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拾起的记忆全文阅读 作者:文书
拾起的记忆全文阅读 作者:文书 《拾起的记忆》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拾起的记忆全文阅读页面。
拾起的记忆 作者:文书
找寻
她用心地倾听窗外的雨落
闭目深思着什么-----
还是记忆使人犹新过往的岁月
她没有想太多的未来,因为很不现实
思念、无奈、漠然、女人的寂寞
静了、四周能听到心脏里血涌的声息
人总是在无助的时候看到了自己隐藏的悴弱
听不到声音,心却和自己的心在互动着
或忆、或思、或没有了知觉
就像我用我的心、我的热血、我的生命
诠释藏匿我心灵深处的一首又一首的魂魄
听不到声音,心却和自己的心在互动着
回忆
我像雨一样淋湿在这破旧却又埋藏回忆的城市里
清冷、凉爽、小巷的路流出一条弯弯的溪水
行人、陌生的面孔在各自找寻他们一天的生存
是盲目还是孤苦让我惆怅得毫无顾虑
路从一开始就走好了,留下脚步的声响
却是这声响使我后悔却又感激涕零
似乎茅盾的人们脸上少了些醉然的笑容
疯狂的歌唱一首吗、不、没有必要
人要是失落就看着自己失落的背影重新站起
一个人去吃顿晚饭……
飘雨、晚风、树叶沙沙、高闪的街灯
过去的车灯、走来的人们……
幸福是什么回音……
不小心看见了一个时代对一个人生的控诉
我们的爱
多少年来你的温柔慰藉我的心灵的忧伤
多少年来你的倩影盘绕我的思念的感想
我在梦中和你走过花园的晨光
我在梦中和你拥抱安祥的夕阳
此刻你的温柔重又苏醒
重又驱散我心灵的伤痛
我曾经逃避你神圣的笑容
而今叹息佳期如梦的难逢
你就这样依偎在月下的窗台
又把泪水送给轻盈的晚风
我们的爱在月色下一丝朦胧
爱的悲剧
静夜、灯、明月
晚风、雾、迷朦
她徘徊冷冷的街道
子夜、灯、明月
晚风、雾、迷朦
他悲愤冷冷的街道
晓夜、灯、明月
晚风、雾、迷朦
她死在冷冷的街道
那些日子
秋日的私语随着落叶埋入泥土
冰冷的水纹看着秋雁抹去霞红
其去的心还有多久、在等待
我的爱静静地走在秋末的湖
看那稻田里挥洒露水的镰刀
回想起多少个秋色变幻的颜容
就让我在这个孤寂的山冈上嚎哭
啊,再高唱一首期待的民歌
忧伤的心如飞鸟般缭绕森林
复杂的情感顿时迷糊了整个黄昏
啊,就让我写一首天边的霞红
请不要离去、带走我的忧愁
秋日的私语随着落叶埋入泥土
冰冷的水纹看着秋雁抹去霞红
告诉我吧、你心里的孤独的梦
不要让生命背负过多的沉重
我们原本一无所有地来到尘世
也将不带一丝遗憾地悄悄离去
悠长的夜莺声
我在寻找什么、又把什么寻找
那么的期盼、那么的六神无主
悠长的音乐厅和一位沉醉琴声的诗人
沉重我的时刻却是人们沉睡的时刻
我的心已随从淡淡的月色溶化河中
我在寻找什么、又把什么寻找
高高的长堤上几处闪闪发光的夜行人
灯笼在不远处的坟墓边缓缓升起
悠长的夜莺声在我的耳旁响起
那么的悠长又消失在森林的边缘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警句
存在只是暂时的停留
流言飞语只是玩笑
面对强者而不畏惧
遇到弱者而扶持相助
试用一次温馨的交谈
一些善意的诚恳
一些谦虚的牵让
去感染一个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惨淡的夕阳
惨淡的夕阳,惨淡的夕阳
灰黑的天际一线霞光
苍鹰在云层里回旋鸣叫——
惨淡的夕阳,惨淡的夕阳
荒凉的村庄里几间掩蔽的草屋
地面的枯叶被秋风吹进河流
惨淡的夕阳,惨淡的夕阳
黑夜将要撒满初冬的寒霜书包网 www.61k.com
蔚蓝色的晴空
《蔚蓝色的晴空》
胡文书
好久没看这蔚蓝的晴空了
飞鸟高翔在淡白的云层
晨曦熹微在明朗的桥拱
好久没看这淡红的湖面了
轻轻的小舟轻轻地飘浮
圈圈的波纹圈圈地梦游
好久没看这深黄的岸滩了
油黄的芦苇温柔地招手
落叶的心思片片的忧愁
追忆在闲情逸致里淡黄
情愫高洁如蔚然的晴空
思绪清澈如淡红的湖面
好久没看这生活的轻松
一阵冬风拥抱妙龄的山峰
一行秋雁抚摸蔚蓝的天空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雪也化了
《雪也化了》
胡文书
一夜流泪后我终未睡醒
灵魂在沉静里溘然死去
当窗外的风雨侵扰孤独的呻吟
阳光被遮蔽在一层层厚厚的乌云
晴空里蔚蓝的幻想在游荡
没有方向地落下年少的理想
追逐的春风却又闪电里熔化
化为落叶、化为冰雨、化为一团雾
然后人间便是飘浮雾的天空
大地沉默在无语的凝重
不知道隐约的太阳在东方就要出现
然后混杂的空气滴落在两旁的柏松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瞻望未来
《瞻 望 未 来》
胡文书
透过时代的层壁
我听到人类的赞赏
看看奔波的烦倦
我凝望太阳的彷徨
扔掉无穷的愿望
雾霭里消散了清凉
透过时代的层壁
我听到人类的幻想
林间的山泉
《林间的山泉》
胡文书
飘云沿着那条林间小道
透过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了松脂的幽香
我和静谧的山色默默祈祷
祈祷声随一洞清泉流下山坡
山上的岚气漫散地步入仙境
步入那条通向森林处的宁静
我又手掬起一捧泉水饮下
冰凉的语言流入虔诚的心
恍惚间久违的记忆流入水面
又在与岩石的碰撞间四处飞溅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一: 入梦
梦中理想飞越山巅——俯瞰
一弯弯河流曲折
一弯弯山坡坎坷
梦醒时阳光睡入书桌
星辰远离多云的灰空
在变幻莫测中又瞬间变蓝
梦是什么--------
谁能看见清晨的梦
她如风一样的飘过
在我的心绪里圈圈的波动书包网 www.61k.com
梦二 : 孤独的灵魂
夜静得只有春风在屋顶上呼啸
灯光似流水般泻淌心灵的思绪
孤独的灵魂四处游荡
又是一片凋谢的花瓣落在地上
孤独的灵魂四处游荡
墓碑的刻文散发出蓝光
又是一弯皎皎的残月落在坟上
孤独的灵魂四处游荡
四处游荡还是四处游荡
又是一盏油灯在夜空飘荡
孤独的灵魂四处游荡
阴阴的山峦中有隐约的树林
梦三:青春静思
静思于朦胧的清晨
薄雾就是我缠绵的愁绪
绕过白塔顶角的尖端
将岁月的告白在回旋里折断
诚然是睡梦里的飞翔难飞
也无法在时空的轮回里迷醉
幻想是青春的无影柱
绕过彩墙的是我的纯真
将闪烁的岁月在歌唱里亲吻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梦四:春笋
秋初她从地下发芽伸出美丽的双手
随雨后——露地的青绿在茁壮成长
轻柔的晨霜给她披上一件优雅的淡黄
春暧花开——
雨水充沛——
随雨后——伸出了
春阳下醉人的笑容
谁又能看到大地的伟岸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五:去牧草的原野
我被困境包裹在疼痛的边缘
心灵的疲惫胜过这些天心灵的飘飞
脸仿佛冰凝,手脚仿佛悬在天空
但这无法阻挡我去拥抱自然的梦
因为她是我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凭其永恒我不会在失落里黯然消沉
凭其真诚我会在劳顿的泪水里品尝宽容
今晚我牵着小黄牛去后山牧草
看云鸽子从草丛里惊然飞起
越过山的高峰,在云霄
在心的尽头——过眼无尽的思念
也许今晚的渔舟会来得更晚
也许今晚的月儿会把我心灵点燃
梦六:我在生命里飞翔
好久没有动笔描绘自然了
心也随着自然而自然了
仿佛我的思想就是初春的柳芽
仿佛我的微笑就是温柔的春风
仿佛我的驰骋就是河流的奔腾
难道我真的成为自然的主宰而飞离了人间吗
难道我真的不为错综复杂的岁月而感喟人生吗
难道我真的心如止水面壁九年而闭口不言吗
难道--------
霞红还在我的身边流淌,我在飞翔
可我终究飞不出黑夜里闪电的的目光
终究飞不出辽阔无边的宇宙的天堂
终究--------
我在自然里飞翔也因真实的美而下落
我在生命里飞翔也因人间的梦而下落
梦七:严冬的寒夜
窗外的黑夜静静的
几点星光——
几点灯光——
屋内的蜡烛投摄的背影
似乎暗淡的情怀从夜开始
却又从夜悄悄带来了黎明
我喜欢在严冬的寒夜里秉烛深思
也喜欢看冷月如何穿梭阻拦的云层
更喜欢楼台旁、河堤上的梅香隐隐约约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梦八:生活的情趣
阳光从红色的瓦檐
潺潺地流
潺潺地流
流过围墙
流过围墙
流进邻居的庭院
醉于腊梅的清香
阳光从雅黄的花瓣
潺潺地流
潺潺地流
流过围墙
流过围墙
流入诗人的眼光
醉于冬日的夕阳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梦九:想
我的心被深夜的寒风侵占了孤独的心灵
很冷、很冷的没有弯月的星空
寂寞的眼睛在窗台边张望微弱的灯
披上外衣,关好了门,上床睡觉
可是我缺少了什么仿佛自己已经没有了生命
思想在飞越吗,我在回答自己的心灵
无法摆脱------
无法忘怀------
我的心被深夜的寒风侵占了孤独的心灵
很冷、很冷的没有弯月的星空
梦十:圣诞的念往
幻想今晚的基督教堂将如何的热闹
钢琴的旋律将如何欢悦情操
甜蜜的果糖将如何锭开孩子的笑
可惜今晚我不能去走一趟
曾记得往年的教堂圣明的灯火
仿佛雅典的女神擎起的辉煌
油灯边青青的雪松挂满彩灯
光明里颗颗虔诚的心放飞心声
四顾是晚香玉的漫散幽香
面对壮严的神灵祈祷阿门
当铃声敲响时鲜花满天而降
欢歌笑语的教堂沸腾月光
可今晚我却在追忆圣诞的念往
却在晚风轻送世间温暖的赞赏
却在溪水流淌新年诱人的芬芳
却在幻想如何飘进雅典的教堂
作者题外话:写于2004年月日12月25日,赠与凡
梦十一:老树
你撑起一片清淡高远的天空
你的枝叶日渐稀疏
你的脊背弯弯嶙峋
你的根须在地面上裸露
落照给了你沧桑的背影
岁月给了你皮肤的伤疤
黄昏来了
冬季也向你走近
你深思,你微笑
黄昏来了
春季也向你走近
你深思,你微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十二:平凡人的一天
夕阳在平原的幽静里散发清香
随之是轻轻的薄雾
悄悄地吻着树梢
月儿在朦胧的云层里慢撑船槁
随之是缕缕的银辉
脉脉地流在波涛
初阳在辽阔的大地里看到山腰
随之是朗朗的清晨
渐渐顾步入海塘
夕阳在平原的幽静里散发清香
随之是轻轻的薄雾
悄悄地吻着树梢
梦十三:一个诗人的人生
我的心被夜的美色而无情的伤害
因为那些漂亮的女友让迷失了左右
还曾为她们醉意的放下自己的理想
没有思想的日子让我看过嘲笑
听过忘怀之后的迷茫
哦,也曾醉意地放下自己多年的理想
可望,没有希望——
狂想,没有希望——
我抽一支烟、烟灰缸里满是我的惆怅
喝醉了|、我就睡在行人街头的匆忙
凝眸的呼吸少了往日血液的冲动
就这样停放我的灵柩啊
我的梦想——你死了
我的心也死了、无声无息地消失
漫无边际的世界、强大不可拒绝的资本
铭刻——却没有想说的语言
进入坟墓吗,那不是我的一贯做法
明天的朝阳又会唤醒我的沉睡
直到铃声的喧响,再一次喧响
他又一次披头散发地离开昨夜沉睡的地方
梦十四:今夜雨声
雨渐渐住了
乌云渐渐散了
月儿也渐渐地亮了
驴下的泥兀自滑滑
田沟的水潺潺游荡
雨渐渐住了
乌云渐渐散了
月儿也渐渐地亮了
近村的绿树笼在烟
弯弯的新月挂在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十五:我忧郁却不沉沦
我忧郁却不沉沦
我孤僻却不沉闷
只是我的心还没有依靠
因为没有爱、没有我要的爱
因为没有而不想放出自己的心声
常春藤从我的窗台上走下
温柔的阳光从的屋檐边滑下
天高深远,我却是那么的烦恼
鸟语花香,我却是那么的惆怅
我忧郁却不沉沦
我孤僻却不沉闷
只是我的心还没有依靠
因为没有爱、没有我要的爱
因为没有而不想放出自己的心声
自由的蚂蚁走在它回家的路上
开心的麻雀唱在绿叶成荫的树上
我不知道什么生命的真谛
但我知道怎样活得有意义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十六:心*水
我的心如水地流淌着我心绪的无赖
黯然的话语、沉默的表达
醉意的波涛、迷茫的潇洒
我没有了飞向古埃及的女神的翅膀
匆忙得如风一样、如雨一样
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给了人类的生命
明白我的人——有吗、找不到的措口
黯然的话语、沉默的表达
醉意的波涛、迷茫的潇洒
我执著不前地过往昔日的岁月
忽然有张明朗的天空上写着记忆爱情的文字
却看不清就匆忙地走了、如风一样
我的吉他音节从我的大学回忆里来到我的眼前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十七:梦也消失
黄昏畏缩了霞红
那心绪凝聚成的我的霞红
拥抱着我儿时久隔时光的城头的塔顶
一眼雁行的房屋
我的心灵深处的古都
无人去解读、也没有人能去一一解读
渐渐消失在夜中
我的生命透过了月光
那烟也消失——
那霞也消失——
大地默然无语
像一颗沉静的树
是什么心情
星云在人类的头顶上满布
我的生命透过了月光
是梦也消失——
是情也消失——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梦十八:梦的泪水
我看过你的泪水、明亮的泪水
涌出你那迷人的眼珠、那迷人的眼珠
那时候我就心想仿佛是紫罗兰上流下的露
你的微笑像一团火焰将我的心儿燃烧
啊,初阳从远方的山脉间升起温柔的色彩
啊,恰似你别离时留给我一丝留恋的笑容
摆脱与接受与忍耐与隔绝
啊,我的灵魂在海水的波涛中丢失了理性
啊,我擦拭你的泪水,明亮的泪水
而今流淌在我的心里、在我的回忆里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十九:末来
我从远古的年代就有了苍茫的眼泪
轻声的温柔——
我的脑海有远古里那些埋藏的记忆
迷朦的呼吸——
我、没有、深夜的路上握着一瓶冷酒
沉重的是我的人性不像是执著的眼泪
死、没有、生命线在六个时辰后升起
我不是从远古的年代来到现在
轻声的温柔——
如今的不可能只是在某个末来
迷朦的呼吸——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梦二十:年少的爱
爱是不需要明天的措口
像春雨的真心的付出
善良的心会因为爱而自然的流露
内心的话也为虔诚而友情的无助
爱是不需要明天的措口
像春雨的真心的付出
这一切不是恋爱嫁给青春的过错
梦二十一:黑夜
我的灵魂在飘浮
——在飘浮
我的心在飘浮
——在飘浮
黑夜的灯一线一线的
那么的大片大片的
———默认的黑暗
有声-无声-闪烁的意念
------默认的黑暗
清雾是迷惑的
我尽情的是黄昏
——飞奔
什么在阴险里飞奔
——默认的黑暗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梦二十二: 在这晚上的路
那红色的灯火在我的面前不停地飞翔
宛如我的思想在你的思念里飞翔
我没有语言和你说谎
却又不说我的迷茫
烦躁的云朵就在我头顶上飞翔
有的事是非曲直里也说不清楚
然而当你说明了却又无法应付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烦恼的大门
在这今晚的路上——
我的心就是大门的唯一的钥匙
在这今晚的路上——
黑色的树叶在我的脸夹流下冰凉
那红色的灯火在我的面前不停地飞翔
不停地飞翔——
不停地飞翔——
宛如我的思想在你的思念里飞翔
梦二十三:梦醒无期
我的心绪被那些缭绕的回忆所左右
没有想法的思索成为隐藏的背负
我的眼前总是那一盏淡淡的灯明
昨夜淡淡、今夜也淡然
淡然得留下大地的沉默
何去何从啊——我的心愿
怎么忍心啊——不能实现
却是成为人们不能自已的见证
却是那么的无期、无期的无期
昨夜无期、今夜也无期
无期了什么生活期待的证明
我的眼前总是那一盏淡淡的灯明
昨夜淡淡、今夜也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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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
|
我还活着,活得如死一样没有含义
从日落到清晨,从清晨到日落
我看不清我灵魂在阳光下呼吸
没有纠缠的思想,没有执著的过往
只是沉闷随便阅读了我记忆
那里流淌着一个世纪的泪痕
消失了、沉默了、为我哭泣的时代
在呼唤我,在向我交流活着的方法
消失了、沉默了、一切悄悄地过去
我还活着——活在苍茫的土地上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沉静
听着流水的忧伤
穿过荒凉的小巷
那么的悠长,
仿佛心灵深处的期望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好久没有写心情了
我好久没有写我来上海的心情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愁绪流淌在心怀
岁月的海风吹佛了我苍白的理想
黄浦江从我脚步下奔腾地注入海洋
外滩的夜景、匆忙的人群、穿梭的船只
那么辉煌、那么属于上海人的希望
而我不过是个过客、匆忙的来到向往的海港
没有留影、没有交谈、没有渡江
更没有握着夜光棒朝向东方明珠欢悦地高唱
我只是一位过客……
啊!黄浦江从我脚步下奔腾地注入海洋
啊!我很小就梦想飞奔的神圣的地方
如今我背弃理想的四处流浪
自由却再一次陷入山水阻拦的迷茫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谁不是为了生活
谁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去继续进行自己的理想
在这个满天资本的社会潮流的冲击里
在这个什么时候都要关系的土壤的根系里
在这个几千年来慢慢走向*的自由的世界里
谁愿意放弃、谁没有放弃、都在放弃
至从我们的灵魂来到了我们的躯体的时候
我们的生命为这个多变的世界而变质
失去了它摇篮里就原本拥有的尊严
为哭的笑容可掬、为笑的哭天抹泪
没有反正、没有对错、没有明暗
一切在是非颠倒中仿佛完美平等地生活
不只是理想主义、不只是现实主义
不只是存在的与不存在的、思想与不思想的
谁愿意放弃、谁没有放弃、都在放弃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我的月光
我从远古的年代就有了苍茫的眼泪
轻声的温柔---------
远古里那些埋藏的记忆
迷朦的呼吸---------
我,没有,深夜的路上握着一瓶冷酒
沉重的是我执著的人性
死,没有,生命线在六个时辰后升起
我不是从远古的年代走到现在
轻声的温柔----------
如今一切既可能,不是在末来
迷朦的呼吸----------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写给乔木
我喜欢太阳.月亮.星星.
喜欢高地上清早晨曦的那一线
也爱夜晚的冷风,
不过不像你那样激动不安
每当傍晚的时分我总是那么的宁静
拥有着晚风,虽然我有时很是伤感
但我的心灵深处却有一份快乐被埋藏
什么时候拥有
我已无法从现实的改变中走出
在这茫茫然的街道上
大地上落下的都是我伤感的心情
浅浅的河流走过岁月的小桥
曾经的失去再一次重演等待的时机
用那些不存在的画面
去填补我的失去
而一切又在眼前消失
只能让烦闷的心绪多一波忧郁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总有一天
我没有争论自己来到上海的对错
没有方向的和秋风一起吹来冬雪
沉默的阳光从容不迫的笑容
可爱的人,还有我心爱的人
期待.理想之中的沙漠之舟
就是固有的黑色的深夜寒冷的灰空
也总有一天,为我弥漫着神秘的崇拜
母校
我亲爱的地方我再来一次你的怀抱
我亲爱的地方我冻结过融化过
爱过,恨过,婆婆妈妈过,不可一世过
都是你给我的-----我亲爱的地方
冬雪里我凄美的爱情在那回忆里阅读
深感不安的我从你的温柔的怀中挣脱
我不明白的,初恋的痕迹还在那处伤口
这次却是为了
十几十年之后我沉默不语的说服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我爱我的生活
我一无所有,可我有情有义
我一无所有,我却有那么多亲爱的朋友
我一无所有却在困惑里寻到我的自由
我从荡漾的湖面看清自己的身影
我从你那有内容的眼泪里
看见我今生的所有`````````````
渔歌
我的心随着三国时期的波涛平缓地流淌
啊----寂静而深远的年代
啊----清透而明亮的灵魂
夕阳下一条渔船
随着江流的波涛平缓地流淌
我听到了多少世纪的流淌
几个世纪过去了,过去了
战火就在我的二千年前烧起
如今那些漂流不散的战死的幽灵
在我的江水里
在祖国的长江里
在深切地回望美丽傍晚的春色
夕阳下一条渔船
随着江流的波涛平缓地流淌
几个世纪过去了,过去了
那渔船的主人就是为此呤唱的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狂野的诗人
我就是那*的诗人,为诗歌狂欢着生命
我爱生命,但我更爱我写下的诗篇
因为那是我的生命的瞬间写照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的心被情感占领
在这片我热爱的土地上
有一种神秘在我左右穿梭
波纹似的流入我热血沸腾的身躯
像梦幻一样侵占了我的思想
我爱生命,我爱生活
可是我却又常让它沉浸于孤独
又何曾去呼唤我的灵魂
去呼吸阳光,约定美丽的期望书包网 www.61k.com
流浪的打工仔
他只有听从,没有理由
他只有听从,没有说出的借口
他只有听从,没有选择饭菜的手
他只有听从,没有情感的自我
他只有听从,没有自我的自我
他只有听从,在暮色的清冷
他只有听从,在老板的眼光里生活
他只有听从,在河水的清幽里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山岗
我时常光顾这茂绿的山岗,
在我别离的时辰她向我临近.
以温柔的落日的霞光,
来抚慰我久痛的心伤,
世界的安宁;
黄昏的沉默;
急流的江涛怎能带走心绪的浮躁;
远处那快乐的山鸟在树林边欢叫?
在沉默的花丛
在别离的庭院
唱得这片土地泪水汪汪
黑夜降下无尽的期望与忧愁
一弯残月挂在山岗的树梢上
无题
岁月蹉跎----我的年代,
不属于自己的时候有些无赖
啊,沉默不语的孤独,孤独的尘埃
感慨万端----我的大学,失去的都已成为记忆
啊,不再回来 ,再也回不来
什么时候走来又走开
我的早已安排在校园里遇见的爱
啊,上帝怎么忍心拆散自己的安排
什么时候走来又走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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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浮
如果有一天我实现了梦想,
我就能回味到今天的悲伤
当晚风停止了它的过往
我在默默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写下我决定走出的愿望
不再让烦乱的思绪
侵扰我无边的空旷
也许灵魂迷蒙的飘荡
但却不是像凡高那样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已是很累
只想休息一会,然而我的生命对我说
只有你前进,你的黑暗才在你的面前消失
只有你看着远方,你才真正明白你的人生
然而那些为什么而奋力拼搏的世界
然而已不知道如何回答许诺的拆卸
然而我不是在自己的哲学的辩说里死去
还是因为我只是位路边俳徊的平凡的人
然后朴实的后人在我的坟前说
那个自由的生命活得却不是那么自由
活得却不是他笔下的那种*的执著
我的思想指导着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却不讨厌我的思想
所以我的时间被我的生活所出卖
所以我的记忆把我的灵魂也出卖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青春怎能低头
《青春怎能低头》
胡文书
我无视狂风暴雨的疯狂
像大地般默默承受重伤
随之闪电的威力传来光芒
随之暴涨的雨水淹没了农桑
我不会因此而失魂落魄地想
即使我被洪流冲下山峰
也不会把执著的心攀在渔网
不会像愁风般飘散无方
因为深沉的梦中有爆发的力量
因为成败的戏言有虚假的面容
怎能惨淡年少的炎热的梦
初春
《初 春》
胡文书
淡淡的晨雾
暖暖的朝阳
轻轻的垂柳飘浮
蓝蓝的晴空
清清的河水
轻轻的垂柳飘浮
夕阳的招唤
《夕阳的招唤》
胡文书
也许因为内心的深情感染众座
我的真诚的心为众人所领悟
我的言语、我的举止、我的梦想
像新苗在渴望的春雨疯狂也成长
我的回顾有这么爱心的眼光
我的生命就在那次嚎哭里舒展翅膀
不要总是埋怨上苍对我们的不公
我们的路上在我们自己勤快的脚上
我的灯也在我的灵魂的某个深处
远处的渔船悠闲在茫茫的长河
天宇的秋雁翱翔辽阔的碧空
我把笑容给了可爱的夕阳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落云 一
胡文书
我要挣脱世俗的罗网去自由地飞翔
爽朗的笑声在湖面飘荡
岁月的心愿和梦一样
生命在无忧无虑里充满阳光
因为我挣脱了这些束搏的罗网
只有和云朵一样在天空中流浪
眼下的泰山如此的渺小
不及我伸出的手指长
清醒吧,风雨和冰雪是生命的馈赠
呼唤吧,我的雷电交架的生活
我为自由和群鸟飞向温暖的南方
太平洋在我的影子下澎湃地激荡
落云 二
胡文书
我的心在呐喊黑暗的来临
白昼在荒诞里渐渐丢失
天边是一抹血染的心悸
我的心在呐喊沉浮的孤雾
潇洒在乱思里慢慢放弃
村边的炊烟是我缭绕的心绪
我的心在呐喊黑暗的来临
春天的黄昏
胡文书
灰白的天空下暖暖的远村
沉郁的云层笼罩着曲美的山身
皎皎的弯月飘浮在灰白的天空
凋谢的花瓣吹入泥土的晚春
忽尔一声轻脆的鸟鸣掠过湖面
一位花甲的老人散步常走的路程
灰白的天空下暖暖的远村
沉郁的云层笼罩着曲美的山身
也许后悔
胡文书
我最幸福的日子在我的手指间流去
掉念的梦也在我的心中日夜地幻变
当我明白了爱情的飞翔
她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
没有电话、没有信件
剩下一颗忏悔的心染红了夕阳
一切的回忆在黑夜里冰冻结霜
窗外的风吹散了我灵魂深处的约定
我驰骋在茫茫的草原
像骏马一样飞奔着回忆
荒唐的人生再次把我嘲笑
愚弄我不懂得珍惜日出的时辰
春天的时光从花瓣里落下晶莹的泪水
我只希望我的祈祷伴着我的祝福
萦绕她一路上孤独的旅行
也许她早已打到想要停泊的海港
驰骋的我只有祝愿和心中的后悔
但愿她是晨曦下的一朵粉红的玫瑰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细雨纷纷
胡文书
古街的大道上细雨纷纷
宛如轻柔细碎的琴声
也如酥酪般的滋润
遥望河堤上依稀的灌木
一丛丛细雨纷纷
仿佛远处是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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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三落
胡文书
梧桐凝望夕阳的余辉
默然飘落枝头的一叶
他长叹黑夜即将统治的大地
他陪伴孤独的残月度过余生
清清的冷光、静思的雨夜
一阵如梦的秋风打落枝头的兰花
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
他也没有在绝望里呐喊
也没在隐藏里孤陋寡闻
他曾经独立冬日的岁月
寒风把冷酷刻在他的面容
任凭飘雪的堆积和压身
光秃的枯枝也默默地承受
一声轻响,堆积的雪块落入雪地
雾雨的夜
胡文书
黑夜沉沉里沉沉的黑夜
邻居的老古钟敲了十二声
雾雨朦朦里朦朦的雾雨
燃烧的心在黑暗跳跃火焰
黑夜沉沉里沉沉的黑夜
韵律的犬吠声远远又近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等待的人
胡文书
稻田里蛙声与夜色缠绵
夜空上星星与明月交辉
灵魂像秋雁样飞过洞庭湖
浩瀚的湖水翻腾千年的期盼
等待的人还迟迟未归
秋边的山庄外枫叶在飘飞
谁的灵魂在落叶前停下脚步
看这片思念的语言埋入泥土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中国山水画
胡文书
茫茫之春山烟雨
婷婷之江皋烟雨
盼友之春浦帆归
浪游之云林行旅
一幅幅美景墨染于心灵
一幅幅笔调酣畅画家的唤声
一幅幅蕴藏诗的韵律与情趣
造就了多少对相爱人恋人
茫茫之春山烟雨
婷婷之江皋烟雨
盼友之春浦帆归
浪游之云林行旅
怎能在屈服下生存
胡文书
严冬,我不会在你的屈服下生存
无论寒风怎样刺痛我的心灵
我在年少时就把你当成美丽的风景
来吧,脆弱的人性
来吧,虚伪的酷冷
无论冬夜怎样地漆黑无明
我的的热血在和风雪纷纷
黄叶与枯草与败枝
我用我的沸腾的血将你们灌绿
无论北国的冬季如何在漫长里漫长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生命的夕阳
胡文书
最后的余辉总是那么耀眼
洒落在广阔的天际
把人们的心绪层层尽染
光辉的岁月流逝念往的激情
唯有叹息夕阳如花瓣的凋艳
多少英雄在自傲的流血里失宠
千古年来多少人随之沉沦
沧桑的青山静穆在余辉的悲叹
蕴藏的哲理伴随遐想落入山边
可有几人和我看这美丽的夕阳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走进枫林
胡文书
偿还的梦在轻轻的薄雾
轻盈的风在河面吹佛
枯黄的枯桐叶飘落在晨风
在清香的枫叶林里我看见了黄昏
凋零的红染是含血的相思
一只秋雁滑过高朗的晴空
往昔的思念悄悄地飞去
走进枫林一片茫茫的遐思
07年在虹口 一
胡文书
夜雨从窗台传来她的呼吸声
我的身躯从梦中惊醒
我撑起明灯看看漆黑的夜空
一片沉静的安然还是匆忙的交通
上海五月的雨水浸入我的灵魂
虽然已是子夜、却没有疲惫
我的房门被风儿推开、混杂的声音
楼里一对夫妻的吵闹回荡到二十一层
这座城市还没有成熟,如稻苗
。。。。。。
突然间灵感溜走、无法握住心笔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07年在虹口 二
胡文书
当夜已深情地拥抱大地
我的灵魂偷偷地从梦乡里逃走
看这片安静的湖面上飘荡的弯月
轻盈的晚风穿过茂密的丛林
我随风而去划过山脉、田园、农庄
啊,大自然一切都在人们沉睡时苏醒
荧光虫的闪烁呼唤着垂死的信念
有追求就要拼搏地飞翔、勇敢地发光
又过一座坟地、那平静的呼吸告知生命
07年在虹口 三
胡文书
啊,清新的夜晚的空气
夜空上闪烁星星、一个呼吸的灵魂
在静听稻田里的蛙声、自然天真
巡塘的老农照着手电简找寻
远处的街灯已经熄灭
温柔的晚风亲吻着平静的湖面
是生命的微笑、沉静的大地的心跳
美丽的大自然纯洁的万物的生命
我愿融入你的怀抱倾听你的心声
夏天已经到来、我的家乡的夜晚的清净
而我只能在这里享受四天的观赏
现实的生存我要面对
回到繁冗的上海寻着自己的追求
我的灵魂属于故乡而我的理想远在他乡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暗的阳光
胡文书
我就是黑暗里的阳光
如果这里还是夜晚的暗香
我将无生命存在的安祥
一个生与死的路程呈现眼前
如果这里没有心在梦想
一个生与死的路程呈现眼前
如果生活继续虚构地彷徨
我就是黑暗里的阳光书包网 www.61k.com
小巷
胡文书
这里可以隔绝市廛的忧伤
长长的石道
一个人静静地徜徉
一个转弯依然巷陌深深
每当黄昏时分的来临
四顾宁静得唯有自己的足音
墙壁上斑驳的绿色苔根
也见攀援上升的紫罗藤
分手
胡文书
我的思绪在心中翻滚着激情的波涛
雨水从红色的瓦檐摔落冰凉的冬地
寒冷的风带走了大地上枯黄的秋叶
一场纷纷的大雪飘来了孤寂与沉默
谁会忘记辞别的拥抱、心碎的泪水
忘记往昔的炉火旁对你轻声的耳语
如今那些对于爱的执著已渐渐远去
无声无息地在迷糊里如湖水样平静
没有曾经快乐的言语
没有欢笑、没有泪水
就这样在冷风的雨夜别离
沉着的眼泪顺着苍白的悲泣的脸
不要问为何安排这次无情的约定
在爱与恨的家族里分离是种解药
使美丽的曾经在阳光的灿烂里发出光芒
又在痛与甜的边缘寻觅如梦一样的美妙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生如幻梦
胡文书
那小屋子里一张破旧的桌子
她在微弱的灯光下补着丈夫的衣服
暮色在阴冷里降临
暮色在阴冷里降临
风又一次把梦怒吼地卷走
她在微弱的灯光下睡去
无限制地睡了下去
空荡荡的小屋子里
谁的魂熄灭了那盏油灯
暮色在阴冷里降临
暮色在阴冷里降临
风又一次把梦怒吼地卷走
旧梦
胡文书
我见夕阳渐渐沉入山峦的怀抱
一抹霞光告别蔚蓝的晚空
下面散落几座宁静的村庄
村庄旁散布几条清澈的湖流
欢畅的湖水映照出一番温情的笑语
山坳的林边牧童哼着曲儿赶回羊群
炊烟如梦般从房顶的烟囱缓缓升空
随后世界就留给了我一个时辰
我的青春、山脉和群星燃烧在夜空
我的脑海仿佛浮现前世的姻缘
顾虑这像是我前世的旧梦
新月在夜空中朦胧地幻变
怎能告知几千年前端午的情结
然而也是虚幻的没有、我要安眠
无法安眠、安眠里有挥不去的爱恋
生命
胡文书
夜晚一只燕子飞过我的房屋
她回旋着、找寻着出路
回旋着、一圈二圈三圈
她摸不着刚才来的路
回旋着、一圈二圈三圈
差点儿、可惜那是窗的玻璃
摔了下来——挣扎有些惨痛
她又再月光下浮起
回旋着、一圈二圈三圈
为何
胡文书
炊烟为何卷飞走黄叶
白鹭为何低翔于湖面
晚风为何吹皱了波纹
渔舟为何孤独地浸沉
鸣蝉为何低吟了诗歌
傍晚的天空为何飘起忧郁
方寸为何悲苦地滴血
叶儿为何枯黄得沉默
细雨为何缠绵地言语
山脉为何摇摆着愁容
树桩为何腐烂了下巴
夜晚的大地为何默默啜泣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灵魂的蓝天
胡文书
无论沿途的风景多么诱人
我还是向往我灵魂的蓝天
为了一点点诱惑而去冲动
这决不属于我独有的清沌
在现实的生活中我有我的方向
在繁杂的社会里我有我的原则
我要为自己追求的理想而飞翔
虽然它曾被认为是不可到达的天堂
我还是愿意为此燃烧心中最后的力量
谁也无法阻挠一个时代迈向前进的方向
久远的牛蹄声
胡文书
还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
村子的上空飘浮着细雨
在村庄石桥的那一端
一位穿萧戴笠的老农
牵着一匹悠闲的耕牛
一串串很节奏的牛蹄声
在狭窄的石道上回荡
还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
春水流过那弯桥洞
流向另一个春耕的村庄
被忘却了时空
胡文书
为寻找理想我想穿过夜空的星辰
困顿的思绪不再飞扬地激情
也在昏昏沉沉的晓睡
我不再为那些荒唐的人生修饰光阴
生活就是从清晨起来忘记昨夜的梦
一瓣初阳流入年少的血液
一片秋叶落入晨读的书页上
寂静的鸟语给晨思的哲学一个定理
为生活的期盼而反复伟大之前的寂寞
我沉思的语言也就是那颗树皮上的雨露
播种者
胡文书
布谷鸟呼唤自由的土地
在蒙蒙夜雾的林子里
在浓浓春晨的烟雨里
不怕劳瘁地幸勤地鸣啼
树林由疏朗变成丛密
土地由苍灰变成翠绿
春天,播种者无数又无数
布谷鸟在呼唤自由的土地
激起的追忆
胡文书
这激起我追忆的诗章
再次重回往昔初恋的声响
我的岁月的阳光
我的激情的酝酿
因为这些难以忘怀的念往
蔚蓝的大海留有我们的浮荡
轻柔的沙滩印下我们思念的清凉
我们曾携手共攀逶迤的山峰
我们曾艰辛地熬过严寒的霜冻
如今你远在祖国的北方
不能依偎在我的身旁
但愿你的生活幸福安康书包网 www.61k.com
半月之夜
胡文书
几颗星星和半月悬在夜空
万户的灯光亮起了欢乐的梦
薄霜微露与寒侵的晚风
欲睡的大地静下浮躁的心
波涛的涟漪回旋缕缕月光
树影蒙胧边湖光山影
溪水缠绕我孤寂的草房
清贫的岁月更能看清人生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傍晚
胡文书
夕阳在暮色的苍茫里沉下
扰攘的奔波的梦醒来
窗明几净后一片蔚蓝的天空
光阴的风景似春风般依就
心在萌生一条翻越土墙的春藤
纠缠着人世间所有的哀愁
忘记嚣杂人寰的烦忧
像一只冲破樊笼的山鹊
不安的灵魂在天空把自由追逐
鸟瞰浩浩的江水向东奔流
门前的巴蕉树
胡文书
门前的巴蕉树已十多个春秋
可依然矮小的身躯处处斑黄
她经历多少无情的风雨
她*多少可爱的阳光
可依然矮小的身躯处处斑黄
不适合平原的土壤
还是暖意的春阳
她历经多少心酸的苦楚
也品尝多少岁月的无常
可依然矮小的身躯处处斑黄
誓言
胡文书
我在大海面前宣誓许诺的长久
在悬崖边缘呐喊孤苦的无助
在迷茫中走过蹉跎的岁月
在灯明下阅读心灵的河水
在孤独的黑夜听到夜空的嘲笑
在荒凉的海港遇见渔夫收起破网
曾经所被蒙昧套住的理想
被不成熟的自我毁入熊熊的火坑
在挣扎的雨露里屈服了泥泞的土
如此雄心斗志也成为一颗尘灰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消失在夕阳
胡文书
桂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吗
你嫁他幸福?我曾经的恋友
不知你那时是否为我逃离了学校
不知你那时是否把我的粗心嘲笑
而今是你、我永远忘不了的倩影
从我的阁楼下姗姗而过
我没有呼喊、喑哑地注视
仿佛你能感应、你回头把我发现
我猛地转过身、背朝夕阳
看见墙上的树影颤抖地摇晃
、、、、、、
、、、、、、
我默默瞭望你姗姗的倩影
远去、远去、渐渐远去
天边的云霞远去、渐渐消亡
而往昔的回忆却渐渐来到我的身旁
苔藓
胡文书
在岩石上长着一些苔藓
它们不想长在松软的土地上
因为草丛里隐藏阴险的毒蛇
多少双卑鄙下流的脚踩它而过
接受这萎靡的茅盾、这些颓废
当然心里的憔悴也错综复杂
像一个啜泣的*在黑暗的角落
阴霾之后
胡文书
我深感阴霾之后阳光的温暖
虽然寒风还把皮肤吹得粗糙
静坐楼台享受悦耳的鸟笑
轻柔的阳光一道一道
波光鳞鳞之中闪耀的汽泡
更是那小舟穿梭其中
仿佛一段神话的重造
春天的绿挺过了严寒
田园有了蜂蝶的微笑
远野的花朵诱引谁的拥抱
柳条儿也扭扭纤纤的身腰
这年头的岁月
胡文书
疲倦的身躯迫使灵魂投降沉睡
如同自然的波涛翻入海底的深邃
心绪平静地忘记了镇定
被夜吼的雷电一声震醒
黑夜沉沉得深深无法探测
窗外是寒风和春雨的战争
呼啸呀、谁嫁给春雨
疯狂呀、谁迷恋寒风
这年头的岁月里装着忧愁
谁会把黄金当作白银
又谁把生活当作命运
呼啸呀、谁嫁给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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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
胡文书
遥望翠绿丛中一带斑驳的红墙
隐藏一度浩劫后的重生
香草带来新冢的血腥依然可嗅
蝉呤荡漾在村子的上空
心旷神怡却又心有余悸
沉默行走在惊悸的心跳
我的影子缓缓在黄昏的山道
玉米田的农妇满载而归
消失在一望森森的灌木丛
独留下树梢旁逍遥的流云
悄悄的屋檐边浮荡着如梦的幻影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受伤的灵魂
胡文书
闲情逸致的无绪独守着心声
无怨无恨的年华如水流动
在无阴无雨无心的年月
淡淡地飘如秋尽的落叶
寂寞难料年少的激情与感慨
似沉静反而无视心灵的欲爱
可又在现实的道上难觅期待
像枯萎的老树躺在腐烂的泥沟
我的心却还在泥沟的腐蚀里萌生
嫩绿的胎芽独观着河旁的冰冻
受伤的灵魂真是难寻和暧的春风
鸣鸣不休
胡文书
鸟鹊在枝头鸣鸣不休
阴暗的天宇烟雨朦朦
浑浊的小溪流进了水沟
一尾鲚鱼逆水争游
大地的绿茵让春雨淋湿
虽然雨点开始耍点脾气
枝头的鸟鹊依旧鸣鸣不休
淋浴的灵魂接受春雨的温柔
飞翔的雨空呼唤暧昧的春风
那余音袅袅、鸣鸣不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
胡文书
那一定是父亲归来的声响
那九曲回肠的额纹
那奔波苍老的脸夹
那劳顿沉重的韵律
那慈祥烦琐的眼光
父亲有点老了、头发有点白了
依旧开着装满煤炭的拖拉机
为了我和哥可以上大学的经费
然而我不是学中的先行者
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这里不是丰收的时节
胡文书
朝阳从房顶的红瓦流下
也缠绕轻轻的薄雾
明朗的晴空群鸟在欢舞
这里还不是丰收的时节
一片片湖泊静穆在森林之间
也在晚夜亮起盏盏明灯
谁把自然再次提升到审美的高度
谁能在这繁忙的季节与秋风享受
晨风在朝晖里沐浴
秋枝有撑起天空的笑容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秋收后的黄昏
胡文书
野火烧尽了枯草、噗吱噗吱
蓝烟漫散在远野的上空
余霞边挑草的农夫渐渐走来
孩子们在田间窜来跳去的玩闹
稀疏的丛林传来挑灰的歌谣
一堆堆灰烬撒满收割完的田道
干涸的河流里团团干枯的水草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病中呓语
胡文书
窗外沉沉一片地漆黑
一盏高悬在夜色的路灯
抬头看无数的光线
全都刺进我的泪眼
悲欢回荡在涟漪的梦幻
情感流露在无声的惨淡
窗外沉沉一片地漆黑
一盏高悬在夜色的路灯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平民的生息
胡文书
四顾宁静,平民的生息——入睡的语言
晚风的轻冷,窗台没有故乡梧桐的身影
却是瞬息的记忆让我追忆起脱落的童年
却也无声无息地埋藏了我沉睡多年的梦呓
我在找寻什么以及我要把什么勇敢地放弃
没有回音,唯有冷落的星辰、飘浮的柳荫
生命在寂静的孤境里品尝失落的残音
为何今年街道的石阶散落许多枯死的树叶
被清洁工一车一车的放火点燃……
如何落叶、却不想如今正是春天的季节
四顾宁静,谁能读懂我心灵寂寞的冰冷
晚风不能、星辰不能、燃烧的火更不能
不是在这里等待,也不是在这里灌溉
注:《夜灯下》,2006年3月31日写于滁州。
还有明天
胡文书
她没有方向地吹来、接受与忍耐
选择总是在思索里重压你内在的脆弱
而那些期盼、还有发誓成为东方之珠
承受不了忘记一切,沉睡了梦乡
好了午夜来临了、月色清淡了
还有明天……
月下
胡文书
在这里生活没有减轻我无人明知的悲痛
在这里,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
却瞧不见一丝一毫的惨状的血迹
我沉思的脚步走过暗冷的绿荫道
地上摇晃着春日的回忆
月下斑斓的树影挥散不去
却瞧不见我曾经潇洒如云的身影
忘记过去却无法做到不追忆曾经
生活的迷失从灵魂的深处
抽去我原本虚弱的心灵
默然的思绪被忧郁的伤感
一片一片地占领
用心地挣脱沉重的思想
也无法将其挽回
难道曾经的笑容我们早已不再怀念
然而命运却依然安排我去承受思念的埋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夜宿山林
胡文书
暗了、暗了、灯光渐灭了
冷了、冷了、寒流浮上了
那山边的明灯一晃一晃
近了、近了、沉重的脚步声
别怕、别怕、黑夜恶幻的虚隐
近了、近了、沉重的脚步声
你瞧、你瞧、如此貌似岁月的身影
春夜雨色
胡文书
地面没有晚风的流淌
夜空没有星星的伴郎
这一夜幽静中安祥
明月也少了些期望
灰朦的云层在天边流浪
春雨也少了些变幻无常
宛如心潮此高彼低的波浪
在大地上流淌
在这春雨的大地上流淌书包网 www.61k.com
睡在梦边
胡文书
睡吧、晚风习习地寒尽了我的心
美好的满月陷入荒凉的沼泽
谁在为情而欢而笑而怨而伤
又谁为情而傻而愤而颠而狂
看着红烛在凄惨地向我倾诉衰伤
夜露也在哭泣地流淌那一刻的时光
等到晨光初现我就告辞这忧伤的地方
告辞这一瞬欢喜却长久忧伤的地方
或许江南水乡的宁静将此清除淡忘
家乡亲情的笑语或许消退愁绪的光芒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人间
胡文书
这是人间,看似一派和平
却是满满的悲伤与怨恨
这是人间,看似一派安宁
却是满满的骚动与艰辛
这是人间,看似一派温柔
却是满满的野蛮与痛楚
自习
胡文书
风雨在屋顶上冷酷地呼啸
呼啸夜沉了、冷了、寒了
我的手凉了、冻了、青了
淡红的烛灯还在燃着夜
请继续我勤奋的洪流吧
它从亚马逊河奔向北大西洋
它从《堂吉河德》到英国纺织厂
它从——
祝英台
胡文书
我的灵魂深处埋着一个悲痛
凄惨的、孤苦的、却不曾流露
只有我的心在滴着鲜血
回忆美妙的往昔、惆怅冷落
在那坟墓的里面深埋的哭泣
一盏孤灯、多少年来不曾熄灭
凭借那呻吟的苍白、惊醒的恶梦
这微弱的光明无尽的绵绵
燃吧、多少年曾熄灭
一缕缕无助的祈求、凄楚的声诉
我的灵魂深处埋着一个悲痛
凄惨的、孤苦的、却不曾流露
明朗的圆月
胡文书
今夜如此明朗的圆月
照亮黑夜的一切
晚风拂过湖面
一圈圈浪花熠熠
清新的春意笼罩大地
寂静——
哈忽尔传来远处的犬吠
阔明——
屋檐边有红烛的弱影
枝头的鸟儿
胡文书
枝头的鸟儿欢唱青春的无瑕
茂盛的榆叶抚摸红色的瓦檐
晚风伴着夕阳舞蹈年华的希望
超俗的翱翔给雀跃的前方
我的生命和那山脉起起伏伏
我的急流和奔腾的热血
就请释放我的豪情的情怀
让它幻变一望清晰的天蓝
生活犹如我头顶上悠悠的白云
在艰难的困境里考验我们的生存
如果有一天真的飘如烟淡如水
我会从昆仑山飘然消失在喧嚣的人间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谁懂默守
胡文书
一路的风尘将同邀春风
在思念的牵挂里敲响情钟
从朦胧而渺茫
从渺茫而消沉
从消沉而微吟
醒来依然听到月下的清萧
亿万华夏子孙守岁在新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天与心连
胡文书
山与天连,天与水连
水水谁连,谁与爱连
夜已深深山路静静的河塘
谁的梦在仰望满天的燃烧的星辰
冬风在这黑暗的死寂里吹起寒冷
谁又在窥视我被吹冷的心
山与天连,天与水连
水水谁连,谁与心连
等待
胡文书
在这里我为你痴痴地等待
为你把一支支红蜡点亮
直到晓月的寒光渐渐隐去
随即柳絮在晨风的飘逸里感伤
你把我的心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为何把柔情的河水变得冰凉
又把我的爱放在黑夜里流淌
那比绝情还要使人迷茫
————————————
或许你还会回到我的身旁
回到你原来萌生爱的地方
无题
胡文书
风在怒吼地赶走枯叶
灯已昏暗在暮色降临
空荡荡的花园边一位沉思者
他为谁遗憾,为谁沉思
无论风怎样带来卷起的大雪
寒冷的花园边一位沉思者
他为谁遗憾,为谁沉思
灯已昏暗在暮色降临
风在怒吼地赶走枯叶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傣族少女
胡文书
这绝不是幻梦,不是梦
她甜美却又羞涩的笑容
这绝不是幻梦,不是梦
她那纯洁中噙含泪水的眼神
清晨里一朵粉红的玫瑰
仿佛在我的心中盛开
那样美丽又那样清纯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心如雨露
胡文书
去摆脱世俗拥有自然的解脱
任凭他人何般流言蜚语
我的梦依就是黄昏的霞红
在困厄里把握本性的自己
在沉思里淡忘生活的忧虑
即使猖狂之后的哭泣
激情之后的感慨无助
生命已走到了晚秋的尽头
我仰望向大地凋谢的秋叶
无言以对的梦随从期盼的泪
在乌云的那端被闪电溶化
我还如晨风一样地清沌
心像每日清晨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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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思
胡文书
晚风徐徐下清波烟荡
淡蓝的天空飞舞春燕
流动的夕彩抹红了初春的树叶
枯草萌发的生命绿了外表的生活
一条枯黄的乡路弯弯曲曲伸向山脚
随波荡漾吧,我丢失的朋友
初月抬头吧,夜色的轻忧
我们的岁月如黄河的奔流
在激情这中沉静地行走
请相信没有青春攀不上的山峰书包网 www.61k.com
一:告别琅琊山
我整理着诗集、物品、还有留下的那颗破碎的心
我的别离的音乐那么沉醉又那么的悠长
无语的沉默在这片曾经哭泣、受伤沉重的土地
也许该写些什么来证明青春*的无知的爱情
然而现在我不再依恋那些浮浅的无助的话题
已千疮的面孔、你受的伤还不够
灵魂的改变没有给予理智的清醒
也许那是徒劳的做法、像有法律却依旧犯法
我不能表达我这种心情的历史根源
如今我真的就要告别这里、告别琅琊山
未来的日子谁也说不定有那些辛苦的经历
真的希望生命是用来追求真实的与拼搏与感动
我的别离的音乐那么沉醉又那么的悠长
无语的沉默在这片曾经哭泣、受伤沉重的土地
没有夏日的风、阳光普照着粘满雨水的大地
成熟的果实看着东流的河水,从过去到未来
我的自由的世界究竟在那里——上海、北京
我的忧郁的飘浮的灵魂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二:飘浮
我沉醉,思想在飘浮的沉醉里飘浮
晚风从我的心底吹向闪烁的星空
我附案而睡,梦中我遇见了我的天使
她说她过得很好,没有丝毫现实的纷扰
随后一场雷鸣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窗台上流下的雨水——我孤独的冷泪
谁能给我往昔的回忆——
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谁,没有——
一片黑暗的雨声,匆忙的闪电
三:孤寞
当沉静退让寂寞的时候
当忧郁困惑真理的时候
当朦胧的路灯熄灭在子夜的时候
我的窗外楼台的玻璃上
或是几点燃烧的星辰
或是一弯清静的新月
然而今夜消灭了,无影无踪了
只因为我在黑暗之中方才感觉那一点的光明
然而今夜没有了,无影无踪了
陕长的梨园巷过早地覆盖了一层愁霜的冰冷
四:平凡的人
傍晚就要来临——可是还没有来临
从土壤里散发的阳光阻塞了沉闷的空气
一道长廊、 一阵晚风、一杯清凉
来的生活终究会走到你的面前
夕阳无限地挥洒着生命最后的光辉
一道长廊、一张凉席、一位诗人
然而明日依旧要这样的度过吗
反复无常的生存就没有热爱与思念的真诚
那一一切归于过错、谁来负这个责任
没有宽容地指骂一座坟墓、荒唐的思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五:无声
在一起就这样冻结言语地沉默
你坐在我的身边
我坐在你的身边
你的眼前是碎落入河水的夕阳
我的眼前是碎落入河水的夕阳
寂静、琴音、树边钓鱼的人们
悠远、深思、起伏飞舞的山脉
你看着我的手指、我偷看你的眼神
我的手指在六根琴弦上自由地歌唱书包网 www.61k.com
六:茫茫雪地
曾经的魂灵在灰蒙的清晨早已散尽
满怀期待的眼神观望东升的一轮
枯黄的野草随山风摇摆着往昔的恶梦
谁在争夺人类最虚伪的面容而隐藏希望的笑容
秋风吹得石桥边飘弯的柳条
河水混合着淡蓝天空的无语的沉重
孤寂脱去了那梦想的外衣飞走他乡
没有寒降暴雨,没有狂风卷雪
眼前一望无限的白得发晕的茫茫雪地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七:遐想
在那不竟忘的沉醉里破碎了理想
整个灵魂在四处飘荡
因为来到我不愿归来的地方
所以一切有太多的忧伤
为了找寻秋色国都的遐想
我沉郁的心情在无尽地盼望
盼望有了生命的人生——
有了生命的猖狂和执著
盼望有了梦想的命运——
有了梦想的辽阔和挫折
注:七,写于2004年10月14日滁,2004年至2006年,
这二年是我在滁的主要的时间了,随后下半年我就和单良去上海了。
这是记实在梨园巷的那段日子里的我的心灵轨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摇晃的油灯
《摇晃的油灯》
胡文书
狂风怒吼着漆黑的深夜
树叶、枯草、被狂卷得挣扎
闪电携带无情的暴风骤雨
房檐的雨帘一直流到了天明
嫩绿的柳条就此夜萌生
黑夜的世界里心灵却要光明
宛如那盏摇晃在窗台的油灯
我在此等候着梦幻的归程
焦急的徘徊中心如乌云滚滚
狂风怒吼着漆黑的深夜
我眺望生命中隆重的典礼
却孤望着欲望沉睡的黑影
啊,我窗台摇摇晃晃的油灯
狂风还在怒吼着漆黑的深夜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生的昏睡
《人生的昏睡》
胡文书
昏昏沉沉地睡
昏昏沉沉地醒
已是落日尽
心醉也昏昏沉沉
已是泪流尽
心醉也昏昏沉沉
凄凄惨惨地醒
凄凄惨惨地睡
已是晓夜尽
人飘也沉沦
已是黄昏尽
人飘也浮浮沉沉
刑场
《刑 场》
胡文书
当我被掉在刑场
或是斧头砍落我的头颅
亲爱的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请把我的躯体埋葬故乡的远野
也许只会使我找回童年时代的快乐
即使阴雨的天空闪着雷电
真实的灵魂总从我的尸体上爬起
像汹涌的长江流向灰苍的天际
那里流着太多的荒唐和虚伪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佳期如梦
《佳期如梦》
胡文书
沉夕阳、晚风起、波心荡
柳条抚水、蜂钻土墙
佳期如梦桃李下
冷月声、孤夜静、江阔平
相遇对泣、泪如溪水
朝朝相思尽入怀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秋边的芦苇
《秋边的芦苇》
胡文书
摇枝的晚风抚摸着河面
枯枝在河水中飘泊
水面传来梦幻的涟漪
似往昔的日子圈圈追忆
摇枝的晚风抚摸着河面
翠鸟从枯黄的芦苇弹起
抹起河面又是一圈一圈
犹如美梦的憧憬写在河面
流泪的怨愤
《流泪的怨愤》
胡文书
每当我的梦在孤独的晨晓
激情的岁月伴随悲意燃烧
心绪如晨雾般萦绕
如同遗失幻梦的美妙
一点雨声就把明月的心淋湿
一阵风影也将我的恶梦敲碎
我何曾为此恼神地苦思
暗淡的乌云——
多情的蓝空——
漂泊的生涯在大海里放生
却为那潇洒的视野所迷朦
想逃避世俗的忧烦与孤独
泪水却吐露出深埋心灵的怨恨
残烛
《残 烛》
胡文书
将熄灭的残烛,将熄灭的残烛
光影幢幢,光影幢幢
将熄灭睡梦的沉重
将熄灭迷惑的苦痛
从窗户吹来冬风的凄凉
从窗户吹来寒雨的悲伤
将熄灭的残烛,将熄灭的残烛
缥缈的失落,缥缈无助
灰白的天空
《灰白的天空》
胡文书
灰白的天空下浑浊的泥水
青翠的松树摇摆落云的轻松
灰白的岩石边一片广袤的草滩
飘荡炊烟的是一个个的蒙古包
云飘得悠悠的爽朗
风吹出淡淡的忧伤
我把寄给驰骋的月亮
它飘浮在蒙古草原的上方
飘到天山的雪地冻结彷徨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雨后春夜
《雨后春夜》
胡文书
雨息子夜,清新凉爽
几点灯光遥遥地锭放
田野里传来春虫的呼响
屋檐的水滴韵律地流淌
这夜将萌生新绿的志向
因邀大地的温暖
将带来明日春阳的清芳
欢乐的种子钻出了希望
一瓶埋了多年的冰雪挖出土壤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行旅
《行 旅》
胡文书
习惯一个人独揽沿途的风暴
当思想的回旋犹如白云的浮沉
在春风吹绿远野的田埂
我摘一朵蓝花抛向溪流
