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六年级上课文易错读音
六年级上册课文中应注意的读音(一)
1 山中访友
树冠guān 旋转zhuǎn 唱和hè 津jīn津乐道 短暂zàn
2* 山雨 湿润rùn
3 草虫的村落 草茎jīng 洞穴xué 它背bēi着几个小甲虫 散聚sǎn 4* 索溪峪的"野" 胆颤zhàn 窈yǎo窕tiǎo 自个gě儿
5 詹天佑 联结jié 要yāo挟xié 恶劣liè
6 怀念母亲 奔bēn丧 薄bó暗 风里夹jiā着雨
7* 彩色的翅膀 沉闷mèn 气氛fēn 晕yùn船 拖蔓wàn
8* 中华少年
九曲qū黄河 刚劲jìng 牙yá牙学语 哈hǎ达 欢歌劲jìng舞 给jǐ予 9 穷人 勉强qiǎng 仍réng旧 自作zuò自受
10 别饿坏了那匹马 强qiáng制
12* 用心灵去倾听 乘chéng机 召zhào唤
13 只有一个地球 扁piān舟 提供gōng
15 这片土地是神圣的 薄bó雾 血xuè液 滋润rùn 运载zài 松脂zhī 16* 青山不老 所处chǔ 劲jìng挺
17 少年闰土 允yǔn许 颈jǐng上 奔bēn来 窜cuàn
18 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扎zā好绷带 起了蒙méng 模mó模糊糊 咳ké嗽 19* 一面 憎zēng 恶wù 虐nüè待
第六组诗海拾贝 雨雪霏霏yù xuě fēi fēi 白桦(第四声) 毛茸茸rōng 第七组21 老人与海鸥 塑sù料 模mú样 旋xuán涡
22* 跑进家来的松鼠 暖和huo
23 最后一头战象 势不可当dāng 镌刻juān
第八组 25 伯牙绝弦xián
27* 蒙娜丽莎之约 肖xiào像 脸颊jiá 悄qiǎo然
回顾 拓展八 曲高和hè寡 响遏è行云
人教版六年级上册易错字音汇总
栀( )子花 涧( )水 泡沫聚散( ) 树冠( ) 血( )液 旋转( ) 流淌( ) 唱和( )
短暂( ) 水淋淋( ) 屏( )住呼吸 静谧( ) 草茎( ) 散( )布 亲戚( ) 散( )居 两簇( ) 僻( )静 勤勉( ) 胆颤( )
绵亘( )蜿蜒 窈( )窕( ) 嚼( )着玉米 蹚( )过去 返璞( )归真 吟( )诵 干( )线 交通要( )道 阻挠( ) 要( )挟 勉( )励 高山深涧( ) 狂风怒号( ) 塞( )外 藐( )视 奔丧( ) 沮丧( ) 气氛( ) 晕( )船 瓜秧拖蔓( ) 薄薄( )小片 扇( )动翅膀 刚劲( ) 哈( )达 纤( )夫 竞( )相开放 抚( )养 稻草铺( ) 蜷( )缩 瘦削( ) 瞥( )见 冲( )着里屋 兴( )奋 扁( )舟 资( )源 提供( ) 奄奄( )一息 乘( )兴而来 哀( )悼 号召( ) 薄( )雾 薄( )烟 树干( ) 运载( )
满载( ) 松脂( ) 土炕( ) 肆虐( ) 盘踞( ) 一匹( )猹 正( )月 供( )品 仿佛( ) 秕( )谷 殡( )仪馆 追悼( ) 水浒( )传 挨( )打 夹( )子夹( )出 女佣( ) 似( )的 摩挲( ) 憎( )恶( ) 软绵绵( ) 殷( )勤 纤( )弱 应( )声跃起 旋( )涡 贮( )存 空落落( ) 蹿( )了出来 威风凛凛( ) 亢( )奋 象冢( ) 箐( )沟 佣( )人 嗥( )叫 绝弦( ) 入场券( ) 飞奔( ) 肖( )像 悄( )然 喝( )彩 绷( )着脸
二 : 六年级上课文易错读音
六年级上册课文中应注意的读音(一)
1 山中访友
树冠guān 旋转zhuǎn 唱和hè 津jīn津乐道 短暂zàn
2* 山雨 湿润rùn
3 草虫的村落 草茎jīng 洞穴xué 它背bēi着几个小甲虫 散聚sǎn 4* 索溪峪的"野" 胆颤zhàn 窈yǎo窕tiǎo 自个g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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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彩色的翅膀 沉闷mèn 气氛fēn 晕yùn船 拖蔓wàn
8* 中华少年
九曲qū黄河 刚劲jìng 牙yá牙学语 哈hǎ达 欢歌劲jìng舞 给jǐ予 9 穷人 勉强qiǎng 仍réng旧 自作zuò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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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用心灵去倾听 乘chéng机 召zhào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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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这片土地是神圣的 薄bó雾 血xuè液 滋润rùn 运载zài 松脂zhī 16* 青山不老 所处chǔ 劲jìng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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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扎zā好绷带 起了蒙méng 模mó模糊糊 咳ké嗽 19* 一面 憎zēng 恶wù 虐nüè待
第六组诗海拾贝 雨雪霏霏yù xuě fēi fēi 白桦(第四声) 毛茸茸rōng 第七组21 老人与海鸥 塑sù料 模mú样 旋xuán涡
22* 跑进家来的松鼠 暖和huo
23 最后一头战象 势不可当dāng 镌刻juān
第八组 25 伯牙绝弦xián
27* 蒙娜丽莎之约 肖xiào像 脸颊jiá 悄qiǎo然
回顾 拓展八 曲高和hè寡 响遏è行云
雨雪霏霏的读音 六年级上课文易错读音
人教版六年级上册易错字音汇总
栀( )子花 涧( )水 泡沫聚散( ) 树冠( ) 血( )液 旋转( ) 流淌( ) 唱和( )
短暂( ) 水淋淋( ) 屏( )住呼吸 静谧( ) 草茎( ) 散( )布 亲戚( ) 散( )居 两簇( ) 僻( )静 勤勉( ) 胆颤( )
绵亘( )蜿蜒 窈( )窕( ) 嚼( )着玉米 蹚( )过去 返璞( )归真 吟( )诵 干( )线 交通要( )道 阻挠( ) 要( )挟 勉( )励 高山深涧( ) 狂风怒号( ) 塞( )外 藐( )视 奔丧( ) 沮丧( ) 气氛( ) 晕( )船 瓜秧拖蔓( ) 薄薄( )小片 扇( )动翅膀 刚劲( ) 哈( )达 纤( )夫 竞( )相开放 抚( )养 稻草铺( ) 蜷( )缩 瘦削( ) 瞥( )见 冲( )着里屋 兴( )奋 扁( )舟 资( )源 提供( ) 奄奄( )一息 乘( )兴而来 哀( )悼 号召( ) 薄( )雾 薄( )烟 树干( ) 运载( )
满载( ) 松脂( ) 土炕( ) 肆虐( ) 盘踞( ) 一匹( )猹 正( )月 供( )品 仿佛( ) 秕( )谷 殡( )仪馆 追悼( ) 水浒( )传 挨( )打 夹( )子夹( )出 女佣( ) 似( )的 摩挲( ) 憎( )恶( ) 软绵绵( ) 殷( )勤 纤( )弱 应( )声跃起 旋( )涡 贮( )存 空落落( ) 蹿( )了出来 威风凛凛( ) 亢( )奋 象冢( ) 箐( )沟 佣( )人 嗥( )叫 绝弦( ) 入场券( ) 飞奔( ) 肖( )像 悄( )然 喝( )彩 绷( )着脸
三 : 点点,六0年代全文阅读 作者:沙云
点点,六0年代全文阅读 作者:沙云 《点点,六0年代》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点点,六0年代全文阅读页面。
点点,六0年代 作者:沙云
一朵人赶考
点点独自一人走上高高的雨走廊,心里空落落的,新奇、向往、快乐……,全部和哥哥一起留在了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台阶的那边。点点回头朝哥哥看去,哥哥远远地朝她笑笑,握着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谁也帮不了,这段路只能自己走。点点暗自叹了口气。哥哥被值勤的老师挡在雨走廊的下面,说让考生一个人进去,这是规矩。哥哥只得对点点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点点有些伤感,刚才,妈妈送他们到校门口,就先走了,赶着去上班,现在哥哥又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点点拉着哥哥的手不愿松开。哥哥轻声轻气地哄道:你马上是小学生了。小学生要听老师的话,不然老师不让你读书。你看,他们都进去了。你读过幼儿园,应该比他们都懂事才对。你不是一个人,你和一群人在一起。
哥哥细声细气哄了半天。他说的“他们”,和点点一般大小,却没有点点的烦恼,争先恐后地冲上雨走廊,朝教学楼奔去。
点点很熟悉这条走廊。正因为熟悉,点点才没了新鲜感,而只剩下失落。点点的幼儿园就在这所小学的操场边上,名字也和这所学校一样,叫中汇。许多人把幼儿园当作学校的附属幼儿园。幼儿园的后院有一道矮矮的木栅栏,栅栏上有一扇小门,打开这扇门,幼儿园就和学校连成一气了。雨走廊的屋顶远远地延伸着,差不多就延伸到小木门的上面。有时下大雨,老师就会到木门边朝雨走廊看,如果那里没有学生上课,老师就招呼大家:“走,我们上体育课去”。点点就和同学一起欢欣雀跃地跟着老师到雨走廊里玩游戏。
这条走廊很少见,一面是教学楼,另一面面对操场,空空的,只有几根高大粗壮的石柱,顶起一个厚实的屋顶,遮风挡雨,所以在走廊前加了个“雨”字。走廊说是室内,可是四面透风,空气对流。说是室外,可是日晒不着雨淋不着。逢到雨天,走廊里可以容纳两个班级上体育课。走廊很大,孩子可以尽情在这里奔跑、嬉戏。
可现在,走廊越发的长了,走不完似的。点点很不情愿地一步一步朝教学楼走去。点点从来没有一个人独自走这么长一段路,而路的尽头,点点不知道谁在等着。哥哥告诉她,把手里的纸交给那里的老师。这叫报名,哥哥说,还叮嘱点点小心拿着,别弄丢了,弄丢了就读不成书了。也别弄脏了,弄脏了老师对你印象就不好了。哥哥就是罗嗦,老喜欢说这说那的。点点回答说知道了,心里却巴不得丢了才好呢。
点点不喜欢上学,一直不喜欢。她读了三年幼儿园,可是还不习惯幼儿园里早晨进、晚上出、按作息表吃饭睡觉学习的有规律的生活。她喜欢跟着妈妈逛街,喜欢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看书或玩。家里有许多玩具,还有小黑板、粉笔,点点爱怎么玩就是怎么玩,玩够了就写字画画,那也像玩一样快活。同龄人中只有少数人进幼儿园,所以点点不爱去爸爸妈妈也不强求,好在点点文静,也比较乖,一个人呆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老师对妈妈说:点点已经大班了,老这样,以后读书怎么办。
妈妈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硬性规定点点以后没事必须得去幼儿园。不过,跟妈妈逛街、家里来客人之类也算是事,所以,点点始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断断续续地读完幼儿园。
点点知道,她不可能一直上幼儿园,所以,她没有把手中的报名单弄丢,也没弄脏,乖乖地拿着,一直到一位老师和蔼地向她要了去。老师验证了报名单,很快还给点点,指了一个方向,让点点去那边的一个教室。
点点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最后往哥哥的方向看去,她已经看不清哥哥的模样和手势,但知道哥哥还在那里,在看着自己。当她然后转身走进教学楼的室内走廊时,开始不安,真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走廊里很暗,阳光只从几扇开着的教室门里洒落一些到走廊里。教室里还时不时传出轻轻的说话声,时隐时现,感觉很神秘。点点听哥哥说过,学校是帝国主义造的,地下室里曾经挖出来过许多巧克力、枪支弹药之类的,都是为潜伏特务准备的。点点猜想着墙那边有些什么人,正在发生着什么事。她知道这种联想很荒唐,但她按纳不住已经剧烈跳动起来的心。一直到走进亮堂堂的教室,坐在笑咪咪看着自己的老师面前,心还在“怦怦”地跳。
点点呆呆地站在老师面前。老师指着一个位置叫点点坐下,点点就坐下了,和老师隔着一张桌子,低着头玩手里的报名单,不停地用手指卷着纸边。点点的腿能安静,坐定在一个地方可以好半天,但手却总静不了,老是东碰碰西摸摸地做着什么。老师让点点把报名单给他,不知说了几遍,点点才猛然听到,慌里慌张地把报名单递过去,这时纸张已经是皱巴拉几的了,老师不得不把纸掳平放在桌上,按着卷起的角,看上面的信息。
后来,点点回想起来,自己就像个没教养的孩子。她应该首先对老师问好,老师叫她坐下她应该说谢谢,然后才坐下。这些点点全懂,幼儿园里她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她慌乱极了,只顾了心跳,把什么都忘记了。
老师倒并没觉得点点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她举止还算得体,表现得和其他人没甚不同。却感觉她思想极其不集中。
老师看着报名单,问了点点的姓名、爸爸妈妈的姓名、家庭地址等等。点点回答得很轻,老师听不清,起先还再问一遍,后来就不再重复询问了。
老师:你看看,现在教室里有多少人?
点点这才胆怯地抬起头,从左到右观察着教室。教室很大,一排课桌把它一分为二。教室里人不多,课桌的那边坐着两位老师,点点坐在课桌的这边,和老师面对面。隔开一些距离,是另外的小朋友和老师,也像点点他们一样面对面谈着话。再过去,又是两个老师和一个小朋友。一共三组,三加三加三等于九。点点还看到教室门口几个小脑袋正朝里面探头探脑,有一个还冲着点点笑。点点有些认识她,好像是一条弄堂的。点点也朝她笑笑。
老师又问了:看清楚了没有?
点点微微点了点头。
老师:多少人?
点点:教室外面的算不算?
老师一楞,未及回答,点点补充说:我也看见了,有两个。
老师:不算。
那,这个问题太简单了。但点点没说,只是自己觉得问题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这是点点不招人嫌的地方,心底里她有许多自己的看法,但通常不和人辩论,所以她总能和人相处得好。对于小小年纪的点点来说,这绝对不是世故,而是天性。
在家里,哥哥已经帮点点做了许多考试的准备,让她看着图讲故事,教她进位的加法和退位的减法,甚至还顺便教过乘法口诀,不过没让她背出来,说这太深,要三年级才学,肯定不会考到。妈妈早就说了,家里的户口不在中汇小学这个地段,点点想进这所学校,只有比别人都出色。所以,考试一定要考好。在点点的印象里,中汇小学是一所了不起的学校,足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点点算过,它的年龄,比爸爸、妈妈、哥哥还有点点自己的、家里所有年龄加在一起还大。以前外国的贵族子女才能进这所学校。幼儿园的老师不止地说起过,言谈间表示出能在它的附属幼儿园里工作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点点想起妈妈说的,“比别人都出色”,又迅速想起哥哥刚才对他说的,“你和一群人在一起”,说:一群人。
回答了以后,马上想起幼儿园老师教的,回答问题要完整,于是就补充:教室里面有一群人。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怕没听清,反问一句:一朵人?
点点正陶醉在自己很富创意的回答中,肯定地点点头。
老师不明白“朵”是什么意思,说:你再数一数。
那还有数吗?点点早就做好了算术。但她很听话,老师让数,她就真再数了一遍,数完后回答:九。
老师:那,教室里多少人?
点点又说了一遍:一群人。
老师们仍然听成“一朵人”。点点口齿不太清楚,幼儿园里老师说她太娇,而爸爸妈妈则认为这是“奶刁”,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好的。他们没太多文化,不知道长大以后能够自然改正的缺点,必须在长大之前花大力痛苦矫正,否则,很可能长大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男老师在报名单上记了些什么,女老师和蔼地问:小朋友,你家有几朵人呢?
点点糊涂了,人怎么称“朵”呢。但她想这大概也是书面语言。哥哥有时说的话点点也不懂,哥哥说那是“书面语言”。于是,就随着老师的说法:四朵人。
女老师:哪四朵人?
点点: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哦,表姐算吗?我有两个表姐。不对,有三个,一个从小就送人了,后来又找到了。
两位老师很和蔼,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好像在鼓励点点往下说。点点的胆子大了起来,剧烈跳动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她想起自己来干什么的,极力想回答得圆满些。
两位老师轻声讨论了几句,对点点说:你可以回家了。
点点站起来,这回没忘记说:老师再见。
老师:认识回家的路么?
点点:哥哥在等我。
老师放心了,对着门外叫道:下一个。
往外走的时候,点点看到旁边的那组小朋友是赵慎莉,远没有自己顺利,对着老师,半天没有声响。点点心情舒畅,觉得上学读书也不错。
点点没看到,男老师在报名单的上方划了一个大叉。
走过赵慎莉身旁时,点点说:粉红。
赵慎莉正对着桌子发呆,不知道应该准确地说出那块积木的颜色,又着急又尴尬,像要哭出来的样子。点点决定帮帮她。
点点和赵慎莉有点认识。两人住在一条弄堂里。弄堂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大片空地,人们进进出出都要经过那里。赵慎莉不上幼儿园,常在那里玩,那里通常聚集着弄堂里的许多小孩子,俨然是个儿童乐园。而点点经过这里时,通常是有事,一般都被妈妈打扮得整整齐齐。有时候,赵慎莉会嘲笑点点几句,说她嗲,说她是胆小鬼。她们就这样认识的。
女老师一直目送着点点,这时忙叫道:喂,小朋友……
点点没听见,或者听见也没注意,这教室里除了老师就是小朋友。她朝赵慎莉笑笑,像哥哥一样握着拳头摇了摇,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女老师忙拿出点点的报名单看了看,叫道:樊点点。
点点回过头,迷惘地看着老师,不知她为什么叫自己。
女老师朝她招了招了手,说:过来。
点点重新走回到老师面前。老师说:请再坐下。
这回点点老练了,说了声“谢谢”才坐下。
老师拿出一块积木,问点点:这是什么颜色。
点点的幼儿园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积木,每套积木都由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组成,所以这难不倒她,说:紫红。
老师又拿出几块,点点一一答了:桔黄、嫩绿……。最后一块让点点有些沮丧,她先回答是“墨绿”,看了看,又好像是蓝色,就改正说是“深蓝”。改了几回,她自己也糊涂了。但老师好像并不在意,拿出另一块积木,问:这是什么形状。
点点:菱形。
两位老师又对视一眼,很惊异的样子,又问:你知道这是菱形?
点点:当然。
老师问其他的了:一加一等于几?
点点:二。
老师:二加二?
点点:三。
老师:三加三?
点点:九。
老师越问越快,点点也越答越流畅。回答了“九”之后,马上又说:九加九等于十八。这时,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女老师:那你再说说,现在教室里有几个人。
不用再数,刚才已经数过了。点点脱口而出:九个人。
女老师:不是一朵人?
点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群人和九个人的区别,就没吭声。
男老师则笑嘻嘻地问:十八加十八等于几?
点点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了。她拼命想像着脑子里有一大堆手指头,可是她一下子数不过来。这题目太难,得费许多时间。老师不给时间了,一边在报名单上涂涂划划,一边说,可以了,你可以走了。
点点心思很重,慢慢吞吞地离开考场。一直走到雨走廊,她才算出十八加十八等于三十六,她想再进去告诉老师,可是教学楼门口有老师守着,不让出了门的点点重新进去。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九月一日
点点上学了,如愿进了中汇小学。
其实是如妈妈的愿,点点自己并不开心。她开心不起来,她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一阵紧似一阵,让她烦躁不安。
早晨,妈妈只给了她五块饼干当早饭。临走时,还往点点的书包里塞了几棵葱,说是第一天上学,新书包里放葱,以后读书就会聪明。妈妈特别希望女儿有个良好的开端,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妈妈相信这个理。上次点点考试完回到家里就把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妈妈越听越紧张,这么多问题答不出还读什么书。哥哥笑点点是“问题小孩”,尽是回答不出的问题。只有爸爸满不在乎,说正因为不懂,才去读书嘛么。点点没说一朵人的事,她以为这不是事,所以没说,否则,一定会把妈妈担心死。
好在点点没让大家失望,入学通知书终于来了。妈妈开始不断地提醒点点,这个是缺点,那个要改正。以后是小学生了,要好好表现,不能落在大家后面。爸爸说:以后每天要到学校去,不去学校就是逃学,最坏的孩子才逃学。
“真烦”。他们说这说那的时候,点点总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哥哥也说:上学要准时,迟到也不行。学校有纪律。你现在太自由散漫了。
点点问:什么是自由散漫?
哥哥说:自由散漫是坏学生才有的习气。
点点又问什么叫习气,哥哥想了想,说,不好的脾气就叫习气。
哥哥也在中汇小学读书,已经六年级了,是班级的中队长,老师、同学、包括同学的家长,都夸他是个乖孩子、好学生。
总之,这段时间,妈妈,哥哥,有时候还有爸爸,一直在帮助点点,希望她顺顺当当走进学校,当个好学生。点点却开始不安。本来,她对自己长大了,能当学生了,充满了自豪和向往,可是爸爸妈妈和哥哥说得越多,她越不踏实,不知道学校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纪律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在学校里当坏学生,不知道老师喜不喜欢自己……
点点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九月一日,哥哥说这是点点生命中特殊的一天,从这天起,点点就正式是学生了。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点点并不这么认为,她见妈妈把葱放进书包,要求道:放个鸭蛋吧。
点点看到碗柜里有几个鸭蛋,个头很大,太具诱惑力了。她已经注意这些鸭蛋好几天了,每顿饭吃完,总会想马上再接着吃一个两个蛋,她相信完全能绰绰有余地放进肚子里去。
妈妈说:那不行。第一天读书就吃鸭蛋,那还了得。
可是,那几棵葱算什么呀,又不能充饥。妈妈怎么一点也不了解自己。
点点很沮丧,觉得读书一点不好玩。全都是陌生人。点点一向不习惯和陌生在一起,她独自站在雨走廊高高的石阶上,面对大操场,看着那里许多孩子正玩得开心。在宽宽荡荡、没有什么植物和建筑点缀的操场的衬托下,孩子们显得很小,小得像一个个土坷垃。阳光很灿烂,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边,土坷垃就变成一颗颗硕大的金豆,在操场里蹦着跳着,不用看到脸,就知道他们是欢天喜地的。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快乐。点点有些羡慕,转而又有些忧伤。想哭。
当然,点点不会哭出来。她读过三年幼儿园,新同学当中,和她一样读过幼儿园的不多。妈妈说过,点点是全班新学生中最最不应该惧怕上学的人,应该比别人都表现得从容才对。
一只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拉着点点的臂膀往前奔。点点被拉得趄趔了几步,才看清是赵慎莉。
赵慎莉个子高高的,力气很大,拉着点点,点点就只得跟着她向前一起奔。一边跑,她还一边热情地说:我们一起玩。
赵慎莉剪着个童花头,头发稍微有些长,一奔,头发随着风飘起,正好拂在点点的脸上,痒痒的。有几根还碰到了点点的眼帘,她只得闭上眼睛,跟着向前奔了几步,才挣脱了她的手,说:我不去。你们去吧。
赵慎莉依旧很热情地邀请着,说:易老师说了,让我们到操场上去,大家一起玩。
赵慎莉刚从教室里出来,班主任易老师看她很活泼,就对她说,你去操场,带同学们一起玩。
她就很高兴地离开了易老师,见到熟悉的小朋友就拖着一起往大操场奔,她听易老师的话,要好好的玩。
自从上次考试以后,赵慎莉和点点算是正式认识了,对点点很友好,不再说她嗲,也不再叫她胆小鬼。见点点不愿玩,就松开手,去拉一旁的另一位男生的手。那个男生一甩手,冷冷地说:吃饱了。
赵慎莉不在意。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后来点点知道,她也是同班同学,叫沈兰玉——认真地回答:说:今天吃过早饭了。
点点没听懂,什么叫“今天吃过早饭了”,平时他们不吃早饭的吗?点点不知道,许多人家,不干事的小孩一天只能吃两顿饭。
赵慎莉和其他小伙伴蹦蹦跳跳走远了。
点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们大概不知道,以后要准时上学,一分钟也不能迟到,一堂有四十分钟,坐着不能动,每个星期只能休息一天……。最主要的,课间没有豆浆或者点心吃。他们该哭才对。他们没读过幼儿园,哭了也不会有人怪他们。其他班级已经有人在哭了。
点点不能哭,读过幼儿园的人还哭?多难为情。她真希望自己也什么也不懂。她强压下伤感,转身慢吞吞朝教室走。
还没有上课,教室里三三两两有一些学生,有的呆呆地坐着,不知所措的样子,连眼睛往哪看都不知道,有的低头看书或折着纸玩。点点一眼就认出看书的男孩子就是刚才在操场冷冷地说“吃饱了”的那个人。他的腿真快,一眨眼就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了。点点还认出他正在看《小朋友》。点点有些高兴,这里有一个和她一样爱看《小朋友》的小朋友。
还有一些学生正在讲台边,围着易老师,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易老师高高大大,背微微有点驼,大概一直俯身对着小孩子的缘故。她正在整理簇新的书和本子,准备上课后发给学生们。一边回答同学的问题,一边灵巧地把不同的姓名图章敲在不同的作业本上。
走过易老师身旁时,点点轻声而礼貌地说:易老师好。
易老师直起腰,舒展了一下,左手把短发往耳后拢了拢,说:樊点点,没和大家一起玩吗?
点点笑笑。
易老师:以后课间休息的时候多在操场里玩。
易老师还来不及认识班级里的所有学生,但她已经认识了点点,开学之前就到点点家去家访了一次,和点点的妈妈聊了好半天。她们俩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很投缘——这是妈妈说的。易老师认识点点,正是因为点点的报名单,那上面的记录比别人多得多,且自相矛盾。易老师曾问过两位招生的老师,那两人说我们也不清楚,反正,都客观地记录着。依易老师的观察,点点注意力不集中,胆小,这两点没说错。这是两个很糟糕的缺点,一年级的新生,往往会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学不好、因为胆小而不敢学,基础不打好,以后再追赶就很困难,尤其是女孩子。
点点怯怯地回答易老师:玩过了。
点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课桌上放着语文书、本子和铅笔盒。幼儿园和易老师都教过,每堂课结束以后,要为下一堂课作好准备,把需要的课业用品放在桌上。课桌上除了课业用品,什么也没有。不像幼儿园的小方桌,有时是铅笔、作业纸,有时是点心、豆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更加无精打采。
易老师招呼道:樊点点,帮我一个忙。
点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易老师点点头。
点点高兴地走到讲台前,根据易老师的指示,拿着一个放着同学们图章的匣子,跟着易老师后面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办公桌两个一组面对面放着,把办公室隔成九曲桥一般。每张桌子都堆满书和本子,还有其他的文具,堆在一起几乎比点点人都高。点点一步不敢拉下,紧张地跟着易老师,走到最里面。易老师把手中的作业本放在桌上,对点点说:这是我的办公桌。
点点很自豪,她知道易老师的办公室,还知道她的办公桌,她甚至迅速地发现,易老师用的铅笔和自己是一样的,都是带橡皮头的中华牌铅笔。哥哥说这是最好的铅笔。
易老师把一个硬封面的笔记本交到点点的手中,让她带回到教室里放在讲台上,告诉她:这是备课本。
老师还背课文?点点觉得新奇极了,更觉得易老师对自己很信任。易老师又对她说:上课要认真,老师教的一定要全部学会,不懂就问。
点点很重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重重的点了两下,高兴地走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饥饿
易老师说:同学们……
刚开了个头,易老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饿”。有人大声叫着。
点点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很瘦小,脸色灰扑扑的,大概在操场里沾了太多的尘土。点点以前见过那个人,住在弄堂外面的棚户区里,平时就喜欢到点点他们的弄堂里玩,因为他住的地方很狭窄,从自家门口跨一步就能走进对面的人家,根本玩不转身。点点还知道他叫虎头,听到有人这么叫他,点点总觉得怪异,明明长得猴似的,却叫“虎头”。妈妈说,不能叫别人“猴子”,那会使那人长不壮实的。点点想,妈妈们大概都知道这个理,所以虎头就叫 “虎头”了。
虎头的叫喊提醒了点点,饿!这些天,点点一直感觉空落落的,原来是饥饿。以前在幼儿园时,上午喝豆浆,下午吃点心,如果是休息日,爸爸妈妈或者哥哥则总能变出一小块馒头、一小碗藕粉之类的零食给点点吃。所以,好久以来,点点虽然从来没有正经饱过,但也从来没有这般的饥饿。
教室里很安静,虎头又叫了一声:老师,我饿。
点点想,糟糕,易老师要发火了。虎头怎么能这样呢。哪怕是在幼儿园里,老师讲课的时候,小朋友也不能随便插话打断老师。
可是易老师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小学生。小学生上课时应该怎么样?
一些同学纷纷回答。赵慎莉的声音最响,她胆子大声音也大,点点听到她唱山歌般地说道:不能随便说话,不能做小动作。
易老师噘着嘴唇,缩成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四周因为过于紧凑,挤成一条条皱纹向外发射开去。“真像生煎馒头”。点点这么想,先是觉得有趣,很快就觉得更饿了,甚至听到肚子里“咕噜”叫了一声。
易老师把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教室重又安静下来。易老师挺了挺背,举起左手,做了个示范。许多人都学着她的样,坐端正,举起手要求发言。
易老师满意地放下手,环视一下学生,说:胡明,你读过幼儿园,你说说。
胡明慌张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易老师,不知她要自己说什么。
原来他是胡明——爱看《小朋友》的小朋友。他和点点隔着两排座位,点点看过去,看不见他是不是还在看《小朋友》。
易老师见问不出所以,说:请坐。以后上课要用心听讲。
胡明点点头坐下了。
易老师:秦万余,你说说,你也读过幼儿园。
点点朝秦万余看过去,想笑。他才是真正的虎头呢,个头不高,但很结实,皮肤黝黑,圆头圆脑。秦万余有备而来,一直举着手争取发言,头头是道地回答着:要遵守课堂纪律,不能随便打断老师。有问题要举手,老师同意之后才能说。
易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表扬了秦万余,说:很好,说得很好。大家都要向他学习。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了。
大家都放下手,只有虎头依然把手举得高高。易老师无奈,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虎头得到了允许,站起来说:老师,我饿。
易老师说:大家都要用心听讲,不要提和上课无关的问题。
虎头犹豫了一下,坐下了。
虎头的座位靠近教室的后门。过了一会,他“忽”的站起,从后门窜出。易老师连忙叫住他,说,上课不能随随便便离开教室。
虎头说:我有事。我要撒尿。
易老师:不要说撒尿,不文明。
虎头看着易老师,不知该怎么说。易老师教他:你想小便,是不是?
虎头连连点头,说:对对,我要小便。
易老师观察得很仔细,一眼拆穿了他,说:刚才下课时你已经小便过了。回教室上课,不许胡闹。
虎头挠挠头,坐回到位置上。
安静了没一会,他又要离开教室了,说是喝水。
易老师:你没杯子,怎么喝水。
虎头连声说“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深褐色的东西。大家都笑了。那是虎头用泥巴捏的。虎头喜欢用泥巴捏着玩,这个最像杯子的模样,虎头就真把它杯子带到学校里来了,因为老师说过每个同学在学校喝水要用自己的杯子。
易老师说:回来,坐下。再闹就让你站到下课。
虎头看上去一点不像在闹,一脸无辜的样子,点点想,他真的饿了。他的口袋里一定藏着吃的东西,想找地方吃了。点点不讨厌虎头,觉得很能理解他。
虎头一边回座位,一边嘀咕:我想喝水。
喝水!点点正好听到这两个字。她不渴,但被虎头一说,突然也很想喝水。学校里的茶水放在一个保暖桶里,黄黄,暖暖的,很清澈,喝到嘴里有一股淡淡的麦香。哥哥说,那是大麦茶,喝了不仅解渴,还有营养。
终于下课了,可以回家了,可以喝水了,可是点点却没有忙着走。时间过得越久,她反而不那么饿了,慢条斯理地理着书包。易老师走过来,说:动作要快一点,你看别人都整理完了。
她知道,点点做事就是慢,吃饭慢,走路慢,做什么都比别人慢。
点点怯怯地答应了,偷偷看了易老师一眼,见她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稍稍有点放心。她一直有点怕易老师,从易老师家访点点第一次看到她时就有点怕。点点印象中的老师,是像幼儿园的刘老师那样,年轻,漂亮,开心的时候把大辫子往身后一撩,哈哈大笑,随手把最靠近身边的孩子搂进怀里。生气的时候沉下脸,不理睬惹她生气的孩子,更生气的时候,甚至会眼泪汪汪。幼儿园里也有老老师,张园长比易老师年龄还大,可是也一直笑嘻嘻的。点点不爱吃蔬菜,午餐时张园长就坐在点点的身边,笑嘻嘻地看着点点把碗里蔬菜全吃完。点点不会系鞋带,张院长费很多功夫教她怎么系,但就是不肯花几秒钟时间帮她系。
易老师不那样,她轻易不笑。点点还没见她笑过,连微笑也没有。而现在,点点正和她的目光对上,那目光却是很清柔温和,令点点的胆子大了许多。
易老师:想什么呢?
点点没吱声。她想得太多,没法用一两句话回答易老师。
易老师:在想幼儿园?
