亲见,供奉翰林,犹感温暖如春。而今,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百花争艳,莺歌燕语,自己却不得不离开长安,感觉如冰在背,如雪在胸。
“宋玉啊宋玉,你满腹才华,品性高洁,难与登徒子同流合污,便遭忌妒。皇上不明真相,把你赶走了。”李白悲愤之余,写下:宋玉事楚王,立身本高洁。巫山赋彩云,郢路歌白雪。
举国莫能和,巴人皆卷舌。一感登徒言,恩情遂中绝。
“哈哈,我就是弃妇。虽年未老,色未衰,君有新欢把我抛。山中藤萝,犹有松柏可靠,我何去何从!”李白又赋一诗:
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草木有所托,岁寒尚不移。
奈何夭桃色,坐叹葑菲诗。玉颜艳红彩,云发非素丝。
君子恩已毕,贱妾将何为。
翰林院同僚为李白送行,张垍也假惺惺来道别。李白作《出金门后书怀留别翰林诸公》:
好古笑流俗,素闻贤达风。方希佐明主,长揖辞成功。 白日在高天,回光烛微躬。恭承凤凰诏,欻起云萝中。 清切紫霄迥,优游丹禁通。君王赐颜色,声价凌烟虹。 乘舆拥翠盖,扈从金城东。宝马丽绝景,锦衣入新丰。 依岩望松雪,对酒鸣丝桐。因学扬子云,献赋甘泉宫。 天书美片善,清芬播无穷。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 一朝去金马,飘落成飞蓬。宾客日疏散,玉樽亦已空。 才力犹可倚,不惭世上雄。闲作《东武吟》,曲尽情未终。 书此谢知己,吾寻黄绮翁。
翰林渐远,大明宫渐远,长安城渐远,李白黯然写下:《秦水别陇首》:
秦水别陇首,
幽咽多悲声。
胡马顾朔雪,
躞蹀长嘶鸣。
感物动我心,
缅然含归情。
昔视秋蛾飞,
今见春蚕生。
袅袅桑柘叶,
萋萋柳垂荣。
急节谢流水,
羁心摇悬旌。
挥涕且复去,
恻怆何时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年人正对窗而诵,此人正是杜甫。杜甫家居偃师县,此时寓居洛阳亲戚家中。在洛阳,杜甫常常出入于翰墨场,来访于诸候门。几年来,已是声名在外。可惜拜谒达人无数,未得功名,不免郁闷。闲时对日对月吟唱,把酒解闷。
杜甫在酒楼上,酒一杯复一杯喝下去。邻坐的人谈着话,一人说:“你可知道,洛阳有贵人来访?”另一人问:“真的吗?他是谁啊?”“唉,这你都不知道,是李白。”“哦,是那个大诗人李白吗?”“对对对,是那个让高力士脱鞋的李白……”杜甫精神大振:李白可是他仰慕的对象。可惜当李白家居安陆时,杜甫出游吴越;杜甫游齐鲁时,李白去了江淮。一次次错过,这一次机会难得,绝不能放过。不过,杜甫有点忐忑:李白可是名满天下,自己只是小有名气,不知可否愿与我交往?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诗文受到文坛前辈李邕和王翰的赞赏,《望岳》、《登衮州城楼》等诗不也在民间广为流传吗?
天津桥,洛阳酒家。洛阳名士为李白接风洗尘。主持者一一向李白介绍,杜甫来得迟些,恰好让主持者漏掉了。杜甫一看,上座者头戴方巾,身穿素服,虽是隐士打扮,却目光如炬。行过见面礼后,主持者说:“来来来,各位举杯,李学士大驾光临,篷壁生辉,我们先共同敬李学士一杯。”李白致谢。众人纷纷向李白敬酒,李白回敬。轮到杜甫时,李白看他面容清瘦,衣着朴素,却自有一股掩不住的书卷气,李白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杜甫站起来:“在下偃师杜甫。”李白道:“哦,你就是那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杜甫啊,嗯,很有气势。幸会幸会。”杜甫有些受宠若惊:不想自己的诗李白也知道,忙干了杯中酒。李白复为杜甫斟上。也不知喝了几个时辰,酒席散时,李白邀请杜甫明日到他的寓所一谈,杜甫高兴得不得了。
杜甫一大早便登门造访,李白像老朋友一样亲亲热热拉他进屋坐下。李白问:“可有诗稿在身?”杜甫道:“有。这些都是拙作,请李兄多提意见,我多多学习学习。”李白认真翻看,不觉读出了声:“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掇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李白稍作停顿,说:“‘侧目似愁胡’,《汉书》云:‘侧目而视,号曰苍鹰’。《鹰赋》有云:‘深目蛾眉,若愁若嗔’,好手笔!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真是振奋人心!”
李白又读:“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障秦碑在,荒城鲁殿余。从来多古意,临眺独踌躇。”李白说:“孤障秦碑在,荒城鲁殿余。此二句法度森严自如,为兄佩服。你我写诗各有特点,你沿着你的方向发展,终成大家,何必步我后尘?”杜甫听到李白的赞美,很高兴:“兄长过奖了,能不能把你的诗借阅一下?”李白道:“好说好说,时值中午,我总得请你喝几杯吧。你呆会儿拿回去看。”
几杯酒下肚,李白讲起了他的长安之行:“哈哈,刚到长安,皇上对我可好了,御手调羹,赐我宫袍还有黄金。我们有贺知章、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李适之,当然还有我,天天在一起饮酒,不知有多么快乐。”李白神情沮丧起来:“可就有些人看不惯我们,那个高力士,还有那一帮文人,他们告黑状,皇上后来連面也不见我了,哈哈哈。”杜甫方了解他在人前谈笑风生,可背后的伤痛又有谁知呢?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五.三杰喜相逢 吹台梁园吟
杜甫天天往李白处跑。两人虽相差十一岁:李白四十四岁,杜甫三十三岁,却亲如兄弟。二人把酒临风,谈诗论赋,谈古说今,其乐融融。杜甫拿出一首诗:“太白兄,请指教。”李白一看,原来是《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不底眠。……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李白赞道:“虽非亲眼目睹,人物形象跃然纸上。贤弟勾勒人物之功力,入木三分。哈哈哈,可惜可惜!”杜甫奇道:“可惜什么啊?”李白说:“可惜你杜二未去,不然就是饮中九仙了。”两人相视大笑。
杜甫收到家书,叫他赶回偃师为祖母写墓志铭,李白也要托熟人请北海高天师授道箓。分别在即,杜甫有些恋恋不舍,李白说:“回去吧,为老人家写好墓志铭,让老人家泉下有知。”杜甫点点头。二人约定秋后梁园重聚,一起访道求仙。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人正在宋州漫游,此时宋州已易名为睢阳郡,梁园在城东。此人正是杜甫的朋友高适。高适爱交游,尚游侠之风,曾授封丘尉,后因不忍“鞭挞黎庶”和不甘“拜迎官长”而辞官。三人在梁园碰面,杜甫向李白介绍了高适。同为天涯沦落人,相似的经历消除了初次风面的拘束。三人同游梁园,缅怀古今。累了,登上吹台饮酒。忽闻窗外一阵琴声,如泣如诉,撩人心弦。高适和杜甫陶醉在梦幻般的意境中,诗兴大发。高适首先提笔,写下《古大梁行》:
古城莽苍饶荆榛,驱马荒城愁杀人。魏王宫观尽禾黍,
信陵宾客随灰尘。忆昨雄都旧朝市,轩车照耀歌钟起。
军容带甲三十万,国步连营一千里。全盛须臾那可论,
高台曲池无复存。遗墟但见狐狸迹,古地空馀草木根。
暮天摇落伤怀抱,倚剑悲歌对秋草。侠客犹传朱亥名,
行人尚识夷门道。白璧黄金万户侯,宝刀骏马填山丘。
年代凄凉不可问,往来唯有水东流。
杜甫道:“‘军容带甲三十万,国步连营一千里’,好,果然大气。我来献丑。”杜甫挥毫而作《遣怀》:
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陈留亚,剧则贝魏俱。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
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
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芒砀云一去,雁鹜空相呼。
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猛将收西域,长戟破林胡。
百万攻一城,献捷不云输。组练弃如泥,尺土负百夫。
拓境功未已,元和辞大炉。乱离朋友尽,合沓岁月徂。
吾衰将焉托,存殁再呜呼。萧条益堪愧,独在天一隅。
乘黄已去矣,凡马徒区区。不复见颜鲍,系舟卧荆巫。
临餐吐更食,常恐违抚孤。
高适道:“百万攻一城,献捷不云输。好男儿永不言输。太白兄,该你啦。”李白并不言语。窗外琴声渐悲壮,渐激昂,如战鼓咚咚,万马奔腾。李白自选了一只大毛笔,吸足了墨汁,并没有在高适为其准备的纸上写,而是疾步走到白壁前,行云流水般写下:
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
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
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
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
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
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
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
舞影歌声散渌池,空馀汴水东流海。
沈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
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晖。
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李白写上题目—《梁园吟》,长长舒了一口气,倚墙休息。
高适急忙将诗抄下来,高适杜甫二人仔细看,认真揣摩—
“‘挂席欲进波连山’,前行之路,困难多阻:滔滔江水,排山倒海,连绵不绝。”
“‘却忆蓬池阮公咏’,阮籍有诗云: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覊旅无俦匹,俛仰怀哀伤。小人计其功,君子道其常。岂惜终憔悴,咏言着斯章。虽非同朝人,心境同,遭遇似。”
“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何以解忧,登高楼,饮美酒。”