那意趣的情操谁人知晓
当晚风打落秋黄的成熟
我拾一支稻穗抛向蓝空
那潇洒的举止何人比到
三月的民歌
《三月的民歌》
胡文书
阳光躺在春日的大地哟嗨
呼吸着百花的幽香哟嗨
散发着温暖的情语哟嗨
湖面流淌着蔚蓝的天空哟嗨
田野回荡着甜柔的蛙声哟嗨
混身泥泞的耕农悠闲的归哟嗨
三月的春光明媚哟嗨
来到了娘家看老母哟嗨
水青青那个山青青哟嗨
不如个来的亲情亲哟嗨
注:个来——安徽无为地方方言,意为这里的意思。书包网 www.61k.com
将不是童谣
《将不是童谣》
胡文书
阳光就这样照蒸我的期望
湖水就这样流通我的凄凉
蓝空的秋雁怎能带走我的哀伤
屋顶的炊烟怎能飘走我的希望
满山的枫叶随风去吧、去吧
那就去吧,尽情地去吧
为何血红的凋染还迟迟不到
秋风最后一次带走地表的枯草
仿佛带走我这些年来种下的心愿
那就带走吧,尽情地带走吧
冬天的严寒就要来到、来到
春天的新绿将不是童谣
乱砍乱伐
《乱砍乱伐》
胡文书
摧毁了多年的生长
多少春秋锯成一条一条
农村再次遭遇光秃的外表
谁知流下多少鸟类的泪光
夕阳下四分五裂的树体
在这初春都被拖上了卡车
什么时候才能萌生一片绿
喔,摧毁了多年的生长
唉,流下多少鸟类的泪光书包网 www.61k.com
腊梅
《腊 梅》
胡文书
一朵一朵含苞的腊梅
期待九天的严寒放飞心灵的蓓蕾
阳光的温柔不会激奋她情仇
雨露的清新不会侵扰她的里程
晨风的干甜不会诱导她的心灵
鸟鹊的嬉戏不会溅起她的怨愤
一朵一朵含苞的腊梅
期待九天的严寒放飞心灵的蓓蕾
也许冬雪的严寒使她觉醒拼搏的激情
也许冰雹的敲击使她领悟感慨的人生
也许洁白的世界使她信任高贵的品行
也许残雪的消融使她珍惜独有的清纯
初春之夜
《初春之夜》
胡文书
山下的万家灯火仍余留过年的氛围
明朗透明的夜扶起一轮明月
静穆的青松守候沉睡的大地
轻轻的梦轻轻地步入少女的梦中
星辰在闪耀着人类的智慧
陡峭的山崖边滴满雨露的沉睡
河边是温柔的春柳招招温柔的手
一条渔船荡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水中的月,碎了圈圈的圆圆
桥边的榆枝也笑着蔚蓝色的河面
娥
《娥》
胡文书
我的思绪被你的言容所侵占
我的欢愉被你的举止所吸引
追逐回眸里无比的温柔
拥抱你纯真的美妙的身躯
我时常在睡梦里感知你的倩影
忘却了世界上喧闹的嘈杂声
我满头鬈发,摘下刚戴起的花冠
我芳香四溢,泛着红润
。。。。。。。
我们又再另一个夜晚相遇书包网 www.61k.com
初 恋
《初 恋》
胡文书
一盏罩着蓝色灯罩的小灯
亮在破旧的灰墙边
一位少女向窗外张望
皱着眉儿把信重新拆开
她挥舞着双手、又再挥舞
那纤影在窗帘的绣头
她闭上眼睛
露出了微笑
把信重新放进床铺的枕头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预言
《预 言》
胡文书
风从何处吹来冰冷的冬雨
云从何处学会怨愤的面容
密密的森林狂摇着欲念
滚滚的尘沙飞扬起冷酷
黑燕在苍白的天空自由地飞舞
毫无胆怯地迎风飞舞
灰色的水面激荡着黄的枯叶
毫无呻吟的水面飘浮
在淡绿的田野与深红的枫林
在苍白的阴空
在闪电的梦中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黄 昏
《黄 昏》
胡文书
夕阳还没有被黑夜所招唤
寒气就从树林、河流、山川里凝聚
一条流动的生命被禁止
大地上飘零着枯黄的干枯
夕阳还没有被黑夜所招唤
寒气就从树林、河流、山川里凝聚
一影朔风闪过
天空、眼前、世界大雪纷纷
互望
《互 望》
胡文书
仿佛思念的佳境迷迷纷纷
但愿再一次品尝她言语的芬芳
但愿再一次散步在夕阳的辉煌
但愿我的心再一次为她而彷徨
昏昏的睡意朦胧着眼神
凛凛
的晚风吹得我的心力僬悴
我回想起街头邂逅的如美
那一刻、我们彼此互望的深
一盏冷清孤灯
《一盏冷清孤灯》
胡文书
在这寂寞的旅店中一盏冷清的孤灯
在这飘雪的黑夜中一盏冷清的孤灯
啊,灯下回首生命的前程
啊,灯下回首一事的无成
自嘲、冷笑、心酸
我为何叹息地流泪
在这新春来临的时辰
在人生的寂寞里一盏冷清的孤灯
在行途的黑夜里一盏冷清的孤灯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我在卢构桥头
《我在卢构桥头》
胡文书
夜悄悄地来了,无声无息
灯渐渐地明了,一盏一盏
我还没有吃上晚餐
饥饿在残月的街头
漫长的凄凉的都市
我期待、盼望晨曦的再现
我失落、沮丧闪烁的哀鸣
坚强、坚强、我拥有月光
希望、希望、我还有理想
我在卢构桥头呼唤朝阳书包网 www.61k.com
憧憬
《憧 憬》
胡文书
夕阳落了、河水清了
晚风吹起了梦的涟猗
一圈一圈美丽的幻影
红霞落了、秋雁归了
晚风擦亮了夜的星辰
一闪一闪非凡的憧憬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迷幻的湖
《迷幻的湖》
胡文书
又梦见迷幻的湖
一片静谧的湖
抑或森林的断想
抑或夕阳里许下的愿望
抑或消失的奔驰的恋往
又像是命运的湖
一片迷幻的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我奔放的激情
《我奔放的激情》
胡文书
我奔放的激情沉入生活的平静
不久将会爆发另一种燃烧
那就爆发我的渴望的世界
我冲动情感的落日的霞红
我的喷簿血液的火山
我的黎明来临的时辰
在爆发里沉寂
在沉寂中消亡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冬日的漫舞
《冬日的漫舞》
胡文书
蔚蓝湖面的岸边淡黄的野草
绿色的楝树下折断的山药
炊烟在漫舞、在漫舞
消散于晚霞的祷告
麻鹊的归巢、落落夜色的慢慢沉静
明月的惊空、清清晓夜的层层孤寂
薄雾在在漫舞、在漫舞
消失于初阳的侵优
生活
《生 活》
胡文书
人性的惰落是否从灰堆里冒出
风雨后是否留下美丽的彩虹
人类的败弱在于那些沉浮的欲念
有时候我真的想做一棵静默的树
如果为生活的累的而累的话
那么生活就是虚伪的奴隶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我是一颗灰尘
《我是一颗灰尘》
胡文书
我是一颗灰尘、我是一颗灰尘
一度我曾被生活抛弃在阴暗的角落
孤苦伶仃、灵魂散落着长发
我是一颗灰尘、我是一颗灰尘
逃避在心里点起了火焰
继续在难已辨认的理智前燃起
在这里可以听到一个生命在哭泣
我是一颗灰尘、我是一颗灰尘
失去的都已经失去
剩余的是惨淡的月光
和一些荒唐的嘲笑
我是一颗灰尘、我是一颗灰尘
放弃让幻想拯救了我的生命
离开这所无爱的庙堂
这里是下个世纪孤寂的地方
我是一颗灰尘、我是一颗灰尘
每当夜色悄悄走来
悄悄的没有一丝风
我便从阴郁的沉寂里收获永恒
烧了那些诗
《烧了那些诗》
胡文书
无论怎样也不曾把记忆磨掉
燃烧的情书——袅袅冉冉
贪婪的火苗把我的心儿刺伤
曾经彼此的岁月随化一缕青烟
不要的安慰也依旧在心底悲凉
燃烧、烧吧、把思念烧光
不可再让冷漠吞噬热血的阳刚
一首一首嗤嗤地燃烧
伴着无名沉重的祈祷
思绪宛若缕缕青烟——袅袅冉冉
无论怎样也不曾把记忆磨掉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日出
《日 出》
胡文书
为感慨现状的无奈而满腹愁情
再把痛楚的眼泪化为白雪纷纷
你看海边的日出是一轮火红的朝阳
在欢乐的美好里与人生重逢
无论孤寂怎样悲伤岁月的理想
吊在刑场也不希求刽子手的宽慰
你看同山顶的日出是一轮火红的太阳
在遗忘的沉淀里写下命运的篇章
生活雅趣
《生活雅趣》
胡文书
夕阳一日劳顿后的从容
甜美地亲吻茂密的山峰
舀水、浇一浇菜园里的蔬菜
远处父亲在蟹塘里撒食
看啊、河水里倒映青山的笑容
看啊、蓝天上飞翔着鸟儿的自由
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在黄昏时与你默默耳语
看啊、清河上悠悠的渔夫
看啊、树枝上跳跃的鸟鹊
那么真实、那么坦诚
在黄昏时与你默默相约
夕阳一日劳顿后的从容
甜美地亲吻茂密的山峰
舀水、浇完菜园里的蔬菜
父亲提着红桶从蟹塘回来
夕阳留下了一片傍晚的霞红
茂密的山峰传来孩子们的笑容
晚霞在欢乐的声音里走了
我也随着蜻蜓的呼唤走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把梦藏在何方
《我把梦藏在何方》
胡文书
心凄渺茫中一片淡然的忧伤
残凋的夕阳沉沦在静静的梦乡
我把梦藏在何方、藏在何方
我的心在旷野里奔驰无方
我的心在冰结里冻结希望
我把梦藏在何方、藏在何方
独自彷徨地行走在迷雾的苍茫
我也曾愁苦黯然地哭泣悲伤
我把梦藏在何方、藏在何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山巅观江
《山巅观江》
胡文书
晚风吹来淡红的霞际
蓝天高高地舒展翅膀
大地上飘渺的河流四处奔忙
却见急端的一支奔向故乡
那里激荡起的飞沫在岸空飘荡
沉落、沉落、溶化了期望
沉落在峻峭的悬岸上
却见急端的一支奔向故乡
奔向两岸轻浮柳条的故乡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她飞向何方
《她飞向何方》
胡文书
燕子落在破旧的门窗
见我走来了、飞了
又一次落入绯红的云朵
见夕阳沉下、飞了
她飞向何方、飞向何方
为何盘旋于淡蓝的晚空
是因为年少的初恋而忧伤
还是因为追求自由而彷徨
满地的忧伤
《满地的忧伤》
胡文书
美丽的校道却是满地的忧愁
片片的黄叶翩翩在屋檐上
这复杂多变的感情如何说得出
也看见你忧伤之中惊喜的欢畅
又是一声悲鸣在壮丽的夕阳
那条山脉的森林里什么在游荡
美丽的校道却是满地的忧伤
片片的秋色落在我的心上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雪花飞舞
《雪花飞舞》
胡文书
因为寒冷侵扰我颤抖的肉体
泡一壶浓茶——热气腾腾
洗一盆热水——热气腾腾
再翻开昨夜未读完的普希金
窗户外雪花在漫空飞舞
飞舞啊飞舞
森林在飞舞、群山在飞舞
我的心也在漫空飞舞
憔悴的弦声
《憔悴的弦声》
胡文书
沉默的黄昏里飘着惨淡的街灯
动人乡思的悲呤像鸟儿无归的哀鸣
一段故事在阁楼下慢慢流露
穿过小巷寻觅的是古老的背影
遥想昔日的河流里有多少船只在穿行
凋剥的青春随着春秋的河水
变幻为一团团繁杂的榕根
是什么让我飞越时代来控诉人生
静静的只有黄昏在清沏的湖底
那座小桥是通往外婆的石子小道
不曾走远、已走得很远很远
春天的悠闲
《春天的悠闲》
胡文书
园子里的芍药花黄了
田野里的油菜花黄了
枯枝上露出嫩绿的胎芽
夕阳下一对温柔的情语
草地上的蜻蜓多了
山沟里的蜜蜂多了
岁月里一片蓝空的清明
心潮中流着河水的闲悠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渡江至铜矿山
《渡江至铜矿山》
胡文书
船舷外波浪翻滚地激荡
风雨在河面上呼啸
在黎明的薄雾里
天空闪现出微微的红光
我们对着层里的太阳唤呼
长江两岸上的码头上人来人往
一座座钟楼和木料厂的高塔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荷叶粥
《荷 叶 粥》
胡文书
淡淡的绿色里冒出其不意股荷香
仿佛独处于盛夏的故乡
清清的河水外田田的荷塘
亭亭的荷叶上有几点雨水
初阳照在我采莲的船上
荷丛中传来一群少女的嬉笑
偶而一只惊吓的翠鸟飞出花丛
冲向那高远碧蓝的云宵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拾起的记忆全文阅读 作者:文书 《拾起的记忆》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拾起的记忆全文阅读页面。
二 : 我的1976全文阅读 作者:彭子诚,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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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6全文阅读 作者:彭子诚,陈敬 《我的1976》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我的1976全文阅读页面。
30位亲历者刻骨铭心的记忆:我的1976 作者:彭子诚,陈敬
张廷发:稳住空军(1)
张廷发
张廷发,1918年4月9日生于福建省沙县,1933年5月参加红军。1937年以后历任太行军区参谋处长、七分区司令员等职。建国后历任副军长、空军第一副参谋长、参谋长、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副司令员、政委、司令员等职。1955年获授少将军衔,1977年任中共中央军委委员、中央军委常务委员。本文摘自《***》1999年第5期。
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任命邓小平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同时任命张春桥为总政治部主任。1月上旬,党的十届二中全会,邓小平被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
经过认真的调查研究,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于1975年6月24日至7月15日在北京举行。邓小平、叶剑英的讲话和会议文件,事前得到毛主席的批准。
抓整顿争取了主动性
7月14日,邓小平在军委扩大会上讲话,主要精神是军队要全面整顿,核心是整顿军队的党组织,关键是调整好各级领导班子。他提出要整掉肿、散、骄、奢、惰五个字和领导班子软、懒、散。在步骤上他提议要自上而下地调整各级领导班子。邓小平说:“由于林彪一伙的破坏,军队建设中确实存在不少问题,在座的许多同志也有这个感觉。我想了一下,有五个字:肿、散、骄、奢、惰。”他通过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指出:“军队有相当多的散班子,也有相当多的懒班子,恐怕软班子占得更多。”邓小平还说:“不消除派性,安定团结不起来,军队战斗力也一定会削弱。每个干部都要把党性放在第一位。”“今后军队干部的使用,提升,一条重要的原则,不能重用派性严重的人,不能重用坚持派性不改的人。”
叶剑英就肃清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流毒影响,恢复我党我军的光荣传统,着重讲了四个问题。他强调军队要高度集中,决不充许资产阶级派性存在;要提高纪律性,发扬艰苦奋斗的传统;要尽快落实政策,推倒一切不实之词,安排老干部的工作,被迫害致死的要昭雪;要自上而下地调整领导班子。叶剑英有针对性地向到会同志提出,“不容许任何野心家插手军队,搞阴谋活动”。
尽管1975年冬至1976年秋,“四人帮”加紧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一些地区派性斗争重新泛滥,生产下降,但是,军队是稳定的。人民解放军掌握在听党的话,听中央军委指挥的人手里。邓小平、叶剑英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及时洞察“四人帮”的阴谋,在关键时刻发挥人民解放军在政治生活中的坚强柱石作用。稳定军队,关键在稳定军队各级领导班子,特别是军队大单位的领导班子。那次会议后,邓小平、叶剑英采取果断措施,经毛主席、党中央批准,迅速调整了解放军各总部、各大军区、各军兵种23个大单位的领导班子。军队稳定了,把握了那场斗争的总体,争取了主动权。
1976年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相继逝世,毛主席病危不久逝世。邓小平被错误地停止工作,叶剑英也实际上被停止了工作。“四人帮”四面出击,加紧篡夺党、国家、军队的最高权力的阴谋活动。他们深知,人民解放军是他们篡党夺权的主要障碍,于是把手伸向军队,妄图打开缺口,以便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空军是人民解放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四人帮”继承林彪的衣钵,也把手伸向空军,在1975年秋至1976年秋这一关键时期,他们对空军党委常委实行拉拢、分化、打击等各种卑劣手段,妄图打倒一大批空军领导人,篡夺空军的领导权。
1975年军委扩大会议以后,空军党委于7月31日召开常委扩大会议,贯彻落实军委扩大会精神。
这次会议有个前后18天的问题。前18天没有认真领会邓小平同志关于整顿军队的核心是整顿军队的党组织,关键是调整军队的各级领导班子,整掉“肿、散、骄、奢、惰”和“软、懒、散”以及叶剑英提出的四条,决不容许野心家插手军队的指示精神实质和重要意义,急于讨论编制,算人头帐,会议走偏了方向。
邓小平及时察觉空军常委扩大会议方向有偏,指派陈锡联、苏振华、杨成武、梁必业同志到会,帮助空军常委扩大会走向正确的轨道。在军委和总部领导帮助下,后18天以邓小平、叶剑英重要讲话为武器,解决了空军党委的思想路线问题。会后,经毛主席批准调整了空军领导班子,先是任命余立金同志为空军第二政委兼民航总局政委,10月1日任命我为空军政委、党委第一书记。任命之初,小平同志着重强调说:“你当前的任务,就是要保住党对空军的领导权不被野心家抓走。”不久,我又见了叶剑英副主席,他对我讲的第一句话,也是讲领导权问题。他语重心长地说:“廷发同志,空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张廷发:稳住空军(2)
归纳两位副主席的谈话,一句是要保住党对空军的领导权,另一句是军队要整顿。这两句话,也是两副千斤重担。我听了两位领导人这样简单明确,严肃郑重的交待,深深感到形势严重,责任重大。
“四人帮”在空军制造一系列事件
邓小平、叶剑英领导全国、全军各条战线进行整顿,极大地触及了“四人帮”的要害。他们对邓小平、叶剑英卓有成效的工作恶意诽谤,向毛主席做了一些歪曲性、挑拨性的汇报。他们迫不及待地抡起大棒打击贯彻落实军委扩大会的全军各大单位。在空军,他们制造了一系列“事件”,妄图打倒一大批空军领导干部。
第一件是,制造民航总局党委扩大会是“右倾翻案的会”,说“余立金的总结是唯生产力论”,“会上有些人的发言严格讲是反革命分子、反党分子言论”等等。
当时,民航归空军管。民航总局党委扩大会有什么错?民航的会是贯彻落实军委扩大会议精神,叶剑英、邓小平的讲话和全套文件,业经毛主席批准转发全党、全国、全军,明摆着是没有错误的事。王洪文利令智昏,给民航余立金同志戴上“反革命分子”、“反党分子”等等大帽子。王洪文点名要同我“谈话”,我没去。他要空军党委常委去了的同志捎话给我说:一要传达他的讲话,二要我们按他定的调子“讨论”民航党委扩大会的“问题”,写报告给他。对这件事,我们没有照王洪文的“指示”办,一不传达,二不讨论写报告。我们掂量过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如果照他的“指示”办,民航一批高级干部也要被打。即使打倒了余立金和民航一批高级干部,这事也不会了结,王洪文还会抓住这件事不放,时不时会拿出来打我们。所以,我们空军党委常委大多数同志为这件事承担了政治风险。
第二件是,“打招呼会”、“转弯子”问题。1976年2月25日,江青擅自召集12省市、军队大单位领导人的“打招呼会”,要与会人员“转弯子”,跟她走,“批邓”、“批右倾翻案风”。江青在会上公开点了空军的名,说“第一书记不做检讨”,给我们施加压力。会上发给空军另一领导人两本极其恶毒、造谣惑众的“大字报选”,要我们传达,翻印下发。我们常委反复商量,还有人三番五次找我,质问为什么不传达,不翻印下发部队?我们回答说没有中央红头文件呀。以此为理由,一不向下传达江青的胡言乱语,二不翻印下发两本反党乱军、祸国殃民的“大字报选”。这件事,在“四人帮”那里是挂了号的,是被“四人帮”定了“罪”要找我算帐的。
第三件是,王洪文制造了一个“杜忠事件”。杜忠是空军驻上海的一个副师长,1968年被派住上海公检法执行军管。他在工作期间,接触到张春桥一伙在上海秘密收集毛主席、周总理的材料。张春桥为掩人耳目,堵住杜忠的嘴,把知情人杜忠抓了起来。杜忠不服,连写四封揭发信向中央报告。在张春桥严密控制下的上海,杜忠的揭发信全落在“四人帮”手上。
杜忠在长期被关押期间,仍然不服,又写揭发信,从空军的组织系统把信转送中央。信由在南京空军贯彻落实军委扩大会的空军副政委黄立清带回北京。我们对此信的处理,十分谨慎,又完全合乎组织原则。规定此信由分管清查工作的副政委高厚良、政治部主任刘世昌和带回此信的副政委黄立清三人保管。其他领导人不接触,以免扩散。作为政委、第一书记的我带头执行这一规定。我们知道这事非同寻常。它的内容,一头涉及毛主席、周总理;一头涉及张春桥,他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总政治部主任。
有人向王洪文诬告空军“扩散”了信的内容。王洪文不顾事实,极其蛮横武断地一口咬定我看了信,“扩散”了信的内容,并给空军党委常委戴上“分裂党中央”的吓人罪名,说“这件事是###、南京事件(均为两地人民自发悼念周总理的活动)”和“七、八、九三个月谣言四起事件(指1975年)性质一样的反革命事件”。
我是真没有看过那封信。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也就无所畏惧了。王洪文指名要找我谈话,头两次我借故没去。这时发生了唐山大地震,空军救灾任务很重,每天几百架飞机进出唐山军用机场,我们在忙这件事。第三次点名非要我去不可,看来是拖不过去了。我到三座门去,王洪文没说几句,气焰十分嚣张,就起身走到我面前,扬起几张纸,好像是什么揭发材料之类的东西,在我面前晃起来。“你看过没有?”连问两遍,我不说话。第三次问我,我大声吼叫,同王洪文吵了起来。这次谈话,王洪文一无所获。
我是准备再一次被打倒的。但是,我还是要讲究一点策略,不能让野心家借口把我打倒。打倒了,就失去了同“四人帮”斗争的阵地,不能完成叶副主席、邓副主席交给的“要保住党对空军的领导权不被野心家夺去,保证每个空军部队的领导权,不被野心家抓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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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发:稳住空军(3)
第四件是,南京空军有人揭发黄立清在南京空军党委扩大会上关于贯彻落实军委扩大会议精神的讲话“有问题”。王洪文看了揭发信后,在信上划了57道红杠,王洪文“批示”说,黄立清副政委“为邓小平鸣冤叫屈”,“咒骂‘文化大革命’”,“攻击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王洪文武断地“指示”,说黄立清副政委的讲话是我授意的,“第一书记不点头,他能讲出来吗?”他毫不掩饰他们一伙不可告人的目的是“要从这封信人手,砸开空军领导班子!”王洪文还“指示”要我们按他的调子讨论,写报告,并报军委。我们还是不讨论,不写报告。因为黄立清的讲话没有错,他是按军委扩大会议精神讲的。
第五件是,“四人帮”要抓空军领导班子的“三种人”。随着“批邓”、“批右倾翻案风”的深入,空军内部有人向“四人帮”告状,污蔑空军领导人某人是“最阴险的”,某人是“最明显的”,某人是“最危险的”,实质上这“三种人”是同“四人帮”斗争最坚定的空军领导干部。
“病要治,部队也要管”
这时,毛主席病危,邓小平已经被错误停止工作,叶剑英也实际上被停止了工作。“四人帮”利用这个时机,加紧抢班夺权阴谋活动。王洪文一面派人到空军部队搞“调查”,收集“材料”,鼓励某人“不要怕”,“不要怕被打倒,打倒了,我把你养起来”;一面策划组建空军的新班子,王洪文多次公开讲,“解决空军领导班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王洪文逼着空军党委表态,要我们说清楚他认为可以打倒空军领导班子的“问题”。他说,一是对1975年军委扩大会怎么看?二是对“杜忠事件”怎么看?是不是同“###”、“南京事件”一样的“反革命事件”?三是对中央12号文件怎么执行的?这个文件要求各级党委和领导干部要“转弯子”,要“批邓”、“批右倾翻案风”,要清查“###”,“下放的领导干部要请回来”,“第一书记要作检讨”等等。四是“第一书记不做检讨是不行的!”“四人帮”步步紧逼,那时我们处境很艰难,但是我们同“四人帮”斗争是坚决的。所以,在粉碎“四人帮”后,小平同志在一次会议上说:“张廷发是准备第二次被打倒的”。
在1976年同“四人帮”斗争最关键的时候,叶帅派办公室主任王守江向我打招呼:“病要治,部队也要管。”当时,我对王守江同志说:“我懂啦!”立即出院,在空军作战值班室坐镇,以加强对部队飞行训练的具体领导为名,掌握部队动向。在那些日子里,时刻想到要防止野心家抓权。
不几天,军委召集驻京部队各大单位领导人会议,陈锡联同志宣布粉碎了“四人帮”!我听后,兴奋得晕倒在地,从内心感到党伟大,人民伟大。倒行逆施的“四人帮”最终是自取灭亡而告终!我们这些跟随毛主席几十年的老同志真正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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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护士:周总理的最后岁月(1)
众护士
本文由曾经工作在周恩来身边的护士口述,由《炎黄子孙》权野整理。这些护士的讲述和她们的为人一样,朴实无华,感情真挚。
一
1972年初,也许更早些,周恩来就出现便血情况。专家们会诊的结果我们不全清楚,我只是看到周恩来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每天睡眠多则三四个小时,少则一两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不合眼。医生劝他做全面检查,他不干。他望着医生时,目光阴郁、镇定,带着沉思和一种淡淡的哀凉,低声恳求:“你们先不要忙,先让我忙过这一段。再说,查出癌症又有什么办法?我这么大岁数了,能多忙几天,多处理几件事就可以了。”
那天,周恩来已是30多个小时没合眼。究竟处理了多少文件,接待了多少人,恐怕秘书也算不清楚。夜里一点多,似乎他老人家该歇口气了,秘书却看着手表提醒:“总理,还有14分钟。”
“唔,你们做准备,我刮个胡子。”周恩来身体微微一晃,又迅速恢复了惯常那种快速敏捷的步伐。总理现在要刮胡子,说明又是外事活动。他注重仪表整洁,说这是一种礼貌。
时间所剩不多,看来又顾不上吃饭了。我和小高便给负责招待工作的李维信打电话。打完电话回来,屋里屋外乱纷纷:周总理“失踪”了!同志们紧张寻找,忽然有人说:“哎呀,总理不是说要刮胡子吗?”大家立刻寻到卫生间。进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怔住了,唉,我们的总理哟!他垂落的左手下,有一条面巾,他微屈的右臂,手里仍虚握了沾有肥皂沫和胡子茬的刮脸刀,他就歪在镜子前边睡着了!他英俊的面孔曾使所有的中国人为之骄傲,现在却变得那么瘦削灰黄;他的眉毛依然威武,双唇仍然露出善良、慈爱,可是他的眼窝却是深深地、深深地凹陷下去……别出声,都不要出声,我们用颤抖的目光互相提醒,心血翻呀翻,翻上壅塞的喉咙,我们只能让泪水在眼圈里悄悄地、悄悄地旋转。
可是,周恩来双肩一震,眼皮忽地掀起,便听到“哎呀”一声轻唤,周恩来已经抹抹脸朝外急走,一边抬手看腕上的表,一边喃喃:“糟糕,我睡着了呢,迟到了,迟到了,这次怪我……”“总理!”我们小声叫着追上去,又不敢追到他面前,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因为我们在流泪。
来到新六所,韩念龙等同志已经等候在那里,迎上总理便汇报情况。这时,周恩来那灰黄的脸奇迹般地出现了恢复片刻的青春的红晕和光彩。我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有工作能够使总理显出年轻。
李维信轻轻走到周恩来身边:“总理,吃碗面条吧?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不吃了。”周恩来这一声又显出疲倦。他那威武的眉毛耸了耸,小声说:“你帮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买两块咖啡糖?”李维信很快便取来两块咖啡糖。周恩来剥糖纸时,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来不曾吃什么糖块,这次连吃两块。大家都明白,咖啡可以提神。
会谈开始了,是与越南总理范文同。越方不停地提条件,不时又在出尔反尔,好像我们援助他们只能是无条件无限制地满足一切。会谈十分艰难。周恩来不停地喝茶,但他越来越掩饰不住耗尽血汗之后的极度疲惫。借李维信上水的机会,他小声吩咐:“给我送条湿毛巾。”
女服务员很快就用托盘送来了凉毛巾。周恩来拿过毛巾,在额头和眼窝的部位反复擦拭按摩,然后放回托盘上,哑声说:“谢谢。”
女服务员的目光从周恩来的脸上一掠而过,她不敢多看啊!周恩来刚刚擦拭过的脸又恢复了光彩,但那湿漉漉的光彩有多少是水,又有多少是汗?当他用力按摩额头时,他是怎样艰难地从全身每一个细胞里挤压搜索聚集残剩的最后一些血液和热力啊!女服务员嘴角一抿,迅速垂下眼帘退出了。她是在强忍住自己的泪水。
不到10分钟,周恩来又用眼色讨毛巾。女服务员上毛巾时,他小声请求:“要热的,热一点。”第三次上来了热毛巾。周恩来一边倾听范文同的喋喋不休,一边将热毛巾用力按在额头上,片刻,迅速而有力地在脸上搓几下,将毛巾还给服务员,小声嘱咐:“再热些,要烫的。”女服务员退下不远,便听到了周恩来的声音。他与范文同会谈的声音始终那么清朗流利,句句反应敏捷,字字切中问题实质。
服务室里,两名女服务员用滚开的水为周恩来涮毛巾,腾腾的蒸汽凝聚在睫毛上,眼圈里又有泪珠,端了毛巾望会议室,灯光下便显得五彩斑斓。周恩来在倾听范文同讲话时,将热气逼人的毛巾抖开,灼自己的额头、眼窝、脸颊、脖颈……放下毛巾后,便又开始回答问题,阐明道理。
会谈从夜里两点,一直进行到旭日东升。其间,每隔10分钟服务员便送上一次开水涮过的毛巾。总理要走了,两位女服务员没有像往常那样丢下手里的活儿,追出去送周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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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护士:周总理的最后岁月(2)
他们俩丢下毛巾,放下开水瓶,面对面垂头站立,各自捧着手怔怔地出神。
“什么毛病,你们这是……”李维信走近两步,突然住了嘴。两位年轻姑娘笋一般嫩的手,如今红得像他家乡出产的那种小水萝卜,手指和掌缘烫起一串晶明透亮的小水泡,并且闪闪地泛出光泽。
“哎呀,烫这么多泡,”李维信皱一皱眉,他不善于跟女孩子讲什么体贴话,有些结巴:“你、你们辛苦了,也,也是为工作嘛……”两位女服务员仍是一动不动地捧着手,心在颤抖。“……总理……”一声哀哀的轻唤,两名女服务员压抑已久的哭声便挣脱喉咙的束缚,一下子灌满了服务室,传入空荡荡的会议室,久久不息地回荡着。于是,这位山东大汉李维信也低下了头。他哭了。
周恩来患了膀胱癌,发现早,听医生讲,这个病重要的是必须治疗及时。可是周恩来外事活动太多,又要总理天下大事,总是一拖再拖。这一拖,本来很好做的手术,非得动刀不可了。动刀子可就要伤身伤元气!那天,周恩来处理完桌上堆积的一叠叠文件,立起身,摘下了和某些工人做工时戴的毫无两样的套袖,小心翼翼叠整齐,目光在上边停留几秒,胸脯忽然一下大起伏,脸孔便转向一边。接着他又在屋中立住脚,环顾一圈,默默地向这里的一切告别。当他的目光在墙壁上的图表和办公用具之间留连往返时,我的心突然战栗着抽缩起来。
二
位于文津街的解放军305医院,病房大楼底层有两套宽敞的病房。一套是为毛泽东准备的,他没有住。另一套住进了人,就是我跟随已久的周恩来。
那是1975年年初的一天,专家们又为周恩来做了一次手术。包扎伤口时,躺在手术床上的周恩来缓缓睁开了眼。他黯淡的目光透出若有所求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动着,发出微弱的讷讷声:“叫,叫李冰同志来。”“嗯”,李冰轻轻应着,侧耳俯身,贴近周恩来的唇际。于是,周恩来呼出的热气和艰难吐字的声波,便直触她的肌肤、耳膜,从她心房唤来了春雷一般的隆隆回响。
“云南,云南锡矿工人,肺癌发病情况,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你们,要去解决这个问题,马上就去。”周恩来断断续续,讲完这句话,鼻凹处已经沁出汗。李冰用力抿紧嘴唇、点头,防止泪水盈眶。她翕动着鼻翼,哑声说:“我就去,请总理别说话了,千万要好好休息。”她不敢久留,把头一扭,匆匆退出手术室。
一进走廊,李冰猛地张开嘴,压抑已久的泪水便如决堤的小河一样流泄下来。
这次手术后,周恩来的身体更虚弱了。
刚能下地,他便又开始了夜以继日的工作。1975年5月的一天,周恩来在散步时,曾问身边的医护人员:“你们说实话,我还能坚持多久?”医护人员一怔,马上竭力绽出笑,想用几句轻松的安慰话搪塞过去。周恩来抬眼望天空,仿佛是在正视那冥冥之中的死神,又像是在寻找马克思在天之灵,忽然坦然地笑了。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渐渐收去笑容,换上一种严肃神情,重新望着医护人员:“你们一定要把我的病情随时随刻如实地告诉我,因为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个交待。”
即便是名演员,面对周恩来这样严肃而又坦诚的目光,也是无法做戏了。医生眼里陡地涌起一层泪花,声音哽咽、颤抖:“怎么讲呢?总理,你叫我们怎么说……”周恩来脸上恢复一丝不易辨清的浅笑,缓缓点头;极轻极轻地说出一声:“不用说了。”
6月间的一天,周恩来坚决拒绝了所有医生的劝告,理发修面,拖着沉重的病体,同夫人邓颖超一起来到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参加为贺龙元帅举行的骨灰安放仪式。当我们打开车门,扶周恩来下车后,他便缓步走向摆着签到簿的桌子。若是换了其他一些人,那是一定要被搀扶着走了。周恩来是不会要的,他以极大的毅力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形象,周恩来就是周恩来!和往常一样,他的衣服笔挺,容不得一丝皱褶和污垢。他的头发一丝不乱;威武的浓眉下,两眼依然是熠熠放光,像火一样温暖着人,鼓舞着人。
但是,他毕竟是耗尽心血,被病魔折磨得衰老多了,瘦弱憔悴,再不能像往日那样神采奕奕,走路风一般轻快,举止洋溢出潇洒和矫健。他竭力让步子迈稳,以保持身体平衡;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又要保证连续性。他为此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当他用笔签到时,手剧烈地颤抖着,以致于任何一位在场人都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笔尖跳动着向纸面贴近时,每个人都提起了一颗心,屏住了一口气。
这是场特殊的较量。是周恩来的顽强意志,对战友的思念哀悼之情与病魔与癌症的一场较量。究竟谁更强些?他终于将精灵一样颤抖跳跃的笔尖按在纸面上,吃力地又是坚持不懈地移动着:周——恩——来!他无数次用笔改变了山河,写出了历史。现在,他终于又写出了他光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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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护士:周总理的最后岁月(3)
签过到,周恩来便朝休息室走去,在门口就大声呼唤:“薛明,薛明同志!”周恩来近半年来,还不曾有这样响亮的声音。贺龙的###薛明,闻声抬头,叫一声:“总理!”立刻奔过来,满脸是泪,周恩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拥抱住她;身体由于悲恸而颤抖着。
“薛明啊,”周恩来哀声哽咽,“我没有把他保护好啊……”说着,泪如泉涌,四周围哭声立刻响成一片。
贺龙的女儿紧握住周恩来的手说:“周伯伯,您要保重身体,要保重身体啊。”周恩来无言地看着她,片刻,声音颤抖地说:“我的时间也不长了。”
这令人心碎的叹息,又一次引来悲声四起。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面对生命的终结无所畏惧,但也不无忧伤。他忧的是国家和人民,伤的是不能多为人民服务了。
到了下半年,周恩来的病情不断恶化。剧烈的癌痛折磨着他。有时痛得牙关紧咬,冷汗淋漓;有时痛得浑身战栗,眉头紧锁。但他始终不肯哼出一声。
“总理,打一针吧?”我们眼含泪水劝说。
周恩来嘴角一翘,勉力做出微笑,他是怕我们看到他的样子而难受。他的声音细微地说:“放,放段‘洪湖水,浪打浪’……”我们有“洪湖水,浪打浪”的磁带,忙放起录音。“洪湖水,浪打浪”的曲调便柔和地盈满一室。
周恩来淡然的目光凝望着天花板,静静倾听韩英歌唱的那优美的抒情曲调。他的眼里时时迸出一丝火花,仿佛望见了那碧波连天的洪湖,望见了他的战友贺龙,忆起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戎马生涯……可是,他的眼圈忽然湿润了,微微垂下眼帘,以手击节,合着那婉转的旋律……他一定是在默默抒发自己某种复杂的情感!到年底,周恩来又做了一次大手术。
至此,周恩来前后共做大小手术13次。
三
这次手术后,医生发现再也无力挽救了。
叶剑英元帅白天黑夜地与吴医生保持联系,一再指示:“要想办法,能延长一天就延长一天,哪怕是多延长一小时一分钟,只要可能,就要尽到医疗方面的一切努力和责任!”此前,自周恩来病重后,特别是1975年下半年卧床后,叶剑英基本上是天天来。特别是在处理重大问题的前后,必要来请求汇报。开始,他常常与周恩来一谈就是3个小时。经月之后,谈话减到了两小时。一月又一月,一天又一天,周恩来声音越来越微弱,叶剑英越坐越贴近周恩来,谈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连一个小时也无法坚持了。
终于,周恩来难以再说出声了。这时,叶剑英仍然坚持天天来,来了就紧贴周恩来坐下,轻轻握住周恩来的手,他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嘴唇一样地颤抖,一样地说不出话,就那么望啊望,望啊望……那种情景,那份情谊,任你是铁打的心肠见了也忍受不住,不能不躲出门外失声痛哭!
我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谈话的情景。叶剑英叫我们都退出,无论是送水送药,不按铃不许进,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我们知道叶剑英是在汇报有关中央、有关邓小平副主席、有关“四人帮”及军事等方面的重大问题。叶帅从病房出来后,把我和小高召唤到身边,声音很轻,严肃地吩咐说:你们俩都准备好纸和笔,24小时在总理身边,一刻也不能没有人。总理原则性很强,很多事很多委屈闷在心里不讲,特别是对于中央的某些人,在最后时刻有什么内容要发泄,你们一定要记下来……叶帅不可能天天守在周恩来身边,我和小高轮流值班守候。每时每刻都有一个守在总理身边,随时都准备着抓笔记录,然而周恩来始终没有说什么。在最后的几天,索性闭紧双唇,绝口不谈政治,直到停止呼吸。
在他逝世后,我和小高将雪白雪白的纸交给叶帅,叶帅望着那洁净的白纸,眼里陡地涌起泪花,讷讷一声:“他一生顾全大局……”从12月中旬后,周恩来吃东西就需要用管子往胃里灌了。他不但卧床,而且无法坐起来,身体下部插了七八条管子,输液、输血、排液,他身体下部的膀胱等部位整个烂了,但头脑仍然清醒。我和小高每天轮流给他读一些国际简报、国内动态和参考资料,也让他听广播。
然而,剧痛袭来,完全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有多少次我预感到有大的痛苦到来,周恩来的脸色陡然变成阴沉灰黄,转瞬间又泛出暗红,汗水一下子便冒出一层,颗颗有绿豆大,接着便河水一样淌下来。他的眼光时而迷朦黯淡,时而闪灼逼人,回避开周围的同志,在空中、在天花板上逡巡搜求。在一次次的屏息之后,那鼻翼便颤抖着张大,嘴唇也小心翼翼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咧开一条缝,喘息几口,很快又复屏息闭气,用超人的毅力去挨过那阵新的更持久的凶猛的巨痛的浪潮……他不哼不流泪,哪怕是抽缩着脸孔咧咧嘴呢?他不愿露声色,也许是为了保留那固有的美好形象。那么,为什么又绝不肯再理发刮胡子?他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他那代表了中国人民精神面貌的仪容啊……终于,我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不肯让别人分担痛苦。
众护士:周总理的最后岁月(4)
那天,他从昏迷中醒来。我们劝道:“总理,叫朱师傅来给你理理发吧?”他用沉思的目光望着我们,良久,嘴唇开始微微翕动。他实在难以说出声音了。静得落根针也可听到的病房里,我们仍需把耳朵贴在他唇际才能听清:“不,不要了。老朱,他、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会难过……”我们蓦地扭转脸,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我们的总理,从卧床不起后,再没有理发、刮胡子,就为了不叫朱师傅难过。他变得那么瘦弱憔悴,整个身体都抽缩了,往日的风采再也寻找不回来;他的头发蓬长;胡子青灰,长有一寸;眼窝深陷,肤色灰黄……他再也不照镜子。我们也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朱德、小平、先念等中央首长都曾来看望过周恩来。当时中央规定,只有中央政治局委员以上的领导才能来看望。但是,许多曾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同志都一再要求,非见总理一面不可。邓大姐后来同意了。但要求只许大家见总理,不能让总理看见大家。这也许违背周恩来不让别人分担痛苦的考虑。这些工作人员被安排在周恩来昏迷之时来见一见,严格规定不许哭。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些工作人员被领进来,只能在床脚立住远远望一眼,望一眼便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泪水便汹涌而出。有的女同志踉踉跄跄往外走,没出大厅便哭倒在地,无论怎样批评、劝说,甚至呵斥都无法阻止。不见想得要死,见了痛得要死。她们心碎了,她们哭晕了。
老帅们也都来看望周恩来,都是在周恩来昏迷之际,立在床脚默默地望着,像雕像一般,大颗大颗的泪珠浮出眼堤,在睫毛上颤动,接着扑簌簌滚下来,落地有声!那天,周恩来又醒来,用细微的勉强能听到的声音讷讷询问医生:“主席,主席身体怎么样?”“没有大的变化。”医生小声报告。
“刘帅、刘帅,身体……”他突然屏住了声,瘦弱的手一下子握住医生的手,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是剧痛袭来的原因。他在颤抖,他在出汗,可是他还想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有过分的痛苦表情。我们一边替他擦汗,一边劝他哼一哼,哼一哼可以减轻痛苦。他始终不出声。嘴角咧一咧,似乎要做出笑的样子,却终于没有做出。他好容易透过一口气,喘息未定,也许发现我们在流泪,也许发现自己握住医生的手表现出了痛苦的失态,他忽然以惊人的意志力说出一声:“哎呀,你手怎么那么凉呀?”他真是为了试试医生的手凉不凉才去握手吗?这种掩饰使我心痛欲裂,却又不敢任泪水狂流。“别管我、我一个人,管、管全局……”周恩来对医生说。他松开手,独自陷入剧痛的折磨。他不喊不叫,但他的眼睛说明了一切,即使合上眼帘也无法遮掩。那看不见的抽搐颤抖和血液激荡,完全可以凭感觉察知,整个病房都能觉察出那种痛苦急促的节奏,那种冲撞交锋的波澜!“吴、吴大夫,打、打一针……”周恩来发出令人窒息的请求声。每当他再也无力在剧痛中保持不露声色时,他便这样请求。他至死不愿叫任何人来分担他的痛苦。
1976年1月8日晨8点左右,小高像往常那样准时来接班。做了简单的交接,我准备离开了。在门口,我像每天那样回头再望一眼我们的总理。他仍在昏睡。唉,他这一生睡得太少,太少了!在正常年月里,他一天可以睡到4个小时;近10年中,由于天下大乱,他一般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什么叫全心全意?什么叫呕心沥血?什么叫夜以继日、不知疲倦?你只须在周恩来身边呆一呆,便一切都明白了。
“老张!老张!”我躺下不到一小时,小高旋风似的卷进来,脸色煞白,紧张使他把两肘紧夹在胁旁,声音随着目光一道颤抖,“总理、总理不好……不好了!”我像挨电打一样,从瘫软中一跃而起,赶忙往下跑。
片刻之后,我稍稍定一下神,看到病床旁只有几名专家,其余20来个专家医生已经稍稍后撤,环绕四周默立。我想起生命的标志,忙凑到示波器那里去看心电图,那里显示着周恩来跳动的脉搏。
终于,我开始慌了,那脉搏越来越弱,我心里那团火也越燃越小,后来几乎要化作一缕游烟……我受巨大的紧张恐惧所驱迫,离开示波器,冲到周恩来的床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像在抓着一个最伟大最美好的生命,生怕被别人夺走。我要尽我的一切力量把那生命拖回来呀!“总理、总理!”我叫着,手掌却鲜明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发凉了,那么快,那么突然。我慌极了,摸着、抚着,想温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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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邓颖超的日常收支
高振普
周恩来总理去世后,我们整理了周恩来和邓颖超两人的工资收入和支出账目。收入只有单一的工资和工资节余部分存入银行所得的利息,别无其他进账。而支出的项目比收入的项目要多一些,大体有这样几项:伙食费、党费、房租费、订阅报纸费、零用费(购买生活用品),特支:补助亲属和工作人员、捐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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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护士:周总理的最后岁月(5)
从有记载的1958年算起,截至1976年,两人共收入元。用于补助亲属的元,补助工作人员和好友的共元,这两项支出占两人总收入的1/4。给周总理开车多年的司机钟步云,因克什米尔公主号飞机失事遇难,多年来总理、邓大姐都关心着他的家人。得知他的女儿结婚,邓大姐给她送去300元作为结婚费用。在60年代这300元可不是小数了。邓大姐经常这样讲,拿自己的钱补助同志,也就节约了国家的钱,这些同志就不会再向国家申请补助了。
周总理的月薪元和邓大姐的月薪元,合起来是元,在当时领导人的收入中,算是不少的。五位常委的工资都是一个级别,而夫人们的收入就不等了。总理和大姐没有亲生子女,经常把剩余的钱拿出一部分来补助他人。他俩除每月应缴纳的党费外再多余的钱,积蓄够5000元就交党费。在我到西花厅工作的期间,他俩曾三次交党费共计14000元。总理去世后,两人合计积蓄元。这以后,邓大姐个人还交过3000元党费。80年代,随着工资的调整,邓大姐收入增加,1992年7月最高达到过元,她仍然坚持艰苦朴素的生活,仍然帮助有困难的亲属和工作人员,对执勤部队进行生活补助,捐赠希望工程、亚运会等。
1992年邓大姐去世后,我们遵照她的嘱托,把她所有的积蓄,包括已购买的国库券550元,共计元,全部交了党费。
(周恩来卫士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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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敏:爹爹临终惦念生产(1)
朱敏
朱敏,共和国第一元帅朱德的女儿,1940年12月14岁时辗转赴延安回到父亲身边,后到苏联到伊万诺夫国际第一儿童院学习,亲历了残酷的苏联卫国战争,被德寇抓进集中营。电影《红樱桃》主人公的原型即为朱敏。
在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朱敏的回忆录《我的父亲朱德》中,朱敏写到爹爹1976年7月6日去世前怀念战友周恩来、抱病读新译本《共产党宣言》、拉着李先念的手说:“生产要抓。不抓生产,将来不可收拾!”本文即摘自该书。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恩来住院时,爹爹去看望了几次,看见周恩来还在医院里会见外宾,虽然瘦,但精神还好,没有过多地担忧。没有想到很快就传来病危的消息。
其实爹爹并不知道,每次周恩来伯伯见爹爹都是有备而见。有一次,爹爹接到周恩来秘书的电话,说总理很想看看朱老总,可否安排来一次。爹爹当然也十分想去看看他的老战友啦!可是,周恩来伯伯怕爹爹看见自己的病态会难过,事先特意换上中山装,将病号服压在枕头底下。周恩来伯伯又怕见面时间长了影响爹爹吃饭,便嘱咐身边工作人员:下午5点半,一定要让老总回家,他有糖尿病,不能影响他按时吃晚饭。
1975年7月11日,周恩来伯伯已经知道自己病情可能拖不了多久,又一次提出见爹爹的要求。这一次,周恩来伯伯依然是一身整洁的中山装,面带微笑,与他们50多年前相处一样,充满了真挚和信任。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爹爹不知道这是自己亲密战友在向他诀别,他期待周恩来好起来。临别时爹爹说:“下次我来看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周恩来伯伯一直站在门厅口,目送爹爹的汽车驶出视线才转身回病房。
这之后,爹爹再没有看见周恩来,也不知他的病情怎样了,直到得到周恩来病危的通知……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与世长辞。这个传达不幸消息的电话是康克清妈妈接的。她没有一下子告诉爹爹,她知道爹爹和周恩来相识相知半个多世纪,感情很深,而且周恩来比爹爹年轻10多岁,一下子挑明了,怕爹爹经不住打击。到了第二天,离老帅向总理遗体告别还剩下一天时间,妈妈故意将话题转移到总理的病情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深入,爹爹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现了唯物主义的态度,知道这是人类的自然规律,人难免一死。
妈妈一见,以为爹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便将总理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爹爹。爹爹立即站立起来,紧张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8点……”
爹爹扑通跌坐在藤椅里,两眼直直的。
妈妈一见好害怕,连忙推爹爹,喊:“老总,老总,你没有事吧?”
这时,爹爹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妈妈知道爹爹心里难过,流流眼泪比憋在心里强,就没有安慰爹爹,让他痛快地哭一场。爹爹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放声大哭。他的哭声使身边已经知道这一噩耗的工作人员,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悲伤了,跟着在外头房间也哭泣了起来。已经懂事的孙子,也哭着奔到爷爷面前,祖孙抱头痛哭……
第二天,爹爹到北京医院吊唁厅向周恩来遗体最后告别。
爹爹从出门上车就开始流泪,等到了吊唁厅走到总理身边,他已经泣不成声。他双腿颤巍,但还是并拢双腿,以军人的姿势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
这是爹爹生前最后一个军礼!
开追悼会那天,爹爹本来是要去的,但连日的悲伤,影响了他的身体。那天上午,爹爹说什么也站不起来了,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爹爹伤心地拍打着自己的腿,好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对周恩来的亡灵说:“恩来,你先走一步了,放心去吧……”爹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听清楚。但是半年后,爹爹也走了。
我想,是不是他们在预约相见的时间?
总理去世后,爹爹好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拼命地工作。他那时已经90高龄,我们晚辈劝也劝不住,他就是要去工作!
我做了个简单统计,爹爹从1976年2月到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5个月中,共会见外宾l8次,找人谈话三次,其中最后一次和中央党校教授成仿吾谈话,是他亲自去党校看望这位老学者的。当时,身边工作人员说:老总,您的年纪这么大了,还是把他接来吧。
爹爹不肯。
“为什么让人家来看我呢?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还是我去看他吧!”