点点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幼儿园,便点了点头。
易老师:你长大了,不能总想着吃和玩。
点点其实并不是想着吃。在吃的这方面,她不是个好孩子,幼儿园老师总批评她挑食。点点理不清饿和吃的关系,说:我没想吃。
易老师:那就好。做小学生了,多想想学习才是。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
点点听了很开心,一向让她害怕和压抑的易老师,正平心静气地和自己商量着事,要交给自己一个任务。点点没问什么事,一口答应:好的。
原来,易老师把虎头安排坐在点点的旁边,让他们两人当同桌。易老师说:虎头刚从农村来,许多事情不懂,你要帮助他。
点点:嗯。
易老师:学习上也多多帮助他。
点点:嗯。
点点很想问,如果虎头再饿怎么办?如果他上课再要喝水怎么办?点点如果有足够的胆量,自己也会这么做。
但是她没问。她不善于提问。
易老师:帮助他,就是帮助老师。
点点没明白,“他”怎么就成了“老师”。但“帮助老师”这句话让她很自豪。第一次,点点感到当小学生不错。不能老想着坐在幼儿园的小方桌旁,易老师说得没错,不能只想着吃和玩。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下雨天
点点很兴奋。教室里和平时不同了,很暗,天花板上四盏大大的电灯全都开了,射下四个扇形的金黄的光。尽管这样,还是很暗。点点喜欢这样的感觉,有点像家。点点的家是两间朝北房间,阳光射不进,常年暗黝黝的。教室则不一样,总是亮亮堂堂,布满阳光。
教室的一边是窗户,雨不断地从窗玻璃上滑下。玻璃窗外昏暗到发黑,什么也看不清。点点把目光从那里转到教室的门的这边。两扇木格子的门都紧紧地关闭着。透过格子门,点点看到走廊里站满了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许多家长赶到了学校里。他们的孩子还都小,刚刚进小学,大雨会淋坏他们稚嫩的身子骨。
点点知道哥哥或者妈妈一定在,所以拼命地找寻,完全没听易老师在讲些什么。还没下课,坐在课堂里就要遵守纪律。点点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是用眼睛找寻,人依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她看到哥哥了,哥哥也正看着她。她朝他笑笑,转过头,安心听老师讲课。
可是,易老师已经讲完了课,她打开教室门,让等候在门口的家长们进来。哥哥也进来了,给点点换上套鞋。说是送伞,其实只是送套鞋让点点穿上,哥哥只带一把大大的油布伞,撑开来能够罩住两个人。点点人小,哥哥怕她拿不动伞,雨天总是这样接妹妹回家,两人撑一把伞。如果雨下得很大,哥哥就把点点搂紧,把伞尽管撑向妹妹一边,自己总会弄得一身水。
回到家里,点点和平时一样,把书包里的书本、铅笔盒等等全部文具往饭桌上一倒,开始做功课。点点的家不大,做功课只能在饭桌上。自从上学以后,每天放学回到家到晚餐的这段时间里,点点总会和哥哥一起做功课。
这时,点点才发现,她不知道今天的回家作业是什么。易老师布置作业时,点点的心思正往门外找哥哥。
点点问:哥哥,今天我的作业是什么?
哥哥:不知道。
点点:你知道的,你就在教室门外,我看见你了。
哥哥:门外的人很多,都在讲话,很闹。
点点:你骗人。你知道。
哥哥:真的不知道。门关着,想听也听不见。
点点:你知道,你就是知道。
点点倒也不是无理取闹。在她的眼里,哥哥无所不能。连易老师也说过,你哥哥是好学生,你要向哥哥学习。
哥哥依然说“不知道”,平时,哥哥有时也会哄点点“不知道”,但只要点点化一半的力气,哥哥的“不知道”早就“全知道”了。点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哭了。
哥哥忙说:不哭不哭,没关系的,我带你去同学家问问就是了。
点点说:我不去。你去。
哥哥:好好,我去。
这时妈妈回来了,听明白了发生的事,对哥哥说:你不许去。
点点撒娇说:他不去我也不去。
妈妈说:随你便,你的事,不愿去就不去,和别人没关系。
点点威胁说:我不做作业了。
妈妈还是说:随你的便。
点点没辙了,很不开心,吃晚饭时一声不吭,只扒了几小口就不吃了。爸爸打圆场,说:再吃点,吃完了,爸爸带你去问作业。
妈妈说:谁也不许去。自己的事自己做。
点点看了一眼妈妈,不明白她怎么变了,变得这么不讲情理。以前,逢到妈妈休息,点点说“妈我今天不去幼儿园了”,或者说“妈你今天送我去幼儿园”,妈妈都会同意。点点想等一会妈妈也会同意的,所以不吭声,坚持着。
吃完晚饭,妈妈一边收拾饭桌,一边对点点说: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到同学家去把作业问来,然后做好,明天上学的时候就和平时一样。
点点噘着嘴问:另一个呢。
妈妈:另一个就是不问,不做,明天让易老师批评教育你。
点点可不想让易老师知道这事,更不想让她批评。她那张严肃的脸,不发火的时候就够吓人的了。
看来没指望了,点点极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往门边挪。走过哥哥身旁时,朝他瞪了一眼。哥哥温和地笑笑,对母亲说:妈,外面天黑了,我领妹妹去吧。
点点听了,感到很委屈,说:我怕。
说完,抽泣了起来。
妈妈想了想,说:我陪你吧。
妈妈把点点领到看得到赵慎莉家的地方,就松开点点的手说,你自己去吧。
妈妈的语气不容质疑,点点不得不独自前行,去叩开赵慎莉家的门。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妈妈,希望她能改变主意,走过来,像平时一样,帮自己解决难题。可是妈妈始终没有改变主意。点点心里怨怨的。
妈妈站在黑暗里,看着女儿无助的背影,心里也很是不忍。但是她答应过易老师,要全力配合,给女儿的学生生涯一个良好的开端。易老师说,小学一年级,就好比给整个学生时代定基调,基调定准了,定好了,以后诸事就省心了。也许偶而会稍稍出点错误缺点,但大错不到哪里。
易老师还说,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一定要高度一致。妈妈文化不高,凡事都听老师的。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老坟山的迷
虎头的脸贴着黄沙堆,拼命地掏着黄沙,先是用两只手,后来洞越挖越深,他就侧着身子,只用右手伸进洞里,艰难地把里面的黄沙扒出来。扒累了,他坐了起来,弯起胳膊肘儿往额头一抹,抹去汗珠和沙砾,把一块刚出来的石头翻来翻去欣赏了一会,“嗖”一下,扔给点点。他的眼很准,正好扔在点点的脚下,能惊动她,而又没有打着。虎头的洞挖得深,总能找到一些特别的石头或者别的东西,比如半把塑料尺,一个玻璃球之类的。虎头知道点点喜欢看石头,挖到好看的,就扔给她。自从做了同桌以后,虎头把点点看作好朋,。他从小在农村老家长大,临进上小学时,才回来,没有什么朋友熟人,觉得点点对自己好,就常常跟她在一起,乐意把好东西和她分享。
点点和赵慎莉在挖另一个洞,她们力气小,好半天只挖出一个浅浅的坑。点点对挖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石子感兴趣,每一颗都有不同的形状、不同的花纹,点点可以从那里看到山,看到海,甚至可以看到水晶鞋。这些东西点点都没有看到过,只是从故事里听说过,在这些石头里,点点似乎都能看到。不过她挖黄沙并不是为了找石头,这些石头,她从来也不带回家。她挖黄沙,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就是喜欢挖黄沙,每天挖完了,留一个洞或者一个坑,第二天,风一吹,或者其他人走过玩过,黄沙又平了,于是放学以后继续挖。易老师说你们把挖黄沙的劲用在学习上,人人可以跳级。可是孩子们对跳级不感兴趣,只对挖黄沙感兴趣,每天玩成泥猴再回家。
黄沙堆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其实,即使没有黄沙堆,点点也喜欢这地方。大家都把它叫老坟山,据说,古代有一个大官和他的儿子们埋在这里,一个大大的土丘就是他们的墓园,所以附近的人都习惯把这里叫老坟山。老坟山其实更像一个公园,有小桥、流水,有比其他地方都多而茂盛的松柏和冬青树,还有一大片草地,从小,点点就喜欢老坟山。只有在这里,妈妈才允许点点在草地上打滚、赤脚、趴在地上捉蚯蚓。点点最喜欢的是石雕。在墓园的前面,一溜排开两列石雕,有石马、石羊、石人,还有看不出形状的怪兽,最高最大的是两尊古代官员的像,站立在最靠近坟山的地方,面貌安宁,一直默默伫立着。谁都可以任意攀爬在这些石雕上,那些石雕已经在百余间被磨得油亮发光。点点还小,只能爬上最低的羊。偶而也会坐在石马上,那是在拍照的时候,被爸爸抱上去或者被哥哥用力托上去的。每当那时,哥哥总抱怨说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坐在高头大马上,点点的感觉特别好。而哥哥,已经能攀上高高的石人像。哥哥说,这不仅需要体力、勇气,还需要技巧。
现在,点点有许多同学,他们都成了好朋友,放学以后,凑在一起到老坟山里,更是玩得有滋有味。
黄沙堆是最近的事。老坟山前面的这条小路,本来很狭,很安静,最近一直有大卡车进进出出,是这些大卡车把黄沙运来的,虽然占了草地的一大半,但点点喜欢,因为草地只能用脚走,不能用手挖。在黄沙里,有时也能找到草地才有的东西,比如蚯蚓。
“听,什么声音!”
一个紧张的声音,把点点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是同班同学胡明。胡明不怎么合群,喜欢一个人看书,喜欢一个人玩。如果他不叫,点点还不知道他也在玩黄沙。
点点没听到什么,对胡明说:做事要专心,这个和学习一样,不能三心二意。
自从读书以后,点点常听到这样的教诲,所以也能老三老四地说上几句。
胡明的神情依然很紧张,又听了一会,说:真的,有声音。
赵慎莉不以为然,说:公园又不是你的,人家当然可以发声音。
点点也听到声音,好像有人在尖叫,很恐怖,就从黄沙堆的那边发出的。点点也跟着紧张起来。
虎头站起来,很勇敢地说:我去看看。
虎头胆大,他在乡下的时候,敢在真的乱坟堆里钻来钻去,城里没什么东西可吓住他的。他踩着黄沙往上走,从那里可以很容易看到那边发生什么。才走没几步,被一位飞奔过来的叔叔拉住,不让他去。
虎头很气恼,问:你干什么?
叔叔很严肃地说:走开。
赵慎莉:为什么?
虎头:不管你的事。
叔叔:小孩子今天不能在这里。听话。
胡明:你又不是老师,又不是爸爸,凭什么听你。
叔叔想了想,说:不能再挖黄沙了,电杆会被你们挖断的。
点点“哼”了一声,想,骗小孩哪。我们又没挖到地底下去。
那位叔叔说:抬起头,仔细看看。
点点他们都仰起头仔细往上看,电杆越到上面越小,最后几乎和天空融在一起了。
那叔叔突然吼了一声:快跑。它倒下了。
说完,他带头跑了。与此同时,虎头惊恐地叫了起来:倒下了,真倒下了。
他边叫,边一把拉住点点撒腿就跑。点点踉跄一下,想挣脱,没成。看到虎头紧张的样子,便跟着一起逃命似的往前奔。赵慎莉、胡明紧紧跟在后面,几个人一直到气喘吁吁奔不动了,才停下。惊魂甫定,他们不约而同地往后看——高高的电杆仍然矗立着,纹丝不动。
虎头不解地说:我真的看到电杆倒下了。
胡明没有马上把目光收回,盯着电杆又看了一会,“扑哧”一笑,说:错觉。一定是错觉。
赵慎莉问:什么是错觉。
胡明好像是回答,好像是自言自语,说:我在书上看到过,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看,就会产生错觉。把方的看成圆的,长的看成短的,都有。
点点觉得他讲得有理。胡明读的书多,点点很佩服他。
胡明笑过之后,愤愤地说:他骗我们。
赵慎莉:哼,他不能这样。
几个人都很气愤,商量后决定回去找那位叔叔讲理去。
再回到老坟山时,那里一扫以往的宁静,门口站着许多人,且大多是大人。平时,日间这里很少有大人。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有的在谈论,啧啧感慨,有的摇头表示不可思议,有的静静地听,有的激昂地说。
一定发生了什么。点点他们循着人群往前走,一直走到黄沙堆的那边。再往前走就有些困难。好在他们人小,在人群中游刃有余。根据人群的疏密,点点很快知道,人们关心的中心是在坟山背后。坟山已经在花园的最后了,它的后面,只是一条很狭的通道,没什么可玩,终年不见天日,地上积聚的落叶、尘土散发着霉味,大家一般不去那里。最近,这里的一半地方堆着黄沙,更少有人去。现在,通道的两侧,包括黄沙堆顶上,都站满了人,形成两道人墙,后面的人再无可能上前一步。越是看不到,点点的好奇性越大。她蹲下身子,从大人们腰腿间的缝隙里往前看。
她仿佛看到一个粉嘟嘟的肉团,有点像一个小小的握紧的拳头。拳头怎么会在这里?点点想看仔细。这时,她被人在身后猛地一拽,一个踉跄,身子离开了有利地形。她回过身,看到是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大姐姐拽的她。
点点认识这位大姐姐,她是哥哥的同学。有时,点点上学去没伙伴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边走路边看书,大姐姐看到了就劝告她走路不能看书,告诉她二要二不要的用眼卫生,还唱这首歌给她听。他们走一路,说一路,使得点点没有功夫看书。大姐姐说她早就认识点点。他们读一年级时,就在点点家上课外小组,那时就认识点点了,还常带着她出去玩,她走不动,还抱她。可是点点不记得了。她只觉得上学也不错,有更多的人关心自己、在乎自己。可是现在,她凭什么拽自己,还拽得这么凶。点点愤怒地问:你干什么?
大姐姐说:不要看,早点回家做功课。
点点没好气地说:不要你管。
花园是大家的。没人有资格拦我!点点这么想,挣脱了大姐姐,又往里面挤。
她看到,人群最前面站着两位警察叔叔。他们的脚下似乎有一堆东西。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她的眼睛被蒙上了,身子又被拉着往人群外走。那人力气很大,点点身不由已跟着走,一直走到远离人群,那人才放开手。
原来是哥哥。他生气地说:在这里干什么。放学应该马上回家做功课才对。现在你是小学生了。
点点不示弱: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也是小学生。
哥哥:我是高年级。
点点“哼”了一声,说:再高也是小学生。
哥哥:好吧好吧。都回家。我也回家。我带你回家。
路上,点点还想着警察叔叔脚下的一堆东西,问哥哥那是什么。
哥哥:不知道。
点点: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我马上都快看清楚,像一个人一样。
哥哥:怎么会是人?人怎么会在这里?
点点想想也是。但很快,她被自己走马灯似的各种各样的想法撩得激动起来,问:会不会是炸弹,国民党特务放在这里搞破坏的?
哥哥没理点点。
点点:或者,大概是毒药?这毒药很毒,碰一下人就会死。特务知道这里有许多人来玩。
点点越想越害怕,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说:特务会不会就在附近?他们能把东西放在这里,就说明他们一定到过这里。
哥哥:不会。
点点:那,会是什么?
哥哥:你就是话多。莫名其妙。那不管你的事。那是警察叔叔的事。你没见两位警察站在那里吗?
对,是有两位警察叔叔。点点心里安定了一些。
最终,点点也没搞明白老坟山里发生了些什么。第二天开始,很长的一段日子,点点他们这一路回家的队伍,易老师都亲自护送,一直走过老坟山,才让他们解散队伍回家。更不让他们去挖黄沙。胡明偷偷去挖过两次,每次都被易老师知道了留下来。
同学之间开始悄悄传说阁老坟山里的这件事。有一个共同的说法,坟山的后面有一具女婴尸体。至于为什么在那里,说法很多。光秦万余一个人,就有好几种。秦万余当时并不在老坟山,但他好像知道得最多,一会说是婴儿的妈妈还没结婚,她不能养孩子;一会说婴儿一生下来就生病死了;一会说婴儿的父母已经有许多孩子,他们养不活她……
点点不相信。她在《小朋友》里看到过一篇文章,里面的主人公,大家都说他“见到风就是雨”。秦万余也是这样的人。
过了些日子,老坟山又像以往一样了,平和,热闹,每天容纳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那里始终是点点的乐园。而乐园里的这个迷,点点始终没有解开。
虎头不见了
虎头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易老师问点点:你知道陈四虎为什么不来读书?
虎头在家排行第四,他的大名叫陈四虎。
点点不知道。
易老师:你放学回家的时候,帮老师到他家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事。
最近虎头明显在变。虽然依然那么瘦小,但衣着变了,穿了一件合身的崭新的蓝卡其茄克衫,不像以前,衣服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并且永远打满补丁。脸和手也干干净净的,原来他长得很白,并不是灰头土脸的。身上的味也变了,变成了香香甜甜,像是食品的味,闻得点点很馋,特别是在第三第四节课的时候,更加觉得饿。点点宁可虎头身上仍然是那种龌龊味。点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味,汗味?霉味?垃圾?泥土……,都像,又都不像,所以说是龌龊味。点点这么说的时候,虎头总低下头很不好意思,所以点点后来就不说了。而现在,突然之间虎头变了,连身上的气味都变了。有时,上课的时候,虎头低下头,往嘴里偷偷塞东西。这时,食品的香味就更加浓郁了,直往点点的鼻子里钻。有一次,虎头从课桌下面,悄悄地给点点递过来一块糖。点点没收,虎头神秘地说:这是巧克力,很甜。点点还是没收,她不会收别人的东西,除非妈妈同意。回到家里,点点问妈妈什么是巧克力,妈妈说你吃过,黑黑的方方的。哥哥说有点苦有点甜,没什么特别的。可是点点没印象,她只记得如意糖,很大的一块圆的,由粉红和白两种颜色绕成圈,又好看又好吃。现在好久没见着了,只是依稀记得。妈妈叹了口气,说在如意糖之前,我常常买回家的。可点点真的不记得了,而虎头却有。
这么个一会臭一会香的虎头,现在又不声不响地不见了,让点点很好奇。一放学,她就去了虎头家。点点认识虎头的家,那里没有弄堂,房子和房子之间只有狭狭的通道。屋子都很矮,房顶上铺着稻草,屋檐长长地向外伸展着,两排房子之间的屋檐几乎接到了一起,阳光便很难照射进去,所以总是阴暗的、潮湿的。
点点走到虎头家门口。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点点刚从阳光下走来,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黑暗,看不清屋里到底有人没人,只得唤道:虎头。
没人回答,点点提高了些嗓门,叫道:虎头,虎头。
一个女人的身影闪到门边,回答说:不在。
点点看不清女人的脸,但猜想她是虎头的妈妈,就说:虎头妈妈,易老师叫我来看看虎头为什么不去上学。
女人回答:哦。他病了。
点点的眼睛有些适应了,隐约看到屋子里有一张大大的床板,床上躺着几个小孩。门本来就窄,女人在门前一站,把透进屋里的光线差不多全遮挡了,点点看不清哪个是虎头,就冲着床上的几个小孩问:虎头,你还好吗?
没有人答理她。女人轻轻推走点点,说:你走吧。我家虎头很好。
说完,女人转身把门关了。门是几块旧木板拼成的,有几道很宽的缝隙。点点站在门外想透过缝隙看看虎头到底怎么了,他不会不理睬自己的。可是又想不能偷看别人。迟疑了一会,走了。
回到家,点点才想起,虎头妈妈先是说虎头“不在”,后来又说“病了”。到底是不在,还是病了,点点想不明白,第二天,就把这些都对易老师说了。易老师想了想,对点点说:你马上带我去虎头家。
这一次,老远就听到虎头家山崩地裂般的热闹。老远,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咆哮,一声比一声紧,把心肺都要撕裂了似的。走近时,听到虎头母亲的啜泣声,一声长长的啜泣之后,马上停顿,好像一瞬间呼吸都接不上似的。点点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有点害怕,紧紧跟在易老师后面,走近虎头的家门。门关着,易老师叩了几下。又加大力量、砸一般地再叩,里面的人这才听见,声音瞬间消逝。
易老师:我是易老师。请开门。
里面悉悉索索一阵,门开了。虎头母亲开的门,一边整理着零乱的头发和衣衫,客气地把易老师引进屋里。屋里依旧很暗,虎头母亲请易老师坐下,易老师没看清,就势一坐,坐在一条长凳的顶端,长凳翘起,易老师差点摔倒。屋子角落里爆出一个男音:你开灯呀。你不是有钱了吗?还这么寒酸。不怕儿子的老师笑话。
易老师忙说:我没事。你是虎头的爸爸吧。你好。我来看看虎头。
屋子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死一般沉寂。
灯开了,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屋子。点点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几个孩子比虎头都小,蜷缩在薄薄的棉被里,挤成一堆互相取暖,一边惊恐地看着父母。
屋子里很乱,地上、桌上、床上,到处是零乱的碗筷、杯子、衣服等。那些杯盏,有的是瓷器的,已经碎了,更多的是搪瓷的铁皮的,还没破,只是东倒西歪、坑坑洼洼的。虎头的家里本来没有几件像样的东西,这时,更是一片狼藉。只有一个铁皮的饼干听很显目,很新,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米老鼠,它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仍然憨态可掬地笑着。这个饼干听也狼狈地倒在地上,已经被踩扁了。米老鼠踩不扁,但扭曲了模样,脸上还少了大大一块油漆,脸色变得很怪异。饼干听里的饼干、糖果,滚落一地。虎头的家里真像打过仗一样。
屋子里的气氛始终很紧张,仿佛擦一根火柴就会燃烧一般。易老师有些尴尬,问:虎头呢?我们来看看他。
虎头父亲这次没有咆哮,轻声说:你问她。
他压低的嗓门,也尽力压低的怒火和种种感情,一边说,一边迅即走进里间。里外间是用芦苇隔开的,不隔音,点点听到虎头父亲在里面压抑不住的长长的啜息。
虎头母亲流泪了。眼泪一经流下,就像开了闸似的,再也止不住。她一边擦泪,一边说:虎头他……,不在了。
易老师听了大惊,失声问道:不在了?
虎头母亲:不是。是……,他跟好人家走了。
虎头母亲泣不成声,前言不搭后语地叙述着:那家人家是香港人……,喜欢男孩。我没办法……,八张嘴要吃要喝。乡下还有老母亲。那是个好人家……,我也心疼,可……,那是一条生路啊……。有外汇券,家里的东西吃不完,就是没小孩。
易老师大致听明白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虎头母亲:他们很喜欢虎头,给他买吃买穿……
虎头父亲在里屋吼道:买吃买穿你就卖儿子拉!
说着,他冲出时屋。易老师忙站起拦在两人的中间,劝道: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
虎头父亲冲着妻子喊:告诉你,我的儿子不卖,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儿子找回来。
他没再冲向妻子,对着易老师伤心地说:为了多点收入,我主动要求到乡下去工作。一年五十二个休息天,我加班五十个。我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就是为了养家养孩子。她倒好,在家里卖儿子。
虎头母亲说:我没卖儿子,我没收他们钱。我也是为了儿子的前途。
也许有易老师在,虎头母亲胆子大了点,一口气流畅地说着理由。虎头父亲瞪红了眼睛,紧揣着拳头,点点离得近,听到骨头格格作响的声音。但也大概是因为易老师在场的缘故,只是用拳头往桌上重重地一砸。点点看到桌上立即凹陷了一块。她很害怕,朝易老师身边站了站。易老师这才想起小孩子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匆匆对虎头父亲说“你冷静你冷静”。又转头对点点说:你先回学校去上课。路上注意安全。
点点不知道虎头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虎头究竟到哪去了。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路边的零食
点点回到家,把书包凳子上一放,径直往写字台走。她知道家里的零钱放在什么地方。写字台的角落里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全是硬币。爸爸不抽烟了,就用这个烟灰缸当储蓄罐,爸爸妈妈用剩下的硬币,放在口袋里麻烦,就全放在这里。家里人需要零钱的时候,都从这里拿。
点点没有犹豫,从这堆硬币里挑了一个两分的,放进自己口袋。想了想,又拿了一个五分的。拿,还是不拿,一个,还是两个,这里面可能引发的利害轻重,小小年纪的点点全然不觉。她只知道要拿这钱去买自己想往已久东西。
刚才回家的路上,点点看到隔壁村子有个小贩在自家门口摆了个摊,卖蜜饯等小零食。其中有几条窄窄长长的白块,点点一眼就认出,那是云片糕。点点很喜欢吃云片糕,一小片一小片地剥下,放进嘴里,不用嚼,一会就融化了,甜甜的香香的味儿,能在嘴里留好久。有时,云片糕里还有芝麻或者核桃,点点就同时能吃到几样东西。可现在,她好久没吃到云片糕了。有一次,好不容易在商店里看到有云片糕,可是妈妈没有买,说要粮票。在家里,粮票是最重要的东西。零钱随处可以找到一些,可粮票由爸爸一个人掌握着,有时妈妈要带点点出去吃点心,也要和爸爸商量拿几两粮票。即便爸爸严格控制着,粮票也常常不够用,每到月底,爸爸就要想办法到处借粮票,或者到黑市上悄悄买一些。
自从看到了云片糕,点点再也难忘记,特别是每天第四节课饥肠辘辘的时候,她最想的就是那几片薄薄的糕。那些糕被小贩很小心地掰成小块,不用粮票,花两分三分就能买到一块。
点点终于买到了一小块云片糕。她想藏在口袋里,等第三节下课时吃,可是没走到学校,她就忍不住拿出来吃了。她有充分的理由:老师不让学生把零食带到学校来。再说,尽管刚刚吃过饭,但点点并不觉得饱,很想继续吃东西。
之后,点点常常从烟灰缸里拿了零钱光顾那个小摊。不是每天都有云片糕的,于是也买其他零食。先是用一两分钱,后来用五分。上学路上吃不了,点点就绕一个大圈,走远路去学校。有一天,正走远路时,碰到易老师。点点很慌张,倒不是觉得买零食有什么不妥,而是上学不老老实实去学校,却在这里绕着圈子玩,有点说不过去。但已经避不开,只得招呼:易老师好。
易老师对班上的学生了如指掌,知道点点上学不应该舍近求远走到这里来。问点点:你怎么在这里?
点点说:我……去学校。
易老师看到点点微微蠕动的嘴,有点明白了。她听到一些同学说过点点在路边买零食,没放在心上,小孩子好玩自己偶而买些小零食,不必太在意。但既然点点自己撞过来了,易老师得问个清楚,说:在吃什么?
点点:山楂。
易老师:哪来的?
点点:买的。
易老师:谁买的?
点点:我自己。
易老师:同学说你上学的路上一直吃零食,都是你自己买的?
点点:嗯。
易老师警觉了,问:钱哪来的。
易老师的话里有一丝紧张,点点察觉到了。她马上想起,有一天爸爸发现烟灰缸里的钱似乎少了,自言自语:怎么搞的,这钱像吃了一样。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有和易老师差不多的紧张。点点的心情也紧张起来,但她不会说谎,只得如实说:拿的。
拿的!听到这两个字,易老师的头都要炸开似的,炸出一连串问题:哪里拿的?怎么拿的?拿了多少?
点点:就在我家写字台上。
易老师:爸爸妈妈知不知道?
点点:不知道。
天哪。拿了钱,爸爸妈妈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中规中矩的樊点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该怎么对她说,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看到点点满不在乎的样子,易老师冷静了,没再追问。
到了学校,易老师把点点带到办公室,不再提钱的事,而是问:零食在哪里买的?
易老师问得很详细,点点也回答得很详细。就像平时一样,点点乐意和易老师交流,乐意回答易老师的任何问题。她详详细细地告诉易老师,她起先是去买云片糕的,因为她常常感到饿。云片糕不仅好吃,还充饥。
易老师沉默一会,告诉点点饭后马上吃零食很不卫生。去那种地方买零食更不卫生。她帮助点点分析,店里销售的食品,有卫生许可,这些路边的食品,不知道小贩是从哪里进的,是怎么做成的,有没有卫生保证。
点点想想也是。
易老师:就算食品和店里一样是卫生的,小贩呢。他把食品包装成一小包一小包,手直接碰到食品,他洗手了没有,消毒了没有?谁能保证他手上没有细菌。
点点她想起有一次看到小贩刚捅过炉子,就来卖东西了。她还想起显微镜下面那些蠕动的像毛毛虫一样的细菌,有些毛骨耸然。
易老师:路边小摊上的零食绝对不能吃。你要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点点今后点点同意了。
临走,易老师说:以后,不要自说自话拿家里的钱。
点点:嗯。
易老师:需要用钱,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点点:嗯。
易老师:想吃什么跟妈妈说嘛。
提到这,点点有些不满,说:我妈妈只买她自己喜欢的。
点点喜欢吃山楂,喜欢那吃进嘴里酸酸的清香味。妈妈带着逛街的时候,看到商店里有山楂卖,名字也好听:白糖山楂,丁香山楂。点点想买,可妈妈一点不照顾点点的爱好。买来的是话梅,还说这好吃,价钱也贵。
易老师:那,你就对妈妈直说。就说,妈,我喜欢吃山楂,你给我买山楂。这又不是难事。我想你妈妈会答应的。如果我做你妈妈,也会同意的。
从办公室出来,点点乐滋滋的。易老师说:如果我做你妈妈……
点点很得意,蹦蹦跳跳地向教室走去。
山芋干
救护车拉着尖利的警报,一路呼啸着,由远而近,最后竟停在校门外面。车停了,警报声没停,一直刺耳地响着,令人胆战心惊。校工迅速地打开校门,救护车开进校园,直接开到高年级教学楼前停下。
点点班级正在上体育课,点点看了个真真切切。
两位叔叔跳下车,拿着担架迅速往教学楼里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紧随其后。不一会,叔叔们抬着担架出来了,担架上躺着一个男同学,很安静,睡着了一般。可是跟在他旁边的医生、老师却很紧张,老师一路还唤着,好像是在叫那同学的名字。担架推进救护车后,医护人员们迅速跳进车里,前前后后的车门辟里啪拉响了几声之后,警报又响了,车子往外驶去。短短几分钟,校园重又平静下来。
接下来是语文课。易老师没有让同学们打开书本,也没有发作业本让大家订正或者做新作业,而是把一个透明的玻璃缸放在讲台上,里面盛了半缸水。随后又从一个纸袋里拿出两根桔黄色的干果,问大家:这是什么?
那两根干果不成形状,看不出是从哪里截下来的,已经晒得干透,更加隐密了原来的身份。可是同学都知道,不约而同地叫道:山——芋——干。
对于山芋干,同学太熟悉了。
易老师:对,山芋干。知道哪里来的吗?
有的同学已经回答了:路……
但马上想到老师是不会到路上去捡工人叔叔晾晒的山芋干的,所以就收回了声音。教室很安静,大家不知道易老师要干什么。但是他们肯定,这些山芋干就来自路边,和每天上学看到的一样。
那条马路就在老坟山前,路不宽,平时路人不多,很清净。有时,根据气候的不同,附近工厂里会把各自的一些产品拿到这里来晾晒。晴天的时候,晒的是染布作坊里的蓝花布,蓝花布好长好长,从路的这一端一直铺到另一端,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好像为人行道铺设了两条蓝白相间的地毯。点点喜欢走在这“地毯”旁,可是不喜欢空气中呛喉咙的染料味。所以,她宁可是在阴天。阴天的时候,这条路上晾着许多蜜饯,有桃板、橄榄、杏仁等等,品种很多。这时,空气就迷漫着食品的香味。工人叔叔早上出来工作,先在地上铺上白布条,然后把一整筐一整筐的蜜饯倒出来,摊开,傍晚再收回。中间没有人看管,但过往的学生不会打它们的主意。大家都知道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这是国家财产,不能拿。
但是最近不同。最近那里晒着的是山芋干,这些山芋干已经是半成品,铺满整个人行道,黄橙橙,金灿灿,太具诱惑力了。大多数同学经过时,总是加快脚步,目不旁视。也有一些胆大的,偷偷拿几块吃,点点就看到过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抓了两把放进口袋。也看到有些同学一路走一路吃,一直到学校门口才匆匆咽下最后一口。吃过山芋干的同学都说很好吃,一副欲罢不能、馋涎欲滴的样子。
最重要的,山芋干吃得饱。一想到这,点点也很馋。
但是,再吃得饱,这些山芋干也是国家的财产。点点以为易老师知道有人偷偷拿山芋干吃,要教育大家公私分明,爱护公共财产。可是易老师没这么做,她说:我们来做个实验。
她把纸袋里的山芋干倒进玻璃水缸里。点点看了觉得很可惜,还能再吃么?也许,烧熟了再吃也可以。
接着,易老师说讲一个自己小时候的故事给大家听。老师也有小时候,老师也有故事!大家新鲜极了,教室里鸦雀无声。易老师说她小时候在乡下读书,有个同学家里是大财主,上学总带着一条大狼狗。那狗凶得很,看到衣服破旧一些的人,就冲上去咬。大家都又怕又恨。后来就一起商量想了个办法,正好秋天到了,大家都到山上去采板栗。
易老师说:为了采那些板栗,对小孩子来说,真是历尽艰险,大家毫无怨言,连一个栗子也不舍得吃。你们说,为了什么?