“‘昔人‘句后言,显赫一时的信陵君,今人在其坟耕种;大名鼎鼎的梁孝王,宫室不在;枚乘司马相如都亦作古。荒城古木,碧山月,苍梧云,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功名在时间里被冲刷干净。”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哈哈,此二句可说明我们的太白兄未消沉,等待时机,济苍生,展宏图。”
……
二人架起李白,离开了此处。
一个僧人拿着扫帚,抹布进来了。他扫完地,抹了桌椅,累得气喘吁吁。他坐在椅子上休息,抬头看见雪白的墙壁上写着一排排黑字,这墙壁可是刚粉刷不久啊!僧人大怒:谁这么缺德在上面乱写!拿了抹布,气冲冲就要擦。
“且慢”,声音清脆而不失威严。僧人回头一看,是一个衣着考究,戴着金耳环,举止之间,从容不迫的小姐,后面跟着一个丫环。这位小姐就是让高适、杜甫、李白三人诗兴大发的女子。

三六.有情诗为媒 携手日同行
此女子是谁?僧人认得,她是已故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小姐。宗小姐自幼受家庭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梁园有名的才女。她先是被墙上的书法所吸引,那字写得龙飞凤舞,俊逸不凡。看完诗的内容,更是佩服:谈古论今,感情如火山喷发,情景交融,一波三折,有愤世嫉俗之心未言放弃,分明是怀才不遇。宗小姐盈盈一拜:“可不可以不擦,把它保留下来。”僧人说:“这不好吧,恐主持怪罪。”宗小姐道:“小女子愿出千金作香火钱,恳求保留这堵墙。”那僧人喜道:“多谢宗小姐,我这就禀告主持,我们一定竭力保护好这堵墙。”
李白、杜甫、高适三人骑上骏马,背着弓箭,出发去梁园东北的孟诸打猎。时值深秋,动物肥美。秋高气爽,三人意气风发,骏马如飞。没多久,三人各有收获。突然,一只又大又肥的野兔出现在李白的前方。李白纵马追赶,越追越远,不觉已和杜甫、高适分开。天气渐晚,李白到了单父。李白找了一家酒楼饮酒,还有两美人歌舞助兴。李白喝到半夜,犹不疲倦,写下《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一诗。
杜甫看到李白每天饮酒高歌,打猎赏舞,以为他已彻底忘记了从前的不快,暗自高兴。可到了夜晚,李白在床上翻滚,常常是大汗淋漓。杜甫方知自己错了,李白不过是强作欢颜,心灵之伤已深入肺腑。
杜甫高适听到“千金买壁”的事,很高兴。杜甫说:“也许美好的姻缘可以冲淡一切。”高适道:“就让我们做一回月下老人吧。”杜甫把“千金买壁”的事告知李白,李白淡淡一笑:“又来编故事骗我。”高适道:“这宋州人都传开了,只有你还蒙在鼓里。”为了让李白相信,高适还手舞足蹈演起来,杜甫在一旁配合。李白道:“世间真有如此女子?”高适道:“千真万确,要不要去见一面?”李白说:“素昧平生,人家是一大家闺秀,岂可如此冒昧?”杜甫道:“好啦,这事就包在我俩身上。”李白正要说什么,二人已出了门。
两人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宗家府上。宗小姐接待了他们。杜甫道:“在下偃师杜甫,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高适。”宗小姐道:“久仰久仰,我读过杜公子的《望岳》等诗篇,写得太好了。”杜甫道:“惭愧惭愧,我们此次是来感谢宗小姐的。”宗小姐奇道:“感谢我什么啊?”高适道:“事情是这样的:那首墙上的诗《梁园吟》是我们的朋友李白写的,感谢宗小姐以千金之资让它保留下来。”宗小姐喜道:“是大诗人李白吧?难怪写得荡气回肠。只是听说这位大诗人行踪飘浮,可惜未能一见。”杜甫高适相视一笑。杜甫道:“其实李白现在还在宋州,改日必亲自登门致谢。”两人满意而去。
两人回到寓所,杜甫说:“那宗小姐不愧是相门之后,仪表谈吐都不凡。她说很想见你一面,谈诗论画。”高适道:“你再不去,可有些不近人情。”李白道:“看来我再不去,不止你们看不起我,宗小姐也会笑我扭扭捏捏,言行不一,我去还不行吗?”
李白与宗小姐见面,一谈就是几个时辰。宗小姐敬佩李白的文采,李白也觉此女子超凡脱俗,有过人之处。所谓君有情,女有义,两人互生爱慕,终成眷属,这是后话。
冬风寒,李白冒着风霜,来到齐州紫极宫,拜高如贵道士为师。经过一系列的繁文缛节,李白正式成为道家弟子。李白以为可以超然物外,了却尘缘,飞身成仙。李白写有《奉饯高尊师如贵道士传道箓毕归北海》:
道隐不可见,灵书藏洞天。吾师四万劫,历世递相传。
别杖留青竹,行歌蹑紫烟。离心无远近,长在玉京悬。
李白回到东鲁,刘氏忍受不了清贫的生活,早就跑了。李白从亲戚家中接回孩子。
李白用玄宗的“赐金”修建了一座酒楼,常邀友人至,终日饮酒。李白还修了炼丹房,亲自炼丹。
春临人间,李白杜甫同游东鲁,过着“行歌泗水春”的日子。
天气渐热,夏季又至。高适杜甫邀李白同去济南。济南郡司马李之芳是李邕的从侄,李邕时作北海太守。李之芳建新亭,诚邀齐鲁名士相聚。高适杜甫李白的到来,让李之芳很高兴,便安排其三人与李邕同席。二十多年不见,李邕已是满头银发。李白李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李邕吟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哈哈,果然没错!”李白说:“实在是惭愧得很,昔日少年,今已年近半百,岁月催人老。您老人家倒是老当益壮,不但名满乾坤,而且刚正不阿,让晚辈佩服万分。”李邕长叹一声,讲起了自己曲折的经历:玄宗于开元十三年在泰山封禅时召见李邕,时李邕为陈州太守。玄宗夸其有宰相之才,李邕亦觉能胜任宰相一职,遂上书。张说恐被夺去相位,百般阻挠,结果是李邕未得升迁。今又为李林甫忌妒。李邕道:“我已近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任他狐假虎威,我也不怕,大不了一死!”李白也讲了自己攀龙堕天的经过,大家唏唏不已。杜甫道:“来来来,喝酒,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众人纷纷举杯。
大雁排成“人”字形,飞向天边。李白杜甫重游鲁郡。鲁郡北边有一叫范十的隐士,是二人在李之芳席上认识的。当时听范十说起他的栖身之所,二人就有意一游。今日路经此处,断不可错过。谁知道道路百转千折,二人迷了路。二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往前闯,身上沾满了苍耳子。东奔西走,竟然走到了范十门前,李白也不管小童的阻拦,大摇大摆走进去,大喊一声:“老范啊,你还不出来招呼客人?”主人一惊,认出是李杜二人,哈哈大笑:“你看你们,身上到处都是苍耳子,乍一看,还以为是被人追杀呢?”李白道:“被人追杀也无妨啊,你这里如此隐蔽,就是最好的避难所,包管他们找不着。”范十说:“好好好,欢迎欢迎,快来洗洗吧,又是汗来又是泥,都成大花猫了。”
少顷,主人端出新鲜的蔬菜,珍蔵的美酒,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畅快。酒到浓时,李白躺在一块石板上,半眯着眼,吟道:“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恶木岂无枝,壮志多苦心。”一直喝到半夜才休息。
白天,范十作向导,带李白杜甫二人四处观赏风景;晚间,纵酒高歌。李白杜甫同榻而眠。如此过了十多天。临别时,杜甫作《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向来吟橘颂,谁欲讨莼羹。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李白有《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作》:
雁度秋色远,日静无云时。客心不自得,浩漫将何之。
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茫然起逸兴,但恐行来迟。
城壕失往路,马首迷荒陂。不惜翠云裘,遂为苍耳欺。
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酒客爱秋蔬,山盘荐霜梨。
他筵不下箸,此席忘朝饥。酸枣垂北郭,寒瓜蔓东篱。
还倾四五酌,自咏猛虎词。近作十日欢,远为千载期。
风流自簸荡,谑浪偏相宜。酣来上马去,却笑高阳池。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七.傲岸如天姥 伤心纤夫苦
李杜二人到元丹丘处做客。人生多别离,不久,杜甫亦要离开。两人深感自身如飞蓬,今日古门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何日再把酒言欢?杜甫诗成一首: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秋色連波,黄叶落。李白有些伤感而作《鲁郡东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言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杜甫的身影渐远,最终消失不见。李白叹了一口气,回了家。不想一场疾病悄然而至,这一病就是数十天。
城边古树,由青转黄。秋风摧残,水起波浪。躺在病床上,故友在远方。李白作《沙丘城下寄杜甫》: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李白的病终于好了。这一段时间足不出户,可把李白闷坏了。李白很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去哪儿呢?李白想起贺知章,贺老不是住在越中吗?好,就去越中访友。
听说李白要出门,东鲁诸公设宴饯别。一番豪饮,李白神游八极,写出了独树一帜的留别诗—《梦游天姥吟留别》:
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谁知声音嘠然而止,李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就睡着了?下文呢?”有人拍了李白一下,见李白没有反应,便七手八脚抬李白到卧室休息。正想离开,李白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高声吟: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白倒床而睡。
众人各抒己见: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古往今来‘留别’类诗歌,无非是无限伤感,低回婉转。李白用‘梦游’形式,真是别开生面。现实与梦境,梦境与现实交融,亦虚亦实,亦真亦假。”
“‘天姥連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五岳之高,世人皆知。李公笔下,却在天姥之下。天台亦拜倒其下,真是危乎高哉!”