成仿吾教授从1975年初,根据中央批准,开始对马恩著作的中文译本进行校正,首先对他自己1938年从德文译出的《共产党宣言》进行了比较严格的校正工作(该译本曾经有人根据俄文修改过,这次根据1948年的德文原本,在几个助手的帮助下进行了校正),经过了近一年的努力,在各方面的协助下,《共产党宣言》的新译本终于出版了。
朱敏:爹爹临终惦念生产(2)
1976年的5月l8日,他把新译的《宣言》送给爹爹。爹爹大概l9日收到,20日就看了一遍。爹爹很熟悉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大号字的他自己留下看,小号字的由秘书念给他听。21日的早晨,爹爹就按时来到成仿吾教授的宿舍。一阵寒暄过后,他们立刻把话题转到《宣言》的新译本上面来。
爹爹说:你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做好这个工作也有世界意义。他并且说这个新译本很好,没有倒装句,好懂,若是不好懂,他是不能一口气看下去的。爹爹还说,弄通马克思主义很重要,为了弄通,一定要有好译本。
爹爹强调指出,这是根本性的工作,因为这部经典著作讲的都是一些根本问题,如阶级斗争问题、民族与国家问题、家庭与妇女问题等等,都讲得很清楚。现在许多问题讲来讲去,总是要请教马克思、恩格斯,总得看《宣言》是如何讲的。
接着,爹爹还详细向成仿吾教授了解他有多少个助手,这个新译本花了多长时间。他指示还应该多培养几个接班人,并说,这个工作很重要。爹爹对他说,他要把这里当个“点”,他要时常来。
在临别前,他希望成仿吾教授工作一定要跟上形势,要他保重身体,并深情地说,我们队伍中老同志不多了。
最后,成仿吾教授陪他坐车环绕校园看了一下,他们才握手分别。没想到这是爹爹的最后一次视察活动。
6月21日,爹爹到人民大会堂会见澳大利亚总理。不知什么原因,礼宾司临时改变会见时间,又没有通知他,使得爹爹在有空调的房间等待很长时间,等会见完,爹爹感到身体不舒服。回到家,就发烧。妈妈让他去医院看看,爹爹说,不碍事,可能冷气吹多了,感冒了。可是到了25日,爹爹高烧还是不退,医生来家里看过后,建议立即住院,爹爹还是不肯,说明天还有一个会见外宾的事项。大家见拗不过爹爹,只好按他的意见,在家吃药治疗。妈妈那天照样去上班了。妈妈在办公室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爹爹病情严重,马上要住院。
妈妈赶回来时,爹爹已经住进了北京医院。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一进医院,爹爹的病有医生治疗,会很快好的,谁也没有爹爹永远不会走出医院的思想准备,就连爹爹常看的书籍也没有带,以为几天就能回家了。
可是病情并没有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往好转化,而是越来越沉重。到了7月初,爹爹病危,中央领导人陆续来医院看望他。我知道,这是在最后诀别,一般病人无康复的希望,大家才会涌向病人的床前。
7月4日,李先念来看爹爹,爹爹的神志还比较清楚。他拉着李先念的手,一字一字地说:“生产要抓,不抓生产,将来不可收拾!”这是爹爹最后留在人间的声音,以后他进入了昏迷状态。
爹爹去世时,我就在跟前,当看见爹爹的心跳在监视仪屏上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时,泪水哗地涌出了眼眶。
爹爹已经90高龄,我知道心脏停跳意味着什么。尽管医护人员竭尽全力抢救,但这颗伟大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搏动。等医护人员拔出爹爹身上各种针管后,我第一个扑上去,紧紧抱住爹爹渐渐冰冷的身躯,放声大哭……
我想,这悲痛的哭声中有我对爹爹的依恋和爱戴,也有一个女儿孤寂情感的缺憾,已经进入天国的爹爹一定能听见女儿的哭泣……
1976年7月6日,爹爹走完了90个寒暑春秋,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为之奋斗的大地,离开了他的工作岗位,离开了他携手半个世纪的妻子,离开了他唯一的女儿和亲爱的孙子们!
父亲像和煦的春风,带给人间满园春色,自己却两袖清风飘然离去……爹爹去世后,康克清妈妈又独自生活了10多年。她比爹爹幸运,亲眼目睹了“四人帮”的垮台,看见“文革”的结束,又亲身感受了我国经济改革带来的可喜变化。1992年她带着安详的微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81个年头的世界。
爹爹和妈妈的骨灰安放在北京八宝山。
每年清明,我都要和家人去那里为两位亲人扫墓,去看望他们,带去女儿和家人的问侯!
周启才:毛泽东悼词形成前后(1)
周启才
周启才,原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局局长。本文摘自《世纪》双月刊。
1976年7月下旬,中央办公厅主任、中央政治局委员汪东兴打电话急促地对我说:“老周,你,并通知李鑫,马上到怀仁堂正厅等候,中央有紧急重要任务交你们办。立即行动,不要误事。”说完放下了电话。
我立即打电话告诉了李鑫。不到一刻钟,我们先后气喘吁吁地来到怀仁堂正厅。中央政治局委员纪登奎神色凝重,面带哀伤,对我们说:中央领导同志派我们来向你们传达一项紧急重要任务,目前毛主席病情危重,医疗组的专家们精心全力治疗,但从病情发展看,不幸事件随时可能发生。中央决定,丧事要预作准备,指定由你们二人负责起草讣告和悼词文稿。此事保密性很强,时间要求紧迫,你们要尽快完成。
我们吃住在怀仁堂正厅,不分昼夜,加班加点完成中央交办的任务,实在困得不行,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警卫局服务科每天派服务人员和厨师在外面值班,按时送茶送饭,服务非常周到。因两个文稿是在毛主席在世的情况下起草的,文中凡提到“毛泽东主席”的地方,全都用“△△△△△”代替。
9月9日零时10分,毛主席逝世的噩耗,终于无情地到来。汪东兴同志打电话对我说:“毛主席今天凌晨逝世,政治局两点多在这里召开紧急会议,开到五点。江青在会上捣乱,干扰会议议程。现在政治局正等着讨论讣告和悼词文稿,你赶快去。”我急步走向主席住的会议厅,进门前,擦去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轻轻迈进会议厅大门,厅内灯光暗淡,一片沉寂。我走到第一副主席华国锋面前,把密封的文稿放在他座位的茶几上。
这时,江青从会议厅大门进来,她边走边叫:“我还是要求政治局讨论邓小平的问题,今天会上要作出决定,要把他开除党籍。”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遍。此前,她在会上就曾提出这一问题,经与会大多数政治局成员的抵制,江青未能得逞。现在她又旧话重提,会上无人吭声。
华国锋怒视着江青,当江青走到她的座位,坐下后,华国锋拿起茶几上的两份文稿,环视了一下会场,说:“现在继续开会,讨论中央预先准备的讣告和悼词文稿,今天主要讨论讣告文稿,会上要定下来,下午要对国内外广播,时间很紧;悼词文稿也过一遍,不讨论,会后印发给大家,另择时间开会商定。”
经过讨论,会议一致通过了《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决定9月9日下午四时对国内外广播。
9月16日下午三时,中央政治局在中南海怀仁堂正厅开会,讨论毛主席悼词文稿。下午两点多,汪东兴把我叫到他在人民大会堂的临时办公室,对我说:“有两件事你代我报告国锋同志:一是,今天下午的政治局会议,我不能去参加,我要在这里保护毛主席的遗体,你替我向国锋同志请假。二是,悼词文稿我看过三遍,认为基本可用。有一条补充意见,就是在悼词文稿的适当地方加上毛主席讲的‘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这条重要指示。我认为加上毛主席这条指示,很有必要。”我说:“好。我马上就去怀仁堂,国锋同志一到我就向他报告。”下午2点50分左右,华国锋到达会场。我向他报告了汪东兴请假和对悼词文稿的意见。
参加会议的政治局成员陆续到达会场,最后来的是江青。她身着黑衣,走到离会议桌不远处,大声叫道:“许世友同志,前几年有件事我对你不起呀!今天我要向你道歉。”她走到许世友跟前,伸出手想要和许握手。而许世友对江青这种没话找话,想拉近乎的表演,给以无声的回击,他不言不语,正襟而坐,双臂下垂,目视前方,旁若无人,对江青不理不睬,弄得江青十分尴尬、难堪,只得把手缩回来。
下午三时整,华国锋宣布开会。华国锋让我把汪东兴对悼词文稿的意见讲一下。我说:“东兴同志讲,他对悼词文稿看了三遍,有两点意见:一是他认为悼词文稿基本可用;二是他提议在悼词文稿的适当地方加上毛主席‘三要三不要’的重要指示。他认为加上毛主席这条重要指示很有必要。”
除了“四人帮”,所有到会的其他政治局成员都表态同意加上毛主席“三要三不要”重要指示。当时坐在一起的“四人帮”个个沉默不语,既没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华国锋指着姚文元说:“没人提出不同意见,那就把主席这条重要指示加到悼词的适当地方。”当时姚文元被指定为会议上的悼词修改人。
会后,我根据会前华国锋的交待,把会议情况向汪东兴做了汇报,也谈了“四人帮”在会上的表现。汪听后说:这几个人骨子里是反对悼词里加上毛主席“三要三不要”指示的,因为主席就是批评他们针对他们讲的。但他们看到,政治局多数人同意,他们反对也没用,而且他们如公开反对加上毛主席的这条指示,政治上就会陷入被动,所以,他们采取不说话,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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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才:毛泽东悼词形成前后(2)
1976年9月18日下午三时,毛主席追悼会在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10多天后,10月6日,“四人帮”被粉碎,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邬吉成:逮捕四人帮亲历记(1)
邬吉成
邬吉成,中央警卫局原副局长,曾是领袖身边的高层警卫,担任过来华外国首脑卫士长,参与了抓捕“四人帮”行动,是周恩来临终前最后要见的人。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由他和王凡著的《红色警卫》一书,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史实,本文摘自该书。
毛主席逝世后,“四人帮”加紧了篡夺党和国家最高权力的步伐。
就在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宣告毛泽东逝世消息的第二天,王洪文不经中央政治局同意,就在中南海怀仁堂另设办公室。随即以中央办公厅的名义通知各省、市、自治区,在毛主席吊唁期间,各省、市发生的重大问题,要及时报告;重要问题不好解决的,要及时请示;报告、请示,均与王洪文这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联系。
王洪文如此动作,是企图切断各省、市、自治区与中央政治局的联系,以便于“四人帮”发号施令,指挥全国。中共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接到通知后,认为这里面有问题,立即与华国锋联系。华国锋得知此讯,找叶剑英元帅进行了商议,继而以中央名义发出通知:各地发生重大问题,一律向华国锋报告请示,挫败了王洪文的企图。
“四人帮”四处活动
自1976年9月20日以后,张春桥、王洪文一再与其在上海的党羽联系,陆续发出“切实准备好对策”,“要提高警惕”,“警惕中央出修正主义”,“上海有大考验,要打仗”等信息。并暗中进行“抓军队”、“抓第二武装”的活动。
9月29日,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张春桥、王洪文提出“研究讨论安排江青工作问题”,把对中共最高领导权的觊觎,摊到了桌面上;江青则提出让毛远新留京,“起草三中全会报告”,“处理毛主席的后事”。
针对“四人帮”步步进逼,华国锋、叶剑英等中共中央核心成员,党、政、军部分老同志,几经互通声气,也把解决“四人帮”的问题摆上了日程。
关于何时采取何种方式解决“四人帮”的谋略细节,高层下决心的过程,我并不知晓,但是许多年后在我看望汪东兴的时候,他对我说起过:最先把解决“四人帮”问题说出口的人当中,有曾经担任过康生秘书的原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李鑫。
吊唁期间,汪东兴一直住在人民大会堂的福建厅。有一天,李鑫到人民大会堂,找汪东兴单独晤谈。李鑫悄悄地说:“康生已死,现在应该解决‘四人帮’的问题了吧。”
我们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有时能风闻一些外面无法得知的消息,我就是最先从得知毛主席遗体保护问题上的一些消息,感觉到“四人帮”与华国锋、叶剑英元帅、李先念同志等之间对峙逐渐表面化的。以江青为代表的“四人帮”,知道遗体保护存在许多难题,他们怕担责任,同时为了嫁祸于人,都声明不参与遗体保护事宜。
当中央政治局其他成员开会,商议毛泽东遗体保存的相关事项之际,“四人帮”却忙于四出活动。9月24日,江青去了南苑团河农场清华、北大的劳动点。依照保卫制度,我也跟随去了。我看见江青在团河又是骑马,又是召集清华、北大的人谈话。
然而,到了9月28日,江青由迟群等陪同到昌平某地,就不再和我打招呼了。本来,住在钓鱼台或其他地方的政治局委员的警卫工作,都由中央办公厅警卫处负责。这些人外出,都应该预先通知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再由警卫值班室安排布置活动现场和所经路线的警卫。参与有中央政治局委员参加的活动现场和路线警卫的,通常是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北京卫戍区和北京市公安局。这三个单位协同的警卫调度部署,必须由中央办公厅警卫处警卫值班室下达。
可是此次江青却避开我们,让她的亲信通过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刘传新,安排路线和现场的步哨和警卫,这是不符合正常程序的。因此这次没得到消息的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和北京卫戍区,都没有参与江青出行的警卫。当晚,中央政治局开会,却找不到政治局委员江青。
不放过一点细微的变化
汪东兴在查明江青动向后,给我打电话,问:“江青到昌平去你知道不知道?谁布置的警戒线?”我说:“她去昌平我是事后知道的,谁布置的路线警戒我不知道,听说是通过北京市公安局刘传新布置的。”
“你马上派人去昌平,把她找回来,中央要开会。”汪东兴下命令了。我立即调了一部警卫车,派了两位警卫干部去昌平找江青。他们在赴昌平的途中,得知江青已经返回北京城区。对这件事,当时我只是觉得江青的做法,不符合历来的程序和规定,但并没有把这事看得多严重。
邬吉成:逮捕四人帮亲历记(2)
可了解高层内部斗争的汪东兴,则对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非常的敏感。他立刻就感觉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四人帮”在撇开中央办公厅警卫处、中央警卫团正常警卫体系!第二天晚上,我到汪东兴那里谈事情,又说起前一天江青去昌平的事,汪东兴随即吩咐说:“你马上给刘传新打电话,问清是怎么回事。”
我当即拨通了北京市公安局的电话,对接电话的刘传新说:“刘局长,江青等同志去昌平,是不是你那里布置的路线?”刘传新说:“是的,是她通过北京市委的人通知我们的。”我感觉出他的紧张,又问:“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们呀?按常规路线布置是要通过我们值班室,由我们下通知的嘛。”从刘传新支支吾吾的回答,我这才品出几丝异常的意味。
后来听说,江青此次去昌平某部,是去进行“抓枪杆子”的活动。就在这前后,王洪文去了驻河北保定的某部;张春桥去了驻北京通县的某部。然而,军队不是那么好拉的,他们的活动都徒劳无功。
9月30日晚7时,例常的国庆招待宴会取消了,改为由北京市召集在天安门城楼开座谈会。华国锋、王洪文、叶剑英、张春桥及在京的中央政治局委员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到场了。我所在的中央办公厅警卫处、中央警卫团,有41人参加了这个座谈会。
座谈会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江青在会上突然提议:“继承毛主席遗志,不应只讲形式,而要重在表现。”她要大家去掉臂上的黑纱,一齐学习毛选。“四人帮”还企图借这个座谈会,再次推销他们捏造的所谓毛主席的临终嘱咐“按既定方针办”。但华国锋在座谈会结束前的简短讲话中,却对“按既定方针办”只字未提,把他与“四人帮”的分野昭然于世。
“他们有野心”
10月3日,王洪文跑到北京郊区平谷县,没有什么创意的他,学着毛主席当年对地方干部的询问:“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接着,他露了底:“打倒!别人搞修正主义我也打倒他们,我搞修正主义,你们也来造反。要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修正主义……”
就在这天的晚间,除了交代任务或因公务事宜,从不对部下深谈高层政治的汪东兴,突然把我叫到中南海他的办公室,没头没脑地先说了一句:“他们有野心。”
见我一下还不能和他的思路接轨,汪东兴开始了细细的解说:最近一段的报纸连篇累牍地刊登毛主席的嘱咐“按既定方针办”,那是捏造的。我听到这儿,不禁暗暗吃惊,捏造毛主席的话,这在当时是多大的罪过。
汪东兴告诉我:昨天,华国锋在外交部9月30日送审的、将由乔冠华做的《中国代表团团长在联合国第三十一届会议上的发言》上批示:“引用毛主席的嘱咐,我查对了一下,与毛主席亲笔写的错了三个字。毛主席写的和我在政治局传达的都是‘照过去方针办’,为了避免再错传下去,我把它删去了。”
然而,张春桥却在这同一份文件上批示说:“国锋同志的批注,建议不下达,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因此,人们在报刊上看到的毛主席嘱咐,并没有按照华国锋的更正改过来,依然是“按既定方针办”。
正像汪东兴对江青说的那样,“邬吉成从小当兵,他的情况我都了解”,他把这些内幕透露给我,说明他已经在考虑要我在即将采取的特殊行动中,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必须现在就向我吹吹风,其余没有讲得太直白的,就要靠我个人的悟性了。
“你们耐心等着”
10月4日晚上,汪东兴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一同被召去的,还有负责王洪文随卫工作的孙凤山。汪东兴先简单地询问了一下钓鱼台“那几个人”的活动情况,接着就问:“王洪文有枪吗?他平时是不是随身带着?”
“王洪文有枪,手枪他平时并不带在身上。但有时他出去带着猎枪。”“唔。”汪东兴没再问。“枪”是警卫人员最敏感的,汪东兴问王洪文的枪,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开始有点数了。
也是在这天晚上,江青通过汪东兴,向负责她外出警卫的我打了招呼:明天,江青要去试乘二七机车车辆厂生产的内燃机牵引车头。二七机车车辆厂革命委员会的人也要参加。你做好准备,并通知有关人员做好组织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江青和二七机车车辆厂革委会的10余人、还叫上了中办警卫处副处长、中央警卫团另一位副政委狄福才,一起乘上国产的内燃机牵引的火车,挂上了一节可以开会和会客的公务车厢,从北京始发到了保定附近。
按江青的旨意,火车停在了于家庄的一个铁路专用线上,她睡了一觉。下午返京途中,休息后的江青来了精神,组织随行全体人员学习中央1976年第四号文件。
邬吉成:逮捕四人帮亲历记(3)
我以警卫安全不能疏忽为由,没有在车厢里听江青的说教。大致七八点钟的时候,火车返回到了北京车站,可江青的学习座谈还没有完,她不仅自己不下车,还不许别人下车。
江青这是要干什么呢?我感到这很不正常,就借口安全问题下了车,我叫警卫参谋马清泉一次又一次地给汪东兴打电话,报告了不下五六次,请示怎么办。
汪东兴回答说:“知道了,她愿意什么时候下来,就什么时候下吧。你们耐心等着。”一直等到10点左右,江青终于离开了车站,回到她在中南海201的住所。201就在菊香书屋西北不远的春耦斋,新落成后,江青就更多地住在了这边,但钓鱼台的10号楼依旧为她所用。
在中国历史上必须大书一笔的10月6日来临了,但是江青并没有预感到,这是她仅存的自由时日。据主管中央领导层摄影的新华社记者###记忆:这天下午,江青召集原在毛主席身边工作的人员,在毛主席晚期居住的游泳池,学习《毛选》。学习之后,她和大家合影留念。大概是还觉得不过瘾,她又带这些人去景山公园摘苹果,因此###那里留存下许多江青摘苹果的照片。是啊,10月是采摘的季节,“四人帮”也有些急不可耐地准备“采摘”了。直到晚霞染上天幕,江青才蹒跚而返。
几句话就布置完了
我在这一天一过中午,就感觉到了不正常。汪东兴过一阵子,就通过他的秘书把电话打到我的家里:派你的司机小王,到某某同志处,接上他送至汪东兴同志处;派你的司机小王,到某某同志处,接上他送到汪东兴同志那里……
怎么回事,到汪东兴那里去干吗老用我们钓鱼台这边的车?汪东兴那里没车可调了吗?偏偏这一天我还不在班上。因为7月底唐山的大地震,北京受到了波及,我家住房的墙皮也被震得有些脱落,这两天钓鱼台管理处要对宿舍楼修葺粉刷,我就叫了几个同志到家里帮忙,正一起刮墙皮,为粉刷补修做准备呐。
大约到了下午5点左右,汪东兴突然直接打来了电话:“邬吉成,你在干什么呢?”“我正忙自家房屋的加固呢。”我回答。“你马上来,到南楼。”南楼,就是建在中南海南海东面船坞上面的一座楼,汪东兴的家就在楼里,他的家既是住所也是办公室。
我当时干活干得灰头土脸的,从电话里听出汪东兴不容延迟的口吻,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洗涮了一下,换了一身军装,叫上司机小王直奔中南海南楼而去。我一走进汪东兴的房间,汪东兴马上就站起来了,说:“今天晚上行动,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不知道。但现在我已经可以估计个差不多吧。”我实话实说。几天来汪东兴的吹风、询问,我的观察思考,已经对可能要发生的事有所准备。汪东兴也看出来了,所以就没再费什么口舌,他眼睛直视着我,顿了顿说:“你负责外边,武健华负责里边。通知孙凤山来,管理车辆,人下车后就把车调走。”我知道汪东兴说的“里边”、“外边”,是指怀仁堂的里边和外边。
没有临战的动员,没有意义的解说,没有注意事项的巨细交代,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一个非凡的任务,就这么寥寥几个字几句话就布置完了。
我事后才知道,汪东兴调度我的车,下午拉的人,都与这个非凡的任务相关。而且就在我到之前,汪东兴向张耀祠、武健华等布置了任务,张耀祠的任务是向江青宣布中央对其“隔离审查”的决定,并将她送到新的拘禁地点。
因为还没有吃饭,我到警卫处在东八所的食堂,抓了四个馒头,给了司机小王两个。我一边囫囵吃着,一边沿着中海西岸走向怀仁堂门前,仔细看了一下警卫布置的情况。
当时在怀仁堂的附近,已布好了一些岗位和暗哨,带队的是警卫团一大队的副大队长华方治。我们都认识,远远相互看见,不用说什么,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还了解到,已经到了怀仁堂里面负责警卫值班的,是我们警卫处值班室的副主任丁志友。
大约7点多钟的时候,汪东兴来到了怀仁堂前。我印象中是看着他从锡福堂、永福堂等堂院西边的路过来的。他见守在怀仁堂外面的我,轻声问道:“怎么样,都布置好了吗?”“布置好了。”“都没有问题了吗?”“没有问题了。”
汪东兴做了进一步交代:“他们来了,你把他们的随员,都放在五间房(即怀仁堂南面的来福堂等堂院的统称)。他们的车子,都停在怀仁堂西边的庆云堂。”
“孙凤山来了没有?”汪东兴又问了一句。我说:“他跟着王洪文去平谷,好像还没回来呢,只要一脱开身他就过来。”汪东兴叮嘱说:“一定打电话把他叫过来,让他管车。”说完,汪东兴就进了怀仁堂。不久,孙凤山就赶到了怀仁堂前,负责车辆的调度。
邬吉成:逮捕四人帮亲历记(4)
叶剑英第一个来到怀仁堂
在汪东兴之后,第一个来到怀仁堂的重要人物,是叶剑英元帅。他在怀仁堂前下了车。跟随他的卫士是从中央办公厅警卫处调到中央军委警卫处的马锡金;另一位是时任中央军委警卫处副处长的原中央警卫团参谋长牟乃川,我们都认识。
叶帅见到我,一面点点头打招呼,一面握住了我的手,半天不松开,一个劲儿地摇啊摇,好像把所有的信任嘱咐,都通过这一握手传递给我。松手的时候,叶帅开口了,只一句:“好好地注意啊!”
第二个到来的,是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华国锋,此刻负责他随卫的,是中央办公厅警卫处值班室的副主任东方,五六十年代,他曾经是刘少奇的卫士长。
“四人帮”这边,第一个到来的是王洪文。当天下午,他接到了中共中央办公厅发来的通知:今晚8点,在中南海怀仁堂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题是审议《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清样;研究毛主席纪念堂的设计方案、中南海毛主席故居的安置。通知还有一条,是专门为不是政治局常委的姚文元加的,说是可能会涉及到毛主席文稿的改动,让姚文元列席。
接着,依次是张春桥、姚文元。他们都在怀仁堂门前下了车,我按事先的安排,把他们的随从人员,都带到了五间房。带进去后,我向这些随从人员宣布了纪律:一条是不许离开房间;二条是不许和外面通电话;三条是不能喧嚷。我要求一定要严格遵守这几条。
因为以往开会,我也常常担当这个角色,指定这些人在哪里待命,宣布纪律,他们向来都服从我的指令。这一天,我向他们吩咐的,与以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这些人也没有感觉到与往常有什么异样。
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先后进了怀仁堂,由华国锋依次向他们宣布:你们反党、反社会主义,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中共中央决定对你们“隔离审查”。然后依次将他们抓起来,一个一个地押进停在怀仁堂东面的红旗车里。但后来看了在里面负责警卫的武健华写的文章,他说对姚文元宣布中央决定的是他。他的回忆,肯定是比一直守在外面的我更具权威的。
当时在怀仁堂外面的我看到的情景是,从怀仁堂的东侧门里,隔一会儿开出一辆红旗车,共开出三辆,但当时开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在另一处房间的警卫、秘书……
王、张、姚的事一处理完,华国锋、叶剑英指示耿飚,立即率部队接管新华社、中央广播事业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电视台等新闻单位。随后决定召开中央政治局紧急会议。
这时,武健华从怀仁堂里走出来,他对我说:“汪主任说了,要你给张耀祠打一个电话,问他那边的事搞完了没有。”我这才知道,张耀祠带领着另一个小组,执行着对江青、毛远新“隔离审查”的任务。
我马上把电话打过去,张耀祠告诉我:“我们这边的事情已经顺利结束了。”我把张耀祠的话告诉了武健华,武健华说:“都完了,那咱们也去宣布吧。”我们一起走向王、张、姚等随从人员集中的房间。
五间房里,聚集着叶剑英、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等的警卫、秘书、医生、护士10余人。武健华对他们宣布说:“你们的首长,现在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你们原先的工作也结束了。现在你们把武器交出来。”武健华宣布完,我补充了几句。
这时,我发现跟着叶剑英来的牟乃川和马锡金,一下站起身,瞪圆了眼睛。我猜想他们可能误会叶帅也出了什么问题,马上对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没事,赶快去怀仁堂那边照顾首长去吧。”
武器收齐后,我就带着这一干人,上了由孙凤山调来的两个面包车,乘车到了海淀区的花园村,原来全国总工会的工会学院。已经入夜了,因为事先也没有通知人家,所以我们到达时,面对的是紧闭的大门。不得已,只好派人爬进去,把门打开,才把车开进去。这个学院早已停办,我找到驻扎在这里的中央警卫团训练大队的大队长梁子臣,和他一起把带过来的人安排进一座空楼。后来,还有一些相关的人员也集中到这里,在这里办了一段时间的学习班。
把这些人安顿好,我又赶到钓鱼台国宾馆,布置这边的善后事宜。我通知韩志生说:“你把王洪文、张春桥处的服务人员,都集中起来,但不能对他们讲任何相关的问题,绝对不许把任何消息传露出去。”
接着,我们又吩咐先把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在钓鱼台的住处关闭。由傅家瑞等带领的清理小组已经来到这里,他们对清理工作做了安排。
怀仁堂的事情完毕后,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等,都去了西郊玉泉山9号楼。通过华国锋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决议的政治局会议,就是在这9号楼里召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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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吉成:逮捕四人帮亲历记(5)
一场关系中国共产党和国家的命运的特殊战役,在波澜不兴中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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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先、田炳信:江青被抓的时候(1)
马晓先 田炳信
从1949年以后,中国每一年都有大事发生,1976年发生的一连串大事更让人震惊。在这铺天盖地的大事件相继发生的过程中,时年32岁的中南海保健处护士马晓先目睹了其中的一些场面,经历了历史大时刻中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场景和细节。本文摘自《新快报》。
总理一个电话,我们被送进中南海
田炳信:时间是最大的校正器,很多事情离开特定的环境、人和事,回头再来看的话,可能会比较冷静,有些事情也就好谈了。你在江青被抓前后一直担任她的护士,有些历史性的细节,恐怕你更清楚些。
马晓先:你知道,我们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有些人和事又特敏感,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保持了沉默。
田炳信:现代的社会比以前进步了许多,言论自由也更宽泛了。对于过去的事和人,人们更多的是趋于一种理性的思考和冷静的认识。记得1988年我还在新华社《经济参考报》工作时,有天接到一封读者来信,说我们的报纸在正文里把“###总理视察云南灾区”中总理的名字印错了,一看果真如此,但后来也没追查什么政治事故,因为当时还是在铅字盘里捡字,像鸟字旁的字,有许多个都在一个格里。
马晓先:这点和以前真的大不一样了,现在报纸上、网站上登出来的新闻要是放回到几十年前不知又要抓多少人。人们对报纸的看法也不纯粹是从政治的角度出发了,我记得我给江青当护士的时候,她对报纸看得很认真。
田炳信:她都看什么?
马晓先:看看报道些什么事,上面有些什么人,她的名字和照片登在什么位置上,都特别注意,因为她在政治上确实很有野心,但从个人能力、知识面来讲,她还是有差距的,这是我一个搞医疗保健的人从旁观察到的情况。
田炳信:你是怎么进到中南海的?
马晓先:1968年中央新成立中南海保健处,当时我在北京医院。2月17日下午,周总理给我们院长打了个电话,医院就把我们召集起来。
田炳信:选人?
马晓先:对。当时送了6个医生三个护士,我是护士中的一个。当天下午5点钟,我们就坐着大卡车去中南海。那时候一个电话马上就走,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我们都是无条件服从。
田炳信:像颗螺丝钉,拧在哪就在哪。你在中南海保健处待了多少年?
马晓先:从1968年到1995年退休,28年。
田炳信:你是什么时候到江青那的?
马晓先:是1974年3月,也就是主席去世前病重的那段时间,当时汪东兴要给江青找个护士,要求科班出身,最好有小孩,因为做了母亲的人细心、耐心,最后找到我,但我知道她脾气有点大,不想去,组织上为此找我谈了两次话。
田炳信:江青是主席夫人,当时又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人特殊,地位也特殊,但她是本身就难伺候呢,还是因为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生理和心理上出现了变化?
马晓先:都有一点,她有肾功能失调。
田炳信:当时她多大年纪?
马晓先:有60了,在此之前在她身边待过的护士都说她脾气比较大,做事比较挑剔。她觉得什么事都要自己顺心才行,想怎样就怎样,这样就给人家的工作带来很多麻烦。
田炳信:你第一次去见她是什么感觉?
马晓先:我是有思想准备的,倒不是战战兢兢的样子,而且去她那之前我在她女儿李讷那里做过,李讷的脾气也大,她挑了好多护士都不行,最后还是要找我。当时李讷说:“你可以,你在我妈那可以。”她们母女的脾气很相像,很容易吵架,但那完全就是母女间的冲突。我到了更年期,与女儿也会有类似的冲突。
田炳信:就是一般家庭内部的事情。
马晓先:对,家庭内部冲突。当时我生下女儿不久,爱人得了急性黄胆肝炎,我就以这个非常正当的理由拒绝到她那去,汪东兴也同意另外找人。谁知十几天后,他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去,还是谈这事。我说:“我去朱老总那,去那些老帅那都可以,就是不愿去江青那。”汪东兴便跟我拍桌子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我说“是”。“你是共产党员,你不服从党的分配?!”我说:“如果非得这样,那我只能服从组织,但我思想上想不通。”他缓口气说:“我不要你想得通,只要服从就行了。”就这样定了,然后就交待了一些事情。这事因为要严格保密,我都没跟我们处领导谈,连我爱人也不知道。
田炳信:回家也不说?
马晓先:不说,直到后来因为有些情绪才无意中流露出来。
田炳信:你爱人只知道你在中南海保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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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先、田炳信:江青被抓的时候(2)
马晓先:对。
朱德宴客,“蚂蚁上树”竟是上菜
田炳信:中国现在满大街都是洗脚屋、桑拿屋,美容院、健身院,不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健身都是些简单、不花钱的活动,广播体操现在都没人做了。你当年跟过一些重要领导,他们的保健、养生和用药方式是不是比普通老百姓要高级很多?人们总觉得很神秘。
马晓先:现在人们把保健提到了很高的位置,好处是健康意识增强了,不好的就是商业炒作太浓了,像桑拿浴、足浴、足疗这些东西,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在找借口来赚钱。保健讲究长期性,重要的是生活要有规律,在我们负责过保健的那些领导当中,还真没有整天去吃山珍海味补这补那的,吃得都很普通。我认为,现在中年以上的人大多是从贫困、饥饿的年代过来的,所以他们对吃有一种畸形的补偿心理。
田炳信:猛吃,海喝,吃出一身脂肪,喝出一个“将军肚”。我听说你在朱德委员长那待过一阵,他的饮食起居怎样?
马晓先:我是1968年到朱德那工作的,他家的条件相对很简朴,吃得很简单。早上有个鸡蛋,有点稀粥、小菜和牛奶,他要求不高,康克清大姐也一样,早午饭都是老两口一块吃。
田炳信:比普通老百姓强不了多少。
马晓先:强不了多少,只不过就是干净,都是一碟碟小盘。据说1963年时他有次请客,做十几个菜,最好的一个菜是“蚂蚁上树”,就是用粉条煮点肉末,其他都是白菜、土豆、青菜。
田炳信:你跟了朱德那么多年,他们有没有吃过鲍鱼、鱼翅、燕窝?
马晓先:没有,真的没有。当时他们饮食的主要原则是易消化。朱德得了20年的糖尿病,血糖有点偏高,康大姐在这方面控制得比较严格,所以他吃的量不大,加上有护士监测血糖,几点睡觉,几点起床,生活还是挺规律的。他喜欢起床后先洗个澡再吃饭,吃完饭后做一套他自己编的操,从头到胳膊、颈椎、腰、腿都要运动,刮风下雪都坚持不懈。朱德活到95岁,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他也不挑食,愿意吃大米和小米加点白面混在一块煮的“二米粥”,饮食没什么特别禁忌。但他们每年都有一次体检,这点我觉得对老年人很重要,身边有专人在监测他的关键指标,有情况的话早发现、早排除。
田炳信:你当时没跟过毛主席吧?
马晓先:没有,我一直在江青那。
田炳信:后来外面传说她不管主席了?
马晓先:江青她不是贤妻良母型那种人,她有自己的想法。
田炳信:她对生活的要求高不高?
马晓先:应该说还是比较高的,但那种高不是说要花多少钱,她是要求舒适,要求健康。比如说她的内衣,她就穿棉布的,还不要新的,要旧的。再比如汗衫,以前的汗衫都是圆领的,因为她有肾功能失调,容易出汗,她就希望要宽松点、吸水性比较好的。为此我给她想了个钉小毛巾的办法,帮她在每件汗衫上都钉两个子母扣,每条小方毛巾也钉上,跟汗衫的子扣一摁,这样出汗后可以经常更换,免得着凉。那些毛巾很多都是人民大会堂里用过的,都是特别旧、起了毛的毛巾,经高温消毒后,我们就给她用,但非常软。你想她就用那些破毛巾,你能说她要求高吗?不高,这是她身体的需要。她的衣服、睡衣都是她自己裁的,她很巧。
田炳信:她会裁衣服?
马晓先:会,她自己用那种棉卡布做睡衣,裙式的,特漂亮,又朴素。我觉得她是比较心灵手巧的。
田炳信:很多书法家的毛笔字都不如她。
马晓先:其实她也关心主席,虽然生活上不一定照顾得了他,一是她的年龄,另外她跟主席又不住在一块,两人身边各有一帮人照顾。但她有时看一些内部参考资料时,觉得哪些主席用得上的,就会很认真地圈起来,然后送过去让主席看。她是从工作上来帮助主席,但主席看不看,起多大作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田炳信:你跟了她有四年一直没被换掉,是不是有点什么绝活应付?
马晓先:主要还是我做护士比较称职,她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一段时间后,因为她的脾气,也有过一些特别难办的事。
田炳信:她发脾气是骂人呢还是摔东西?
马晓先:有好多种方式。比如说她一天要按点吃几次药,我们的表都要跟她对时,不能跟中央电视台对,她的表快我们就得快,她的表慢我们就得慢。有时候提前了一点到,她一看表还差一分钟,“啪”就吐出来,那你就得等。但等你再拿回去的时候,时间可能又过了。
田炳信:是故意刁难?
马晓先: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是这样。有次她要接见外宾,她那肾功能失调症一紧张就出汗,穿衣服时系扣子手都有点不听使唤,她便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这时情绪就不太好。她很怕风,出去之前我们都要先看好风向,就是说她不能让风冲着她,当然了,从保健的角度说,风一刮,体弱的便容易着凉。但这风向可不是那么容易看的,有时风从这边刮过来,但在楼里拐个弯风向又不一样了,那次遇上她一着急又被风一吹,她就说“不去了,你们怎么看的这个风向啊?你们这是软刀子杀人!”这事可要命了,她不出席这个会,政治影响很大。那次我就被停职反省了,但我们一共就两个护士,我要是停职了,另外一个就得累死。
马晓先、田炳信:江青被抓的时候(3)
田炳信:是你看错风向了吗?
马晓先:我没看错,钓鱼台一座楼的顶上专门有面旗子。
田炳信:哦,看旗识别风向。
马晓先:对,但有时也不管用,后来我们就点根香来测风向。我被停职后,上头要我去当面承认错误,我不肯。几天后我们支部书记来劝我说:“你要是不去认错,那小张(另外一个护士)会累死的!”后来主席也来打圆场,我就回去了,但也没说什么,就算过了。
田炳信:江青保养得很好,她的保健有没什么特别之处?
马晓先:她口味很淡,不怎么大鱼大肉,吃的都是活鱼、淡水鱼,荤素搭配,很规律。
田炳信:她用不用化妆品?
马晓先:不用,什么化妆品都不抹。人家都说她的头发是假的,其实不是,她到67岁的时候头发还是黑黑的。
田炳信:是不是染了?
马晓先:没染,很黑很亮。她也有假发,但只是为了装饰,比如说那次马科斯夫人访华,因为马科斯夫人比她年轻些,她就弄了个像辫子盘起来的假发,增加点装饰。她没有整天描眉、涂口红、抹化妆品什么的,很普通。
田炳信:就用雪花膏?
马晓先:反正就是很普通的国产货。
田炳信:她有没什么爱好?
马晓先:很多。她喜欢摄影,钢笔字写得很好,也喜欢写毛笔字,我看她批文件写的钢笔字很漂亮,很有劲,她学主席签字写得挺好。
田炳信:摄影她也喜欢?
马晓先:很喜欢。她在摄影上舍得花好多钱,她跟摄影家###请教过。
田炳信:###是新华社的老摄影记者。
马晓先:她挺欣赏杜的摄影技术,每次出去都要带着他。服装设计、旅游她也喜欢。
田炳信:毕竟是30年代在上海滩混过的人。
江青被抓时的真实情况
田炳信:江青是1976年10月6日被抓的。
马晓先:抓她的时候我也在场,然后一直把她送走,属于软禁吧。那天我本来已经下了班,正在洗衣服,警卫局的局长来找我,让我到江青那去一趟。当时我就意识到有事发生。
田炳信:你政治敏感性很强。
马晓先:要不然局长不会亲自来叫我去干什么。当时大概是下午四点多。
田炳信:当时宣布的是逮捕还是……
马晓先:是隔离审查。
田炳信:除了你,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马晓先:她认识的都不在,只有江青、我和警卫局局长三个人。来的全是警卫团的。
田炳信:你都不认识?
马晓先:一个都不认识。
田炳信:由警卫局局长宣布,江青会不买账吧?
马晓先:我想她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一点也没惊慌,很快就镇定下来。然后觉得有点突然,她对来宣布的人说:“能不能再念一遍?”
田炳信:又念一遍?
马晓先:对,然后她觉得是真的,就考虑下一步的事情了。
田炳信:我看一些资料说,江青这时趴在办公桌上给华国锋写了一封短信,信的内容说“国锋同志:来人称,他们奉你之命,宣布对我隔离审查。不知是否为中央决定,随信将我这里文件柜上的钥匙转交于你。江青,十月六日。”接着又在一只印有红框的大信封上写上“华国锋同志亲启”几个字,下脚还注明“江青托”,是这样吗?
马晓先:她当时确实是在写东西,但写什么我不知道,写完后还在信封两端贴了密封签,又用订书机订上。
田炳信:她也没闹啥?
马晓先:没有。她有尿急尿频的毛病,就提出来要上卫生间。然后,我就给她收拾东西。
田炳信:民间说,江青被抓时骂呀反抗呀,有点像泼妇。
马晓先:没有,她很冷静。上卫生间时她可能也坐着想了想。出来后,我已经把要带的日常东西准备好了。
田炳信:给江青戴铐了吗?
马晓先:没有,她还把常穿的深灰色披风带上。当时都5点钟了,我们上了辆红旗防弹车。10月天,一上车天就黑了。
田炳信:你当时觉得恐怖吗?
马晓先:一点不觉得,我马上意识到中央做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田炳信:那时你多大年纪?
马晓先:32岁。
田炳信:有警车开道吗?
马晓先:有。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待了近8个月。那期间我一直没跟家里联系,他们都不知道。
田炳信:这8个月里她的态度有变化吗?
马晓先:开始时不行,但比较快地适应了,毕竟跟她的经历有关。
田炳信:没有电话,没有书报?
马晓先、田炳信:江青被抓的时候(4)
马晓先:但她可以随便地写东西,我也开始教她一些生活上的事。比如说衣服要自己洗一洗,她连洗衣粉都不会用,桌子也要自己抹一抹,这些过去都是别人做的。
田炳信:现在要重新过平凡人的生活了。其实你的角色也挺尴尬。
马晓先:很难弄,但我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我刚到江青那工作时,她就曾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小马,你到我这工作,要有个思想准备。”我说什么准备,她说将来……那时是1975年吧,邓小平又回来主持工作了,我估计她跟邓小平之间有些观点上的矛盾,然后就说你要有思想准备,要不然的话怎样怎样。
田炳信:被赶下台?
马晓先:有这种意思啦。
田炳信:有意思,那就是说她还是有预感的。
马晓先:应该早有预感。她的权力欲比较大,比如有很多信写着“江青政治局委员收”,她就很高兴地拆看,如果写“毛泽东夫人收”,她就不太高兴,这些小事情能看出她的想法。
田炳信:这8个月里她哭过吗?
马晓先:没有。
田炳信:这人还是很坚强的。
马晓先:她很沉默,就是自己写些东西,然后慢慢地学着做点日常的事情。
田炳信:隔离点的环境如何?
马晓先:条件还是不错的。江青的房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扶手沙发椅,卫生间有坐式马桶、浴缸、立式脸盆,地上还铺了地毯。
田炳信:吃些什么?
马晓先:她喜欢吃洋葱头,也喜欢吃苹果。有时提出吃点粗粮,吃点青菜。
田炳信:她进秦城也是你去送吗?
马晓先:是,送她进去后我就出来了。
田炳信:江青后来是死在秦城吗?
马晓先:听说是,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
田炳信:我觉得你要是有时间,这段真应该写一下。
马晓先:等我闲下来,我会作为亲历者写一写。
田炳信:大历史谁都知道,但细节就只有当事人和目击者才知道,你恰恰是知道一些细节的人。就像现在外面写江青被抓这一段,就写得绘声绘色,说她嚎啕大哭,说她戴假头发,说她反抗等等。
马晓先:还说她吐唾沫,那些都是瞎说,她不是那种泼妇似的人。客观地说,她心里还是有主席的,虽然不会给主席织个毛衣什么的,但从家庭的角度看,她和主席的关系,她和女儿的关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田炳信:把江青送到秦城后你干嘛?
马晓先:1979年回来以后我真的不想干了,我们领导就劝我:“小马你要认真想想,现在到处都是大字报,你从中南海出来,你跟谁人家都知道,到底是上了‘贼船’了,你一张嘴能说得清楚吗?留在这里头,好在大家都了解你。”我觉得也对,后来就回到中南海门诊部工作,生下儿子没多久,就到彭真那里工作了。
抢救刘少奇是真抢救不是假抢救
田炳信:在中南海那么多年,你还负责过哪些中央领导的保健?
马晓先:还跟过董必武、蔡畅和李富春两口子。
田炳信:听说你到江青那之前还在刘少奇的急救组待过?你们那时是真抢救还是假抢救?
马晓先:是真抢救,就在中南海里面,要是没有我们抢救,他不可能从中南海活着去河南。我们是按中央的要求不惜代价地抢救。
田炳信:他那时候能说话吧?
马晓先:能。作为医生,我们不会管他是“大叛徒”还是“卖国贼”,他首先是个病人。
田炳信:他肯定是你一生中参与抢救的唯一一个特殊病人。一,他是国家主席;二,抢救地点在中南海;三,周围都贴满了打倒这个特殊病人的大字报。
马晓先:是这样,很多事情过了多少年回忆起来还很清晰。
田炳信: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你怎么看?
马晓先:这辈子做了这工作,确实也受了很多锻炼,特别是心理锻炼。有所失,也有所得,但不后悔。我现在什么都能扛得住,就是因为经过锻炼,收获不少。
陈锦华:改组上海市委(1)
陈锦华
陈锦华,安徽青阳人。1949年2月在上海参加中国共产党。1960年至1971年任纺织工业部办公厅研究室副主任兼党组秘书。1971年至1976年9月任轻工业部计划组负责人。1976年10月至1977年任中央赴上海工作组成员。1977年至1983年任上海市委常委、市革委会副主任、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兼市计委主任,上海金山钢铁总厂工程建设总指挥部党委书记。1983年至1990年任中国石油化工总公司总经理。1990年至1993年任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主任。1993年至1998年任国家计委主任。1998年3月起任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共第十四届中央委员,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本文摘自中###史出版社出版的陈锦华回忆录《国事忆述》。
中央派工作组到上海
1976年10月10日,就在“四人帮”在上海的余党紧锣密鼓地策划武装叛乱的重要时刻,党中央通知徐景贤、王秀珍到北京开会,打乱了他们武装叛乱的部署。由于马天水迟迟不表态,中央认为马天水一人在北京不行,要徐景贤、王秀珍也来北京。留下的几个常委,如王少庸、冯国柱、张敬标等人,已从一些渠道了解到“四人帮”被隔离审查的消息,便假托等马、徐、王回来再说,将8日常委会上决定的事情拖了下来。虽然这天深夜,组织了消防、交警的紧急集合演习等,但上海的武装叛乱的准备工作,已经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也就是10月10日这一天上午,国务院副总理谷牧找轻工业部机械局局长谢红胜和我谈话,要我们尽快去上海,了解上海的情况。我当时是轻工业部计划组副组长,过去对上海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他要我们尽可能地接触各方面的同志,了解工厂的情况,了解社会上的动向,了解“四人帮”余党有什么动作,并随时向中央报告。
谷牧要我们尽快动身。我们一共去了8个人,12日晚上8点20分到达上海虹桥机场。在机场到市区的路上,我们看见沿路的墙上用很大的黑体字写着“永远按既定方针办”的标语,还碰到两三起背着枪的民兵在巡逻。我们感觉,当时的气氛的确是有点紧张。
10月12日上午,中央政治局在玉泉山叶剑英住处召开会议,讨论向上海派工作组接管上海的问题。华国锋说:现在看来上海市委这些人已经无法工作了,他们顽固地站在“四人帮”的立场上,和中央对抗,妄图发动武装叛乱。中央应该马上派人去接管上海,不然会出大乱子。叶剑英表示赞成华国锋的意见,他说:要派一位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地方都能压得住台的老同志去。我看苏振华堪当此重任。他资格老,林彪、“四人帮”整得他很惨,但他斗争很坚决,在粉碎“四人帮”的紧急时刻起了重要作用。
华国锋、李先念还分别建议倪志福、彭冲同志与苏振华一起去上海。中央其他同志都同意。关于工作组去上海的方针,会议明确指出:“既要解决问题,又要稳定局势。”
接着,中央政治局的全体同志又找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谈话,明确要求他们与“四人帮”划清界限,放弃叛乱的企图,把立场转变过来,把上海的工作做好。
“四人帮”党羽扬言罢工
10月12日晚上,王少庸、朱永嘉开会,筹划停产罢工,举行游行示威,控制电台,封锁中央的消息,准备发表《告全市、全国人民书》,提出“还我江青”、“还我洪文”、“还我春桥”、“还我文元”等口号。也是这天晚上10点多钟,我接到中国纺织机械厂党委书记张秀打来的电话。张秀要我们晚上睡觉警觉一点,并且说你们来的人,最好集中在一起,不要单独走开。后来我们知道,当时上海民兵指挥部已在中国纺织机械厂架设了指挥电台,这个电台是辅助的指挥电台,主要的指挥电台在江南造船厂。
第二天吃早饭,我碰到跟我们一起到上海的秦仲达,他当时是化工部计划司司长,后来任化工部部长。我对他讲,你们活动时注意一点,人集中在一起,不要单独走开,要互相照应,有事情随时跟我们联系。
10月13日,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回到上海。他们先找留在上海的三个常委王少庸、冯国柱、张敬标开碰头会,传达北京打招呼会议的精神,常委会到下午四点钟才开。会上,马天水通报了中央打招呼会议的情况。徐景贤作补充,讲了毛主席对“四人帮”的指示。王秀珍也表态,说听了毛主席的指示后认识有所转变。黄涛说:就凭这些能够把“四人帮”打倒?他这么一鼓动,会上就闹开了,有人叫嚷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是叛变。
在这段时间里,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特别是干部和知识分子非常振奋。徐家汇、康平路市委机关办公的地方,群众已经开始冲进去贴大字报。马路上第一次出现彻底砸烂“四人帮”,打倒王洪文、姚文元、张春桥、江青的大字标语。10月15日凌晨,上海市委给中央打了一个紧急电话,说:“我们估计,这类大字报一多,特别是联系上海市委的标语增多的话,有些思想尚未转过来的人,会贴出反击大标语。有的会出来支持市委,甚至可能贴出为‘四人帮’辩护、矛头指向党中央的大标语。如有打砸抢者,我们将采取坚决措施予以镇压。”这个电话,既是向中央报告群众已经起来,也有借机威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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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华:改组上海市委(2)
10月15日,《解放日报》和《文汇报》在头版报道了上海工人阶级掀起学习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的新高潮,决心坚持“三要三不要”(即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的基本原则,同一切背叛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篡改毛主席的指示,搞修正主义、搞分裂、搞阴谋诡计的人斗争到底。这是上海报纸首次公开不点名地揭批“四人帮”。
10月18日,中共中央向全党发出通知,即中央16号文件,列举了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篡权的罪行,和毛主席1974年以来对他们的批评,宣布了对他们进行隔离审查的决定,号召全党同志同“四人帮”反党集团进行坚决的斗争。
10月19日,中央工作组在北京玉泉山苏振华住处开会。会议研究了接管上海的主要问题。会后,大家分头做必要的组织准备。同一天下午,上海16所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工人、红卫兵共计三万多人,在上海文化广场开会。上海交通大学、复旦大学、上海音乐学院等单位的代表发言,这是上海最早召开的一次声讨“四人帮”的群众大会。
这天深夜,上海市委向中央打了第二次告急电话,内容是:“原来打算在文化广场召开上海市委愤怒声讨‘四人帮’反革命罪行大会,但考虑到一百几十个单位定于明天(20日)在人民广场召开30万人的大会,带头的是交大。他们的负责人通知我们说,市委的大会是阴谋,他们要冲大会……市委机构整个已经瘫痪,急请中央予以指示。”第二个电话反映了上海当时的真实情况,市委瘫痪,对局势失去控制,这和我们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情况是一致的。
叶帅否决调军上海
10月20日,苏振华在北京正式主持召开中央工作组会议。苏振华说:党中央决定立即派一个强大的工作组去上海接管党政大权,事情十分紧迫,请各位稍做准备,立即赶去上海。
为严防不测,中央工作组去上海,事先没有通知上海市委,专机是中央派的,接待单位是海军上海基地。直到深夜,中央才正式通知上海市委。苏振华一行到了海军上海基地招待所住下后,就把马天水找去。苏振华郑重地告诉他:我们是工作组,主要是了解情况,市委的正常工作还是由你们负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过去,你们在“四人帮”的泥坑里陷得很深,现在要打起精神,将功补过,上海出了问题,还是由你们负责!