有人猜是为了讨好狗,有人说喂狗,狗吃饱了就不咬人。胡明说,做一把弹弓,把栗子当子弹打狗。点点觉得胡明说得对,听易老师的口气,是要惩罚那条讨厌的狼狗。
易老师:都对,也都不对。我们确实把栗子全都喂了狗,但不是为了讨好它。栗子好吃,狗不知不觉全吃肚里去了。栗子在狗的肚子里涨开来,当天夜里,狗就撑死了。它再也不能欺侮人了。
原来这样。大家都高兴地拍起手来。
易老师还对学生讲了许多食品卫生、身体健康方面的常识。点点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比语文课有趣多了。她知道了,吃得太多比吃得少更伤身体,甚至会有生命危险。还知道山芋干一类的干货以及栗子、花生等的食品,特别不能吃太多,吃得时候不觉得饱,但进了肚子以后会胀开来。点点想,易老师像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一样。点点喜欢吃栗子,妈妈看到店里有糖炒栗子,总会买一些回来,有多少,点点能吃多少,如果可以买得更多,点点也一定可以吃得太多。万一把肚子吃破了……,点点不敢想下去。
临下课时,易老师拿着玻璃缸给大家看。山芋干已经涨泡开来,在玻璃缸里撑得满满的。
易老师:你们看,这个玻璃缸好比我们的胃,但是胃没有玻璃牢固,如果装了太多山芋干,胃就会涨破。
点点猜想,体育课上看到的那个高年级同学大概是山芋干吃多了。
易老师讲完了故事,问有谁拿过山芋干?如果有人拿了,下课交到她的办公桌上去。同学们都说没拿过,易老师放心了些。她相信自己的学生是诚实的,他们还很小,即使想拿,也没胆量。
点点猜得没错。晚上,哥哥说起了白天救护车的事。是他隔壁班级的一个男生,上课的时候,先是肚子疼,疼得满头大汗,他还不敢说,接着就昏过去了,急得老师马上把他抱到办公室休息,张罗着叫救护车。一会儿医生来了,抢救了一阵,才往医院送。走廊里一直闹哄哄的,整个年级都没法上课。
“你知道为什么吗?”点点正听得入神,哥哥不讲了,卖了个关子。
点点:山芋干吃多了?
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点点“嘻嘻”一笑,说:我就是知道。
哥哥:他吃得太多了,又吃得快,嚼也不嚼,全是整块的,卫生老师说把胃撑破了。
点点:那怎么办?现在他好了吗?
哥哥:救到医院,医生马上抢救,帮他洗了胃。我们放学时,老师说他还在抢救。病得很重,医生都发病危通知了。
吃东西会吃出这种痛苦,点点越听越恐怖。妈妈插进来说:好了好了,快吃饭。别贪吃,不会有事的。
可是点点还是没有胃口吃饭,还是觉得恐怖。眼前晃着那个同学的脸,煞白,像一张白纸,不,不是白纸,是灰纸,脏兮兮的灰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还想起了——沈兰玉。沈兰玉慌张的神情,她手中的布袋。那布袋比点点的书包还大,里面可以装许多。
第二天,点点找到沈兰玉,问:你把山芋干交给易老师了吗?
沈兰玉胆怯地说:我没有。
马上意识到说得不完整,补充说:我没拿山芋干。
点点:你有。
沈兰玉:没有。
点点急了,大声说:我看见的。你拿了。你不承认,我告诉易老师去。
点点想沈兰玉怎么这么不懂事,那么多山芋干,吃了要死人的。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身边的同学也像那个大哥哥一样。
沈兰玉:我……我……
点点:你怎么了?
沈兰玉:我……,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点点看沈兰玉不像在说谎,不明白,明明看到她拿了,怎么说没有了。“难道吃了?”这个想法吓了点点一跳,她紧张地问:吃了?
沈兰玉:没有。
点点生气了,不想跟沈兰玉纠缠了,说:我去告诉易老师,让她问你要。
沈兰玉忙拉住点点,又急又怕,眼泪掉了下来,说:妈妈藏起来了。
点点惊得瞪大了眼睛,问:你妈妈把你……
本来点点想说“你偷来的山芋”,可是觉得“偷”太难听,顿了顿,说:……你拿的山芋,你妈藏起来了?
沈兰玉点点头,说:嗯,每天烧粥给我们吃。
点点没好气地说:山芋烧粥有什么好吃的。
但这句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就不再往下说。山芋粥再怎么难吃,总比这些天点点天天吃的长了虫子的小豌豆强吧。点点不爱吃,妈妈说就这些小豌豆还是爸爸从鸽子嘴里抠下来的,再不吃,就什么吃的也没有了。那山芋干,光看看那黄澄澄的颜色,闻闻香香甜甜的味儿——不,不要看也不要闻,光想想,就诱人极了。点点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点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两人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点点说:那,你不能一下把山芋干全吃了。
沈兰玉:当然。我不会,我妈会打死我的。
点点放心了。这时,她才发现去学校的这条马路上干干净净的。以后,山芋干再没出现过。即便有胆大的同学想再吃,也没地方拿了。书包网 www.61k.com
共产主义
哥哥的书包像个百宝箱。他抓住书包下面的两个角,倒过来,“哗啦”一声,书包里滚落出来许许多多东西,有铁丝、铅皮、木板、钢锯、电线和许多点点看不懂的其他东西。长的短的、圆的方的、细的粗的……,简直是应有尽有。上一次,哥哥抖搂他的百包箱,忙乎了半天,做成了一个矿石机,耳机往耳朵上一套,里面的声音比家里那台老式收音机好听多了。这一次,哥哥又要做什么新鲜东西呢。哦,不,不是东西,是作品。哥哥说他做的全是作品。哥哥的手很巧,能做各种各样的作品。他甚至能用玻璃丝线编一条龙,像真的一样,有鳞有须,还用两个纽扣做了眼睛。
点点往哥哥身边凑了凑,哥哥急得直呼“当心,有电”。点点想起来,“电不是每个人可以玩的”。上次哥哥就警告过,说电这东西,看不见,但摸得着,一摸,整个人就焦了。点点先不信有这么厉害,哥哥就把手中的一根铁棒往纸上一放,纸“吱”地冒起一股白烟,很快烫出一个洞。
点点坐到桌子那边、哥哥给她指定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哥哥忙着,看了半天,眼睛无聊了,心里却越来越好奇,忍不住问:哥哥,电在哪里?
哥哥:我这里都有电,你别动。
点点:我没动。我就问你电在哪里。
哥哥:电灯、插扑、收音机、电灯,都有电。你都要小心。千万不能动。
点点:你为什么能用电?
哥哥:我当然能用。我长大了。
点点:我长大了也能用电吗?
哥哥:最好不用。危险。
点点:危险就大家都不要用。
哥哥:那不行,电可以为我们做许多事。
点点:你在做什么事?
哥哥:我在……,嗳,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都烫着了。
点点听了有点急,站在凳子上,隔着桌子想凑近看哥哥伤得怎么样。哥哥又一次惊呼:当心!跟你说了有电,危险!
点点被哥哥粗暴的关心吓着了,回过神来后,又感到委屈,噘着嘴不再说话。哥哥看了她一眼,说:好了,不生气了。
点点仍然不说话。
哥哥神秘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家提前进入共产主义。
真的?点点兴奋了,问:你做电话?
哥哥故弄玄虚,淡淡地说:那,得看你的表现。
点点从小从大人那里听说,共产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时,他家刚刚搬到这里来。点点依稀记得,以前的家很大,记不清有几间房,光一个院子,点点就可以和哥哥的一大帮同学捉迷藏,躲得哥哥找不到人。院子里有爸爸养的鸽,妈妈种的花,还有一个大大的葡萄架。晴天的时候,太阳光穿透枝枝蔓蔓,往地上画上斑斓陆离的图案。夏天,树荫下一片凉爽,冬天,点点捂在被窝里也能晒到太阳。不像现在,只有两间小小的房,还是朝北的,夏天吹不进风,一年四季见不到太阳。刚搬来的时候,妈妈很不满意,对爸爸说,我们的房子是国家需要造路被要去的,你就不能去说说分配几间好点的房子给我们。爸爸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们离共产主义就只差一架电话了。点点的新家有两间房,一间在楼下,一间在楼上,还有电灯,离共产主义真的只缺了一门电话。一家人除了妈妈,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现在,哥哥要做一架电话!点点很相信哥哥,他说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过了几天,哥哥一回家,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对点点说:帮我个忙。
点点一听来了劲,接过哥哥的书包,想帮他抖搂百宝箱。可是这次哥哥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先拿出两个东西,像杠铃,只是小许多,比哥哥的手掌长不了多少。两头是扁扁的圆球,中间有一根铁棒,把两个扁圆球串在一起。点点问这是什么。哥哥说这是电话听筒。点点看了哥哥一眼。她在妈妈厂里看到过电话机,不是这个样子的。哥哥说:这是简易听筒。小心,里面的线很细,断了就听不见了。
哥哥把一个听筒递给点点。点点刚要接,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有电吗?
哥哥:没有。听筒怎么有电?这个都不懂。
他边说边教点点怎么拿听筒,哪个圆球放在耳边,嘴对着哪个圆球讲话。然后拿了另一个听筒上楼去,一边把两个听筒之间的电线沿着墙边放整齐。
不一会,楼上传来哥哥的声音:点点,你听见了吗?
点点大声说:听见了。
哥哥:你小点声。
点点就小声又说了一遍。
哥哥下楼来,在听筒、电线还有其他的一些物件之间来回检查、摆弄。他有点沮丧,初试失败,声音不是从耳机里传递的。弄完了这些,他又上楼,再试,再下楼检查。上上下下几次以后,点点的听筒里传来哥哥的声音:喂喂,听见了吗?
那声音闷闷的,和哥哥平时的说话有些不同,但很清晰,就在耳朵边。
点点兴奋地说:听见了。
哥哥:你再说一句,随便说什么,声音小点。
点点想不起来说什么,就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哥哥:你把听筒放在桌上,半分钟后再拿起来。
点点照哥哥的话做了,听筒里付出模糊的声音,但听不清是什么。半分钟后,点点拿起听筒,对哥哥说:你说什么呀。
哥哥:现在我说的话你听得见吗?
点点:现在听得见。
哥哥:我说什么了?
点点:我说什么了。
哥哥兴奋地大叫一声:哈,成功了。
声音很响,像在耳边,又像是从外面传来。
哥哥冲下楼来,一迭声喊着:成功了成功了。
这时,妈妈已经下班回来了,不满地说:走路轻一点。脚打鼓,一世苦。
哥哥朝点点吐吐舌头。
趁妈妈在厨房烧饭的功夫,哥哥悄声对点点说:我到楼上去躲起来,假装出去了。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打电话回来,你叫妈妈听。
能和哥哥合伙做一件事,点点很乐意,欣然同意。但她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说:你打电话回来要有铃声,铃呢?
哥哥的百宝箱真是个百宝箱。他扒拉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圆圆的铁皮筒,三弄两弄,连上电线、插头,然后把插头递给点点,说:帮个忙。桌子底下有个插扑,你把这个插进去。到时候,你把这个开关拨一下,铃就响。我听到铃声,就拿起电话,你也拿起电话,就好像你听到电话铃响了才接电话的一样。
这个主意很好。天衣无缝。点点二话没说,钻进桌子底下。桌底下堆着许多杂物,只有点点的小身子骨才能钻进去。下面很暗,没有一丝光亮。点点用手摸索着找插扑。她已经摸到了一个洞眼,正在找第二个。突然听到妈妈一声惊恐地叫道:你在干什么。随即点点被拖了出去。妈妈对着她吼:告诉你多少遍,不能动电。你不要命了吗?想死啊。想死今天晚饭就别吃了。饿死也比电死强。
看着妈妈声嘶力竭的样子,点点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才想起平时对电其实本来就是很恐惧的,害怕得心都抖了起来。
哥哥脸色煞白,呆若木鸡。刚才光顾兴奋,他忘记了让不懂事的点点去插电源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并且还是在那么黑暗的地方。
接下来,别说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让他们惊喜,连一顿饭都吃得闷闷不乐。共产主义的乐趣被看不见摸得着的电给全部冲击走了。
以后,点点看到“电”就害怕。如果“电”这门知识像算术语文一样是最基本的功课,点点一定是个最差的学生。
康熙字典
弄堂里很安静,空无一人。这个时间,大人上班,小孩上学,也有更小的孩子还没读书,但天气很冷,他们都呆在家里不出来。有的没有棉衣毛衣的,甚至蜷缩在床上,盖着棉被御寒,就像上次看到的虎头的弟弟妹妹们一样。
点点中途从学校回家是来拿书的。班级里排练节目需要一本厚厚的书,点点想起这几天哥哥一有空就捧在手里的书,很厚,封面是皮质的,光洁而硬朗,于是就自告奋勇回来拿。刚拐进弄堂,她就掏钥匙,打算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耽搁,拿起书就走。可是她怎么也打不开门。她虽然有钥匙,但平时回家时,家里总已经有人,不用她用钥匙开门。所以她不能熟练地使用钥匙。点点越急,越打不开门。越打不开门,就越急,她气得狠狠地踢了门几下,脚踢疼了,可是门还紧闭着。点点无助地四周张望。这一看,她高兴地笑了。
叔叔正走进弄堂。
叔叔不是点点的亲叔叔,是一条弄堂里的邻居。长得高高大大,点点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脸看上去有点严肃,又好像很和蔼。每一次,点点见到叔叔都很高兴,会张开双臂奔过来,叔叔见到她,也很高兴,微微一笑,蹲下身子等着。等到点点奔到身边,说托着她的胳肢窝,把她举得高高的,一边问:怎么又赖学不去幼儿园啦。
叔叔猜得很准,见到叔叔的时候,通常就是点点不愿上幼儿园而呆在家里的时候。后来读书了,点点每天早出晚归,就很少见到叔叔了。
叔叔来了,就有办法,不怕进不了门。对付任何难事,叔叔都有办法,弄堂里的人如果有事,都会找叔叔帮忙,有时是修水龙头、通阴沟,更多的时候是读信写信,叔叔都很乐意。
叔叔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咦,这个怎么能开门?
点点很惊讶,爸爸明明说这是开门的钥匙,还教过点点怎么开。
叔叔说:这是开心的。你看,挂在你的心口前呢,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开心的钥匙开不了门。
点点这才知道叔叔在开玩笑。叔叔抱起点点,直接把她从窗子里放进屋里去。
点点拿了书,打开门立即奔出屋外,这时,叔叔还没走远。点点想起书是叔叔的,就叫住他:叔叔……
叔叔回过头来,问:还有事?
点点:叔叔,我借你的书用一用。
点点想起这本书叫做《康熙字典》,于是扬了扬了手中的书,准确地补充一句:《康熙字典》,你的。借给我用一用。
叔叔稍稍犹豫了一下,说:拿去用吧。小不点的点点,也知道《康熙字典》了。
想了想,又关照说:不要弄坏了,要爱惜书。天底下就该爱惜的就是书。
叔叔喜欢书,喜欢读书,喜欢读书的人。他一直静静地呆在家里,妈妈说他是书独头,整天就是看书、写字。书都很厚很旧,字很小,好像都粘在一起似的,瞥一眼都头晕眼花,可他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还在书页边的空白处写写划划。看到点点总问:识了多少字了?叔叔的书都排队等着借给你看哪。有时则说:快点啊,叔叔的书都快等得发霉了。
《康熙字典》是叔叔借给哥哥的。
哥哥对妈妈说,他要改名字,要改一个叫得响的、有文化的名字。妈妈说可以。但是她起不出“叫得响的、有文化的名字”,要不然,早在他出生时就起好了。哥哥自信地说,我自己给自己起名。可是他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在纸上写写划划了几十个名字,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妈妈就想到叔叔。叔叔是这条弄堂里最有学问的人,读过大学,别看他平时随和谦微,任何人都可以差使他帮个忙做点事,妈妈说这是他知书达礼,懂道理有礼貌。
叔叔很乐意。但是他没有给哥哥起名字,而是送过来一本书,就是这本《康熙字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哦不,这话封建老朽了。斯大林说过,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他让哥哥在字典里好好找,说自己为自己起个有意义的名字才真有意义。叔叔还说了一句话,点点听不懂,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句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哥哥听后笑了,很高兴地接过厚厚的字典。
此后,连着好几个晚上,叔叔都来,和哥哥一起,翻开字典,一起看,一起找,一起讨论。点点从他们两个脑袋的缝隙中看过去,字典上的字比蚂蚁大不了多少,并且都挤在一起。哥哥硬是从这么一大本密密麻麻的蚂蚁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字。叔叔很高兴,夸奖说很好,字简单,却有深义,是个好名字。
每次晚上从点点家回去的时候,叔叔总说,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小孩子睡眠要充足。像道别词一样。有一次,点点忍不住问:叔叔,你明天不上班吗?
这话她想问了好久。每天她上学或者回家,总能遇上弄堂里的人,但从来没有遇到过叔叔。
叔叔有点尴尬。妈妈忙说:小孩子不能管大人的事,没规矩。
叔叔说:上班要有同事,叔叔没有同事,点点好好读书,长大给叔叔当同事。
终于有一天,点点走出家门准备上学去的时候,见到了叔叔。她很高兴,想叫声“叔叔早”,她还从来也没有向叔叔问过早。但她很快发现,和平时不同,叔叔脸色阴郁,一丝笑意都没有。他身边的几个人,都铁板着脸,很冷酷的样子。他们一起从叔叔的家里出来。他们一早到他家去干什么?为什么都这么凶?点点有些害怕,楞楞地看着他们。走过点点身旁时,叔叔朝她笑笑。只有这时,才是平时那个熟悉可亲的叔叔。但他没有像平时一样,举起点点,或者开个玩笑。
点点的心宁静了些,说:叔叔,晚上我把字典还给你。
叔叔:你拿着看吧。叔叔没用了。
说着,他轻轻抚摸她的头。
点点正要朝叔叔笑,一个汉子重重地打落叔叔的手,不让他乱动。另一个则推了叔叔一把,力气很大。在点点的眼里,叔叔永远挺立着,即便走路,也像是一座山在移动,可是此时,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粗鲁?点点想。但什么也不敢问,不敢问叔叔,更不敢问那些人,只是一点一点地转动身体,看着这些人走过自己的身边。
点点很不开心。
后来,再也没见过叔叔的踪影。
点点隐隐约约听到爸爸妈妈谈论过叔叔,他们提到叔叔的时候总鬼鬼祟祟,不让点点听。但日子久了,点点还是知道一些,大概有人说叔叔是寄生虫,分配给他工作不肯干,等等。妈妈说,那叫什么工作?他这样的人哪能去那种地方工作呢,都是些阿姨妈妈,叫我也受不了,别说是一个大学生。
点点问爸爸叔叔到底去哪里了。爸爸说他到很远的外地去工作了,一时回不来。妈妈嘱咐点点对老人要有礼貌,对婆婆更要有礼貌,见了面要主动招呼。点点说知道。婆婆是叔叔的妈妈,也像叔叔一样,人高马大,但眼睛不好,最近更不好,常常独自坐在家门口,哪也不去,也不理人。每天,她唯一离开家门的事,是去给水站打自来水。她颤颤巍巍提着一铅桶水,一边走,桶里的水一边晃荡着往外流。水桶似乎很沉很重,想要往下拖倒婆婆似的,她佝偻着腰,不停地把水桶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自从叔叔去外地以后,婆婆不用家里的自来水,妈妈说这样可以省一半的水费,可是人要累许多,还不方便。爸爸有时会提一桶水过去给婆婆,可是婆婆家水缸不是一直空着的。水缸空的时候,爸爸把水倒进去,满的时候,爸爸只得把水再提回来。一次,妈妈对婆婆说,以后你就到我们用水,可以少跑一些路。婆婆说谢谢。可是谢过之后一次也没有来用过。
很多日子过去了,点点时而还会想起叔叔。想起他笑呵呵的脸,想起他用力的大手,想起他温厚的声音:这是开心的。
想他的时候,点点就会打开康熙字典。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比学赶帮超
教室正前方的黑板旁边有一块白墙壁,易老师用粉红的皱纸把它围起来,上面写着“比学赶帮超”几个大大的美术字。班级里的优秀作业都集中在这里。这几个字没学过,但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认识,并且知道它们的意思。其实,除了教室里,在其他地方,比如工厂的围墙上、马路边、甚至弄堂里,时不时可以看到这几个字,有些单独写着的,有些写在宣传画上,画的是挺着胸、举着手的工农兵。
这天,又有新的一批优秀作业贴上去了,吸引了同学们。
点点没挤那个热闹。不看也知道,又是计言其第一。
计言其的作业总是排在第一,这令点点和一些同学先是羡慕、再是努力、接着沮丧、后来就无所谓了。
计言其白白净净,一手字像他的脸一样清秀、姣好。他不喜欢运动,就喜欢写字画画,下课的时候,总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易老师赶他出去玩,他到了操场,玩着玩着就捡根树枝蹲在地上又涂开了。住在他家隔壁的水梅英说,他在家里也这样。他家的楼梯、厨房、地上,全是他用粉笔写的字或者画的画。老师说他有天赋,写的字比三年级的学生都好。点点他们才一年级,每天的作业都很简单,质量基本是以字的好坏来衡量的。所以计言柏一直稳居第一。
水梅英一边看,一边大声叫:胡明,你退步了。
水梅英和胡明是同桌,大大咧咧,待人热情,人缘很好,可就是胡明对她总是爱理不理的,令她很不舒服。所以她看到胡明榜上无名,很高兴,并幸灾乐祸地告诉胡明。前些日子,胡明的作业常常是第二名。
胡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仍然看着小人书,没理她。
水梅英走到胡明的身边,冲着他,又说了一遍:胡明,你退步了。
胡明朝她白了一眼,说:滚。
水梅英一屁股坐下,把后脑勺贴在课桌上,仰面看着胡明的脸,逗着说:生气啦?比不了,就生气了。
胡明:你们去赶吧超吧,我不比。
水梅英:你比不过。
胡明:我不比。
水梅英:比不过。
胡明:不比。
说话的句子一句比一句短,声音了声比一声响。两人真吵了起来。胡明说:我不和留级生比。
一旁的点点笑了,觉得胡明的这句话真解气。在胡明之前,点点的作业常是第二名,可是她做作业总是虎头蛇尾——这是哥哥对她的评价,所以很快就往后挪,现在,在“比学赶帮超”里连影也没有了。看到别人兴高采列地找作业,她有点失落,也有点妒嫉。表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却常想着进步、退步、比赛、名次这一类事。看到易老师对一直优秀的计言其和其他进步的同学赞扬有加,点点担心老师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批评自己,见到老师能避开就避开。读书了,烦恼就是多。
水梅英楞在那里,看看胡明,又看看点点,委屈、怨愤。渐渐的,眼睛里溢满泪水。楞了一会,水梅英抹去泪水,说:我去告诉易老师。
以前胡明也骂过水梅英“留级生”,易老师知道了,批评了胡明。点点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骂人了,算不算吵架。
一会儿,水梅英回来,对点点说:易老师叫你们去。
她已经不哭了,但还在生胡明的气,看也不看他一眼。
点点和胡明面面相觑。两人走到办公室门,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胡明悄悄说:凶多吉少。
胡明总有许多新鲜成语,这些成语,点点不会说,但听得懂。所以,胡明和点点的话也多了些,有时还会主动说,就像这次一样。
易老师在办公室看到了两人,招呼道:进来。
点点的心在喉咙口怦怦地跳着。
易老师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颜色的皱纸,大大小小装着颜料或者浆糊的瓶子,还有剪刀、大头针、毛笔等等。
易老师对点点和胡明说:麻烦你们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教室里去。
易老师说得太客气了,她如果命令道:去,把这些东西搬到教室去。点点他们也会很乐意干。不是每个同学都有幸运帮助老师干活的。点点和胡明各自捧起几卷颜色纸,顺手还拿些颜料盒、浆糊瓶之类的。
点点瞎担心了。原来易老师请他们几个人一起布置教室。
“比学赶帮超”连同展览的优秀作业,都被撕了下来。胡明和点点干得特别认真和舒畅,这里面没有他们的作业。易老师嘱咐点点他们小心些,别把作业撕破了,说:那是同学的劳动成果,要珍惜。
那些作业真好,好作业就应该珍惜,不管是谁的。
水梅英等几个同学还没有走,易老师叫他们也一起留下布置教室。水梅英一会儿拿浆糊粘作业纸,一会帮胡明递这拿那,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易老师站在桌子上,把几个红字往墙上贴,还叫点点往后站,看贴得正不正。字很大,一张作业纸只写一个字,合在一起,是“学习园地”。
这件事,易老师早就想做了。
“学习园地”里,展示的内容多了,面也广了。作业不单单是抄写生字。100分的测验卷、整洁而准确的算术作业、美术、手工等,各科的优秀作业都被展示在这个学习园地里。排列也不再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让人一看就能分辨出一二三四的名次,而是由任课老师把优秀作业随时贴到园地里。
每个同学都有机会。没人会认为自己永远第一,也没人会自责退步。
点点很快找到了规律,只要三天的算术题全对,并且字迹端正,作业本就可以展览在学习园地里。有时候,美术课下课时,美术老师会把一张最好的画立即贴到学习园地里去。发现这些秘密后,点点偶而会很用心,她的作业又常常被老师展示出来。
点点各科作业都被展览过了,只剩下写字。她信心大增,决定努力一下,把自己的字也贴到“学习园地”里去。她很仔细地看计言其写字,发现他的垫板不是垫在要写作业的这张纸下面,而是垫在更下面的两三张的地方,写字的时候很慢,每一笔都很认真。点点照着样子写,果然很有效果,写了几行,就觉得很快可以赶上计言其了,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看字的时间比写字的时间还多。可是,她坚持不了多一会,总是学不会把最后一个字写得跟第一个字样。所以,始终没有如愿。不过这没关系,没人在意,点点更不在意。
点点又开心了起来。见她那得意的样,爸爸问:得第一名了?
点点:没有。
哥哥:没有,你高兴什么。
点点“切”了一声,说:幼稚。我们老师说了,名次不是主要的。
学生手册
妈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问点点:学生手册发了吗?
点点“嗯”了一声。
妈妈:你拿到了?
妈妈这么问,是想让点点主动把学生手册拿出来。可是点点仍然淡淡地“嗯”了一声。
妈妈:在哪里?
点点:书包里。
只这么说,可是没有动书包的意思。
妈妈只得说:拿出来看看啊。
点点:不。
妈妈吃惊得瞪大眼睛,反问一句:不?
点点又是“嗯”。
妈妈:为什么?
点点:不好。
妈妈:不好也要拿出来给家长看哪。
点点:我的东西,不是非要给你们看的。
爸爸说:老师说过没有,把学生手册交上去的时候要家长签名。
点点:嗯。说过。
爸爸:家长看不到学生手册,怎么在学生手册在签名呢。
点点说:老师说盖章也行。我已经盖了。
爸爸的图章一直放在写字台的小抽屉里,是一枚长方体的象牙章,精致,小巧,有一面还刻着一幅山水画。图章放在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里,盒子一分为二,一边放章,另一边放着红红油油的印泥。点点很喜欢这个章,常常拿出来玩,可是爸爸说印章不能随便乱盖。点点拿了学生手册回到家,终于有理由把爸爸的章盖了上去——这不是乱盖。她把章在印泥里按了几下,又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然后把图章上的山水画对准自己——点点知道,这样盖出来的章是正的——小心地放到学生手册上“家长签章”的方块中,双手放在图章上面,用力地压了一会。然后把图章移开,爸爸红红的大名就留在了学生手册上了。做完这些,点点才有点喜欢这本学生手册。
爸爸说:你不能随便拿我的章。
点点:为什么?
爸爸:不能乱翻东西。
点点:我没乱翻,就是抽屉里,我一拿就拿到了。
点点没说错,爸爸的印章就放在抽屉里,谁都拿得到。
爸爸:你不能不经过同意就用别人的东西。
点点: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爸爸。
爸爸:也不行。
点点:为什么?
又绕了好半天,爸爸总算让点点明白,学生手册盖章或签名的目的,是为了让家长审阅过目,盖了章或签了名,就表示家长看过了。如果学生自己盖了章,就没有达到目的,那是不允许的。点点听得半信半疑,把学生手册拿了出来,交到妈妈的手中。
妈妈拿过学生手册,打开第一页,才瞄一眼,头便晕了,悔不该当初都听易老师的。易老师家访时,强调说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要一致,说孩子送到学校,家长只管放心,只须配合老师就可以了。家长和老师步调一致才能有利于孩子的教育。等等。妈妈一字不拉,全部听进去了,并且一字不拉,全部照着做了。
现在可好,学生手册上通红一片。妈妈不知对点点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你想留级吗?
点点:我不会留级。
妈妈:你看看你,都挂满了红灯。
点点:我争取来的。
妈妈大惑不解:这还用争取?
点点:那当然,多不容易,我们班就我一个。
妈妈不知怎么回答。
点点:我们班的朱优墨成绩很好,易老师说他又聪明又认真。他的红灯也没我多。
妈妈:什么什么?成绩好,又聪明又认真,也挂红灯?
点点。当然啦。红灯是光荣!老师说了,红色代表好,代表优秀。红五月份,红领巾,烈士的鲜血,都是红的。五分用红色,其他都用蓝色。
点点不知道,易老师这么做,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不要太刺激不及格的同学。用墨水的颜色,暗示学生,他们大部分“一般”、小部分“优秀”,而不是大部分“一般”、小部分“差”。
妈妈仔细一看,果然都是五分,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说:不错,不错。
可是点点却噘着嘴,说:不错什么呀。
妈妈问:都是五分嘛,你还想得几分?