“皎洁月光、镜湖倒影、绿波荡漾,是处子之静;半壁海日、天鸡破晓、霞光万丈,尽显晨景之壮美;熊咆龙吟、丘峦崩摧、震耳欲聋,气壮山河;还有金银台、云之君、仙之人……李公之想像丰富,实在是无人可及。”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傲视权贵,不折腰摧眉,捍卫伟大人格,是诗人心灵的呐喊。”
……
天阴沉沉的,风肆意的往怀里钻。炊烟被风吹散,尘土飞扬,路上很少行人。吹了大半天,竟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
道路难行,李白在风雪中前进,任雪花飘在脸上身上,路上留下一排排脚印。
李白好不容易来到了睢阳,竟遇到了岑勋,两人都很惊喜。岑勋说:“老朋友,我们怕是有十年不见了吧?”李白道:“嵩山一别,今日重逢在这下雪天,难得难得。”岑勋说:“这冰天雪地,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有什么要事吗?”李白说:“说来话长,这么冷,我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两人喝着滚烫的高粱酒,李白望着屋外三尺积雪,倾吐心中的苦闷。相聚几日,岑勋要离开,李白有诗赠—《鸣皋歌送岑征君》:
若有人兮思鸣皋,阻积雪兮心烦劳。
洪河凌兢不可以径度,冰龙鳞兮难容舠。
邈仙山之峻极兮,闻天籁之嘈嘈。
霜崖缟皓以合沓兮,
若长风扇海,涌沧溟之波涛。
玄猿绿罴,舔啖岭岌,
危柯振石,骇胆栗魄,群呼而相号。
峰峥嵘以路绝,挂星辰于岩坳。
送君之归兮,动鸣皋之新作。
交鼓吹兮弹丝,觞清泠之池阁。
君不行兮何待,若返顾之黄鹄。
扫梁园之群英,振大雅于东洛。
巾征轩兮历阻折,寻幽居兮越崦萼。
盘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风兮寂万壑。
望不见兮心氛氲,萝冥冥兮霰纷纷。
水横洞以下渌,波小声而上闻。
虎啸谷而生风,龙藏溪而吐云。
冥鹤清唳,饥鼯频呻。
块独处此幽默兮,愀空山而愁人。
鸡聚族以争食,凤孤飞而无邻。
堰蜓嘲龙,鱼目混珍。
嫫母衣锦,西施负薪。
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亦奚异于夔龙蹩獬于风尘。
哭何苦而救楚,笑何夸而却秦。
吾诚不能学二子沽名矫节以耀世兮,固将弃天地而遗身。
白鸥兮飞来,长与君兮相亲。
扬州。故地重游,李白感慨万千:三十年前意气风发—“金羁络骏马,锦带横龙泉”。结交燕赵客,千金一掷,何其洒脱。后历经数年,“挥翰凌云烟”,以为可以一展风云志,谁知“攀龙忽堕天”,又回到起点。真是人生无常啊!李白遂作《留别广陵诸公》:
忆昔作少年,结交赵与燕。
金羁络骏马,锦带横龙泉。
寸心无疑事,所向非徒然。
晚节觉此疏,猎精草太玄。
空名束壮士,薄俗弃高贤。
中回圣明顾,挥翰凌云烟。
骑虎不敢下,攀龙忽堕天。
还家守清真,孤洁励秋蝉。
炼丹费火石,采药穷山川。
卧海不关人,租税辽东田。
乘兴忽复起,棹歌溪中船。
临醉谢葛强,山公欲倒鞭。
狂歌自此别,垂钓沧浪前。
阳光开始发威,一丝风也没有,树木低垂着头,只有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
李白拭着汗,行走在丹阳运河边。前方传来劳动号子。李白走近一看:成百上千的纤夫,赤着上身,穿着短裤,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他们的皮肤由于长期暴晒而变得黝黑发亮。他们咬着牙,身体前倾,纤绳勒进肉里,拖着满载着巨石的船只,一步步向前挪动。口渴时,拿起携带的水壶舀水,却是一片混浊,而他们必须要长年累月地劳动,才能勉强度日。李白双眼潮湿了,写下《丁都护歌》:
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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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丹心谁可知 最浓夫妻情
李白连续几个晚上做了相同的梦:一个白首狂夫,不听妻子劝阻强渡河,溺水而死。妻子悲怆的哭泣响彻天地,闻者伤心。那白首狂夫最后幻化成自己。李白醒来,冷汗湿透衣衫。遂作《公无渡河》: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
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被发之叟狂而痴,
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
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这时,李白收到一封信,信中云宗氏病重,盼速归。李白以此为名向何昌浩辞行。何昌浩倒是没有阻拦,只说等嫂夫人病好后,叫李白回来一起建功。
北风紧,漫天雪花飘飘洒洒。轩辕台前还有站岗的士兵。自己现在就可以离开,他们何时回家?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一定是望眼欲穿。可谁知道,来报国守边疆,却为安禄山所利用。李白在风雪中吟道: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柄钗。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李白离开这虎狼之地,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长安。他知道那封信不是宗氏所书,一定是崔度所写。沿途杨柳吐翠,莺歌燕舞,如此美好的大好河山!不远处一个农夫在犁田,他的妻子在旁边淋水。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在抓蝴蝶。“小宝,你慢点跑,小心摔作。”“知道了,娘亲。”多么温馨的画面,可是如果战火燃起,那将会是怎样?李白加快了脚步。
长安城比以前更繁华了,王公贵族争富斗贵。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李白暗想:大祸即将来临,你们可知危险?李白腹中饥渴,随意找了家酒店。李白觉得有点麻烦:怎样才能把消息传到皇上那儿,侯门似海,以目前自己的身分地位是不可能见到皇上的。邻桌是两个老者在喝酒。一人说:“李林甫这个大奸臣总算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值得干一杯。”另一人说:“是啊,可惜李林甫一死,这相国之位便由杨国忠取而代之。走了狼,又来虎,大唐真的没人了吗。”“唉,大唐的江山迟早要败在这些人手上,盛世不再。来,喝酒。”
喧闹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下来,李白朝窗外看:街上的行人靠边站,中间是几名官差。前面是两个人,衣衫褴褛,被反绑着。李白施一礼:“老丈,出了什么事?”老人说:“那两人是官员,在皇帝面前说安禄山要谋反。昨日已游街一天,今天是押到安禄山府上,听候处置。”“能在皇上面前说话,那官职不小吧?那皇上怎么就不信呢?”“唉,现在皇上只信安禄山的话。太子说的话,皇上不一定会听;安禄山的话却深信不疑。这两个人不好好活着,偏要说安禄山的坏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安禄山是谁?在皇帝眼中是比太子还亲,还忠心。”李白的心一下子跌落在低谷。“皇上啊,你怎么变成这样?是非不分,你就不能走出乱臣贼子撒的迷魂阵?你为什么让忠臣去死,而让窃国大盗居高位?……
酒入愁肠,化作断肠泪。亦不知喝下多少杯,李白跌跌撞撞,出了城门,发足狂奔,直累得跌倒在地。抬眼望,天沉沉兮欲雨。前方是一片翠竹地。李白眼前闪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一个是娥皇,一个是女英,他们都是舜的妃子。舜亲征,二女求其同行,舜拒绝。舜一去无信息,二女日盼月盼,未见舜回。于是不辞辛苦,不远万里寻夫,等候他们的却是舜死在苍梧之野的噩耗。二女在苍梧之野九嶷山下,但见白云飘飘,却不知丈夫魂归何处。二女在湘江水边哭了三天三夜,泪洒翠竹。泪流尽,心成灰,二女投江而死。他们的悲痛,李白深有感触,不由仰天长啸:我纵言之将何补?李白悲歌: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日惨惨兮云冥冥,
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冯冯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
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
竹上之泪乃可灭。
李白黯然南下。经过魏州贵乡,县令韦良宰盛情款待。游览汾州,作《魏州别苏明府因北游》:
魏都接燕赵,美女夸芙蓉。淇水流碧玉,舟车日奔冲。
青楼夹两岸,万室喧歌钟。天下称豪贵,游此每相逢。
洛阳苏季子,剑戟森词锋。六印虽未佩,轩车若飞龙。
黄金数百镒,白璧有几双。散尽空掉臂,高歌赋还邛。
落魄乃如此,何人不相从。远别隔两河,云山杳千重。
李白终于回到梁园,看宗氏面容憔瘁,知道她日夜为自己担惊受怕,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宗氏看李白满脸疲惫,耳际似多了几丝白发。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只唤了声“相公”。李白再也忍不住,跑过去将宗氏拥在怀里,两人抱头痛哭。半晌,两人止住哭。宗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哭起来了。我去烧点热水,你洗个澡。”