10月21日上午,苏振华、倪志福、彭冲找了从南京赶来的南京军区政委廖汉生、副参谋长张挺。苏振华提出,鉴于上海“四人帮”的余党贼心不死,蠢蠢欲动,请南京军区继续加强戒备,特别是江苏、浙江一线的部队要保持高度警惕,海上的情况由海军负责。上海警备区那两个与武装叛乱活动有牵连的人,立即调回南京。请南京军区另外抽调人员到上海。后来我听苏振华讲过,当时有人提议驻扎在无锡的野战军向上海方向拉练,造成一种威慑。叶剑英表示,不需要这样做,要相信上海工农群众,军队一调动,马上就会引起恐慌了。
在苏振华和南京军区领导同志谈话的同时,林乎加、严佑民找我们这些先期到上海的同志开会。我们把到上海这10天的情况向他们作了汇报。林乎加对我讲,苏政委(指苏振华)的意见是,让你去上海市委写作组,你要在那里深挖“四人帮”篡党夺权、大造反革命舆论的阴谋。上海写作组是“四人帮”篡党夺权的两个笔杆子基地之一,原来是上海市委的写作班。“四人帮”策划阴谋,写作班就是急先锋。我有个亲戚,在解放日报社工作,是个部门的头头,林乎加找我谈话后,我就找他了解写作班的情况。他说写作组是核心,一共几十个人,他们也利用文科很强的“两校”———复旦大学和上海师范大学,为他们找资料、写材料,还联系一些社会上从事研究工作、理论工作的人,有一个很庞大的关系网。大概是第二天,林乎加通知我说改变决定了,要我去市革命委员会文教组,先把党政大权夺过来。
10月21日晚上,在海军上海基地招待所的会议室里,苏振华、倪志福、彭冲把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找来谈话。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是通知他们:10月24日北京要开百万人大会,全国各地都要召开这样的大会。根据党中央的统一部署,苏振华和倪志福届时回北京参加全国的大会,彭冲回南京参加江苏省的大会。上海是“四人帮”篡党夺权的基地,开好这个大会尤为重要,对全国影响很大,你们一定要同全国人民站在一起,开好这个大会,这对你们也是最好的考验。谈完话后,苏振华、倪志福就回北京,彭冲回南京了。
党中央改组上海市委
10月23日,中央工作组正式开会,宣布名单。根据中央工作组的人员住房登记表,工作组人数最多的时候,总数是226人,其中部省级干部17人、司局长干部59人。加上苏振华、倪志福、彭冲身边的工作人员,和新华社等媒体的同志,大概有250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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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华:改组上海市委(3)
10月25日开始,中央工作组相继进入市委和市革命委员会的各个组办,受到了机关干部和广大市民的热烈欢迎。南京路上也贴出了大字欢迎标语。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到文教组的情景。当时大概有10多个人在办公室外等着,他们知道我们进驻,就等着上访、控诉。我接待的第一个人是上海越剧团的朱锦多,他由于反对“四人帮”被抓起来,关了一段时间。我听了他的申诉,很快给他平反了。他后来成了揭批“四人帮”的积极分子。
中央工作组进驻各组办以后,很快感到人手不够,不得不紧急向中央各部委求援,要求尽快增派人员。各部委都积极配合,迅速增派。到11月初,还对重点单位,如王洪文工作过并一直控制的国棉17厂、王秀珍的国棉31厂、黄涛的江南造船厂等,相继派出工作组或联络员,加强对这些单位揭、批、查斗争的领导。
10月26日,党中央发出通知,正式决定苏振华同志兼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倪志福同志兼任上海市委第二书记、市革命委员会第一副主任;彭冲同志任上海市委第三书记、市革命委员会第二副主任;撤销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在上海的党内外一切职务。被“四人帮”和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排挤出市委领导班子的王一平、韩哲一、梁国斌、李干成等老同志,也陆续被请出来担任市委领导和配合工作。
苏振华讲话打开局面
10月27日,苏振华、倪志福、彭冲主持召开全市部委办、区县局干部大会。会议首先传达了中央改组上海市委和市革命委员会的决定,宣布对苏振华、倪志福、彭冲等人的任命及撤销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在上海的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定。会场上一片欢呼。接着苏振华讲了话,这是他到上海后发表的第一次公开讲话。他强调,要把上海广大人民同“四人帮”的痴心妄想严格地分开,把以产业工人为主体的上海民兵同“四人帮”余党搞武装叛乱的阴谋严格分开。同时把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等人妄图发动武装叛乱的阴谋端了出来。苏振华的讲话很好地贯彻了中央的精神,体现了很强的政策性和策略性,受到广大干部的热烈欢迎,对拉开全市范围的揭、批、查“四人帮”的斗争,起了迅速打开局面的作用。
10月27日全市部委办、区县局干部大会引起的震动,我举两件事情做例子。
一件事情是,在这次大会上,张承宗站出来面对面地揭发马天水的罪行。张承宗在“文革”前是上海市副市长,曾经担任过中共上海市地下党负责人,并长期负责统战工作。他在会上揭发说,马天水曾经让工厂突击生产几万副手铐,他质问马天水:你要赶做这几万副手铐干什么?你要铐谁呀?谁让你这么干的?马天水顿时惊慌失措,没办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再一件事情是有关我所在的文教组的。我们到文教组后,首先是找政治上信得过的人了解情况。当时有人给我介绍了文教组副组长贺汝仪,说他是个老干部,曾经在中央办公厅工作过,是谭震林从华东带到北京的,后来又回到了上海。10月27日开会的时候,我还见到了他。可是第二天凌晨大概是5点多钟的时候,上海交通大学党委书记杨凯(后来担任文教组组长、上海市副市长)给我打电话,说贺汝仪跳楼自杀了。我说,我马上赶到他家里去。我到后,看到尸体在楼下,我问公安局的同志,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什么遗留的东西?他说,贺汝仪身上有张纸条,纸条只有三个字:“丑死了”。后来知道,贺汝仪在1975年底、1976年初邓小平再次被打倒的时候,顶不住了,给“四人帮”余党写过一个材料,告发他的亲家说过对江青不满的话。10月27日开大会,他一看马天水制造手铐的事情都捅出来了,怕自己写信告发他亲家的事情也在会上被揭出来,所以感到“丑死了”,就跳楼自杀了。
10月28日,苏振华、倪志福、彭冲亲自坐阵,接连用了几天时间,以开市委常委会的形式,要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等人参加,让他们自己交代,互相揭发有关妄图发动武装叛乱的问题。但他们还是躲躲闪闪,极力掩盖秘密策划的真相。中央工作组和新的上海市委意识到,光靠这样的会议不行,必须在会外组织群众揭发批判,再配合内查外调,特别是把那些组织武装叛乱、罪恶深重、民愤极大的人先隔离起来审查。
这样一来,揭露“四人帮”罪行、清查武装叛乱和“四人帮”帮派体系的工作就渐渐突破,很快搞清了真相。
10月30日,中央工作组召开全体人员大会,苏振华、倪志福、彭冲到会。苏振华首先讲话,他说党中央对上海非常重视,非常关怀,要把上海揭发批判“四人帮”罪行的斗争搞好。组织中央各部委、北京市委、部队各条战线的同志来上海工作,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第一,坚决按中央政策方针办。第二,依靠群众。第三,各级党委加强一元化领导。我们来的人不能完全业务对口。对广大干部要惩前毖后,一看二帮。要把跟得紧、陷得深、参与阴谋活动的,与受了影响、说了错话、做了错事的区别开来。
陈锦华:改组上海市委(4)
这一天,《人民日报》头版发表评论员文章,题目是《喜看上海大好形势》,指出上海的形势大好,令人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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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报》事件
新 文
1976年3月5日,新华社播发沈阳部队广大指战员纪念毛泽东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号召13周年的文章,文章中引了周恩来关于学习雷锋的题词。《文汇报》在发表这条消息时,把周恩来题词删掉。
1976年3月25日,上海《文汇报》在一篇题为《走资派还在走,我们就要同他斗》的报道中公然说,“孔老二要‘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党内那个走资派要把被打倒的至今不肯改悔的走资派扶上台”。此后数天内,各地向《文汇报》社发出的抗议函电400多件,抗议电话1000多次。这些文电指出:“反周总理的人不得人心!”责问“《文汇报》成了谁家的报纸”,严正要求“《文汇报》必须向全国人民交代事件的真相”。对此,张春桥却说:“为什么唯独查《文汇报》?”“不要批评报纸了,报纸以后还要删!”王洪文说:“删掉总理题词算个屁事!”
3月28日,南京大学400余人,抬着周总理的巨幅遗像和大花圈,绕道新街口到梅园新村,掀起了抗议《文汇报》影射周总理、反对“四人帮”的全国第一次有众多群众参加的大规模示威游行。
3月30日,南京大学学生在南京火车站工作人员帮助下,用桐油和油漆在火车车厢内刷了“警惕赫鲁晓夫式的人物上台”、“揪出《文汇报》的黑后台”等大宗标语。这些标语,随着南来北往的列车传向四面八方,起到了推动全国爆发反对“四人帮”活动的先锋鼓动作用。
宋世雄:漫长而难熬的一年(1)
宋世雄,最佳国际广播电视体育节目主持人,高级体育评论员。1960年开始从事广播电视体育评论工作。1981年开始连续报道了中国女排荣获“五连冠”的盛况,轰动全国。1995年被美国广播电视体育节目主持人协会评为“最佳国际广播电视体育节目主持人”,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中国人。本文摘自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宋世雄自述》。
精精神神地去接受批判
1976年,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年份。
这个时候,我的人生道路也发生了一次大地震,给我心灵上带来的创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抚平的。
唐山大地震的第二天,我们台要去河北涿州转播一场基层体育活动。那个年代,体育转播搞起了许多新花样,经常到基层去报道群众性体育活动。那天,专题部通知我去办公室集合待命。随后的几天,也是天天要到办公室集合待命。
由于刚刚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大地震,北京市政府为了市民的安全起见,动员人们不要待在家里,而是走出来住在临时搭的简易棚或汽车里。那时的情景非常恐怖,大街广场到处是防震棚,到处是“无家可归”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人心有余悸。因为北京离唐山是如此之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余震。
那时候,我的儿子晓辉不到两岁,女儿也仅8岁,特别是钟瑞正好生病了,所以我那时的情形相当狼狈。
当我接到要去办公室集合待命的通知,就对领导说,我能不能稍微晚一点到,让我把家里安顿一下,命令一来我就走,决不耽搁。因为凭以往的经验,这种集合待命,天知道要等多少时间,而在“待命”时,什么事也做不成。
某个负责人坚决不同意,一点通融都没有。不通融就不通融吧,我这人素来胆小,我去还不成吗?于是我急急忙忙冒着余震的危险,回到楼里为儿子烧牛奶,为妻子煎药,再把牛奶和药端到我们家临时住的防震棚。妻子喝药,我喂儿子喝奶。把事情料理妥当后,我急急忙忙赶到了单位。当然,比负责人通知到达的时间稍晚一点。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起因。
按说,虽然我起初表示等命令一下达我再走,但后来我毕竟在命令尚未下达的时候去了办公室,就是说我去集合待命了。不过晚了一点,这算个什么事呢?
嚯,有人来劲头了,找到机会要拿我开刀了。那个负责人逼我写检查,并说,非要认真严肃彻底地处理我的问题不可。他们说到做到,在体育组、在专题部、在台里,甚至在广播事业局(后改称广电部)全体大会上点名批判。
后来我发现我的“罪过”还真不算少,厚厚的一大本材料纸,最后给我定的调子是:
“拒不执行任务,临阵脱逃,对抗组织,拿党一把。”
当时,我的精神的确萎靡了,我感到没希望了。我这人从参加工作开始,一直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上班,勤勤恳恳工作,从未得罪谁,怎么今天突然堕落到如此地步,竟敢拒不执行任务对抗组织临阵脱逃?我能逃到哪儿去?
尤其是,竟有人诬蔑我“拿党一把”。党,在我心目中占有何等神圣的地位;党,一直是我精神上的母亲。我从小就会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也没有我的今天,我怎么会居然要“拿党一把”?
那些天里,我一回到家就不出门,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我双手抱着脑袋,蜷着身子坐在小房间的一个小板凳上,一动不动,也不想事。不是不想想事,而是脑子里一盘散沙,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后来钟瑞对一个作家朋友说,他当时那副样子特可怜,真像个罪人哪。
一天上午,单位来人通知下午要开我的批判会,命令我准时到场,不得有丝毫延误。这个中午,我更是吃不下一口东西了。
钟瑞见状,她拿了钢锅,提了一个大篮子,去附近的一家食堂买了糖醋肉块、辣椒肉丝等菜,还特地用个杯子灌了一杯啤酒回来。虽说就这样的大路菜,可在那时对我们家而言就是山珍海味了。我们当时吃什么呢?白菜、萝卜、咸菜、馒头。我眼噙泪花,哪里舍得吃?钟瑞非让我吃不可。我说,你吃我就吃。钟瑞的个性比我强,这时也哭了。
她说:“小宋,你一定吃好,这样才有精神接受他们的狂轰滥炸呀。”
说着,又为我找出一件衣服,我记得是蓝卡叽布的,连扣子也扣不上,表明我没穿过几次。
钟瑞幽默地说:“你要吃得饱饱的,穿得新新的,精精神神地去接受批斗。”
是啊,那些个特殊的日子,是我的妻子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勇气,要是没有钟瑞,现在我在不在世都难说啊。
时间过去20余年,一代伟人邓小平逝世,我作为人大代表,接到了“邓小平治丧委员会”的请柬,让我去人民大会堂参加邓小平同志追悼大会。可1976年,我,一个爱党爱人民、申请入党多年而得不到批准的体育评论员,竟然不能参加毛主席的追悼会。
宋世雄:漫长而难熬的一年(2)
这还不算,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之后,我被停止了我所热爱的工作。整整一年。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我想,不会呀,我犯什么错误了,他们连工作都不叫我干呢?越怕,事越来,我果然被剥夺了转播的权利。
您可以想象,这一年对我而言何等漫长何等难熬。我被迫离开了我心爱的话筒,被迫远离了我的观众听众,远离了我的运动员朋友,远离了我从小就热爱的体育世界。
一个人被迫离开他心爱的事业,这是多么痛苦啊!
为什么听不到宋世雄的声音
回想1976年,我的心头就很难平静下来。我原是那么热爱工作的人,可突然被剥夺了工作的权利,胸中的苦闷和痛楚真是一言难尽。
我现在还记得这样一件事情。在我不能上转播台工作的时候,有一场重大的赛事活动在京举行,中央台一时找不到体育评论员,就从黑龙江电台借调来一个人。这个人是我过去的朋友,以往进京一般给我来个电话,寒暄一番,但这次没有。奇怪的是他没待两天,就不辞而别地回黑龙江去了。
这件事我当时完全蒙在鼓里,可某个负责人以为我在当中做了什么手脚,派人专门去黑龙江调查,调查的人回来后却没再提那事了,就那么不了了之。我想,要是黑龙江的人和我联系过,又是说不清楚的事,会给我增添一条罪状,还不定怎么整治我哩。
那个朋友是为我的遭遇鸣不平呢,还是其它原故离京的?到现在还是个谜。后来在一次党组会上,广播事业局局长张香山同志为我在1976年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重新作了结论。他说,宋世雄同志没有错误,那次没有转播成并不是因为宋世雄没到,而是上面后来取消了转播,这不能怪宋世雄嘛。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真的没来,我们也应考虑到他当时家庭的确有困难,应当理解,并给予照顾,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同志呢?
1981年,我在日本转播完中国女排第一次夺取世界冠军归来,张香山同志特地安排我在全局干部大会上做报告。我很理解香山同志的这个举动。五年前,我在全局干部大会上受到点名批判,现在,却让我来做这个大会报告。我坐在主席台上,宣讲中国女排姑娘们如何为祖国奋勇拚搏,也介绍自己为了转播解说女排比赛,怎样拉练式地转战几个城市,劳累奔波。那会儿我想,如果不是贯彻落实了知识分子政策,我就不会去日本说球了,也不能在这儿向大家做报告了,我会在哪儿我本人都不清楚哩。
的确,在那苦不堪言的一年里,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仿佛是个见不得人的罪犯,成天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身体也濒临垮掉的边缘。
我8岁的女儿晓梅,和她妈一样,非常理解我的内心,希望我能早点回来工作。只有工作这副良药,才能医治我的病,才能恢复我的健康,才能使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晓梅常催她妈:您去替爸找人呀。
钟瑞不是没找人,而是找了许多的人。有时她找不到一些人,有时她能找到一些人,这些人都愿倾听她的诉说,都很同情她丈夫的遭遇,为她丈夫抱不平,可说话算数的还得那些有权力的人不是?
是的,即便在我最苦闷最痛楚的日子,我也没有完全丧失信念。《尼克松回忆录》中的一段话使我很受启发:“要永远尽你所能,永远不要气馁,永远不要小看自己,永远要记住,别人可能恨你,可恨你的那些人是不会胜利的,除非你也恨他们,而那样,你也就毁了自己。”所以,那时我不恨任何人,我始终不忘自己是个体育评论员。我坚持练习,生怕荒疏了业务。
当我重新走上体育转播台,我在友谊宾馆听到新华社记者陈德保说起一件事。1978年4月,国务院副总理王震将军在接见喀麦隆体育代表团时见到了当时的体委主任王猛同志。王震将军问:“近来,为什么听不到宋世雄的声音?”王猛同志回答,听说好像他有点错,具体情况不大了解。王震将军说,有什么了不得的错?马上让他出来转播。其时,中国乒乓球协会主席宋中同志也在场。
这之后不久,我才回到我所热爱的工作岗位。
诗人们说,海是广阔的,比海广阔的是天空,然而,比天空广阔的是人的心,爱人的心。
1990年11月11日,我和钟瑞两人来到北京著名的大北照相馆。那儿里里外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充满了照相馆常见的欢乐气氛。
那天早晨,孩子们说,你们老两口去照张相吧,照完了别回来,在外面玩个痛快。我们俩果真听了孩子们的话,收拾整洁,衣冠楚楚地来照相馆了。
我们坐在照相室的时候,摄影师一脸笑容地跑前跑后,蹲着,侧着,站立,猫腰,连续不断地按动快门,镁光灯频频闪烁。照了一遍又一遍,整整照了一上午,还坚决不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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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雄:漫长而难熬的一年(3)
以往,我经常面对摄影师的镜头,钟瑞也是。我们俩一齐站在摄相机跟前的时候也很多,但这一次,我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福感,脸上始终在甜蜜地微笑着。
在我们进照相馆之前,就有不少群众认出了我,他们尾随到照相馆围观。这时兴趣盎然地议论起来:旁边那位是谁?宋世雄娶媳妇了!
这一天,我年满51岁,还娶哪门子媳妇?我是和钟瑞来照银婚纪念相的,纪念我们一齐走过了25个绚丽多彩而又充满酸甜苦辣的春秋。
1995年的11月,我和钟瑞又度过了珍珠婚纪念日。
弹指一挥间,我和钟瑞从朝气蓬勃的青年时代,走进了知天命的黄昏岁月。钟瑞跟我结婚以后,许多年一直粗茶淡饭,勤俭度日,我们相濡以沫,牵手同行,遭受了数不清的委屈和磨难,也获得了不可历数的快乐与欢欣。那一切,都过去了,远去了,而遥远的过去现在都渐渐地成为亲切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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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渝:一个女播音员的苦与乐(1)
吕大渝
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电视播音员,吕大渝曾是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人物。关于她,中央电视台陈汉元的介绍是最有趣的:
“1961年,我加盟北京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前身)的时候,吕大渝就是播音员了。我写的稿子,不是沈力、赵忠祥播,就是她播,因此打交道的机会挺多。
“那时,圈里圈外有不少小伙子赛着追她。她呢,好像没心没肺,人没到笑声先到。末了,在圈里谁也没得逞,但是谁也没得罪谁。
“1978年,邓小平同志以副总理的身份访问日本,这是轰动世界的一件大事,中央电视台通过卫星天天都有大量的报道。我是报道组的副领队兼撰稿人。吕大渝是抛头露面的播音员和采访人。有一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配上一条白色的短裙,正在东京的街头进行报道。眨眼的工夫,围上来一大堆日本人。一位日本妇女惊讶道:‘哎呀,这不是天女下凡吗?’另一位说:‘啊,这是真的东方美人吧!’”
本文摘自吕大渝撰写的回忆录《走近往事》。
神 经 性 咽 炎
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在1976年结束了。对中国人来说,那真是大悲大喜、大落大起的一年。
“文化大革命”中,虽然取消了电视播音员出图像,屏幕形象已不再是电视播音员的一个选择条件,但在广播学院培养出“文革”后第一批毕业生以前,中央电视台的播音队伍始终处于人员短缺的紧张状态,由广播学院毕业生补充播音队伍已成空想。中央电视台播音组的建制也发生了变化。新闻部增设了隶属播音员,专事新闻节目的画外音解说,调进的成员有邢质斌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部的刘佳。赵忠祥也调到新闻部去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仅由两位播音员维持工作。开始,只剩下了我和沈力。后来,调来了广播学院教师白钢。不久,沈力去做了《为您服务》专栏的节目主持人,只剩下了我和白钢。彩色电视开播,我又和白钢开始了寻找播音员的工作。从广播电台调来了一位女播音员以后,过了些日子,白钢就请调去体育部任职编辑,又是只有两个播音员维持工作的局面。
本来,播音员面对话筒,就像对着三两位朋友,一切娓娓道来,多么亲切自然。但自“文革”以来,始终要求播音员以高亢的声音播音,我大喊大叫了几年,声带已经受到很大损伤,可因为人手紧张,即使到了声带水肿、声带充血、甚至声带出血、大夫要求噤声的地步,都还得高调播音。无论我怎么用力,嗓子只是疲惫不堪、力不从心。
就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了一封对我声音状况大加非议的观众来信。在“追星族”尚未出现,电视机也并不普及的年代,那封寄自北京朝阳区的信件,内容翔实的程度和不友好的态度令我感到大有文章。
“文革”十年只存在着大喊大叫的播音风格,不慷慨激昂的声音似乎就是不革命的表现。对那封来信,我除了无奈,还能怎样?观众怎么能对因“文革”造成的电视播音员的紧缺和青黄不接,以及我带病坚持工作的状况有所了解、同情和体谅?况且,正像那时老百姓中流传的说法:50年代人帮人,60年代人整人,70年代个人顾个人。在那个人际关系扭曲的年代,我怎么能够指望那位观众来信充满友善之情,关切我的嗓子何以变成了那个样子?我是不是声带染疾还在工作?我需要什么帮助?
来到美国以后,我与早年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做记者的阎世伟成了挚友。小阎是诗人和画家严阵的女儿。她告诉我,在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中,她和爸爸最喜欢“灰嗓子”。“小辫阿姨”的年代早已逝去,我那时被他们叫作了“灰嗓子”。小阎的谈话使我感到些许安慰和温暖,但他们却怎么能知道“灰嗓子”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和所有从“文革”年代走过来的普通人一样,持续了十年之久的“文革”,也令我感到深深的郁闷和烦躁。我的儿子苗苗出生时,我曾给他取名为“建”,希望他能够对国家有所建树。但我很快就变了主意,把“建”改成了“剑”。鲁迅曾写道:中国需要“剑与火”,需要改革。“文革”中的中国,除了没完没了的破坏性的运动,还能建设些什么?我真期盼如鲁迅所说,来一场“剑与火”,荡涤掉中国社会令人压抑的一切。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的逝世,好似擎天柱的坍塌,使我深深地悲哀和惶恐。北京人十里长街哭送总理的悲痛场面,表现了中国人对国家命运无言的担忧和不安。
清明节,是中国人缅怀逝者的日子。1976年的清明,最早出现在天安门广场松墙和小树上的是小小的纸花。纪念碑周围也开始聚集了日夜不散的人群。不久,花圈越送越多。白天送去的花圈每到深夜就被收走,于是花圈越送越大,大到一些大型国有企业的工人,干脆带着焊枪,打着写有厂标的横幅,成群结队地把花圈的零部件用卡车运去,当场焊接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平台上,再也没人能拿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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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渝:一个女播音员的苦与乐(2)
一朵朵白花、一个个花圈、一首首诗词和日夜涌动的人群覆盖了整个天安门广场。中国人心中长久的压抑,犹如火山,终于借清明节对周总理的悼念,发展到把矛头直指“四人帮”,爆发了也被叫作“四五”运动的“###”。
周总理临终前说,要把他的骨灰撒在祖国的江河和大地上。当人民英雄纪念碑前出现了象征祖国江河大地的一杯水和一杯土的时候,我就开始一天往天安门广场跑三趟:早上骑车上班前,到了西单路口,我不西拐至电视台,而是东向骑往天安门广场去记住新增诗词的方位;中午,我去观察日益增长的人潮规模,揣摩事态的发展动向;一天的电视播出结束,夜深人静,我再访天安门,逐字逐句品味每首诗词,兴奋不已。
在围观那些诗词的时候,不管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们如何请求前面的人们大声朗读那些诗词,无论我如何冲动地想为大家念上一段,但我在广场上却始终一声不出。我有个人们熟悉的面孔,人群中又一定混进了许多便衣,我害怕再招惹麻烦。
虽然我不是个斗士,但一连十多天,我的精神始终处在亢奋之中。一踏进铺着方砖的广场,我的呼吸顿时舒畅起来。广场上的人们,互不相识,但常常会心一笑,无比亲切。在中国,人与人之间彼此称呼了那么多年的“同志”,可唯在1976年清明期间的天安门广场上,我才找到了“同志”的真正感觉。
可惜好景不常,“###”终于遭到了镇压。
不久,有人揭发了我在天安门广场照相的事情,我又遭到问话。
那时播音组的负责人是白钢,他是位共产党员,一个很讲义气的汉子。自他从北京广播学院调到电视台后,与同事关系始终十分融洽。白钢奉命来问我“四五”期间在天安门广场照相的事。我知道他不过是阳奉阴违地应付上级而已,所以,先采取了“拖”的战术,企图不了了之。白钢也不再追问。
过了一段时间,白钢又来问起此事。我知道一定是上面又找他问话了。白钢绝不是个整人的人,所以我敢毫无顾忌地打听他究竟要向哪位领导回话。白钢竟对我交了底。据我平日的感觉,他得回话的那位老章,对待“四五”运动的态度,也一定是个阳奉阴违应付上级的人物。
白钢告诉我,我说什么都成,只要给他一个向上面的回话就行了。
位于南礼士路的中央电视台距天安门广场仅为大一路公共汽车的两三站之遥,“四五”期间,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没去过天安门的,大家都特别热衷悼念周总理,影射“四人帮”的诗词。
在那个说了实话就得倒霉的时代,我沉吟了半天才说:“电视台在西城,我家住东城,每天上下班我都得从天安门前经过,这能算去了天安门广场吗?谁揭发我在广场上照了相,让他来和我当面对质吧。”
其实,我那时住在北城,回家根本不必途经天安门广场,但我根本不为自己说了谎话而惭愧丝毫。
当时由“四人帮”把持的官方新闻机构,明文通知新闻工作者不许去天安门广场摄影、录像和拍摄新闻照片。为了给“四五”运动这样一个大事留下一点史料,我确实去天安门广场拍了照片,但我料定那位揭发我的人不敢和我当面对质。十年了,我再也不是“文革”初期那个人家一吓唬就实话实说、越说越给自己找麻烦的“现行反革命”了。我想,万一那位揭发人敢当面死咬我的话,我就搅局,反咬一口,而且,我还要把那个人的“叛徒”嘴脸广而告之,来个“你不仁我也不义”。
为了不把事情搞得过于复杂,我想了想又推翻了开始的说法。我跟白钢商量:“要不,别那么回话了。你就告诉他们,我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天安门,压根不知道天安门在哪儿。”我笑了,白钢也笑了。我不知道白钢是怎么替我向上面应付的,反正,这件事是不了了之了。
我实在没有料到,清明之后不到半年,“四人帮”竟然落到了那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充满戏剧性的下场。仔细想想,当“四人帮”在中国已经混到了层层干部都对他们阳奉阴违的地步,他们想不被“粉碎”都难!
1976年清明节以后,我的嗓子终于发展成了神经性咽炎,连日常生活中说话都很困难了。
自1949年10月1日以来,年年“五一”、“十一”天安门广场上举行的群众庆祝游行,在“困难时期”被取消了,精简成了游园庆祝活动。“文革”中延续了“游园”这一做法,只是根据政治需要,主会场中山公园音乐堂里的参与者次次有所不同罢了。1976年的“五一”,会场中坐着的是清一色镇压了清明节“四五”运动的警察和工人民兵。
紧接着清明节而来的“五一”游园转播,“热烈庆祝粉碎‘###’的伟大胜利”、“向英勇的人民警察致敬”、“谁反对中央文革就打倒谁”之类的口号充斥了全部解说稿。
吕大渝:一个女播音员的苦与乐(3)
准确、鲜明、生动地表达稿件内容,是一个专业播音员的职业要求,但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个人感情和是非好恶与播音内容相去太远甚至背道而驰的话,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整个清明期间,我的喜怒哀乐和广场上的百姓一模一样。我是个人啊,怎么能做得到立刻掉转枪口去把矛头指向那些可爱的群众,违心地大喊大叫?我不愿意参加那次“五一”的播音工作。
清明期间,劳累加兴奋,我声带的疾病已从水肿和充血,发展到了声带出血,大夫说必须绝对噤声了。于是,我手持大夫的疾病证明和噤声要求去找了主持工作的党支部书记,表示了无法参加“五一”播音工作的原因。因为播音员紧缺,我曾善意地表示,如果人员实在周转不开,我可以带病坚持日常的播音值班。
但是,在宣布“五一”转播工作人员名单的时候,我仍被安排在“五一”播音工作的位置上。如果这是对我的重用,即使我已力所不能及,也应心存感激。如果播音员果真紧缺到除我就再无他人的地步,我也无话可说。可事实绝非如此。
实际上,所谓“五一”游园实况转播中的播音部分根本不是现场直播。那时,大约防备播音员在现场直播时呼喊“反动口号”、发表“反动言论”,为了“安全播音”,所有的解说词全部录音播出。当时播音组有三名播音员,在我声带出血的情况下,安排另外两位一男一女播音员参加“五一”播音工作是绝对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党支部书记却安排了播音组里另一位女播音员去了中山公园音乐堂。其实,那个被安排坐在音乐堂里的人选,只要是个头脑清醒会说中国话的人就有能力担当,因为其任务简单到只是向转播车内的电视导播通报华主席和“中央文革”首长抵达和离开会场的消息而已。
自从“四五”运动遭到镇压以后,紧接着开始了追查所谓的“总理遗言”。其实,历经了近十年的“文革”,对那种把矛头明显地指向周总理的运动,几乎已经没有群众理睬了。就在宣布“五一”工作人员名单的大会上,播音组一位揭发亲兄弟传播了所谓“总理遗言”的同事,在那个“五一”,被奖励到音乐堂前排的“机要岗位”就坐,因此,我声带已经出血的事实,竟毫不在那位书记的考虑之列。
但凡有些专业常识的领导不会不懂得让一条已经出了血的声带还去大喊大叫,对一个播音员、演员或歌唱家事业的前途意味着什么。而那位书记又恰恰是从一个合唱团调到电视台文艺播出部的,不应该是外行。但在那个生理病态和心理逆反的状态中,我除了俯首帖耳地去毁了自己的嗓子,还能怎么样呢?
那时,我每月只有50来块的工资,一到月底,所剩无几。4月30日录音前,我和白钢凑起兜里的全部零钱,买了二两散装巧克力。尽管我知道巧克力全然治不了声带出血,可我还是指望那平日难以吃到的巧克力能给自己长点底气。
我和白钢轮流进到播音室去喊上一段“热烈庆祝粉碎‘###’的伟大胜利”、“谁反对中央‘文革’谁就是反革命”的解说词。每当声嘶力竭嚷完一段的时候,我光想哭。为我播音员的职业感到深深的悲哀。
从那天以后,我一坐在话筒前,嗓子就立刻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噎得出不来声音。再往后,连平日张嘴说话前,嗓子也立刻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噎得出不来声音了。我试遍了针灸、电疗、蒸汽疗,始终不见成效。大夫说,我得的是神经性咽炎,完全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发声障碍。
随邓小平访日
1978年10月,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换文的签字仪式在东京举行。代表中日双方签字的是历经十年“文革”刚刚复出的邓小平副总理和田中角荣首相。为此,中央电视台派出了一个10多人的小组随同邓小平进行卫星传送报道。这是中央电视台在1976年以后的第二次出访任务。当我被通知参加赴日采访工作的时候,着实有些意外。
众所周知,电视播音员与电台播音员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不只被“听”,还要被“视”,为了在镜头前举手投足得体,除语言技巧和内在素养外,形体训练也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文化大革命”前,沈力、赵忠祥和我,都在形体动作上有过训练,但“文化大革命”取消了电视播音员出图像的业务,招收播音员的时候,不再考虑屏幕形象,更不会对形体动作有所要求。1978年打开了封闭的国门,任务来得又那样突然,这让那些未曾在镜头前有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播音员一时何以适应?
9月初,文艺播出部主任石凤山向我下达赴日任务时强调了在镜头前的举止。虽然我有着不负众望的信心,可我十分担心自己那神经性咽炎的嗓子不能胜任工作。但老石说,已经这样决定了,赶快抓紧时间治疗吧。他还嘱咐我暂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赴日采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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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渝:一个女播音员的苦与乐(4)
经历了“文革”的坎坷,又过了而立之年,我对人世上的事情明白了一些:在中国,在北京,别看电视播音员在屏幕上个个都西服笔挺、振振有词,可那都是公家的行头和工作的特点使然。实际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一个挨整时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的普普通通的百姓。离开了屏幕,离开了观众,我将一无所有。要不是因为粉碎了“四人帮”,解除了套在我头上的紧箍咒,我一辈子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哪还敢有摊上好差事的奢望?所以,能随同邓小平副总理赴日采访,我毕竟是兴奋的。
在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换文活动开始前,采访小组在东京街头拍摄花絮报道的时候,我已经以一袭全白的西服和皮鞋,通过NHK(日本放送协会)的电视屏幕和报刊杂志,风靡了日本。NHK跟拍了采访小组的活动,在电视中播放。报刊杂志也把我称为“白衣天使”、“北京恋人”和“邓小平一行中的第二号人物”。
今天看来,白色的西服实在是一身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着装,只因为在“文革”中,全中国男女老少衣裳的颜色几乎是清一色的蓝、灰,外加“国防绿”,款式也几乎是“男女都一样”的两用衫和不合身的长裤,因此,日本人才会在我那身白色西服上大做文章。
我至今仍然认为,从服装的价值和产生的作用来看,那是有史以来发挥过最大效益的白西服和白皮鞋。但是,在那个年代,为了寻找一双能与那套白西服匹配的白色半高跟皮鞋,我伤透了脑筋。
在1978年,能买双半高跟的黑皮鞋都不是唾手可得,一双白皮鞋岂不成为奢望?直到上飞机的前一天,我才通过一位朋友的“后门”,买到了一双国家体委派遣体育代表团出访时,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运动员入场时穿用的方口横带白皮鞋。虽然鞋跟仅高一寸不到,皮子质量又不好,没两天就走了形,但我已谢天谢地,总算能对付着出远门了。
在短短的访日行程中,“文革”十年来的“极左”思潮在行政领导上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至今想起来仍使我痛心。
有一天,我房间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接着就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用中国话说,在北京的时候,她曾见过我。她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从中国移居日本刚刚半年,非常想念北京和在北京的朋友们。当她从NHK的电视上看到我的时候,高兴极了,特地和姐姐一起乘火车赶到东京来看望我。她们已经到达了新大谷饭店,正在大堂里等着我。
我很理解她的心情,但告诉她,我得向领队打下招呼。不料,领队听了我的报告以后竟然决定:“不许见!”虽然我与那位女孩子并不认识,但觉得这样做影响太坏,便要求允许请她上来坐坐。大家一起和她聊聊天,但那位领队仍毅然决然地说:“不许见!”我十分气愤,于是,又去找副领队请示。我说,从人之常情来说,这种做###给国家造成很坏的影响。副领队是后来当了电视台副台长的陈汉元。他是个性情中人,但除了对我表示同情以外,对领队已做出的决定,也无可奈何。
回到北京以后,有一天,同院医务室的小护士来问我,为什么在日本那位女孩子找上门来都不见?原来,那女孩过去也在医务室做护士,她从日本来信说,那天她兴冲冲而来,却是哭着和姐姐离开新大谷饭店的。
20个年头过去了,当我也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当我也切身体会到那个女孩子哭着离开新大谷饭店时的心情,对当年那位领队的决定,更加感到深深的遗憾。为什么手中有了权力就没了人情,就非得把事情做成那个样子?
这类令人困惑的事情,在访日期间曾多次发生。
早年因公出国的人员,并没有随便抓起就可以走出国门的两件衣服,大家都得依照国家规定领取有限数额的置装费,制作两套出国服装,回国后只需上交一套,另一套用30元人民币的优惠价格购买下来。男士大都订做中山装和西服各一套,一般都会把置装经费主要用在中山装上。当时中国着西服的人尚不多见,所以男士回国后上交的都是西服。为了回国后的实用,女士们很少定制裙装的,一般都是长裤打扮,很少考虑国际场合的惯例。
有一天,小曾悄悄跟我商量,一位身材和他相仿的日本同行说,他喜欢中国的中山装,想用自己的西服交换小曾的中山装。“怎么办呢?”小曾问我。
我觉得这是友好的表示,并无恶意,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如果予以拒绝,会伤害那位日本朋友的感情。但是,基于不许接待大老远来访的日本女孩的经验,我对小曾说,回国以后,这套衣服就归他所有了,他有权处理自己的私有财产。庄则栋的“乒乓外交”不也没请示就干了吗?所以,不必和任何人讲。再说,反正没两天就回国了,这几天,只穿自己的西服也混得过去。我还说,从中日友好的大局说,就算把中山装送给那位日本朋友也无妨,从个人私心看,那身日本西服要比中山装值钱得多,小曾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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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渝:一个女播音员的苦与乐(5)
小曾仍然心有余悸,他最终也没敢接受我“无组织无纪律”的建议。为了“不犯错误”,小曾向领队汇报以后,非常沮丧地告诉我,领队说,不许换!从明天起,再也不要理那个“家伙”了。
有一天,当我们从旅馆步行去NHK工作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一男一女认出了我。他们热情地告诉我,他俩是台湾来日本的留学生,这两天从电视上看到了对我们的报道。在异国的土地上听到中国话,见到自己的同胞,自然感到亲切,特别是在两岸中国人还完全隔绝的情况下,对来自台湾的同胞,更应该礼貌待之。但是,那位领队却在一旁极不耐烦又毫不掩饰地催促我:“快走快走,不要和他们讲话。”弄得那两位台湾同胞十分尴尬。他毫无礼貌的举止真让我不好意思。
在NHK,每天演播之前,编剪新闻的时候,我都有一段空余时间,有了一次向日本化妆师学习的机会。
日本妇女的化妆,清淡素雅,很适合电视演播。她们还喜欢把头发高高梳起,露出光光的前额,不似中国妇女喜欢有些“刘海儿”。按照日本化妆师的审美观,她们在给我化妆的时候,都会把我的头发梳得很高,露出我宽宽的前额。虽然这别有韵味,但我的演播对象是中国观众,我不能以一个日本妇女的形象出现在中国的电视屏幕上。每次,日本化妆师给我化完妆以后,虽然我觉得头发太高了,但我一定诚心诚意地千谢万谢。我知道,改变发式并不困难,只需把头发弄矮一些,再拨拉下几根“刘海儿”便是,而且,要在临上阵前的最后时刻去洗手间修改。太早了,敬业的日本化妆师再有修妆时间的话,又会照她的标准处理了。
第一天卫星传送的时候,我化完妆回到演播室,一下就吸引了日本同行和各报刊杂志记者的注意。但是,领队一见到我的头发,便立刻露出不快:“太高了!太高了!”边指责还边伸手把我的头发往下压。他的举动令在场的人们十分惊讶:对日本化妆师的劳动毫不尊重不说,这种在女性同事头上的作为也实在无礼。我感觉到周围日本人诧异的目光,为了制止他这种当着外人的无礼举动,我不露声色地悄声对他说:“我懂,我知道该怎么办。你别碰我的头发!人家都看着你呢。”但他根本不予理睬,还继续用手压我的头发,气得我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
邓小平一行离开日本回北京了。采访小组把专机升空远去的镜头传送回去以后,第二天,也登上飞机回国了。当大家刚刚坐定,只见领队脸上绽出了多日来少有的灿烂笑容,只听得他长叹一声:“啊,好啦,都回来了!”我这才恍然大悟:他多日来毫无水平的言行竟缘于担心采访小组人员的“叛逃”!
回到北京,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出门,心情非常沉重。好一阵子我不想说话只想哭,为我多灾多难的国家,为我多灾多难的民族,也为我自己。
唐禹民:唐山大地震空军摄影师见闻(1)
唐禹民
唐禹民,辽宁省朝阳市人,原北京军区空军政治部摄影干事,转业后到国家体育总局中国体育杂志社任摄影部主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体育记者协会理事,中国体育摄影学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著有《抹不掉的记忆》、《体育摄影理论与实践》、《体育摄影》等。本文摘自《北京青年报》。
1976年7月28日的这一天,唐山市发生了7·8级强烈地震。这一场被世界称为“20世纪人类十大灾难之一”的巨祸奇劫,造成了24万人死亡,16万人重伤,一座重工业城市毁于一旦。西方国家一些人士哀叹唐山从地球上“抹掉了”。
地震当天,我就飞往唐山,在飞机上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地震消息传来的当天,我作为一名空军摄影干部,很快做好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清晨得知,震中确定为北京以东130公里的唐山地区。当地空军驻军在震后通讯联络全部中断。
上午9时,我同司令部有关领导及参谋人员一行7人驱车来到通县张家湾机场,登上一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里2”飞机。飞机起飞后,我的摄影工作便开始了。在机组人员的协助下,打开舱门,我系上安全带,半个身子探出舱外,手握相机对准航线经过的村庄城镇,一一拍摄下来,掌握了从北京至唐山沿线的震情。
30多分钟的空中作业,脸被风吹木了,手冻僵了,可我心里挺满足,因为我不仅拍到了照片,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现象:一个村庄房屋破坏得非常严重,几乎全村变成一片废墟,而飞行几分钟后,临近的另一个村庄房屋却完好无损,几乎没有倒塌。再往前一个村庄又遭到毁灭性破坏。面对这种奇特景象,我问自己:地震是否以唐山为中心,像水波纹一样向四面八方波及,“波峰”上破坏严重,“波底”里破坏较小?我不明白其中缘由,地震科研工作者应该早已掌握了这一自然现象吧?
飞临唐山机场时,天空浓云密布,地面能见度极低,尽管领航员与地面一直用无线电联络,但始终未能听到回答。因此,飞机是在几乎不具备任何飞行数据的情况下着陆的。我们所乘坐的这架飞机,是大地震后第一架降落到唐山机场的飞机。天空正下着雨,飞机滑行时跑道溅起了道道水浪。走下舷梯,一股凉风细雨袭来,我不觉打了一个寒战。指挥塔楼已断裂倾斜,电线杆拉着断线斜躺着,偌大个机场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影,完全陷入了一片瘫痪状态。
领导和机关人员到来,迅速组成了机场指挥部,调来塔台车,扯起帐篷,架起电话线、安装电台,各个环节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为了全面掌握灾情的第一手材料,我申请了一架被称为“空中轿车”的法国云雀直升机,向东南飞行进入市区。路北区的建筑物倒的倒、塌的塌,留下的只有残墙断壁,线条清晰的完整房屋已很少见;工业区的情景更令人心寒,唐山钢铁厂、422水泥厂以及陶瓷厂已失去了往日生气勃勃的景象;飞临路南区时,能见度明显降低,地面被黄尘及烟雾所笼罩,隐约见到一大片高低不平,黄灰色的碎砖乱石,几乎所有民房倒塌,酷似一片荒无人际的大漠。
市区的几条主要道路挤满了来往的汽车、马车、自行车和行人,从空中看不出有行进的迹象。20多分钟的飞行,我将唐山整个市区尽收镜间。
路上许多行人赤身裸体
在机场南头停机坪上,空军战士们正往直升机上搬运一箱箱食品,准备空投。我随乘808号直升机飞往市区,在飞行中,我发现大部分食品是饼干,还有很多塑料袋装着馒头、烙饼。每个袋里都附着一个信封,我好奇地抽出一个,只见信封上写着:送给唐山人民。落款是:河北邢台一市民。信中写道:亲爱的唐山父老乡亲,向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我们深知遭受地震灾害的痛苦,1966年3月邢台地震,我家破人亡,在极度悲痛之时,敬爱的周总理亲临灾区视察,给了我精神力量。在全国人民的支援下,也包括唐山人民的支援,使我们度过了艰难时刻,我们从废墟上爬起来,历经磨难,重建了家园。我连夜烙了几张薄饼送去,以解燃眉之急……看着这火一样炙热的书信,谁人能不动情?
直升机来到预投空域,位置大概在火车站以东,这是个人口稠密的重灾区。飞机的飞行高度很低,地面看得一清二楚,市民们聚集在废墟上,仰望天空,双手不停地摆动着。机务人员把舱门打开,系好安全带,将一箱箱一袋袋食品投下去。我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由于地面道路、桥梁的严重损坏,救援部队和物资受阻,机场便成了抗震救灾的生命线。指战员们顶着烈日,穿着背心裤衩,用目测指挥着飞机的起降,一天最多时起降达350多架次,共指挥了数千架次飞机的安全起落。来自四面八方的救援物资源源不断地空运到唐山机场,机场的停机坪上堆积如山的医药、帐篷、油毡、塑料布、食品等救灾物资,又从这里用汽车运送到各区县,有些应急食品进行了空投。
唐禹民:唐山大地震空军摄影师见闻(2)
7月29日,由于市区车辆无法通行,我只得从机场步行前往市区。
大地震后的唐山惨不忍睹。原来宽阔的路面已使行人难以插足,车辆无法通行。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们,在残垣瓦砾之上用各种残余物搭起了躲避风雨的窝棚,人们后来叫它为“防震棚”。防震棚挨近路边,停放着一些用被褥包裹着的尸体。
目睹如此惨重的浩劫,如此悲哀、苍凉的情景,完全可以致人精神分裂。我参加过正规战争,战争的残酷令人怵目惊心;然而,一座百万人的城市,顷刻间遭到毁灭,夷为墟土,变成埋葬24万生灵的坟墓,唐山的灾难要超过战争的残酷千倍万倍……
人们在废墟上架起了锅灶,从路边排水沟里掏些水,捡拾一些能填口的食物,煮一煮充饥。空中飘荡着缕缕炊烟,宛若死难者的幽魂。
路上许多行人赤身裸体。一位年轻妇女只有一块布裹在胸前和腰间。每个行人都走得那么匆忙,面无表情,每个人心中都装有一部悲惨的家史。令人震惊的是,我没有听到一声哭泣,也没看到一滴眼泪。
抢掠之风在废城刮起,惩罚的枪声不断响起
我在站前街拍照时,周围一些人在斜楞着眼睛盯着我并议论说:“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照相!”“这个人是不是阶级异己分子,再照把照相机给他砸了!”
由于天气炎热,我没有穿军装,受灾群众不了解我的身份,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在一般人眼里,照相这玩意儿,只能在节假日和喜庆的时候才派上用场,而绝不会在大灾大难、家毁人亡的时刻拿出它来。我要想坚持拍下去,只能改变“明目张胆”的拍摄方法,采取隐蔽措施,趁人不备,快速抢拍,有时是偷偷地像搞地下工作一样。拍完后即刻把相机装进一个随身带的黑塑料包里。
但是这个塑料包还是招来不少麻烦,很多伤者见我背着包,都以为我是大夫,不时向我伸出手来哀求:“好大夫,给点止疼药吧!”他们求药,不是因头疼脑热,而是高位截瘫、腰椎损伤、骨盆断裂等重伤。
大伏天,酷暑热浪无情地袭击着“死亡之城”。街区道路的严重破坏和阻塞,使救援车辆开到市区边沿却开不进城里,因而使救灾工作严重受阻,灾民得不到粮食和饮水,重伤员得不到及时治疗,停在路旁的尸体也无法运走。头两天见到的尸体,僵直、呈蜡黄色,后来变得臃肿,呈酱紫色,从被子里往外流黑水,凡是停尸的地方到处流淌着一滩滩的血水,散发着一股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尸体上和血水中爬满了一群群绿头苍蝇,行人经过时,便轰起一片“嗡嗡”作响的苍蝇。废墟中尚有大批尸体没有挖出来,同样散发着尸臭味,使得唐山市区的生存环境严重恶化。人们不得不将口罩、湿毛巾捂在嘴上。在废墟旁,铁路边,在市区通往机场公里的道路两侧以及机场跑道北端,堆起了无数座坟墓,多数坟堆前都插着木牌,上面写着被埋葬者的姓名和年龄。
站前街马路上,架有高音大喇叭的广播车缓缓穿过人群,女播音员提高调门朗诵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接着反复播送着唐山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的通告,大意是,“生产自救,重建家园……全体市民要保持镇静,提高警惕,保护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不得擅自进入工厂、矿山、银行、粮店、仓库、商店等地方,严禁抢劫,违者必将受到法律制裁……”
人们刚刚挣脱了死亡的羁绊,伤口尚在淌血之时,一股抢掠之风在废城刮起。这股罪恶之风是任何善良的人们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令人极为痛心。
地震当初,一些人把本不属于自己的衣物、食品拿来遮体充饥,似乎还在情理之中。然而,一些利欲熏心的人贪婪地把肮脏的手伸向国家财产和私人财产。在路北区,我见到一个防震棚,全部材料用整匹黑白条的长毛绒覆盖着;有些人扛着整箱的香皂、牙膏、五金工具等,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我在经过靠近铁路的一个百货商店时,见到门脸儿的玻璃窗都已支离破碎,里面陈列的各色商品已荡然无存。
郊区的一些人,他们开着拖拉机、赶着小驴车,更多的是骑着自行车,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市区涌来。他们在废墟上掘地三尺,无情地掠夺无辜者的财物,遇难者的尸体也逃不过这些人的搜刮。
在这抵御天灾的非常时期,一些人的所作所为令人悲哀,因为它严重地剥蚀和残害着善良人们的心灵。当公安人员和民兵警觉地发现抢掠者的犯罪行径时,他们从瓦砾中爬起来履行职责,废墟上空响起了枪声。枪声从不同方向传来,在告诫那些梦想发“国难财”的抢劫者。
唐山机场成了荒漠中的绿洲
7月28日下午6点40分,我正在帐篷里整理照相器材,突然,地面猛烈颠簸,发出隆隆响声,帐篷呼啦呼啦地摇晃起来。我已无力控制自己的行动,死死把相机搂在怀里。我知道这是一次较大的余震,不知几十万灾民是怎样挨过这暴风雨之夜的,又想到北京的妻子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子,不知安身在什么地方。唉,现在顾不了这些了!
唐禹民:唐山大地震空军摄影师见闻(3)
唐山机场饮用水告急,由于地震引起地下水下降,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是糨糊糊的黄泥汤,只好把泥汤灌到水壶里,沉淀后再喝。机场北头有从全国各地空运来的堆积如山的各类食品,谁也不去动,依然嚼着分配给自己的难以下咽的那份压缩饼干。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些食品的分量。
地震发生后的头三天,是唐山市灾后最为严重的时刻。饥渴、伤病无情地袭击着人们。“去飞机场,找解放军。”人们在危难时刻总是首先想到人民子弟兵。
灾民们把唐山机场视为荒漠中的绿洲。人们扶老携幼,用平板车拉着伤员,用自行车驮着老人和儿童,更多的人则是挑担挎篮,步履艰难地,潮水般地涌向绿洲——唐山机场。
机场的营房及四周草坪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灾民,人们为横躺竖卧的受伤者架起塑料棚,以避风雨和日晒。战士们架起了几口大锅不分昼夜地熬着米粥,饥渴的人们排着长队在粥锅旁耐心地等待着。机场唯一的水源是一池发绿了的游泳池的水。果园里,七月的青苹果如核桃大小,已被“扫荡”一空。几辆开往市区的卡车,从机场还未开出去,就被饥饿的人群拦住,爬上车强行搬运着食品,押车的战士上前劝阻,没人理睬,只顾往车下扔着一包包的饼干,战士们也无可奈何。
从全国各地调集的一万多名医务人员组成的200多个医疗队,在唐山的废墟上迅速展开抢救工作。在机场营房的周围逐渐出现医疗队架起的顶顶帐篷,帐篷旁插着白色的红十字旗,标牌上写着:解放军总院、空军总院、上海六院……伤者在亲人的护送下,在医疗队的帐篷外边排起了长队,而且越排越长。重伤者不时发出刺心的惨叫声……
手术帐篷里,医务人员如同处在战争状态下,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做着医院里都少见的大手术。照明用的是汽灯,消毒用的是游泳池里的水……尽管广大医务人员怀有对灾区人民极端负责、极端热忱的革命精神,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仍不能挽救众多人的生命。几十具尸体停放在不远的草坪上,作为医生,他们深感痛心和惋惜。
手术帐篷外的土坑里,在血染的药棉和纱布中,堆积着截肢下来的、鲜血淋淋的胳膊、大腿、手掌……几天来我见到了成千上万人的尸体,我没感到恐惧,然而,看到这些从活人身上截下来的残肢烂肉,顿时觉得惨不忍睹,甚至不忍心把镜头对向那里,希望它从我的记忆中永远消失。停放尸体的草坪上,大部分死者被装进了深灰色的装尸塑料袋里,一少部分则用棉被裹着。
遭受重创的唐山机场,此时已难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唐山由此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经国务院批准,唐山自7月30日开始了一场向全国范围内转移伤员的壮举。此时大批飞机、列车、汽车从各地陆续调往灾区。作为空中大通道的唐山机场,马达轰鸣,各种飞机呼啸着像穿梭一般,时起时落,出现了空前的繁忙景象。飞来的飞机卸下满载的救灾物资,飞走的飞机满载着负伤的兄弟姊妹。在停机坪上,可以见到十几种机型的飞机。所有飞机舱内的座椅已全部拆除,舱内地面上铺满了塑料布,伤者一个挨一个躺着,很多人衣服上缝了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单位、姓名和年龄。一架大型飞机可载一百五六十人,小型机载几十人不等。两天后,运送伤员的秩序有明显好转。
在人流中,两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用门板抬来一位老人,急着要上飞机。问及诊断书,小伙子说:“没有诊断书,行行好救救我爸爸吧,他快不行了!”医生上前撩开被子一看,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喘息细微,已处于昏迷状态,瞳孔已开始散大。医生说,老人已不行了,如果上了飞机,到不了目的地,人就会死的,还是抢运那些能够活下来的人吧。两个中年人无可奈何地把老人抬到一旁,趴在老人身上大哭起来。
刚脱险的人们急切地问:“北京怎么样?”
指挥部安排了大批直升机到交通不便的边远郊区,专门运送受伤的农民兄弟。我曾随机去开平、古冶等地采访。一次,我随乘中国民航806号直升机飞往东北方向。飞机在村庄上空盘旋一圈后,在一个高高的土岗上徐徐降落。土岗下不远处一个不大的村落,房屋已变成一堆堆黄土。村子旁用新土堆起来的几十个坟头。
飞机停稳后,社员们一齐拥向土岗,将重伤员用门板抬入机舱。大多数伤者是骨盆、脊椎砸伤,不能坐立。舱内机务人员把伤员排列好,最大限度载入8人。关好舱门,马达隆隆旋翼飞速旋转,机身垂直拔起。借助舷窗向下看,土岗上又一次卷起黄尘,社员们迎着风沙,仰望着飞机,泪流满面,手握着毛主席语录本不断高呼口号。我听不见喊什么,不外乎“毛主席万岁!?**行磺兹私夥啪?”等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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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禹民:唐山大地震空军摄影师见闻(4)
我挤在机舱的尾部的一个角落里,扫视着所有的伤员,发现在邻近的门板上躺着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泪水洗面,抽泣不止,我赶忙俯身问他:“哪儿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
“解放军同志,您能去北京吗?”