点点说:你再看下去。
妈妈翻到第二页,仍然都是红色,只有音乐是蓝色,四分。说:很好,我满意。
点点说:你看品德评语。
妈妈就顺着点点指的方向,看易老师写的品德评语,边看,边还轻轻地读出了声:学习优秀……遵守纪律……和同学团结友爱……
妈妈很满意,抬着看了点点一眼。点点仍然满脸的不高兴。妈妈搞不明白她是真不高兴,还是想通过不高兴引起大家的注意,或者是装作满不在乎,用以表示她其实可以再得到更好地成绩。点点人小鬼大,妈妈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眼就看穿她的底细。
点点:你再读下去。
哥哥倚在妈妈的肩头也在看点点的学生手册,见妈妈读得慢,就帮她读下去:希望你克服骄傲自满思想……
整篇品德评语读完,妈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能让人不高兴的。
点点:你听听,好像我骄傲自满似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妈妈松了口气。
哥哥说:你就是骄傲。连这些话也听不得了,
点点:我没有骄傲自满。
哥哥:没骄傲,就不会为这句话生气。你就是骄傲,太骄傲了。
点点:哼,就不骄傲,就不自满。你才骄傲,你才自满。
妈妈打断他俩,说:好了好了,别争了。
过一会,满意地说:才读了几天书,就能看懂品德评语了。你们易老师的这几个潦草字,我也要看仔细些才能看懂。
哥哥对妈妈说:老师已经说她骄傲了,你这么说,她就更骄傲了。
妈妈:我说的实话。点点已经能看懂这些,很不容易。
听妈妈这么说,点点的气消了,冲着哥哥做了个鬼脸,窜到弄堂里玩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电影的体验
同学们很兴奋。太兴奋了,把易老师的话当作耳边风,所以易老师很生气,说:你们都给我好好坐着,什么时候安静了,什么时候出发。
其实点点一直很安静地坐着,她并不兴奋。
对班上有些同学来说,等一会儿他们将第一次看电影。对另外有些同学来说,他们很少看电影。可对点点来说不是。点点不记得第一次看电影是在几岁那年,也不记得看过多少次电影。电影一直带给她乐趣。最有趣的一次是,爸爸拿回来两张内部票,给妈妈和哥哥去看。可是点点一定也要去。让哥哥带着点点去,爸爸妈妈不放心,就只能说服哥哥别去。哥哥也很想看,对点点说:你又看不懂,凑什么热闹。点点说我看得懂。哥哥说那你回来要说出电影的名字。点点满口答应。哥哥说不许问妈妈,点点说“小事一桩”。
到了电影院,点点就仔细看大院里的海报,她已经很有经验,每次的电影,在海报上都有剧名。剧名的汉字下面还有拼音字母。那时,点点已经识了一些字和全部的拼音字母,已经能看懂《小朋友》上的大多数文章,自信得很。看完电影回到家里,没等哥哥问,点点就说:今天的电影是——冷气开放。
说完,点点还自豪地冲着哥哥说:我没问过妈妈。
哥哥和爸爸妈妈都大笑起来,起先点点还很得意。后来,很久以后,点点想起这件事还会脸红。
现在,点点长大了,不会再把冷气开放和电影片名搞混。她很想告诉同学们,去电影院不仅仅是看电影,还能享受冷气。夏天到了,点点很向往那里的清凉世界。但是不能说,正在上课,只有静静地等着同学们安静下来。她已经是二年级学生,懂了许多道理。比如,她知道,进了学校,就是集体中的一分子,应该服从集体,集体做什么,她也做什么。现在集体都在兴奋,易老师要让集体安静下来,点点也只能等。
这么干等着的时候,点点想起这就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成语,点点每天看到, 今天终于用上了。点点的家里,像大多数人家一样,墙上挂着毛主席像。像的两边还有些地方空着,妈妈就常买些长条的画贴在那里,有点像对联,但两边不是各有一条而是两条,上面是根据一些成语改编的画。从那里,点点知道了不少典故和成语,除了现在想起的这条,还有掩耳盗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鹿乳奉亲,刻舟求剑等等。
好在她对学校组织看的电影并不很感兴趣,所以望着窗外,想着天上的那些云会飘到哪里,又从哪里飘来。点点想不通的事有许多,但她从来不问老师,只是自己想,这也是她上学以后懂得的道理之一。同学有五十个,班主任老师只有一个,哪有时间回答课本以外的所有问题。
点点班级的同学还都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操场里喧闹了起来。过了一会,又安静下来。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出发了。大家这才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点点和同学进电影院的时候,大灯已经暗了,电影院里黑黝黝的,已经坐满了人。
点点他们班级的座位在前面左边,得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好长一段才能到。时间很紧,偏偏易老师又忘记了班里还有五六张票是在影院最后几排的右面。易老师早就安排了,选几个平时遵守纪律的同学坐在那里。进了电影院就先把他们安排坐下。但忙中出乱,一生气,全都忘记了。易老师有点急,拿了那几张票递给点点,一面迅速地点了几个同学,说:樊点点,你带这些同学坐后面。
点点拿了票,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老师叫她带着同学,这些都是老师选出来的好学生,说明她就是好学生中的好学生。点点通常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件事转好几个弯地想,就常能在一个普通的事情迅速地联想到高兴或者沮丧。
点点也很紧张。以前看电影,总是爸爸或妈妈指给点点一个座位让她坐下,她从来不看电影票,更没有自己找过座位。但接受了易老师的信任,点点只得强压下紧张,努力回忆着爸爸或妈妈在电影院里的样子,低下身子去看亮着的灯光的座位下面的数字,抬起头,正好看到这一排有几个空座位。没费周折,就顺利找到了座位,让同学们一个个挤进去坐下。当领票员叔叔看到这里还有几个孩子马上赶过来时,点点自己也坐下了,长长地吁了口气。
做成了这件事,点点很有成就感,兴奋了好久,全然不知道前方的屏幕在放些什么。
直到一个娃娃的哭声尖利地响起,点点的心才回到影院里。
正在放映的电影是《农奴》。小农奴强巴出生了,奶奶抱他到农奴主那里去。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问这个问那个,奶奶按着男人说的缴了这个钱那个钱,最后,男人问: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奶奶忙回答:双眼皮。男人毫无表情地说:双眼皮税……。
影院里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双眼皮还要缴税?太好笑了。可是点点笑不起来,电影画面的色调很灰暗,奶奶和其他人都穿着破破烂烂,小强巴拼命地哭着,哭得点点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小强巴就在舞台上,无助地、哀伤地哭着。
越看到后面,越压抑。小强巴还没长大,唯一的亲人奶奶死了,强巴到农奴主庄园里抵债,被少爷当“人马”骑着玩,用鞭子抽,管家揪住他的头发往樹上猛撞,小强巴始终用沉默表示反抗。他咬破舌头,装哑巴,把仇恨埋在心底。
看着看着,点点走神了。她想起前不久电台里听到的,盘踞在台湾的蒋匪帮正在叫嚣着*。想起报纸上忆苦思甜的回忆文章里边写的旧社会每少年儿童的悲惨生活。万一蒋介石*了怎么办?老师说过,劳动人民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电影里强巴那样的生活,点点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也忍受不了。点点越想越害怕,恐惧极了。
看完电影出来,同学们还沉浸在电影院软软的座椅、清凉的风以及电影起伏跌宕的情节中。点点羡慕地看着他们,猜想他们一定不知道国民党反动派反击大陆的事。她宁可自己也不知道,宁可不看书不看报,这样,就可以像同学们一样无忧无虑了。
但是她已经看书看报,已经知道了海峡那边的蒋匪军想*。点点忧心忡忡了几天,妈妈觉察到了,问:你怎么啦。
点点想了想,把自己的担心都说给妈妈听了。点点问妈妈解放前她是怎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
妈妈:别胡思乱想。好好读书,将来有本事,有知识,有文化,有技术,走遍天下都不怕。人家只会尊重你。
点点稍稍安心了。但她还在想着电影的故事。说到强巴被农奴主用鞭子抽打,声音都颤抖了。
妈妈不能对她说,这是电影,是编出来的故事。想了想,说:那是在西藏。西藏离上海很远很远。
也就说,上海离强巴那样的痛苦也很远很远。点点是这么理解的,总算有点从电影的灰色调中走了出来。
暑假作业
点点帮易老师把一迭暑假作业簿拿到教室里去。一边走,她一边看着这些崭新的作业簿。作业簿比平常的作业簿足足宽一倍,封面是一个拿着笔正要写作业的女孩,正朝着自己笑呢。点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作业簿。国家的自然灾害还没完全过去,点点用的作业本纸张总是黄黄的,很粗糙,封面就是很单调的几个字,“语文作业本”,或者“算术作业本”,下面是几行小字,班级,姓名,老师,等等。
点点很想打开暑假作业簿看看里面,可是她两只手捧着簿子,没法打开。等到她走进教室,刚把作业簿放在讲台上,上课铃声响了。她只得回到座位上。点点已经读了两年书,很懂得遵守纪律了。好在易老师很快把作业簿发了下来。易老师要大家好好做作业,党和国家很关心少年儿童,国家还处在困难时期,可是把最好的本子给了学生,同学们珍惜,好好学习,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易老师还说了很多。课全上完了,考试也结束了,易老师有时间说许多话。可是点点已经听不进,全部注意力都在作业簿上。她把簿子放在腿上,轻轻地一页一页地翻。每一页上的作业,有语文,有算术。语文有造句、书写词汇、有时还有短文,算术有计算题、应用题,还有一些没学过的很有意思的问题,比如三个饼,一个锅,锅里只能放两只饼,需要几次才能把饼全烧熟等等。更有趣的是,这些文字和数字都掩藏在花花草草和小动物的图案中,连每页上的日期,也是被不同的动物或花草抱着、包围着。点点一看就爱不释手,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还在上课。
一只大手伸到点点面前,还用力地叩了几下课桌。点点这才发现易老师站在了自己面前,很生气的样子。点点还发现,全班同学都看着自己。
点点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她悄悄地看作业簿,易老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她知道易老师伸出手的意思就是要没收她的作业簿。她哪舍得,没动弹。
易老师:拿来。
点点还是没动弹。
易老师很严厉地重复了一句:拿来。
全班都看着。点点又羞又恼,看着易老师的手,皮肤细腻而光滑,手指纤细,但纹理比较粗,里面还沾着白白的粉笔灰。食指和中指之间,有红墨水的痕迹。以前,点点很喜欢易老师的手,和妈妈的手不同。妈妈的手虽然也不粗糙,但没有粉笔灰,也没有红墨水。妈妈说这是没文化,整天和布匹纱线打交道。妈妈是纺织工人,虽然收入和社会地位一直不算低,特别是解放以后,工人阶级的地位至高无上,可是妈妈还是希望点点长大了,应该和易老师一样,坐办公室,有文化,和书和笔打交道。
这会儿,点点恨极了这双手。恨不得拿出铅笔刀在这双手上划一刀,让它拿不住作业簿。当然,她不敢,她只敢这么想。想过之后,万般无奈地把作业簿交到易老师的手上。
临走,易老师还说: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点点恨不得脚底下有一条缝钻进去,或者变成一只小鸟飞到教室外边去。飞走了,就再也不到这个鬼地方来了。点点狠狠地想。
整个下午,点点闷闷不乐。
放学以后,点点没去办公室,一动不动地坐着。同学都回家了,值日生把教室打扫干净了,教室里别无他人很安静了,点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易老师进来了,走到点点身边。点点知道,应该站起来,问候一声“易老师好”,可是她没有,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实在太生气了。
易老师把作业簿放在点点的桌上,说:以后上课不能开小差。
点点抬起头,看到易老师的眼睛里全是慈祥和蔼。
易老师:你是个好学生。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相比较其他好同学,点点显得散漫,易老师没把这当作了不得的缺点,只是个性而已,对点点一直比较宽容。但是她不知道这种宽容其他老师会怎么看。在自己执教这个班级的最后的日子里,她要对点点严格一点,让她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易老师:连上课不做小动作都做不到,老师和同学会怎么想?马上升入中年级了,不能再任性。
点点轻轻地“嗯”了一声。
易老师把暑假作业还给点点,还送给点点两支铅笔。易老师总有许多铅笔,奖给作业好的同学。点点已经很久没拿到过了,她总是做不到“字迹端正,答案正确”,作业总在班级的中等地方晃悠,只有考试或者测验时成绩才会名列前茅。
点点接过铅笔,很喜欢。其实,铅笔并不好,比点点平时用的差远了。妈妈总是为点点准备最好的学习用品。点点的铅笔都是中华牌的,带橡皮头,笔杆是红色的,还镶有金色的条纹。但是点点很喜欢易老师送的笔,很珍惜地放进铅笔盒,说:谢谢易老师。
易老师:你各方面都能做得很好。你没做好,是因为你没想。你的态度没别人好。
回到家里,点点早把作业簿的不愉快忘了,兴高采烈地拿出易老师的铅笔给大家看。哥哥说:给你做道应用题。铅笔甲二分钱,铅笔乙一毛钱。铅笔乙是铅笔甲的几倍?
这么简单。点点刚要回答,看到哥哥坏坏地笑着,明白了,说:不一样的。
吃了晚饭,点点打开暑假作业簿,越看越喜欢,玩一样地做了起来。哥哥凑过来,说:嘿,吃饱了吗?
点点说:吃饱了。
点点对最近家里伙食很满意。虽然还很少见大鱼大肉,但菜里面偶而有了肉丝,大多数的时候饭也能吃饱,爸爸不再规定一顿只能吃一个馒头,或者两碗米饭。即使馒头米饭不多,妈妈会买回来面包糕点一类当作补充。这类食品市场上多了起来,粮票收得也少。
哥哥说:再吃一碗?把明天也吃了。
点点这才明白哥哥在说事,他就是自以为是,好为人师。点点“哼”了一声,推开哥哥,不要他管,一口气做完了小半本作业簿。
之后,点点没了兴趣,作业本就束之高阁。一直到返校那天早晨,点点才想起每天应该做作业这档子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不过,吉人自有天相。点点所做的作业,居然正好和返校的日期吻合,看起来,点点就像是很守规矩地每天做着每天的作业。
余老师(一)
点点:哥哥,我们班同学都认识余老师。
哥哥:当然。
点点知道哥哥误解了,补充说:我是说,余老师还没给我们上课,我们班同学就都认识她了。
哥哥:当然。
点点糊涂了,说:你怎么都是当然?
哥哥:你说得对,我当然就只能当然了。
点点:为什么?
哥哥:全校没人不认识余老师。
这时,哥哥已经是中学生了,自己有许多事,许多功课,说话总是力求简单,因为他们班上正流行“闲话一多,人变猪猡”的说法。但是,提到小学时代,他还是乐意多说几句,而况看到点点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哥哥:我们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新老师,她上课我们不听,她又气又急,有时还哭。上语文课前,余老师就先到我们班级。她往门口一站,教室里立即鸦雀无声,没人再敢说话。
点点:真的吗?
点点的班级只有易老师在的时候安静,还不是特别安静,只有易老师生气了、或者批评大家了,才能真正的“鸦雀无声”。
哥哥站起来,双手往胸前交叉,微微抬头,眼睛瞪着点点,说:怎么?茶馆店啊?不想上课的都给我出去!
点点叫道:对,对,就是这个样。
哥哥模仿得像极了,余老师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余老师是点点的新班主任,和易老师年龄差不多,长得和易老师完全不同,没人会把两人搞混。但相同的是,她俩都很普通,普通得点点说不出她们的特点和区别。五官、脸廓都端正,组合在一起,不漂亮,也不难看。哦,不,还是有区别的。易老师要学生安静的时候,噘起嘴唇,把嘴缩成一个圆,像个小喇叭,嘴唇的周围挤出密密的皱纹,像是生煎馒头。点点知道这么形容老师不好,她从来不对人说,暗底里觉得像极了。余老师从来不,她生气的时候,把目光直直逼过去,逼向那个惹她生气的人,如果是全班不安静,她就把目光在教室的四周扫一遍。目光很冷峻,任谁也不敢乱说乱动。
余老师比易老师矮小半个头,大概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不用俯下身子和学生说话,所以,她的背总是挺得笔直,连脖子也连带着直直,不轻易转动。这时,点点他们都长高了,差不多都到余老师的肩膀。余老师看学生的时候,只须目光往下一点。
似乎,余老师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直的、硬的,连头发也是。她剪着短发,每一根头发都笔直地往下,到了下面就像是一把半圆形的钢丝刷子,厚厚地挡住她的脖颈,令她的脖颈也生硬起来,需要回头时,便连肩膀一起慢慢往后转。
大家很快了解了余老师。余老师不能容忍有人破坏纪律,上课时,哪里有一丁点声音,她锐利的目光马上就射了过去。这一点,所有的老师都一样,只是余老师的目光特别锐利和迅速,令同学们畏惧,都特别小心。余老师特别不能容忍欺侮人,有人吵架,她首先严厉批评那个高大的、或者成绩比较好的那个,认定他是强者,在欺侮人。有时,确实是小的、弱的那一个在惹事,余老师了解情况之后,就说,一只碗不响,两只碗丁当,都给我好好站着想想。想通了再去上课。另外,余老师还明显偏爱男生。学校规定只要是晴天,课间休息时间学生一定要到操场活动,不能呆在教室里。有时男生在教室里打球,或者奔跑,被余老师看到了,把他们赶出去,但如果看到女生在教室里跳舞玩,就会批评:不知道在教室里要安静吗?别老想着玩这玩那,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如果这个女生碰巧这天作业不认真或者测验成绩不好,余老师还会重重地把她的作业本或者测验卷往桌上一扔,说“简直绣花枕头一包草”。
总之,无论男生女生,该批评就批评,不留情面,从不坦护。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犯错误。
点点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她不习惯上课讲话,不想听课时,就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试着告诉自己这些云朵像什么。碰巧,还能看到鸟儿从窗前掠过。点点也不喜欢唱歌跳舞。读幼儿园时,她倒是喜欢过,因为那是幼儿园好孩子必备的条件之一。但上学以后,易老师从来没把唱歌跳舞当回事,唱歌跳舞再好,也上不了学习园地。所以点点渐渐的也不感兴趣了。点点更不会欺侮人,同学和她相处得都很好。只是,点点看惯了站在讲台前的老师,就该是易老师那个模样,虽不苟言笑,但和蔼可亲,抬起头时,先用手掳一下滑落在眼前的一缕头发——她的头发和余老师不同,乌黑,柔顺。所以,升入三年级已经几个星期了,点点还觉得余老师仍然很陌生。而余老师,对点点也像对所有同学一样,上课时有时想请学生发言,目光在点点这里停留一会,再转到别的学生身上,有时,则从别的学生那里移过来,请点点发言。总之,点点是她的五十个学生之一,甚至还来不及面对面说几句话。余老师不像易老师,语文算术一人教,有事没事一直在教室里。余老师只教语文,在教室里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课间休息时余老师到教室里来,总有一些女同学围着她。余老师虽说严,但平时待学生也还和气,有时甚至还会给学生钉个钮扣之类的。一些同学只要确信自己没犯错误,很愿意跟她说说话。这种场合,通常没有点点,她比较内向,不会主动往人群中凑。
点点没想到,余老师的第一场冲天大火,竟是向自己喷射而来。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余老师(二)
学校组织三年级学生去少年宫上队课,长长的队伍蜿蜒不断。点点走在队伍里,很兴奋,一会儿往前看,看不清队伍的头,又回过头往后看,看不见队伍的尾。同学们也像点点一样,东张西望——仅仅白天走在大街上的感觉,足以让他们心情欢愉而散漫。这时发生了一件小事,沈兰玉踩脱了点点的鞋,点点便蹲下身子穿鞋。后面三2班的队伍过来了,走在最前的是个特别顽皮的男生,把点点撞了个大跟斗。接着几个人被已经倒在地上的点点绊倒,压在她身上。点点费了好大劲才在人堆里站了起来,看到那个男生把头仰得老高,视而不见的样子,点点知道他是故意的,有些气愤,但又不能说什么。
这时,仍然还是件小事。
点点回到队伍中,正好看到沈兰玉冲着她狡黠地笑。原来她也是故意的!点点气极了,就势重重地推了她一下。沈兰玉没站稳,碰到了走在她身旁的常阿娥。常阿娥身体有病,手脚不停地颤抖,平时走路很慢,一不小心还会摔倒。她连体育课也不能上,课间休息的时候也不去操场,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或者做一些手工。沈兰玉碰得并不重,但常阿娥还是直挺挺地倒下了。点点慌了,忙拨开沈兰玉,去拉常阿娥。可是拉不动。几个同学帮忙一起拉,也没拉动。
队伍乱了。走在队伍前面的余老师走过来,还没开口问,沈兰玉抢先告诉:常阿娥被樊点点推倒了。
余老师一听就火了,她最容不得仗势欺人,而在她的想像中,娇滴滴、受宠爱的樊点点做得出这种事。她没多问一句,一把把点点拉出队伍。这时点点正试图帮助常阿娥站起来,被突然到来的力量扯得像陀螺一样就地转了半个圈。
余老师一口气地批评:你怎么可以欺侮同学?常阿娥好好地走路,怎么你了,你这么欺侮她。她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她万一被你推倒受伤了怎么办?万一她受了惊吓发病后果会很严重你知不知道?
点点回过神来,说:我没有……
可是老师根本不听,一口气地责备着:你不推,常阿娥怎么跌倒?你以为你是谁啊。又骄又娇……
常阿娥已经站了起来,正抖抖索索地掏了手帕擦眼泪。她平时胆特别小,见老师发那么大火,不敢吭声。
点点想挣脱,可是老师的劲很大,点点身不由已,生生地被扯出队伍。余老师把点点推到路旁的灌木丛边,说:你不要去了。给我站着,站在这里,好好想想。
队伍很快安静了下来,余老师的火气也退去了一些,对着点点补充了一句:想通了再回队伍。
可是点点想不通。感到天大的屈辱。点点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是好学生,但也不至于是坏学生,还是——最坏最坏的学生,因为点点从来没有看到过学生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过。
余老师带着整齐的队伍,离去了。点点原地站了一会,先还有些害怕,但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愤懑,全然没了害怕,“不去就不去”。她愤愤地对自己说,一转身,便往回走,一边抹着眼泪。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余老师远远地正回头看自己。
后来,点点还是去了少年宫。是大队辅导员半道上拦住她,和风细雨地劝说着,并把她带回到班级队伍里。余老师看了点点一眼,点点很勇敢地把目光迎了上去。她已经不害怕了,如果余老师再批评她,再说“你不要去了”,点点马上就走。她心情糟透了,不想去少年宫了。哪也不想去,就想回家。以前点点很自由散漫,不爱上学,但是很久了,她已经没了这种想法。现在却又重新有了,而且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余老师什么也没说,大概已经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一路上,点点一直闷闷不乐。余老师没再到队伍后面点点那里来过。到了少年宫,自由活动前的集合时,余老师也没朝点点看。她关照了大家几句,要注意安全,要遵守纪律等等,就把队伍解散了。欢乐的孩子瞬间四散而去。平时,他们很少有机会走在这种有着光滑得可以溜冰的打蜡地板和高高的落地钢窗的洋房里。门外还有一大片草坪,草坪的角落有“勇敢者的道路”,他们早就从哥哥姐姐或高年级学长那里听说了这条道路,在那里,可以过雪山草地,可以上天桥钻地洞,完整体验解放军战士的艰难和豪迈。
还有一群同学没走远,团团围住了余老师,每个人都把手伸得很长,几乎要触到余老师的脸颊。这种时候,余老师不会生气,更不会严厉地斥责学生。她认为,孩子毕竟是孩子,玩的时候就让他们尽兴玩,不要有太多的束缚。这些同学都希望能从余老师那里拿到一张戏票。等一会儿,小剧场有一场话剧演出,真人演童话故事,人人都想看,但是票很少,每个班级只有少数几个同学能拿到票进到小剧场去。余老师早就说过,只有表现最好的同学才能拿到票,因为看这个戏,不仅仅是个人的事,他的表现,代表着班级,甚至代表着学校。所以,许多同学干脆不向老师要票,抓紧时间出去玩了。只有一些自认为的好学生围着老师,希望能有幸看到话剧。
点点一直站在原地,没出去玩,更没有向余老师要票,还在生气。
余老师把票分完了,大声说:没有了,没有了。你们不要围着我,抓紧时间去玩。
拿到票的同学心满意足,没拿到的同学垂头丧气,但很快他们都兴高采烈地玩去了。今天,他们是这幢花园洋房的小主人,爱到哪就到哪,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他们得抓紧时间玩个痛快。
宽得像大厅一样的走廊里,只剩下点点和余老师两个人。点点偷偷看了一眼余老师,正好,余老师也在看她。点点把目光移开,看着光鉴照人的地面上自己模模糊糊的身影。
不知站了多少时间,余老师走过来了,问:想看小话剧吗?
口气很温和。可是点点不想回答,依然呆呆地站着,不出一声。
余老师把一张戏票递到点点的眼前。
点点很想有志气地大声回绝,“不要!”可是又很想看戏,便默默地站着,不说要也不说不要。
余老师把票塞进她的手中,她没推托,就势接了过来。
余老师:以后有理就说出来,不要耍脾气。
点点心里想你让我说了吗?
余老师:听到没有?
妈妈说点点天生有个好脾气,她不在言语上和别人争长短,不像哥哥,凡有争执一定要争出个黑黑白白。点点不是,得了理,就让人了。
余老师很和蔼,点点没有理由再抵触她,微微点了点头。
余老师:去吧,马上要开场了。
点点的生气变成了尴尬,她那么冷淡余老师,余老师却还让她去看戏。点点轻声说:谢谢余老师。
虽然余老师和点点很快就彼此不再生气,但点点对入队也不抱希望了。所以,后来余老师把入队申请表格交到点点手里的时候,点点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遮阳的窗帘
中队长朱优墨不声不响,憨厚老实,但脑子和双手却出其地好使。一年级的时候,点点就很佩服他。有一次,算术课教识钟,老师要求每人做一个时钟,钟面上要有刻度,要有两根针,拨着能动。点点把钟面做好了,却怎么也不能把时针钉上去,要么钉得不能动,要么沓拉下来不能正确地拨到几点几分。最后点点没法,死搅蛮缠着哥哥才勉强完成的。而朱优墨的钟,不但看上去漂亮结实,那两个针特别神奇,像真的钟一样,拨着长针转一圈,短针恰好动一格。
这些天,朱优墨琢磨开了一件事。
中汇小学以前是教会的贵族学校,教室特别大特别畅亮。后来学生多了,低年级和中年级和当时的所有学校一样,分两部制读书,两个班级合用一个教室,一个班上午一个班下午。再后来,就是点点他们刚升入中年级的时候,学校试点全日制,教室不够用了。学校就把底楼的教室都一隔为二。一个教室当两个教室用。本来,教室里三扇大大的窗,每扇窗都竹帘,阳光射进来时,就把帘子放下。可是教室分割之后,一堵墙正好横在当中一扇窗子的正中间,原来的竹帘没用了。半扇窗子没有帘子,太阳直通通地把强光射到教室里,小半个班级的同学只能在阳光下看书学习写字,很刺激眼睛。
朱优墨琢磨的就是这件事。他要为班级做一个遮阳的窗帘。课间休息的时候,他总是抬着头朝竹帘的上端看。三年级的教室离大操场远,老师不再强求大家课间一定要去大操场,唯恐听到上课铃声响,大家赶着回教室而发生意外,所以朱优墨下课时就一直可以在教室里。放学以后,朱优墨也不马上回家,和几个男同学神神秘秘地比划着唠叨着。
几天以后,放学后点点正要回家,朱优墨叫住她,说:樊点点,你留一下。
到了三年级以后,班上男女同学之间不怎么说话,大家都以为长大了,应该矜持稳重一些。点点看了一眼朱优墨,还没想出怎么回答,他马上补充了一句:我有工作和你商量。
朱优墨是中队长,中队长找中队委员商量工作,中队委员怎么可以拒绝。点点“哦”了一声,留了下来。
朱优墨从书包里拿出两个木疙瘩,把一个递给点点,让她拿着。那木疙瘩有三个根手指头合起来那么粗,中间有几个洞,洞里穿着些细细的绳子,绳子上有一张纸。朱优墨扯着绳子,纸的下端就往上卷。
点点觉得好玩。
朱优墨:不是玩的。我想做一个窗帘,遮太阳。
点点惊讶地叫起来:做窗帘。
她想都没想过教室里这样的窗帘可以自己做。她上课没事时,也打量过窗上的这个竹帘,觉得里面有太深的学问。明明把绳子往下拉,可是竹帘却在往上升。她总看不明白,便不再去探究之中的诀窍了。
而朱优墨却要做这样一条窗帘。
朱优墨依旧像往常一样,垂着眼睛,语调平平地说:差不多已经成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给点点:这是滑轮,已经做好了。
他不断地扯着绳子,一边详细地说着原理。点点听得云里雾里,由衷地感慨:你真聪明。
朱优墨:可是我们没有竹帘。
点点刚想说,那去买嘛。朱优墨好像点点要说什么似的,说:我找过了,市场上没有这么窄的竹帘。再说,我们也没有钱买。
点点:那怎么办。
点点想朱优墨能做成这件事真不容易,很为有这样的同学而骄傲,不能让这事半途而废。
朱优墨:我想吧,可以用纸代替。把作业纸用浆糊沾起来就可以了。如果晒坏了,换一张也很容易。
原来朱优墨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点点简直钦佩极了。
点点:你都想好了,还等什么?
朱优墨:就是,现在没有那么多纸。
点点:你找我就是商量这个?
朱优墨点点头,一筹莫展地看着点点。
点点:那好办,我们班有五十四个同学,叫他们每人拿一本旧作业来,就足够了。
朱优墨:不行。我也想过的,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那样很容易让余老师也知道了,她肯定会认为我们在调皮瞎搞。如果万一有人为这事影响学习,那我们还会受批评。
点点想了想,说:纸的事交给我了。
点点虽然暂时还没有明确的办法,但因着朱优墨的信任,也该为他担当着点。
回家的路上,点点想起了哥哥,他已经读初二了,作业本又多又大,足够用的,用起来也肯定更加方便。一回到家,点点就曼声细语地和哥哥商量这事,可是哥哥横竖就是不答应。他拿出作业本哗哗翻了几页,说:这能随便撕的吗?这都是我的心血。
作业本从里到外干净整洁,里面全是大大的红勾。
点点:那你拿几本有大叉的给我。你总不会每天都一百分吧。
哥哥说:那就更不能给了,坏我形象的。
总之,毫无商量余地。但是哥哥出了个主意,你们搞一次小队活动。众人拾柴火焰高。万一有人影响了学习,那是因为小队活动,不是窗帘,对不对。
哥哥就是聪明。第二天,点点找到赵慎莉。赵慎莉和点点同在一个小队,是小队长。她俩是朋友,再加上点点是中队委员,所以搞小队活动的事,赵慎莉全听她的。
赵慎莉放学以后召集了小队里的全体队员,按着点点教的,对大家说:我们有一项光荣而需要保密的任务……
赵慎莉说得很认真,大家也听得很认真,任务下达得很顺利:每个人回去分头搜集哥哥姐姐邻居朋友的废旧作业本,有重要用途。
点点又郑重叮嘱大家一定要保密。大家都答应了,自豪而鬼鬼祟祟地开始行动。接下来的几天,这些人每天放学后到老坟山集合,躲在坟山背后没人的草丛里,从书包里拿出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作业本或者测验纸交给赵慎莉。赵慎莉选择比较整齐的,分配给每个人,让他们把纸一张张地粘起来。赵慎莉的要求很严,既要粘得牢,又要平整。她的手也巧,别人干得不好,她就自己粘一张既平又牢的做示范。她的威信空前提高,积极性更高了。
点点反而没事可干了。她有自知之明,笨手笨脚,同学们个个比自己强。
点点把这张半扇窗户大小的纸交给朱优墨以后,就再也不去想这件事了。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窗帘的成功与否,全由朱优墨的努力和智慧决定。过了几天,帘子挂上去了,同学们围着窗子,好奇地打量着琢磨着。赵慎莉和小队的同学看着帘子升起、又降下,很有成就感,但谁也没说,只是互相传递着眼色、传递着兴奋。学习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大家都知道这道理。
除了是纸糊的,这条窗帘和其他两条一样收放自如。而从这条帘子里透进的太阳光,更加柔和。朱优墨一遍一遍地把帘子拉上又放下,一遍又遍不厌其烦地向同学讲解原理。他一如既往神情平和,看上去远没有赵慎莉他们兴奋。但他一定比他们更兴奋,连余老师走进教室也没有查觉。
余老师的目光从窗帘慢慢滑落到学生们的身上,徐徐看了一遍以后,才问:谁干的。
朱优墨惶恐地低下头去。他虽然聪明,成绩很好,也已经是中队长,可是仍然胆小。
点点也没有回答,是因为从余老师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如果说是“朱优墨干的”,万一这是件坏事,老师批评朱优墨了怎么办,这不成了告密了吗。如果说是“我干的”,但我干不出这么聪明的事。点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余老师抬高了声音,又问一遍:谁干的。
鸦雀无声。
余老师:总不会教室来过田螺姑娘了吧。
口气很轻松!点点偷偷看了余老师一眼,发现她目光溢出一丝笑意。点点吁了一口气。教室里也七嘴八舌热闹了起来。余老师听不清,说:安静,安静。别以为做了好事就可以不遵守纪律。
余老师选择赵慎莉叙述这件的来龙去脉。
这一周的校会课上,校长在广播里表扬了三(1)班,号召全校同学学习这种自力更生、热爱集体、做好事不留名的精神。三(1)班的同学全都很兴奋,人人喜形于色,只有点点听得如坐针毡。一下课,她就走讲台前,对余老师说:这事不是我带头的。
余老师:怎么了?
点点说得仔细了些:校长在广播里说,三(1)班在我的组织下,做了窗帘。可是我没有组织。我没有做什么。
点点把这事看得很严重。她认为,如果说是我带的头,无疑是抢朱优墨的功。甚至,连糊纸窗帘也全是赵慎莉组织在做的。
但余老师并不这么认为,谁带头都一样,都是她的学生,都是她挑选出来的队干部。她说:帘子是不是你叫同学们做的?
点点想了想,可以这么说,便点点头,但补充说:我只粘了一点点,都是同学们做的。
余老师:你不叫他们做,他们能做吗?
点点又想了想,好像不会。
余老师:这就是组织。
似乎有点道理。但余老师走后,点点马上又觉得不妥,追了上去,说:可是,是朱优墨想出来做窗帘的,没有他,根本做不成。
余老师:我知道朱优墨的功劳很大。可是你说怎么办?再叫校长在校会课上说一遍,更正一下。
似乎不妥。
余老师:好了。别再想了。凡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好的,坏的,都不要想。
后来,余老师在班会上,从窗帘说起,大大地表扬了朱优墨。表扬他心灵手巧,表扬他有集体观念,也表扬了赵慎莉和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同学。点点这才心安一些。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史老师的字
写字课上开始用钢笔了,大家都很高兴,长大了,才用钢笔。
长大还有一个标志——写潦草字。大家早就注意到,余老师写字和易老师不一样。比如一个口,易老师写“竖、横仄、横”三笔,余老师就两笔,“竖”然后像“乙”那样。又快又潇洒。一用钢笔,大家马上学着余老师的样写字。余老师说不行,写字课一定要照着字帖临楷书。余老师的话说一不二,大家只能听从。但其他时候,比如造句、作文、测验,大家还是争相模仿余老师的字,还比谁学得最像。
余老师禁止不了,首先她不能保证自己上课板书时每一笔都一丝不苟。
一天,上完课文,离下课还有几分钟,余老师问大家:余老师和史老师,谁的字好?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余老师。
余老师又问一遍:到底谁好?
回答仍然是“余老师”,但声音轻了许多。
余老师直接点名了,说:计言其,你写字最好,你说说,史老师和我,谁写字好。
计言其站起来,不知道余老师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没有马上回答。点点想,这有什么难的,肯定是史老师的字好。但余老师没让自己说,所以她也没说。
余老师:那你说说,你喜欢哪一位老师写的字。
计言其:我?
余老师朝他点点,说:对,你发表一下你的看法。
彼此熟悉了,大家觉得余老师不总是严肃的冷峻的。有时很平易近人,乐意听学生意见,即使在上课也是。
计言其:我喜欢史老师的字。
余老师满意地大声说:这就对了嘛。史老师的字比我好得多。说我字好的人都不实事求是。以后不能这么拍马屁。
其实,同学们也不是拍马屁。他们都钦佩史老师的字,但也都宁愿余老师的字是最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模仿她的潦草字。而史老师写字总是很认真,把每个字、甚至每个笔划,都写得像字帖一样。要学他的字,不能有半丝马虎。
史老师是算术老师,年过半百,胖胖的,行动永远是缓慢的,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化很少,温和,微笑,仿佛放上去容易,轻易就不拿下来了。写字当然也很慢,一笔一划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好像每个字都是直接从字帖里抠出来的一样。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慢性子慢动作,上课不多写字,通常在课前就把要用的板书写在小黑板上,这样,就可以不影响上课的节奏。
余老师:大家知不知道,史老师的草书写得很好。是学校里所有老师中写得最好的,又快又好,比速度比质量,没人比得过。
大家很惊奇,史老师原来是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
余老师:他的草书还在全市的教师书法比赛上得过奖。
同学们发了同片赞叹声。
余老师:为什么史老师上课的时候总把字写得这么慢这么认真?