淋浴更衣后,李白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畅。宗氏又弄了一桌子菜。虽是几样小菜,李白觉得比皇宫的山珍海味还香,李白暂时忘记了心灵的创伤。
李白这一觉睡到大天亮,太阳照进窗子来。李白穿好衣服,宗氏柔声问:“睡得可好?”李白伸伸懒腰说:“睡得很香。”“那洗脸吧,饭菜可能凉了,我怕吵醒你,我拿去热一热。”李白心中充满了温馨:“能娶你为妻,真是我李白前世修来的福气。”宗氏抿嘴一笑:“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四三.夜台无李白 沽酒与何人
李白取道曹南,南下宣城。在曹南,群官为李白饯行。为答谢群官,李白作《留别曹南群官至江南》:
我昔钓白龙,放龙溪水傍。
道成本欲去,挥手凌苍苍。
时来不关人,谈笑游轩皇。
献纳少成事,归休辞建章。
十年罢西笑,览镜如秋霜。
闭剑琉璃匣,炼丹紫翠房。
身佩豁落图,腰垂虎鞶囊。
仙人驾彩凤,志在穷遐荒。
恋子四五人,裴回未翱翔。
东流送白日,骤歌兰蕙芳。
仙宫两无从,人间久摧藏。
范蠡说句践,屈平去怀王。
飘飘紫霞心,流浪忆江乡。
愁为万里别,复此一衔觞。
淮水帝王州,金陵绕丹阳。
楼台照海色,衣马摇川光。
及此北望君,相思泪成行。
朝云落梦渚,瑶草空高堂。
帝子隔洞庭,青枫满潇湘。
怀君路绵邈,览古情凄凉。
登岳眺百川,杳然万恨长。
知恋峨眉去,弄景偶骑羊。
琼草衰,黄叶斜飞,滑过李白的衣襟。李白听闻这敬亭山有一寺,寺中有一会公,佛法甚高。每到开坛讲经日,寺前人山人海。这敬亭山原名昭亭山,晋时为避晋文帝司马昭名讳,易名为敬亭山。山并不是很高,主峰仅三百余米。可东西绵延百余里,大大小小山峰六十座。谢眺诗云:兹山亘百里,合杳与云齐。隐论既已托,灵异居然栖。
李白问明去路,攀登而上。靠近时但见烟雾缭绕,粉壁之上,多有作文。两人初见,谈佛论经,其乐融融。会公为李白介绍陵阳之美:白龙潭,水映月;黄山石,向天开;万千峰,连成云……李白神往之,作《自梁园至敬亭山见会公谈陵阳山水兼期同游因有此赠》。
李白独坐,看着山景。漫山秋叶,一群鸟拍打着翅膀,渐飞高,渐飞远,终不见。朵朵白云在头顶飘。唯有敬亭山,你不会拒绝我,远离我。千百年,你丰采依旧。山风拂动李白的衣襟,李白浑然未觉,一动不动。良久,吐出20个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宣城。“鲁家酒店”。李白走进来。老板姓鲁,白白胖胖。脸上挂着笑,很像弥勒佛。可酒保们知道他不是弥勒佛,经常克扣他们的工钱。不久前一个在店里做了十几年工的老者,因为手脚不利索,打碎了一个盘子,被赶走,还被扣掉了工钱。李白说:“老板,打两壶酒。”鲁老板的笑容凝住了:“李翰林,上次所剩酒钱已不多了。你看,本店店小利薄,还要发工钱……”李白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够不够?”鲁老板立刻春风满面:“够了,够了,小二,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李大爷打最好的酒。”鲁老板亲自找钱,李白大手一挥:“不必麻烦,下次再来。”鲁老板点头哈腰:“好好好,李大爷走好。”
鲁老板暗地里在酒里掺水。李白拿回去一喝,索然无味。心知鲁老板在搞鬼,真想揍他一顿,出口恶气。转念一想:和那种势利小人计较,犯得着吗?可酒瘾已犯,心里堵得慌。要命的是,李白兜里银子已用尽。李白在大街上游荡,那些酒香偏偏钻进鼻子,让李白垂涎三尺。那个鲁老板那里是没有戏,其它酒店的人又不熟。李白垂头丧气。这时,耳旁传来声音:“李壮士,请留步。”李白回头,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正微笑着向他施礼。“果然是恩公啊!”看着李白奇怪的眼神,老者又说:“虎,老虎。”李白记起来,离开幽州时,忽听得有人呼“救命”,原来是一只大虫,逼向老者。李白急忙弯弓射箭,那只大虫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李白便继续前行,眼前此人不正是那老者吗?李白道:“老丈,你还好吧,怎么到了此处?”老者说:“小人姓纪,是宣城人,上次去幽州探亲,不想途中遇猛虎。幸得恩公相救。天可怜见,让小人再见到恩公。”李白笑道:“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老人家不要恩公长恩公短的叫,叫我李白就好了。”老者说:“那我就叫你李先生吧。李先生,小人家离此不远,就叫李先生到寒舍一坐,李先生不会拒绝吧。”李白看那诚挚的眼神,便答应了。
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条巷里。李白又闻到一股酒香。纪老者冲一年轻人喊:“阿庆,有贵宾到,快倒茶。这位李先生就是我平日里给你说的打虎英雄,我的救命恩人。”阿庆长得瘦高瘦高的,很热情地招呼李白坐下,彻上茶。屋子里很简陋,放着几坛半人高的酒坛,看来是个酒肆。纪老头走进内堂,不多时就端出几样小菜,拿了一壶酒,纪老头说:“李先生见笑了,这酒是自酿的‘老春’,不知喝得惯否?”李白说:“老人家,你也坐啊。”酒入喉,李白顿觉芳香扑鼻,不由赞道:“好酒,好酒。”纪老头喜不自禁。
李白问:“生意还好吧?”纪老头说:“勉强还过得去,这里太偏僻了。”李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相信生意会越来越好的。”纪老头说:“借先生吉言。”李白说:“喝好了,告辞,多谢。”纪老头说:“且慢。”进入内堂,马上又出来了,手上提了两壶酒:“李先生,请务必收下。”李白说:“这怎么好意思?”纪老头说:“先生不收下,就是不喜欢喝我的酒。”李白只得收下。李白说:“我给你写首诗吧。”纪老头闻过大喜。他虽不识字,也知道李白的诗文天下闻名,能得墨宝,岂非幸事?急备了文房四宝,李白奋笔疾书: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署名长庚太白某年某月。
李白离开,纪老者送了很远。李白的心感到异样的温暖。
宣城太守相邀,李白作客数日,有诗《赠宣城太守兼呈崔侍御》,后到附近游玩。
话说自李白离开后,纪老头把李白所书的诗裱起来,端端正正挂在墙上。宣城人听说有李白真迹在纪老头酒肆挂着,争相观看,更有人不远千里而来。纪家生意,可谓火爆。纪老头为满足顾客需要,扩大了店面,竖起“太白酒家”的旗号。“鲁家酒店”却毎况愈下,最后只得关门大吉。鲁老板跺脚:当初我为什么不求李白写一幅字,哪会落得如此田地?
李白游览归来,回到宣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买纪老头的酒。他似乎闻到“老春”的香味,可阿庆却告诉他纪老头几天前已去世了。新坟前,李白痛哭,并写一首悼念诗: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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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桃潭深千尺 未及汪伦情
秋高气爽。监察御史李华是李白的族叔,途经宣城,两人见面,相邀同登谢眺楼。李白道:“不知朝中近来可有大事发生?”李华长叹一声:“国之不幸也—安禄山凭谎报战功而封王,杨国忠效仿。大举出兵,却无军事之才,大败。既而封锁战败消息,继续出兵,竟至全军覆没,唐军伤亡多达二十万之众。”李白说:“那大唐元气大伤,如有外敌入侵,江山危矣。”李华喝一口茶:“谁说不是这样呢?皇帝夜夜旌歌,不理朝政。杨氏兄弟姐妹大富大贵,朝中人争相巴结。而今关中大旱,物价暴涨,沿途但见灾民遍野……”李华哽咽了:“我身负监察之司,专司考核吏治,但贪赃枉法者朝中多有靠山庇护,我的工作是阻拦重重,举步危艰。”李白也长叹一声:“莫非大唐气数将尽吗?”
半空中传来鸟叫声,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朗朗青石碧空下,在瑟瑟秋风中,悠闲地拍着翅膀。两人心情多少好了些,不由自主地谈起了诗文。从《诗经》到《离骚》,从建安到六朝。杯中酒,泻入喉,两人又谈到了谢眺。李华说:“谢眺才华横溢,却受人陷害,下狱而死,仅活了三十五岁,真是可惜啊!”李白道:“恨其兰玉早凋,故长辔未逞。”李白站起身,倚着栏干,高声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春,李白游金陵。江宁宰甚友善,在北湖宴请李白与众官,李白感其“古之帝宫苑,今乃人樵苏”,有诗《春日陪杨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作》。
李白随后去了扬州,已是五月,天气转热。一个年轻人向李白问候:“李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李白看他面容,满脸风尘,并不认得。那人马上说:“李先生,你不要奇怪,容我自我介绍。我们且到茶馆里详谈。”
那年轻人说:“小人戝名魏万,王屋山人。自小喜欢文史。十三岁时有涂雅作。拜读李先生大作后,但觉先生的诗纵横变化,豪迈浪漫,想像奇特,可谓神授。小人仰慕不已,盼望有朝一日与君相见。不瞒李先生,小人自嵩宋沿吴相访,游台越,经永嘉,走了三千余里,穿坏了几双鞋,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天终于让我遇上了先生。”李白看他满脸疲倦,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非常感动:“魏兄弟,你辛苦了。李白何德何能,让你饱受颠簸之苦。”魏万说:“不辛苦不辛苦,只要能让我见上先生一面,再多的苦我也愿意吃。”两人不约而同地谈经论史,交流心得体会。李白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可谓胸中锦绣海样深。内心一动,有了一个想法。