“能。”
“您到北京时给毛主席他老人家捎个话,就说我们唐山农民感谢他老人家,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你的心愿我一定带到北京去。”
“我爱人被砸死了,我的腰椎砸伤了,下肢不能动弹。那是我五岁的儿子,脑袋也受伤了。”他抬手指着一个军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孩子头上缠着绷带,眼泪汪汪,紧锁着眉头。
“我们一家人在地底下埋了大半天,多亏了解放军来到村里,才救出我们,要不然全没命了。听说毛主席派飞机来接我们去治伤,很多人都哭了。真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啊!”这是一个普通农民掏心窝子的话。
强烈地震后的唐山,不论是在机场、矿山,还是街头、路边,我不止一次地听到刚刚脱险的人们急切地询问:“北京怎么样?”唐山人民始终牵挂着毛主席、党中央和首都人民。
扒运尸体的战士们身上长了毒疮
当我8月6日再次返回唐山时,抗震救灾工作已开始步入轨道。
各路救灾大军陆续进入市区,由于道路得到了迅速清理和疏通,大批运送救灾物资的汽车开进街市。来自各省、市的医疗队,乘着大卡车,车上插着红十字旗,不时驶过街面,帐篷里、马路旁边成了救死扶伤的场所。食品车、水罐车停在路旁,市民们提着各种容器有序地排着队,解放军战士们用木料和油毡为灾民搭建临时防震棚,以避日晒和风雨;军队大型吊装车辆分布在各主要街道,在废墟上不停地吊起残裂的水泥柱和楼板。
唐山震区附近的230公里铁路线遭到严重破坏。经过广大铁路工人和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短短10天的奋力抢修,北京至山海关路段于8月7日下午7时40分修复通车。
人们这时似乎可以松口气了。
不。
又一吞没生灵的猛兽——瘟疫,在不知不觉之中向唐山袭来,将唐山再次推入不亚于大地震的苦痛之中。
常言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唐山出现的疫情也许比历史上任何一次灾难都要可怕。
酷暑。
24万具尸体。
城市生命管线中断。
粪便、污染物堆积,蚊蝇肆虐。
……
人们都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活下来的幸存者和10万救灾大军,很可能被这第二冲击波——瘟疫击垮,使唐山再次陷入绝境。
我再次到市区时,如火的骄阳悬在头顶,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焦土味,战士们都戴上了防毒口罩,几乎所有人都用口罩、毛巾堵在鼻子和嘴上。马路旁、废墟上,特别是在那些有人居住的防震棚的四周,遍布着粪便和垃圾,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成群的绿头苍蝇轰起的“嗡嗡”声。
远离市区的机场也受到了瘟疫的严重威胁。机场生活区用席子临时搭起的厕所里,爬满了一层苍蝇,便坑里多是带脓带血的稀屎……黄连素、痢特灵成了紧缺药物。一些传染病的发病率直线上升。
又一场战斗打响了。
中央从全国调集了21个防疫工作队,共1300人开赴灾区,他们身背喷雾器,走街串巷进行消毒,为病员送医送药。军队调来了防化车,缓缓驶在主要街道上,向道路两旁喷洒着雾状消毒药液。机场南头停着四架土黄色的运五飞机,飞行员和机务人员忙碌着,一架架轮番起飞,低空掠过市区,消毒药液化作迷雾洒向废墟。
24万在高温下极度腐败的尸体,变成了灾区最大的污染源。挖尸、运尸、埋尸的艰巨重任落到了人民军队的肩上。震后的头几天,部队是在没有任何防护设备、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进行挖尸工作的。后来尽管装备了一些防毒器械,许多战士仍未能避开疫病的侵袭,他们从楼板底下已抬不出完整的尸体,只能将死者一只胳膊、一条大腿地往外掏,支离破碎的尸体,淌着黑褐色的血水,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味。很多战士身上长毒疮,顺着疮口流着黄水,拉痢疾,一天跑几十次厕所……为了人民的利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年轻战士,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战斗着。
由于防疫工作及时有力,全体军民抵住了瘟疫的袭击,灾区安然度过了灾后的传染病暴发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8月12日,在唐山的采访告一段落,我从唐山飞回北京,在空中透过飞机舷窗下的废墟,我仿佛看到了唐山的明天。旧的唐山毁灭了,但唐山人还在,有唐山人和全国的支援,新唐山一定会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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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禹民:唐山大地震空军摄影师见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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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地震:震前准确预测遭冷遇
全国强
“震撼世界的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震前曾被准确地预测出来了。”唐山作家张庆洲经过长时间调查,向世人披露了这一令人震惊的消息。
“地震前,地震监测网覆盖了整个唐山地区。”张庆洲援引1986年《地震报》统计数据说,1976年上半年,唐山地区群测点中的骨干点就达85个。
“各种异常都已经十分明显了,光监测地震用的微安表就不知道烧了多少块。”张庆洲说。据他调查,绝大多数监测点都发现了不同程度的临震异常,至少十几个点向上级单位发出了短期临震预报。
当年唐山地震监测网的工作人员中,张庆洲说他印象最深的,是开滦马家沟矿地震台的马希融。这位担任过河北省第六、七、八届人大常委的七旬老者,曾两次发出了临震预报。
从1976年5月28日开始,马希融发现,一直平稳的地电阻率值出现了急速下降的现象。他一边加紧观测计算,一边注意观察地下水和动物变化。为慎重起见,马希融还与其他地震台站进行沟通,最后确认监测结果无误。7月6日,马希融正式向国家地震局、河北省地震局、开滦矿务局地震办公室,发出短期将发生强震的紧急预报。
7月14日,国家地震局派来两位分析预报室负责地电的专家。他们检查了设备、线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之后指出,地电阻率值下降是干扰引起的。
7月26日、27日,地电阻率再次急剧下降。思虑再三,27日18时,马希融拿起电话,向开滦矿务局地震办公室发出强震临震预报:“地电阻率的急剧变化,反映了地壳介质变异,由微破裂急转大破裂,比海城级还要大的地震将随时可能发生。”此时距唐山大地震发生仅有9个小时。
地震前的最后一个傍晚,与马希融一样焦急的还有北京地震队的耿庆国。
那晚耿庆国正在三里屯的岳母家。家里人说屋外晾的衣服爬满了蚂蚁。耿庆国低头一看,地上一层潮。为预报此次地震已奔走多日的耿庆国立刻做出判断,这是地下水往上涨,要地震!他马上跑到三里屯派出所,借用那里的电话跟地震队进行了最后的沟通。
7月以来,北京市地震队监测的各种异常已经非常明显了。7月14日,北京市地震队紧急给国家地震局打电话,提出震情紧急,请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立即安排时间听取汇报。
“可到了21日,国家地震局没来人。不能再拖了,北京队业务组副组长张国民就直接给主管华北震情的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副主任梅世蓉打了电话,请求立即听取汇报,但梅世蓉把汇报时间推迟到了26日。”耿庆国说。
“26日那天,国家局来了15个人,梅世蓉没到。国家局的同志听取了整整一天的汇报后,传达了梅世蓉的意见。”耿庆国回忆说,当时梅世蓉的意见是:“四川北部为搞防震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京津唐地区再乱一下可怎么得了?北京是首都,预报要慎重!”
“国家地震分析预报室是一个决策部门,大震迫在眉睫,但我们过不了那道关。”耿庆国说,“事实上唐山地震前6个小时就出现了地声、地光,如果给老百姓打个招呼,减轻人员伤亡是可能的。”
听取北京市地震队汇报的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京津组组长汪成民,也高度关注着华北震情的发展。汪成民说,以他为代表的国家地震局一批年轻同志坚持认为唐山、滦县一带会有大震,但他们的意见始终得不到重视。
7月14日,全国地震群测群防工作经验交流会在唐山召开。汪成民要求在大会上做震情发言。当时主持会议的国家地震局副局长查志远没同意,让他在晚间座谈时说,但强调不能代表地震局。就这样,汪成民利用17日、18日晚间座谈时间,通报了“7月22日到8月5日,唐山、滦县一带可能发生5级以上地震”的预测。
青龙县科委主管地震工作的王春青听到通报后,火速赶回县里。县领导冉广岐拍板,7月25日,青龙县向县内三级干部800多人作了震情报告,要求必须在26日之前将震情通知到每一个人。当晚,近百名干部十万火急地奔向各自所在的公社。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秒,唐山发生里氏级大地震,超过24万人在地震中遇难。青龙县的县城距唐山市仅115公里,但无一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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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君宜:想当青天大老爷,难!(1)
韦君宜
韦君宜,原名魏蓁一,1935年在清华大学读书时投身“一二·九”运动,并参加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时期从事新闻宣传及青年工作,解放初期曾在共青团中央、北京市委担任宣传部长和市文委主任。1954年调中国作家协会,曾任《文艺学习》、《人民文学》杂志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社长。著有长篇回忆录《思痛录》,长篇小说《母与子》、《露沙的路》,中短篇小说集《老干部别传》,《旧梦难温》、《女人集》,散文集《似水流年》、《故国情》、《海上繁华梦》、《我对年轻人说》等近200万字的作品。本文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思痛录》。
“四人帮”垮台了,十年的黑暗结束了。
严冬过去,寒风不再吹了,最后终于吹来了温暖的风,吹开了夭桃秾李。群众为了这迟到的春天,在天安门前拍手欢歌,中国有救了。
多么好啊!青年说:把十年来的不公平、冤狱,把拿人不当人的思想和行为,一下子清除吧。中年知识分子说:把解放以来,1957年以后,把人不当人的规章都解除掉,让人们真的解放吧。还有人则想得更多更远:我们这个辛苦创建,身上还带着不少旧痕的国家,要彻底变革,行吗……
人们一面欢呼歌舞,一面没有从前那么天真、容易放心了。
“四人帮”垮台之后,我碰见的第一件别扭的事,是诗人郭小川之死。
小川之死这件事本身还查不清楚——他好好地睡在招待所被窝里,怎么会被自己抽剩的香烟头点着了自身而活活烧死?——只说我们这些刚刚得到“解放”消息,还没有“安排”的文艺界朋友,听到了无不惊讶,痛心。应该追悼他呀!可是这时候,既没有作家协会,也没有任何文艺团体(除了那些样板团)出面来召集追悼会,奔走来奔走去都不成。后来听说办成了,凭通知到八宝山入场。我收到这么一张油印的小条,问我们社其他与他熟悉的人,都说不知道。开会头一天,我接到冯牧一个电话,说:“人家通知的范围非常小,只好这样,咱们分别口头通知大家,你也通知一些人吧。”我说好。于是见人便讲,动员了一车。赶到八宝山一看,满满地站着一院子人。不管是作家还是名人,全都站在院子里,我忙挤进里边休息室去看,才知原来只开了一间第六休息室(按八宝山的规矩,一般要开六、七、八三间,给吊客休息,规格再高点的,增开一、二、三三间)。今天如此,吊客只好都站在院子里,在悲哀之上又加了气愤。
我听见站着的吊客们窃窃私议,今天的规格不知怎么样,据说特别高,由中央主持……什么中央人物,当非文艺界所能够得上。等了一会儿,叫我们排队进去,站好之后,奏哀乐,然后上去了主持并致悼词的人。我眯眼看了半天,既看不出是哪位作家,更认不出是哪位首长。是一位30多岁的妇女,手拿悼词,结结巴巴在那里念。
谁呀!
直到会散了,人们往外走了,我这才打听清楚,原来这位主持会的人,是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原长辛店铁路工厂的一位女工。想必是造反成就极大,才能占据这样的高位。但是她和郭小川有什么关系?和诗又有什么关系呢?“四人帮”垮台了,她还在做她的官(不过,后来她下台了),她又着实与文艺及政治方面都联不上,所以至今我也说不清这位为逝去的小川做结论的女部长的名字。
如此对待文艺界对一位著名诗人的追悼,这就是1976年“四人帮”刚垮台时对待我们的姿态。这自然已经比开口就骂黑帮强了很多。但是,不能不使人感到,我们依然比别人矮一截。
许多还活着的人被放出来了,但是他们的问题还解决不了,有的去山东,有的去山西。中央专案组还掌握大权,说一声“不解放”就不解放。
我到清华去看望老校长蒋南翔,结果只找到一间单人宿舍。门锁着,隔钥匙孔看见两只满是泥的布鞋扔在地上。后来他算是解放了,却没有工作,住在万寿路招待所。我又去了一趟,这次是事先电话联系好的,我和老同学魏东明同去。进屋一看,一间空屋,四张床,住他一个人,就算优待了。到吃饭时候,他到食堂去打了饭来,又说:“这里还有肉,我们烧了吃吧。”说着便取出一个塑料口袋。我一看,竟是一个生的猪蹄子!问他哪里来,答曰是今早他自己到菜市场排队买的。真亏了从来不会买菜、做饭的老蒋。现在三个人吃饭,只我一个多少知道点烹调,我只能当仁不让。我就问:“你的锅呢?”他指指自己吃饭打菜用的小搪瓷饭盒。“刀呢?”他取出一把削水果的小刀。“炉子呢?”他领我到里面盥洗间,那里有一个小酒精炉。看了他这些炊具和那个大猪蹄,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就是马上到饭馆请大师傅,也做不出这个菜来。何况是我?但是老蒋盛情可感,我不能不动手。于是我用那水果刀把猪蹄子稍微削下几丝,没有油,就加上打来的菜,放在搪瓷饭盒里炒了一阵,火又太小,哪里炒得熟?我一边炒,他们二位一边蹲在旁边吹火。这顿饭吃得实在狼狈,自然也别有风味。
韦君宜:想当青天大老爷,难!(2)
临走我告诉老蒋:“下回可别这样招待我们了。”下回,他自然也不敢这么办了。这是我们的大学校长在“四人帮”初垮时的状况!当然,这在群众中间得算水平很高的了。书呆子闹笑话,只可算作运动结束后茶余饭后的轶闻,说着玩的。真正运动的尾声可没有这么轻松。
好些初得“解放”而无处安身的人,免不了东跑西走,看看朋友。记得有一回,我刚下班回家,见老同学李昌和老同事王汉斌都在我们家里,他们都是还没安排工作的。见面自然要打招呼,我说:“刚回来,忙啊!”李昌忽然笑着用手点着我说:“你啊,你现在是当权派,是忙哩。”我说:“那你们是什么?”杨述说:“我是走资派兼叛徒,到现在帽子还没有摘哩。”
的确如此,许多人虽然已是人所共知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头上那顶“帽子”就是摘不下来。为了杨述的摘帽子问题,我找过当时新成立的中央,跑过中组部,求见邓大姐,都没有办法。后来,甚至中组部新上来的同志已经跟我推心置腹到这种程度:“他没有问题我们知道。可是,他和另外一位×××同志,是过去中央画过圈子的,现在的中央专案组就不许我们推翻。这事怎么解决?我们得慢慢想办法。”
过去的“中央”(主要是“四人帮”)圈过圈子的人,就不许动,依然铁案如山,只能慢慢想办法。我还在不停地奔走。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你去求新组织部长胡耀邦同志。”我认识他,但是我没好意思去求。再后来.又有人告诉我:“杨述和那位×××的事大约快了。胡耀邦对别人说了,对于这些事,他比当事人还着急。”果然,对这些被圈过圈子而没有什么结论的人,逐渐松动了。我又听人家说:“快了,中组部正在和他们顶。”我们等到1978年11月,杨述果然算是比较快的“解放”了。
还有比他的“案子”更重得多的人:“三家村”、“四条汉子”、彭、罗、陆、杨……这些经“御笔亲点”过,而人人都知道并没有什么罪的大罪人,也陆续获得解放。原来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央专案组”竟被解散,这真是天大的事!当时轰动九城,大门口排了长队的地方,不是像后来这样的百货公司、食品店,而是中央组织部。各色各样受冤几十载的人写血书上告,城里传说着“胡青天”的故事。我的一个老同事李兴华,早被划成右派,告过多少次状,不曾有过结果。这一回,他得了癌症,把申诉书赶写出来,委托妻子去中组部门口排队。照理该是十分迫切的,但是他却不,居然躺在家里和朋友聊聊文坛近况,自己还想写一点文章。对于交上去的申诉书,他挺放心地说:“会有结果的。”果然,后来在他去世之前,接到了平反的通知,使他得以安然瞑目。中央负责干部能得到党员群众这样的信任,在我的经验中,是除抗日初期投奔革命那时之外,后来再也没见过的。
先是这些受冤的“右派”分子,后来平反到“胡风分子”,然后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再然后是无根据的“特嫌”,最后甚至到了死后也不得翻身的“地主阶级孝子贤孙”。这种局面真是自从开国以来甚至开国以前所从来没有过的。随手给人扣帽子,搞运动,早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
能这样改变吗?一个出身定为“国民”,无资格在祖国之内自称“人民”的人,也能获得“人民”的普通身份吗?人们将信将疑。就在我们出版社里,有好几个从解放以来一直表现极好,要求入党的人,却外调十几年不能批准,只因为家庭出身是地主。几本写得很好的小说,军代表不让出版,只因为作者的爸爸有“历史问题”。好几家我们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上不了重点中学,因为孩子爸爸的“结论”没有做。连小孩们都说:“我念书有什么用?现在爸爸是纲,纲举目张,纲坏了目怎么张嘛!”这些还稀奇吗?到了这时,我头脑才稍稍清醒,才觉悟到,原来我也只是在出书这一点业务上,比军代表们稍微明白一点,其他,我的思想不也是一样无知吗?首先得把人当人,然后才谈得到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例如开口说阶级,怎样废除阶级?没大想过。
这点“新思想”,我们还不习惯。
我开始想到了,我应该去认真看看这些年人们是怎样在生活的。特别是农民。
我曾遇见一件案子:
一个亲戚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农村造反派揪回农村去,打死了,罪名是地主分子。而此人早在抗日战争期间已经弃土地从商,进入城市。他的现已50多岁的儿子。已经根本不认识那个农村的“家”了。他不是地主,其实很明白。而我们那时奇怪的法律(或者是不成文法),凡属地主,就没有人权,犯有天生的死罪,而打死他的人无罪。因此,直到“四人帮”垮台后,他家出头来打官司,还不敢堂堂正正提出无故打死人命案,而只敢提出“成分”划错了,还向我打听,是否认识该县老干部彭书记。请帮忙讲一讲。
韦君宜:想当青天大老爷,难!(3)
中央下去了工作组,临走以前,我曾拜访过工作组长,请为清查。结果回来之后,既未查出他确是地主的根据,也没有相反的任何资料,只是一句话:“当地县委说,已经问过当地支部了,支部坚持不能改。”然后就是工作组长同志的一大串苦经:下去就得先声明服从他们的领导,想当青天大老爷,难!
我作为记者下去了一趟,去的就是这个县。正是农村开始改革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办法虽然有点乱,但是劲头很大的农村改革家,也听他毫无顾忌地讲了县里好几个冤案,包括他本人处理的,明知张冠李戴冤枉了好人,他写了报告,而县里硬不给平反的案子。于是我们谈得非常投机。他说:“来吧!多住一阵吧,多住一阵你才知道我们这里的事多难办。”我也动了心,我觉得我需要下去认真地体验一次生活。不是作家为写作去体验生活,而是作为党的干部(“干部”是这些年来真实生活的主宰)去认真再生活一次,如同解放前下乡土改时一样。于是我去找中央办公厅冯文彬同志,他是跟胡耀邦同志一起上台的。我要求下去当工作组员,首先再体验一下我们这些年给老百姓戴帽子搞运动,究竟搞到了何等程度。我也是党员,搞运动的也有我,现在我本人也吃过一回苦头了,在我的头脑开始清楚之后,我要去看一看我们过去对人民干的事究竟是些什么,想想怎样才改得了这种习惯,如何才能把这种对待老百姓的习惯翻过来。
冯文彬同志答应了我,而且说如有什么值得反映的情况,可以直接向他通气。
这个工作组是中央派的,系国务院各部出一两个人组成,基本上是各部的处长。我跟他们到了刚经过地震尚未恢复的唐山,有间房子住就是好的,但是地委还是对我们极其客气,开会就称“汇报”,要听什么就把谈话对象叫来,而且说:“你们要叫谁就叫谁。”
在我作为新闻记者来的那次,已经查清了那个成分案。连支部所属公社的公安委员也说:“我在这里工作了20年,档案捣过来捣过去查了多少次,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外逃地主,怪!”我还听说了一点这里县委彭书记的情况:农民,抗日民兵出身,文化很低,却忠心耿耿地执行上边的一切指示。抗震中有功,登报成了模范,现已升任了地区副专员。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暂可不过问该案,先去听听别的案子。
我们住在招待所里,晚上就有老百姓来访,谈一些案子,其中谈得最多的是邻县(就是我去过的那个县)的一个命案。一个种菜的农民因小菜窖被挖,用刀子自杀了,闹得全村老百姓给他送葬。县里意见也不同,为此还撤了些干部。现在县里说,这是“那时候执行政策执行得死一点,农民想不通,自己抹脖子死了。已经由公家发了抚恤费了,还怎么样?”的确是不能再怎么样,他是自杀的,能叫谁给他偿命?工作组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但是老百姓还是议论纷纷。有一天晚上,我在屋里听招待所的工作人员聊这件事,说那个农民苦是真苦,老婆在天津住院,交不上医药费,小孩才一岁多,全仗这窖菜手艺挣点钱。彭书记一下去,下令各村菜窖全挖,谁留下就是资本主义尾巴。那人跪下嗑头,最后掏出刀子来,说是砍菜先砍我。彭书记还是一个字:“砍!”这么着,一个人,硬被逼死在菜窖跟前了。
这时,听见了更多的关于彭书记的轶事:他如何坐着个吉普车下乡,一看见一群小孩用水桶浇菜,就下车来赶;如何在农村里召开“拔钉子会议”,各村汇报那些种菜的“钉子”,一个个拔,到最后剩下这个持刀自刎的,当然非拔不可。说到最后,这是中央下来的政策,彭书记执行了,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听了原县委副书记和原县公安局局长的汇报。他们都挺委屈,声明自己原来都很服从彭书记的领导,都是尽量按他的指示办的,但是事情实在没有办法,当他们到村里时,话刚出口,已经被当地老百姓包围起来了,老百姓不干呀!他们尽量解释,到菜主家去听人家哭,听本村支部书记诉苦,说他也活不下去了,见不得那家人!死者的妻子在天津急死了,家里剩下一个瞎眼老太太和那一岁半的孩子……真是没办法,他二位才在群众面前认了错,也没有干别的,可是这两个干部都被撤下来了。公安局长说,彭书记升了地区副专员,我现在幸亏调到了市里,不归地区管,要不,今天我也不敢来说这些话。原县委副书记现在穿一身军装,很详细地把自己当年如何下乡照彭书记的意思开会,如何因为老百姓有意见不能不调查,如何自己回去汇报,在县委会上提改正的意思,如何一次在县里好容易说通了,自己去跟老百姓也说过了,可是二次又翻案……细讲了一遍,底下他就不说该怎么办了,只说了一句:“关于彭副专员的事,我听地委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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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君宜:想当青天大老爷,难!(4)
显然,原副书记和原公安局长都有意见没有说出来。会散之后,我想了一想,便拉着同来的一个编辑,一起到本地部队系统,去找那位县委副书记。
我们找到他家里。这位政委见我们来,已知道我们实际上是记者,非常高兴,他自己倒茶,抓花生招待我们。重新细谈这个案子,他讲了他从乡下回县,如何突然知道县里要开会批判他,说他包庇了资本主义道路,又如何在全县的广播大会上批他,不通知他会议内容,而叫他去出席……没等他讲完,我已经知道,他所受的这些委屈正是过去我们常受的,但是现在还要他受。帽子还在人家手里,还可以随手扣下来。
他又对我讲了这位彭副专员是怎样当上模范的。地震了,他毫无办法,陈永贵来视察,他拍胸辅表示全县自力更生,一点支援也不要。于是得到上级赏识……
这些材料,我不能写进工作组的报告。农民为什么被逼自杀?不能写上由县委书记负责。那个并非地主的人,被错划为地主而遭打死,也只能写他成分划错的冤情。假如原来成分没有错,本来就是地主呢?其内含便是:打死人者无罪,被打死活该。
我们的农村这些年就是这么过的。
我只能把我的记录稿不加抄录,卷成一卷,原件送到中央办公厅冯文彬同志那里。那个被划错成分的,我还尊重其家属意见,没把被打死的情节附上。后来呢?后来结果比一般的上告户好。那户被逼死的已经从优抚恤。那户错划为地主的,后来也纠正了,改为商人,没收的财产由公家退还。那位已经升任专员的彭书记,则撤了职,不知是作为年纪大了退的呢,还是有什么犯错误的说明?反正就是不让他干了,回家了。对这种干部,给这样的处理,实在已经算很难得了。真是过去没有的做法,我知足了。
白死的人命,没法再追究,甚至无权再追究。我懂得了这一点。那个地委这样处理,也有他们的道理,并非袒护彭书记。“如果都要追究起来,事情怎么办呢?一个地区的事,压下葫芦起来瓢,十几年前的冤案都拿出来翻腾,局面不整个儿都乱啦?”这是过了几年之后,一位经常下去的纪检委员劝说启发我的话。她认为一个记者这样做就是想把局面搞乱,有罪。她的话使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同时越想我越睡不着觉。
我们文艺界自己的扫尾工作,也并不容易呀。过去给我们戴的帽子,已经一顶一顶取了下来,使我们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做人的资格,所有这些都是几十年未有的。这一条的重要性,不是经历这几十年的人,不能体会。这是真正的歌颂。搞文艺的人,要揭示这一点,要写出这一点的要求,出自内心。但是这点要求在中国却太天真了,被说成要弄乱啦,造成工作困难啦,别有用心啦。这说明婪尾春风,善后工作并不好办。
不是光说上级的决心如何如何,人群之中也有人改不了原来的习惯。我就亲身碰到过一个写匿名信反对当时文艺的“解放”潮流的。实际那还完全说不上什么“解放”,只是老老实实写了一点不那么太光明的阴暗面,例如《班主任》、《大墙下的红玉兰》之类。匿名信作者就认为这样不得了,认为这等于爱伦堡的“解冻”,把光明的社会主义抹黑了。用匿名信转寄了来,说明这确是他的真实思想——他认为的确应当只准歌颂光明,不准指出任何黑暗。只准“左”,向“左”转,不准向别处走。不是别人强制他这样想,是他自己已经形成了一套思想,已经不习惯于做一个平等自由的人,也不能以平等之心待人了。不过这还可以理解,可以等待他。而眼前还有更近的人,也是成天讲文艺理论的“三性”,谈性解放之类,和别的时髦人物一模一样,然而一旦听到上边一点消息,错会了意,马上就很熟练地拿出当年造反派的全套把式,翻脸不认人。这就更使人不敢只把这些看作十年或三十年、四五十年……之前那么深的积习,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忘记了,现在只拍拍手讴歌而已。
我跟不上文艺界的新浪潮,只能作陈旧的老生常谈,但是至今还不能多谈。到了这类老生常谈不妨茶余饭后谈谈的时候,我想我们的文艺,且只说文艺,大概真的婪尾春风,群芳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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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郭小川的最后岁月
胡金兆
郭小川是我国一位有影响的诗人,在五六十年代,许多青年都是在朗诵他的诗歌声中步步成长的。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病逝,对大家震动极大,觉得“批邓”是毛主席部署的,再隐瞒如何对得起毛主席!工作组借机施以高压,不少人的思想也被搞乱了,有人在为毛主席守灵时,突然痛哭失声,交待出去过天安门还拍了照。一些“可疑”的“右倾翻案”线索也被提出来,其中就包括1975年夏秋,郭小川在团泊洼的活动是不是“属于右倾翻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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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君宜:想当青天大老爷,难!(5)
工作组似嗅觉灵敏的猎犬,立时抓住紧咬不放,一些与郭小川来往较多的人马上受到盘问、紧盯以至“隔离审查”。工作组找我谈话,问我郭小川回京后与他有哪些联系。显然我去过郭家已有所泄露,也许是我嘴不严自己说出去的。缺乏###经验的我,认为文化部工作组是代表组织,对组织就要忠诚老实,遂承认去过郭家,只是没见着他。“怎么去的?”“他来信约定时间。”“信里说了什么?”“除约我聊聊外,还托我转信给吴雪。”此话脱口而出,立时发现失言了,虽是事实,却等于攀扯到吴雪。再逼我交出郭小川原信,我推搪说:“卷烟抽了。”
1976年国庆后,我们被大整特整,已到中央戏剧学院任职的吴雪受到追查。这是我造的孽,致使他对我很有意见。10年后,纪念粉碎“四人帮”10周年时,我任职的《戏剧电影报》组织专版,我找从文化部副部长卸任的吴雪请他就此事写文章,并说明原委当面道歉,吴雪很爽直:“这也不怨你,我也要向你道歉,可能也因我的意见而影响了对你的使用。”从此我们化开了疙瘩,成了亲密的忘年交。
就在风声鹤唳之际,1976年10月6日“四人帮”被粉碎,于记文化部随之垮台,中央派华山、石敬野、党向民,后又加贺敬之进驻文化部,于、张、浩、刘、侯立时成为阶下囚。紧张阴霾一扫而空,大家从心眼里感受到:这真正是第二次解放!
1976年10月下旬,北京举行欢庆粉碎“四人邦”的三天大游行。“分办”隶属文化部,还要随文化部队伍行进。游行兴高采烈。行进到南长街南口时,从北过来一支十几二十人的队伍,举的旗子是“国务院政策研究室”,为首的是胡乔木同志。乔木同志走过来,与我们队伍中的原音协主席吕骥同志紧紧拥抱,共庆新生。
大家不由得想到躲在河南的郭小川。乌云已散,厄运远离,他可以也应该出来工作了。还有人听说,他将出任###主管文艺的副部长。然而紧接着传来:郭小川死在了安阳!
又过了几天,传来了郭小川是在招待所中因吸烟引燃泡沫塑料床垫窒息中毒死亡的确讯。1999年11月,河南《大河报》刊载了《郭小川之死》一文,作者亲自参与这一案件的侦查取证,详述了郭小川从林县返京途中,安阳转车,住进地委招待所高干楼,身份是“中央组织部首长”,后发生火灾烧伤窒息而死,全身烧伤面积达70%。
摘自《一九七五年前后的郭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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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竹君:久风要止,久雨要停(1)
董竹君
“我从不因被曲解而改变初衷,不因冷落而怀疑信念,亦不因年迈而放慢脚步。”这是一位老人在年将百岁时讲的话。她叫董竹君,一个洋车夫的女儿,被迫沦为青楼卖唱女,结识革命党跳出火坑,成了督军夫人。不堪忍受封建家庭和夫权统治,再度冲出樊笼开创新的人生。历尽艰难险阻,成为上海锦江饭店女老板,解放后连任7届全国政协委员。
董竹君生于1900年2月,一生中经历了中国的巨大变迁。在“文革”中,以莫须有的罪名在秦城监狱、公德林监狱和半步桥监狱先后监禁达5年多。
1997年,97岁的董竹君撰写《我的一个世纪》,由三联书店出版。本文即摘自该书。
出 了 什 么 事
1971年10月中旬,从小窗外望,正是秋高气爽。某天下午,集体“放风”,圆厅里所贴的标语、毛主席语录全都不见了。次晨,林彪的再版前言也不背诵了,并嘱咐在语录上把这页撕去,查出不撕毁者要受处分。平时严督认真背诵,突然又要取消,大家奇怪。这一来,犯人的思想情绪大波动。有人猜测说:“这回也许出事了。”有人插话:“林彪是毛主席指定的接班人,党章已规定。”另一人气冲冲地说:“这根本不符合社会主义民主集中制度,退回到封建传统去了。”又有一人说:“过去坐牢的犯人反抗性很强。列宁曾说过:‘监狱是革命的学校’,确实是对的,那时的一些犯人是因对敌人斗争而坐牢的,而现在被关押入狱的人,除了刑事犯外,皆曾参加过革命工作,为何反而被捕呢?什么民主、法制!”大家各执己见,议论纷纷。我则觉得外面形势是在经历一场大变动,脑海沉浸在沉思中,一言不发。
集体学习、集体劳动,这样的日子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一天轮到洗澡,我走了几十步,右腿竟然难开步了,同“号子”的人扶着我进了澡塘,不能入大池子,在池边淋浴,洗完后,腿已不能站立了。好心肠的同“号子”两位难友搀扶着我,跛跛颠颠地回到“号子”。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见我着急,便说:“不要急,你知道,你已关押快五年了,这是自然现象,不会瘫痪的。”回到“号子”,她们告诉队长,要求叫医生。此后,总算有医生每天给我吃药、诊治了。号里老犯人说:“你快放走了,不然不会给你医治的。”
1976年1月8日上午,收音机传来了震撼心弦的哀乐声,报道了人民敬爱的周总理逝世的消息。我和家人愕了、呆了、傻了,也蒙了,哇地痛哭起来,泪水不止地倾淌。我被捕坐牢五年多,从没这样悲痛过,而是信心百倍地活着——有党、有党的政策,总有一天,自己会重见光明!因此,在狱中一切都能忍受。今天我的哭,一是哭人民敬爱的总理;二是哭为革命不顾生命而牺牲的英烈;三是哭红旗升上天安门并非易事;四是哭逃不脱封建历史的影响。中华民族的命运真苦!但我坚信大好山河决不会被极左路线葬送。
我和孩子们含泪忙着在客厅里为总理设立了一个精巧的小灵堂,摆了供果,点了蜡烛,总理的照片上披了黑纱。国瑛女儿专请了北京师范大学张弦教授用银纸扎的特艺花朵,摆在灵堂前。我们的挽词上写着:“敬爱的周总理永垂不朽!董竹君率子女敬挽。”灵堂按习俗设了七七四十九天,每日三次祭奠。像丢了魂似的。家人默言沉思,家里气氛沉寂、悲哀。
期间亲友、来访者,进客厅见灵堂,无不热泪盈眶语不成声。
可歌可泣的自发运动
首都人人都向总理告别,全国人人自发追悼。我得到全国政协的通知,参加总理的遗体告别。当时“四人帮”不按国定规格为总理办丧事,竟将遗体放在北京医院的极小的停尸间,为总理举行遗体告别。我心痛如裂,泪水湿襟。追悼会是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的,难道总理无资格入人民大会堂!
送总理遗体火化的那天晚上,从文化宫、天安门、西长安街一直到八宝山火化场,几十里的街道两旁,站满了送葬的人群,有老人、小孩、青年、学生、工人、农民、干部、军人、各界群众。他们在寒风中流着泪,沉思哀悼,目视西方。阴沉沉的30里长街,几百万人民的送葬行列中,灵枢车所过之处,除缓缓的车轮擦地声外,只有不断的啜泣声,呈现出旷古未有的肃穆场面。
“四人帮”下令不准机关团体开追悼会,不许送花圈,不让臂戴黑纱,胸佩白花。但人民群众不答应,自发扎花圈、戴黑纱、胸配白花,连街道、店铺门面上,都披上黑纱、扎上了朵朵大白花。
为悼念总理,首都各行各业,工、农、商、学、兵,一行行,一队队从四面八方来到了天安门广场英雄纪念碑前默哀。连出差来京人员,还有郊区百里以外的老人,也捧着鲜花步行来到天安门,向总理告别。参加悼念的由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到几万人,最多约达七八十万人。川流不息,通宵达旦的人群在哀悼。有的默哀;有的流泪;有的失声痛哭;还有的嚎啕大哭;还有的人站在英雄纪念碑前低头默默地哀思,一站就几个小时。这些人,不仅追思周总理的丰功伟绩,同时,亦在忧虑着国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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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竹君:久风要止,久雨要停(2)
英雄纪念碑前的花圈,开始是个老人带孩子送了个小花圈,接着是一个比一个大的花圈、花篮、挽联。花圈摆满纪念碑周围,悼念的小白花、大白花挂满纪念碑周围的柏树墙,远看像银装裹了纪念碑,庄严肃穆,是个天然的追悼大会场,整个北京城和全国都在悼念总理。
我和大明儿、国瑛女、孙女莙莙亦同在纪念碑前深深地三鞠躬默哀,并拍照留念。
建国以来,各次运动都是由党发动和领导的,唯有1976年的“四五”运动是群众自发的运动。
这年清明节,北京悼念周总理的活动达到从未有过的高潮。从3月30日开始,在纪念碑周围,陆续陈列大小花圈,数量急剧增加。清明节这天,人民如潮水般地去人民英雄纪念碑,向周总理致哀。“四人帮”千方百计阻止群众纪念活动,每天深夜收走花圈。因此,激起了群众更大的愤慨。你收,我送!大小花圈、小白花越送越多、越送越大,花圈式样亦新颖百出,有的竟用钢材焊接几吨重的大花圈,用吊车送到英雄纪念碑前。花篮、花圈、横幅、挽联、诗词、条幅等竟达8000有余,挂满人民英雄纪念碑周围的汉白玉栏杆的台座。花圈堆积如山似海。群众的呐喊声震动天安门,冲入云霄,群众继续涌向天安门,几十万人民的愤怒和脚步声吓坏了“四人帮”,他们诬蔑群众这次自发的追悼活动中有反革命分子。当时,正在批判右倾翻案风,诬指邓小平同志是这次群众自发运动的总后台。
清明节下午,他们说群众烧毁一辆汽车,是反革命行动。于是在当天午夜左右,从天安门两旁的公园内突然出来好几万民兵(据说这些民兵是受了蒙蔽)包围天安门广场,并逐渐缩小包围圈,用大棒残酷镇压手无寸铁、尚在纪念碑四周哀悼的群众,血染英雄纪念碑周围的石板,残暴之极。紧接着,“四人帮”爪牙们,又连夜开来洒水车,冲洗血迹。举起共产党旗帜镇压群众是“四人帮”的创举。但是天安门的血唤起了全国人民,也震破了“四人帮”的肝胆,经党长期教育的工人、农民、学生、知识分子、干部觉悟更高了,是非更明了,在国难关头的危急之秋,他们会站在关键的地方,为国家兴亡而不惜生命去斗争。“四五”事件再次说明:忠诚、勤劳、有智慧的中华儿女是勇敢的,为了捍卫真理,坚持正义,是不怕牺牲的。“四五”事件虽然过去了,但群众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革命精神是炎黄子孙所永志难忘的!
敲打“四只螃蟹”和树上挂小瓶
政治气温不正常,给人们生活带来不正常,打破了人们的工作、生活规律。喜怒哀乐全不正常了。这种不正常的天气,自1966年以来已连续很多年啦。在那种年月里,不论大人、小孩都像吃错了什么药似的,只忙着去开大会、小会,批斗会、斗私批修会,大串联、小串联,有的人还上窜下跳。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大说特说;该笑的不敢笑,不该笑的要装笑;该哭的不敢哭,不该哭的要大哭。形成这样的局面:人多时说假话,不说话,人少的地方讲悄悄话;回到家中也不敢讲真话,或者不敢说太多的真话,人人害怕,处处猜疑,认为这就叫阶级斗争,弄得骨肉情离,六亲不认。在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的紧张气氛笼罩下,一切要以阶级斗争为纲,最高指示满天飞,人人互不信任,成为社会风气。
久风要止,久雨要停,这是自然规律。盛极必衰,乐极生悲,这又是一条规律。当风止雨停,晴空万里,雨后的晴天特别清新。10月的北京秋高气爽,蟹肥菊香,西山的红叶迷人,正是艳阳天,一切全换了人间!
10月上旬的一天清晨,天气晴朗,难得的好天气。我起得很早,发动全家人大搞卫生,清理垃圾。7时许电话铃响了,阿姨要我去接电话,我很累,让国瑛女儿代接。她接完电话,一阵风似地跑来,眉开眼笑,高兴得都合不上嘴,这是十多年来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态,这一高兴,我也轻松多了,但不知何故。她一头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妈妈、妈妈。”不住地叫我,叫得那么甜,那么动听,接着说:“朋友(李又兰)在电话里讲,你妈妈最担心的问题,已彻底解决,夜里零点把‘四人帮’都抓起来了。”这真是爆炸性的大好消息,天大的喜事。我们拥抱得更紧,笑得把眼泪都挤出来了。我抬头深深地呼了两口气,身体上下立刻都通畅了,天哪!真舒服,真开心啊!犹如27年前上海解放,顿时一切都明亮了。
10点来钟,常来看我和帮忙的极其善良的吴占一同志和王一中同志等都来了,见面的第一句话还是小声悄悄说:“‘四人帮’完蛋啦!垮台啦,夜里零点抓起来的。”下午,我儿大明一家、张蓓蓓夫妇都来到。大家知道后,先惊后喜,一直谈论“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到深夜。最后,国瑛女儿决定,我同意,明天去西郊展览馆莫斯科餐厅,喝一杯庆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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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竹君:久风要止,久雨要停(3)
第二天一清早,吴占一去餐厅排队,回来说天阴小雨,但排队的人却比往常多几倍。今天排队的人,都面带一种神秘的笑容,人人窃窃私语,有两个身着半旧军装的年轻人大声说:“今天这个日子里,不多喝两杯,对得起谁呢?”又面向大家:“这事使人太高兴啦!”要是往日一定对这种大喊大叫的人给以白眼,而今天,不但喜欢他大声说,还希望他再大点声喊才好呢!今天,他们喊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在漫长的惊涛骇浪的黑夜里,即使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或是三亲六眷等,都像被斩断了关系似的,互不通气,人人自危,说话轻声细语或沉默不语。而现在,餐桌上的人,有窃窃私语的,有小声讲,有大声笑的。总之,每个人的话都是那么多,心情那么欢畅,是10多年未见的气氛。我们每人三道菜,我多年不喝酒,今天也破例一醉方休!
我们餐桌上的人,话一引头,就像河堤开口滔滔不断地流呀!讲呀!说呀!传说北京市的白酒全卖光啦,这又是有史以来没有的趣事。大家还讲到这样两个有趣的事:一个人买了四只螃蟹,特选了“三公一母”绑一起,边走边敲打着说:看你还横行霸道不!把行人逗得哈哈大笑。又有人讲:天安门前树上挂出好多个小瓶,意思是“树小平”。这,很明白,大家都殷切希望小平同志赶快出来抓工作。树上挂小瓶,形象地说出了全国人民的心里话,大家期待国家民族兴旺的光辉美景早日来临。
终生难忘的一日
使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是1976年10月21日。还在几天前,全国政协就已发出通知:10月21日要举行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大游行。本来我的身体很好,人人都说我不像年过古稀。但被“四人帮”关押5年多,把身体折磨坏了,出现浮肿、气管炎、风湿性腰痛,心脏也出了毛病,行走10分钟就得停下来休息。大家劝我不要参加游行,我哪能克制得住,去,不去是终生遗憾!我一定要去参加游行!大家不放心,便叫国瑛女儿陪我去,还让吴占一同志推着自行车一道去参加游行,一旦我走不动,就让我坐上自行车游行。
全国政协机关的庆祝游行队伍下午一点在沙滩全国工商联门前集合。一大早,我就准备行装,衣、鞋、袜都穿试一番。吃过中午饭,我们高高兴兴地去工商联门口集合点。我住玉石胡同,一出报房胡同西口,就看到举红旗和拿小红旗的队伍,他们笑容满面地走向自己的集合点。看到这些鼓舞人心的队伍,顿觉脚步轻松,一会儿就来到工商联门前。举目往南一看,已是满街红旗、人如潮涌,行行队伍欢声笑语。不知怎么的,现在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了,虽然互不相识,每个人的目光送来的都是亲切问候,我也以同样的目光回敬对方。我们边走边谈边哼“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歌曲。10年来没有敢说的话,就像游行的队伍一样滚滚而至,谈不尽、说不完。跟着队伍来到东长安大街,街面宽阔,人更多,旗更多,好像又来到一个新世界。其他游行的人见我走在队里,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有的说,你瞧:这白发老人走得多带劲!旁边还有人搭腔:那是“四人帮”压迫的反作用。你看,后边跟着一辆自行车在“保镖”呢。话语声,欢笑声,口号声,鞭炮声,汇成了特殊的交响曲。加上鲜艳的红旗,10月的阳光,使人觉得分外温暖、舒服。长安街、天安门,您好!祖国自由了,人民解放了!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东西长安街上的路灯、照明灯齐放光明,看着周围的灯光突然像闪电似的大亮特亮,我不禁泪流满面,哼了一句:“日照大地万物生。”国瑛转身看我,她也热泪盈眶。
下午7时多,我们游行队伍来到府右街中共中央统战部门前,到此宣布解散。这一解散,我就感到了累。回家,一进屋,往沙发上一躺,深深呼吸——真累呀,真开心呀!这么多年来,这一天是最愉快的一天,也是最高兴、最幸福的一天。
蓝苹,你也有今天!
中国有句成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四人帮”从1966年到1976年,十年的时间,把我们国家从上到下搞了个乌七八糟,许多干部靠边站,被打倒、打死、关进牛棚和监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和毁损的国家财物文物不胜枚举。整个国民经济被他们带到崩溃的边缘。“四人帮”之罪罄竹难书。
我生长在上海,了解上海,事业也在上海,为党所做的地下工作,主要部分亦在上海。我只是个自愿跟着中国共产党走了60多年的人,做了些应做的事情,起了一颗螺丝钉的作用。“四人帮”莫名其妙地把我关进监狱,隔离审讯,折磨五年多。出狱时已是白发老人矣!
公审“四人帮”是全国人民的要求。1980年9月29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六次会议通过《关于成立最高人民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和最高人民法院特别法庭检察、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案主犯的决定》,并于1980年10月20日至1981年1月25日对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陈伯达、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和江腾蛟10名被告人进行了公开审判。这是建国以来激动人心的大快事。
董竹君:久风要止,久雨要停(4)
我得到政协全国委员会出席反革命集团主犯公审大会的通知,异常兴奋!开庭那天,北京天气晴朗,但有些寒冷。我和许多面带微笑、愤怒、含冤、沉闷的直接间接的受害者鱼贯而入公安部大礼堂——临时最高法院特别法庭。法庭正面挂着国徽庄严大方。法庭坐无虚席、秩序井然,人人神情严肃,带着痛快的心情静待开庭。我坐在前排左面旁听席上思绪万千,十年“文革”陷害迫死无数忠诚勇敢的革命战士和无辜的人民。今天,我能亲眼看见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受审,不禁含泪而高兴!
特别法庭第一审判庭,对被告江青诬陷迫害周恩来、邓小平等的阴谋活动以及其他罪行提起公诉。审判长曾汉周宣布传同案犯王洪文出庭对质。证人王海容、唐闻生出庭作证。尽管江清百般抵赖,终究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和正义的谴责,受害者家属愤怒地指着江青厉声质问。有人还高声喝道:“蓝苹,你也有今天!”旁听席上大多是被害者,大家都用愤怒的眼光鄙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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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中国得救了(1)
沈 醉
沈醉(1914~1996),字叔逸,长期服务于国民党军统局,深得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的信任。先后担任少校行动组长、稽查处上校处长、军统局总务处少将处长(28岁)、国防部保密局云南站站长、国防部少将专员、云南专员公署主任、中将游击司令。1949年12月9日被云南省主席卢汉扣押,参加云南起义,后协助卢汉逮捕了在昆明的大多数特务。1960年11月28日被人民政府特赦,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专员。1980年被中央有关部门由战犯改为起义将领。1981年11月被选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
本文摘自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我这三十年》,沈醉著。书中讲述了他解放前18年的特务生涯及解放后的复杂经历。
自从周总理逝世之后,社会上的小道消息一天比一天多。全国人民对“四人帮”一小撮人的横行霸道,已经是愤恨之极,由过去的敢怒而不敢言,发展到敢于采取各种对抗行动了。“四人帮”对全国人民的这种反抗,恐惧万分,更加穷凶极恶起来。
有的人只说了“周总理逝世前留下了遗嘱”这样一句极普通的话,“四人帮”也怕得要死,恨得要命,别有用心地在全国各地“追谣”,仿佛要一追到底,才肯罢休。当时,我在心里嘀咕着:这下不知谁又要遭灾了。对“四人帮”的这种做法,用“作贼心虚”四个字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同时,从他们追查这一句话,并把它指为“谣言”来分析,也不难看出,他们对于全国人民敬爱的周总理害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难理解,他们对周总理又仇恨到了什么地步。周总理逝世时的一个遗嘱,竟把他们吓成这样,忙成这样,这就足以显示出周总理的伟大,而他们是何等的渺小啊!
常言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四人帮”终于落到了可耻的下场。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从中央公布十五号文件的前两天,北京大街小巷就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笑逐颜开地在互相传播这一特人喜汛。有些人见面,只是问一句:“听到了没有”?问的人是那么兴高采烈,听的人如果已知道了,便也报之以兴奋的微笑。当然,说的人越多,越加证实了这一特大喜讯的真实性,便越传越起劲,好像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庆贺似的。当我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时,我是以极其兴奋的心情,从内心里轻轻喊出了:“中国得救了!”对方也用万分激动的语气,补上一句:“中国共产党也得救了!”
祖国的蒙难,中国共产党的蒙难,是多少亿人民所日夜为之不安的头等重要问题,一旦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除一小撮人外,谁又不欢呼跳跃!
尽管我正式听到这一消息是1976年10月21日在全国政协礼堂东厅传达中央十六号文件时,但基本上都早已肯定不是什么“小道消息”了,因为平日最爱在报纸上出头露面的“四人帮”及其爪牙,从10月7日以后,完全绝迹了。稍有点政治头脑的人,大都心中有数,只差在公开场合来公开讨论,公开庆祝了。所以这一大快人心、人心大快的喜讯,一经中央正式公布,下午便开始庆祝游行,连举行座谈会都推迟,而是先上街庆贺。10多年没有用过的全国政协的大横幅旗帜,也高高举了起来,我们能走动的专员,无不显得特别年轻,跟随机关领导和职工,从机关走到沙滩,与各民主党派的人,一同从沙滩向天安门走去。沿途游行的队伍和看热闹的群众,看到这一队老头老太太队伍走过时,都投以尊敬的目光,他们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老人,今天也和青年们一道在为粉碎“四人帮”而欢呼。
第二天,政协和各民主党派、工商联等单位再次在沙滩集合,一直游行到西单。这样的特大喜讯,谁又不想多欢庆一次呢!
第三天,还是继续游行。机关照顾我们这些老头,劝我们不要去,但是我和另外四个人还是坚持去了。这样令人欢欣鼓舞的大喜事,是可以使老年人也会变得年轻,也能使疲劳被吓跑的。
在一连串的游行庆祝与开大会、开座谈会等庆祝之后,《人民日报》发表了《伟大的历史性胜利》,从此,开始进入了揭发与批判“四人帮”罪行的阶段。这时,我正在想尽力搜索一点“四人帮”中江、张当年在上海的罪行材料。我想起了我二次入狱后,有两批人来追问我,过去既认识崔万秋,为什么会不认识当时与崔有过往来的人。我一生中干过唯一的一次聪明事,就是坚决不承认我会认识与崔往来的人,不论是假客气来劝,还是硬逼,我都顶过去了,没有幻想能认识什么“大首长有好处”,而宁愿坐牢,因此总算保全了这条老命。今天,要揭发他们的滔天罪行,便得从他们过去的丑恶历史来一步步清算。我应当主动站出来,不能再不承认了。
当我在绞尽脑汁,准备把过去我所知道的崔万秋如何在他主持的上海《大晚报》副刊上吹捧江青是什么“北国美人”,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等写出时,意外地从《红旗》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说张春桥当年用狄克这个笔名在《大晚报》上写文章攻击鲁迅,与“反动文人”崔万秋相勾结,甚至叫鲁迅给他复信时,也由崔万秋转交……。看到这一段,我不由得一拍桌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同一办公室的几位专员以为我得了什么神经病,赶忙来问我:“什么事?”我指着崔万秋的名字和狄克的名字,高兴地说:“想不到当年狄克这小子就是张春桥!我在《我所知道的戴笠》一书中,不是早就指出,崔万秋是上海特区的直属通讯员吗?”几个专员也为我这一发现而高兴,鼓励我马上把这一段写出来,证实当年张春桥化名狄克而攻击鲁迅时,是与军统特务崔万秋勾结在一起,是受崔万秋的指使在为军统而工作的。当天,我什么事也不干,便匆匆亡忙把这情况写成3000多字的材料送给了政协的顼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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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中国得救了(2)
这时,文强也想起他和中统特务先大启在战犯管理所改造时,听他说过江青当年被中统特务在上海逮捕后叛变的情况,也写了报告推荐特赦后在四川的先大启来揭发叛徒江青。
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好家伙!“四人帮”这么凶狠残暴,原来两个大头目,一个是叛徒,一个是军统特务!难怪他们对革命老干部所搞的那一套,原是“家学渊源”,并且变本加厉。这就毫不为奇,一下使人得以理解了。我还补充了一句:“当年蒋介石和戴笠挖空心思,想加害革命老干部,没有如愿。谁会想到这些开国元勋,在建设新中国中又作出了这么多的贡献后,竟会遭到‘四人帮’的阴谋陷害!”
我的材料送出之后,立即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他们找出了当年的上海《大晚报》,在白纸黑字上,刊印了崔万秋吹捧蓝苹与刊登狄克文章的大量材料,并经过多方调查核对。
还从国民党遗留下的旧档案中,清出了崔万秋参加军统特务组织的卡片,上面贴有崔万秋的照片及履历等。这样,我的这份材料便和先大启揭发叛徒江青的材料,以及曾任军统渝特区重庆组长的陈兰生写出的崔万秋抗战期间在重庆与军统有关系的材料,一同刊登在有关揭露“四人帮”的材料上面。
“四人帮”虽已被粉碎,而极少数受过他们蒙骗的人,并没有觉悟过来。所以,我写出这份材料之后,还受到过一些小小的骚扰:一个咒骂我的电话,还有一两封恐吓信。但这对我说来,已是司空见惯的小事,比这更大更凶的波涛也闯过来了的人,对此只当置之一笑。可是政协和有关的领导,却很关心我的安全,当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之后,硬要我立即从永定门搬迁到政协机关来居住,因为不仅原住的地方偏僻,而且上班得跑这么远,怕万一遇到坏人。我虽满不在乎,但对领导上这种爱护,不能不衷心感激。尽管搬一次家很麻烦,我还是同意搬进了机关内部的宿舍。当时粮食、副食等关系仍在永定门,我有时还得回去一下,而机关的领导一再告诉我,要出去随时可向汽车队要车,不要单独行走。我是那些搞惯了暗害的人的“老师”,知道要对人搞什么,先要有所准备,不是随便敢动手的,所以我有时去永定门,便不向机关要车而搭乘电车或公共汽车。有次闹过这样一个小小的笑话:我刚刚从永定门东街粮食店把粮票等领到后,便打从永定门内车站上l06路电车到前门,准备换公共汽车回机关。我上车时,两个“长头发”和“小胡子”也跟着上了车。我从裤口袋里掏出钱来买了票之后,又把皮夹子放回去,这两个小伙子便看中了我这个老头儿,等车到珠市口,一大群人挤上来时,他们便紧紧靠着我。我的皮夹是用一根小链条系着的,车正向前门行驶时,突然听到很小的一声“嘎嘣!”我一摸,钱包不见了,只剩下一条被钳子剪断了的小链条。
我很高兴,知道这是两位“内行”,不是偶然见财起意的,那就好对付了!我立即转过身去,用左手一下抓住紧贴在我身边那个小胡子后面的裤腰带,狠狠地朝他腰上顶一下。我是可以用两个指头做几十次俯卧的人,一只手仗点劲,对方是相当难受的。他正用力扭转身子想质问我的时候,我的右手便伸到他面前:“朋友,还给我!”“你要干吗?”“还给我!”我还是这三个字。他想抵赖并和我吵闹,我再用力在地腰上压了一下:“你已转到他手中了,叫他拿出来,否则,你两人都别想走。”他知道今天遇到的这老头是此中老手,便向长头发使一个眼色,长头发马上叫了一声:“你的钱包不掉在车厢里吗!”一边说,一边指着他脚边的钱包。为了防止他们趁我弯下身子去拾钱包时,猛击我的头部,我又加紧用力再在小胡子腰上顶了一下。小胡子受不住了,说:“你掉的钱包不是在吗?为什么还不放我?”这是带着几分恳求的口吻,希望我把手松开。他知道,我抓住他的地方是要害,他反抗不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同伙能把扒走我的钱包丢出来,但他身上带的钳子丢不了,这是他作案的证据,我是可以把他送到派出所去,使他无法抵赖的,因为我钱包上和裤带上被绞断的链条,正是他身上带的这一行窃工具造成的。可惜我当时只有一个人,而且还因有事急于赶回去,所以不想把他扭送派出所,只用命令的口吻回答小胡子:“叫他把我的钱包拾起来,打开给我看看,我才考虑放不放你!”又是一个眼色,长头发完全照我的命令,拾起了钱包,打开给我看,我带的5元人民币和几张毛票,原封未动,我这才接过来,再用警告的语言训了他几句:“下次再这样,饶不了你!天下比你们这两下高强的人多得很,还是早点洗手,好好做人吧!”车到前门,长头发跳下车拔腿就跑,小胡子用手捂着腰部吃力地跟着下了车。我慢慢地走向车门,旁边一位胖胖的女售票员,用高兴的声调向旁边的乘客说:“我当了10多年的售票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快就原物奉还了!”