这正是点点想知道的。原先她一直以为不温不火的史老师性格造成了字迹。
余老师:我们都劝史老师,板书写得快一点。如果他写得快一倍,仍然是一手好字,大家仍然能看懂。算术老师字稍稍马虎些没关系。
点点觉得余老师说得很在理。以前算术语文易老师一人教,她在算术课上写的字好像就比语文课上的潦草一些。她对学生算术作业中的字迹要求也没语文课上的高。
余老师:可是史老师说,老师的每一个字都是学生的榜样。小学是打基础,基础一定要牢靠。小学生只看到草书的潦草和快,不知道这是建立在认真的扎实的基础上的。
说到这里,余老师停顿了一会,给时间让这些孩子思考。然后又说:这么好的老师在你们面前,做你们的榜样,不好好学,还学什么潦草字。告诉你们,要学就学史老师,他的字比我的好多了。要比,就比谁的字好,而不是潦草。
余老师的口吻渐渐严肃起来。她一严肃,大家就害怕,噤若寒蝉地听着,再也不去想潦草字的事。
算术课上,点点很认真观察史老师板书。每一笔都遒劲有力,收笔的时候微微顿一顿,但又不过分。有时很飘逸地一撇或一点,往平稳中注进一点动感。史老师写字的时候,速度不快,却很随意,甚至微微摇晃着脑袋,很享受的样子。但写出来的字,像是在一条直线上,看着很舒服。大家都很钦佩史老师,很想自己也能写这一手字。
可是,余老师却说:不光是学史老师的字,这是表面的。更应该学史老师的什么?都开动脑筋好好想想。
点点恍然大悟:认真。史老师每个字都写得认真。余老师反复强调过,学习要认真。
除了认真,还有以身作则。余老师说,史老师说过老师的一举一动是学生的榜样。
说这话时,余老师朝点点看了一眼。点点微微有些脸红。
从二年级第一个学期起,点点就搞明白一件事——课外作业做过就做过了,不留痕迹。老师一直说课外作业要记入学生手册的,还指给大家看学生手册上专门就有“平时成绩”这一栏。可是点点发现,那个“平时成绩”里记录的是平时小测验的成绩。她得出个结论,只有做在纸上的题,才会记进学生手册。所以点点对做在本子上的课外作业向来很马虎,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特别是算术作业,每次都会错几道题,数字也写得很马虎,算术作业一直马马虎虎地将就着。好脾气的史老师始终没有对点点的作业做过评价,更没有批评过,只是认认真真的打着勾、打着叉,但是他似乎又教了许多。
点点算术作业的字迹明显端正了,准确率也提高了很多。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自己学
余老师把点点的测验卷摊开在办公桌上,让她自己看。查生字一部分几乎全军覆没。而对其他同学来说,这部分应该是送分的。好在分数很少,对整体影响不太大,点点还能维持在班上的领先地位。
余老师:查字典很难吗?
点点很惭愧,没吱声。
难倒是不难,烦得很。点点懒得查字典。课内要学的科目越来越多,课外想看的书也越来越多,查一个字、读懂字典有关这个字的解释所需要的时间,可以多看几页书,而这个生字放在文章里,上下文的意思顺一顺,即使不识,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点点词汇量大,写作文用词也贴切,就是读音不准。考试、测验时,只要有查生字,总会失分。渐渐的,点点对查字典就很生疏了。起先,只要愿意,她能和同学们一样,查得快而准。后来就不行了,无论是笔划查询还是拼音查询,点点都很慢。越慢,点点越不愿意用字典,越不用字典,就越慢越生疏越落后。这方面的学习,点点陷入了一个怪圈。
余老师清楚地看到,点点对于字词的轻视,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有一次,主题中队会上,点点代表班级发言,竟然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幸亏来观摩的老师们没在意。课文里还没教过“辜负”这个词,点点用对了地方,很贴切,只是少了个“不”字,意思就大相径庭。余老师猜点点一定是跳跃式地看书,并想当然地以为加了“不”总是否定的、是不好的意思。余老师发言时,她强调说“樊点点说得对,我们一定要不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这么说的时候,余老师特地看着点点,见点点羞怯地一笑,知道今后她不会再用错这个词了。
但是不用错这个,会用错那个。并且,问题其实不在于查不查生字,读不读得准发音,或者能不能精确地写出字词的解释。查字典是教材上有要求的一个知识点,如果能以任何理由忽略这个知识点,那么,对于其他的学科呢?如果该学的没学好,点点以后的学习,有可能就进入无序的发展,或许就会偏科。余老师最担心的是这个。
余老师又问一遍:查字典很难吗?
点点:不难。
余老师:不难为什么错了这么多?
不用点点说,余老师也知道答案,并且在找点点谈话之前就想好了办法。
余老师:怕烦,是不是?
点点不敢回答“是”,哪有学习可以怕“烦”的道理。只有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是从小就听熟的故事。
余老师:怕烦,教你一个简单的办法。
点点有点意外,看着余老师。
余老师不像是是挖苦。她说:现在新出了一本字典,叫“四角号码字典”,查字很方便,学会了,看到一个字就会知道在第几页,直接翻到那一页就行了。
点点觉得太好了,当即决定马上去买。
余老师:不过,学起来有点难。这是种新的查字典的方法,会的人不多。我也不会,你要靠自己学。
点点不怕难,跃跃欲试想自己学。
临走,余老师说:四年级的焦老师会,你可以去请教她。
点点:焦老师?她教数学的。
余老师:教数学怎么啦?就不可教你语文啦?
点点连说不是。老师们都深不可测。焦老师教数学,她掌握连余老师都不会的语文知识。史老师也教数学,汉字写得比语文老师都好。余老师教语文,说不定她还是数学家。点点觉得老师们都太渊博了。
当天放学以后,点点就去新华书店买回了《四角号码字典》。这事不难,点点的学校离开繁华街区只有十来分钟路程,点点自己有零花钱,不必向妈妈要钱。不过这本字典有点贵,差不多花了点点一个月的零花钱。
余老师说过,四角号码就是把每个字分成四个角,每个角都有一个数字。这些数字的诀窍,都在一首口诀里,字典里有。回家的路上,点点迫不及待地打开字典看了起来。果然,第一页上就是口诀,整页纸上就四行、二十八个字,很显目,读起来琅琅上口。还没到家,点点就会背了。
晚上,点点试着查找一些简单的字了,成功了。
可是再学下去,就不简单了。许多字似是而非,对照口诀,仍然不知道该翻到第几页。点点想去问问焦老师,每次走到四年级办公室门口,都看到焦老师不是在批作业,就是在为同学补习。点点不好意思打扰她,只得回家问哥哥。哥哥已经读中学了,成绩一直很好,自己不懂的,哥哥都懂。
可是这一次,哥哥也不懂,他拿着字典看了两天,对点点说:这本字典很好,学会了用起来很方便。
点点想这还用你说?余老师早说过了。说:我就是想让你教会我嘛。
哥哥:别人教没有用的。你只有多用,熟能生巧。
原来还是那么麻烦。点点说:那我还不如用新华字典。
真难。口诀只有四句二十八个字,可是怎么应用口诀的补充解释,四页纸二十八个段落都不止。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点点甚至都还没识全。
于是,点点把字典束之高阁。
可是,余老师没有忘记这件事。过了几天,她问点点:四角号码学得怎样了。
点点含含糊糊地说:买来了。
余老师:我问你学得怎么样了。
点点:我看……我找……,找过焦老师了。她很忙。
余老师很干脆,说:我不问理由,要么你自己学会四角号码,要么像大家一样用新华字典,总之,查字水平,不能拖你语文成绩的后腿。你自己选择。
点点选择了用四角号码,相比较,四角号码难学易用,新华字典易学难用。长远来说,用四角号码是上策。这是哥哥归纳出来的,点点也有这样的体会。
余老师:好。这是你答应的。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言必行,行必果。
对于最后一句,点点有些耳生。余老师在备课本上写给她看,一边说,孔子说的。他说过许多话,都很有用,以后你会学到,也可以自己找来看。
看到那六个字,点点猜出了大致意思,点点头。
点点被逼无奈,硬着头皮又去找焦老师,心底里为自己鼓了无数次劲,告诫说不管焦老师忙不忙,一定要向她请教。
可是焦老师不在办公室。
第二天,焦老师仍然不在。
原来焦老师病了,大病,不会再来学校上班了。至少,要治疗好长好长时间。点点祝焦老师平安。
言必行,行必果!
哥哥对点点说:你听我的吧,就花些死功夫。学习本身就是件难事,哪有处处可以走捷径的。
哥哥教点点一个办法,就和平常一样看书,但看到没学过的、读不准音的、意思模糊的……,反正有一点点疑问的,就查字典。这样,新词汇也识了,字典也学了,一举两得。
哥哥递给点点一本《艺海拾贝》,说:这是本好书。一举三得。
也只能这样了。点点叹了口气,拿起书静静地坐了下来。
其实,也就开头难,查一个字要费半天的劲,坚持下来以后,没过几天,就比较轻松了,点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又过些日子,真有点像余老师说的的,看到一个字,就知道是在第几页,翻过去就是了。这时,点点又和以前一样,不常用字典,仍然嫌麻烦。但和以前不同的是,点点不再害怕查字典,如果想查,会轻易查成。意外的收获是,点点顺便记住了前鼻音后鼻音、平舌音翘舌音,和大多数南方孩子一样,点点以前老记不住这些麻烦事。
测验或考试时,余老师允许点点用四角号码查询法。余老师自己也买了一本四角号码字典,但是她不会用,好在字典里也有拼音查询,批卷时,余老师就用拼音检索进去,来验证点点是否查了字典,答案是否正确。每当这种时候,余老师总是暗自赞叹点点。余老师也想学着用四角号码,可是一方面忙,另一方面,要学会确实不容易,就一直搁了下来。
鸽棚历险
红五月里,学校组织诗歌比赛。语文课上,余老师鼓励每个人都参加,还要争取代表学校到区里去参加比赛,说人要有志气,往高处看,往高处想。说了这事,余老师就开始上新课。那是课余活动,不能影响正经上课。
胡明悄悄推一下点点,轻声问:你家养鸽子的是吗?
点点不敢乱说乱动,微微点了点头。
胡明兴致勃勃地问:嗨,都养了些什么品种?大鼻子有没有?
这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对点点来说,恐怕十句八句也说不清。鸽子是爸爸的,点点不喜欢,从来也没注意过,只是有时哪只鸽子孵小鸽子了、哪只鸽子生病需要特殊照料了之类,爸爸会或欣喜或忧虑地说起,点点才听了一些。
胡明知道这个问题太大,换了个问题:今天放学我跟你到你家去看鸽子好吗?
点点轻轻地说:好的,现在别说了。
上课的时候,余老师的目光灵活而尖锐,点点很怕她突然转向这里,看到两人在说话。
胡明是点点的同桌了。他像以前一样,爱看书。但是书在起变化,越来越厚,里面的字越来越小,图越来越少。大多数的书都泛黄了,有的连封面封底都不见了,里面全是繁体字。他的新花样越来越多。书里看到喜欢的,就搜集来放在书包里。比如,看到小说里间谍用铅丝轻易打开保险箱,他就搜集各种各样粗细不一的铅丝,希望有一天派上用场。看到饲养蚕宝宝的文章,他就去采桑叶,采桑叶的时候,顺便还采桑葚吃,吃不了,照例放进书包,东西一多,一挤,书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粘乎乎、红漆漆的。总之,他的书包像个垃圾箱,连味儿也有点像。上课的时候,胡明不讲话,什么话都不讲,不讲废话,也不回答老师的提问,一个人低着头玩书包里的宝贝,玩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同学看得入迷,看得成绩陡然下降。有时看得心动,也想玩玩,动了胡明的宝贝,胡明会不管不顾地反击。这时,课堂就会一片喧嚣或混乱。如果是余老师上课,会很快平息,如果是其他课,乱到下课也很有可能。
余老师给胡明换了几个位置,他总有本事不声不响地影响着别人,也总会时不时爆发一次两次。最后,余老师把他调到点点的旁边,因为点点也喜欢看书,也许不至于像其他同学一样对胡明从书上看来的宝贝过于新奇。如果点点能管住胡明,不让胡明上课玩得那么投入,他的学习还能够有很大的提升。
胡明和点点还算默契,相安无事,都没太大变化。
放学以后,胡明真的要跟点点回家,去看鸽子。他告诉点点,准备写一首歌颂鸽子的诗参加比赛。
点点不明白,说:是红五月诗歌比赛,怎么写鸽子?
胡明:你真笨,用拟人法呗。鸽子在五月的阳光下飞翔……,或者,我们的心,像鸽子一样徜徉在五月的阳光下。总之,可以和红五月有关,我还没有想好。
点点想,笨就笨吧。虽然很少听到有人说自己笨,但比起胡明,好像是笨了点,由他说吧。
点点家的鸽子被爸爸养在屋顶上,平时关在棚里,点点只听得见它们“咕噜咕噜”的声音,没见过它们的动作习性。放飞时,都高高地天空里盘旋,根本看不清它们的细节。今天回家就一起看看吧,点点这么想。
回到家里,点点学着爸爸的样,把木梯移到墙边,架在鸽棚上。胡明说了句“先睹为快”,便抢先攀了上去。这会儿,鸽子正在休息,都在棚里。看到陌生人,“咕咕”地叫了起来,有的还扑了过来,不知是欢迎还是抗议。
胡明跪在鸽棚的栏檐上,双手抓着棚壁上的铁丝网,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示意点点也上来。点点很快上来,两人从从容容观察了起来。
鸽棚里被爸爸安排得错落有致而又整齐干净。搭着几块板,把棚分割成几层楼面。最底下的一层,看起来最舒适,铺着草,草上还有几个草制的圈。那些草圈上的鸽子,大概就是爸爸说的在孵小鸽子。有的草圈里已经有了几只小鸽子,全身光光的露出肉体的粉红色,鼻子不成比例的大,贴在小脑袋上。那些在天空里潇洒翱翔的鸽子,原来小时候这么丑。
点点不明白胡明为什么喜欢看这些鸽子,问胡明:看够了吗?
胡明正数着鸽子的品种。点点家里的鸽子都很好,以前胡明只从书上看到图片,现在能这么近距离地看个够,他兴致勃勃,只“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点点: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真臭。快下去吧。
胡明仍然不回答。他兴趣广泛,这些平日里难以一见的动物,令他欣喜不已。
点点则感到枯燥,试图转移话题:胡明,听说你已经会做四位数乘法了?
胡明:嗯。
点点:你真行。
胡明终于说话了:行什么。很容易的。和二位数乘法一样。会乘法口诀,就会做。
点点还是觉得胡明很谦虚。她和同学们已经能背乘法口诀了,但从来没有做过四位数乘法。
点点:你还会做除法?
胡明:这些都很容易的。哎,我这会儿心情好,你别捣乱好不好。
胡明提起算术就烦。他似乎对一切感兴趣,可就是不喜欢数学。爸爸总是提前教他学数学。人家学加法,爸爸教他减法。人家学减法,爸爸已经教他乘除法了。在家里,胡明除了做作业,就是跟着爸爸学算术。爸爸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胡明越来越讨厌算术,真想对爸爸说,我不走天下,行不。可是他不敢说,不说,父亲的戒尺还常常落在他的手心里,先是错一题打一下,后来要求越来越严,现在是错一题打五下。
但胡明的算术成绩并不好。点点问:你为什么考试测验时不认真一些?
点点也不怎么喜欢算术,但她知道考试测验时很认真,学生手册上的成绩就会不错。
胡明:我不懂。
点点:不懂?
她匪夷所思,会做四位数乘除法,却不懂课堂里的简单算术。
胡明没说谎。上课的那些知识,他似曾相识,从不认真听,等做习题时,就似是而非了,他又不愿多动脑筋去想,所以有些应用题,他是真不懂。
胡明:不一样的。说了你也不懂。你看,这只鸽子最漂亮,你知道叫什么吗?
胡明把话题拉开去。点点凑前一步,听胡明讲故事般的介绍这些鸽子。不一会,就听得出神,不知不觉又向上跨了一步,两腿就全部脱离了梯子。梯子沿着墙慢慢滑落下去。等点点发现时,她整个人已经悬空,只有膝盖跪在鸽棚前窄窄的木沿上,双手拉着棚上的铁丝网。
点点微微侧过头看下去,下面是弹格路,铺着不规则的石头。那些石头很硬,有一次点点轻轻地跌了一下,就磕破了一块皮。如果摔下去……,点点不敢想。
“胡明”。点点颤抖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声。她害怕极了。
胡明一看,吓出一身冷汗。点点拉着的铁丝网已经锈蚀,稍用力就会破裂。她紧紧贴着鸽棚跪着,但那一块地方很狭,木板是深褐色的,看起来有年头了,看起来压不住太大的力,支撑不了多久。
胡明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用手抓住这里。
胡明移开右手,把地方空出来让点点抓住。他尽量不用太大的力量拉铁丝网,眼睛不时瞥着下面,希望有人经过。弄堂里很清静,好半天没人过往。胡明的膝盖先是疼,后是麻,再后来没了知觉。他想点点一定也是这样。很危险,仿佛能听到锈蚀的铁丝网一点一点碎裂的声音,和“咚咚”的心跳声。胡明很冷静,人趴在棚壁上一动不动,目光却是在四处游离。终于,被他找到就在左边的墙上有一根水落管。胡明放心了,对点点说:你别动,坚持一会儿。我想办法下去救你。
点点要哭出来了,说:你当心点。
胡明:没事。
他小心地伸了左腿,往后,往下,活动了几下。随后又小心地收起,回到原处。又伸展右腿。来回几次之前,他确信知觉回来了,就伸长腿去勾那根落水管。
点点不敢看,但似乎很顺利。才几秒钟,胡明就在底下欢快地叫:下来吧。
点点这才敢回头,看到梯子已经稳稳地架在鸽棚边,胡明在下面扶着,一边仰头朝点点笑。
最后两级是跳下来的,一落地,点点忙不迭地谢胡明。胡明自豪地说:我是谁啊。
这次冒险很值。胡明连声说“灵感来了灵感来了”。他不写鸽子飞翔了,也不写四句八句的短诗了,他要写叙事诗,像写文章一样,题目就叫《鸽棚历险》。最后抒情,歌颂坚强、勇敢、友谊。他得意地对点点说:这叫立意新颖,别出心裁。
点点则从难看的雏鸽中,想到丑小鸭的故事。也写了一首诗交给余老师。
结果,胡明和点点两人的诗最好。大队部说,代表学校参加区比赛的人选就在这两首诗歌的作者中选,让余老师决定。
点点很想去。她原以为,会被余老师选中,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吊儿浪当、成绩平平的胡明代表得了吗?并且,点点越来越觉得余老师了解自己喜欢自己。比如,点点爱看书,余老师就把班级里唯一一张区少儿图书馆的图书卡给点点。点点不爱背课文,余老师从不在课堂上抽查她。
但这次没有。余老师考虑再三,决定让胡明参赛,还从学校教工图书馆借来几本诗集、诗歌欣赏之类的书,指导胡明看看学学。那几天,胡明特别安静,一直看余老师借给他的书,还不停地写新诗。
过了些日子,胡明从区里捧了个优秀奖回来,还奖到一本《红旗飘飘》。他爱不释手,看了又看。
点点很羡慕胡明。她还没有拿到过学校以外的任何奖状。
不爱运动的运动员
余老师把点点带到大礼堂,教练只瞥了一眼,说:不是她。
余老师:是她。
教练又仔细地看了看,肯定地说:不是。
余老师:怎么不是?
教练:就是不是。
说着,他转身要走。他很忙,大礼堂像个压扁的“回”字,中间的方块里放着五张乒乓桌,一并排开,每张桌前都有几个人在练球。外面一圈则挤满了来参加乒乓校队入选考试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生性好动,挤在一起,你推我搡,大呼小叫,大礼堂里人声鼎沸,乱成一锅粥。教练又要忙考试,又要维持秩序,焦头烂额。
余老师拉住教练不让他走,说:我的学生,我推荐的。我知道,还是你知道?
教练:你们班学生已经来了。
教练边说,边往人群中张望。他看到于丽琴了,正要唤她过来,可一眨眼,她不见了。
教练姓黄,是点点的体育老师。教了点点这么些日子的体育,却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便断定点点不是学体育的料。于丽琴则不同,她生性好动,各类体育运动都喜欢,体育课上总在黄老师面前晃来晃去。虽说体育成绩并不出色,但黄老师还是蛮欣赏这个认真、积极、健康的学生。听说学校组建乒乓校队,黄老师当教练,于丽琴早就粘着黄老师要求过了。兴趣是成功的必要前提。看到她那么有兴趣,黄老师同意她参加考试。
于丽琴很高兴,觉得有教练的这句话,基本稳操胜券了,这会儿是来玩玩的。她一向哪有热闹,就爱往哪凑。看到余老师来了,有点慌张,赶紧躲进人群中。她是背着余老师来报名的,哪敢在余老师面前露面。
教练没找到于丽琴,回过头对余老师说:她不行。
余老师:为什么不行?
教练:我们是在挑选运动员。她看着就不像。
点点长得不算矮,但比较瘦,又文静,规规矩矩地站在余老师身后,小鸟依人的样子,确实不像运动员。
余老师反问:运动员是什么样子?
教练回答不出,就说:她会不会打乒乓。
余老师:不会。
教练:不会来干什么?
余老师:会了来干什么?
教练噎住了。
余老师振振有词地说:正因为不会,才来学,会了就到少体校,还到你这破地方来。
稍停了一下,又说:刚刚学过教育改革教育方针。毛主席怎么说的你忘了?毛主席说学生要德智体全面发展。这学生德智好,到你这儿来发展发展体育,你怎么就这么推三推四的。
都是一个学校的同事,余老师说得有理有节,教练不便过分铁面无情,就说:进乒乓队要经过考试的。你看,报名参加乒乓队的人那么多,我答应你,对别人不公平。
余老师想想也是,说:行,考吧。我看着。
黄教练终于找到了于丽琴,让她站到乒乓桌的那一边,对余老师说:都是你们班的学生,只能进一人。谁赢谁进。这里是乒乓校队,不是你们班队,你们班只能进一个,很公平吧。
余老师看了看于丽琴,同意了。
点点有点胆怯,她连乒乓球板都没有握过。但不得已,只能上场。她看到过别人打乒乓。还到妈妈的单位在电视里看过第二十六届世兵赛。她学着运动员的样子,食指和拇指夹起乒乓板的柄,其余手指都藏在板后面。
于丽琴把球发过来了,球不急,点点把球板一挡,球稳稳地过去了。于丽琴慢悠悠又把球推了回来。一来二去了几回,余老师对黄教练说:我看也就半斤对八两嘛。
于丽琴性急,加大了力量,把球推到了网里去了。点点得分,信心大增。接着,她学着电视里运动员的样,高高地举起球板,用力压下去。这是抽球。可是却只有球板的边碰到球,球朝着场外的人群中径直飞去。大家都笑了起来。点点很沮丧,看着球拍,不知所措。余老师说:没关系,关羽都有败走麦城的时候。
教练朝点点看了一眼,似乎在重新认识她。
也许是点点的胆大妄为——运动不就是要胆大么——也许是余老师的帽子够大,反正,过了几天,余老师通知点点,她被乒乓队录取了,这时,点点已经把这事忘了。余老师批评道:你就这点不好,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你也要学着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不能什么都由着性子。
直到这时,点点不喜欢乒乓,也不喜欢运动,她真想像那个乒乓球一样,自由自在地飞,飞走了就再也不会来,爱在哪在哪,想干嘛干嘛。可是不行,她有余教师。
余老师固执地要求教练收下点点的初衷,倒不是教育点点要学着做不喜欢的事,而是想让点点通过体育锻炼,从身体到性格,能强壮一些刚烈一些。余老师和点点妈妈有一个共识,女孩太文静,太女孩味,将来没多大出息。哪怕矫枉过正野性了一些,也比文静懦弱好。所以,她想着法子让点点动起来,除了乒乓队,她还为她报了个射击队。在乒乓队的第一次训练之后,射击队的教练也来通知余老师,点点被录取了。
这一次,余老师想到了于丽琴,仿佛又看到她听说自己没被录取时那失望的眼神。她问射击队教练:换个人可以吗?樊点点已经参加乒乓校队了。
和乒乓队教练不同,射击队教练很看中点点。他没直接回答余老师,只提醒说:我们要求很严,视力一定要好。
余老师:那同学视力肯定好。
射击队教练:换谁?
余老师:于丽琴。
射击队教练听了,一口回绝:不行,不行。
射击队教练年纪很轻,过去教点点他们体育,对活泼好动过了头的于丽琴印象深刻。他说:射击队都是真枪实弹。万一出什么事,都是大事,我可担当不起。
余老师想想也是。于丽琴够野的,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万不能去射击队这么一个有可能出现危险状况的地方。
射击队教练很坚决,见余老师不吭声,又补充说:我这里宁缺勿滥。
余老师:话不能这么说。于丽琴怎么“滥”了?好吧,就樊点点。
射击队教练:她能行吗,已经是乒乓校队了。
余老师回答:这倒没问题。她有的是精力。
就这样,没想过要热爱运动的点点成了学校唯一同时加入两支校队的学生。
对此,点点很骄傲,回到家,对妈妈说:你总得有所表示吧。
妈妈说:好的,送支枪给你。
点点知道妈妈在开玩笑,说:那是不可能的。你送我块乒乓板吧。教练说,运动员最好有自己的板。
凡是学校有要求,妈妈都予以配合。妈妈自己文化不高,把儿女交给学校,很放心。老师,总比自己有文化有办法。妈妈要做的就是配合学校,包括物质方面的。不久,妈妈就到体育用品商店给点点挑选了一块最贵的球板,还买了一筒乒乓球,也是最好的,红双喜。妈妈还记得点点第一次打球的故事,记得那只打飞而至今没有再飞回的乒乓球,说:记得赔一只球给教练。
童阿姨和她的儿子
每天早上,点点和同学经过走廊里,地板总是湿漉漉的,连扶梯的雕花把手也一尘不染。
余老师说这是童阿姨的劳动果实,不止一次地在班上讲,要大家珍惜童阿姨的劳动。
有一个下雪天,几个男同学在操场上打雪仗,上课铃声响了还不过瘾,带着雪块追逐到走廊里还在玩。雪块上沾着泥,把走廊地板弄脏了。余老师狠狠批评了这些同学,放学了还不放过,要他们到童阿姨那里去道歉。
大多数人不认识童阿姨。因为白天,大家看不到她。童阿姨的清扫工作是在同学上学前和放学后。上学前,她把用湿拖把把一到三楼的走道全部拖一遍,干干净净地迎接同学们来上学。放学后,则用扫帚把嬉戏快乐的孩子们一天留下的尘土污垢扫去。对一些难以去除的污渍,童阿姨就伏在地上,用湿抹布用力拭去。白天同学们在校时,童阿姨通常在楼梯角下自己的工作室里,扎拖把,修理破损的扫帚。全校二十四个班级,每个班级每天借两把扫帚打扫教室,每星期借一把拖把大扫除,每次用完后,童阿姨都要检查和修理这些归还时通常残缺不全的扫帚和拖把,保证它们结实可用。
有时候,放学以后点点训练完回教室拿书包时,就能看到长长的走廊里童阿姨孱弱瘦小的身影。差不多永远低着头努力清扫。偶而她直起身子歇息,目光正好和点点相视,点点朝童阿姨笑笑,童阿姨便也朝点点笑笑。
有一次,点点奔进走廊,和拎着铅桶准备去倒污水的童阿姨撞了个满怀,铅桶里的污水洒了一地,刚刚清扫完的地板比不洗更脏。点点尴尬地站定,说了声“对不起”,就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童阿姨却是关切地问:碰痛了没有?
点点很感动,抬头看了看童阿姨,说:没有。
点点第一次看清童阿姨。童阿姨其实眉清目秀,透着和蔼慈祥,也就余老师那样的年纪,只是面色苍白,神情抑郁,脸上布满皱纹,好像是不堪重负而被生活提前挤压出来了似的。
这时,老师们下班了,陆续走办公室里出来。童阿姨说: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童阿姨知道点点是四(1)班的学生。四(1)班班主任余老师的严厉是在全校出了名的。
童阿姨俯下身去,又默默地干开了。她始终默默地劳作,教学楼里始终干干净净。余老师教育大家的就是这个,她说:不要以为学校里只有老师和校长,还有童阿姨,还有别的校工,他们是平凡的劳动者,他们默默作出的贡献不比老师校长小。有了他们,你们才能在舒适整洁的环境里安心学习。
童阿姨有个儿子,是她的骄傲。
似乎也是余老师的骄傲。她不止一次在课堂里说起过,别看童阿姨没什么文化,她的儿子可是全校教工子女中学习成绩最好、最有出息的一个。初中、高中都考进重点中学。童阿姨家生活条件不好,她儿子用的草稿纸都是学校里废旧的考试卷。稍微好一点的,童阿姨把它们订成本子,作为儿子的课外作业本或者打作文草稿,破旧的就用作演算数学习题的草稿。除了学习,童阿姨的儿子还把家里的重活累活脏活全包了,他知道母亲上班累。余老师对班上的同学说:和童阿姨的儿子比比,你们有谁可以强调理由不好好学习。童阿姨一个人要养活三人孩子,你们谁家比童阿姨家还困难。她儿子能好好学,你们就不能好好学?越困难,就越要好好学。知识改变命运。
第一次,点点听到“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
隔三差五的,余老师常会在班会课晨会课上牵扯到一些童阿姨和她儿子的消息。有时候,她批评某个同学,说:比吃比穿算什么本事?那是你爸爸妈妈的本事。你有本事,和童阿姨的儿子比比。人家在饥饿线上挣扎,照样把书念得这么好。有时候,余老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童阿姨的儿子又在市里的某个学科竞赛得大奖,等等。
有一次,余老师说,昨天,童阿姨的儿子到学校来过了。你们知道他来干什么的吗?他是来帮助他妈妈清扫教学楼的。
原来童阿姨的儿子考上了海军大学,军装也领到了,又是大学生,又是解放军战士,真是天之骄子加上天之骄子。这些天休息在家,就等着出发。就到学校里来看妈妈,一边和她说说话, 一边帮她一起打扫,
余老师喜形于色地向大家叙述,海军大学是如何如何的难考,成绩当然要最优秀的,体育、身体、品德,各方面都要是最优秀的。连成分也要好,据说祖上三代都要是工人或者贫下中农。
总之,点点和同学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哥哥,虽未曾谋面,却鲜活地存在于印象里,几乎是个完美的化身。这天,点点和同学们走在大学生哥哥打扫过的走廊里,自豪得很,想着,今后考上了大学,也到这里来帮童阿姨打扫教学楼。
最后一次听到消息尽然是——大学生大哥哥溺水身亡了。
说这事的时候,一向刚毅的余老师,眼里一直噙着泪。大学生哥哥离家参军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和同学们一起去游泳。一个猛子扎下去后,很久没有上来。同学们和游泳池的救生员起先没当回事,他们都熟悉他,知道他的水性很好。可是他在水中的时间太长了,大家感觉不妙,赶紧下水救助时,已经晚了。
余老师扼腕叹息:童阿姨失去了一个好儿子。国家失去了一块好栋梁。
余老师说,童阿姨的儿子平时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一定是第二天就要上大学了,太兴奋,游泳时太放松了。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生命如此脆弱。说这话时,余老师像是喃喃自语,不管学生听不听得懂。
这堂课上,余老师花了很多时间告诫大家,游泳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逞能。千万不要到没有看护的河里江里去游泳。她没有以往严厉,但大家听得很认真。
点点他们很难以过,都想为童阿姨做些什么。点点他们到老坟山的花园里去采过野花,也到商店里去买过可以放很长日子的塑料花,喜欢唱唱跳跳的赵慎莉还带着沈兰玉、于丽琴等一些有同样爱好的人操练了节目,想表演给童阿姨看,让她高兴。他们在教室里排练时,男同学一点也不嘲笑他们,不像平时那样,怪模怪样地模仿她们,或者学着余老师的语言,说她们“绣花枕头一包草”。相反,他们主动帮着搬那课桌椅,以便空出一块地方方便排练,还要求女生带他们一起去慰问童阿姨。
可是,走廊里没再出现童阿姨的身影。
接下来就放暑假了。等暑假结束再来时,点点看到童阿姨更瘦了,背更驼了,皱纹更深了,动作很缓慢,几乎再也不抬起眼睛看周围,背影也似乎在传递着麻木和绝望,挥之不去。
点点和同学仍然都还想为童阿姨做些什么。每天,班上值日的同学,扫完教室后,会把教室门前的走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余老师说,这是对童阿姨最大的帮助。
余老师还说:好在童阿姨还有一个小儿子,还有一个女儿,读书也很争气。
值勤中队长
这一天真累。
天刚蒙蒙亮,点点就起了床。爸爸还来不及做早饭,给了点点一毛钱,让她在上学的路上买早点。其实点点完全可以晚一些起床,起了床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再去学校。可是点点喜欢走在黑漆漆的马路上,看着高高悬在电杆上的路灯发出昏暗的黄色的光,街上人很少,都行色匆匆,这时,点点就感到自豪,认为只有有用的人才起得这么早。
点点还喜欢街角那个小点心店,一个大大的炉子放在店铺的外面,炉火通红,驱走了夜黑中的阴冷,大模大样地招揽着过往行人。点点付出一毛钱后,从点心师傅手中接过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大饼,在两个大饼之间再夹一根还在滴油的油条,一路慢慢走,一路细细啃,那滋味,比爸爸买回到家里来的好吃多了,点点吃得很认真,一粒芝麻也不舍得掉。
所以,点点喜欢值勤。两个星期轮到一次的中队值勤,是点点享受清晨特权的一天。
当然,这一天不仅有清晨特权,不很忙碌。点点值勤的时候很认真,她是值勤中队长,负责值勤的全部事务。一天里,她会把每个岗位都走遍。校园很大,有点累。
上午第二节课以后是大休息,点点往大操场去。那里有许多体育器具,大休息时许多同学爱上那儿去,而去那里的同学通常是爱玩的、调皮的。
点点刚走到天桥旁边,在那里值勤的水梅英就迎了上来,说:点点你看,他们这几个人就是不肯下来。
点点顺着水梅英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个五年级的男生坐在天桥面上面,嘻嘻哈哈地聊天,目中无人的样子,眼角却有余光瞥着点点他们。
天桥是一种锻炼臂力的运动器械,很高很长,都足有两米多。上面似一把横放着梯子,微微有些坡度,人们就悬在这“梯子”上,一格一格往前攀。学校严格规定绝对不允许爬到天桥上面,因为毫无保护设施,万一摔下来,出的就不可能是小事。如果有谁爬上去而被老师知道,受的批评是很严厉的。所以水梅英理直气壮,一定要这些男生马上下来。
点点对那几个男生说:你们下来。
男生们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别处。其中一个说:我喜欢,你管不着。
水梅英厉声:下来。再不下来告诉你们老师去。
男生:你又不会玩,为什么不让我们玩?