两人同游金陵,不觉一月有余。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魏万要回王屋山,李白拿出一大卷纸,交给魏万:“魏兄弟,这些都是我的拙作,承蒙兄弟看得起,就交给你编成集吧。”魏万激动得热泪盈眶,嘴里直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李白说:“不知何日再相见,聚散皆是缘,有缘自有见面时。我再送你一首诗吧。”说罢,李白吟《送王屋山魏万还王屋》。
李白又是孤身一人。这一天忽闻海上起大风,日本友人晁衡的船只失踪不见。李白心想十有###出了事,黯然伤心作《哭晁卿衡》。
秋天,李白到了秋浦。秋浦白猿甚多。李白看到几只白猿倒悬饮水。听到有人声,飞雪一般消失了。剩下水波荡漾,撕碎了水中月。
秋风秋雨愁煞人。对明镜,鬂半白,李白感慨: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李白全无睡意,起身漫步。四周静悄悄的。突听得叮叮铛铛的声音,李白循声而去。从窗户看到一个健壮的男人,这样冷的天气只系一条围裙,后背露在外面,是黝黑的皮肤。此刻正把铁从炉中取出,放入水中,腾起一团白烟。夜已深,他忘情地哼着歌,继续打铁。李白觉得眼前此人形象如此高大,写诗赞道: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朗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李白在秋浦一共写了十七首诗。
李白收到一封来信,是一个叫汪伦的人写的,内容如下: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如蒙不弃,曲尊枉顾,把酒高歌,岂非乐事?……李白笑了:这汪伦倒像是很了解我一般,非得见一见。
一个高而瘦、下颔留有胡须的人迎过来,正是汪伦。两人打了招呼,李白随汪伦到了居处,果然是好居所,李白赞道:“汪生面北阜,凿生营池台。”两人落座。李白说:“恕我眼拙,绿树倒有,未见桃花;村屋甚多,未见酒旗。”汪伦笑道:“今日我先为先生接风洗尘,明日自当一饱眼福。”两人都是洒脱之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喝酒。
第二天,李白随汪伦出游。一湾清泉,迎面而来。汪伦说:“待我们攀爬而上。”渐向上,水面越宽,路越难行。但见岸边怪石如狮如虎,古树参天,青藤绕树。黄鹂唱歌,而飞阁依水而建。李白觉得如临仙境。有古朴的石板书,李白看到津津有味。累了,躺在彩虹岗上,一会儿功夫就精神抖擞了。汪伦说:“你听说此潭吗?它叫桃花潭。好啦,今天就到此吧,我们到万家酒店去瞧瞧。”
酒店老板识得汪伦,老远迎出来。汪伦说:“万老板,拿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我要招待贵宾。”万老板说:“请座,马上就好。”李白突然笑了:“汪兄,我猜所谓十里桃花,便是桃花潭;而万家酒店就是此家酒店吧。”汪伦不好意思地笑了:“兄弟真是聪明过人,你不会怪我骗你吧。”李白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这里确实是好山好水,但这都算不了什么?”汪伦奇道:“你还发现了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李白答:“的确有,那就是我认识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两人相视大笑。
李白站在船尾,想要把眼前的美景装在脑海里。忽突听得岸上传来整齐的踏着节拍的脚步声,原来是汪伦携乡人来为李白送行。李白热泪盈眶,拍手和岸上的节拍: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四五.人生谁无死 忠节颜杲卿
天宝十四年(755)的二月,安禄山请以蕃将代替汉将,又请求将洛阳的兵调至蓟门,唐玄宗皆允之。
李白游完皖南,回到宣城,与宣城太守赵悦交游。这赵悦乃是有识之士,将宣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当地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李白的《赵公西侯新亭颂》可为证:惟十有四载,皇帝以岁之骄阳,秋五不稔,乃慎择明牧,恤南方凋枯。伊四月孟夏,自淮阴迁我天水赵公作藩于宛陵,祗明命也。惟公代秉天宪,作保南台,洪柯大本,聿生懿德。宜乎哉!横风霜之秀气,郁王霸之奇略。初以铁冠白笔,佐我燕京,威雄振肃,虏不敢视。……以此郡东堑巨海,西襟长江,咽三吴,扼五岭,*轩错出,无自时而息焉。出自西郭,苍然古道,道寡列树,行无清阴。至有疾雷破山,狂*震壑,炎景烁野,秋霖灌途。……敢询耆老,而作颂曰:
眈眈高亭,赵公所营。如鳌背突兀于太清,如鹏翼开张而欲行。赵公之宇,千载有睹。必恭必敬,爰游爰处。瞻而思之,罔敢大语。赵公来翔,有礼有章。煌煌锵锵,如文翁之堂。清风洋洋,永世不忘。
赵悦亦有将军之才,李白捉刀为赵宣城写信给杨国忠请命:
某启。辞违积年,伏恋轩屏。首冬初寒,伏惟相公尊体起居万福。某蒙恩才朽齿迈,徒延圣日……所冀枯松晚岁,无改节于风霜;老骥馀年,期尽力于蹄足。上答明主,下报相公,**之诚,屏息于此。伏惟相公,收遣簪于少昊,念亡弓于楚泽。衰当益壮,结草知归。瞻望恩光,无忘景刻。
可惜此文未能感动杨国忠,竟置之不理。李白对杨国忠为邀功发动的征南诏之战不满,写下《书怀赠南陵常赞府》:
岁星入汉年,方朔见明主。
调笑当时人,中天谢云雨。
一去麒麟阁,遂将朝市乖。
故交不过门,秋草日上阶。
当时何特达,独与我心谐。
置酒凌歊台,欢娱未曾歇。
歌动白泞山,舞回天门月。
问我心中事,为君前致辞。
君看我才能,何似鲁仲尼。
大圣犹不遇,小儒安足悲。
云南五月中,频丧渡泸师。
毒草杀汉马,张兵夺云旗。
至今西二河,流血拥僵尸。
将无七擒略,鲁女惜园葵。
咸阳天下枢,累岁人不足。
虽有数斗玉,不如一盘粟。
赖得契宰衡,持钧慰风俗。
自顾无所用,辞家方来归。
霜惊壮士发,泪满逐臣衣。
以此不安席,蹉跎身世违。
终当灭卫谤,不受鲁人讥。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发动节度使之士兵及同罗、奚、契丹、突厥等民族组成十五万士兵,号称二十万,以###杨国忠为名,在范阳起兵。此前,杨国忠曾在玄宗进言说安禄山必反,两人矛盾加剧。河北诸地尽陷。但见:“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楱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杜甫也有诗云:“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十二月,唐王朝以荣王李碗为元帅,高仙芝为副元帅,东征,大败。安禄山击破洛阳及河南诸郡,战败责任全由高仙芝担当,被诛之。既而以在京养病的哥舒翰为副元帅,把守潼关,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平原太守颜真卿、常山(今河北省)太守颜杲卿起兵###安禄山,河北诸郡响应。
安禄山率大军过藁城,颜杲卿和长史袁履谦同去拜见。安禄山送颜杲卿紫袍一件,送袁履谦绯袍一件。回城后,颜杲卿问:“你可知安禄山的真正意图?”袁履谦亦是正义之士,点点头,两人共商大事。
颜杲卿对外诈称有病在身在家休养,悄悄派儿子泉明西通太原尹王承业,北联络平卢节度副使贾循,侍机夺取安禄山老巢幽州。又命侄女婿藁城尉崔安石途中伏击前往范阳领兵的安禄山心腹高邈。十二月二十日,颜杲卿请安禄山干儿子李钦议事。此时,颜真卿在太原起兵,杀安禄山使者段子光,派外甥卢逖来常山联系颜杲卿。颜杲卿大喜,却不动声色,因为李钦已至,颜杲卿命人以天色已晚为由,不开城门,叫李钦驿外休息。颜杲卿命手下人以毒酒杀李,割其首级。
崔安石生擒高邈、何千年。颜杲卿令泉明、翟万德、贾深、张通幽等人押叛贼入京城。过太原,太原尹王承业贪功,叫泉明先返常中,暗中派杀手害泉明,杀手不忍,泉明才得走脱。
唐玄宗大悦,封王承业为大将军,余者皆有封赏。后听说颜杲卿有功,封其为卫尉兼御史中丞,袁履谦升太守。
颜杲卿迎哥舒翰入土門,传缴河北诸郡县,宣告20万官军入驻土门。颜杲卿命百余骑诈称先锋,马后拉树枝疾驰,尘土漫天。人言王师至,半天消息传百里。围攻饶阳的叛将张献诚,闻讯弃城而逃。巨鹿、广平军民杀死伪刺史,颜真卿举旗响应,十余郡誓师抗贼。
安禄山大惊,令史思明部回师,务必攻下常山郡。常山郡兵少粮寡,太原尹王承业见死不救。颜杲卿亲自督战,弹尽粮绝,6日后城破,颜杲卿和袁履谦被俘。贼头威逼颜杲卿:“投降吧,可保你全家不死。”颜杲卿昂然而立,不答应。贼头狞笑着,将钢刀架在颜杲卿小儿子季明脖子上:“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啊,这一刀下去……颜大人,识时务为俊杰,我大燕皇帝待你不薄,何苦枉送性命?”颜杲卿看了小儿子最后一眼,别过头,将牙一咬,闭上眼……季明卢逖同时遇害。
颜杲卿被押往洛阳,安禄山圆睁双眼,五官变了形,厉声说:“我提拔你当太守,你不知感恩,为什么还要背叛我?”颜杲卿“呸”一口浓痰吐向安禄山:“你这个营州放羊的狗奴才,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亏圣上看得起你,还封你为王,你犹不知足,竟起来造反?想我颜氏世代忠良,承蒙天恩,常思报国,岂能与你这狼心狗肺者为伍?”安禄山大怒:“把他绑在天津桥上,叫刽子手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喂他吃。看他是嘴硬还是我的刀快?”鲜血染红了桥面,几滴血跌落水中。颜杲卿不喊痛,历数安禄山的罪状。安禄山又命刽子手割下颜杲卿的舌头,颜杲卿口流鲜血,犹骂不绝,最后被肢解而死,享年65岁。袁履谦被砍去手足致死。
颜杲卿牺牲后,张通幽因为哥哥为安禄山效命,隐瞒真情,贾深闭口不语,是以颜杲卿未得追赠。肃宗即位后,颜真卿多次上书明冤,后李光弼郭子仪收复常山,方知真情。肃宗杖杀张通幽,追赠颜杲卿“太子太保”,谥号“忠节”。葬于凤栖原。颜真卿情真意切撰《神道碑铭》,英魂可得安宁吧?