沈醉:中国得救了(3)
“这一回,是小偷遇上大偷了!”我一边下车,一边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原来坐在那里的,是前几年被解雇了的一位曾在政协文史办公室“补差”的熟人。我对他这一似褒似贬的话,只能报以微笑。下车后,我边走边想:我这个“大偷”在共产党的改造教育下都早已改恶从善了,而被十年浩劫所毒害的年轻人,为什么还不能收心转意呢?这是一个值得发人深思的问题。
“四人帮”被粉碎后,在人心思治中,政协机关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组织日益健全,我们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和学习。劫后余生,无不倍加珍惜,都愿把有限的余年,为祖国和人民作出一点点贡献。出乎意外,1977年国庆前夕,我和几位专员接到了邀请参加庆祝国庆的国宴请柬,在人大会堂5000人的大餐厅里,也有了我的一席坐位。印有国徽的菜单,我在宴会后把它带了回来,这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事。国庆日,我和溥杰夫妇与妻子及小外孙宝宝,同乘一辆小车去颐和园玩了大半天,在园中遇上杜聿明夫妇和许多老朋友,大家的心情都是异常轻松愉快。晚上,又带着妻子和宝宝一同到天安门的观礼台看焰火晚会。多年来没有这样过国庆节了!在十年浩劫中,真是几人欢乐亿人愁;今年却是普天同庆,举国欢腾。那么一小撮人,把一个这么多人口的国家弄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这是一个多么值得记住的惨痛教训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倒不一定。可是“四人帮”被粉碎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凡受过“四人帮”迫害而幸存的人,都能翻身,这却是事实。
拿我所经历过的事来作证明吧。
首先是补发我被关起来的五年的工资。虽然我过去先后所得到的稿费比这还要多,但大手大脚花惯了钱的我,是不可能把它积蓄起来慢慢去花的。
文史办公室的领导人,为文史专员请求增加了工资一半数额的生活补助费。单身老头,一个月有150元的收入,是可以天天上馆子的,这不能不说是在欢度幸福的晚年吧!在“文革”期间,被“四人帮”取消了的干部看病制度又恢复了。这对老弱多病的文史专员们来说,是一件最方便的事了。
离开我十多年的女儿,全家四口,在党的关怀下,从内蒙古调回北京。这对照顾我的晚年生活来说,是使我十分感激的。我在台湾与海外的其他几个儿女和大量近亲,听到这一消息,都一致为之高兴万分。一个人可以影响到一大片,过去我没有这种体会。受党的这种恩情而无限感激与感动的,又何尝只限于我一家人呢!敌人无论怎样对党进行恶毒攻击,造谣中伤,但铁一般的事实,是怎样诬蔑也改变不了的。
更出我意外的是,30年前,我被迫参加了云南起义的全部档案,经过我从云南以要犯身份解送重庆、又转到北京这么多年,仍被留下,而且在十年浩劫中没被烧毁,完好地保存着,1979年9月间,居然被清理出来送到了北京。
中央有关部门一经审定,立即宣布:把我由特赦战犯改为起义将领,家属也由过去旧军人家属(更坦率点说,过去她们是被人指为大特务的老婆与女儿的)改为革命干部家属。党的这种实事求是精神,错了就改正的光明磊落的作风,能不使人感到饮敬!有人问我:“为什么30年都不请求改正?”答复是诚恳的:“过去我犯过那么多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重大罪行,而被迫作了这么一点小事,我有什么脸去争这一名义!”又有人提醒我:“快去最高人民法院,要求撤消对你的特赦,改换一张起义将领证明。”回答是出自内心的:“像我过去做了那么多恶事的人,得到党和人民给我以‘确已改恶从善’的高度评价,我非常珍惜,不用说,我自己不会去请求改换,就是通知我改换,我也会以感激的心情加以婉谢。我将永远保留这张最珍贵的特赦令,而不想要起义将领的证明书。”
更使我感到惭愧的是,随着这一情况的发现,我的工资又提高了。我能不感激!?
1980年8月28日,《北京晚报》第一版下半部刊出了石肖岩、黄国平两位写的《访文史专员沈醉》,报道了我一些情况。许多老朋友和旧部都写信给我,为我的身体很健康而高兴。当然,我应当把这健康的身体投入祖国“四化”建设,用来报答爱护我的中国共产党和关心我的人们。这一报道,对我是鞭策和力量!
我下半生,特别是“四人帮”横行十年被粉碎之后,能亲跟看到林彪和“四人帮”这一伙人被押上特别法庭的被告席,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高兴。
余秋雨:失落的隐秘(1)
余秋雨
余秋雨,1946年生于浙江余姚,艺术理论家,中国文化史学者,散文作家。曾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教授,上海写作学会会长,赴海内外许多大学和文化机构讲学。
余秋雨是多产作家,主要作品有:《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山居笔记》、《霜冷长河》、《出走十五年》、《借我一生》等。每部作品的问世,均产生热烈反响。他的艺术理论著作亦备受学术界重视,《戏剧理论史稿》及《戏剧审美心理学》多次获奖。
本文摘自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借我一生》。
美丽的转折一定是修饰的结果,而修饰往往是历史的改写。
历史,虽有庄严的面容,却很难抵拒假装学问的臆想、冒称严谨的偷换、貌似公平的掩饰、形同证据的伪造。它因人们的轻信而成为舆论,因时间的易逝而难以辩驳,因文痞的无耻而延续谬误,因学者的怯懦而知错不纠。结果,它所失落的,往往倒是社会进程中的一些最关键的隐秘。
尤其是历史转折时期的隐秘,更其复杂。这是一个最容易被人们忘记的时期,因为不管用转折前还是转折后的坐标都无法读解它,而无法读解就无法记录。
历史的转折处大多并不美丽,就像河道的弯口上常常汇聚着太多的垃圾和泡沫。美丽的转折一定是修饰的结果,而修饰往往是历史的改写。
我生有幸,经历了好几个历史转折。印象最深的,是1976年冬天至1978年冬天这两年。
车部长同意我的意见,动员我担任写作组系统文艺组的清查召集人。
不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浑身的精力,车部长一见面便称赞我那篇谈鲁迅佚文的论文。我说,原文会更好一点,被人改了。他说,在那种形势下还写学术论文,是一种勇敢。
谈话刚开始就被电话一次次打断,后来他干脆把我从会客室拉进办公室,在他接电话的空隙中交谈。一听就知道,电话多数是新任上海市委书记苏振华本人打来的,这天他俩在反复通报着一些正在从北京调入的高层干部的情况。
从交谈中得知,他对我在“文革”十年中的经历了如指掌,并备加赞许。是谁告诉他的呢?我好奇地询问,他神秘地说:“我有多头情报。”
我首先猜测是海军方面。由于老朋友张攻非的关系,我在灾难中结识了一些海军高级官员,就连后来担任过全国海军参谋长的安立群将军,那年月也总是把吉普车停在我们秘密聚会的老大沽路上的一条陋巷口,与我们一次次讨论着在风声鹤唳的寒冬间的行为选择。而车部长,正是来自海军。当然,“情报”也可能来自我所在学院里的一些高干子弟,也可能出自车部长他们接管上海几个月来的调查。
他这天找我,是问我对上海宣传文化系统清查运动的意见。
我说:“能不能只搞清查,而不搞运动?”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说:“我大致懂你的意思,但运动看来是免不了的了。”
我说:“那就要请您紧紧掌舵,不要放过真凶首恶、重大事件,但必须警惕有人胡乱指控、颠倒轻重。我已看到大量让人担心的迹象。我们国家有一批永恒的运动积极分子。”
车部长同意我的意见,动员我担任写作组系统文艺组的清查召集人,由他负责向我所在的学院打招呼。
我说我不想担任任何职务。
他说,这算什么职务呀,很快就完成了。今后担任什么,我们从长计议。
我怕再推下去他会笑我把小差事当作了大职务,就不再吱声。
最后握别时他问:“你的名字是笔名吗?”
“不,真名。我从来不用笔名写作。”
“谁取的?那么有诗意?”
“不识字的祖母。”
半个月后,我接到通知:暂停文艺组清查召集人的职务一段时间,先把一封信的事情说清楚。
一个姓王的材料组成员悄悄告诉我:“车部长说了,你在‘文革’十年间表现良好,这封信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说清楚就可以了,不要揪住不放。”
但是,要说清楚这封神秘的信,实在不容易。
一开始他们就告诉我了:我的这封信,是写给一个叫房佐庭的人的,因此有人说,有“打小报告”的嫌疑。
房佐庭是当时一个老干部马天水的秘书,这我听说过,但我根本不认识他,连名字的这几个字是不是这样写也不清楚,怎么会给他写信呢?
材料组的人见我想了好些天也没有想起来,终于决定提醒:“那封信,是为了沈立民的事。”
“沈立民?”我一下想起来了,而且全部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把我带到了“文革”中在农场劳动的艰辛岁月。
余秋雨:失落的隐秘(2)
我前面说过,那年我带领伙伴们用身体填堵决口,最后被拉上堤岸时全身已经冻僵。幸好,那天宿舍里留着一个身体极弱又患眼疾的病号,他就是沈立民。
沈立民见状,立即把我们一个个按在床上,端着水来挨个儿擦身,擦完身,他又用双手狠命地搓我们的四肢,搓完这个搓那个,忙来颠去,直到我们一个个睡着。
从农场回到上海后,他眼疾加重,几乎成了瞎子,被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有一天他摸着墙壁找到我家,把我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他,问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他说:“你有没有办法通过任何一家报社,转一封我们车间工人的集体签名信,给上海分管工业的老干部马天水?”
我问信中说什么事,他说主要是不满意他们的车间主任。
我说报社信函太多,容易遗失,还不如从邮局直接寄。我听说过这位老干部的一个秘书名字,就寄给他,试试看。他说好,就把那封集体签名信摸了出来。我一摸,觉得信写得太长了,建议由他简述几句信的内容,由我记录并加上自己的签名,放在全信之前,算是对他的帮助。
这事不到5分钟就做好了,我就扶着他,找附近的一个邮局寄走,然后送他上车。
材料组的人听我说完,点了点头,表示事情的经过与他们已经去找过的沈立民的叙述完全一致,但又补充说:“问题是马天水真的收到了这封信,还作过批示。现在他出了问题,这事也就成了事儿了。”
“但无论如何,这是车间工人的集体签名信啊!”我说,“他们给市政府分管工业的领导人写信,说说车间主任的事,怎么就成了‘小报告’?他们前几年怎么知道马天水后来会犯错误?”
材料组的人说:“事情清楚了就好。”
我想,事情总算过去了。这件事,最清楚不过地说明了“瞎子摸象”这个成语的含义,到时候还要与车部长辩论一番。
我猜,车部长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哈哈大笑,然后问我:“你说,那位失明的残疾人是摸着墙找到你家的?”
我点头。
于是他调侃自己:“那就对了,他是瞎子摸墙,我是瞎子摸象!”
谁知,一切都不如我的预想。在这样的政治运动中,一个人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疑点被审查,立即就会引来大量的揭发信。这就是政治运动中的所谓“黑子爆炸”效应。
一个月后,我被通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说清楚。
我要深深地感谢冯岗先生,他以违反清查纪律的方式,“启发”出了我“议论”毛泽东主席的两句话。
我见不到车部长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另一位老人:冯岗先生。
冯岗先生是一位资深的文化官员,上海老一代新闻界朋友都知道他。他代表领导部门找我谈话。
我以前没见过他,却早就知道他,因为他是我的同系不同班的同学冯慧的爸爸。听说在“文革”中也受过很多苦,后来也进入了写作组系统。清查运动开始以后,写作组系统中像冯岗先生这样的老干部都全部成了清查领导成员。他们手下有一批“骨干”和“积极分子”,实权在那些人手里。
冯岗先生自己是文人,又经常被审查,再加上秉性善良,因此见我的第一眼就充满了同情。
握完手之后,他又把另一只手合过来,捧着我的手好一会儿,这是他不出声地表达同情和关爱的办法。他在请我落座前又亲自将那把本来已经摆得好好的椅子搬移了一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然后又给我泡了一杯茶。最后,坐定,他才长时间地盯着我,轻声问一句:“弄清楚了没有,怎么被审查了?”
“总不会还是那封信吧!”我说。
“你啊!”他说了声,摇摇头,不再说话。
看得出,他在犹豫,要不要今天就“启发”我。
也看得出,他终于下了决心。
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前顿了顿,问:“你,有没有——防扩散的言论?”
经过“文革”的人都知道,所谓“防扩散言论”是指议论毛泽东主席的言论。这种言论一旦有人揭发就严封密裹,连一般专案人员也不可偷看,哪个负责人看到了更是严禁复述,如果复述,他也犯了罪,因此叫“防扩散”。这种案件的麻烦就在于不可复述,很多人被关押审查了10年,人们也全然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话。
我的脑中轰然一声,自知陷入了一个黑洞。
我在这方面自然说过一些话,但哪几句被揭发了呢?如果交代得多了,不是增加了黑洞的深度?在此我要深深地感谢冯岗先生,他以违反清查纪律的方式,“启发”出了我“议论”毛泽东主席的两句话。
冯岗先生还建议,把产生这两句话的思想过程写一下,有个“缓冲”。我照他的意思,写了一份思想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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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失落的隐秘(3)
从此,从车部长开始,上海宣传文化系统一次次清查工作动员报告中,都有了一项“有人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提法。开始我还以为是在说别人,有一次报告正说到这里,遇到了冯岗先生闪电般投来的目光,我一怔,心想这就是说我了。冯岗先生瞥了我一眼,是好心地观察我是否经受得住。
成了全市典型,事情就很不妙,据报道,前不久有的省还在处决“反对毛主席”的人。我有点担忧了,便向清查组提出,那份思想汇报记忆有误,需要补充修改。修改时,我把“毛主席对‘文革’错误应负很大的责任”改成了“应负相当的责任”,以为“相当”有弹性,定案会轻一点。但正是这个改动,又使我成了清查运动中“态度不好”的典型。
“其实我是随口说,哪里记得是说了‘很大’还是‘相当’。那个揭发的人,就能保证?”我对冯岗先生抱怨。
“那你一开始就交代‘相当’,不就好了吗?”冯岗先生说。
“一开始的交代是你启发出来的啊!”我说。
“这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冯岗先生紧张了,“哪儿也不要说,隔墙有耳。”
我说:“你是我的长辈,你说,毛主席对‘文革’错误难道不应该负很大责任?”
“这些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出口。”冯岗先生说。
“那么,你估计,他们会给我定个什么罪?”我问。
“这要看中央今后有没有新提法。凭我的经验,不太乐观,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的另一句话倒是可以辩解的,辩掉一点好一点。”他说得非常知心。
他所说的“另一句话”,也是由一个人揭发,又由他帮我“启发”出来的,就是我曾在一个场合上说:“毛主席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流泪,更多的是思考。”这也被上纲为“反对毛主席”。
“怎么辩解?”我问。
“你可以辩解,说我在思考中国没有了毛主席,该怎么办。”他说。
我感激地点点头。不是感激他的主意,而是感激他的好意。
每次谈话,我总是要在他面前大骂那个揭发者,边骂边观察他的表情,借以来判断揭发者是不是我心中猜测的人。他只是不断重复:“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
终于有一天,冯岗先生把我找去,不关门,一边故意大声地说:“你也太骄傲了,连这样的报告也不听!”一边用手推给我一张纸条:
×××同志:
昨天下午的毛选五卷辅导报告和学习动员大会,余秋雨中途离场,到结束还没有返回,整个过程都没有请假。他的这种态度,与他平时的一系列言论直接有关,我建议进行严肃的教育。
纸条下端,是一个署名。我一看,果然是他。直到20多年后这个名字还在报纸上频频招惹我,我一直不理,只因为不想从我的笔端写出那三个字。
当时,冯岗先生像是不经意地点了点那个署名,又用手指弹了三下。署名下面的日期,是几个月前的,那正是我被宣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说清楚”的时候。
冯岗先生说:“骄傲很害人。军人作报告,知识分子中途离场,能不发火?你是两项揭发并发,才出了问题。”
这下我愤怒了。那天下午的事我还记得,听报告时我右边坐着华东师范大学的一位陈先生,不知怎么他突然吐血,我和一位叫奚启新的年轻人一起把他扶了出来,本来要送医院,陈先生说这是老毛病,家里有止血药,我们两人就相扶相持把他送回了家。那时还没有出租汽车,换了两路公共汽车才到他家,赶不回来听报告了。让我气愤的是,那个写纸条的人就在边上,完全知道我们为什么中途离场。
由此,我也大致推测到了他突然被重用的原因。
本来在“文革”中,凭他与编写大学教材毫不相干的奇怪身份,凭他与上海几个工人造反司令的接触,我一直怀疑他在教材编写组中担负着某种耳目的角色。后来批邓前夕我称病回乡,在去十六铺码头的公共汽车上也见到过他的身影,便立即遮脸,只怕他看到后揭发我没有病容,是故意逃避。真想不到时至今日,白云苍狗,斗转星移,揭发的还是他。
我对冯岗先生说:“你终究会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冯岗先生平静地答道:“你几岁?我几岁?”
历史,终于走上了正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两个凡是”结束了,“文革”终于被彻底否定了。
清查组在我的问题上不知该如何收场,只是谈话的口气变得越来越温和。“攻击毛主席”改成了“议论毛主席”,不久又改成了“有错误言论”,过几天又改成“说过几句不妥当的话”,后来干脆不提了,只说大家都有问题,让我“反思一下自己的其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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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失落的隐秘(4)
一天,清查组里一位平日十分寡言的谢先生轻声对我说,晚上到他家去一次,还把他家的地址抄给我。
那天晚上我刚敲开门,他就一把拉我在沙发上坐下,满眼诚恳地直视着我说:“中央精神有变,你的话没有错。那两个人正在找台阶,证明清查你是正当的。找到你的两篇学术文章,一篇写鲁迅的,一篇写胡适的,每个字都在啃,啃了几个月,还没有啃出问题……”
“那么,他们会怎么做我的清查结论呢?”我问。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他们原来搞你的材料全部作废了,写不出任何一条问题,现在把球踢到了我这里。我和几个比较正派的清查组成员商量,还是由你自己写几句吧。”他说。
“没有问题就说没有问题嘛!”我说。
“那也得由你来写,我们表示同意,再叫老夏看一看。你的事我给老夏说过,他说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没有问题,他自己在‘文革’中的问题就很多。我建议,你就如实写几句,有没有问题别人自然会看出来。”显而易见,他对我充满善意。他所说的“老夏”,就是他们的临时组长,早年与江青熟识,“文革”中被隔离过一阵。
但是,我心中充满不平。我说:“老谢,什么时候了,他们居然在查我的那两篇学术文章?他们也不看看年代,那是在周恩来、邓小平主政的年代写的,当时敢于写学术文章,还署了我自己的真名,本身就是在对抗他们这些人!他们自己写了那么多造反、批邓的文章反而不查了?这真是历史的颠倒。”
老谢说:“你的不幸,是车部长亲自决定审查你的。他倒是讲了你很多好话,但后来却撒手不管了。现在,车部长和市委书记苏振华他们在‘两个凡是’上出了问题,都调走了,清查组的人都忙着撇清与‘两个凡是’的关系,忙着在找自己今后的工作。他们这次算是又滑过去了。”
根据老谢的要求,第二天我就写了一份自我清查。共分三条,抄录所留底稿如下——
自 我 清 查
“文革”十年,我受尽批判,历经磨难,家破人亡,却仍能抵制造反,抵制批邓,殊为不易。但心中也有很多愧疚,尤其是对父母、亲友救助乏力,至今深自谴责,不便与外人道也。
近两年接受清查,清查的主项问题,现已有中央文件证明我为正确,毋庸多论。另外曾被清查人员感过兴趣的,是下列第一项。其他两项虽然算不了什么问题,却一直使我感到不舒服,因此不妨作为教训提一笔。
一,我曾帮助在外地农场一起劳动过的“难友”——残疾人沈立民先生,从邮局转寄过一封车间工人的集体签名信给当时分管工业的市政府领导马天水。我和那些不认识的车间工人们都没有预料到他几年后会犯政治错误。从中得出一个教训,虽然向政府有关部门投诉是人民的权利,但最好不要投给我们不了解的领导人;
二,十年间我从未参加过任何大批判,但在复课后有一次却对自己所在学院表演系编的一份台词教材,提出过不恰当的口头意见。我误以为那份台词教材的“绕口令”有点低俗,可能是“工宣队”插手了,其实是误伤了与我关系十分亲密的教师;
三,在我生病期间,一个文化程度很低的青年工人请求我从文字语法上帮助修改一篇谈《红楼梦》的极为幼稚的千字短文。我推不过,在病床上花了大约十分钟时间修改了一下。后来这个青年工人得知我因帮沈立民先生寄信的事情被审查,也紧张了好一阵。由此得出教训,此生作为教师,只能教书,不能改文。只要在别人的文字上一落笔,什么都扯不清了。
十年教训,略如上述,敬祈指教。
两天后,老谢告诉我,我的清查结论就写了这三条。但我的文字“太幽默”,可能会做些修改。我说,要修改可要征得我同意。但后来再也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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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第一冤案
“文革”初期,刘少奇被当作“党内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的总头目”和“全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受到批判和斗争。
被关押的刘少奇,在70岁生日这天看到了《关于叛徒、内好、工贼刘少奇的审查报告》和把他永远开除出党的决议,顿时昏厥过去,生命垂危。1969年11月,刘少奇被遣送开封之后随即身亡。
1980年2月,中共十一届五中全会通过《关于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指出:强加在刘少奇身上的“叛徒、内奸、工贼”三项罪名完全是蓄意捏造,应该完全推倒。5月17日,北京举行隆重追悼大会。华国锋主持,邓小平致悼词。共和国最大的一起冤案昭雪。因这一冤案株连受到迫害甚至被判刑的近3万人也获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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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失落的隐秘(5)
这一最大冤案的平反,否定了“文化大革命”的极左路线,带动了其他难案积案的平反。[正 声]
流沙河:天灾人祸两当头(1)
流沙河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四川金堂人,1931年11月生在成都。1948年始发表作品。1949年入四川大学农业化学系,1950年到《川西农民报》任副刊编辑,1952年调四川省文联。
1957年,流沙河因《草木篇》获罪,成为大右派,一举成名天下知。1966年“文革”爆发,他作为死老虎被押回金堂老家,做了锯匠,而且在“监管”状态中,不准外出。两个月以后,他早先认识的一位名叫何洁的女子突然找上门来,不但带来了许多可怕的传闻,预示着全国即将大乱,同时也带来了真挚的爱慕之情。在“文革”阴云密布的时日里,流沙河和何洁结婚,一起度过了异常艰难的岁月。
1988年,流沙河的《锯齿啮痕录》由三联书店出版,引起广泛关注。这里摘录的,即该书中的片断。
国难来了又去了
经过夫妻别离,经过半失业,经过疾病,经过日记本上长长的债务清单,经过司马迁《史记》的两读,我跨入难忘的1976年。周总理逝世时,我正在拼命钉箱,1月9日那天我做出三十只包装木箱,挣来整整三元。一月份我破记录,挣来五十一元五角。要多挣几个钱准备买过年货,我撬开室内的地板,挖出从室外窜入的药瓜根六十多斤,送到药材站,卖了七元多,为了不让全家拖死,惭愧啊惭愧,我已无暇留心国家大事。直到本镇四家工厂职工群众为周总理开追悼大会那天,我在街上看见他们静默无哗列队走向公园,被他们深沉的悲哀所感染时,我才想起国难当头,从而萌发自责之意。可是我能为祖国做什么事情呢,我是右派!
不久,住在我家窗口对面的那一对造反派夫妇,为了他们栽的一株价值一分钱的桉树苗被别人折断了,两次打我。第一次是其夫姓李的扇我两个耳光。第二次是其妇姓赵的揪住我的衣领打我。这两次我都是一手未还。其妇打了我,又去打九岁的鲲鲲。打了,她还投大石入厨房,砸破我家水缸。别以为这都是十家院坝里的无聊纠纷,都是莽夫泼妇的逞凶耍横,可以海量涵之。不,这里面有政治——周恩来死了,邓小平霉了,造反派要翻起来了,其夫夺过手而又失去了的东街印刷厂的大印,其妇夺过手而又失去了的西街糖果厂的大印,可能都要重新夺回手了,所以他和她的气焰就高张起来,敢于出手打我了。他们这样打我,促使我改变了想法:“现在是国难家灾两当头。”
又不久,在报上读到###,我又挨到一顿触及灵魂的打,比触及皮肉的打更凶狠。4月8日之夜,那一对造反派夫妇把他们家中的收音机调到极限音量,向庭院其余的四家人示威似地高声传送邓小平被撤职的决定。我至今仍不忘其夫的鼓掌声和鸱鸮夜啼一般的哈哈怪笑声,这促使我再一次改变想法:“还是国难当头!”
我不能说那时候我憎恨“四人帮”。那时候我尚未听说过“四人帮”三个字,从何恨起。我只能说,我恨“文革”,从开始我就恨。我恨“文革”,也包括恨“文革”的两派。一想起我在故乡亲眼看见的那两派如何争宠,如何标榜只有他们自己这派才是毛泽东思想的嫡系真传,我就感到肉廊。一想起那两派如何整我,整善良的百姓,整正派的官员,整他们自己这一派的对立面派,我就感到血热。我恨“文革”,顺理成章地我爱民主、自由、法制,我爱真正的社会主义。我恨“文革”的两派,顺理成章地我爱那些被文革的两派所共同切齿的所共同迫害的所有的好人。
鸱鸮夜啼之后的第六日,沈序福来家中看我。他是做小工出身,在困境中自学成才的英语教师,二十多岁,我叫他Teacher沈,他在成都工作,有老家在城厢镇南门外乡间。过去他来我家,我总向他请教英语。这次他来看我,告诉我###真相,使我激动不已。从他口中,我获悉北京的大学生要求清算左倾错误,从1957年清算起。这一段话,也许是考虑到“墙有耳”吧,Teacher沈是用英语对我讲的。from nineteen fifty seven(“从1957”)这一句他重复说了两次,面带笑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没有任何人,除了我的妻子,对我讲过这样的话。真是“好言一句三冬暖”啊!到那时为止,我已被孤立整整二十年,成了井底之蛙,我不了解天有多大,云有多美,我不了解中华民族复兴希望之所在的那些年轻人,包括我面前的沈老师。现在我开始了解了。“国难当头也不可怕!”我想。
这一天沈老师亲眼看见那个造反派女人怎样打鲲鲲。沈老师站在房间门口,质问那个女人。我把沈老师劝住了。我怕那个女人去告沈老师“和大右派勾结”,将不利于没有背景的沈老师。
五个月后,毛主席逝世时,我也正在拼命钉箱。当天下午4点,社内的大喇叭播送讣告。我暂停手中的钉锤,侧耳倾听。听毕,只有一个想法:“他从此失去改正错误的可能性了,永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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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天灾人祸两当头(2)
“四人帮”垮台的消息传到本镇引起普遍喜悦。以情理推测之,该有些人惊慑忧愤,不过我没看见。10月26日晚上,本镇各单位职工,手持竹筒,灌煤油点燃,高举火炬游行,欢庆四凶落网。鲲鲲去看热闹,岳社长牵着他,带他跟着游行。我为此很感激岳社长。
“四人帮”打倒了,但开始一段时间还在喊“继续批邓”,不过越来越不得人心了。1976年底,我已听到一个现代民间传说,说邓伯伯来成都游杜甫草堂,被游人发现,报以掌声。邓伯伯含笑挥手答谢说:“继续批邓,继续批邓。”这个传说富有我蜀人的幽默感。我听了没有笑,却差点哭起来,当然不是悲哀。
闹 地 震
不要感叹人间的不公平。“文革”十年,毕竟公平过一次,那就是闹地震。地震风声一紧,本镇全民皆闹。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震后,8月6日闻说成都已经闹得如沸如羹,我们这里岂能不闹。官员和百姓,专政者和被专政者,“红五类”和“黑五类”,造反派和保守派,所谓“左派”和所谓“右派”,从这天起,全部心慌意乱,坐不住了。这不是挺公平吗?
迄至8月6日这夭,我已失业半月(七月份我的工资只有二十二元五角),日日在家为鲲鲲编英语课本。黄昏时候,总是带着鲲鲲和堂妹余勋绵的两个儿子——旭旭和阳阳,去西门外罗家碾河边水浅处,教他们游泳。就是8月6日这天黄昏,我都还带他们去游了。看来我好像还能稳得起。可是到了晚上,想起这天黄昏在河边看见的一具死尸,便从水淹死联想到房屋震塌压死,从别人的死联想到自己的死,就再也稳不起了。这天晚上写日记,我埋怨“洁也不回来看看”我和儿子。“如果一旦不幸来临,也算彼此见了最后一面。”这时候才想起我家尚未采取防震措施,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对鲲鲲说:“睡觉警醒些!一有响动,赶快往床底下滚!”他说:“房子垮下来打坏我们的家具,那才可惜哟!”儿童的想法确实可笑,他以为房屋震塌只打家具不打人。难怪他这几天一说起闹地震就很兴奋,惊险有趣嘛。
第二天看见余柏奎老侄率其子女和段老师从住房内搬床到大院坝中间来了。余家大院内还有几家人也在往大院坝中间搬。我总觉得睡在院坝中间就像在办展览,有些不雅,所以不愿意往这里搬。这天晚上,我在床底下放一张塑料布,以便在必要时滚进去。捏着鼻子哄眼睛,也算采取了防震措施。
又过几天,在连续失业二十日之后,又有包装木箱做了,我赶快去上班。这天是8月11日。我在木器家具社后院从前拉大锯架马处,挥动钉锤,乒啉乓咙,在我的工作台上钉起箱来。埋头做了许久,才注意到后院的几间木工房的人都逃走了,只有旁院做棺材的彭师傅还在。他衔着叶子烟袋走来,笑嘻嘻地说:“嗨!你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原来地震风声这几天更紧了,镇革委早已通知所有居民(这又是平等的):12日、17日、21日这三天有可能发生地震。我何尝不知道有危险,可是人要吃饭呀。我问:“彭师傅,你为啥不去躲?”他稀开牙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活着有个×意思。打死算×。”六年后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不过是病死而不是打死。
第二天就是12日,我仍然去上班,但把鲲鲲留在家中。父子俩分开,总能活一个出来,不会死在一起,这天深夜,写日记如下。
整日钉箱。
晚上到处空气紧张。许多人在逃了。隔墙楼上的工人宿舍似已逃空,家家窗口墨黑。他们都在坝子里搭棚睡。他们的命比我们的命值价些。钢锉厂的上海人已有逃回上海去了的。
对面住的恶邻造反派夫妇平时盛气凌人,此时全家惊惶失措,大喊大叫,跑进跑出。
更可笑者同院某胖婆竟将锅碗之类全搬到院坝中间地上放着。又抬方桌到院坝中间,全家五口钻入桌子下面,挤在一起端坐,如儿童扮姑姑筵然。
大凡此类怕死之辈都甚愚昧,平日心肠不好,整人害人,所以现在怕老天爷惩罚他们。他们迷信因果报应,所以万分惊惶,如恶邻夫妇之所表现者。
风声紧急,我本也该惊惶一下。可是看见他们如此惊惶,便决意不要惊惶了。
传说唐山死去百分之八十。我们这里将来不知怎样。但愿少一些。最好大难化小,小难化无,平安无事,一场虚惊。一想到一片瓦砾场,满街倒房塌屋,到处闻到尸臭,便今人心悸。何况人愈穷,死亡的可能性愈大。所以还是不震为好。
13日我照旧整日钉箱。这天空气仍然紧张。同院邻居几乎每家都捆好了被盖卷,备好了干粮,只等本镇西街瞭望台上的警报器一拉响,便要出门逃命去也。据堂弟余勋钺回家来说,此次震级可能很高。又说,凡预报了的后来都震了。可见情况严重,不可小看。听他这样一说,我倒希望快些震了,免得提心吊胆,神经紧张得难受。
流沙河:天灾人祸两当头(3)
14日钉箱。青白江区四川化工厂某车间的一个阀门爆炸,引起惊恐。人们误以为地震发生了,纷纷往城厢镇逃命。青白江区立即发了警报,于是更多的人逃命,造成跌伤踏伤。
15日钉箱。空气稍缓和。后院木工房又有人干活了。16日钉箱。白天也在平静中度过。晚上我在堂妹厨房背后小天井闲坐纳凉,听她谈北京有一位地震学女专家姓梅的到成都来监测地震……刚刚谈到这里,一句话尚未完,忽然听见天井三面的木结构老式房屋嘎嘎咋咋响声大作,似乎房屋有生命了,活了,一瞬间剧烈咳嗽了。我当时躺在马架椅上,感到身体微微一荡,同时听见房屋剧烈咳嗽,但尚未想到这是地震。几秒钟后,又听见隔墙的邻院传来一片混乱的呼喊声,才想到这是地震。想到这是地震,地震已经成为过去。所以地震都属回忆,谁也不可能当面告诉我:“你看地正在震!”当我双脚探入塑料拖鞋,从马架椅上撑起来,叫一声“地震了”的时候,地已经不震了。地不震了,我才感到情况危急,开始恐惧,开始逃命。坐在我对面的堂妹也从竹椅上站起来,和我同逃。可笑的是我们都往厨房内逃,进而逃入房间,好像地震是从天空掉下来的,躲入屋内,我们便安全了。其实我们当时应该留在天井,坐着不动。如果接连再震,露天处总比屋盖下安全。逃入房间,乃是自寻死路!
我的鲲鲲,堂妹的旭旭和阳阳,都跟着我们一窝蜂逃入房间。堂妹夫向大哥在房间内指挥应变。他家防震措施也是往床底下滚。床底下早已垫好被褥准备着,收拾得很精致。大婶爬入床下。外面圆门旁的陈婆婆也来寄居,提着包袱,爬入床下,同大婶分享安全。阳阳也爬进去,还在笑呢。向大哥叫阳阳缩头入内,不要伸出。因为,向大哥指着前床枋说:“这里容易断。断了压下来,正好压在你脑壳上!”
我带着鲲鲲往家中跑去。我们穿了衣裳,换了鞋子,提着几天前已装好了的帆布包,锁了门,往外逃。此时已是夜深10点半了。
跑过大院坝,见这里好热闹。整个余家大院数十户人家都麇聚在此了。叫声唤声,一片嘈杂。大院坝中间肯定是安全的,哪怕四面房屋合围塌下,也打不着。非中间地带就很难说了。我带着鲲鲲跑出大院,穿过槐树街,往西街跑。槐树街其实是一条小巷。巷口有一座砖砌的门洞,门额石刻“槐树街”三个字。门洞左右两边,承受重量的砖柱,原已被人拆去不少砖块,显得摇摇欲坠。我怕门洞顶部因再震而坍塌,便牵鲲鲲试着试着一下冲出门洞。结果没事。说来好笑,到我写这篇回忆录时,将近十年又过去了,那危险的门洞依旧健在。
冲出门洞便是西街,向右便可以逃出西门城。所谓西门城早已不存在,仅仅作为地名保留在居民的口头上罢了。这一段西街两旁的居民都逃到开阔处躲地震去了。我一边跑一边想:“等我回来时,这两旁的房屋还在吗?”
跑到城外水沟边的开阔地带,我和鲲鲲临水而坐,坐以观变。黑暗中一些居民还在不停地跑出城来,有抱被褥的,有背小孩的,有提包包的。向西望去,看见青白江区的方向正在发射红红绿绿的信号弹。还隐隐听见零星的枪声四起,这是乡间的警报信号。本镇的警报器在地震发生时就已拉响,现在还呜呜的缭绕在夜空中,如泣如诉,鲲鲲坐不住,跑来跑去看热闹,觉得新鲜有趣。我却回忆起小时候,也像鲲鲲这样大吧,夜间跑警报躲避日本飞机空袭,那情景和现在差不多。
临水坐到半夜过了,提包内的馒头也吃了,不见再震。这时候,跑出城的居民又纷纷回去了,我们也回家去,进了余家大院,大院坝挤满了。我们去依傍老侄余柏奎。鲲鲲在一张竹椅上睡了。我在矮凳上枯坐,坐到天亮。
此时已是17日。更多的人搬到大院坝来住。我懒,未搬。夜晚鲲鲲在这里同老侄的小女挤一床睡。我在这里坐到半夜,估计不会再震,便回家去睡了。
此后一连四日大雨。大院坝积水如池塘,床群密集成水中小岛。大婶和陈婆婆都住在床岛上。向大哥背负她们来回渡水。这般怪异景象为我平生所未见。
我这五天照旧去做木箱。街上几乎关门闭户,一片萧条景色。地震前的所谓阶级斗争——追查各地曾经响应###的“反革命”——终于被闹地震闹散场了。从此以后,松松垮垮,人心涣散,谁要想搞运动整人,再也不那么容易了。
8月22日晨近6点,我被地球妈妈猛烈摇醒,听见房屋又是一阵嘎嘎咋咋大响。我拖起鲲鲲滚入床底下,吓得发呆。随即听见大院那边一片惊诧的喊妈喊爸的童声。惊魂甫定,才想起这次比16日夜间那次厉害得多。天大亮后,看见再无动静,我们便爬出来,转移到堂妹那边去。我家所居和她家所居虽然同在一乘屋盖之下,但是我家这边山墙孤绝,没有别的房屋拉扯,不如她家那边牢固。大婶和陈婆婆前两日已从大院坝床岛上迁回室内床底下了。陈婆婆是摘帽地主,一贯奉公守法,逃命仍然不忘随身带着选民证和户口簿和购粮册以及摘帽证明书。她一个人独居,所以一切贵重物品全部纳入一口大提包内,放在床下。此外,她为人细心,电筒、火柴、手纸、牙刷、牙膏、针线、糕饼等等,也都随身带着。
流沙河:天灾人祸两当头(4)
此后还小震一次,发警报两次。直到8月29日,本镇仍处在警戒状态。那天是星期日,本镇赶场之期。怕地震造成市面混乱,四门都有民兵守卫,阻止农民入城赶场。
闹地震闹完了整个八月份。本月做工十九日,失业十日,躲地震两日。领工资二十七元,偿债十二元。尚余十五元,将用这点钱支撑九月份。
跨入九月份,不再闹地震。本镇全民皆闹的公平的日子遂告结束。看来又该搞运动了。
1985年写于成都
莫言:毛主席逝世那一天(1)
莫言,原名管谟业,中国新一辈极具活力的作家之一。1956年3月5日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东北乡一个中农家庭。经济上的贫困和政治上的歧视,给他的少年生活留下了惨痛记忆。12岁时因“文革”爆发辍学回家。18岁时到县棉油厂干临时工。1976年8月参军,站岗之余依旧喂猪、种菜。1979年秋调至解放军总参谋部,历任保密员、政治教员、宣传干事。1981年发表处女作《春夜雨霏霏》。1984年秋入解放军艺术学院。著有长篇小说《红高梁家族》、《天堂蒜苔之歌》等,中短篇小说集《透明的红萝卜》、《爆炸》等。另有《莫言文集》五卷。其中长篇小说《丰乳肥臀》夺得“大家文学奖”。
本文曾收入莫言多种作品集,此处选自《莫言文集·小说的气味》,当代世界出版社出版。
一、小引:至于是否恬不知耻,何必去管
之所以选这样一件大事来写,是因为近年来看了不少跟伟大人物套近乎的文章。拉大旗做虎皮,不但有效,而且有趣,至于是否恬不知耻,何必去管。
譬如邓小平去世后,我就看到了文坛上几个一辈子以整人为业、写了许多没有人味的文章的“革命”作家自作多情的悼念文章。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做《敬爱的邓政委救了我》,乍一看这题目,着实是唬人,还以为他跟邓小平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很像二野的师长旅长的口气,最不济也是邓小平的炊事员、马夫什么的。但读了文章,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人其实是被刘邓大军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兵,撕下帽子上的青天白日徽章就算参加了革命,然后就一直在革命队伍里混事。别说他没见过邓政委,只怕连肖永银、皮定均等二野的中层干部都没见过。现在,那些真正的老革命都去世了,就由着俘虏兵们信口雌黄了。反正他们知道,那些真正的老革命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他们算账。
这篇文章的大意是:1978年,邓政委下了一个命令,给全中国的右派摘掉了帽子,在“右”派里,有铁骨铮铮的好汉,有天真的知识分子,但也有卑鄙的告密者,整人的急先锋,玩弄权术的小阴谋家,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的小可怜虫,他们当中有的人如果当了权,只怕比“四人帮”还要厉害,把他们划成“右”派的确是个错误。
我的天,原来邓政委就是这样救了他。
二、小引:中南海好像是他家的责任田
油然想起,我在军队工作时,认识了中央警卫局的一个志愿兵,具体工作好像是在食堂做饭。他说跟我是老乡,我也就认了这个老乡。
这个小老乡有一个爱好,喜欢对人说中南海里的事情,好像中南海是他的责任田似的。这伙计还有一个习惯,喜欢直呼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名字。
譬如提到###,我们总是习惯称做“江总书记”或是“###”,我这小老乡却一口一个“泽民同志”,还有“###同志”、“瑞环同志”、“乔石同志”等等,我问他,你们这些在“海”里工作的同志,是不是能够常见到“泽民同志”他们?
他肯定地回答:当然了,经常见。然后就说某某同志喜欢拉二胡,坐在葡萄架下拉,我们围在旁边听;某某同志经常到食堂来排队买馒头,我总是选个大的给他。
不敢说我这小老乡是在造谣,因为现在的事情真假难辨,某部机关食堂里一个志愿兵就能替人办大地方的出入证,明码标价,货真价实。
这是被揭露出来的事实,不是我的捏造。
三、小引:毛主席逝世与我大有关系
前面两段小引说明,只要你厚颜无耻,只要你胆大如匪,那么,你就可以跟无论多么大的人物挂上钩,这就为我这篇文章找到了根据。
原来我想,自己不过是个草民,谁当官我也是为民,毛主席逝世与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现在我想,毛主席逝世与我大有关系。不但与我有关系,甚至与我家的牛有关系。毛主席仍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就不可能改变,阶级斗争为纲就不可能取消,如果有文学,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的文学,而那样子的文学我是不会写的。
如果毛主席活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当所谓的“作家”,更不用说人民公社不会解散,人民公社不解散,社员家就不会自己养牛。所以说,如果毛主席活着,就不可能有我家的牛。
四、正文:毛主席怎么能死呢?
1976年9月9日上午,我们警卫班的战士,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凳子上,在班长的主持下,讨论头天晚上看的电影《决裂》,这部电影后来被说成是“四人帮”反党集团炮制的大毒草。
这棵大毒草故事梗概是说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抵制邓小平刮起的“右倾翻案风”的事。葛优他爹葛存壮在影片里扮演了一个专讲“马尾巴的功能”老教授,演过《平原游击队》的郭振清在本片里演了大学的党委书记,这个党委书记领着一群文化考试不及格、凭着两手老茧子上了大学的学生跟走资派斗争。
莫言:毛主席逝世那一天(2)
斗争的结果好像就是大家都不必在课堂听教授讲俄罗斯的黑土地和马尾巴的功能,然后,大家在思想转变了的老教授带领下,到村子里去给贫下中农阉小猪。
好像还说过有一个中农出身的学生受资本主义思想影响,自己偷着去给人家阉小猪,结果阉死了。这头小猪的死当然也要算在邓小平的账上。大家义愤填膺或者是伪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狠批邓小平妄图搞资本主义复辟,让我们贫下中农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的滔天罪行。
我有一个战友名叫刘甲台的,批着竟“呜呜”地哭起来了。班长问他哭什么,他说被邓小平气的。我们班长马上就号召全班向刘甲台学习,说批邓一定要带着强烈的阶级感情,否则批不出水平。
刘甲台的表演让我想起了当兵前村子里参加忆苦大会、看忆苦戏、吃忆苦饭的故事。我们村每次忆苦大会,上台忆苦的总是方家二大娘。方家二大娘比刘甲台厉害,刘甲台讲到半截才哭,方家二大娘从台下往台上走时就用袄袖子捂着嘴嚎啕大哭。
方家二大娘是个很有政治头脑的忆苦专家。
批刘少奇时她能把自己在地主家磨房里生孩子的事跟刘少奇联系上,说这事全是刘少奇害的;批林彪时她又说是让林彪给害的;批邓她肯定又会说都是邓小平给害的,让自己在地主家的磨房里生孩子。
如今回头想想,寒冬腊月,大雪飘飘,一个邋遢不堪、浑身虱子的叫花子倒在雪地上要生孩子,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那个地主把她扶到自己家,安置在暖和和的磨房里,地下还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麦秆草,让她把孩子生在草上,生完了孩子,还给她喝了几碗热粥。后来给全国的“地富反坏”摘了帽子,方家二大娘的口气马上就变了,她再也不骂地主心肠像毒蛇,让自己在磨房里生孩子了。
闲话不说,书归正传。
轮到我发言了,我也想学刘甲台,哭出一点眼泪,赢得班长的表扬。
但心里没有悲和恨,挤鼻子弄眼,死活也哭不出来。其实,我特别希望能恢复高考,因为像我们这种中农子弟,永远不能被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哪怕你手背上都磨出了老茧。
当时,所谓的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纯属一句空话。
每年就那么几个名额,还不够公社干部的子女们抢的,哪里轮得到村里人?
但如果是凭考试分数,我也许还有希望。因为我的大哥就是在“文革”前考上了大学。尽管内心对《决裂》有看法,但我还是装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痛骂了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痛骂了邓小平妄图复辟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狼子野心。
痛骂之后就是歌颂,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文化大革命”有啥成果?其实我也不知道。
从这里也以看出,中国老百姓里,其余的绝大多数,都跟我一样,是一些人云亦云的糊涂虫,让批刘少奇咱就跟着批刘少奇,让批邓小平,咱就跟着批邓小平。有时候心里有那么点别扭的感觉,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我想,即便我像张志新一样发现了真理,也未必有勇气挺身而出。手里掌握着真理,又不敢挺身而出,这种痛苦肯定比感冒严重。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生就“难得糊涂”了。想当年郑板桥创作这句座右铭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瞎扯几句。孔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理解这话,就是要敢于承认自己觉悟低,不要像有的人那样,林彪当副统帅时,祝他“永远健康”的调子喊得比谁都高,但等到林彪一出事,马上就换了一张脸,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东西跟在毛主席身后,一脸的奸臣相。
我们正批着邓小平,业务科的一个参谋满脸神秘地走进来。我们单位人少,干部战士之间的关系很随便,这个参谋是高干子弟,据他自己说他爹跟国家领导人多次出国访问,还把一些模模糊糊的、发了黄的照片给我们看。
虽说是高干子弟,但他却出奇的吝啬,好占小便宜,夜里值班时,常从窗口钻进厨房偷鸡蛋,被我们警卫班擒获过多次。因此他在我们班里一点威信也没有。
他一进来我们班长就往外轰他:“滚滚滚,没看到我们在批邓?”
他不说话,过去拧开了班长床头柜上那台红灯牌收音机,顿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男播音员那沉重、缓慢的声音响彻全室:各位听众请注意,各位听众请注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将于今天下午四点播放重要新闻,请注意收听……
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谁也没听过这样的广播。
有什么事接着说不就行了么,为什么还要等到下午四点?
我们班长毕竟是老兵,政治经验比我们丰富,他的脸顿时就严肃了起来。
莫言:毛主席逝世那一天(3)
他盯着那参谋的小瘦脸,低声问:“会有什么事?会有什么事?”
参谋把班长拉到门外,低声嘀咕着,不知说了些什么。班长进屋后,看了我们一眼,好像要对我们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我们都盯着他看,他说:散会吧,各人把东西收拾收拾,给家里写封信吧。
班长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跟我们的管理员是密友,两个人通宵达旦地研讨马列主义,我看到他钻进了管理员的宿舍,知道他们俩又研讨国家大事去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班长走了,刘甲台为了王,他说:要打仗了,肯定是要打大仗了,我估计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弟兄们,准备着上战场吧!
刘甲台的话激得我热血沸腾,打仗好啊,我太盼着打仗了。
因为家庭出身不是贫下中农,政治上不受信任,见人矮三分,自卑得很,上了战场,用勇敢、用鲜血洗刷耻辱,让他们看看,中农的儿子作战勇敢、不怕牺牲,牺牲了也给爹娘挣一块烈士的牌子,让他们在村子里昂起头、挺起胸,再也不必见人点头哈腰……
熬到下午四点,所有的干部战士都集中到食堂里,餐桌上摆着我们班长的那台刚换了四节新电池的红灯牌收音机。
一拧开开关,充足的电流冲得喇叭“嗡嗡”地响。
电池是我到村里的供销社去替班长买的,遵班长的嘱咐开了发票。
我把电池和发票交给班长时,班长悄悄地对我说:毛主席死了。
班长的话像棍子一样把我打懵了,这怎么可能?
毛主席怎么能死呢?
谁都能死,毛主席也不能死啊!
四点还没到,收音机里就播放开了哀乐。
这一年我们已经听了好几次哀乐,先是周恩来死,接着是朱德死,但他们死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没有提前预告,看来毛主席真死了。
看战友们的神情,我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毛主席死了,那个参谋双手捧着一个玻璃杯子,小脸肃穆得像纪念碑似的。
我们的首长拉着长脸,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哀乐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男播音员用沉重的声音说:“……”
用删节号是因为我忘了广播词儿,去查当年的报纸又太麻烦,随便编几句又显得很不严肃,所以只好用了删节号。
当广播员说到毛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时,那个参谋手中的玻璃杯子掉在了地上,跌得粉碎。然后,他就去找扫帚和撮子把碎玻璃弄了出去。
当时我就感到了这个杯子掉得没道理,现在想起来更觉得没道理。他是那样吝啬的人,提前就知道毛主席死了,双手攥着杯子,怎么会掉在地上呢?这分明是表演,而且是拙劣的表演,但我们的领导还是表扬了他,说他对毛主席感情深。
毛主席死了,上级立即发来命令,让我们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原来我们只有枪没有子弹,进入一级战备,马上就发了子弹。我们用半自动步枪的,每人发100颗子弹;用冲锋枪的,发150颗子弹。
一下子发了这么多子弹,子弹袋子装得满满的,心里也感到沉甸甸的。上岗时,子弹上膛,一搂扳机就能放响。领导也背着手枪查岗,好像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
我们单位人很少,营房跟老百姓的房子紧密相连,村子里的人几乎每天都到我们的院子里来,有来借工具的,有来找水喝的,还有几个姑娘,跟我们的几个干部谈恋爱的,进出我们营区就像自己的家似的,进入一级战备,领导给我们警卫班下了令,老百姓一律不准进营区。
我执行命令,把老百姓堵在门外,一般的老百姓没有意见,但那几个姑娘有意见,有意见也不让进。紧张了两天,等毛主席的追悼大会开过,大家就懈怠了,尽管上级还没有撤销一级战备的命令,但领导把我们的子弹收了上去,说是怕出事。
交了子弹,我们就更加懈怠了。
我们单位在那几天里,匆匆忙忙地去买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尽管信号微弱,画面跳动、扭动、几乎没法看,但村子里的老百姓还是来了。他们围在大门口要进来,我们执行命令不放他们进来,他们就发牢骚:还“军民团结如一人”呢,还“军民鱼水情”呢,忘了我们给你们抬担架、送军粮那会儿了!