水梅英:老师规定,不能这么玩。
男生:就这么玩。偏这么玩。
水梅英踮起脚,仰头冲着高高在上的男生们,还想说些更厉害的。点点拉住他,对男生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玩?
男生:你玩啊。玩一遍给我们看。
另一个男生补充了一句:你会玩,我们从此不到这里来。
看点点的样子,确实不是玩天桥的人。玩这座天桥的,很少有女生,即便是男生,一般也都是高年级。
点点很爽快,说:好,一言为定。
说着,一跃而起,抓住天桥上方的木栏。
点点是有底气的。校射击队每次训练都要先练一会臂力。而练得最多的就是攀天桥。一支小口径步枪,有十来斤重。一开始,点点连拿都拿不动,现在,能纹丝不动托好半天,教练不让停,她就可以这么一直托下去。
那几个男生看到点点轻松的样子,暗暗叫苦,但他们不轻言失败,不断地补充着条件:
——不能掉下来。
——掉下来不算。
——要打一个来回才算。
点点一边攀天桥,一边一一答应着。攀到尽头,又灵活地转了个身,朝着男生坐方向一格一格过来,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跳下来,说:怎么样?走吧。
男生目瞪口呆,但不甘失败。其中有一人反应快,说:不行,不算。重新来。
水梅英:为什么?
男生:没有走到底,差两格。
那两根栏杆的地方,男生们正坐着,所以点点的手没有触到那里。
其他男生跟着起哄:不算不算。
水梅英气得脸都红了,叫道:你们……耍赖,不要脸。
如果不是点点拦着,她会一把扯着男生的脚把他拉下来。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点点说:重来,可以。下节课休息时我们这里见。
男生们跳下天桥,一哄而散。
又下课时,点点马上来到这里,男生没有来。
以后这块地方安静了许多。
放学以后,点点带着值勤队员把校园打扫干净,把国旗降下迭好,收齐值勤袖章,写好值勤日志,把国旗、袖章、日志整理得整整齐齐,送到大队部。点点当了值勤中队长以后,细心多了,粗心大意、丢三拉四的毛病改了不少。一开始,每次都要余老师提醒,点点才会手忙脚乱地完成。现在,余老师不再关心,点点总能干得有条不紊。
做完了这些,值勤的任务还没完。点点还有最后一件事——出值勤黑板报。
大队辅导员是个多才多艺的老师,会写诗,会谱曲,他做词做曲的儿歌编在教材里,在全市小学生中传唱。他当了大队辅导员,希望手下的少先队小干部都像他一样,多一点技艺,一直孜孜以求地挖掘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出值勤队报,是他的独创,不仅可以让值勤这件事更加正规——越正规就越能激励学生积极主动地参与,还能让学生、特别是小干部,各方面动起来。出一份黑板报,需要文字、美术、排版、统筹等等许多能力,通常,学生们在班主任老师的辅导下,在周六或者周日,花半天、或更多的时间完成。而值勤中队,却要在放学以后的短短一个多小时里完成,是有难度的,很锻炼人。
点点留下赵慎莉和水梅英等几个人,她们是朋友,彼此可以为对方干任何事。点点自己要马上赶出黑板报的稿子,便对赵慎莉说:你去叫计言其。
计言其写字画画有天赋,老师都夸他这方面比中学生都强。因为有这特长,他已经是大队墙报委员了。在班级里,黑板报、宣传栏这类事,也一向以他为主力。
赵慎莉出去了好长时间,点点的稿子差不多写完了,她才进来,噘着嘴告诉点点:计言其不肯。
点点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赵慎莉:他说,这是你们小姑娘的事,他不管。
这时,计言其进来了。说是那么说,但其实他很喜欢出黑板报,喜欢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没事的时候,他把家里的楼梯、墙壁、门窗……,能涂的地方都涂满了。他放学以后没有马上走,就是准备出黑板报的。刚才他们正玩得兴起,赵慎莉里来叫,他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不乐意。
见计言其进来,赵慎莉又央求他:帮帮忙吧,黑板报要放在校门口的,这是班级荣誉。
计言其走向黑板,黑板已经擦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他了。他端了个架子,说:对你说了,这是你们小姑娘的事。
赵慎莉:封建。告诉余老师,看你敢不敢。
点点生气了。她以为计言其奚落她能力差,不会出黑板报。她一言不发,拿来粉笔盒,经过计言其身边时,不瞧他一眼。点点用粉笔轻轻地把黑板分割成几块,对赵慎莉说:你字写得好,帮忙抄文章。
点点自己画报头。她把报头上“今日值勤”几个字写得大大的。然后反复加粗,又用其他颜色在笔划的下边右边勾了一下,看起来像个立体字。字的外面,又画了些图案。点点各门功课学得都还可以,包括美术,只要认真些,不至于画出来的东西不堪入目。
一直忙到天都暗了,才算把黑板报完成。点点退后几步,侧着头看黑板,做最后的检查。这是她第一独立担当主角完成黑板报,很有些成就感,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
余老师进来了。下班前,她习惯到教室里看看,如果还有同学没走,就督促他们回家去。余老师站在点点旁边,一起看了黑板报上的文章,对点点说:光阴荏苒,是形容很长的一段时间的交替。用在这里不是太妥当。还是用光阴似箭比较好。
但是点点不喜欢“光阴似箭”。几乎每个中队的值勤队报,开头的一句话,都是“光阴似箭”,要不就是“岁月如梭”,一点新意都没有。
余老师:干脆不用成语也可以。报道文章重要的是表达意思,用不用成语没有关系。
点点同意了,蹲下身子去改文章。
余老师:早点回家,今天大家辛苦了。
边说,余老师边抬眼四处张望,问:计言其呢?
赵慎莉说:计言其没留下,他回家了。
余老师:那,黑板报是谁出的?
赵慎莉:我抄的文章,樊点点画的报头。
余老师:很不错很不错,我还以为是计言其搞的呢。樊点点,看不出,你黑板报也出得这么好。
赵慎莉趁机告状:计言其不肯出黑板报。他说是小姑娘的事。樊点点就自己出了。
余老师却没有在意计言其的表现,一个劲表扬点点:好,有志气。就应该这样,不被别人难住。没什么了不起的,男同学能干的,女同学也能干。别人会的,我们也学得会。我看,这块黑板报出得一点不比计言其差。
听了余老师的表扬,点点却落泪了。这一天,她又累又委屈。
余老师忙说:嗨,嗨,刚刚还表扬你有志气,怎么又娇滴滴的小姐脾气出来了。
点点不想哭,她知道余老师不喜欢软弱娇气的人,可是忍不住,眼泪越流越多。余老师掏出自己的手绢为点点擦泪,一边说:不哭,不哭。今天你做得很好。
原来,严厉冷隽的余老师也很温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臭棋
——樊点点,你会下象棋吗?
——会。
——太好了,放学后你代表班级去参加象棋比赛。
——我不会……
——你刚才还说会的。
——我只会,玩玩。
——就让你去玩玩。
和小老师一段对话之后,点点坐到了象棋比赛的棋盘边。
坐在对面的是4班一位女生,点点认识她,叫吕冰,是大队长,点点他们入队时,吕冰代表新队员在大队*上宣誓,所以,几乎全年级的同学都认识她。点点从来没有和吕冰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坐在一起,一方面,点点比较内向,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另一方面,吕冰周围总有一批人围着,点点觉得她像骄傲的小公主,便更不去主动接近她了。
吕冰朝点点友好地笑笑,点点也朝她笑笑,象棋比赛便开始了。点点拿起“炮”,想也不想,当头一放。她通常是这么开局。她觉得有这样的比赛不错,可以玩,也可以认识更多的人,而不仅仅是自己班级的一些同学。
这场象棋友谊赛是小老师和她的同学共同筹划举办的。小老师姓肖,是点点班上的实习老师,天生一张娃娃脸,梳着两条齐肩小辫,怎么看也像个高年级学生,最多是初中生模样。同学们都不怕她,上课的时候,要不是余老师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小老师的声音永远也压不过学生们的,更别说是授课了。她翻阅了许多教育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并且照着书上的案例和方法,有时严肃,有时和蔼,有时批评,有时鼓励,有时厉声喝斥,有时和风细雨,可是统统没有效果,她在学生的眼中始终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老师”。她很苦恼,她的同学都像模像样“师道尊严”了,她却还常常对着那帮调皮的学生憋屈得脸色绯红。后来有一次余老师开玩笑地说:当不成老师,先当朋友嘛。小老师如醍醐灌顶,琢磨着设计游戏,在游戏中加深和学生们的感情。于是和同学一起,组织这场班际象棋比赛。从教育学的角度,不仅可以加深和学生的情感,而情感的融洽可以优化教育,还可以在学生推广有益游戏,增加学生的集体荣誉感,丰富学生课余生活,增进班际的友谊……,总之,一举数得。小老师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面面俱到地订了计划,目标、步骤、细则,一应俱全,甚至把学生反应、比赛总结也考虑到了。
于是,点点就破天荒当了一回棋手。
严格说来,点点只是知道一点象棋各个子的基本走法,并不真会下象棋。她也不喜欢象棋,太动脑筋了。爸爸说,下象棋,走一步要预见到三步。点点做不到,她连一步都马马虎虎地常常看不周全。和哥哥下棋时,常会送上门去让哥哥吃子。哥哥还不让点点悔,说落子无悔,这是规则。点点不喜欢这种规则,竟算计人,趁人之危,一点都不光明正大。有时候,点点一生气,会冲着哥哥一口气地乱嚷。但规则就是规则,点点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总是输。她和哥哥下棋的时候,爸爸常在一旁看,说点点其实比哥哥聪明。有时点点下一步棋,爸爸会连赞“好棋”。可是,点点不知道好在哪,就像哥哥讥讽她“臭棋”时,她也不知道臭在哪一样。
这场比赛,紧张的是小老师。棋手上场了,她只能坐在场外空着急。她希望自己的班级赢,可是远远地看不清点点的表情,无从知道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事实上,点点在玩,坐在棋盘边,不管对方是哥哥、爸爸,还是陌生人,统统都是玩。像平时一样,她不会动脑筋,飞快地落着子,然后就心猿意马。
吕冰正襟危坐,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有时候,一个子已经拿在手里,还掂量好久,然后“啪”的一下,果断地放在一个地方。看着她的样子,小老师心里暗暗叫苦,觉得自己班级的樊点点不会赢。
结果却是——点点赢了。
小老师兴奋地一步蹦过到点点的身边,一口气夸奖说:你太棒了,太棒了。
点点笑了,胜利总让人高兴,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棒在哪儿。
小老师:再接再厉,争取为班级争光。你能赢,一定能赢。
比赛休息的时候,小老师一直在鼓励点点。学生需要鼓励,这样会激发潜在的主观能动。教育心理学课程上学到过,一所师范学校失火,一些同学把钢琴搬到安全地带。这是一个典型的案例,人的潜能被充分激发,会产生难以至信的作用。所以,小老师一再表扬和激励着点点,直到点点重新坐在棋盘边准备下第二盘了,小老师还做着手势鼓励她。
吕冰依然深思熟虑,第一个子就想了半天,最后跳出了一匹马。真是个怪招,点点想应对,却突然想起小老师的话:你太棒了。你一定能赢,一定会为班级争光。
点点听出的却是:万一输了,我就不是好样的,为班级抹了黑,不值得老师信任,让同学们失望了……
点点感到了压力。刚才小老师鼓励得越多,此时点点的压力越大。压力越大,就越想下好棋,最终却完全糊涂了,不知道什么算“好”。她仅有的一些棋艺随着许多不着调的想法云消雾散开去。很快,她败下阵来,并且一败涂地,非常惨,棋盘上竟没有留下一个子儿。被吕冰剃了个光头!
看到这个结果,一旁观战的秦万余大叫:臭棋,臭棋篓子。
赵慎莉帮着点点反驳,对秦万余:你不臭,你干吗不上?
骂也好,帮也好,点点都无所谓,她沮丧极了,什么也不说,总之,是自己输了,死得很难看,让大家失望了。
小老师仍然鼓励点点:没事。现在是一比一,你还有机会。老师相信你,重整旗鼓。老师相信你。你是好样的,一定能赢,全班同学都是你的后盾。
当点点再拿起棋子的时候,考虑了很久,竟不知往哪放。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却看到了失败,也看到了小老师失望的脸。
油葫芦
油葫芦是学校门房间的——,点点不知道他是门房间里的什么人。说他是校工,可是他识字,儒雅,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听说他以前教书很好,会教语文,也会教算术,教的都是高年级毕业班。说他是老师,可是从来没听人叫过他“老师”。点点从哥哥那里知道,他叫“油葫芦”,哥哥是从比他年级还高的人那里知道这个称呼。点点不知道“油葫芦”是什么意思,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余老师曾经说过的像童阿姨一样的幕后英雄,指的就是他。
油葫芦每天的工作是打铃,一天要打几十遍,进校,早操,晨会,上课,下课,两分钟预备,眼保健操,放学……,数都数不清。有一次点点上课没事想统计一下一天到底有几遍铃声,可是掰着手指数了整整一节课,也没有数清。但是油葫芦从来不会打错。有时候电铃坏了,或者遇上停电,油葫芦就要一天几十次走到教学楼前,拉扯手臂粗的麻绳,敲响三楼屋檐下那口沉重的铜钟。
油葫芦不能进班级。有时候春游时老师人手不够,连童阿姨也能跟在班级后面帮助班主任维持秩序,但油葫芦不行。他的岗位就是门房间,终年累月都在那里。
门房间不大,面窗放着一张旧桌子,上面有笔筒、笔架、墨水瓶等,是油葫芦的办公桌。墙边有一张更旧更破的桌子,放着油印机、油墨盒,下面堆满了纸。门房间的另一边,堆着许多扫帚。各个班级的同学放学后都会到这里来借扫帚打扫教室,还回来的时候,油葫芦总会检查一下,如果发现有坏了的,就挑出来放在一边,让童阿姨修理。
每学期的考试前夕,油葫芦特别忙。他要把全校二十四个班级的语文、数学、历史、外语、地理……,所以的考试卷都刻出来,油印好,分门别类的放着,等任课老师来取。油葫芦的字写得非常好,刻在纸上,每个字都一样大小,像书上印刷出来的一样规范。油印了以后,每个字、每一行都清清楚楚。并且,从来不会有错误。余老师说,只有很有学问的人才能做好这件事。第一,字要好,第二,学识要渊博,每门学科他都懂,考卷上有错别字或其他笔误,他都会改过来。第三,油印技术也要好。一张蜡纸,油葫芦至少能印三五百张,足够一个年级用了。如果技术不好的,三十张恐怕也印不到。
每次刻印考卷时,油葫芦总把门房间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再热的天也这样。下午借扫帚时,就把刻到一半的蜡纸或者印到一半的考卷放进抽屉,锁好。他办公桌的抽屉只有这时才上锁。
高年级个别调皮的男生,想利用借扫帚的机会,看一眼考卷,总想办法磨磨蹭蹭不想走,但总不会得逞。有时恼怒成羞,冲着油葫芦喊:有什么了不起。油葫芦,小小的油葫芦。说完,就一溜烟地逃走。大家都知道油葫芦从来不会把学生在他这里做的事说的话告诉班主任,所以都胆大妄为得很,这类争执几乎天天发生。
油葫芦沉默寡言,但不像童阿姨,永远羞怯——或者说是永远自卑,几乎不说话,见了老师学生就绕道走。油葫芦不是,适当的场合,他不惧怕和人交流。调皮的学生讥讽他是“小小的油葫芦时”,他呵呵一笑,说:大小由之。
听得同学都会意一乐。大小由之是一种毛笔,能写大楷也能写小楷,很方便。
有时,油葫芦还会说:同学,学着点。干大事的时候要会干大事。没大事干的时候要会干小事。
言语中有反驳,也有教育。
油葫芦干的事很多,他还是学校的门卫。每逢有家长或陌生人来校,他再忙也要放下手里的活,仔仔细细地盘问,一直到搞明白身份,问清楚事由才让进。学生中途回家拿学习用品,他也一定要问个明白,如果他以为理由不充分,坚决不放行,哪怕是老师让回家的,也不行。任何老师都奈何他不得。连派出所的警察都知道,进中汇小学,找校长没用,得先经过门房间。那段时间,学校的木质校牌被人偷过好几次,上了锁也没用,连锁一起偷。警察来过几次了解情况,一来二去就明白这个特点。一方面,找校长得先经过油葫芦的繁琐的询问,另方面,从校长那里了解到的,通常不比葫芦提供的更具体更关键。
尽管校牌屡屡被偷,说明治安有点状况。但校门里边始终是清清净净的。油葫芦把大门把得严实得很。
起先点点和大家一样,叫他油葫芦,他总是爽快地答应着,好像人家在叫他“尤老师”一样。后来余老师知道了,不准班上同学这么叫他。油葫芦似乎不是个好称呼,是右派什么的。
在点点的印象里,右派是坏蛋,凶神恶煞一般。她不明白,文文雅雅、踏实能干的油葫芦怎么会是右派。点点想问余老师,可是点点不善于和老师交流,看到老师,总把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有时老师向她了解班级的情况,她的话也不多。余老师说她这种时候就像一粒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一点主动性都没有。
点点回家问爸爸,一时半会爸爸回答不出,想了半天,才说:这么说吧……
爸爸又犹豫了一会,才说:记得爷叔吗?
点点至今记得爷叔一直笑呵呵的脸庞,记得他说不完的故事,记得他结实的大手,把自己举向空中的欢愉。好多次,点点问过爸爸妈妈爷叔去哪了,可是他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点点:记得。怎么不记得?
爸爸:他就是右派。
右派?爷叔是右派?和油葫芦一样的右派?也就是,油葫芦是和爷叔一样的人。点点好像有点明白右派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油葫芦。以后每次见到,就只朝他笑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没有教练的乒乓比赛
乒乓比赛马上要开始了。大礼堂里喧闹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观众们期待自己学校运动员进场的目光。这是一场校际乒乓球赛,许多外校的乒乓队员们都来了,有的找位置静静地坐下,有的在球台边热身。充当运动场的大礼堂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
点点和伙伴们朝礼堂门外瞄了无数次,却始终不见教练的身影。
对于各个类别的比赛,教练都很重视,每一次都带着队员早早来到场地,安排他们上场的次序,有时间再陪他们练一会球。可是今天却没有,除了等待,点点他们不知可以干些什么。
其他球桌旁,双方的运动员都已经上场,开始决战前的练球。点点看到,裁判员也上场了,收起球,猜球,准备,发球……。都开始比赛了,点点他们的一号台却依然空着。对方滇三小学的一号队员已经站在桌边,用球板不耐烦地轻轻击打着桌子。
滇三小学的教练过来,问:你们教练呢?
没人回答。对方教练猜到了,说:还没来?那,你们谁是队长。
迟疑了一会,点点说:我。
点点是副队长,本来她不想答应。对方教练问话的时候,点点朝队长看了一眼。队长比点点高一届,打球狠,球品好,是队里的绝对主力。可是为人腼腆。她也听到问话了,红着脸,微微朝后面退了一步。点点就只好说“我”了,不然的话,好像是把难题推给队长似的。
对方教练:你们到底比不比?
点点:比。当然比。
滇三小学是强队,和他们比,中汇小学输多赢少。但定下的比赛是一定要参加的,绝对不可以放弃。放弃和输球是两回事。
对方教练:那就快点。按规定十五分钟不上场就是弃权。
点点:我们马上就好。
只能靠自己了。
点点的学校条件好,大礼堂里有五张标准的乒乓桌,附近学校乒乓比赛都到汇中小学来。点点看得多了,知道规则。每队出场五个人,五战三胜制。她把队长和几个队员拉到场外迅速地讨论开了。说讨论,实际是她在指挥,她们没有时间商量。
点点对一个矮个的女孩说:小妹妹,你第一个上。
小妹妹以为听错了,问:我?
点点肯定地说:对,你。
小妹妹是新队员,才二年级,刚进队,大家甚至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都亲昵地叫她“小妹妹”。严格说,她还不算校队队员——校队不收低年级的学生——是她爸爸通过教练送她进来锻炼的。相比低年级的同学,小妹妹的球打得不错,会熟练地推挡,偶而也能抽杀几个。但毕竟这是代表学校,不说别的,二年级的学生力量就明显不够。点点的胆也太大了点,有些离谙。
点点有自己的打算。她已经看到对方的第一主力上场了,那人高高大大,有技术,有力量,已经是有等级的少年运动员。点点和她交过手,觉得自己队里没人是她的对手。点点想,第一盘比赛很重要,既然输球在所难免,就不能再输士气。而唯有小妹妹输球,才不会给全队带来一丁儿的影响。再说,用最弱的拼对方最强的,怎么说也值。
点点还暗存侥幸:小妹妹万一赢了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很灵活,发球基本功很好。
点点向她面授机宜:你打她的两只角。让她奔。她人高,不灵活。发球要不断变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要让她摸到规律。
结果,小妹妹居然赢了。大高个的少年级运动员,很不习惯和小不点对峙。小不点像个跳蚤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少年运动员越打越烦躁,竟以一比二败下阵来。
士气大增。整场比赛中汇小学赢了下来。打败了闻名遐迩的滇三小学。这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可是,教练不满意。后来,他质问点点:小妹妹是你们中间打球最好的吗?
点点:不是。
教练:队长打球最差吗?
点点:不是。
教练:那你为什么你让小妹妹排第一,而队长排在最后?
点点:因为……
她的脑子迅速转了一下,找了个最简洁的说法说明理由:因为这样可以赢球。
教练生气了:赢球?赢球就可不择手段?就可以不讲光明正大。
点点不觉得这么赢球是不择手段,是不光明正大。她常常看体育方面的消息,记得有篇文章里说过,合理的调兵遣将是出奇制胜的法宝。既然是“调兵遣将”,就不必非得从强排到弱。点点是这么理解的。
但是点点没有反驳,她不想惹教练生气。教练差不多已经是老人了,一动就直喘粗气,但还是陪着大家练。他当教练很累,每次训练就是和队员对打,喂球给他们抽。练完了一个,再练另一个。队员们有休息的时间,可他很少有。校长亲自来乒乓队开过会,说黄教练黄老师最近身体不好,但还坚持工作,希望大家要特别遵守纪律,不要惹黄老师生气。
不惹黄老师生气,不等于没有分歧。其实,以前点点就和教练有了分歧。点点喜欢看书,进了乒乓队以后,就买怎样打乒乓球这方面的书看。一本书,几乎有半本讲步伐的,还画了不少图,示意读者在不同的情况下怎么灵活挪动脚步,而点点的乒乓队里,练的都是手上功夫,如果奔跑了,教练甚至会批评基本功差。点点迷惘了,就看电视里的乒乓比赛,看其他学校运动员的球姿,发现他们都很灵活,于是就把书继续看下去。平时把书带在书包里,训练休息时就拿出来看看,反正休息时她总是看书,看这书看那书都是看。有时,还在乒乓桌前,对着书上的图示,移动脚步。
教练就批评点点贪玩,看闲书,不认真训练。
不过,教练很忙,没有时间在点点身上多费功夫。而点点则认为校长说得对,教练是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他永远都是认真勤勉、兢兢业业。就说打球吧,点点他们接过来打出去的球都是千变万化的,而教练的则不是。对方抽过来,他挡回去。球的落点都在中路,没有变化。如果打偏了,就批评说是投机取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教练千遍万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姿势。这大概就是韧劲。余老师常说点点做事、学习缺少韧劲。点点想,该好好向教练学习。
次品
点点一会儿直起身子,一会儿又弯下,用左手压在右手上,紧紧地捂住左额角,不敢稍稍松开,生怕更紧的疼痛压迫过来。
教室里只留着一些出黑板报和扫地的同学,见点点痛苦的样子,都围了上来。
点点疼得泪都流了出来,嘴里却说:没关系,没关系。
这一天余老师病假,没来学校。点点是中队委员,理应对班级多照管一些,不要让余老师多操心。可现在却是自己惹出一场慌乱,实在不好意思,就又说:你们别围着我,我一会就好。
又对季蔷说:你快去抄啊,不然来不及了。
这是点点担心的。她正带着几个同学出黑板报。本来,这期黑板报可以在周六下午从从容容地出,可是季蔷他们说让余老师休满病假回来上班时看到班级有新气象,心情可以好一点,就把出版日期提前了。
点点是中队墙报委员,以前,想把黑板报出得漂亮一点,点点就请计言其帮忙。但自从计言其半真半假地拒绝帮点点出值勤队报以后,点点再也没有要求过他。
余老师对点点的这一点很赞赏,说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不会要学,不精要钻,不能被别人卡住脖子。后来见点点出的黑板报不错——点点有个优点,她比较擅长组织稿件,所以黑板报可以说是图文并茂——余老师就找点点谈,当干部,不仅仅是自己干,一个人不可能做遍所有事,要学会弹钢琴,组织同学一起做工作。
这正中点点下怀。点点耐心不好,一件事做长久了,就会厌烦。她很快就对墙报工作作了安排。聘请了两个干事,季蔷写字比较好,抄文章。另一个是秦万余,他画画好,精力又充沛,点点出黑板报时老爱在一边干扰。点点就干脆请他画报头和插图,兼带着干一些搬黑板、课桌什么的体力活。两人的干劲都很高,写字画画也都比点点强许多。点点自己则搜集稿件,稿件不够时自己写。
像以往一样,季蔷他们出抄写时,点点就在旁边玩。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本来也没什么。偏偏教室刚刚换了新桌椅。余老师说这是党和国家对少年儿童的关心,大家要珍惜,要好好爱护。这些桌椅的腿不是木头的,而是三角铁,边像刀刃一样锋利。点点倒下去后,左额恰巧碰在刀刃一样的桌脚上。
点点听到朱优墨惊叫:血。血。
点点把手移开一些,迷迷糊糊看到满手的红颜色。她觉到额角有东西暖暖地流下,遮住了眼睛。点点想一定是血,又疼又怕,终于什么也不顾,哭了起来。
同学们手忙脚乱送点点去卫生室。穿过空荡荡的操场时,碰到油葫芦。油葫芦先没在意,说:这么文雅的同学,也出事了?
很快,他看到了点点指缝间的血,着急了,说:送卫生室没用。马上送医院。
油葫芦说得没错,点点血流得太多,学校卫生室里没有止血器械。
油葫芦:你们快去告诉余老师。
朱优墨说:我们余老师今天病假。
油葫芦抱起点点大步流星往校门外走,一边对朱优墨他们说:我送她去医院,你们都回家。
后来点点才知道,细心的朱优墨自己回家之前,把点点的书包先送了回去。
爸爸赶到医院时,点点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正安静地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爸爸一口气向医生提出无数个问题: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流了多少血回家该怎么养伤……
医生轻松地说:才缝两针,没大事。你女儿,流的泪比流的血多。
爸爸这才把悬了一路的心放了下来,转身想找油葫芦,可是油葫芦已经不见。见家长来了,油葫芦就走了。如果他不走,爸爸见到他,一定会由衷地说一声:老师,谢谢您。
油葫芦错过了一声久违的、梦中都向往重新拥有的称呼。
的确,点点流了许多泪。其实,到了医院,疼痛已经减轻了,清洗伤口时,她完全忍受得了,已经安静下来。可是,送进手术室缝针的时候,点点感到恐惧。手术里暗暗的,影影憧憧只看得见医生的眼镜和手术刀闪烁的光点。如果看得清医生拿着什么,要干什么,点点就不会那么害怕。可是医生在什么也没干之前,用一块布先盖住点点的脸,布上只有一个洞,正好对着伤口。点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想像着,医生手里拿着什么武器,紧张着等待着武器挥过来的那一刻。接下来会怎样?血肉模糊,脑浆迸溅?点点以前在电影里、书本上看到过的血腥和恐怖场面,全都争先恐后地拥入眼帘。
医生很和蔼,安慰点点:坚强些,只有一点点疼。此后,医生不断地鼓励点点坚强些。可是点点坚强不起来,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陌生的、神秘的手术室里,她害怕极了,只有用哭声和泪水来排遣恐惧。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过去了,正像医生说的,只有一点点疼。回到家,点点的感觉和平时已经没什么不同,想找书包做作业,被爸爸劝阻了,点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伤病员。
伤病员有伤病员的待遇,第二天,点点没有去上学,一直在床上躺着。妈妈上中班,可以陪伴点点整个上午。昨天半夜回家,妈妈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点点床边坐了好久。现在,看到点点苍白的脸和头上的绷带,心里还隐隐作疼,嘴上却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害得你们余老师要扣奖金了。
点点:不会。
妈妈:怎么不会。我们纺织厂,工人出了次品,就要扣奖金,现在你受了伤,就是次品,老师也会扣奖金。
点点:我不是次品。
妈妈:怎么不是次品。没有瑕疵的才是正品。现在你额角上那么大个洞。
点点无法辩驳,转而说:老师没有奖金。
余老师虽然严厉,但不生气的时候很平易近人,会和学生聊许多事。点点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奖金,所以这么回答妈妈。
妈妈:怎么会没有奖金。做工作总有奖金,这叫多劳多得,优质优酬。
点点没再反驳,她不知道老师到底有没有奖金。总之,她觉得,自己受了伤,却给别人添那么多麻烦,以后应该小心才是。这么想着,点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点点发现余老师坐床边,正看着自己,目光柔柔的,像妈妈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一样。点点有些感动,眼睛湿润了。
余老师忙说:别哭。刚才正和你妈妈表扬你坚强,有志气,怎么又娇滴滴了呢。
早晨一上班,听到这事,余老师上完晨会课就赶了过来,已经和妈妈聊了一会,对点点最近的表现达成共识:最近点点受伤的频率越来越高,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真摔成废人。妈妈知道的情况比余老师知道得严重得多。点点现在回家很晚,爱在马路边钢筋堆料上攀上爬下,有一次戮破了手,回家还不说。还有一次,点点找到家里一把一直不用的弹簧刀,玩着玩着,弹簧就落了下来,紧紧夹住点点的食指。也不说,直到后来妈妈发现小药箱里的药棉少了一大半,追问了点点才知道。问她为什么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她说要给隔壁小弟弟做一把木头枪。多危险,都是生了锈的,破作风了怎么办。但妈妈没说这些,怕老师对点点的印象更不好。
其实,余老师没对点点印象不好,倒是感叹:休息在家,心也定不下来,老想着这个别出事,那个别出事。这想那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你家樊点点会出事,还是那么大的事。
妈妈:这孩子,看上去安静,根子里很皮。
余老师:看出来了。性格复杂得很,让人琢磨不定。以为她文雅安静,却活蹦乱跳比男孩子还顽皮。以为她娇气,她却个性十足,刚烈得很。
余老师一直记得刚接班时和点点的那场冲突。正是那场冲突,让余老师对点点刮目相看,看到她性格深处超乎他人的倔强和敏感,以后,余老师常提醒自己,对于这样的学生,应该因人而异。
余老师又说:以为她坚强了,却又仍然娇气得很。
余老师一直认为,女孩子太娇气没出息。但是,压抑了点点的娇气,她的顽皮和野性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预见不到。点点不吵不闹,但其实很难教育,骨子里桀骜不驯,敢做任何事。
点点伤好回到学校后,正好区少年宫各个兴趣小组到学校招生。余老师作主给点点报名报考刺绣组,要她在只有女孩的地方,好好安静下来做做女孩的事。点点百般不愿,说我从来都没有捏过针。余老师说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在新社会,蜜罐里泡着,有几个捏过针?我把你的评语写好一点。区少年宫的要求是德智体全面发展,没说过要会针线活。
点点不得不同意,很快把这事忘了。余老师却没忘,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几乎是押解一般地送点点去少年宫考试。点点到得晚,看到满屋子黑压压一片考生,有些人飞针走线就像刺绣工人一样。她很高兴,以为自己不可能考上。后来竟被录取了,点点匪夷所思,也许正像余老师说的,少年宫只看班主任老师的评语。
冰雹(一)
音乐张老师坐在钢琴前,把《保卫黄河》的曲子完整地弹了一遍,很陶醉的样子,身子不停地随着旋律摇晃,两根小辫也不停地晃悠着。辫梢扎着蝴蝶结,蝴蝶结在肩上一跳一跳,真的像两只漂亮活泼的花蝴蝶。平时,这两只蝴蝶很吸引学生。不喜欢音乐课的同学能随着它的跳跃在想像里逃离课堂的单调,喜欢音乐课的同学,则仿佛能看出乐曲的色彩。
可是现在,同学们的心思不在这里,全部飞到了音乐教室外面。刚才,全班排着队进音乐教室上课时,一个同学惊喜地叫道:冰雹!