李白在金陵。虽然战祸在意料之中,自己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宗氏在睢阳,伯禽在睱丘,分身无术,该先接谁呢?幸得门人武谔许及时赶来,李白接宗氏,武谔许接李白子女。


四六.风云多变幻 黄石知我心
李白携夫人西上华山,既而南下宣城。但见“俗变胡羌语,人多沙塞颜”,“愁容变海色,短服改胡服”。子规啼叫触目心惊,李白感慨万千,写下《奔亡道中五首》。
经过当涂,与赵炎邂逅。赵炎“才貌瑰雅,志气刚烈”,可惜凤困鹤笼,仅谋得县尉一职。前不久,因抵制恶势力触犯法令,被贬。李白看他愁眉不展,心知他内心的痛苦,拍拍他的肩膀:“顺其自然吧,像流水一样顺其道路,像浮云一样顺其身世,蛟龙总有腾空日,唯有这样才能通达适应,无往而不可。何苦作儿女悲戚之状呢?”赵炎点点头。
天宝十五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由于安禄山忙于准备登基大典,进攻缓下来。郭子仪李光弼等得力干将收复不少失地。李白写道:然自吴瞻秦,日见喜气。上当攫玉弩,摧狼狐,洗清天地,雷雨必作……御驾亲征的消息不胫而走,振奋人心。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李白在扶风豪士家中做客。扶风豪士讲安禄山进驻洛阳后,开始屠城。男女老幼,血染天津桥下水,他们又把尸体扔进河里。李白怒火中烧,脱帽,扬眉,舞剑,高歌,作《扶风豪士歌》:
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血,
白骨相撑如乱麻。我亦东奔向吴国,浮云四塞道路赊。
东方日出啼早鸦,城门人开扫落花。梧桐杨柳拂金井,
来醉扶风豪士家。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
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雕盘绮食会众客,
吴歌赵舞香风吹。原尝春陵六国时,开心写意君所知。
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报恩知是谁。抚长剑,一扬眉,
清水白石何离离。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
张良未逐赤松去,桥边黄石知我心。
李白想皇上御驾亲征,战乱应很快就能平息。这时听得有消息说,杨国忠反对皇上亲征。高仙芝兵败,手下有一半人投降。又闻常山太守颜杲卿被安禄山杀害的消息。常山破,河北诸郡复投降安禄山,李白的心沉下来。
李白和张旭相逢。故友战乱相遇,又是欢喜,又是伤感。“喝杯酒吧。”张旭谈起战事:“河北诸郡这些人啊,和楚汉时的人一样,朝降夕叛。贼人来,便降贼;官军至,又顺唐;官军败,再降贼。这些反复无常的小人,竟配做朝庭的官员?”李白皱一下眉:“可不是吗?幸好还有颜杲卿颜真卿这等爱国之臣。唉,世人只知张旭是奇人,不问世事,谁知亦是忧国忧民之士。”张旭苦笑着说:“妄发议论,又有什么用呢?”李白作《猛虎行》。
李白到了杭州,有《感时留别从兄徐王延年从弟延陵》一诗。
秋风起,李白与夫人隐于庐山屏风叠。虽在山中,李白的心却无法静下来。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王判官所写,云:五月,郭子仪李光弼将军大破史思明,收复河北十余郡……李白大喜,接着看:皇上遣使者命哥舒翰收复洛阳,哥舒翰认为不宜速战,应以静制动。郭子仪李光弼也上书言,引兵攻打范阳,覆其老巢,断其后路,潼关宜固守。皇上却听杨国忠谗言,数次下诏命哥舒翰出兵。哥舒翰不得已,路上却中埋伏,大败,哥舒翰被擒。潼关破,长安不保,皇上仓皇出走,长安陷落……
又是杨国忠这个狗贼干的好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人怎么天就不收呢?可惜自己无人信,报国无门。李白回了信,附有一诗《赠王判官时余归隐居庐山屏风叠》:
昔别黄鹤楼,蹉跎淮海秋。
俱飘零落叶,各散洞庭流。
中年不相见,蹭蹬游吴越。
何处我思君,天台绿萝月。
会稽风月好,却绕剡溪回。
云山海上出,人物镜中来。
一度浙江北,十年醉楚台。
荆门倒屈宋,梁苑倾邹枚。
苦笑我夸诞,知音安在哉。
大盗割鸿沟,如风扫秋叶。
吾非济代人,且隐屏风叠。
中夜天中望,忆君思见君。
明朝拂衣去,永与海鸥群。
李白又听玄宗逃往蜀中,经马嵬,三军不发,皆要求处死杨国忠和杨贵妃。杨国忠被杀,玄宗狠心赐杨贵妃死。“杨国忠啊杨国忠,你也有今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长安沦陷,张垍自甘堕落,向安禄山伏首称臣,还被安禄山封为宰相。李白又感慨了一番。
七月,太子李亨即位,改元至德,是为肃宗,尊玄宗为太上皇。先前,玄宗听房琯建议,命李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以永王李璘为节度使赴江陵。九月,永王领四道节度使,镇守江陵。李璘招兵买马,筹集物资,以李台卿、韦子春等人为谋士,以季广琛、浑惟明等为大将,积极准备东巡。
清幽的庐山未能消减李白心中的苦闷,眼看这一年即将结束。忽然有人来访,却是韦子春。韦子春是李白在长安认识的,当时在秘书监任职。因多年未得升迁,便辞归故里。近来经朋友李台卿引荐入永王幕下,任司马一职。这次奉永王命,请李白出山效力。韦子春把永王东巡平乱计划告知李白,李白兴奋得站起来:“好啊好啊真是太好啦,这样以金陵为根据地,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河南,一路直捣敌老巢,与太子成合围之势……”宗氏端上菜来,接口说:“不是太子,是圣上。”李白道:“对对对是圣上,与圣上成合围之势,可收复长安和洛阳。既而扩大战果,天下何愁不平?胡人何愁不灭?”李白满脸红光,越说越高兴。韦子春趁热打铁:“李兄虽在山中,却放眼天下。这次我奉永王命,请李兄下山,共同退兵立功。”李白正要答应,宗氏说:“韦兄弟远来是客,我敬你一杯。相公,你帮我去端一下汤。”宗氏随后进了厨房。李白端上汤,说:“韦兄弟一番美意,愚兄只能心领。想我李白是山野之人,疏懒成性,且年事已高,恐不能担此重任。”韦子春说:“李兄太过自谦了,吕尚九十犹不言老,况兄长乎?我素知兄长有经世济国之志,当此国家多事之秋,真是大展宏图之良机,你还是随我一起下山吧。”宗氏出来了:“还是等过了年再说吧。”韦子春说:“那我改日再来吧。”


四七.而我竟何为 悲歌向谁论
几日后韦子春复上山,还带来银两新服,还有幕府李台卿的亲笔书信,言辞诚恳。李白就要下山,宗氏推说身体不适,再等等。
韦子春走后,宗氏说:“如果去了,前途未卜,难道你忘了幽州之行的凶险吗?”李白说:“夫人多虑了,安禄山是叛贼,永王是当今天子兄弟,这是正义之师,必得到天下人的支持。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是每个大唐子民应尽的职责。”宗氏道:“话虽如此,只是这些天我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李白说:“可能是途中的惨状影响了你,不过我相信战乱很快会平息,百姓会重建自己的家园。”宗氏无语。
韦子春三次上山,还为李白准备了一乘肩舆。韦子春说:“老兄啊,我也算是三顾茅屋,这次你不会拒绝吧?”李白点点头:“辛苦韦兄弟了。”李白换上新衣,戴上新帽,倒也意气风发。回头看,宗氏红了眼圈,低头垂泪,李白有些黯然,吟: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白玉高楼看不见,相思须上望夫山。李白又作: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归时倘拜黄金印,莫学苏秦不下机。
浔阳江面上,舳舻千里。但见“云旗卷海雪,金戟罗江烟,聚散百万人……”看得李白是热血沸腾。永王为李白接风,在最大一条楼船上宴请诸侍御。鼓角争鸣,震动人心;指点江山,誓清幽燕;歌舞助兴,勾画锦绣前程。李白觉如登黄金台,即兴作《在水烟宴赠幕府诸侍御》:
月化五白龙,翻飞凌九天。
胡沙惊北海,电扫洛阳川。
虏箭雨宫阙,皇舆成播迁。
英王受庙略,秉钺清南边。
云旗卷海雪,金戟罗江烟。
聚散百万人,弛张在一贤。
霜台降群彦,水国奉戎旃。
绣服开宴语,天人借楼船。
如登黄金台,遥谒紫霞仙。
卷身编蓬下,冥机四十年。
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
浮云在一决,誓欲清幽燕。
愿与四座公,静谈金匮篇。
齐心戴朝恩,不惜微躯捐。
所冀旄头灭,功成追鲁连。
李白随楼船东进,永王并没有为李白封一官半职,可李白已沉醉在高涨的爱国热情中,写下:永王正月东出师,天子遥分龙虎旗。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雁鹜池。又写: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猎猎过寻阳。
秋毫不犯三吴悦,春日遥看五色光。再写:王出三山按五湖,楼船跨海次陪都。
战舰森森罗虎士,征帆一一引龙驹。接着写: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李白东进途中,激情澎湃写下十余首诗,他觉得“西入长安到日边”之时很快就要来到。
此年正月(757),安禄山为其子安庆绪所杀,安庆绪自立为帝。此年长安陷落,杜甫出走,途中为贼军所抓,复押到长安。杜甫在狱中写下著名的《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永王部在丹阳大战一场,对手不是安庆绪的叛军,却是淮南节度使高适部。原来,自永王领四道节度使,镇守江陵时,江淮租赋山积于江陵,永王有掌握长江沿岸支配之意图。肃宗命永王将其权归还于蜀,时玄宗在成都。永王不答应,肃宗以为永王有异心,以高适为淮南节度使,兴兵###永王,永王战败。李白自丹阳郡南奔,写下《南奔书怀》:
遥夜何漫漫,空歌白石烂。
甯戚未匡齐,陈平终佐汉。
欃枪扫河洛,直割鸿沟半。
历数方未迁,云雷屡多难。
天人秉旄钺,虎竹光藩翰。
侍笔黄金台,传觞青玉案。
不因秋风起,自有思归叹。
主将动谗疑,王师忽离叛。
自来白沙上,鼓噪丹阳岸。
宾御如浮云,从风各消散。
舟中指可掬,城上骸争爨。
草草出近关,行行昧前算。
南奔剧星火,北寇无涯畔。
顾乏七宝鞭,留连道傍玩。
太白夜食昴,长虹日中贯。
秦赵兴天兵,茫茫九州乱。
感遇明主恩,颇高祖逖言。
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
拔剑击前柱,悲歌难重论。
李白在途中被抓,投进浔阳监狱。李白蓬头垢面,戴着脚镣手铐,一下子苍老不少。自己不过是想报国,自己不过在永王船上呆了一个月,自己没得一官半职,不小心卷入这场皇权之争中,而今身陷囹圄,不见天日。现在已是春天,小草该绿了吧,这墙边的草还是灰色的。外面阳光灿烂,狱内却是冷若冰霜。老伴不知身在何处,孩子不能相见。为什么荆棘在,桂树折?为什么凤被囚而鸡得宠……李白一腔悲愤,尽在《万愤词投魏郎中》。
李白更加思念夫人宗氏,悔不该当初不听她的劝告,遭此横祸,李白写下:闻难知恸哭,行啼入府中。多君同蔡琰,流泪请曹公。知登吴章岭,昔与死无分。崎岖行石道,外折入青云。相见若悲叹,哀声那可闻。
宗氏找来了,夫妻二人见了,抱头痛哭。宗氏看李白满脸憔悴,心痛不已。宗氏拿出一壶酒,还有饭菜:“你受苦了,好好吃吧。”李白又忍不住热泪盈眶了,这酒如此美,这饭菜如此香。宗氏道:“相公,不要担心,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救你出去。”李白长叹一声:“都是我不好,没听你的劝告。”“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出去,我打算找江南宣慰使崔涣崔大人帮忙。”“那等我写一封书信,你交给他。”宗氏拿着李白的书信,其中有《狱中上崔相涣》:
胡马渡洛水,血流征战场。
千门闭秋景,万姓危朝霜。
贤相燮元气,再欣海县康。
台庭有夔龙,列宿粲成行。
羽翼三元圣,发辉两太阳。
应念覆盆下,雪泣拜天光。
还有《上崔相百忧章》:
共公赫怒,天维中摧。
鲲鲸喷荡,扬涛起雷。
鱼龙陷人,成此祸胎。
火焚昆山,玉石相硾。
仰希霖雨,洒宝炎煨。
箭发石开,戈挥日回。
邹衍恸哭,燕霜飒来,微诚不感。
犹絷夏台。
苍鹰搏攫,丹棘崔嵬。
豪圣凋枯,王风伤哀。
斯文未丧,东岳岂颓。
穆逃楚难,邹脱吴灾。
见机苦迟,二公所咍。
骥不骤进,麟何来哉。
星离一门,草掷二孩。
万愤结习,忧从中催。
金瑟玉壶,尽为愁媒。
举酒太息,泣血盈杯。
台星再朗,天网重恢。
屈法申恩,弃瑕取材。
冶长非罪,尼父无猜。
覆盆倘举,应照寒灰。
匆匆离去。


四八.三谢不能餐 白帝飞彩云
宗夫人四处奔走,在江南宣慰使崔涣和中丞宋若思的大力帮助下,李白暂得以出牢笼。宋中丞以为李白“怀经济人才,抗巢由之节”向朝庭上书—“伏惟陛下大明广运,至道无偏,收其希世之英,以为清朝之宝”,“伏惟陛下,回太阳之高晖,流覆盆之下照,特请拜一京官,献可替否,以光朝列,则四海豪俊,引领知归。”朝庭一时没有回信,宋中丞邀李白入其幕府,李白对宋中丞感激不尽,作《赠中丞宋公》:
独坐清天下,专征出海隅。九江皆渡虎,三郡尽还珠。
组练明秋浦,楼船入郢都。风高初选将,月满欲平胡。
杀气横千里,军声动九区。白猿惭剑术,黄石借兵符。
戎虏行当翦,鲸鲵立可诛。自怜非剧孟,何以佐良图。
天色已晚,秋风肆无忌惮地吹过。李白孤身一人走着,错过了住宿。三两间破旧的屋子,门板亦不知用了多少年,呈现出黑灰色。李白迟疑着,终于举手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头发斑白了。李白说:“老人家,实在对不起,我只记得赶路,错过了住宿……”老婆婆说:“屋外风冷,先进来再说吧。”李白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多好的慈母啊,多温暖的话语啊!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矮几,几张凳子,墙角有一辆纺车。老婆婆倒了一杯水,递给李白,说:“先生请坐,乡里人家只有白开水。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老身的儿子出外当兵多年,不知何时能再回来?”李白陷入了沉思。老婆婆进了里屋。
月光照进屋,发出清冷的光辉。一女子在咳嗽,传来舂米的声音。这农人白天忙还不算,晚上也不休息。时逢战乱,他们一年四季都如此辛苦,可到头来还是吃不饱,穿不暖,李白心酸不已。
老婆婆出来,端来一碗饭。老婆婆跪下,将饭置于矮几上:“先生,请用餐。”李白看清了,这不是雕胡饭吗?那是用菰米做成的美餐。月光照在银色的盘子里,映在白白的雕饭上,照在跪在地上的老妈妈慈祥的脸上。李白可以“一醉累月轻王侯”,可以“天子呼来不上船”,但面对这位老妈*热情却潸然泪下,自己不过是一个陌路人。汉时韩信小时贫穷,无以为食,漂母赠饭。后韩信千金答谢漂母,自己不过是一过路人,她会获得什么?她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自己,李白满怀感动写下《宿五松下荀媪家》:我宿五松下,寂寞无所欢。
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一场大病降临在李白身上,李白身心俱累,近闻朝庭还要对永王事件所关联的人量刑问罪。李白向宰相张镐求助,先后写了两首诗,第二首中云:
“本家陇西人,
先为汉边将。
功略盖天地,
名飞青云上……”
讲述自己是李广之后,绝非叛乱之徒,望朝庭予以赦免。
等候李白的却是因随永王东巡,被叛流放夜郎的噩耗。
公元758年,李白58岁。宗夫人弟宗憬为李白送行。李白从浔阳启程,凄凄惨惨踏上流放路。经西塞驿,至江夏。看青青葵叶,感其植物犹能落叶归根,不知自己何时能返家园,一时百感交集,写下《流夜郎题葵叶》:
惭君能卫足,叹我远移根。
白日如分照,还归守故园。
李邕故居,物是人非;黄鹤楼,黄鹤不留;鹦鹉洲,水自流。
李长史及薛明府之宴让李白有一丝欢娱:
绀殿横江上,青山落镜中。岸回沙不尽,日映水成空。
天乐流香阁,莲舟飏晚风。恭陪竹林宴,留醉与陶公。
风轻扬,月华如练,泛沔州湖边的一个亭里有人在夜宴,原来是李白故友尚书郎张谓宴请众官吏文人饮酒赏月。时近中秋,万里晴空,无一丝云彩,月亮较以往更亮。天上一个月亮,水中一个月亮。张谓曰:“此湖古来贤者豪游者非一,而踐佳景,寂寥无闻,夫子可为我标之嘉名。”李白举杯邀明月,把酒向青天:“且叫郎官湖吧。”众人击掌叫好。李白作一诗:
张公多逸兴,共泛沔城隅。当时秋月好,不减武昌都。
四座醉清光,为欢古来无。郎官爱此水,因号郎官湖。
风流若未减,名与此山俱。
洞庭依然是山远水阔。李白遇到被贬的郄昂。同是天涯伤心人,李白为其送行:
瑶草寒不死,
移植沧江滨。
东风洒雨露,
会入天地春。
予若洞庭叶,
随波送逐臣。
思归未可得,
书此谢情人。
李白自三峡入蜀,悲愤不已。阔别故乡多年,非是荣归故里,非是告老还乡,而是带罪之身,匆匆而过。那就是黄61阅读最好的txt下载网

五十. 我本楚狂人 烧却头上巾
李白到了零陵,作《赠卢司户》:
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白云遥相识,待我苍梧间。
借问卢耽鹤,西飞几岁还。
李白又到了江夏,已是早春时候。虽然天气还有点冷,陌头的杨柳已初见淡黄色。李白无心观风景,只想与人饮酒大醉:
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
昨夜东风入武昌,陌头杨柳黄金色。
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
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觞。
李白送倩公归汉东,此倩公是一个“倾产重诺,好贤下文”之人,可惜“蓄壮志未就,期老成于他日”,打算在汉东归隐。临别李白有诗赠:
彼美汉东国,川藏明月辉。
宁知丧乱后,更有一珠归。
李白手持绿玉杖,上了庐山。九叠屏,似云霞铺展;湖光倒映山景,交相辉映;香炉和双剑两峰,倚天而出……登上庐山峰顶,方领略天地之壮观,长江水之茫茫,李白的心飞到九天之上: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
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阙前开二峰长。
银河倒挂三石梁,香炉瀑布遥相望。
回崖沓障凌苍苍。
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黄。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因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李白到寻阳城,泛舟彭蠡,有诗《下寻阳城泛彭蠡寄黄判官》:                              
浪动灌婴井,寻阳江上风。开帆入天镜,直向彭湖东。
落景转疏雨,晴云散远空。名山发佳兴,清赏亦何穷。
石镜挂遥月,香炉灭彩虹。相思俱对此,举目与君同。
李白自觉出仕无望,游仙学道之心日增。与故友建昌宰饮酒,李白劝道:
陶令八十日,长歌归去来。故人建昌宰,借问几时回。
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山翁今已醉,舞袖为君开。
李白听闻李光弼当了宰相。党项乘唐王朝与史思明打仗入侵。朝庭派郭子仪以邠宁、鄜坊两道节度使的名义镇敌。又听闻田神功大破史思明部的好消息。肃宗移太上皇于甘露殿(皇城最北端的宫殿)幽居,而玄宗贴身宦官高力士流放巫州。又传来淮西节度使刘展反叛的消息,李白亲见老母亲送儿上战场的情景,生离死别,不知战争何时休,人间重恢复太平,百姓方得安居乐业?李白写有《豫章行》:
胡风吹代马,北拥鲁阳关。吴兵照海雪,西讨何时还。
半渡上辽津,黄云惨无颜。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
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
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
精感石没羽,岂云惮险艰。楼船若鲸飞,波荡落星湾。
此曲不可奏,三军鬓成斑。
李白接在豫州的宗夫人,重上庐山,宗夫人欲寻女道士李腾空修道。李腾空是李林甫之女,却能出污泥而不染,自幼好道,隐居庐山屏风叠多年,李白有诗《送内寻庐山女道士李腾空二首》:
君寻腾空子,应到碧山家。水舂云母碓,风扫石楠花。
若爱幽居好,相邀弄紫霞。
多君相门女,学道爱神仙。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
一往屏风叠,乘鸾著玉鞭。
李白东下皖南。李白在金陵,时逢浙西节度副使李藏用移军扬州,经过金陵。李藏用平淮西节度副使刘展有功,金陵人为其送行。邀李白为李藏用作序表彰功绩。李白喝足了酒,挥洒自如,一篇序文很快完成,李白高声念道:“我副使李公,勇冠三军,众无一旅。横倚天之剑,挥驻日之戈。吟啸四顾,熊罴雨集。蒙轮扛鼎之士,杖干将而星罗。上可以决天云,下可以绝地维。翕振虎旅,赫张王师。退如山立,进若电逝。转战百胜,僵尸盈川。水膏于沧溟,陆血于原野。一扫瓦解,洗清全吴。可谓万里长城,横断楚塞。不然,五岭之北,尽饵于修蛇,势盘地蹙,不可图也。而功大用小,天高路遐。社稷虽定于刘章,封侯未施于李广。使慷慨之士,长吁青云……”人群中有人叫好,众人纷纷鼓掌,李藏用谦虚了一番,心中却十分受用。不过李藏用并没有邀李白入其幕府,李白仅得到一笔润笔费。后来李藏用果然借李白之笔高升了。
李白遇到远亲从甥高镇。异地重逢,李白心中有说不出的亲切。李白了解到,高镇当了多年进士,却未得一官半职,正欲到陇西从军。李白邀高镇酒楼饮酒,深为高镇鸣不平:“你是堂堂进士,却无事可做,还要去参军,这是什么世道啊!”李白不由说到了自己:“我呢,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帮达官贵人歌功颂德,换点錢度日。现在,贤人不得用。纵然廉颇蔺相如在世,恐也遭遗弃。头上这破方巾还是烧了吧。”李白说着,取下方巾。高镇大惊,赶忙制止。李白慷然拿出宝剑,道:“店家,这用来抵酒钱吧。”李白高歌“丈夫何事空啸傲,不如烧却头上巾!君为进士不得进,我被秋霜生旅鬓。时清不及英豪人,三尺童儿唾廉蔺。匣中盘剑装碏鱼,闲在腰间未用渠。且将换酒与君醉,醉归托宿吴专诸”而去。

五一.江清月近人 羽化终飞身
公元761年,李光弼部与敌激战于邝山。贼胜,攻入陕洲(今河南陕县),气势汹汹,全国形势又转恶劣。史朝义杀其父史思明,称帝。梓州刺史段子璋反,攻陷绵州,自称梁王。高适率部终得平定。五月,李光弼任河南副元帅,为全国十五道行营中的八道行营总司令,出镇临淮,准备收复睢阳,阻止贼军南下。李白听到消息后,不禁热血沸腾,这睢阳可是他的第二故乡。想李光弼为当世将才,不啻是汉代周亚夫,若能在其帐下杀效力,哪怕是洒热血,抛头颅,身首异处,也算是偿报国心愿,也算死得其所。李白马上借钱赎回宝剑,又借了一匹马,穿上昔日宫锦袍,手执红缨,雄赳赳气昂昂投奔李光弼。他想李光弼见面后,必委以重任:"有李白在,何愁贼军不破?"李白快马加鞭,忘了自己已是六旬的老人,一路颠簸,病倒了,郁郁回到金陵,病中完成《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还,留别金陵崔侍御十九韵》:
秦出天下兵,蹴踏燕赵倾。
黄河饮马竭,赤羽连天明。
太尉杖旄钺,云旗绕彭城。
三军受号令,千里肃雷霆。
函谷绝飞鸟,武关拥连营。
意在斩巨鳌,何论鱠长鲸。
恨无左车略,多愧鲁连生。
拂剑照严霜,雕戈鬘胡缨。
愿雪会稽耻,将期报恩荣。
半道谢病还,无因东南征。
亚夫未见顾,剧孟阻先行。
天夺壮士心,长吁别吴京。
金陵遇太守,倒屣相逢迎。
群公咸祖饯,四座罗朝英。
初发临沧观,醉栖征虏亭。
旧国见秋月,长江流寒声。
帝车信回转,河汉复纵横。
孤凤向西海,飞鸿辞北溟。
因之出寥廓,挥手谢公卿。



"老了,老了,我真的老了,什么也做不了。"李白万分沮丧,况且身无分文,该去何处?当涂县令李阳冰,篆书天下闻名。虽不相识,总是同姓,且试一试吧!
李阳冰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李白,这让穷困潦倒的李白感到无比欣慰。李白的病再次发作,李阳冰倾其所有为李白请名医,医生说是腐肋疾,束手无策。虽然李阳冰精心照料,李白还是日渐憔悴,自觉时日无多,枕上授简。将其诗稿托付给李阳冰,李阳冰为其作序—《草堂集序》.李阳冰一字一句念,李白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光彩。
李白在病床上艰难地度过了这个冬天。次年春,朝庭捷报频传,李白眼中的光彩益强,竟奇迹般地从病床上站起来,逐渐行动如常,李阳冰大为惊叹。李白道:"这都是叔叔精心照料之功,李白无以为报."李阳冰拍着李白的手,激动地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李白说:"我要出去走走,访访友,过些日子再回来."李阳冰说:"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但不能过于劳累,不要走太远。"李白点点头.
李白深知李阳冰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为给自己治病,家中已是捉襟见肘,这次出门看能不能想到其它的办法.
正是早春时候,青松树下,犹有残雪;谢公池边,春草已发.过不多久,春满人间,百花争艳.李白随口吟:
沦老卧江海,再欢天地清。病闲久寂寞,岁物徒芬荣。 借君西池游,聊以散我情。扫雪松下去,扪萝石道行。 谢公池塘上,春草(一作风)飒已生。花枝拂人来,山鸟向我鸣。 田家有美酒,落日与之倾。醉罢弄归月,遥欣稚子迎。
李白出游宣城,新任宣城刺史正是原永王幕下的大将季广琛,而且兼任浙西节度使。李白投刺,季广琛马上答应接见他。原来是刘副节度使入朝叙功,正需要有人赋诗送行。酒酣之余,李白洋洋洒洒写下《宣城送刘副使入秦》:
君即刘越石,雄豪冠当时。凄清横吹曲,慷慨扶风词。
虎啸俟腾跃,鸡鸣遭乱离。千金市骏马,万里逐王师。
结交楼烦将,侍从羽林儿。统兵捍吴越,豺虎不敢窥。
大勋竟莫叙,已过秋风吹。秉钺有季公,凛然负英姿。
寄深且戎幕,望重必台司。感激一然诺,纵横两无疑。
伏奏归北阙,鸣驺忽西驰。列将咸出祖,英僚惜分离。
斗酒满四筵,歌啸宛溪湄。君携东山妓,我咏北门诗。
贵贱交不易,恐伤中园葵。昔赠紫骝驹,今倾白玉卮。
同欢万斛酒,未足解相思。此别又千里,秦吴渺天涯。
月明关山苦,水剧陇头悲。借问几时还,春风入黄池。
无令长相忆,折断绿杨枝。
李白想凭着昔日关系和这首诗,在宣城谋个差不应该不难吧。谁知道宴度一结束,季广琛马上命下人送来润笔费,那意思很明显,叫李白走。李白想:自己是有罪之人,谁都会躲得远远的,怕耽误前程啊!世态炎凉!
李白游了南陵,无人收留他,身上的钱也将用尽,郁郁回到当涂。李白的病又犯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登高望远。李阳冰陪李白登上龙山,满山金黄的菊花,那是生命在燃烧,李白写下: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醉看风落帽,舞爱月留人。
第二天,李白起得晚,再看菊花,一夜风来,一片凋零。多美多好的菊花,却要任风霜摧残;灿烂的生命,亦遭受人间风刀霜剑严相逼。李白感同身世,写下: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
李白的病愈重,李阳冰的任期将满。
"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曲如钩,古人知尔封公侯。君不见直如弦,古人知尔死道边。……"
"悲来乎,悲来乎!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李白自觉无能力出远门,只得寻旷野僻静处,时而仰天悲歌,时而狂笑不已……
李白在恍惚中化为一只大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突然,风停了,大鹏力不济,摇摇欲坠,直落东海……李白满脸泪痕,吟道:
大鹏飞兮振八裔, 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 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 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万籁俱寂。深夜,李白出了门。李白走得很轻,很慢。江畔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孤零零地站着。李白向着天,吐出一团团白气。碧空万里,月光皎洁,是故乡的月吗,那么亲切,那么慈祥—像爸爸那样亲切,像妈妈那般慈祥。水中也有一个月亮,李白的眼中只有月亮,心中也有一个月亮。天地在李白心中,李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月亮。水中的月亮如此近,似乎触手可及.月中出现一个婀娜的身影,翩翩起舞,那不是嫦娥吗?那个有点呆,捧着酒坛之人,那不是小吴吗?小吴调皮地向自己眨了一下眼,带着他的酒,转身要离去……一颗灿烂的星星坠落,又有一颗星星升起……
李白面带微笑,纵身一跳:"小吴等等我……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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