这个村抗日时期是革命根据地,30年代入党的就有40多人,省里、县里都有这村里的人当官,最大的一个在中央当部长,不好惹的。
我们领导怕弄出矛盾来,就让我们把电视搬到院子里,然后开大门放入,我们一开门,老百姓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毛主席死了!这句话,这个事实,像巨雷一样惊得我们目瞪口呆,连我们这样的草民百姓,都为国家的命运担忧,都认为中国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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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毛主席逝世那一天(4)
但后来的事情发展变化得有点天翻地覆的意思,毛主席死了,天并没有塌下来,老百姓也并没有因为他过世而活不下去,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活得不赖。
现在,连老百姓也知道毛主席生前犯了许多错误,但许多人,起码是我,并没有感到当年把毛主席当成神是可笑的,许多人,起码是我,想起毛主席,还是肃然生出若干的敬意。毛主席之后,在中国,再也不会有谁能像他那样,以一个人的死去或是活着,影响千万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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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6全文阅读 作者:彭子诚,陈敬 《我的1976》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我的1976全文阅读页面。
三 : 我的新兵连全文阅读 作者:梁志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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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蛋子军营成长史:我的新兵连 作者:梁志男
代序一:质如璞玉头角峥嵘(1)
文/张堂会
由于同学的推荐,很偶然地,我阅读了《我的新兵连》这本小说。初拿到这本书时,心里很疑惑:短短三个月的新兵连,程式化的训练,写成小说将会是什么样子?阅读的过程却是不断发现惊喜和被感染的过程。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本非常有价值的小说。作者的才华从字里行间散发出光芒,作者的精神气质氤氲在小说的语言和结构里,有一种真实而淳朴的魅力。由于被小说所打动,我对作者产生了好奇,很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当得知他是个出生于1982年的年轻人时,我又一次有点吃惊,心里也暗生钦佩。听说他在武警部队工作,有过真切的新兵生活体验,军校毕业后,又两次被派往新兵连担任排长。这部小说应该是他生活经验的结晶了。
小说反映的是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应征入伍青年的新兵连生活。这些青年成长于改革开放时期,个人的生活经验和看待社会的眼光,已经与前几代人大相径庭。他们个性张扬、思维活跃、勇于进取,但又迷茫空虚、缺乏社会责任感,他们希望与失望并存,理想与沉沦同在,不喜欢传统的价值观,但又没形成自己的价值观。部队是一个特殊的集体,是个大熔炉,有着铁一样的纪律,异常严格的军事管理。这些不同家庭背景的青年,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目的来到了部队,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特殊环境里,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在成功和喜悦时,他们都在想什么?都在做什么?迷茫、逃避、堕落,还是乐观、坚持、奋进?小说为我们呈现了这一代年轻新兵的精神风貌。
这是作者的第一部小说,但对生活观察之细微,心理描写之细腻深刻,不动声色中透露出的识见,已显示出他写作的天分。小说中那对生活的热爱,对战友的爱,那迷惘、困惑、思索与挣扎,是让人感动的。小说还显示出对社会的关怀,对部队生活中恶的痛恨和善的向往。不曾被生活磨去棱角的年轻人身上的这些东西是珍贵的,让我们深思而又振奋。可以把这本小说比作璞玉,它美的质地已经头角峥嵘。若与文坛盛行的“新生代”作家的执著于娱乐、消费与刺激的文本相比,这部小说犹显出它的卓异与可贵。它是认真的,是向上的,是真实的,是在思考生活和人生,虽然有那么多压抑和迷惘。我们嗅到的是清新的空气,看到的是青葱的树,是一群年轻人向着太阳呼喊,而不是看到颓废的沙漠,听到靡靡之音。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希望文坛多出现这样的清新刚健之作,并为文坛有这样的作品感到庆幸。
以三个月的新兵连为题材来写小说,题材的特殊性使小说的写作存在很多难点,但作者解决得很好。新兵连的生活应该是非常机械和程式化的,主要由训练组成。时间是那样短,日子是那样琐碎而平庸,基本上不存在构成小说所需要的情节。每个新兵的生活又大致一样,从着装到作息,并且,每个人从出场到结束,也就三个月,性格几乎都来不及展开,这使小说在人物描写上也存在难题,不容易凸显出个性。一个几乎难以下笔的题材,作者却把它表现得起伏有致,十几个主要人物活灵活现,这让人讶异并景仰作者的才华。并且,他没有靠蹈空的想象来织进情节,一切都真实得可以触摸。这得益于作者对生活的思考和提炼,得益于他写作技巧的运用。
总的来说,小说有两条线索:一条是新兵的训练及日常生活,随着日子的推进,训练内容不断改变,日常生活里也常出现些稍显重大的事件;另一条线索是梁一飞对于新兵连生活的感受,他内心的波折,这是极其敏感而动荡不定的,是精神和心理的河流,面对这陌生而高强度的生活,它像潮汐一样不断变化。当顺利喜悦之时,他志气高涨,要当像指导员那样的军官;当受打击消沉之际,他在暗夜里偷偷哭泣,并下定决心要当逃兵。第一条线索是生活的常规,第二条线索使小说获得心理和精神的深度,是小说的入文学境界之处。除此之外,小说还有其他弱的线索:每个新兵的来处都可使读者管窥到军营外社会一角的现实;小说对其他新兵的心理描写,与对梁一飞的心理描写形成映照,立体多侧面地反映了新兵们不同的精神性格。
代序一:质如璞玉头角峥嵘(2)
小说的引人注目之处是对梁一飞这一主人公的成功塑造。他为了逃避高考的失败和复读时繁重的学业压力去了军营,小说一开始就显示出这是一个既骄傲又气馁,既清高又幼稚的年轻人。初到部队,他对新的生活惴惴不安。他渴望表现自己,使自己优秀,但又既无坚定的意志,又怯于行动。他充满理想,但他的理想很容易被现实的冷风吹灭,他陷于消沉困顿中,不能再给自己点燃一盏灯。当他取得成绩,当他生活的道路上阳光灿烂,他踌躇满志到得意忘形,当他的道路上阴云密布,他很快便会被击垮,陷于痛苦中无法自救。他又是倔强而自尊的,有一身冷傲的骨头。他也心地善良,关心和爱护自己的战友,心眼明亮,是非分明,有许多小聪明。他甚至是非常可爱的。作者深入人物内心,塑造了这样一个真实的内心不断波动的活灵活现的人物,并对他常有不乏善意的讽刺,使小说显得妙趣横生。这个人物的塑造给人的最大启发,是对于人的内心的毫不避讳的洞幽烛微式的刻画,使人省察自己灵魂的深处;再者是他身上的理想之光,它不是单纯单向的,而是磕磕绊绊的,在磕磕绊绊中坚持的。
难能可贵的是,小说把八班的其他九个新兵也塑造得栩栩如生,每一个都几乎呼之欲出。黄涛没能当上副班长的痛苦,黎冬生深夜站岗时对自己家境的诉说和心中的梦想,高恒的冷漠、被孤立与被原谅,郑小东与父亲和解后的狂喜,都透露着温情。王杰的幼稚、狡黠与故作成熟,周亮的活泼、率真与有趣,苏黎明的随和、恬淡,刘帅的拘谨、尴尬,罗天海的随意、率直,都让人感到那样的鲜明和可爱。读这本小说,我们不由得要喜欢上这群年轻人,虽然他们有缺点,但他们是朝气蓬勃的一群、热血激昂的一群。小说把他们塑造得如此有血有肉,我们似乎看到了一张张面孔,感受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并从内心里珍惜每一个人,希望他们以后的路走好。
小说的另一引人注目之处是对于部队制度不完善处的暴露及对于新兵与新环境的摩擦的表现。这其实也是小说的一条重要线索,它时隐时现,贯穿始终。在第一、第二这序幕式的两章里,在火车站两个新兵因擅自交换位置而与接兵的军官发生争吵,中途下车时一个新兵被调换档案,在广州火车站两个巡逻的武警说“到新兵连就叫你知道什么是死”,都为这一主题埋下了伏笔。后面便一步步地写到会操及内务卫生竞赛所导致的对作息时间的破坏,食堂伙食的糟糕,班长欺负新兵等,最后终于导致了梁一飞、王杰、周亮计划当逃兵。小说对两次问卷调查的描写很有意味,这是对制度不完善处的校正,但第一次徒劳无功,第二次略有成效。
新兵与新环境的摩擦,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有些地方,是部队自身的缺陷所致,它存在不合理之处,如严格管理下的温情缺失,人与人之间沟通、理解缺失。有些地方,是新兵们自己存在问题,尤其是像梁一飞、王杰这样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新兵,从社会青年到士兵,是要有个锻造和适应的过程。部队毕竟和外面的环境很不一样。被宠着成长的士兵也绝不会成为好士兵。所以,这就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部队应该怎样改善自己而使新兵健康地成长为我们所需要的优秀士兵?部队不应该是扭曲人性的地方,应该是让人性健康成长的地方。其实,小说里也写到了一些好的例子。冯班长就是个好班长,为阻止梁一飞他们三个当逃兵他苦心孤诣。焦排长是个好排长。指导员是梁一飞心中的偶像。作者在这些人物身上赋予了光辉和魅力。我们由衷地希望部队的不尽人意之处能更多地被发现和剪除,让这些迈进军营的年轻人像树木一样在风雨和阳光中茁壮成长,成为祖国的栋梁。同时也希望新兵们把每一次的挫折都当成历练,而不是因此沉沦;心灵要一直向上,因为人生就是不断成长的过程。
在写作技巧上,这本小说也有很多可取之处。对于会操的描写就是典型的例子,见出作者的功底和聪明才智。新兵连的第一次会操出现在第五章,写得非常细密,跌宕有致,尤其是苏黎明的晕倒,梁一飞和刘帅陪苏黎明回宿舍休息,而后到林荫道中得知会操的成绩,每一涉笔之处,看似无意,却都有深意,每个人物的性格都刻画得细腻而又有深度。第二次会操,第三次会操,作者都一笔带过。到了第四次又有详写,并且别出心裁地换了一个角度,用梁一飞的心理变化过程描写会操,不仅写得跌宕有致,而且有悬念和惊险,让人兴趣盎然。原来是王杰的帽子惹的祸,明了真相后,又让人忍俊不禁且有所深思。对于射击训练的描写也是如此,详略虚实组织得相当巧妙。第一次打靶,用省略号把八班的打靶过程带了过去,写道:“梁一飞在板凳上坐了五六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打完靶了,回想起自己刚才打靶的情景,梁一飞感觉到恍恍惚惚的,仿佛做梦一般。”注重写的是打靶的成绩,一样地写得曲折有致,原来为了给参谋长留个好印象,成绩都是虚报的。在写总队考核时,小说才情感激昂、淋漓尽致地写了梁一飞的具体打靶过程。小说在组织事件方面,也显示出作者的慧心。评选副班长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七班长刁难梁一飞、王杰、周亮,梁一飞三个人计划逃跑的前前后后等都写得细腻而山重水复,既符合生活的逻辑,又不平板直白。这本小说另外的特点是风趣和幽默,它是健康而明朗的,让人忍俊不禁,觉得可爱,而不像有的小说,沦为恶趣。五班长欺负八班的新兵最后成了滑稽的闹剧,张伟成的装色盲也有喜剧色彩,梁一飞收到何小燕拒绝他的信后,心里忽喜忽悲,愤懑又伪装的情形,让人哈哈大笑之余,又对他充满同情。小说的许多地方,让人阅读的时候,都心里含着笑。若从风格上来说,这本小说有细腻抒情的一面。对于新兵们唱“寒风飘飘落叶”的描写,对于父亲来到军营的描写,对于新兵们分别而离开新兵连的描写,对于水池中金鱼的一次次描写,都深蕴着情感,有诗画的意味,仿佛下着蒙蒙的雨,吹着流连的雾一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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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一:质如璞玉头角峥嵘(3)
读完这本小说,再细细想来,觉得小说写的是环境与人的关系。小说写的是个特殊的实例,是新兵连,新兵们在这里与环境碰撞,度过艰辛的心路历程,改变自己。环境是严峻的,像一群人在黑暗中攀爬垂直的高墙,每个人都咬紧了牙,攥紧了劲,冒出汗来,但不停地有人跌落下来。而新兵们在新兵连的际遇,也正可以看做是人在人生路上的际遇。不管走什么样的路,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一样会受到挫折和打击,与环境摩擦和冲撞,然后慢慢成长。也可能有的人沉沦了,有的人扭曲了自己。有着良好的信念并坚韧不拔是多么可贵。环境会改造人,有时候这是件可怕的事。读完这本小说后,我开始想,十年之后,这群年轻人将会是什么样子,梁一飞将会是什么样子。生活锻造他们,是不是要磨损去他们身上少年的美好东西,而被这个社会庸俗的东西所同化?是不是要变得老练而世故,消失掉了身上的锋芒?这确实是生活的一部分真实,让人感到可悲而无奈。但情形或许并没有这样悲观,因为很多人就是这样被锻造出了钢筋铁骨,并更智慧地坚持这个社会的良心,这使我们对生活充满信心。作者所写的是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朝阳一样的年龄里的一段生活。小说是充满激情的,给我们鼓舞和沉思。透过作品,我们觉得作者是棵灵动而健康的嘉木,虽然还不是参天大树,但禀赋已散发出光芒。在文学上,作者的思想和趣味是纯正的。我们期盼作者继续努力,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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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二:铜台初下笔乐观正飞缨
文/孙少华
严格说来,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呼唤学术自由独立发展、希望学术不拘泥于传统但又不背离传统的时代,同时又是一个对学术发展的出路倍感困惑的时代。就文学而言,现在很多学者提倡回归文学本身的研究。但世纪之交,我们看到的一个事实却是,中国文学尤其是纯文学,基本上处于被边缘化、被冷落的地位。
对文学的挑战并非来自其他学科门类,而是在于自身如何突破和超越。在这个以知识生产为特征的社会,各种竞争日益剧烈,人们普遍关注的是文学的理性意义。文学纯粹的精神领域也受到了经济活动的干预。人们不断追问文学能否成为解决其思想困惑、减轻其精神压力的工具,社会在不断要求文学能否为国计民生等重大问题提供一种理性与理想的支持。因此,文学能否为文化复兴与社会发展提供批判性与建设性的预言,就成为其能否经受住越来越剧烈的专业化与学术化考验的关键。文学不仅是一门学科或一种知识体系,它还是社会批评的工具和理想社会的预言。在十八世纪的欧洲,文学与社会批评是密不可分的。坚持其批判性与理性精神,是突破其发展障碍的重要选择。所谓批判性,就是要求文学保持独立自由的思考,同时能及时洞察事物发展的规律和方向,并以理想化的语言对社会与个人的健康发展提供智力支持。所谓理性精神,就是基于怀疑论基础上的理智审视,就是承认文学正确认识客观世界与人类社会的能力,从而让文学对社会与人生进行理性分析、论证和阐释。丧失了批判精神与理性主义,文学自然会走向没落。网络与影视的冲击,仅仅是文学式微的表象特征,关键是文学研究者能否对社会政治保持敏锐与理性的思考。文学研究脱离了对社会与历史的理性思考,它将一无是处。文学不能为人们提供现成的世界观或方法论,也不能解决现实的信仰问题,但是文学可以帮助我们寻找世界观或信仰的理想出路——或者说为我们世界观的创立与信仰的回归指明一条理想的道路。媒体与学术的结合,催生了很多学术明星,他们的成功就在于用学术指导人们的人生,或者基本解决人们当前的思想困惑。但文学与学术若走向媚俗,则不能解决文学的出路问题,相反会将文学推入绝境。
那么文学的出路到底何在?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在于生活本身,也就是作者对基层生活的深刻体验与灵活把握。这是我读《我的新兵连》后的第一个深刻感受。
也许是因缘巧会,我应该算是最早阅读《我的新兵连》的读者之一(当时还没有正式出版)。说实话,由于学科方向的关系,我已经很少有空闲读现当代的作品了。但当我第一次拿到这部书的时候,立刻被一股清新的气息攫住了呼吸:在这个日益功利化的时代,竟然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坚守在纯文学的阵地上流连忘返,竟然还有这样的作品倔强地挺立在纯文学的荒原上戟指苍穹!所以,我好奇地拿起这本书不能释手,几乎是一口气从头读到尾,一个巨大的感受就是:军事文学作品竟然也可以这样写!
全书以一个新兵眼中的部队生活为视角,以初进部队三个月的军事训练生活为题材,将一个新兵的喜悦、憧憬、迷茫、困惑描写得淋漓尽致。全书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而是采用日志式的写法,一点多线地将梁一飞和同班战士的思想变化逐步推进,将不同战士的思想个性、灵魂善恶展露无遗。作者的可取之处在于,并没有采用讴歌式的叙事模式,将作品中所暴露的心灵阴暗与人生、社会的矛盾逐一解决,而是采用完全现实性的手法,仅仅暴露问题而不解决问题,让读者在阅读中主动去思考、去参与,这种开放式的写法,可以使作品具有较强的生活气息与真实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认为这是一部具有“问题意识”与“未来意识”的小说并不过分。作品本身并不能解决社会矛盾,但作品一定要提供一种解决社会矛盾的思考。现实主义作品的创作目的,正在于此。从这里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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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序三:我的新兵连(1)
作者应该是一个具有社会良知的人。没有社会良知的文人不是真正的文人,没有社会良知的知识分子也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真正的知识分子,他看到的不仅是社会当前的发展,他还会考虑社会发展的未来和人类的命运。作者对一些个案进行观察和思索,不可避免地触及到了生活中的一些困惑,但作者主观上是积极的,他提出的问题不仅是他个人的思索,也是整个社会在思索的问题。作品创造了一个典型的“真我”,是真实的,是“生活”的。这是因为,“我”并非完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时在我们周围或我们自己身上发现的“我”。潜意识的忧郁与有意识的开朗、内在的懦弱与外在的刚强、清高与对谄媚的跃跃欲试,造就了一个矛盾而真实的“我”。“我”是有人格缺陷的,或者说“我”并不是完美主义的追求者。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是真实的,可信的。从这里看来,作者不仅对生活有着敏感的观察而且具有很深的感悟。所以我们说,作者这部小说,完全得益于生活所赐。我读过很多女作家的作品,一向比较喜欢宗璞、迟子健、钟晶晶等人的文章,觉得她们确实是在把生活的美好呈现在我们面前,给予我们奋斗的勇气和力量。还有些小说,虽然有生活的底蕴在里面,但是我感觉大多是在抒发个人对生活的愤懑不平;或者说,将自己的感情掩盖在虚构的情节里,使人娱目而不能娱心。还有的不仅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在故事里,而且隐藏在了对自己才情的故意卖弄里。这样的小说缺乏的是真情实感,作者是自己故事的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这是生活阅历不深或体验肤浅的表现。
作品另一个特点,是散文随笔式的写作手法与对事件组织的完美结合。杨镰先生的《黑戈壁》是这种写法的典型代表。这种写法的优点是,能在优美散文所创造的典雅的语境中,为叙事的顺利展开奠定一种特殊的氛围,从而使作品既具有散文式的轻盈流动,又为塑造人物、描摹故事作了很好的铺垫。作品一起笔,就为我们奠定了“父子送别”既忧郁而又欢欣的基调。景物描写与人物刻画似俄罗斯小说白描风格的轻快明朗,而情感宣泄与思想表达又具有中国传统小说的抒情与写实特点。如“风摇摆着白杨树上最后的几片黄叶,又是一年新兵入伍的时节。北阳县这个普通的县城,当街市在薄寒的晨气里还显得冷清的时候,武装部铁栅栏外的空地上却已挤满喧嚣的人群。他们是应征入伍的新兵和送行的父母。人越集越多,熙熙攘攘,白杨树下原本宽阔的空地显得狭小而又局促,人群已经拥堵到相邻的街道上了”。在这个深秋的早上,寂寞的白杨、冷清的街市、喧嚣的人群,强烈的视觉与感觉对比,烘托了一种既伤感又欢腾的气氛,很好地把握了送别家人的顾虑,以及即将踏入军营生活的新兵们的欢喜与好奇。复杂的心理活动与矛盾的心理感受,都在寥寥几句景物描写中体现出来了。作者非常擅长在这种白描式的环境描写中,表现复杂的心理变化。如新兵们全面会操之前,天天忙于训练,这时候的天气状况如人的心情一样:“一直集结着厚厚的黑云,空气潮湿而晦暗,仿佛随时都会落雨。但雨却始终没有下。新兵们的心情像天空一样阴郁。”这就把新兵们渴望会操又担心会操成绩的心情很好地体现出来了。而随着会操时间的一天天临近,八班战士信心十足,这时候“厚厚的云层在一夜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温暖的太阳把柔和的光洒向新兵连的角角落落。新兵们的心情舒畅起来”。同时,这也为后面八班会操取得第一名作好了铺垫。复杂的心理活动与矛盾的思想感情,在这种白描式的描写中展露无遗。
作者对文学的执著精神与对文学技巧的熟练运用,的确让人感到庆幸和钦佩。这本书最能打动我的,还有作者在行文中体现出来的一种真实的思想感情:对生活的无比热爱与对理想的无上忠诚。实事求是说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其他“新新人类”的小说里,还有谁在谈论理想与道德?还有谁在坚守着对理想的忠诚和对生活的热爱?这部小说告诉我们:并非全如其他作品里的情感泛滥与道德沦丧,在现实生活中,毕竟还存在纯洁的思想感情与高尚的道德情操,还有很多人在坚守着我们传统的精神家园。年轻的士兵们性格虽多样,个别人物虽略显复杂,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总的来说,他们是单纯的,是纯洁而善良的。梁一飞对自己所在班训练成绩的殷切关注、对其他战友的关心爱护,无不体现了“这一个”人物的道德良知与人格魅力。而“这一个”人物的这种纯真的思想感情,如山涧清醴,润人肺腑,余香满颊。最重要的,读完此书,我的最大感受就是:发现了自己在生活中的卑俗与道德上的退化,同时增加了自我提高与完善的勇气!
代序三:我的新兵连(2)
唐代诗人李峤在咏《赋》诗中,曾经歌颂了几个自己喜爱的如椽巨笔:“布义孙卿子,登高楚屈平。铜台初下笔,乐观正飞缨。”并且赞叹他们的文学气象:“乍有凌云势,时闻掷地声。造端长体物,无复大夫名。”作者很年轻,但已经表现出了较高的文学天赋,我们期望他与他的作品能像李峤所说的那样,虽不能如甘泉、建章之巨丽,但能似平乐、铜台之凌云。希望作者能够孜孜不倦,继续勇敢跋涉在通往文学殿堂的道路上。
“行观向子赋,坐忆旧邻情。”掩卷独坐,情思缱绻,因文感喟,不觉行笔至此,如痴人梦呓,唯不知得作者之真意否?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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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一章(1)
●壹
风摇摆着白杨树上最后的几片黄叶,又是一年新兵入伍的时节。
北阳县这个普通的县城,当街市在薄寒的晨气里还显得冷清的时候,武装部铁栅栏外的空地上却已挤满喧嚣的人群。他们是应征入伍的新兵和送行的父母。人越集越多,熙熙攘攘,白杨树下原本宽阔的空地显得更狭窄,人群已经拥堵到相邻的街道上了。
武装部为欢送新兵入伍,今天也稍加装扮,与往日不同。办公楼灰色的墙面被粉刷一新,看起来整洁、明朗。大门顶上和铁栅栏上都挂着欢送新兵入伍的红色条幅,在风中轻轻地飘展着,渲染出欢腾的气氛。楼顶的几个大喇叭正播放着激昂、热烈的军歌,使得整个场面显得庄严、肃穆,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
人群中最耀眼的,要数穿着簇新军装的新兵了。一身葱翠的橄榄绿,使他们像一朵朵绿花散布在人群中。每个新兵的胸前都戴了朵大红花,花的红艳更映出橄榄绿的可贵和炫人眼目。这身橄榄绿显示了这群年轻人的梦想,使他们成为今天的主角。很多新兵是恭顺地站在父母身旁的,他们低着头,耐心地听父母再一次重复对他们的叮咛和告诫。也有一些新兵煞有介事地在人群中穿过来,穿过去,他们步子迈得大,胸脯挺得高,走路走得快,矜持而目中无人的样子。当然,迎接他们的是艳羡的眼光了。
武装部旁边一家商店的台阶上站着父子两个人。儿子穿着绿军装,个头中等,身材瘦削,肥大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像是把他裹进去了似的。他长了张娃娃脸,惹人喜欢的那种,细长的眼睛像潭秋水,睫毛很长。此时,淡淡的阳光正照在男孩清秀的脸上,他的长睫毛和脸颊上的绒毛都成了通透的金色。
男孩兴奋又略带妒忌地看着那些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的新兵。他不由得又开始暗自埋怨身边的父亲:为什么像看护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对待自己呢?不让自由走动!父亲可真是的!男孩便幻想起自己在人群中昂首阔步走过的情景——兴高采烈的,意气风发的,周围的人投来羡慕和敬佩的眼神。男孩想得出了神,脸上浮出得意的微笑。至于旁边的父亲对他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耳朵。
这个男孩叫梁一飞。今天他就要离开家乡,到南方的某部队服役去了。梁一飞是兴奋的、激动的,因为从今天起他将开始新的生活,将彻底摆脱那曾让他感到压抑、灰暗和愤恨的日子。从报名参军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入伍前,梁一飞原本是在高中复习的学生,就是所谓的“高四”学生——高考落榜,回到学校复习以图东山再起的学生。但梁一飞已经没有再作战的信念和勇气了,高考的失利已经把他打垮了。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脑瓜子聪明的学生,平时成绩本也不错,谁知高考分数下来,他的居然和重点线差了一大截,这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心高气傲的梁一飞像霜打的秧苗,整个暑假里,心情晦暗至极。
后来,经不住父母、姐姐的劝说,他又回到学校复习了,但他一直很消沉。他爱面子,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复习一年又考不上怎么办?他厌恶透了城里流传很广的一个笑话:某个青年为上大学在高中“抗战八年”。而父母又总拿他和姐姐比。姐姐又听话,成绩又好,现在已经在一所名牌大学读书了。但他们哪里知道,一次次的比较更打击了梁一飞的自信,增加了梁一飞的压力。所以,回高中复习的日子里,一飞度日如年,简直是在一个可怕的梦魇里,至于提高成绩,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到最后,他天天只想着如何去逃避这难挨的日子。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或许此路不通,正有他路可寻。但这些心声,他是不敢告诉父母的。父母不会理解他,只会骂他没出息、不争气。但路又在哪儿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那一天,梁一飞去小卖部买东西,无意中看到了五十年国庆阅兵式的录像,他立刻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阅兵方队强大的阵容、整齐的步伐、英武的气势,解说员充满激情的话语,好像在合奏着一曲震天撼地的英雄交响乐,梁一飞被深深地感动了。雄伟的乐曲在回荡,一列列方队走过去,梁一飞的脑子里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乐曲和方队。很久,他才醒过来。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决定要去当兵。他相信,那是他应该走的路,他是属于那片橄榄绿的。
我的新兵连 第一章(2)
一飞当兵的主意已定,任何人的劝阻都无济于事。奶奶、妈妈、姐姐的反对都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父亲的态度让他觉得奇怪。父亲一开始是反对,很强烈,后来是支持和赞赏,入伍的日子近了,他又显得疑虑重重,踌躇不安。父亲这奇怪的态度和他一向武断、暴躁的脾气不太相符。近几天来,父亲总对一飞唠唠叨叨,但说来说去又总是那套老话:又觉得部队是锻炼人的好地方,又怕一飞吃不了苦。父亲这样不信任自己,让一飞很不耐烦。
“你在看啥?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父亲严厉的声音,把一飞从幻想中惊了回来。
“记住了,记住了。”一飞敷衍道。但心里想,自己都长这么大了,起床、叠被这样鸡毛蒜皮的事也要人交代吗?
父亲的目光又慈祥起来,望着一飞说:“记住就好。”
一飞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他不敢和父亲对视。或许父亲的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慈爱,让他觉得不自在。这些天,父亲变化很大,从不苟言笑变得话多起来,眼神也意味深长。一飞感觉到了父亲对离别的不舍。有时候,一飞也感到难过,毕竟要离开自己的亲人了,但在内心里,要开始新生活的欣喜还是压倒了这种伤感。像今天,他就是欢快的,以至于笑容常常不经意地浮现在脸上。他也觉察到了这笑容的不合时宜,便常低下头来掩饰,以免被父亲看到。
“你笑啥?咋了?”父亲问一飞,奇怪地盯着他。
“哦,没什么。”一飞边指边说,“你看,那边那个大婶抱着她的儿子哭得稀里哗啦。不就是到外面当两年兵嘛,至于吗!”
父亲顺着一飞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个泪流满面的妇女。只是她的儿子似乎在为母亲的行为感到难堪,赌气地扭过了涨红的脸。父亲转过头来,看着一飞,叹了口气。
一飞并没有注意父亲的表情,此时,他正伸长脖子,张望从街道上缓缓驶来的三辆中巴送兵车。送兵车的两侧披挂着鲜艳的红条幅,显得喜气洋洋,只是行驶的速度太慢,像个蜗牛。一飞开始埋怨行人没有及时给中巴车让道了,他希望自己能早点坐上送兵车,离开这破旧的县城。
中巴车缓缓地驶到了武装部门口,人群很自觉地让出了车道。但司机还是不停地按喇叭,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真是自鸣得意了。梁一飞厌恶地看着这些司机,回过头对父亲说:“瞧他们那副德性,不过是破开车的,还以为自己是谁呢!”
父亲没有说话。梁一飞这才发现父亲是在看着自己,眼光凝重。
“咋了,爸爸?”梁一飞疑惑地望着父亲。
父亲愣了愣,慢慢地说:“没啥。我是想,你到了南方,会不会习惯他们的饭菜?部队的训练,你能不能坚持下来?唉,说实在话,其实,我觉得你在家上学也挺好的,你还真不如就在家上学呢!”
梁一飞一听父亲说这样的话,立刻就急了。他大声地质问父亲:“爸爸,你是咋了?当初是你最支持我当兵的,现在怎么又说当兵不如上学好了?”
“我也没说当兵不如上学好。”父亲重重地看了一飞一眼,说:“我只是担心你适应不了部队,到时你咋办?”
梁一飞不屑地看了父亲一眼,说:“你这些话,我早就会背了。当初你不就是我这个年龄去当兵的?你能挺过来,我咋就挺不过来?”
“你怎么能跟我比!”父亲有点生气了,“我当兵前什么苦都吃过,可你呢,娇生惯养……”
“哎呀,别说了。”一飞不耐烦地打断了父亲的话,“就是因为我娇生惯养,才要到部队去锻炼的。你不是也这样说吗?怎么临出发了,又反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看着一脸烦躁的梁一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绷起嘴来不再说话了。
梁一飞还想为自己辩解,但父亲无奈、忧虑的眼神使他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皱纹,看到了父亲斑白的鬓发。父亲被自己抢白得这样不自然地站着,梁一飞忽然感到很内疚。内疚又化为刺痛,扎着他的心。
我的新兵连 第一章(3)
他赶快低声安慰父亲道:“爸爸,我已经长大了,你和我妈就不要太为我操心了。你们要相信我,别人能吃的苦,我也吃得起。”
父亲眼睛一亮,皱纹舒展了些。
一飞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担心你们。奶奶一天天变老,我真不能放心。爸爸,你以后要多回家,要多陪陪我奶奶,不要老待在城里。妈妈天性乐观,我倒不很担心。我最担心的是你,你总爱喝酒,这对身体很不好,你把酒戒了吧。”
父亲听着,点着头,答应着。父亲正要开口说话,喇叭里忽然播出了要入伍新兵马上到武装部里集合的通知。
一飞一愣,对父亲说:“爸爸,你就不要太为我担心了。你回去吧,不用送我到武装部门口了,那里太挤。”
父亲向武装部门口望了望,又深深地看了一飞一眼,说:“那好吧。记着到部队后,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要多给家里写信。”
父亲的声音很低,有点沙哑。一飞心头一热,眼圈不由得红了。他忙低下头来,说:“知道了。”然后,背起背包,提着箱子,大步向武装部走去。
●贰
武装部门口挤满了为儿子送行的父母。梁一飞提着箱子,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当快要走到办公楼前的篮球场时,他下意识地回头向大门口望了望,但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父亲的身影。父亲可能没有跟过来吧,这样也好,免得又要听他啰唆。梁一飞这样安慰自己,心情却慢慢被失望笼罩。往前走了几步,他禁不住又回头去望,仍然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或许父亲真的走了。一飞回转身来,心里突然有了种怪不舒服的感觉。
武装部里已经进来了许多新兵,他们大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几个年轻的军官站在太阳下大声地谈论着什么,并不时发出哄笑,引得新兵们都引颈去看。
梁一飞走到篮球场中间,向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自己认识的人,就坐在背包上晒太阳。十一月的北方小城,已经比较冷了,阳光沐浴在身上,使他感到惬意。在背包上坐了会儿后,看着周围各式各样说笑的陌生人,一种寂寞而稍带无助的恐慌向一飞袭来。他不由得想起了外面的父亲。早知道进来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和爸爸在一起呢。梁一飞开始责怪自己进来得太早。
大门口又走过来一个新兵。他身材较矮,体型偏胖,军装穿在他身上,撑得很满,像包了个粽子。胖新兵边走边回头向大门口嚷嚷,大概是回答父母的招呼吧。不知是他提的行李太重,还是边走边回头看的缘故,快到篮球场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梁一飞一直眯着眼在看这个胖新兵。当看到他差点摔倒时的模样——双手扔掉行李包,手臂很滑稽地摆动着以保持身体平衡,禁不住笑了。
胖新兵走到了篮球场,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当发觉梁一飞在冲自己笑时,便急忙向他走去,以为遇到了熟人。走了一半,定睛一看,发觉不认识,又急忙停了下来。停下来后的胖新兵又向四周看了看,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向梁一飞走去。
梁一飞为自己刚才的幸灾乐祸感到不好意思,他急忙站起身来,并冲胖新兵一笑,算是打招呼。
胖新兵走到梁一飞跟前,把行李扔到地上,甩了甩酸痛的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梁一飞抱怨:“他妈的,行李包真重。”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梁一飞,自我介绍道:“我叫王杰,认识一下。”
梁一飞被王杰递烟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想告诉王杰,听说新兵是不准抽烟的。但他转头看到周围的很多新兵都在抽烟,就忍住了。梁一飞虽然不会抽烟,但还是接过了香烟,并装出很熟练的样子,用食指和中指把它夹了起来,说:“我叫梁一飞,很高兴认识你。”
王杰帮梁一飞点燃烟后,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然后很懒散地坐在了背包上。梁一飞也跟着坐了下来。
“你家是哪儿的?”王杰问梁一飞。
我的新兵连 第一章(4)
“算是在县城了。你呢?”梁一飞反问道。
“城东的城关镇。”王杰说完后,又强调道:“咱们算是离得比较近了,是吧?”
“是比较近。”梁一飞笑着冲王杰点点头,表示认可。
王杰看和梁一飞搭上了话,态度立刻亲热了很多。他抬头看了看天,说:“太阳都这么高了,天还他妈的这么冷,到南方就不冷了吧?梁一飞,看你斯斯文文的,像个女孩子,怎么也来当兵?”
听到王杰的问话,梁一飞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看了国庆大阅兵吗?未免太简单了。为了躲开繁重的学习、父母的唠叨,到外面长长见识吗?好像是这样。但有时候,他又觉得,在内心深处里,他并不想当兵。部队是什么样,到部队做什么,他一无所知。自己去当兵恐怕是为了逃避现实而作的不得已的选择吧。想到这里,梁一飞的心情有点沉重。他叹了口气,信口说道:“锻炼一下嘛,反正在家也没事做。你呢,王杰?”
王杰刚要回答,篮球场上忽然响起尖锐的哨声。梁一飞和王杰急忙抬头去看,只见刚才聊天的一位少尉军官已站在了篮球场的中央,正招呼新兵集合。他们急忙提起行李,跑了过去。
新兵们集合完毕后,从办公楼里走出许多人来,最前面的是位上校军官,后面是其他军衔的军官和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
王杰低声对梁一飞说:“你看,那是武装部的李部长。我爸请他吃饭的时候,我还和他说过话呢。他喝酒特别厉害,一口一大杯……”
李部长慢慢地走到了新兵队伍的前面,用温和的眼光巡视着每一个新兵。新兵们都把头抬得高高的,胸脯也挺得很高。记者举起了摄像机。
“同志们!”李部长开始讲话了,“今天,你们就要踏上新的征途,投身到我们火热的军营中去了。我很高兴能够为你们送行。看着你们一个个年轻的尚未成熟的面孔,看着你们蓬勃的斗志、昂扬的精神,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初我入伍时的情景。那时,我和你们一样,满怀激情,血气方刚,立志要在军营中创建出一番事业来。一转眼,我们都老喽,力不从心了,祖国的安全,社会的稳定,全靠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了……”
梁一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同志”,以前,大家都叫他“同学”。他感到新鲜、亲切、兴奋,他欣然地接受了自己成为“同志”的转变,顷刻间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他的心情激动起来,用敬仰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李部长。
李部长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希望你们到了部队,能在那里干出一番事业来,不辜负国家对你们的培养!不辜负全县父老乡亲对你们的期望!不辜负父母、亲戚、朋友对你们的关心和期待!最后,我谨代表县武装部,祝你们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也祝你们的家人身体健康!”新兵中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部长讲完话后,县电视台记者立刻喊出五六名新兵来,让他们围在李部长身旁。李部长笑着,谆谆教导着,新兵们郑重其事地点头。又有两名新兵被安排在冬青树前采访,剩下的则被遗弃在原地,无人理睬。
梁一飞看到被采访的新兵满面笑容,像花开了一样,不由得想,如果被采访的是自己该有多好。那么,晚上,奶奶和爸妈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自己了,他们会多开心!梁一飞对这两名新兵的妒忌远远超过了羡慕,甚至有点敌视了。
王杰走过来,不屑地看着那两名新兵,对梁一飞说:“瞧他们两个,像中了五百万大奖,德性!”
梁一飞笑着点头说:“是啊。”他知道,王杰和自己一样,吃不到葡萄,在说葡萄酸呢。
记者采访结束后,军官就开始组织新兵登车了。梁一飞和王杰被安排到了最后一辆中巴车上。车两旁的红幅上写着“好男儿志在四方”“投军营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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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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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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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一章(5)
★
●叁
车队缓缓向大门口驶去,送行的人拼命地向前拥挤。车队在车道上慢慢行走,送行的人焦急地向车里张望。许多新兵打开了窗子,向外面招手。送行的人群骚动起来,许多人开始拼命地挥手、呼喊。有几个家长拉着车里新兵的手,舍不得放下,慢慢地跟着车跑。
梁一飞也挤到了车窗口,向刚才自己所站的商店的台阶张望。台阶上空空的,父亲不在那儿。他失落地转身要回到座位上,就在转身的刹那,他又不甘心地向人群中望去。内心一震,他看到了父亲。在拥挤的人群中,父亲几乎被挤得变了形,肥胖的身体随着人群的拥动不稳定地移来移去,竟显得那样单薄和无助。父亲抿着嘴,眼睛焦急地盯着梁一飞。当他发现一飞看见自己时,便费力地抽出手来,大幅度向一飞挥着,呼喊着。父亲的呼喊声被淹没在了周围的呼喊声中,一飞听不见,他只能看到父亲的手势和张着的嘴。
一飞也拼命地向父亲挥手。父亲慢慢地被车甩到了后面,他忽然看见两行泪水顺着父亲黝黑的脸颊流了下来。一飞眼睛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一股热流在他心底迸涌,他真想放声大哭。
汽车慢慢地向前行进,父亲在人群中的身影慢慢地模糊,遥远,最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车仍在向前行驶,梁一飞呆呆地坐着,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父亲流泪的面庞在他眼前不停闪现,他没有想到,父亲对自己是如此依恋,父亲内心的情感是如此脆弱。
王杰就坐在梁一飞的旁边,他几次试图和梁一飞说话,见梁一飞置之不理,也觉得没趣,就凑到前面和其他新兵聊天去了。
梁一飞看到车内有好几个新兵都在低头擦泪,心里更加难受。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车队已经离开了城区,在乡间的公路上奔驰。田野里嫩绿的麦苗在风中轻轻摇摆,远处灰褐色的村庄缓缓向后移动,像一团团灰云在天空慢慢行走。公路两旁时而闪现出一片苹果林,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黑压压的枝杈。苹果林前蹲着卖苹果的果农。
车窗外的景色单调地重复着。梁一飞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感到有点疲倦,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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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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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壹
一个半小时后,送兵车到达了市火车站。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已经先到了许多其他县市的新兵。梁一飞他们下车后,被一位年轻的中尉警官安置到了广场左边的一块空地上。梁一飞立刻认出,这位中尉警官就是接兵的马副指导员,父亲曾在酒楼里请他吃过饭的。王杰依旧坐在梁一飞的后面,可能来的路途上说话太多,精力耗费太甚,坐下后不久,他就打起盹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太阳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发出惨淡的亮光。火车的轰鸣声和汽车的噪声包围着整个广场。梁一飞感到非常烦躁。他抬头看了看钟楼上的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觉得有点口渴,就想起了妈妈往他挎包里放的苹果。他拿出一个来,用手简单地擦了几下,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香甜的汁液滋润着他的喉咙,他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当时还怪妈妈啰唆呢,梁一飞不由得一阵惭愧。
吃了几口苹果,梁一飞忽然想起了后面的王杰,就急忙又拿出一个,转身递给他。此时,王杰正睡得香,口水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形成一条摇摇晃晃的长长的亮白水线。梁一飞拍了拍王杰,王杰全身猛地一抖,水线断了,掉在了他的裤管上。
王杰睁开了眼睛,顺手用袖子擦了擦口水。当发现梁一飞正盯着自己看时,他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一飞递苹果给他,他连连摆手,说:“不吃,不吃。”但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梁一飞看着王杰大口地嚼着苹果,就笑着问:“王杰,你还没说你来当兵前在家干啥,为啥当兵呢?”
王杰听到梁一飞问自己,立刻来了精神,他快速地把嘴里的苹果嚼碎,咽了,说:“我来当兵是没有办法啦,身不由己啊!”
梁一飞一愣,没想到王杰是这样的开场白。
王杰把剩下的苹果几口吃完了。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了一片给梁一飞,自己也拿了一片认真地擦嘴,说道:“我中学没念完,就不上了。读书没意思。我的高中毕业证是假的,我爸托关系给我搞的。我下学后就在我爸的面粉厂混,和街上的小流氓混。其实,我也算是个小流氓了。我们这些人讽刺自己说: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齐全。”
梁一飞听王杰的口气,不像惭愧,倒像是炫耀,便觉得好笑。
王杰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因为我和小流氓混,我爸打了我好几回。没用的。前一阵子,我和我们厂一个女孩子好上了。后来,我又不喜欢她了。没想到,她天天往我家跑,甩都甩不掉。真应了那句话:‘男的不坏,女的不爱。’你瞧我,长得不怎么地,可就有女孩子喜欢,没办法!”
梁一飞凝视着王杰大白馒头一样的胖脸,脸上暴出来的圆眼睛,还有那一脸得意,心里便发笑。他知道王杰在卖弄,就故意问道:“后来呢?”
“后来嘛,我爸见天天有小流氓和女孩子找我,就说,这样下去,我早晚会成为社会的垃圾。他就要我当兵,到部队学好。一开始,我可恼火了。后来想通了,当兵走了也好,和所有的人断了关系,可以重新做人嘛。我爸也是为我着想。这几年我让他操碎了心,挺对不住他的。”
梁一飞虽然知道,王杰恐怕是把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夸张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很出乎意料。他又问道:“那你当兵是你爸逼的了?”
“差不多吧,哦,也不全是。我们还年轻,应该到外面长长见识。你不是也这样说吗?”
王杰挪了挪身子,站了起来,舒展开双臂。他踮起脚朝钟楼的方向望了望,又很不耐烦地坐了下来,冲梁一飞埋怨道:“都快一点了,蹲在这儿,不让上车,也不让吃饭,我他妈的快饿死了。你也很饿了吧?”不等梁一飞回答,他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上学时有很多女朋友吧?”
梁一飞一愣,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李静和何小燕的影子,但他马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我哪会有啊!”
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2)
王杰狡黠地嘿嘿一笑,说:“你会没有女朋友,骗我?”
梁一飞笑着摇了摇头……
将近中午一点半的时候,新兵们才被接兵干部领到了一楼候车厅。梁一飞回头看见王杰提着两个沉重的行李包走得特别辛苦,就要帮他提一个。王杰却死死地抓住不放,嘴里不停地推辞。梁一飞瞪了他一眼,说:“跟我还客气什么!”王杰这才把包给了一飞,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梁一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稍稍回头,打断了王杰的话,说道:“都是些啥东西呀?这么多。我看不像当兵,像搬家。”王杰连忙笑着说:“几套便装,剩下的全是吃的。我也没办法,我妈硬塞的。她说我到南方后,肯定不习惯那里的饭菜,光火腿肠就塞了一箱。我妈这人,特麻烦!”王杰的口气什么时候都带着卖弄。梁一飞想起自己临走时,妈妈往他包里塞东西的情景,不禁笑了。
候车厅的气氛很庄严,正面摆着一排长桌,桌上铺着暗红色的桌布,墙壁上挂着欢送新兵的红条幅。新兵们刚进大厅,都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了,不敢大声说话,但随着拥进来的新兵的增多,大厅变得乱哄哄起来。新兵们开始纵声谈笑,毫无顾忌。接兵干部虽然接二连三地吆喝,却无济于事。几个胆大的新兵甚至轻佻地向楼梯上的女孩子招手、吹口哨。
突然,大厅上空猛然响起一串尖锐的哨声。哨声由小到大,越来越高,仿佛一阵清脆的响雷,从云端直落到新兵们的头顶,炸开了,连绵不断地钻入新兵们的耳朵里。整个大厅随着哨声的响起和停止,突然静了下来。所有的新兵都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队伍里。接兵干部开始指挥自己的新兵按原来的队形排队,并坐下来。梁一飞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和后面的王杰说话,就听到右边有人大声争吵。他急忙向争吵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面红耳赤的两个新兵和一个接兵干部。
原来这两个新兵为了和自己认识的人坐在一起,擅自调换了位置,接兵干部责备了他们,要求他们立刻换回。这两个新兵不服,就和他吵了起来。由于没有人来调解,三个人越吵越激烈,声音越来越大。大厅里所有的新兵都在朝这边张望,有莫名其妙的,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远处的新兵还站起身来,踮着脚尖儿看。
争吵的那位接兵干部看到所有的新兵都在注视自己,于是表情由面红耳赤变为尴尬和愤怒。他冲两个新兵吼道:“你们不服气,是吧?到部队,还有更多的事让你们不服气!你们怎么办?当逃兵?一个位置调换不了,就这么大意见。好,我立刻联系你们武装部,你们回去吧,我不接你们到部队了。我们部队也不需要你们这样不服从管理的痞子兵。”可能是最后一句话的震慑作用吧,两个新兵都不吭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着头把位置换了过来。
梁一飞看着他们争吵,开始觉得是两个新兵过分,后来觉得是接兵干部过分,想来想去,他也分辨不出谁对谁错了。他刚准备回头和王杰交换意见,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那个接兵干部也太过分了,不就是调换一下位置嘛,这么简单的要求他都不肯答应。我们现在还在家里,到了部队,还不知道他们怎么对我们呢,你说是不是?”
梁一飞循声看去,见左边的那个新兵正望着自己,就知道是他在对自己说话,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个接兵干部不通情理。”
观察之下,梁一飞觉得这个新兵的年龄要比自己大得多。他黑黑的脸上坑坑洼洼地挤满了青春痘留下的印痕,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宽宽的下颚布满了铁青的胡子茬。梁一飞觉得这人成熟、老练,绝不是王杰那种硬装出来的世故。
王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后面凑了过来,他接着梁一飞的话说:“那两个新兵惨了,到部队后,不知道会怎样被那个接兵干部整呢!”
王杰撇着嘴、摇着头地说完话后,立刻换了副笑脸,冲着梁一飞身旁的新兵自我介绍道:“我叫王杰,城关镇的。”又指了指梁一飞说:“他叫梁一飞,县城的。你呢,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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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3)
“我叫李军峰,九界乡的。”李军峰笑了笑,接着说,“离县城有四五十里远呢,你们没去过吧?”
梁一飞和王杰摇了摇头。
梁一飞也想多认识几个老乡,而且他觉得李军峰这个人很随和,可以交往,就凑过去主动问道:“你是不是县一高毕业的?”
李军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一九九七年就从九界乡中毕业了,哪上过什么高中!我一九八一年生的,比你们要大两三岁吧。我中学毕业后,已经在广州打了几年工了。”
梁一飞和王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打量着李军峰。他俩从未接触过在外地打工的人,所以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在广州打工咋样啊?”
李军峰没有想到,梁一飞和王杰会对自己的打工经历这么好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打工的生活不咋样。刚去广州那年,我年龄太小,又中学毕业,没有厂愿意要。带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全靠几个老乡接济了。但我哪能空着手回家呢?后来,在老乡们的求情下,老板才答应让我在他那儿做活。是做皮鞋的,天天熬夜,每月的工资才四百。我在广州干了三年,换过好几个厂,但都好不到哪儿去,工资最高的时候也就每月七八百,真是又苦又累。不过,在外面的几年,我确实长了见识。”
梁一飞和王杰又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李军峰了。
李军峰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比如,我这当兵,就和我打工有关。我看我们厂的保安,整天啥也不干,就在大门口站个岗,每月就一千多。我想当保安,但工厂招保安,只要部队的退伍兵,我是没资格的。我呢,没啥文化,技术工是当不成的,当保安就是最好的出路了。说来也巧,今年刚好广东在我们县招兵,我立马就回家报名了。兴许退伍了,能在广州找个保安的活干干。”
梁一飞和王杰都没有想到,李军峰会有这么丰富的阅历,更没有想到,李军峰当兵是为了当保安。梁一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正要再问些什么,却被尖锐的哨声打断了。
新兵们在哨声中都站了起来,整个大厅也静了下来。从大厅门口陆续进来许多领导,等待已久的欢送会终于开始了。欢送会由一名中校军官主持,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基本上是市长讲话,内容和武装部李部长的讲话大同小异,只不过烦琐了很多。
梁一飞坐在下面,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想着刚才李军峰的话,陷入了沉思。李军峰之所以当兵,就是为了当保安,能够比较轻松地挣到多一点的钱。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现实。王杰到部队当兵,是因为他的父母已管教不了他,把他送到部队来调教。那我呢?我当兵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逃避现实吗?但两年后,自己还不是一无所成,要回到现实中来?难道我的一生就在逃避中度过?梁一飞感到内心深处是一片迷茫和虚无。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知、逃避和无法抗拒的懦弱。
市长讲话已经结束,领导们在新兵们的掌声中开始离席。李军峰发觉身旁的梁一飞只是呆呆地低着头,没有反应,就急忙用肘部撞他。梁一飞猛地一惊,茫然向两边看了看,才知道是散会了,就急忙跟着大家鼓掌。
散会后,新兵们就在接兵干部的带领下开始登车,他们踏上了新的人生旅途。
●贰
新兵们登上站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天空布满了乌云,一阵风顺着站台刮过来,让人感到几许寒意。新兵们所要乘坐的列车,像一个衰病的老人一样,静静地停在站台旁的铁轨上。这是一列硬座慢车,车身青绿色的油漆已经脱落了很多,上面覆盖了一层灰黑色的尘土。窗玻璃也是灰色的,几乎无法透视。新兵们登上站台后,从每节车厢里懒洋洋地走出几个衣着鲜艳的列车员。从满脸的不高兴来看,他们大概在这儿已经等了很久了。
新兵们排着队上车。梁一飞他们走在后面。王杰的包现在由李军峰提着,但他依然牢骚满腹,一会儿抱怨饿着肚子没有饭吃,一会儿抱怨天气太冷,当看到那列陈旧的火车时,他又开始抱怨部队太黑心,让新兵们坐这种破车。梁一飞看到火车时也很诧异,他原以为不是卧铺,也该是空调软座。听着王杰的牢骚,他在心里也暗暗抱怨。李军峰倒是一直劝王杰想开点,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能欣然接受。
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4)
上车后,梁一飞、王杰和李军峰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梁一飞和王杰坐一排座位,李军峰坐在梁一飞的对面,挨着李军峰还坐了个他们不认识的新兵。这个新兵肤色暗黄,脸颊微红,额头很高,下巴有点翘,神情腼腆。上车后,梁一飞他们忙着放行李,就没顾得上和他打招呼。这新兵一直低着头,不吭一声,不看他人一眼。他一个人很艰难地把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也不请别人帮忙。
伴着有节奏的撞击声,火车开始缓缓地向南驶去。看着窗外的房屋和树木越来越快地向后移去,梁一飞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他所要逃避的父母的唠叨、繁重的学业、高考的失败也都远远地甩到了后面。但在这一刹那,他却没有预想的逃脱后的喜悦和兴奋,相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和不安。
火车行驶在无边的田野上。看着车窗外滚动的麦浪、移动的村庄,梁一飞长长地吐了口气。王杰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很多食品,堆放在桌上,火腿、饼干、蛋糕、水果等。王杰得意地笑了起来。李军峰从口袋里摸出了把小刀,慢慢地削着苹果。
看到这些,梁一飞急忙从挎包里拿出两包牛肉干和几瓶饮料来,说:“你们都口渴了吧?喝点儿水吧。”
王杰毫不客气地拿了一瓶,拧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舔着嘴唇,很大气地说:“我这里有的是吃的,你们甭客气,随便吃。”他说完后,就拿起一根火腿肠,用嘴撕开,大口地嚼了起来。眨眼工夫,一根火腿肠就消失在了王杰的大嘴里。
看着王杰吃火腿肠的贪婪模样,李军峰说,他明白王杰为什么这么胖了。
梁一飞也感到饿了。他拿起牛肉干,招呼王杰和李军峰一起吃。李军峰把削好的苹果切开来,三人每人一份,也开始吃起来。此时,整个车厢一片吃东西的声音。饿了整整一个中午,谁都是饥肠辘辘的。
吃喝之后,梁一飞感觉舒服多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坐自己斜对面的那个新兵,在低着头啃一袋粗糙的饼干,连瓶水都没有。梁一飞拿起一瓶冰红茶,递给他,说:“来,喝点儿水吧。”
新兵抬起头来,吃了一惊,慌忙摆手道:“不……不用了。”
王杰已经吃饱了,正在用餐巾纸擦嘴。他看到新兵不接水喝,就很豪气地说:“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以后就是兄弟了。”他可能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气魄,得意扬扬地笑了。
梁一飞听了王杰的话,忍俊不禁。他想,王杰肯定是看港台片看多了,但他还是接着王杰的话说:“不要客气了。”边说边拧开瓶盖,把冰红茶放在新兵面前。
“你叫梁一飞吧,我认识你。”新兵感激地看了梁一飞一眼,小声说。
梁一飞愣了,惊奇地看着新兵,却回忆不起在哪儿见过他。
“我叫刘云际。”刘云际自我介绍道,“我和你是一届的学生,你在三(8)班,我在三(9)班,你可能没注意到我。”
“是高中同学。”梁一飞很欣喜。他仔细地端详了会儿刘云际,但头脑中仍没有印象,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你怎么知道我?”
刘云际的神情随和了很多。他笑着说:“我知道你,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们班的何小燕,你肯定知道吧?”
梁一飞万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有人提起何小燕。他想起自己退学时,何小燕在操场上对他反复相劝的情景,不由心头一震,急忙问道:“你认识何小燕?”
“我知道她,但她不知道我,所以说,我们不认识。”
刘云际看梁一飞一副急切的样子,就解释道:“我们班坐我前面的两个女生,和何小燕是一个中学考到一高的,她们常常说起你和何小燕。有次我从你们班经过,她们就把你指给我看。我看你学习挺认真的,总在埋头看书。”
刘云际停顿了一会儿,问梁一飞道:“何小燕考上哪所大学了?”
梁一飞心里翻江倒海,已经走了神。他听到刘云际问自己,才不知所措地说:“她啊,她啊,她在高中复习。”但他马上知道自己失态了,就笑着说:“我哪里学习用功呀!埋头看的是武侠小说,金庸的、古龙的、梁羽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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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5)
刘云际笑着点头。
王杰和李军峰已经把剩下的食品收拾好了,在静静地听刘云际和梁一飞说话。见梁一飞和刘云际不再说话了,王杰就狡笑着对梁一飞说:“什么金庸、古龙、梁羽生,想蒙混过关!何小燕是谁?是你女朋友吧?在武装部,我问你,你还说没有,现在露馅了吧。老实交代,你和何小燕是什么关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一飞不禁笑了,说:“她是我高中同学,没什么的。”
王杰显然对梁一飞的回答很不满意,他逼问道:“那她算不算是你女朋友?”
“算吧。”梁一飞无可奈何地答道。
梁一飞怕王杰再追问下去,就急忙转移话题,问刘云际道:“你高考也没考好?怎么不回高中复习,要来当兵?”