立即有人反驳:不是冰雹。是雨。
点点看了看,正在下雨,雨点又大又亮,大风一起,满目的晶莹剔透。
说是“冰雹”的同学坚持:这就是冰雹。
一路上,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胡明很权威地发言,说:肯定是冰雹。
没有谁见过冰雹,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冰雹是一种“固态降水物”,不是单纯的冰块,而是一层一层的裹在一起,有的透明,有的不透明,有的透明和不透明的夹杂在一起。一定很漂亮罢。点点向往极了,很想问问老师这到底是不是冰雹。但是没有机会。一进教室,音乐老师就阻止大家的讨论,开始弹琴、练声、上课,学唱《保卫黄河》。
一曲弹完,张老师没有站起,仍坐在琴凳上,对大家说:现在我们学习这首歌,我唱一句,大家唱一句。——风在吼,马在叫——唱。
稀稀拉拉跟着一些声音。音乐老师不满意,站了起来,说,要有感情。要有感情。声音大些。再大些。
张老师刚从师范毕业没多久,上课的时候词汇不丰富,但对于知识点的要求很严格。
她示范了几句,声音铿锵、高亢。
点点不喜欢唱歌。张老师的声音细腻圆润,能把曲调唱得很高,大家称她小郭兰英,她也把郭兰英当作偶像和目标。点点的嗓子天生有些沙哑,唱歌时比别人低沉些,不是张老师喜欢的声音。所以,她的唱歌成绩总是四分。她不是张老师的得意门生,音乐课上,张老师从没关注过她,好像有她没她都一样。点点有过几次努力,想消灭这个四分而在学生手册上来个满堂红,在音乐考试前花费时间和精力比语文、算术等任何科目的都多,但始终无济于事。既然无法达到预期目标,点点此后就放弃努力,音乐课成了她最消遣的时间,常常会把小说书带进音乐教室。没书看的时候,就看老师的小辫。别看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小辫,每一次晃动,都是不同的画面,能从里面看出许多故事说给自己听。
张老师又领唱了几句,回应依旧。她觉得有点反常。她年轻、活泼,和学生很合得来。平时,虽然这个班级的课堂纪律比较难以掌握,有人讲话,有人做小动,但也有人始终精神饱满地服从着她的指挥。而一旦齐唱、合唱,特别是如果有余老师在一旁压阵,这个班会唱得比谁都好。所以,这个大多数时候很调皮的班级,依然是张老师的王牌。
张老师朝同学们的方向看去,没发现异样。便走回到黑板前,大声说:大家跟着我唱。
她不弹琴了,右手击打左手,一边唱,一边打着节拍,微微前倾的上身也随着节拍摇晃着。
音乐教室其实就是大礼堂舞台,平时没有*时,舞台用几块门板一拦,成了教室。坐在墙边的同学,窗子就在脚边,低下头可以从那里看到外边。这时,窗边的同学全部注意力都在外边。那些同学先是看得仔细,继而自言自语,说这个肯定是冰雹了。不一会自言自语变为讨论,讨论变为争执,吸引了其他同学的注意力。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音乐老师生气了,很严厉地说:安静,安静。
但是安静不下来。没有见过的冰雹的孩子们都想知道冰雹是什么样。赵慎莉向老师建议:张老师,让我们出去看看吧。
有几个同学应和:对呀。我们没见过冰雹呢。
张老师断然拒绝:不行。
赵慎莉:为什么不行。
张老师: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闭嘴,好好坐着。
赵慎莉能歌善舞,是张老师的得意门生,很不满意张老师这么无礼地对待自己说,赌气说:偏看。
她干脆转过半个身子,侧面对着讲台和老师,装出全神贯注样子,看窗外。
几个调皮的男生叫道:不公平,他们能看,我们为什么不能看。
张老师:他们也不能看。大家都不能看。都给我安静。
为了吸引注意,张老师用力敲打着教鞭。
张老师大声说:你们都听着,这堂是音乐课,不可能到教室外面去看什么冰雹。再这么不守纪律,全体留下重上音乐课。
这句话有威慑力。下一节是余老师的语文课。重上音乐课就不能上语文课,不上语文课就意味着余老师会知道音乐课很糟糕。教室里稍稍安静了。
张老师重新上课。她唱一句,让同学跟一句,不时停下来纠正声调:停。这里错了。“吼”字不能翘,是平的。应该这么唱……
她反复纠正着,但是没有把同学们的心拉回来,教室里充斥着同学们窃窃私语声。为了让同学都听到她的讲课,她不得不抬高声音。
点点没说话,也没心思注意音的高和低,一直看着窗外,希望能看到一个冰雹。她从《十万个什么》上知道,下冰雹的时间不会很长,一般最多也就十来分钟。又不是天寒地日子,到了下课,那些冰雹全都化成水了。
点点觉得无聊。这个“吼”字的音翘上去了又怎么样,这首歌不会唱又怎么样。而不抓住机会,不知猴年马月再能亲眼见识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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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字报
校长在周会课上动员全体学生积极投入*。成老师在班上说:你们以小队为单位,每小队写一到两张大字报,贴到大礼堂去。
大字报是写在报纸上的,点点从家里拿来一大捆旧报纸,足够一个班级用的。可是,她和大家一样,不知道大字报该写些什么内容,问成老师。成老师想了想说,写写你们对*的认识和态度,或者表表决心,都可以。
大家还是迷糊,放学以后就到大礼堂去看别人写的大字报。
这个学期,乒乓队不训练了,点点好久没来过大礼堂,乍一看,已经不认识了。乒乓桌全部推到墙边,一溜排开,上面堆着报纸、毛笔等等。礼堂的柱上拉着一根根绳子,绳子上已经悬挂着一些用浓浓的墨汁写满毛笔字的报纸。这就是大字报。礼堂的四壁也沾着一些大字报。
水梅英叫道:哇,这里有墨汁,我们瞎起劲了。
果然有墨汁。还不是像以前大家用的,一小瓶,而是很大的一个瓶子,放在乒乓桌的下面,桌上有小碟子,碟子里也有墨汁,看起来,碟子里的用完,还可以从瓶子里倒出来用。学校考虑得很周到。刚才,大家还在为墨汁犯愁,那么大的字,一瓶墨汁写不了几个。如果磨墨,鬼知道磨到猴年马月。
秦万余一进礼堂就兴奋,拿着桌上的笔,饱饱地蘸足墨汁,在别人用剩下的报纸上写下大大的字:*万岁。
写完了,他把笔一扔,说:好了,我的第一张大字报。
赵慎莉马上认真地说:你反动,这话是你说的吗?
赵慎莉有好几个哥哥姐姐,都在读中学或大学,关于*的事,她知道得很多,说:“我的第一张大字报”是毛主席写的。
秦万余吓得马上闭了嘴,安静了好半天。
点点已经看了一遍挂着的大字报。那些大多是六年级学生写的。点点他们已经升入六年级,可是原来六年级的学生因为文化革命,没有考中学,仍然在小学里,所以都按原来的叫法,他们是六年级,点点他们仍然是五年级。
赵慎莉见点点看得认真,说:点点,你写一篇稿子。
赵慎莉是小队长,小队活动时,点点就是小队里的普通一员。这是成老师定下的规则。所以,赵慎莉带有命令的口吻。
但点点的脑子里很空洞。她看了别人的大字报,不知道他们表达了些什么。如果自己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胡明跳到乒乓桌上——他看到过,红卫兵头头都是站在台上讲话的——朗读道: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是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头等大事……
读完了,他说:我写的稿子,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不错。赵慎莉说:好,就用这篇。胡明,真行啊,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胡明很得意,说:我天生就是革命家。
有的人说他臭美,有的人说他皮厚。细心的水梅英在刚才秦万余写过的报纸上,勾出一条标题,又勾出一条,翻过报纸,再一条条找,一边说:这里一句,这里一句,这里再一句……,当中加些因为、所以,尽管、必须,还有我们要之类。对不,革命家。
胡明:别看人挑担不吃力,你弄一份试试。
说笑了一会,季蔷自告奋勇抄写大字报。她的字写得又快又好,每个字大小匀称,整体看上去整洁工整。大家一致认为,不比六年级的同学差。季蔷说,我这是行书。你们只会写楷书。行书比楷书高一等。以后,姑夫还要教我写草书。
大字报挂上去以后,大家又都欣赏了一会儿。季蔷欣赏的时间最长,很陶醉。
赵慎莉建议:我们再写一张大字报。
这次,她是有备而来,说,我们给老师提提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可提呢?其他班级有给老师提意见的,有的说老师上课时说早饭给女儿吃面包,这是宣扬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有的说老师看电影时打瞌睡,头撞到旁边同学的肩膀上。可是点点觉得都不算什么缺点。大字报,是一件对敌斗争的武器,不能写这些鸡毛蒜皮。
秦万余:我想起一件重要的。还记得刚升五年级时的事吗?成老师说,我们要拿好成绩,向家长、老师、向自己汇报。他为什么不说向党和人民汇报,向毛主席汇报。我们是为革命学习。
钟振方说:成老师说得也没错。最多只能算不全面。
点点也这么认为。
秦万余眼珠一转,又想出一条意见,说:前几天,成老师说过,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广场上的人看不清,只有很小一个人影。多反动。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只有很小一个影。
点点:我哥哥写信回来说,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时候,他在天安门广场上,离天安门城楼很近,但还是看不清城楼上的人。
点点倒是觉得,暑假里,成老师在学校里穿着汗背心,召集大家开会,很不礼貌。但是,如果穿着考究,像成老师以前那样,就是封资修一套。成老师以前常穿的皮鞋,锃亮,头很小很尖,肯定属于四旧。有一次,点点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提着皮鞋狼狈地在路上走,那双皮鞋和成老师的一模一样。点点很迷惘。
讨论来讨论去,大家拿不准第二张大字报该写些什么。季蔷转着手中的毛笔——她很满意自己的一手字,很想再接再厉,再写一张——说:点点,如果可以给同学写大字报,我就写你。
点点大吃一惊:写我?我有什么可以写的?
季蔷:你资产阶级思想。
点点:我没有。
季蔷:就有。你打开书包看看。
点点:我的书包怎么了。
点点的书包很朴素,和大多数同学毫无二致。书包下方的两个角都磨破了,点点让妈妈把两块暗红色的布剪成花的模样补了上去。这只书包,点点从二年级一直用到现在。一年级的时候,点点用的是一个红色的皮书包,就因为大家说她不朴素,她才缠着妈妈换了这个普通的帆布包的。现在季蔷还拿书包说事,点点很不服气。
季蔷:你看看书包里的铅笔盒,还有笔记本。还有,你的徽章。都是资产阶级。
又说这事了。点点的铅笔盒与众不同,塑料的,有拉链,更像一个小巧的手袋。里面有一个个小小的圆圈,可以把铅笔、钢笔、橡皮等分开来放,还有一个透明的插袋,点点在那里插进少年宫兴趣小组的组员证和借书证。她也确实经常佩一个徽章,哥哥送给她的,是一块红色的乒乓球板,下边有个白色的球,用的是一块白色的玻璃,看上去像钻石。徽章很小,点点还常把衣服领子翻下来把它遮住一些,但同学还是看见了。点点很喜欢自己的这些铅笔盒、钢笔、徽章,还有其他一些小物件。以前同学评五好队员时,同学们向她提过意见,说她尽用好东西,资产阶级思想。成老师不同意,说,不能这么理解。毛主席说过,资产阶级思想是违背*列宁主义的立场问题,是原则性错误。原则性错误是大错误,我们班级里没有同学犯原则性错误。樊点点也没有。
点点说:成老师说过这不是资产阶级思想。
不知谁插了一句:成老师本身就资产阶级思想。
点点:这些都是店里买的。
季蔷:人家不买,偏你买。
正争论着,校长进来了。她肯定了大家积极投身*的精神,随后说:毛主席教导我们,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个一个打。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先回家去吧。
一回到家,点点就把学校里的不快全部忘了。哥哥从北京给点点寄回一枚毛主席像章。
点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别致的像章。同学们都为拥有一枚毛主席像章为荣耀,有办法的人搞到毛主席像章的人开始佩戴。那些像章都是红色的背景上面一个金黄色的毛主席侧面像。点点的这枚,是毛主席的正面标准像,就像书本上、电影里看到过的天安门城楼上悬挂的毛主席像一样。并且,像章通体是金色的,背景有凹凸的放射型的线条,好像是太阳的光芒。点点立即用毛主席像章换下佩了好久的乒乓纪念章。这下,季蔷该不敢再说点点资产阶级了吧。
晚上,点点躺在床,久久打量外套胸前的毛主席纪念章,爱不释手。很怪,看了那么多的大字报,写了那么长时间的大字报,但过目即忘,大字报在脑里没有一席之地。而这些小巧的不起眼的徽章和饰品,却能让点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她喜欢这些不事张扬,而又与众不同的小东西。书包网 www.61k.com
保皇派
第一次听到“保皇派”这个词,是从妈妈口中。
那天吃晚饭时,妈妈气呼呼地对爸爸说:今天车间里开大会,造反队头头公开点名说我是保皇派。我对他们说,我就是保皇派。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法无天没有皇法还了得。
爸爸胆小,说:那些人现在有势力,你小心点,别理他们。
妈妈:怕什么?我是工人,凭技术吃饭。哪个朝代都饿不死。
妈妈不以保皇派为耻,是因着一位工友。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工友,一星期才碰到一次。那人是公司里的大官,第一次进车间,是厂长亲自陪同来的,一来就亲热地称妈妈“师傅”。后来,她就不要人陪同了,每个星期四早晨,一准出现在车间,整整一天,和工人们同吃同劳动。她一点没架子,工间休息时、吃饭时,就和大家聊家常。她知道妈妈的儿子女儿读书不错,而她自己也很重视子女的教育,有一个女儿刚考进市重点中学,所以和妈妈特别讲得来。每星期四,妈妈回到家里总是很开心,饭桌上会有许多新鲜话题,大到国家大事,小到公司传达室里的送信错误,甚至一些家长里短,都是这位当领导的工友传递的。可是,她突然成了走资派,前几天还被揪到厂里来批斗示众。妈妈本来就觉得造反队毫无道理,现在他们还指责自己“保皇派”,她就干脆承认了,造反队倒反而没辙了。
妈妈回过头对点点说:甭管别人怎么说,把自己的事做好了,是第一位的,说话也硬气。那些造反派,看看他们平时都干些什么活。
很快,点点也成了保皇派。
其实,点点班级里并没有分成派别,他们还小,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说话,玩笑。只是离开学校的时间晚了,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大礼堂看大字报。大字报越来越多了,没地方挂了,就把以前的撕下,每天都有新的内容。看完了校内的,再看校外的。回家经过的那条小马路,临近区人委,是开展文化革命的大好场所。红卫兵在路两旁用芦苇搭了长长的墙,上面贴满了大字报。那些大字报,有的字迹非常漂亮,有的文章通顺,有的还有故事情节。点点和同学边走边看,常常看到夜幕把字迹全部遮盖住,才加快步伐急匆匆往家赶。成老师语文教学的理念是“一是文,二是字”,一年多的时间,学生们已经形成习惯,看到文字格外关注。
有一天,点点做值日生,打扫完教室正要离开,被一个六年级的大高个拦住,并且把她逼着重新进了教室。点点认识这个大高个,主要是因为他在全校学生中独一无二的身高和创纪录的留级次数。点点本就不满意他在教室东张张西望望、神气活现的样子,他倒还耀武扬威做起主人来了,指挥还在教室里的同学做这做那。点点说:你到我们教室来干什么。出去。
大高个:干什么?造反!革命!老子来革走资派的命,造保皇派的反。
他说得很顺溜。他手里拿着武装带,那武装带被折了几折,又短又坚挺。他用它拨弄着点点臂上的标志,说:中队长?你是保皇派,对不对?
点点没吭声,想知道了还明知故问什么。
大高个对其他同学说:来,是革命群众的,都站在这里来。
说着,他用武装带在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红卫兵都就么做,很潇洒。同学不得不走过来,围着大高个和点点。
大高个对点点说:说,我是保皇派。
点点依然不沉默,说实话,她有些害怕。大高个却更加得意,一个劲逼着:说。他妈的,你说,我是保皇派。
点点突然想起妈妈。她说:是,我是保皇派。
她声音不响,但明显有挑衅口气,边说边朝大高个看去。
大高个:好,承认就好。批斗开始。
他一会儿要这个同学批判,一会儿查问那个同学的成分。大家都被他弄得胆战心惊。折腾了一番,又审讯似的问点点:什么成分?
本来点点想他闹一会就走,这么没完没了,点点不耐烦了。并且,点点越表现得懦弱,那人就越得寸进尺。点点冲着他喊:工人。
声音很响,教室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大高个也是,楞了一下,说:喊什么喊,工人有什么了不起?他妈的。
点点:什么?你敢骂工人阶级?你敢说工人阶级没什么了不起。你反动。
点点不依不饶。那人乱了阵脚,说:他妈的。你好好反省,你这个臭保皇派。今天老子有事,先放了你。
点点和同学们有惊无险。
后来,又有一次,点点被当作保皇派,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点点和同学一起去电影院看纪录片“第一颗原子弹上天”。这是学校里组织的,但老师们要开会,就让高年级的同学自己去。无论是学校第一次让学生独立活动,还是祖国的原子弹第一次上天,都很让点点兴奋和激动。但就是这场电影,让点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她一定就发疯和那些人拼了。
点点后面的一排座位,一直空着,直到电影院里全部暗下来以后,才进来了几个男生。起先点点并不在意,没去关心他们是谁,只是有些讨厌他们,进来了还嘀嘀咕咕讲个不停,像在讨论什么事。不一会,一根枝条抽在点点的头上。点点还是没在意,以为是那几个人在玩耍而误抽过来的。但是,抽打越来越密集,还断断续续听到他们在说:是她。是这个人。一边还嘻嘻哈哈说着笑着,比谁抽得狠抽得准。
点点这才知道是冲着她来的。她回过头去,想看清是谁,后面的人名正言顺的用力抽了她一下,说:看什么看。看电影。臭保皇派。
前面几下都抽在头发上,似乎有一层遮掩,这一下枝条直接抽在额角上,并从眼睛上滑落下去。点点疼得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什么也没看清。
银屏上,蘑菇云腾空而起,电影院里一片欢呼,后面几个人更加肆无忌惮,大声说着笑着,有一个还站了起来,这样下手的力量可以更重些。
点点又疼又气,想和他们拼了。她的手伸进书包,摸索着打开铅笔盒,找到了铅笔刀。可是这时,蘑菇云散去了,欢呼声也平息,电影院里鸦雀无声。点点没胆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过激的动作,那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的,只得继续默默地忍受。
电影还没放完,影院里仍然漆黑一片的时候,那几个人提前走了。
坐在点点旁边的赵慎莉、水梅英她们,同情点点,又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电影结束以后,就默默地一路陪着点点回家。
爸爸知道了这件事,怒不可遏,说明天就去学校找那几个小流氓。那还了得,点点又没招谁惹谁,却连安全也没了保障。爸爸从来没有为点点的事去过学校,连家长也很少去开。点点看到爸爸震怒的样子,有些害怕,强忍着不敢哭出来,生怕再刺激爸爸。
第二天,爸爸没去学校。倒是成老师主动问点点,是谁干的。点点摇摇头。她不知道。这时,成老师除了上课,平时不怎么进教室,因为高年级的学生,普遍表现出不要老师多管事的革命小将的样子。成老师和点点已经好久没有单独谈话了。
傍晚,家里来了人,是点点的一个同班男生和他的妈妈。同学妈妈一来就夸点点,说她懂道理,有礼貌,说自己一直要儿子像点点学习。说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还说儿子顽皮她已经惩罚他了。点点和爸爸妈妈一起云里雾里听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个男生是昨天打点点的几个人之一,成老师已经批评他了,现在特地上门来赔礼道歉。爸爸说小孩子没有隔夜仇,咱大人别搅和了。
随后,几个大人闲聊了一会,无非是各自单位里的运动、造反派、保皇派之类的事。他们还聊到成老师,说多好的老师,现在怎么好像灰溜溜的。如果是以前,班级里哪会发生这样的事。边聊,边摇头叹息。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上课时间,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街上很热闹,过往着一队又一队的红卫兵,有的喊着口号、昂首挺胸地经过,有的在路边一站,唱歌、跳舞或打着快板向行人宣传,内容都是歌颂毛主席、歌颂*。
点点走在自己的队伍里,很新奇地看着这一切。
*运动一波接一波,冲击着社会的角角落落。小学校始终校门紧闭,但校园却不再平静,文化课变得无足轻重,有些老师上课随时可以组织学习毛选、读报和看大字报。老师对校长、学生对老师的意见越来越多,大字报的针对性也越来越强。
呼声最集中的是,同学们要求走出校门,亲身参加*。毛主席说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同学们都激奋地争取着革命的机会,校园里再也安静不下来。
终于,学校里组织了红领巾宣传小分队,到大街上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宣传队员的要求比以前五好队员还多一条:成分好。上语文课时,成老师站在讲台边,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樊点点,你去操场,田老师在那里等着。
成老师的口气淡淡的,不像平时,一定会抓住机会,说这项光荣的任务,要全班同学学习,积极争取加入等等。
点点有幸被选中了。在大家羡慕的眼光里,上课时间,不无自豪地走出教室。
点点走过讲台时,成老师依然没有抬眼,只是关照一声:注意安全。口气仍是淡淡的。
的确要注意安全。田老师把小分队带到长途汽车站。点点认识这个汽车站。成老师为乒乓队员讲过张燮林的故事,如果他不骑自行车,就得在这里乘车,从第一站乘到最后一站,才能到达工厂。
汽车站的候车室不大,树着一排排半人高的铁栏杆,候车的人蜿蜒在铁栏杆之间,满屋子全是人。候车的大多是进城购物办事后准备返回的近郊农民,见来了宣传队,都好奇地往前挤,及至快板一响,都兴奋地挤成一团,有些还左右推搡抢占地盘,有些则呼朋唤友或争执吵闹,候车室里很快混乱起来。好在小分队的位置在售票窗前,这里的铁栅栏比较高,人们挤不过来。小分队唱了几首歌,一个低一级的男生打着竹板说了段恰恰快板。这里太挤,跳舞是施不开身手的。这一站的宣传就算完成了。
从长途车站出来,按计划去公共汽车的车厢里宣传。田老师检查了一遍同学们臂上的红袖章,凭着这“毛泽东思想宣传小分队”的袖章,上车可以不买票,因为他们是在工作,和车上的驾驶员、售票员一样。不,比他们还重要,因为小分队的工作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刚才离校前在操场集中时,田老师把袖章发给大家,看着大家佩戴,点点很兴奋。可是,才到长途车站转了一圈,整个任务只完成一小半,新鲜感,自豪感……,很快过去了。点点感到没意思。她唱歌不好,在所有的科目中,只有音乐没有得过五分。她不喜欢舞蹈,不会打快板,所以只能碌碌无为,站在队伍中间滥竽充数。点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庸,这种感觉令她沮丧。
田老师带领大家到了24路车站。这趟车是去外滩的,要穿过整个闹市区,是个重要的宣传阵地。正是下班高峰时间,车站等候着许多人。点点他们翘首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车。车刚进站,还没停稳,人们就一哄而上。车上的人要下来,车下的人要上去,在小小的车门中挤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叫声、骂声、甚至哭声、求救声此消彼长。田老师连忙招呼:中汇的别上车。中汇的别上车。
点点和同学们一个也没有上这趟车。田老师把他们召集到车站的僻静处,迅速开了个短会,制订了策略:各自为政,各个突破。利用身材矮小的优势,先挤上车再说。到了车上,人挤不到一起,但听到口号,要一起喊口号,听到歌声,要一起唱歌。人不在一起,气势一定要在一起。总之,计划中的宣传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完成的。学习王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还怕这点小困难吗。
大家豪情满怀,像去完成一桩伟大的事业。点点却打不起精神。刚才她随大流,没有离开大部队,但想到要在车厢里的陌生人中间大声喊口号、唱歌,觉得傻傻的,不知该怎么办。
汽车还没来,等车的人越来越多,点点他们小分队的队伍开始零乱了。不知谁带的头,他们唱起语录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一面唱,一面紧紧地站在一起。
终于又等来了车。小分队的同学们有所准备,个个身手不凡,敏捷地挤上了车。这些人把秩序搞得更乱,他们身边的大人不好意思和他们哄抢,后面的人们一个劲往前挤。混乱中一些人埋怨道:这些小赤佬不好好读书,到这里来添什么乱。
一个同学挤进门了,不往里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壮气,回头对车下说:我们不是添乱,我们宣传毛泽东思想。
车下的人,有的说,我们在单位学习了一天毛泽东思想,不用你们来宣传。有的无心恋战,说让他们上吧,挤在门口更不好。
点点突然觉得小分队的做法不合适。人家上了一天班,急匆匆要回家,我们却真是在这里添麻烦。于是她也拼命挤,不是向车上挤,而是往外挤,她已经身不由已地被人群涌挤到离车门不远的地方。身后的人一个个挤过点点上了车。点点被他们推来挡去,气都透不过来。不知有多久,好不容易才感到松动一点,点点四下一瞧,车下的人已经不多了。车门里塞满了,最靠外的两个人,半个身子都在门外。但门下方的踏脚板还有一小块地方。车下的一个叔叔推了点点一把,示意帮助她上车。点点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上吧。
那位叔叔不客气,脚踩在那块空地上,双手拉住扶手,整个身子拼命往前顶。点点站在他的身后,用力推他。门终于长长地“咝”了一声,关上了。
点点看到车厢里的同学在朝她焦急地招手,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驶离站台越开越快的汽车,点点轻松地想,革命果真不是请客吃饭,一客气,就赶不上,就革不了命。
不过她不后悔,转身回家了。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紧紧关闭的门
点点慢慢地沿着走了无数遍的楼梯上了三楼。迎面就是教师办公室,以往,这扇永远开着,可以听到老师们谈话声说笑声,可以看到老师们或伏案或活跃的身影。点点所在年级的青年教师多,从办公室到教室,处处洋溢着生气,连带着学生也活泼起来。可是现在,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门那边,一片寂寥。
拐个弯,走进红廊。不多久之前,只要不在上课,红廊里总有不少人,观看墙上的优秀作业,评判着讨论着。可现在,红廊萧条了。墙上的作业已经好久没有更换,日晒风吹,字迹已经暗淡,纸张的边角也已脱落。新张贴上去的都是毛主席像,毛主席语录,和一些大标语。同学们说,红廊,红色,应该属于毛主席,属于*。这些天,红廊的变化很大。
成老师也在变。
以前,成老师鼓励同学们独立思考,鼓励点点等一些学生——用他的话说是学有余力的学生——读大人的书,学毛主席语录,可是现在,面对学生的疑惑和做法,成老师却显得简单、急躁,不允许学生做这或者看那,希望同学们一举一动都听从自己。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师生之间开始有了矛盾。
先是二分钟预备铃,点点领着大家背诵毛主席语录。这是点点自作主张。成老师一直说点点有两大缺点,一是工作不主动,二是不关心时事政治。这次点点就为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把预备铃时的唱歌改为背诵毛主席语录。这其实也不是点点突发奇,上个学期,手掌大小、红色塑料封面的《毛主席语录》一出版,成老师就推荐大家去买,还辅导大家学习,说那里浓缩的革命理论和精华。
成老师进来上语文课时,语录还没有背完。点点觉得像唱歌一样半途中止,似乎不尊重毛主席语录,就等大家背完了,才叫“起立”。点点觉得自己是接受成老师的意见,在进步,成老师会赞许这个做法。可是成老师阴沉着脸,看了看手表,说:三十秒。超过了三十秒。算算,一人三十秒,全班五十五个同学,一共拖延了多少时间。虽然没有当众批评,可点点觉得很害臊,颇感无地自容。
又有一次,同学们在教室里说着新闻趣事。关心时事、交流新闻,也是成老师一贯倡导的。大家说着说着,就提出到外面去看大字报,一致认为:毛主席说,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我们成天关在教室里,怎么关心啊。秦万余说:我们利用自修课和活动课出去,又不影响学习。大家纷纷赞同,要求点点向成老师提出来。在成老师的调教下,大家已经习惯把一般的要求和建议交由中队长解决。而点点也习惯了把需要解决的事情交达给成老师的同时,拿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点点把大家希望外出看大字报的事对成老师说了,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方案,成老师就阴沉着脸,反问:你说呢。
最近他常常这么阴沉着脸,让点点看了就紧张,不知所措。点点不敢说“我认为可以”。这事便烟消云散。同学们不满意了,说点点是小绵羊,没有造反精神。有些人则指责成老师不关心*,不支持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有的甚至说成老师是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说到情深处,简直义愤填膺。但当成老师一进教室,大家马上回到座位,安静地等待上课。成老师依然有绝对的威信。但表面上寂然如常,底下却是暗流涌动了,只是大家都没觉察。成老师、点点、同学们,都没觉察到。
红小兵事件,撕破了宁静。
学校里没有升入中学的六年级学生,像中学生一样成立了红卫兵组织。一群少年佩着红卫兵袖章,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引得点点和同学无比眼红。说实话,对这些比自己只高一级的同学,特别是一些男生,点点一向不以为然,觉得他们调皮,浅薄,没责任心,总之,不值得为伍。可一夜之间有了天壤之别,别人在上课,他们在操场里唱“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扯高气扬,对其他同学脖间的红领巾不屑一顾。
点点的同学很不服气,凭学习,凭能力,甚至凭成分,我们哪一点比六年级的同学差。就是小了一岁,加入红小兵总可以吧。外校已经有了红小兵组织,我们学校也应该成立。点点把同学们的一致呼吁向成老师汇报了。
成老师考虑了一会,说:红小兵的首要条件,是讲成分。你知道班级里同学的成分吗?
点点已经把这事前思后想考虑周全了,说:我们可以去他们家长的单位调查。
成老师暗暗赞叹点点在进步。但嘴上却罗列了一大堆困难:大人在单位里又要生产,又要搞革命,谁有功夫接待你们这些小孩子。再说,单位有近有远,有些还在外地,你们怎么去,时间呢?车费呢?
点点:你说过的,困难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些话,成老师确实说过,点点都记住了。
成老师叹了口气,很为眼前的这个学生惋惜,说:我还说过不止一百遍,听毛主席话,学生以学为主,你怎么不记住?樊点点,你最近退步得很快。你想想,你有多长时间没得过一百分了?你哪门功课得第一名了?
点点不响了。虽然她没有觉得自己学习懈怠,但确实很久没有得过一百分和第一名了。
看着点点,成老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严厉了。红领巾成了灰不溜秋的颜色,这些半大的孩子要求有一个足以让他们自豪的组织,也情有可原,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再说了,组织红小兵,是全校的大事情。不是我个人能说了算的。这样吧,你们的愿望,我可以代向校长反映。
点点很高兴,谢过成老师就走了。
可是,同学等不及,把心愿写在黑板上:“强烈要求加入红小兵”。字很大,笔划描得很粗,布满整块黑板。几个男生上课也心思全无,看着黑板,不让老师擦标语写板书。
成老师怒不可遏。他虽然年轻,但在他的执教生涯中,从来没有在他的班级发生过这种无视师道的事件。他不停地在讲台前踱步,等着点点带领大家学习完毛主席语录。打断毛主席语录可能引发的后果,谁都无法预料。成老师并没有失去理智。等朗读声一落,他马上说:加入红小兵也罢,退出少先队也罢,不是我说了算,或者你们说了算,要等上级领导的指示。坐在教室里,就要有规矩,有纪律,有秩序,有学生的样。
几个排比句,成老师一句比一句说得有力、愤怒。
成老师:樊点点,你上来,把黑板擦了。
点点看了看同学们,坐着没动。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也在变。变得敢于剖析老师的言行。变得敢于坚持。她认为,这一堂是活动课,把这几个字在黑板放一会儿,并不是件错事。
点点继续在变。她带着大家学毛主席语录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念完一段,有同学起头另外再读一段,点点也不制止,任上课的老师等着,哪怕等在一边的是成老师。最长的一次,成老师足足等了一堂课。他不解,好好的一个女孩,着了什么魔。而点点在讲台上,看着教室门口的成老师,焦虑,暴躁,怒气,无奈,各种表情交替着变换着,心里却隐隐有报复的*:我没有退步。我进步了。我敢于抛头露面了。
渐渐的,点点班上的全体学语录,变成了和老师的对抗。他们很自豪,他们把握了班级的方向,这在其他班级是不可想象的。他们还都虔诚地认为,不学文化知识,学习毛主席语录,就是在积极投身伟大的*。
一段时间的激情之后,点点有些迷惘。一直学习毛主席语录太单调,这话她知道不能和任何人说,可是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越来越多地想起从前快活多采的生活,想起成老师活跃的身影和轻松的谈话,甚至想起曾经很让点点耿耿于怀的严厉批评。点点慢吞吞地走过办公室,希望那扇门会突然打开,里面闪出成老师。点点想对他说声“对不起”,或者,他对她说声“对不起”。
可是,那扇门始终紧闭着。
成老师受伤了
有点奇怪。离得很远,点点就感觉到和往日不同。教室门口挤满了人,女生居多,她们冲着点点喊:男生都在里面。他们不肯开门。
点点紧赶几步,走到教室前,凑近窗玻璃往里看。
教室的前半部分空空荡荡,课桌椅全部被掳到了教室后面,堆放得很高,杂乱无序。点点一览无余,教室里面空无一人。
可是外面的同学坚持说许多男生在里面。
就在点点准备转回过身的时候,她看到一个课桌的盖板升起了,朱优墨的手顶着盖板,头探出课桌来,朝她笑了笑。
原来男生在课桌下面。那么多的桌椅在一起,不是胡乱堆放的。下面是一个偌大的空间,男生都在那里。这时,男生们纷纷探出头来,有的甚至露出半个身子,只一小会儿,迅速又缩回去,盖上盖板。此起彼落,像极了电影里的地道战,看得点点眼花缭乱。
点点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聪明能干。课桌椅有腿有踏脚有横档,堆在一起,把空间隔断得很小。有时大扫除需要把课桌椅往一起堆,搬回来的时候,点点常感到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这些男生是怎么做到,居然可以在下面打地道战。
点点来不及想许多,见到这些男生露面,拼命拍打窗子,让他们出来开门。男生们全体重新回进“地道”,教室重又寂寥一片,那些桌椅纹丝不动。
教室外边却乱了起来。上课时间到了,人越围越多,前挤后拥地都想看新奇。五(4)的同学进教室要经过五(1)班,他们中有些人拼命挤过人群往自己教室去,有的人留下来看热闹。这些日子,每个班级都有些学生无视上课和秩序,但像点点班级这样成为主流的,却是不多见。
点点的目光穿过人群,她没有瞧见成老师。学校很乱,班级更乱,但成老师还会每天在学生上学的时间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以前,他倒还没这般勤勉,因为他有一班小助手,现在,这些小助手,都带着大家学毛主席语录,兴趣全在红小兵、文化革命上面,甚至带着大家对抗老师,许多事情成老师得亲历亲为。对于班级的状况,成老师越来越无奈,比如,学生们的辩论,对于那些似是而非的观点,他无法像以前那样矫正,对挤占上课时间学政治甚至吵闹,他也不能批评,这已经成为潮流。在学校里就数他的班级折腾得凶,这股潮流来自学校外的社会的主流,他阻挡不了。但有些事还是可以做的。如果哪个同学兴致所至,打人了,骂人了,他就出面制止。学生再怎么闹,也知道,男生欺侮女生,或者大欺小强欺弱,是十分可耻的。
同学们根子里对成老师仍然心存敬畏。但越是这样,表面就越不服管教,强硬得很,甚至对成老师直呼其名。点点不习惯对大人直呼其名,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再称呼过成老师。不称呼成老师,也就不好意思目光相遇。有时迎面碰到成老师,点点总把目光移开,两人似同陌路。
没见着成老师,点点心里暗暗思忖着,如果成老师在,会怎么处理。同学来学校上课,总该进教室吧。点点想找到一块模板,自己依样画葫解决问题。最近,点点常常想起成老师。已经有敏感的同学,说点点的革命意志消退了。点点不在乎。比较起来,她确实喜欢以前的日子。也许正因为如此,班级里的地道战她一无所知。以前,男生们有重大事情,总会先和点点通气,取得她的支持。
田老师匆匆过来了,不像往常那样,经过五(1)班,往自己教室去。而是停在点点的身边,说:你跟我到办公室去,我们谈谈。
田老师不苟言笑,很严肃。她带的4班一直是年级里公认最优秀的,成绩好,纪律也好。有一次,点点听到成老师和田老师开玩笑似地说:说成绩,我自信1班和你们有得一拼,说纪律,我们只能甘拜下风。
但是也不一定,数学戚老师说,她有史以来上得纪律最好的一堂课是在五(1)班。戚老师执教一班和四班。那天她病了,站都站不住,就坐在讲台前给大家上课,除了讲课,她再无精神去注意这班学生,而班上的纪律却出奇地好,从头到底没有一个人讲废话,没有一个人要老师操心。教室里真的是掉根绣花针在地上也能听得见响。在大家做题目时,戚老师甚至还打了一会盹。戚老师由此得出结论,五(1)班的学生良心都特别好。可是,老师们都搞不懂,这事才过去没多少日子,五(1)班就会乱成这样,看到老师像看到仇人一样。
点点跟在田老师后面,一路想着,田老师要和自己谈什么。无非就是遵守纪律、好好学习之类的老套套吧。点点想着该怎么辩论。
田老师把点点带进办公室,拉过一把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田老师对面的办公桌空着。那座位是成老师的,成老师还没来吗?点点暗暗想。
点点还想起,上一次,就是在这里,成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广口瓶子,里面装着橄榄状但稍大的果子,他倒了一半在纸上,包好,递给点点,说:这是胖大海,泡水喝,对喉咙好。
那些天,点点的喉咙哑了,成老师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们都这样。以后叫你妈妈也到药房买些胖大海备着。
这几天,点点的喉咙又哑了。她的咽喉不好,累了,说话多了,马上就给颜色。可是成老师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已经好久没说话了。
想到这里,点点有些伤感。
戚老师也在,见田老师和点点一起进了办公室,起身倒了开水给点点。点点没接,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像书里看到过的革命者一样,时刻警惕着,提防对方葫芦里的药。
戚老师往成老师的位置上一坐,三人便像围成一团。谁也没忙着说话,气氛很凝重,。
田老师把杯子朝点点面前推了推。点点看到,杯子里有两颗胖大海。
点点一下子感觉到心底里升腾起说不清的滋味。肯定不是豪情满怀。
田老师没有马上说话。但一开口,却让点点大吃一惊:你知道吗,你们成老师骨折了。
点点脱口而出:怎么会?
田老师看着点点的眼睛,看到了眼光中的焦虑,相信点点对这件不知情。先前,老师们都以为点点至少应该知道这件事,这个班级里发生的事情,无论好事坏事,没有点点不知情不参与的。
田老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说。原来,昨天傍晚,天已经擦黑了,校园里还有几个同学不肯离去。成老师认定是自己班级的,因为全校就数五(1)班乱。成老师生气地大喊,叫他们立即回家,他们不听。成老师去追他们,他们逃。成老师火了,一段日子压抑着愤懑一下子全部冲进脑门,他一定要捉住他们,结果,不一心摔下台阶。等其他老师赶来时,隔着衣服,就能见到左上臂怪异地突了出来。
田老师说:究竟是哪个同学,学校不追究。成老师年纪轻,身体好,相信他会很快复元的。我们想找你谈的是,班级里不能再这么乱下去。
点点没吱声,而她本来想好是来辩论的。
田老师:你在班级里是有影响的,不能再带着同学们闹了。成老师已经受伤。再闹下去,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以前,听到“乱”“闹”这些词,点点肯定会义正词严地反驳,事关大是大非,不能示弱。但此时,点点没有解释,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戚老师:上次我生病时,你们班多有良心。我在办公室说了,每个老师都很感动。现在成老师受伤了,伤得那么重,再怎么说,再怎么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也良心发现一回嘛。
田老师:你们该闹够了。答应我,别再闹了,老师都是为了你们好。成老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关心的还是你们。
点点一直在想,成老师受伤了!点点一会劝慰自己:这事和我无关。一会又觉得内疚,认为多多少少和自己有所关联。如果一开始不自作主张把两分钟预备铃时间从唱歌改为学习毛主席语录,如果学习毛主席语录的时间不是越来越长,如果接受成老师的劝导和批评,而不是任性地带着同学和他对抗……,一班仍然和四班一样,是一个在年级乃至全校的优秀集体。但是,不做小绵羊,不正是当时追求的吗?怎么又留恋起过去了呢。
点点很迷惘。
班里很快知道成老师受伤的事。有一些同学暗暗商量去看成老师。点点没有参与,也没有反对。其实,她很想去,但不敢,成老师一定以为是自己带的头,这些天她的表现有目共睹,班级里发生这种事,再怎么解释也脱不了干系。再说了,如果解释清楚、解脱了干系,那就好像在推卸责任,把错误推给别人承当。这样不好。
班上的纪律似乎好了些,但始终没有固定的老师。一会儿田老师,一会儿戚老师,一会儿其他年级的老师。五(1)班让老师们头悚。成老师是全校最好的老师,班级还乱成这样,还有谁敢接手?
没过几天,报上传来消息,全市中小学生停课闹革命。中汇小学雷厉风行,马上全校停课。形势的发展解决了这件棘手的事情。
再见
再次见到成老师,是在一年以后。
点点刚走到雨走廊下,便远远地见到成老师出了对面的教学楼,向这边走来。点点第一眼就朝成老师的胳膊看去。还好,成老师的双臂下垂,前后微微摇着,和以前一样。不像周总理,受过伤的手臂总是悬在胸前。只是,成老师严肃了,老成了。点点记忆中,成老师虽让人敬畏,但充满朝气,活泼年轻。
这一年里,点点和同龄人一样,始终介于学校和社会之间。先是停课闹革命,大家都不上学了,到外面去看大字报、看批斗走资派。也可以到学校去。学校里的大字报不仅仅挂在大礼堂,雨走廊、教学楼、教室……,有墙壁的地方就有大字报,甚至没有墙壁的地方也有大字报,操场里两棵树之间拉一根绳子,上面悬着大字报。内容从批判全国头号走资派刘少奇*,到市领导,再到校长、教导主任,后来还有老师之间的辩论争吵。
点点很快腻烦了没书读的生活。
好在不久又复课闹革命了。
听到复课闹革命的消息,点点着实兴奋了几天,她很向往,想像着又能像以前上课、学习,和老师和同学交流,享受无忧无虑的喜怒哀乐。有一次,路上遇到胡明的爸爸,他对点点说:要复课了。你们这些小干部该好好发挥作用,把胡明,把整个班级带着一起进步。
点点高兴地连连点头,她和胡明爸爸一样,以为正常的学习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过她不想当中队长了,觉得自己不配。
但是过去的日子再也回不来。坐在教室里,老师像走马灯似的换,就是没见到过成老师。六年级上学期的课文已经学完,下学期的教材却始终没有发下。进教室来的老师,今天读一篇报纸,明天学几段语录,要不就讲讲路上看到的大字报小字报的内容。以前,点点和同学用语录和报纸对抗老师,试图触摸一下按部就班的文化学习之外的更加激情、更加革命的崭新世界,老师们则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冷静下来明白一条真理,即对小学生而言,学习文化知识是他们唯一值得为之努力的事。现在,点点他们明白了,老师们却糊涂了,没完没了地让他们读语录和报纸。
点点彻底失望了,不再去学校。她也不去外面,大字报看来看去这些内容,很无聊。点点在家里,把所有的书都翻出来,连哥哥的语文教科书和妈妈订的《中国妇女》,都一字不拉地看了个遍。除了看书,点点还做了两件事,写日记,练书法。“一是文,二是字”,点点一直记得成老师在第一堂语文课上诙谐的话。有时赵慎莉约她一起去上学,她也不去。赵慎莉不屑地说:你这是逍遥派。点点无所谓。停课,复课,两件截然不同的事,却都说是闹革命。复课了,却像停课时一样没书读。点点懒得探究。
好在哥哥也是逍遥派。有一天,他从学校搬回好多好多书,就再也没去过学校。除了看这些书,哥哥常带着点点出去玩。有时穿越整个闹市街区,步行到外滩看大轮船,看万国建筑。哥哥知道得很多,几乎每一幢大楼,他都可以讲出一段故事。有时到郊区,看油菜花,有时还打麻雀。哥哥用自己进高中一年攒的零花钱为点点买了一把汽枪,就像以前射击队训练用的枪一样,这让点点在无聊的逍遥派生活里兴奋了好长时间。一面玩,哥哥一面向点点描述自己的学校,学校像花园一样,比自己看到的所有公园都美。
点点问:比桂林公园还美吗?
哥哥:那当然。桂林公园算什么?是黄金荣的私家花园。黄金荣是大流氓,能有多大品位。我们学校出过好几个状元。校园里走来走去都是书香。有书香的地方才真叫美。
点点:那你怎么不在学校,还回来。
哥哥叹了口气: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懂。那些人太过分了。
哥哥像对同龄朋友一样,向点点叙述里他的一些同学斗老师,打老师,愤愤不平地说:太过分了。不尊重老师,不尊重知识。还算是读书的人?不能这样。
但是哥哥还是觉得自己的学校是最好的,对点点说:这是暂时的。你好好读书,以后恢复考中学,你就来考我们学校。
点点没说话。她想起了自己。她虽然没有斗老师打老师,但前些日子和老师对抗着,也是不尊重老师,不尊重知识。她一直没有忘记成老师生气、失望的表情。其实,点点早就觉得做错了什么,只是不敢说出来,连对自己也不敢说,更不敢对哥哥说,生怕哥哥对自己生气。妈妈总说哥哥牛脾气,缺根筋,他真生气了,说不定多长时间不理人。
所以,点点看到成老师,鼓起勇气朝他走去,想问个好,再叫一声“成老师”。他俩已经很久没见面没说话,点点不知道成老师会不会答理。点点一向不太主动与人打招呼,很在乎别人会怎么对待自己,但这次,顾不着了。
后面传来呼声:点点,点点。
点点听出是赵慎莉在喊,但她没有转过身,装作没听见,继续朝成老师走的方向走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点点不会再来中汇小学。她已经毕业了,这次是来校拿学习证明的。没有升学考试,和大家一样,分配到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事实上,已经没了重点中学,哥哥的学校也成了普通中学。因为在郊区,招生来的都是农民子弟。哥哥去过一次,校园花草不见了,种了蔬菜,养了猪。
赵慎莉追上来,一把拽住点点,不满地说:你聋啦?
点点想挣脱,但赵慎莉拽得很紧,拉着她往回走,说:快。来不及了。人家要下班的。
她们说好一起去粮管所的。升中学了,每人可以增加四斤粮食。
点点回过头去看,成老师没有走近,拐了个弯,向小花园走去。如果想唤得他听见,点点必须吼一般叫。
点点不习惯张扬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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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76阅读短文四年级
(一)河边的苹果
一位老和尚,他身边聚拢着一帮虔(qián)诚的弟子。有一天,他嘱咐弟子们每人去南山打一担柴回来。弟子们匆匆行至离南山不远的河边,人人目瞪口呆。只见洪水从山上奔泻而下,无论如何也休想渡河打柴了。
无功而返,弟子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唯独一个小和尚与师傅坦然相对。师傅问其故,小和尚从怀中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师傅说,过不了河,打不了柴,见河边有棵苹果树,我就顺手把树上惟一的一个苹果摘下来了。后来,这位小和尚成了师傅的衣钵(bō)传人。
世上有走不完的路,也有过不完的河。过不了河掉头而回,也是一种智慧。但真正的智慧是还要在河边做一件事情:放飞理想的风筝,摘下一个“苹果”。历览古今,抱定这样一种生活信念的人,最终都实现了人生的突围和超越。
1.老和尚的弟子们匆匆行至离南山不远的河边,人人目瞪口呆,这是为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老和尚为什么让摘苹果的小和尚做自己的衣钵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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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面句子中引号的作用是什么?请选择。
A 直接引用 B 重点论述的对象 C 具有特殊意义
(1)放飞理想的风筝,摘下一个“苹果”。( )
(2)老师今天教我们认识了一个新字“鄙”。( )
(3)“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是古人劝学的一句名言。( )
4.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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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果
△我家后园栽了一棵橙子树,每年果实累累。可今年不知怎么的,竟一只橙子也没看见。奶奶说:“这么多年,它也要歇气了。”
转眼秋天过去了。有一天,我爬上橙子树玩,突然发现一个熟透了的大橙子,宛如一只灯笼,深深藏在茂密的树叶里。我马上想起奶奶曾经说过,这叫“独果”,百年难遇。它是果树几十年的精气炼成的,吃了便能延年益寿,聪慧过人,但只能独吃,不能分吃。 △我一溜儿烟下了树,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奶奶,我发现了一个橙子,可是独果呀!”奶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独果?在哪里?这怎么可能呢?前人说过,独果不容易得到呀,可别骗我!”
我小心地摘下独果,放在奶奶手中。奶奶抚摩着,嘴里不住念叨着:“独果,这是独果,这可是一个宝物啊!” 猛地,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橙子往我手里一塞:“小刚,快吃了,快吃了,长大了会有大造化的!”
“奶奶,您吃吧,您要是能长生不老多好!”我执意不肯,尽管心里很想尝尝这种神物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你吃吧,我怕酸。奶奶活到七十多岁,心满意足啦,反正老了没用了。”
我咽了咽口水,跑开了。
玩了一会儿回到家里,只见那神物还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奶奶又在劝妈妈:“这东西能治百病,你吃了吧。你身体不结实,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你一个人,身子不硬朗不行啊!” 妈妈说:“您别老信那些。来,我们三个分着吃,这东西味道一定很不错。”“反正我不吃!”奶奶真的生气了。
△“好吧,既是稀物,留着更好。”妈妈找来尼龙线,编了一个网兜,把这稀物挂在奶奶的蚊帐上。从此,屋里飘溢着一股沁人的香气。
1.联系上下文,理解下面词语在文中的意思。
“造化”在本文的意思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从文中画单横线的句子,可以知道独果__________。从文
中画双横线的句子,可以看出奶奶________________。
3.概括第二段段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从此,屋里飘溢着一股沁人的香气。”这句话有什么深刻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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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蛙之志
有一天,一只小井蛙对来井边饮水的画眉鸟说:“朋友们都(潮 嘲)笑我坐井观天,见识短浅,这太不公平了!这回我(立下 树下)雄心壮志:订好学习计划,两年内成为一名知识渊博的学者!不信你瞧,我的学习计划都订好了!”大概是由于过分(感动 激动)吧,小井蛙的肚皮胀得(de děi)一鼓一鼓的,看样子真要发奋干一(回 番 阵)事业呢!
画眉鸟说:“井蛙弟弟订了计划可得(de děi)努力去实现呦!好吧,两年后我听你的好消息。”说完,就飞走了。
小井蛙爱不释手地看着自己的美好计划,越看心里越美。他兴冲冲(chònɡ chōnɡ)地借来了几本厚厚的书籍,心想,这一来当上学者就更有把握啦!
第二天,小井蛙拿出一本书,翻开看了几行,哟,看书还挺吃力的呢!他想,先好好休息几天,等(精神 精力)充沛了,(在 再)来啃这本厚书也不迟。
一个星期后,当他第二次拿起书的时候,忽然想起:蝌蚪们不是约我今天去做游戏吗?去不去呢?小井蛙又想:两年的时间还长呢,先去玩,明天再看书吧!
从蝌蚪那里回来后,小井蛙感到身上有点酸胀酸胀的,不过精神还是挺不错。他正准备看书,抬头一望,圆圆的月亮正挂在井台的上空,好几颗星星还直冲(chònɡ chōnɡ)他眨眼呢!小井蛙的心又动了:这么好的天气不赏赏月,开开心,那才是傻瓜呢,明天再看书吧!
这样一天推一天,两年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了。一天清晨,小井蛙正在睡懒觉,朦胧中从井台传来唱歌的声音:“明日推明日,明日有多少,万事推明日,时光空消磨??”“谁呀?这么早就来吵吵,烦死了!”小井蛙嘟囔了一句。“我是画眉姐姐,特地赶早来祝贺你成为学者的。太阳都晒着屁股了,你怎么还没起床呀?” 小井蛙一翻身爬起来,张开嘴巴,摊开双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1.从选文中的括号里选择恰当的读音与词语,用“”画下来。
2.概括文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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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古人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事情要踏踏实实地,坚持不懈,读了这个故事,你受到了什么启示?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绿鬣(lia)蜥(xī)
中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生活着一种叫绿鬣(lia)蜥(xī)的动物,是体形最大的蜥蜴(yì)种类之一。他的身长可以达到1.5 – 2.1米,在人工饲养的环境中,最重的可以达到8.18千克,能够存活二十年以上。
绿鬣蜥主要吃植物的嫩芽、花、和果实。水分来源主要是食物,有时也吸食枝叶上的水滴。绿鬣蜥一般早上从栖(qī)息处爬到容易晒到太阳的树枝上,晒数小时的日光浴,把身体晒暖,然后再各处觅食;数小时后吃饱,继续爬到树枝上晒太阳;太阳下山后,爬回栖息处睡觉。这是因为它们必须拥有足够的热能才能够在晚上回巢之前消化白天所吃的东西。
绿鬣蜥绿色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能发出炫目的光彩,看上去宛如绿宝石一般美丽。然而绿鬣蜥如果死亡,几秒钟后,它那绿宝石般的皮肤就逐渐失去光彩,渐渐变成灰色,最后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变得沙袋般毫无光泽。科学家研究发现,绿鬣蜥皮肤之所以如此光彩,是因为其身体内的血液流动而产生的,当绿鬣蜥的血液停止流动了,光泽也就随之消失了。
1.认真读文,判断下面说法是否正确,正确的画“√”,错误的画“×”。(5分)
(1)绿鬣蜥生活在中南美洲热带雨林。 ( )
(2)绿鬣蜥生存需要的水分来源主要是食物,有时也吸食枝叶上的水滴。( )
(3)绿鬣蜥经常到地面活动。 ( )
(4)绿鬣蜥的皮肤在阳光下能发出炫目的光彩。 ( )
(5)在自然界中,绿鬣蜥最重的可以达到8.18千克。 ( )
2.写出绿鬣蜥每天长时间日光浴的原因。(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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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写出第1自然段主要使用了( )说明方法。(1分)
九寨沟
一进入九寨沟景区,就像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一座座雪峰插入云霄,峰顶银光闪闪。大大小小的湖泊(pō bó),像颗颗宝石镶嵌在彩带般的沟谷中。湖水清澈(ca cha)见底,湖底石块色彩斑斓。从河谷至山坡,遍布着原始森林。每当天气晴朗时蓝天、白云、雪峰、森林都倒(dǎo dào)映在湖水中,构成了一幅幅五彩缤纷的图画。难怪人们把这些湖泊叫做“五花海”、“ 五彩池”呢。由于河谷高
低不平,湖泊与湖泊之间恰似(sì shì)一级级天然的台阶。由此形成的一道道高低错落的瀑布,宛如白练腾空,银花四溅,蔚为壮观。
九寨沟真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人间仙境啊!
1、选择括号中正确的读音,在下面画“√”。(2分)
2、从文中找出两个描写颜色的四字词语,写在下面的横线上。自己再写两个描写颜色的四字词语,写在下面的括号中。(4分)( )( )
3、把“九寨沟真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人间仙境啊!”这句话改写成反问句。写在下面的横线上。(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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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中画横线的部分,描写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_这三种景物。(3分)
最贵的项链
店主站在柜台后面,望着窗外。一个小女孩走过来,出神地盯着那条蓝宝石项链看。 她说:“我想买给我姐姐。您能包装得漂亮一点吗?”店主怀疑地打量着小女孩,说:“你有多少钱?”
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小心翼翼地解开所有的结,然后摊开在柜台上,兴奋地说:“这些可以吗?”她拿出来的不过是几枚硬币而已。她说:“今天是姐姐的生日,我想把它当作礼物送给她。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像妈妈一样照顾我们。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这条项链的,因为项链的颜色就像她的眼睛一样。”
店主拿出了那条项链,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用一张漂亮的红色包装纸包好,在上面系了一条绿色的丝带。他对小女孩说:“拿去吧,小心点。”小女孩连蹦带跳地回家了。
在这一天的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她把已经打开的礼品盒放在柜台上,问道 这条项链是从这儿买的吗 多少钱 本店商品的价格是买主和顾客之间的秘密
姑娘说:“我妹妹只有几枚硬币,这条宝石项链却是货真价实。她买不起的。”
店主接过盒子,精心将包装重新包好,系上丝带,又递给了姑娘:“她给出了比任何人都高的价格,她付出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1、 给5、6自然段空白的地方加上标点。(3分)
2、 根据意思从文中找出相应的词语。(3分)
①形容非常的谨慎和小心。( )
②实实在在,一点不假。 ( )
3、 根据文章内容填空。(6分)(3分+3分)
⑴小女孩很想买那项链,这可以从文章第一自然段中“____________ ”、“__________ ”这两个词了解到。第三自然段中“连蹦带跳”一词写出了小女孩买到项链后_________ 的心情。
⑵根据文章内容可以知道,题目“最贵的项链”中的“贵”有两层意思,
一是_________________ ;二是_________________。
4、 用“△”把短文分成了两大段,请你概括第一段段意。(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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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大海
朋友,你到过我的家乡海南岛吗?你见过美丽的大海吗?如果有兴趣,就听我来告诉你吧。 早晨,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染红了天边的云霞。绚丽的朝霞映在辽阔的海面上,像仙女剪下的红绸,把大海装点得格外艳丽。
中午,大海湛蓝湛蓝的,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灿烂的阳光铺在平静的海面上,仿佛点点碎金。海面偶尔波动几下,“碎金”在微波中闪耀,那么亮,那么美。
傍晚,太阳西沉,晚霞退去。星星在空中调皮地眨着眼睛。渔火在海面上跳跃,使你分不清哪是星光,哪是灯光,置身在优美的景色里让你产生一种神秘感。
大海最大的特点是它能容纳百川,无论大河、小河,所有河流里的水,它都能接受。我爱家乡的大海,更爱它宽广的胸怀。
1.从文中画一个比喻句,并填空。
用 比喻
2.从文中画一个拟人句。
3.大海能容纳百川表现在:4.本文是按的顺序写出大海不同的景色。
5
蛀牙
小华8岁了,正在读二年级,近来不断地闹牙疼,只好请假让妈妈带他到医院牙科去诊治。
张医生问:“怎么不舒服?”
小华说:“我的牙疼极了。”
“我给你检查一下。”张医生边检查边说,“唉呀,怎么能不疼呢?你的牙大部分成了蛀牙,也就是虫吃牙。”
小华奇怪地问:“是虫子把我的牙咬的?我嘴里有虫子呀!”
张医生认真地说:“不是虫子咬的,是平时不注意口腔卫生的缘故。”
这时妈妈插嘴说:“这也怨我,我总认为他还小呢,睡前他还总要吃些糖果。” 张医生接着说:“怪不得,就是因为不能做到早晚刷牙,饭后漱口,特别是睡前吃了甜食,这些食物的残渣(存留 存放)在口腔和牙缝里;时间一长就会发酵产生酸性物质。牙齿表面有一层坚硬的保护牙齿的珐琅质,可是它就怕酸,被酸性物质长期腐蚀,就会形成蛀洞,最后会把整个牙齿蛀空的。”
小华听了(吃惊 害怕)地说:“我的牙已经成了这样,那可怎么办呢?”
76阅读短文四年级_理想的风筝阅读答案
张医生(细心 耐心)地说:“今天我给你把坏的牙该补的补,该拔的拔。要紧的是你今后每天要做到??那就会避免牙病了。”
一年过去了。小华的牙病不但治好了,而且现在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1. 划去括号里不合适的词。
2. 默读课文,思考:小华得蛀牙的原因是( )
3. 用“____ ”划出写治疗蛀牙方法的句子。
4. 张医生对小华说:“要紧的是你每天做到??那就会避免牙病了。”根据你的理解,把省略号表示的省略内容补充完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5. 把短文分成三段,用“△”在文中标出。
一个男孩与他的妹妹相依为命。父母早逝,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然而灾难再一次降临到他们身上。妹妹染上了重病,需要输血,但医院的血液太昂贵,男孩没有钱支付任何费用,尽管医院已免去了手术的费用。但是不输血又不行,不输血妹妹就会因此而死去。
作为妹妹唯一的亲人,男孩的血型与妹妹相符。医生问男孩是否勇敢,是否有勇气承受抽血时的疼痛。(男孩开始犹豫,经过一番思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抽血时,男孩安静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只是向着邻床上的妹妹微笑。手术完毕后,男孩声音颤抖地问:“医生,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正想笑男孩的无知,但转念又被男孩的勇敢所震撼了:在男孩大脑中,他认为输血会失去生命,但他仍然肯输血给妹妹。在那一瞬间,男孩所做出的决定是付出了一生的勇敢和死亡的决心。
医生的手心渗出了汗,他握紧男孩的手说:“放心吧,你不会死的,输血不会丢掉生命。” 男孩眼中放出了光彩:“真的?那我还能活多少年?”医生微笑着,充满爱心地说:“你能活到一百岁。小伙子,你很健康!”男孩高兴的又蹦又跳,他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时,就又挽起了胳膊——刚才被抽血的胳膊,昂起头,郑重其事地对医生说:“那就把我的血抽一半给妹妹吧,我们两个人每人活50年!”
1.“相依为命”正确的解释是( )
A互相依靠,谁也离不开谁。B自己没有生活的能力,依赖对方生活。
2.第⑦自然段中画线句子运用了__________描写方法?
3.“男孩”眼中为什么会“放出光彩”?( )
4.文中的“男孩”具有怎样的品质?( )
“神奇子弹”的幻想变成现实
欧立希小时候,社会上各种传染病层出不穷。有一年白喉流行,天天和他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有好几个被夺去了生命。小欧立希多么希望把他们救活呀!
到了青年时代,欧立希进了医学院,他立下志愿,要做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
当时已经知道,有许多传染病是由各种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病菌引起的。它们在人体内为非作歹,造成人们大量死亡。面对这横行不法的杀人小凶手,医学界都一筹莫展,可欧立希却坚定地表示:“我们必须用神奇的子弹去消灭它!”
可是,到哪儿去找到只杀死病菌,而又不伤害人体的“神奇子弹”呢?很多人都表示怀
疑,他们把欧立希叫做“幻想医生”。但是,欧立希决心用实际行动,去实现这个大胆的幻想。欧立希废寝忘食地学习前人的经验,他翻阅了德文、英文和法文的书籍、杂志,在他的办公室里,书架上、桌子上、椅子上、地板上,都堆满了厚厚的书本一看到有用的材料,或自己有新的设想,无论在何时何地,他都要它们记下来,甚至在地板上、衬衣袖口里、鞋底上,都用铅笔和粉笔写满了化学公式和符号。
欧立希和他的助手,在实验室里,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不停地对染上疾病的小白鼠,用各种各样的化学药物进行治疗。好几百种药物全都试过了,已经耗费了上千只小白鼠,依然没有什么效果。为了加快实验的进行,欧立希日夜奋战在实验室里,经常一连好几个晚上,只在长椅上用书本当枕头睡上一会儿。
试验在继续进行着,他们用来试验的化学药品,已经超过了600种。在这漫长而艰苦的斗争中,欧立希更加坚信:杀死人体病菌的“神奇的子弹”,一定能试验成功!
1909年,欧立希和他的助手试验的编号“606”的化学药品,终于经受住了考验。一批批得病的小白鼠,只要打一针“606”,就可以恢复健康。又经过多次试验以后,证明它能杀死人体内的传染病菌,而不伤害人体。
欧立希以解救人民疾苦的坚强信念,以对科学实验百折不挠的勇气,终于把找到“神奇子弹”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1、根据意思在文中找到相应的词语。(4分)
(1)接连不断地出现,没有穷尽。 ( )
(2)非、歹,指坏事,做各种坏事。 ( )
2、请你用“—”画出表达中心思想的语句。(3分)
3、“神奇子弹”指的是什么?(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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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用简练的语言概括本文的主要内容。(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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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凇
三九严寒,大地冰封。松花江畔的十里长堤上,洁白晶莹的霜花(结 缀)满了枝头,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美丽动人。这就是闻名全国的吉林雾凇(sōng)奇观。
雾凇,俗称树挂,是在严寒季节里,空气中过于饱和的水汽遇冷凝结而成的。从当年12月至第二年2月间,松花江上游丰满水库里的水从发电站排出时,水温在4摄氏度左右。这样,松花江流经市区的时候,非但不结冰,而且江面上总是弥漫着阵阵雾气。每当夜幕降临,气温下降到零下30摄氏度左右时,这雾气便随风飘荡,涌向两岸,笼罩着十里长堤。树木被雾气淹没了。渐渐地,灯光、树影模糊了。这蒸腾的雾气,慢慢地,轻轻地,一层一层地给松针、柳枝(镀 染)上了白银。最初像银线,逐渐变成银条,最后十里长堤上全都是银松雪柳了。
清早,寒风吹拂,雾气缭(liáo)绕。人们漫步在松花江边,观赏着千姿百态的琼(qi?ng)枝玉树,便会情不自禁的赞叹:这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呀!
1、填空:(4分)
树影( )( ) 寒风( )( )
2、将文中括号内不恰当的词用“”划去。(2分)
3、这段文字主要介绍的是( ) 。雾凇形成的条件主要有两个,分别是( ) 和 ( )。(6分)
4、“好像一夜之春风吹来,挂在枝头的霜花像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文中表达这个意思的诗句什么?用“—”画出来。(3分)
蚂蚁的本领
蚂蚁经常到离巢很远的地方去找食物。它找到食物,要是吃不完,又拖不回去,就急忙奔回巢去“搬兵”,把别的蚂蚁领来,它们或者把食物分成小块,各自衔一块回巢去,或者那对触角。它们用触角互相碰撞来传递信号。如果食物又大又合口味,触角就摆动得特别激烈。蚂蚁认路的本领也很强。它认路主要靠眼睛,能凭借陆地和天空中的景物辨认方向;还可以根据气味认路,蚂蚁会在它们爬过的地面上留下一种气味,回来就根据这种气味确定路线。
10.短文写了蚂蚁的哪些本领?(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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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文中画“~~~~”的句子运用了 的修辞手法。(1分)
12.用一句话总结出蚂蚁是靠什么认路的? (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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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读了这篇短文后,你有对蚂蚁有了哪些了解? (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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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六下课文《匆匆》阅读
六下课文《匆匆》阅读
“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指( );“赤裸裸的回去”指().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屁碗呜.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痕迹”是指( )
六下课文《匆匆》阅读的参考答案
前一个“赤裸裸”是指不穿衣服,什么也没有;而后一个“赤裸裸”却是说一个人来到这世界,要为社会、为人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痕迹"是指( 我为人民做的有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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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课外阅读短文-六年级上课文易错读音 本文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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