刘云际的神色忧郁起来。他低着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沙哑地说:“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没想到高考时太紧张,发挥失常。”
“那你可以再复习一年啊!反正你成绩又不差。”梁一飞说。
“我也想再复习一年,可我家的条件不允许。”刘云际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不清楚我家的情况。我妈瘫痪在床已经五六年了,我家就全靠我爸一个人了。爸爸在家种地,农闲到砖厂做土坯,很辛苦,但挣不到多少钱。高考前,爸爸对我说,我要是考上大学了,他就贷款供我,要是考不上,就回家帮他种地。又开学了,爸爸没说不让我回高中复习,但我自己放弃了。弟弟今年考上高中了,他成绩很好。
“我下学后,就跟着爸爸种地,到砖厂做土坯。但我觉得,我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窝囊地过下去。武装部招兵,我偷偷报名了。我听说在部队里很容易考上军校。其实,爸爸知道我报名的……”刘云际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刘云际的话使梁一飞、王杰、李军峰的心情沉重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刘云际的家境会这么苦,处境会这么难。看着刘云际湿润的眼睛,梁一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转头去看王杰和李军峰,见他们俩都低着头,不言语。四个人沉默了下来,他们静静地听着周围新兵的吵闹声和火车单调的撞击声。
梁一飞觉得,自己毕竟和刘云际是校友,应该说些安慰的话来。他想了一会儿,却又想不出什么动情的话。梁一飞暗骂自己追女孩子的时候巧舌如簧,现在却一句话也没了。他觉得,主要是刘云际刚才的话太坦诚了,坦诚得让他无颜用空洞的说辞去敷衍。他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会儿,对一直低着头的刘云际说:“云际,我高考比你更惨,考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你成绩那么好,到部队一定能考上军校。”
李军峰听到梁一飞说话,急忙接着说:“是啊,你比我们强多了。我们中学都没毕业,简直和文盲没区别。”
王杰也赶忙接道:“我们要一块儿生活两年呢,缺什么,尽管找我们。毕竟,能够坐在一起去当兵,是缘分。”
刘云际感激地看着他们三个,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不用这样。虽然我家的条件不好,但我从没觉得我比别人差。我一直相信,我能改变我家的境况。”
刘云际向四周看了看,说:“你看,别人都在打牌,我们也打牌吧。”
说到打牌,王杰立刻活跃起来,他急忙站到座位上去行李包取扑克。李军峰和梁一飞也赶忙收拾桌面,腾出一块空地来。当王杰在桌面上快速地洗牌时,四个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再沉闷了。他们的距离在慢慢缩短。连他们自己都没有觉察,一根无形的友情的纽带,正在把他们拉到一起。火车载着他们年轻的心,载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快速地向南方驰去。
●叁
火车两旁的田野渐渐被暮色笼罩,模糊成了一片灰黑色。远处一堆堆黑色的村庄,像形态各异的怪兽,快速地张牙舞爪地向后奔跑着。天际偶尔会闪现几盏暗黄的灯,但与无边的、徐徐下降的夜幕相比,显得那样单薄。整个世界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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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6)
车厢里却是哗语喧声、乌烟瘴气的另一个世界。几乎每个新兵都在抽烟。梁一飞也在抽烟。虽然他今天才开始学,却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一会儿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晃来晃去,一会儿嘴角叼着香烟上下抖动,一会儿深深地吸一口,又自以为很有风度地缓缓吐出。他们四个人打升级已经打了七八个来回了。刘云际的水平实在太差,几乎可以说不懂。到最后,大家都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海阔天空地闲聊。王杰自然是主角,他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地吹侃自己当小流氓时的“光辉岁月”,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三人的心不在焉。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新兵们打开车窗和小贩们讨价还价地买东西。梁一飞看到几个新兵买了烧鸡和啤酒殷勤地送给接兵干部,他从心底里厌恶他们,觉得他们的模样活像汉奸。梁一飞站起身来,也买了只烧鸡。王杰和李军峰买了饮料和面包。虽然大家不停地劝阻,刘云际还是提了袋水果回来。火车又启动时,新兵们已经开始丰盛的晚餐了。
晚饭后,大家又打升级、聊天。时间在笑声中慢慢地滑过,不觉间,车厢里静了下来,许多人睡着了。梁一飞看到一个接兵干部头枕着挎包睡在火车的行李架上,他开始感叹,原来接兵干部也这么苦。整个晚上,梁一飞都没有睡好。趴在桌面上睡久了,腰会痛;靠在座位的后背上睡久了,脖子会痛。天亮梁一飞醒来时,发觉脖子和腰都很痛。王杰靠在梁一飞的身上,睡得正香。
梁一飞和李军峰合力打开了车窗。一股凉风携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使他们顿觉神清气爽。梁一飞站在窗前,向外面眺望。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若隐若现,犹如画中的仙境。太阳刚刚升起,曚曚昽昽,仿佛一盏橘红的灯笼挂在天际。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美景,不禁感叹道:“江山如此多娇!要是一辈子能住在这儿,我就知足了。”
王杰饶有兴趣地看着近处慢慢向后移动的树木和草地,诧异地说:“这是到哪儿了?树怎么还是绿的?草怎么还是青的?咱们家的树,早就光秃秃的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飞,我也愿意住这儿。”
梁一飞和刘云际都笑着点头。
李军峰却不以为然:“大山里头,要吃的没吃的,要电没电,出又出不来,住在里面有啥好?没听说过这样的笑话吗?‘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种地基本靠牛’,说的就是大山里人的生活。听说很多犯人就关在里面呢。”大家听了李军峰的话,都觉得扫兴,就不再言语了,只趴在窗口,看如画的风景,呼吸清新的空气。
下午一点钟,火车在一个大站停了下来。有部分新兵要下车了。梁一飞羡慕地看着他们,虽然知道自己离目的地也不远了。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高个子新兵,急切地挤到一个抱档案的接兵干部面前,激动地说着什么,脸都涨红了。接兵干部却是满脸的不耐烦,用手指着车门,示意他下去。高个子新兵并没有下车,而是转身走到了另一个接兵干部面前,大声地争执着。可惜,这个接兵干部扭头走了,根本没理会他。高个子新兵垂头丧气地站在那儿,眉头紧锁着,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睛红红地噙满了泪水,他无助地向周围的新兵张望着。
该下车的新兵都已经下车了。抱档案的接兵干部走到高个子新兵面前,低声地和他说着什么,又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肩膀。高个子新兵揩了揩眼里的泪水,眼睛红红地又朝周围的新兵望了望,回头拿了行李,跟着接兵干部下车了。
高个子新兵噙满泪水的红红的眼睛,那委屈和无助,给梁一飞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两年后,梁一飞考上了军校,在众多陌生的学员中,他又看到了这双眼睛,并立刻认出了他。
看着高个子新兵慢慢地走下车,梁一飞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却觉得他很可怜。火车又慢慢启动,站台上的新兵慢慢后移,梁一飞才感到刚才的一幕已经过去,自己还很现实地坐在车里。他转头看周围,发现很多新兵都在窃窃私语。他想问李军峰和刘云际刚才是怎么回事,张开嘴时才想到,他们肯定也不知道,就又合上了嘴。王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梁一飞他们就都不言语地坐在那儿。坐了会儿,梁一飞觉得没意思,就拿出烟来,递给李军峰一支,又递给刘云际。送了一半才想起刘云际不抽烟,就又拿回来,自己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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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7)
梁一飞一支烟还没抽完,王杰就兴高采烈地从隔壁车厢跑了回来。他坐到座位上,眼睛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凑近梁一飞三个,神秘地说:“你们知道刚才是咋回事吗?”
王杰见没有人回答,脸上呈现出一丝得意。他又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去隔壁溜达,听到几个接兵干部正说这事。我赶紧买了几瓶饮料递给他们,顺势坐了下来。原来啊……”
王杰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说:“原来那个新兵和我们一样,原本是要到省会下车的,但他被别人调换了档案,换到了刚才的山区。听接兵干部讲,那里的部队,是在山上看监狱的,条件特苦,待遇特差。所有的干部和兵都不愿被派到那儿,派到那儿就是低人一等。”
“别人怎么能换他的档案?”刘云际插嘴道。
“这你都不懂?”王杰轻蔑地看了刘云际一眼,说,“换他的人在部队里很有关系。他的关系打电话命令接兵干部换的,知道了吧?”
梁一飞暗自心惊,没想到部队里会有这种事。他越想越后怕。如果被换档案的是自己该怎么办?
王杰讲完后,见梁一飞三个都呆愣愣地,就知道是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他更加得意,跷起二郎腿,靠在座位的后背上,潇洒地抽烟。抽完后,见梁一飞三个仍呆呆地,就拿出扑克,说:“都想什么呢?又不是把你们给换了。来来来,打牌。”
刘云际推辞说:“我的技术不行。再说马上要下车了,要收拾行李了。”
“还有三四个小时呢。”王杰不满地说,又满脸期待地看着梁一飞。
梁一飞就笑着对刘云际说:“打会儿牌吧。收拾行李有的是时间。”
李军峰也说:“打牌,打牌!坐在这儿净发呆,怪没意思。”
刘云际只好笑着点头了。
●肆
四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了广州站。新兵们下了车。广州站很小,这出乎梁一飞的意料。到处都是喧嚣声,形形色色的旅客行走其间。在傍晚灰蒙蒙的天色里,这是个让人感到万分空虚和万分失落的地方。
王杰依然跟在梁一飞的后面,左顾右盼地向前走,喋喋不休。忽然他看到两名英姿飒爽的巡逻的武警战士,羡慕的眼光便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他感叹道:“好威风啊!不过,我马上就会和他们一样。”
两名武警战士却回过头来了。其中一个幸灾乐祸地说:“威风?到新兵连就教你知道什么是死!”梁一飞和王杰不由一愣,看到的是刀片一般雪亮而锋利的眼睛。他们俩都悚然一惊,不由打了个寒战。
马副指导员把三十名新兵安排到地上坐好后,就向一名少校警官报告去了。王杰就把刚才的事讲给周围的新兵听。新兵们马上小声地传播、议论开来,空气里竟有了点儿恐慌的气氛。胆小的新兵已经战战兢兢了,胆大的却宽慰说,那是以前的部队,现在不是这样的。
梁一飞在家时,也常听人说起部队训练苦、老兵欺负新兵等,但他不曾细想过。他只一门心思地巴望着早点离开当时的生活。但现在,已经站到部队的门槛上了,只差一脚就要迈进去,他心里有了隐忧。自己会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给老兵洗衣、打饭,还要挨打、受侮辱?他的心情沉重起来,马上就要到部队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马副指导员掐灭了烟头,转身对新兵们说:“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新兵们一阵雀跃,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新兵们走出火车站后,才有了到繁华大城市的感觉。火车站对面就是几十层高的楼房和往复重叠达三四层的立交桥,远处是望不到边的霓虹闪耀的大厦。
王杰对梁一飞说:“这才像个大城市。”
梁一飞刚要回答,却发觉队伍已经停在了一辆绿色的东风卡车前。他一愣,回头对王杰说:“不会让我们就坐这个车吧?”王杰也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那辆东风卡车,说不出话来。
我的新兵连 第二章(8)
东风车的后车门已经被打开,马副指导员开始点名,点一个名,上一个人。梁一飞和王杰在最后面爬上了车。
接兵车在人群中穿梭而过,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梁一飞和王杰看着车后林立的大厦,都不住地感叹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庞大。
半个小时后,接兵车上了高速公路,车速骤然加快了很多。车厢里的新兵立刻感觉到一股疾风扑面而来,急忙摘下了作训帽,此时,天色已渐渐地暗下来,整个城市都亮起了灯,光彩琉璃的,煞是好看。梁一飞看着远处的灯火,心情又轻松惬意起来。
忽然,梁一飞感觉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落到了车后的公路上。他定睛看时,发现一顶作训帽正在路面上翻滚着向后急速离去。他急忙看自己的作训帽:在手里抓着呢。于是,他喊道:“谁的作训帽掉了?”
王杰正在和旁边的新兵说笑,听到梁一飞喊叫,就急忙看自己的作训帽。这才发现,作训帽没了。此时,王杰的帽子早已被远远地抛在了车后面,仅可见个模糊不清的小灰点。王杰满脸的惊慌,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新兵,急得大叫起来:“我的作训帽丢了!我的作训帽丢了!”
其他的新兵也跟着着急起来,七嘴八舌地提建议。李军峰坐在车厢的最前面,他大声地喊坐在驾驶室的马副指导员。可是,驾驶室里放着音乐,马副指导员根本听不到。
接兵车仍在高速公路上急驰。王杰低着头,神情沮丧地坐在那儿,不停地说:“咋办啊?咋办啊?”
梁一飞看到王杰紧张、焦虑成这样,就劝他道:“王杰,不要太担心啦,部队里肯定会有很多这样的帽子,去了再买一个就行了。”
王杰低着头,没有吭声。
梁一飞继续劝道:“那么大的部队会连个帽子都没有吗?到时候可能还会再发一个呢,别担心了。”
“我怕到部队后,领导看见我没帽子,会骂我。”王杰抬起头来,委屈地说。
梁一飞觉得王杰的声音有点异样,微明的车灯的光下,他发现王杰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竟有泪水。梁一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王杰竟会哭。梁一飞的心里酸酸的了,不太好受。
梁一飞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的王杰,咬了咬牙,把自己的帽子塞了过去,说:“你先用我的吧,我到部队后再想办法。”
王杰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一飞,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他抓住梁一飞塞帽子的手,用低低而又坚定的声音说:“一飞,好兄弟,谢谢你!你也只有一顶帽子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梁一飞看着王杰,眼睛有点湿润了。他什么也不再说,只是把手和王杰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接兵车在掌声和锣鼓声中驶进了武警滨海市支队新兵连。新兵连大门口挂着欢迎新兵的红色条幅,新兵连警官和先到的新兵在夹道欢迎他们。看到这些,车上的新兵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梁一飞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活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0
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1)
★
第三章
●壹
接兵车在新兵连宿舍楼前的篮球场停了下来。马副指导员抱着档案随一名中年警官进了宿舍楼一楼中间的办公室,一直没出来。新兵们背着背包,提着自己的行李,站在篮球场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梁一飞把背包和行李放在地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抬头看天,天空却黑乎乎的,看不到一颗星星和一丝亮光。梁一飞没有想到,自己向往已久的新兵连生活,会像今晚黑乎乎、阴沉沉的天空一样,厚厚地、重重地,几乎时刻笼罩在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梁一飞开始向四周张望。宿舍楼有六层,每层房间的灯都开着,银白的光照得整个楼很明亮,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铁架床。二楼的阳台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横幅,梁一飞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刚好旁边有人在小声地念:“好男儿,志四方,投警营,无私奉献,报效祖国;好战士,打基础,强素质,扎根警营,亲如兄弟。”梁一飞听了,觉得写得真好。此时阳台上趴着许多先到的新兵,他们在看梁一飞这批刚到的新兵。
宿舍楼前面是篮球场,也就是梁一飞现在所站的地方。篮球场的右侧有座两层的小楼,此时,阵阵饭菜的香味从里面飘散出来,惹得许多新兵都禁不住转头去看。梁一飞想,那里肯定是饭堂了。篮球场的左面有一片宽阔的空地,可惜天太黑,虽然有宿舍楼的灯光,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空地后面几座高楼的灯光。篮球场的前面是座很高的顶棚,顶棚下面有十几副单双杠。顶棚的后面似乎也是一片空地,却看不清楚……
一阵“一、二、三、四——”的呼号声将新兵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篮球场的左侧,一队肩上扛着红肩章的班长跑了过来。
“立——定!”随着带队班长的口令,所有老兵步伐整齐地停了下来,并迅速面对着宿舍楼一字排开,笔直地站在了篮球场的中央。
马副指导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新兵们面前了。他看了看东张西望的新兵,喊道:“大家听着——”可所有的新兵都在注意篮球场中央的那队班长,几乎没有人听他说话。马副指导员就皱起眉头提高声音喊:“看我这里!”
所有的新兵都转过头来了。马副指导员说:“大家听着,每个人都拿好自己的行李和背包,听我点名。大家按点名的次序,从左到右依次排到操场中间每名班长的后面。排到最后一名班长后,就重新从第一名班长排起。大家清楚没有?”
新兵们稀稀拉拉地回答:“清楚!”
马副指导员抱着新兵的档案开始点名。点到的新兵都提着自己的行李,跑到了班长的后面。很巧合,梁一飞和王杰居然站到了同一个班长的后面。
王杰是后梁一飞一轮到位的。他跑到梁一飞后面,放下行李,拉住梁一飞的手,笑着说:“一飞,咱俩可真有缘分。”
梁一飞也高兴地回转身同王杰说话。他忽然发觉王杰不停地对他使眼色,就急忙转回了身。发现前面的班长正狠狠地看他呢,梁一飞连忙低下了头。
梁一飞偷偷地向两边望去,刘云际就在他和王杰右边的班长后面,而李军峰却不知道分到哪个班了。
每个新兵都找到自己的班长后,马副指导员就吩咐班长带自己的新兵回班房。班长们在楼下呼喊,楼上立刻跑下来许多新兵,帮梁一飞这批刚到的兵搬行李。
帮梁一飞和王杰搬行李的两个新兵都理着怪怪的发型:头发很短,且不均匀,一块长一块短,坑坑洼洼的,难看至极。第一次见面,梁一飞和王杰也不好意思问他们为什么理这么难看的发型。上楼梯的过程中,梁一飞得知自己所在的班是三排八班,帮自己搬行李的新兵是广西桂林的,已经来两天了。
八班在四楼。梁一飞和王杰把行李放到班房,还没来得及休息,楼下就响起了哨音和喊话声,是叫刚来的新兵吃晚饭的。
听到吃晚饭,梁一飞立刻感到肚子空空的,饥饿难忍。他看王杰时,王杰已经跑出了班房,于是他也跟着跑了出去。跑到班房外面后,梁一飞忽然感觉到自己跑出来时,班长似乎在用不太满意的眼光看他,于是就急忙跑转了回来,对班长说:“班长,我去吃饭了。”
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2)
班长笑着点了点头,说:“快去吧。要吃饱,吃好。”
梁一飞跑到篮球场时,发现许多新兵都在和自己熟识的人低声地说悄悄话。他向四周看了一下,看到王杰和李军峰正站在一起说话,就走了过去。从李军峰的口中得知他被分到了二排五班,在三楼住。
新兵们被一名班长有秩序地带进了饭堂。整个饭堂约有一间半房子那么大,里面整齐地摆着十二张圆形饭桌。除了房间的东北角放着两个消毒碗柜外,就没有什么摆设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灯光照耀下,亮亮地反光。整个饭堂非常整洁、干净。
新兵们每十个人一组,围着一张饭桌坐了下来。饭桌上眼花缭乱地摆满了菜碟,菜碟里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梁一飞暗暗数了数,竟有八个菜碟。
王杰坐在梁一飞的旁边,看着桌上的菜碟,低声对梁一飞说:“没想到啊!部队的伙食会这么好。”梁一飞兴奋地点了点头。
“大家一路辛苦了。”听到有人说话,所有新兵都朝话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尉警官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他肩上带着黄灿灿的警衔,一身合体的军装使他显得干净、利索。
中尉警官看到新兵们神情呆板,规规矩矩地坐着,就笑着说:“既然大家到这里来当兵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进自己家的饭厅,就不要拘束了。简单介绍一下,我姓武,《水浒传》中那个武大郎的武,你们以后就叫我武队长。”听了武队长的话,所有的新兵都笑了起来,不再那么拘谨了,饭堂里紧张、拘束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武队长看到新兵们不再拘束,就继续说:“知道大家肚子早都‘咕咕’叫了,我就不再啰唆了,免得你们含着满嘴的口水,心里偷偷地骂我。你们随便吃吧,不要拘束,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嘛。——对了,知道你们北方人爱吃面食,我们特意给你们做了面条,等一会儿就做好了。大家先开饭吧。”
新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愣了会儿,就都拿起筷子,慢慢地开始吃饭。
梁一飞看桌旁的新兵都小心翼翼地夹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米饭,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去随意地夹自己喜欢的菜,大口大口地吃饭了。
吃了一会儿,几名后勤班的战士抬出了一大盆面条,招呼新兵们来吃面条。梁一飞是非常喜欢吃面条的,听到招呼声,赶紧拿着饭盆去打面条。
盛面条的盆里只有三个饭勺,打面条的新兵就很自觉地排成了三队。勺子很小,一勺仅能打到一小饭盆面条。梁一飞看到前面的新兵都只打了一勺就走开了。轮到梁一飞时,他很想把饭盆里盛满面条,但他却不敢搞特殊化。他也和别人一样,只打了一勺,就把勺子递给了后面的新兵。梁一飞看了一眼大盆里的面条,恋恋不舍地走了……
当梁一飞近乎贪婪地吃完面条,抬头准备夹菜时,发现许多新兵都已经放下筷子,不再吃饭了。梁一飞也急忙放下了筷子。
武队长看到新兵们都吃完了饭,坐在饭桌前发呆,就站起身说:“大家都吃好了吧?吃完饭的同志,就回班房冲凉休息吧。”所有的新兵立刻站了起来,向饭堂门口走去。梁一飞看了看饭桌上仅吃了一点点的菜,又羡慕地看了看还在狼吞虎咽的马副指导员,慢慢地和王杰走了出去。
梁一飞和王杰回到班房时,班长正坐在床前低着头看一本没有封皮的杂志,广西籍的两名新兵则蹲在各自的床前叠被子。看到梁一飞和王杰回来,班长急忙站了起来,说:“吃饱了吧?等一下冲个凉,你们就快点躺下来休息一下。”
梁一飞和王杰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包已被打开,被子已铺在了床上,两条背包绳被卷成了怪怪的圆饼状,搁在被子上。梁一飞和王杰想,肯定是班长帮自己铺的床。他们俩走到班长面前,说:“班长,谢谢您啊!”
班长看梁一飞和王杰来到自己跟前,放下了杂志,让他们俩搬了凳子,坐在自己面前。王杰坐在板凳上,很自然地跷起了二郎腿。他见班长皱着眉头不满意地看着自己,就赶忙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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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3)
“你们都吃好了吧?”班长又问。
梁一飞和王杰急忙回答:“吃好了,吃好了。”
班长看他俩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梁一飞和王杰也陪着他笑。班长分别问了梁一飞和王杰的姓名、年龄、学历等,他俩也都一一作了回答。班长又对自己作了简单介绍。梁一飞和王杰这才知道,班长姓冯,广东人,以后要叫他冯班长。
冯班长问完他俩后,不再说话了。梁一飞和王杰也不敢多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班长站起身说:“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梁一飞和王杰都说没有。班长说,没有就好。
梁一飞猛然想起父亲叮嘱他到部队后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犹豫了一下,对冯班长说:“冯班长,能不能给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啊?”
冯班长一愣,看着他,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可以吧。明天我去问一下排长。”他看了看后面的阳台,对梁一飞和王杰说:“我都给忘了,后面阳台上有四桶热水,是给你们打的。那里还有新毛巾和香皂,你们每人拿一份用。阳台两边就是厕所和冲凉房,你们先去冲凉吧。”
梁一飞刚转过身准备去阳台,就听到王杰问道:“冯班长,啥是冲凉啊?”
冯班长满脸诧异地看着王杰:“你不知道什么是冲凉?”王杰摇了摇头。
梁一飞急忙对王杰说:“冲凉就是洗澡。”王杰这才明白。班长看着恍然大悟的王杰,不由得笑了起来。广西籍的两名新兵一直在低着头叠被子,此时也笑了起来。
梁一飞和王杰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就在冯班长的嘱咐下上床睡觉了。梁一飞和王杰睡在一个高低铺,梁一飞在下铺,王杰在上铺。躺在床上,梁一飞看着上铺的床板,想着自己一天的所见所闻,又是兴奋,又是不安。不知不觉中,他闭上眼睛,甜甜地睡着了。
●贰
梁一飞在起床哨音和冯班长的呼喊声中醒来时,外面的窗户还是黑的。他看到冯班长和广西籍的两名新兵都在匆忙地穿衣服,就急忙翻身起床,穿衣。
梁一飞穿好了衣服,才发现上铺的王杰还在睡着呢,他急忙推醒熟睡的王杰。王杰醒来后,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坐起身来,睡眼蒙眬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含含糊糊地问梁一飞:“天这么黑,起床干吗呢?”
冯班长看了王杰一眼,生气地说:“赶快穿衣服,部队马上集合了!”
王杰这才慢慢腾腾地起身穿衣。楼下响起了集合的哨声,冯班长又催了一下王杰,就带着梁一飞他们先下楼去了。
楼下已经站了许多新兵,他们都在自己班长身旁听讲话。梁一飞看到刘云际在认真地听他们的班长讲着什么。梁一飞笑着和刘云际打招呼,刘云际虽然看到了,却没有回应,他在认真地听班长讲话。
篮球场中央站着一个肩上带红牌的排长。他看部队基本到齐了,就开始整队。整个新兵连分为四个排,每个排有三个班。冯班长站在八班的排头,梁一飞几个就在他的左侧成横队排列。刘云际的班在八班后面。梁一飞想,他们应该是九班了。
排长刚整好队,王杰就从楼梯口冲了出来,并快速地跑进队伍,站在了梁一飞的左侧。梁一飞看到冯班长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王杰一眼。排长只简单地吩咐打扫卫生,整理内务,就解散了。
回到班房后,冯班长把梁一飞四个叫到跟前,对王杰简单地批评了几句。他要求王杰以后绝不能迟到,迟到时一定要打“报告”,排长允许后才能进入队伍。然后,就让梁一飞和王杰跟着广西籍的新兵学习叠被子。
王杰刚到部队就被批评,非常委屈。上厕所时,他向梁一飞低声抱怨道:“天还黑着,就要起床。起床了,还要到楼下集合。集合了,又什么都不讲,就让上来。一飞,你说部队怎么就这么啰唆?”
梁一飞也不知道部队为什么这么啰唆,就安慰王杰说:“管他部队是怎样,别人怎样,我们就怎样。”王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4)
广西籍的新兵拿给梁一飞和王杰每人两块长约四十厘米、宽约八厘米的薄木板,开始分别教他们叠被子。梁一飞和王杰这才有机会和他们互相介绍。
教梁一飞叠被子的叫刘帅,但梁一飞觉得他一点都不帅。刘帅瘦高个,有着一张满脸血红色青春痘的惨不忍睹的脸。他的眼睛和鼻子很小,嘴却很大,显得很不协调。教王杰叠被子的叫黎冬生。黎冬生浑身都透着憨厚劲,个子中等偏低,体型略胖,但看起来很结实,脸膛是铁灰色的。他的名字和样子容易让人联想起冬天的田地里覆了一层霜的冬瓜。
刘帅先给梁一飞讲解叠被子的要领:被子要先纵向折成三折,然后用木板把被子压平,然后再把被子横向分成两份,中间留出比较宽的距离来。然后把每份再分成两小份,然后就要再在两小份中取好距离,每小份的距离要小,然后开始对折……
梁一飞认真地听刘帅滔滔不绝地讲解叠被子的要领和方法,脑子却是乱糟糟一片空白。在刘帅无数个“然后”后,梁一飞看刘帅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急忙打断了他,说:“不好意思啊,你讲的我不是很明白。你能不能叠你的被子,给我看一下,算是示范吧。这样,我好明白点。”
刘帅看着梁一飞,脸红了,说:“对不起,我的表达能力不是很好。其实,我也不会叠被子。都两天了,我叠的被子还是窝七八囊的。冯班长都批评我好几次了。”
梁一飞没想到刘帅原来叠不好被子,就笑着对他说:“你就先简单地叠一下,我知道方法和步骤就行了。”
刘帅就拿着自己的被子叠给梁一飞看。梁一飞一看,相当简单,远没有刘帅讲得那么复杂,他就回到自己的床前叠被子了。
在叠被子的过程中,梁一飞才知道,要把被子叠成像冯班长的那样四四方方,如豆腐块一样,是多么艰难。他叠了好几次,都相当难看,有时像面包,有时像花卷。直到吹哨打饭的时候,他才叠出一个自认为不错的被子来。但和冯班长的豆腐块一比,又只能用面包和花卷来形容了。
看着自己半个多小时的杰作——皱皱巴巴、鼓鼓囊囊的被子,梁一飞心里相当沮丧和失望。他转头去看王杰他们的被子,发现除了黎冬生的被子还好一点外,王杰和刘帅的和自己的差不多。尤其是刘帅的被子,简直就是一个发酵完美的大面包。梁一飞想,刘帅早自己两天到部队,叠的被子还这么差,自己第一次叠被子,叠成这样就不错了。这样一想,他就不那么失望了。
虽然冯班长不在房间,并不检查他们的被子,梁一飞还是想打开被子,重新再叠一次。梁一飞希望自己的被子是全班最好的。这时,楼下却响起了开饭的哨声。梁一飞就放下手中的木板,急忙跑了下去。
早餐是汤米粉。北方人梁一飞是第一次吃汤米粉,闻到汤米粉那种怪怪的味道,他就感到胃里不舒服,不吃就饱了。冯班长却津津有味地吃着,并不停地嘱咐他们多吃些。梁一飞想不吃就走,但又怕冯班长批评,就皱着眉头勉强吃了几口。他抬头看王杰,王杰也是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梁一飞一咬牙就把剩下的米粉几口扒进嘴里,硬咽了下去。吃完后,他便端着饭盆到饭堂外的洗碗池洗碗。
冯班长问梁一飞:“才吃这么一点啊?”梁一飞说:“吃饱了。”边说边急忙走了出去。王杰看梁一飞走了出去,就急忙也端着饭盆跟了出去。冯班长看了看他们,继续低头吃饭。
梁一飞回到班房,见还没有人回来,就趴在前面的走廊上向四周张望。整个新兵连尽收眼底。篮球场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尉警官正在和几个班长打球。中尉警官的球技很好,远投的命中率很高,观看的排长和班长都在不停地为他喝彩。他是新兵连的副队长,昨天晚上在饭堂里,武队长作过介绍的。
篮球场左边的那片空地其实是个足球场。足球场上铺满了黄绿色的枯草,球门很破旧,其中一个已经倒到地面上了。环绕足球场的跑道由黑色的煤渣和石子铺成,远远看去,倒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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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5)
篮球场的前面是军体棚。军体棚里铺着厚厚的一层沙子,沙子上整齐地排着单双杠。军体棚的前面是片草地,草地上有石凳和石椅。草地旁边有两排芒果树,叶子淡黄,给人以清新的感觉。
“我要在这儿生活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我一定要干出番成绩来,给父母、亲戚、朋友,还有何小燕看看,让他们知道,我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差。”看着新兵连的一切,梁一飞暗暗发誓。
梁一飞正在发呆,忽然听见王杰喊自己。他回头看时,王杰正站在后面的阳台上向他招手。梁一飞急忙走了过去。
宿舍楼后面是片居民小区,和新兵连仅隔着一道矮墙。十几座外观华美的居民楼错落有致地坐落在那里。王杰指着一个环型的水池对梁一飞说:“一飞,你看,水池里有好多金鱼。”梁一飞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波光粼粼的水池里,确实有五颜六色的金鱼在游来游去。王杰羡慕地看着金鱼,自言自语地说:“它们真幸福,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也没人管,多自由!”
梁一飞不赞同王杰的看法。他笑了笑,对王杰说:“它们幸福什么?自由什么?整天待在一个狭小的水池里,哪来的幸福和自由?并且,它们的性命还操纵在别人手中。几天没人来喂,它们就会饿死。你没看过这首诗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生命、爱情、自由,它们都不能自己把握,你怎么会羡慕它们?它们会羡慕我们,我们才是自由的、幸福的。”王杰没有想到梁一飞会说这么多,他刚要和梁一飞争辩,却看到冯班长走进了班房,就不再说什么了。
上午马上就出操了,王杰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冯班长戴帽子、扎腰带时,才想起自己没有作训帽。梁一飞、刘帅他们已经提前下楼了。王杰惶恐不安地站在自己的床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向班长说明一下情况,又不好意思,也不敢。看着冯班长已经走出了房门,王杰更加恐慌,甚至有点绝望了。
冯班长走到窗口时,无意中向班房望了一眼,发现王杰呆呆地站在床前。他就冲王杰喊道:“王杰,马上集合了,你还不赶快下去,等会儿又迟到了。”
王杰听到班长叫自己,慌忙转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班长,我……我的帽子不见了,丢……丢了。”
冯班长转过身走回班房,皱着眉头看着王杰,想了一下,说:“不会吧,没有人进我们房间啊。况且,谁会拿你的帽子啊?王杰,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再找找看。”
王杰知道冯班长误解自己的意思了,急忙解释道:“班长,不是在这儿丢的,是在来的路上被风吹丢的。”
“嗯——”冯班长有点不耐烦地看了王杰一眼,说,“你先下去集合吧,我到时给你想一下办法。”
新兵连的第一天是在简单的队列训练中度过的。新兵们在篮球场训练,训练的时间很短,休息的时间却很长。梁一飞在高中军训时学过这些动作,所以,一天下来,他感到相当轻松和简单。王杰和黎冬生却是不停地出错,并受到了冯班长的批评。梁一飞注意到,冯班长批评新兵时,说话很客气,语气很委婉,并不是自己想象的凶巴巴的样子。
晚上,冯班长组织他们学叠被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示范,手把手地教。效果果然很明显。熄灯的时候,梁一飞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叠被子的诀窍,所叠被子的质量比早上提高了一个档次。梁一飞观察刘帅他们的被子,也都有明显进步。
熄灯后,梁一飞躺在床上,想到自己前天还在家里,现在已经在部队度过一天了,感觉像做梦一般不真实,一会儿又觉得太真实了,真实得竟有点虚幻。一天下来,梁一飞觉得,部队并
不像人们所说的那么恐怖。训练并不是很累,班
长并不是很凶,伙食并不是很差。尤其是训练方面,入伍前,梁一飞听说一部分新兵因受不了训练的苦都当了逃兵,但今天的训练,他觉得和高中的军训没什么区别。他们都说部队里班长打兵,但冯班长看起来很和气啊!七班长和九班长也都是笑呵呵的啊!看来,别人说的不能信,自己见的才是真!梁一飞不禁发出感叹。
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6)
唯一使梁一飞感到不舒服的是心里有种莫名的压抑,这压抑就像黑云一样笼罩在心上,挥之不去。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冯班长严厉的眼神吧,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吧,也许是自己自寻烦恼吧,梁一飞想。
王杰这一整天心里却闷闷不乐。作训帽丢了,看着其他新兵都带着帽子训练,自己却“光着头”,王杰心里很不是滋味。冯班长虽然说帮自己解决,但整整一天了,却没个影儿。熄灯睡觉的时候,王杰好几次都想开口问冯班长,到底有没有帮自己找到个作训帽,但最终没敢问。躺在床上,王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很想问问下铺的梁一飞,自己该怎么办,但冯班长要求熄灯后不能说话。
王杰想到了训练时自己受到的批评。虽然冯班长批评的语气婉转,但再婉转的批评也是批评啊!他又想到了晚上三四个小时不停地叠被子的事。他想不通把被子叠那么好看有什么用,被子是用来睡的,不是看的啊!想着想着,王杰的心里就滋生起一股怨气:“部队咋会是这样的?立正、稍息、叠被子……整天净干些没用的事儿!我来部队就是学这些的?早知道这样,我不来了。”这股怨气在王杰的心里升腾、膨胀,并迅速化为苦恼在他脑子里盘旋、轰鸣。王杰更加烦躁不安了,他瞪着眼睛望着窗外的黑夜,不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福建、海南、湖南的几批新兵也陆续到达。每批新兵到来时,武队长都带领全体官兵,喜气洋洋、敲锣打鼓地夹道欢迎他们。梁一飞站在欢迎的队伍里,满面笑容地鼓着掌。看到刚来的新兵拘谨地站在篮球场上,新奇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梁一飞觉得好笑。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黑猪笑乌鸦”了,自己刚来时的情景,或许比他们更傻。
欢迎新兵的队伍解散后,梁一飞他们按照冯班长的安排,殷勤地帮刚到的新兵提行李,在他们吃饭的间隙,又帮他们打冲凉的开水、铺床被。每个新兵刚来时,都很拘谨,不爱和别人说话,但大家都是年轻人,一两天的工夫,就熟识起来。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再礼貌客气地别扭地相处,而是打打闹闹活泼起来。班房里的空气也不再僵化和沉闷,而是生机盎然。新兵连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当湖南的一批新兵最后到达后,新兵连就满编了。梁一飞所在八班的十名成员也全部到位。
苏黎明和周亮来自福建。苏黎明身高一米八零,很瘦,脸色很白,是种病态的苍白。他走起路来左摇右晃,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倒。苏黎明自我调侃说,他的样子像麻秆。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叫他“麻秆”。后来熟识了,大家就打趣说,他的样子不仅像麻秆,还像风筝。苏黎明的性格比较开朗,到八班后,很快就和大家融合在了一起,相处得很好。
周亮的体型和王杰很相似,矮矮胖胖的,只是王杰的皮肤白嫩,周亮的皮肤淡黄。周亮的相貌是让人一看就要笑的。他的两个胖脸蛋很丰满,要往下坠的样子。两只眼睛大而明亮,两嘴角上翘,笑起来像个弯月亮。滑稽的是,他长了一对大龅牙,一笑便暴露无遗,像两个小丑得意登场。刚来八班时,周亮对冯班长说,他高中毕业,预备党员。八班的新兵发现,周亮有事没事,总拿本《共产党章程》翻看,对他不由得敬重起来。后来一次读报,冯班长让他读《人民武警报》,没想到,他吭吭哧哧,很多字都不认得。大家就知道,他的高中毕业是假的。他也主动承认,他的预备党员是他当村支书的爸爸在他入伍时给办的。八班的新兵就都讽刺地叫他“党员”。没想到,他也不恼,仍旧嘻嘻哈哈的,整天一副没心没肺、欢天喜地的模样。
黄涛和罗天海是从海南来的。黄涛是八班新兵里最帅气的一个。他的皮肤是米黄色的,身材魁梧,长着一张国字脸,五官棱角分明,给人以坚毅的美感。罗天海个头中等偏低,有点瘦,有一身黑得发光的皮肤,看到他,会让人想起海南灿烂无比的阳光和海里溜光顺滑的鱼。罗天海的鼻梁很高,眉棱也高,眉毛乌黑,五官给人以青涩、倔强的感觉。大家后来知道,他是黎族的兄弟,对他就另眼相看,分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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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7)
刚到八班时,黄涛和罗天海不爱和别人说话,两个人总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谁也听不懂的海南话。冯班长批评了他们,他们才不再这样。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对他们熟悉起来,这才发现,黄涛的性格有点腼腆、内向,不大爱和人交往,罗天海却异常活泼,喜欢和人聊天、开玩笑。可惜的是,罗天海的话讲得太快,又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大家都不太能听得懂。
湖南的高恒和郑小东是最后一批到达的。他们两个都比较高。高恒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看到他,会让人想起唱《偏偏喜欢你》的陈百强,有那么点儿忧郁,那么点儿腼腆。高恒和陈百强也确实长得像,但高恒给人的感觉很冷,他不太与人交往,总低着头忙自己的事。有意无意地,他和班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距离。慢慢地,大家也就和他保持了距离。有一次,梁一飞无意中说起很佩服湖南的左宗棠时,高恒才很放开地和他一起聊他们湖南有名的人物。
郑小东给人以印象是从他的眼睛开始的。他的眼睛一直眯缝着睁不开,从眼缝中透出的光也是发散的。刚开始时,冯班长还以为他以前吸过白粉,叫他“白粉仔”。郑小东的性格也是出人意料地活泼,没事就爱找人吹牛、聊天,特别能说。有一次,他和梁一飞聊天,竟叽叽嘎嘎、乱七八糟地说了半个多小时还停不下来,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从那以后,梁一飞再也不敢和郑小东聊天了。不过,郑小东很快找到了罗天海,两个人一拍即合,成了很亲密的一对。
冯班长按照个子的高低给八班的新兵们排了队。苏黎明个头最高,是八班的排头兵,后面依次是黄涛、郑小东、高恒、刘帅、梁一飞、黎冬生、罗天海、王杰、周亮。
八班的新兵到齐后,冯班长就给他们理发。看到冯班长给郑小东理的发,梁一飞明白刘帅和黎冬生的发型为什么那么难看了。郑小东开玩笑地说:“从来都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丑。看来,我得小心我女朋友将来不要我了。”郑小东的话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在他到新兵连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他的女朋友果然跟他分了手,不要他了。
冯班长理发很快,一分钟一个。十多分钟后,八班的新兵就全理完了。梁一飞他们站在警容镜前看着自己怪异的发型,觉得又滑稽又难过。冯班长也很难为情,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以前没学过理发。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在意,反正新兵连三个月你们是不会出去的,没人笑话你们。”冯班长都这样说了,大家就不敢再抱怨什么了。后来,八班的新兵看到七班新兵的发型像美国大兵的一样,傻得出格,心里就平衡了很多。
梁一飞对周围的环境渐渐熟悉起来,没有了刚到新兵连时的距离感和陌生感。他又逐渐认识了新兵连的指导员和各排的排长。马副指导员到新兵连后,把肩上的中尉警衔换成了少尉警衔,做了梁一飞所在排的排长。梁一飞这才知道,马副指导员原来是少尉。
新兵连的干部中,除了武队长和指导员看起来还和蔼可亲外,各排的排长并没有梁一飞想象得那么好。具体排长要怎样好,梁一飞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们没有电影、电视里演的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其实,他和排长们并没有实际接触,要让他说出他们究竟哪点儿不好,还真说不上来。
最让梁一飞感到害怕的是各班的班长。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新兵们面前总是脸色沉沉地,好像所有新兵都欠了他们债,或做了让他们生气的事。梁一飞接触较多的是三排的三个班长。七班长是个红脸大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时间久了,梁一飞觉得他连笑的样子都很凶。梁一飞一看到七班长,就要躲着走。每次吃完饭后,他宁可走宿舍楼右边较远的楼梯,从九班门前回到八班,也不愿走左边近的楼梯,从七班门口经过。梁一飞后来发现,刘帅他们也是如此。八班的冯班长,从相貌上看,是个稳重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比较严肃,但对新兵们很好,也很客气。九班长是三排最受欢迎的班长。他身材瘦小,爱说爱笑,随随便便的,做派和七班长完全不同。所以,新兵们都愿意找他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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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8)
由于新兵们全部到齐,一个篮球场已经不能容下全连人员训练了,训练场地就换到了足球场。训练变得正规起来,强度也逐渐加大。站军姿的时间已由原来的二十分钟增加到一个小时,甚至还要多。休息的时间却减少到只有十分钟,有时,一个下午仅休息一次。班长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管理越来越严,稍稍出错,就会受到批评。每次训练回来,梁一飞都感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坐到地上就不想起来。他这才明白,学校的军训是远远不能和部队的训练相比的。
王杰和刘帅的情况更不好。他们的身体不是很协调,做动作总比别人慢半拍,冯班长就批评他们。一受批评,他们就更紧张,更频繁做错动作,结果,又挨批评,这几乎成了恶性循环。在训练场上,王杰和刘帅一直都沉着脸,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梁一飞觉得他们很可怜。
班里的气氛也因为训练的紧张而沉闷起来。回到班房后,除了郑小东和罗天海还在不知疲倦地聊天、吹牛外,其他人都坐在板凳上,以尽量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休息。
饭堂的伙食也越来越差,与刚来时的饭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武队长讲,炊事班专门负责炒菜的炊事员被抽调到支队机关饭堂了,剩下的是从基层中队挑选的老兵,做的饭菜差了些。他还讲,他已经把这个情况向支队有关部门反映了,支队马上就会派名好的炊事员来。听了这话,新兵们就开始眼巴巴地等待。结果,等了几个星期也没等来。他们都绝望了,麻木了。
梁一飞觉得,炊事班的老兵炒的菜难吃,烹调技术差是一个原因,不负责任恐怕是更主要的原因。米总是夹生,菜总是半生不熟,很多时候菜咸得像是打死了卖盐的。梁一飞和王杰本来就对南方的饭菜不感兴趣,现在更是难以下咽。
他们总觉得菜里有种很怪异的味道,一闻到这种味道,就胃口全消。对于炊事班做的汤,梁一飞和王杰更是不敢恭维。王杰曾好几次很认真地对梁一飞说,他怀疑那些汤是炊事班用刷锅水做的。但王杰却不敢去炊事班看个究竟,因为炊事班有个很凶的山东老兵,整天对新兵叫叫嚷嚷、骂骂咧咧。让梁一飞和王杰感到头痛的还有星期一、星期五和星期日的汤米粉,吃这种怪味的米粉,真是种折磨。但他们又不能不吃,因为冯班长会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把米粉吃完才允许离开饭堂。每次吃完米粉从饭堂出来,梁一飞就有种犯人被放出监狱的感觉。王杰问郑小东他们几个南方兵,发现他们也很讨厌吃汤米粉。
虽然饭菜越来越差,但没有新兵敢提意见。新兵们并不是怕被领导批评多事,而是怕被班长和炊事班的老兵骂。曾有一个新兵在武队长面前提了对伙食的意见,结果,炊事班的老兵看见他就讽刺、挖苦他。有一次,那个山东老兵还很过分地拉着他,要他去炊事班炒菜。从那以后,再没有新兵敢对伙食问题提意见了。
最让梁一飞感到烦恼、头疼甚至绝望的,是他那不争气的被子。这几天,每天午休前,冯班长都要求八班的新兵把被子打开,重新叠。叠好后由他检查,叠得不错,才可以休息。如果他认为叠得不好,那就要重新叠,直到他满意为止。梁一飞他们为了把被子叠好,就把它拿到地板、走廊上去叠。走廊上,七班和九班的新兵也在叠被子,因为争地盘,三个班的新兵还发生过争执。虽然通过这几天的练习,梁一飞叠被子的技术有了很大长进,被子不再是“面包”、“花卷”了,但在整个班里,他和刘帅的被子算是叠得比较差的了。几乎每天中午重新叠被子的四五个人中,都有他和刘帅。
王杰的被子倒是叠得很好。他叠好后,就帮梁一飞叠。但梁一飞的被子不是长方形,而是平行四边形,而且一边特厚,一边特薄,相当难叠。虽然两个人都努力了,甚至按冯班长说的方法,用水打湿了被子再叠,但仍是很难看。看着别人舒服地睡在床上,自己却蹲在走廊上叠被子,还连累王杰,梁一飞委屈得差点掉泪。他心里总是暗暗咒骂做被子的人不负责任,害得他这么惨。有时,他恨不得一把火把被子烧掉。
我的新兵连 第三章(9)
王杰总是一边帮梁一飞叠被子,一边抱怨班长太凶、训练太苦、饭菜太差。梁一飞的感受其实和王杰一样,他也开始讨厌这单调、艰苦、压抑的部队生活了。但他没有像王杰那样去抱怨,而是很理智地把委屈和难受压在了心底。在口头上,他还很认真地劝说王杰想开点。
梁一飞打电话回家的要求也得到了冯班长的答复。冯班长说,他把这事讲给排长后,排长向队长和指导员反映了。指导员说,很多新兵都提出了这个要求,但新兵连只有一台电话机,队部无法满足所有新兵的要求,新兵们就暂时不要打电话了,队部会尽量安排多一些的时间让新兵们写家信。这个消息让梁一飞和王杰他们都很失望。
在写家信时,梁一飞一口气写了四封,分别写给了父母、姐姐、何小燕和李静。信的内容几乎一样,全是讲述自己在部队的生活如何好,领导、班长如何关心和照顾自己。写完后,梁一飞觉得有点自欺欺人,但他不想让家人和同学为他担心。“善意的欺骗总比让他们忧愁好吧。”梁一飞想。
王杰坐在梁一飞的旁边给他老爸写信。写完后,他让梁一飞帮忙参谋一下。梁一飞一看,不禁笑了。王杰的家信犹如一篇诉苦书,两页纸上十分夸张地写满了部队生活的悲凉、凄苦、绝望。王杰得意地对梁一飞说:“我这样写就是为了报复我老爸,让他后悔送我到部队。”梁一飞看着王杰得意洋洋的表情,很想劝他不要这样做,但还是忍住了。
王杰的作训帽,冯班长终于帮他解决了。是顶比较破旧的作训帽,冯班长从一个老兵那里借来的。帽子太大了,戴在王杰的头上晃来晃去,很不稳定,王杰在里面垫了一圈纸才好些。不过,王杰已经很满足了,他说,有帽子戴总比没有强吧。但他没有想到,几个星期后,这顶垫了一圈纸的帽子在关键时刻,却和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新兵全部到齐后,新兵连定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召开新训誓师大会,宣布今年的新兵军事训练工作正式开始。由于大会将有很多支队领导参加,新兵连相当重视,要求二十四日晚上,各班召开班务会,各班长就新训誓师大会对新兵进行动员。于是,在冯班长的组织下,八班召开了他们班组建以来的第一次班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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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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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壹
班务会是在晚上八点钟开始的。班务会前,新兵们都在班长的组织下写家信。值班排长一排长的哨音刚落,宿舍楼就立刻响成了一片。跑步集合的声音、班长的口令声、放板凳的声音、唱歌的声音汇合在一起,使原本静悄悄的宿舍楼一下子变成了热气沸腾的运动场。
八班的新兵听到哨音后,急忙把纸笔收拾好,拿着自己的小板凳,快速地跑到走廊上集合——班务会是在走廊上召开的。冯班长已经站在班房的门口下整队的口令了。就在冯班长第二次喊“向右看齐”时,高恒慌慌张张地从卫生间跑了出来。
高恒拿着板凳跑到门口时,整个班已经列队看齐了。高恒站在门口,脸红红的,低着头小声地冲着冯班长喊:“报告!”
冯班长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脸色沉沉地站在那儿。
高恒又小声地重复:“报告!”
冯班长皱着眉头,转过脸来,不耐烦地看着高恒说:“你在跟谁说话呢?跟你自己呀!声音小得像蚊子,你还像个当兵的吗?”
“报告!”高恒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大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害怕或有抵触情绪吧,高恒的声音虽然提高了很多,但并不响亮、干脆。
“你到七班那边的楼梯口去喊‘报告’给我听。”冯班长瞪着高恒,生气地指着左边的楼梯口,大声地冲着他说。
高恒低着头,局促不安地站在冯班长面前,他左手紧紧地贴在裤子的裤缝线上,拿板凳的右手微微地颤抖着。他并没有按照冯班长的命令去左边的楼梯口,而是依旧低着头,在原地站着。这样过了几秒钟,高恒忽然抬头看着冯班长,嘴角撇了一下,似乎想向冯班长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头很快又低了下去。
冯班长见高恒一声不吭地低头站在原地,更加愤怒了。他指着左边的楼梯口,恶狠狠地盯着高恒,大声说:“没听到我的话,是不是?到左边的楼梯口去!”
高恒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紧紧地抿着嘴,用倔强和反抗的眼神看着冯班长。但他的眼神很快就在冯班长愤怒如火的眼睛里熔化、消失,并慢慢为委屈和不解所代替。高恒的眼睛红了,他用红红的眼睛看了冯班长一眼,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此时,七班长也在整队。七班长站在门口,七班的新兵们几乎是靠着走廊的护墙站着。高恒从七班长和新兵之间走了过去……
可能由于过于委屈和难过,高恒竟忘了在七班长和七班的新兵中间走过时,是要给指挥员七班长打报告的,并要经过七班长允许才能通过。
当高恒走到七班长面前时,七班长很自然地叫住了他。
“大哥——,你干什么呀?没看到我在整队吗?你班长有没有教过你,从别人的队伍中间走过时,要打报告?”七班长除了依旧保持着他那副凶巴巴的表情外,此时还大大地张着嘴,加了一层夸张、戏谑和嘲笑的口气。
高恒被七班长一连串的责问和凶巴巴的表情给吓蒙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对七班长说:“七班长,对不起!我……我错了。”看到七班长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高恒仿佛一下子聪明起来了,他急忙大声地喊:“报告!”
七班长看了高恒一会儿,撇着嘴冲高恒笑了笑,说:“你还是很聪明的嘛!——回到七班队伍的前面,重新来。”
高恒急忙回到七班队伍的前面,大声地冲着七班长喊:“报告!”
七班长转过脸,带着满足而惬意的笑容看了高恒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把头向右摆了一下,示意高恒过去。高恒急忙从七班长面前跑了过去。
高恒站在了楼梯口,对着冯班长的方向,大声地喊:“报告!”
冯班长转过脸,冷冷地看了高恒一眼,用不耐烦的口气说:“过来吧。”
高恒就急忙跑回来。当高恒跑到七班队伍前面时,他很自觉地站住,大声地对七班长喊:“报告!”
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2)
七班长抬头看了看高恒,没有让高恒过去,而是用讽刺的语气对高恒说:“这个‘报告’比刚才那个‘报告’的声音要小多了哦。是不是七班长好欺负啊?要不要我替你班长管一下你啊?”他转头看了冯班长一下,见冯班长没有不同意,就点了点头,接着说:“再回到楼梯口——就站在这里吧,叫二十遍‘报告’给我听。”
高恒无可奈何地站在七班长面前,愤怒而又无助地望着前面的冯班长。当他明白冯班长并不能帮自己时,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班房惨白的灯光照在高恒的脸上,使他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泪水已经溢满了高恒的双眼,但他却紧紧地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来。高恒开始大声地喊“报告”,在他张嘴的瞬间,泪水已经止不住地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下来。
梁一飞看着七班长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高恒大声呼喊的、变形的、倔强的泪脸,恨不得冲上去打七班长两耳光。马排长此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不出来制止七班长?梁一飞凭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值班的一排长正站在篮球场上,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梁一飞立刻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一排长了,希望他马上制止七班长的野蛮行径。但一排长却低下头去,走进宿舍楼,不见了。一股悲凉的愤怒从梁一飞的心中升起。“为什么会这样?一排长和冯班长怎么也变得这么可恶?”梁一飞问自己。
高恒回来后,冯班长组织全班坐下。冯班长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在他下口令放板凳时,全班放板凳的动作和声音已经很齐了,但他仍说不齐。于是,整个宿舍楼就开始单调地重复八班的十只板凳与地板撞击的声音。连续放了三次后,冯班长才肯罢休,让全班坐了下来,不再起立。
王杰坐下后,没经冯班长允许就自己调整坐姿。冯班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王杰,你起立,组织新兵们唱前天副队长教的那首军歌。——其他人员调整坐姿。”
王杰慌忙站了起来。他战战兢兢地走到队伍前面,转头胆怯地看了冯班长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唱……唱首歌,唱……唱《战友之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一起唱!”八班的新兵们立刻大声地吼起这首歌来。王杰指挥的模样,简直就像小丑在表演,他的两只手机械地抖动着,看上去像触电一般。八班的新兵们想笑却又不敢笑。
唱完歌后,冯班长让高恒洗了脸,就开始组织召开班务会。梁一飞的队列位置在第六名,刚好和冯班长坐对面。他身体坐得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睛一动不动地平视着前方,唯恐自己坐得不好,惹到冯班长,被冯班长骂。
冯班长开始讲第二天新训誓师大会中新兵们应注意的事项。梁一飞听了听,觉得无非是些注意精神风貌、保持警容警姿的话被反复地重复。听了一会儿,梁一飞就觉得无聊了。他想起了高恒,想看一下高恒的表情,但却不敢转头去看。百般无聊中,梁一飞就觉得,他的屁股由于坐硬板凳时间的延长,由隐隐作痛变得越来越痛。他想挪动一下,但一看到前面的冯班长,就因害怕而忍住了。
高恒的遭遇和屁股的疼痛让梁一飞心中充满了怨气:怨冯班长的无情、怨七班长的变态、怨部队纪律的严格。这股怨气不断地膨胀和扩散,梁一飞又开始恨电视媒体,恨他们把部队宣传得太好,让看到的人以为到部队就到了温暖的天堂。什么官兵同乐、地位平等、相互尊重,全都是假的,骗人的把戏!高恒今晚的遭遇就说明了这一切!想到这里,梁一飞开始愤怒了,他心中的怨气和怒气像两股气流在胸膛里肆意地奔腾、冲撞。梁一飞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和紧张起来。他长长地吐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等平静下来后,他的心中又涌起许多无助和恐慌。他忽然想起了在火车站的一幕,“到新兵连就教你知道什么是死”,梁一飞从内心深处开始害怕这三个月的新兵连和以后的军旅生活。
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3)
冯班长一直在前面讲话,可他的声音却离梁一飞很远很远。冯班长又讲了新兵们在以后的训练和生活中要注意的问题,然后说:“队务会的精神和领导的要求我已经传达完了,你们要好好执行。”梁一飞隐约听到“完了”两个字,以为班务会要结束了,就急忙收拢自己的思想,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等待冯班长宣布解散。
冯班长却没有解散的意思,他用力地咳嗽了一下,缓缓地转着头从排头的苏黎明看到队尾的周亮,然后,把目光落在了眼睛依然红红的高恒身上,说:“我再简单说几句题外话。啊——部队是什么样子,相信你们没当兵前也听说过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一点,感受到了一点,我就不多讲了。作为班长,我送你们两句话,第一句是我当新兵的时候,我们现在的武队长说给我的:当你改变不了一个环境,又需要面对它时,就赶快去适应它;第二句是我当新兵时,我的班长说给我的:新兵必须培养和树立严格服从命令的意识,新兵在新兵连说两个字就够了,一个是‘是’,一个是‘到’。希望你们没事的时候好好想想这两句话。”
冯班长继续说道:“当然,我们现在讲究发扬民主,要求新兵们多提意见,我们的楼梯口还专门设置了意见箱。但我觉得部队的一些基本原则,我们还是要坚持的。虽然……虽然刚才针对高恒,我的方法是粗鲁了点儿,有点小题大做了,也可以说是不对的……但我相信通过这次教训,高恒以及我们全部的新兵都会深深地记住,我们在打‘报告’时,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和声音。”
听了冯班长简单的几句话和自我批评,梁一飞忽然觉得,眼前的冯班长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恶,他心中的怨气和怒气竟缓缓地不知不觉地开始平息。梁一飞很快警觉到了自己思想的变化,他暗骂自己随风倒。他对自己说:“冯班长是打一下屁股给一个糖,哄小孩的把戏,我怎能信!”可梁一飞发现,这种思想并不能很牢固地树立在他头脑中。他开始恨自己的易变了。
冯班长的声音又传过来:“我们的新兵连生活在明天的新训誓师大会后,才算正式开始。也可以说,在今天晚上之前,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在以后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中,你们成绩的取得,各方面素质的提高,就靠你们自己去努力奋斗了。新兵连结束时的评功评奖,将会证实你们的素质和成绩。”
“我的文化素质不是很高,也不会说太深刻的话。刚才班排长开会,我听了指导员说的几句话,感触很深。我把这些话搬过来,说给你们听。”冯班长郑重地说,“指导员说,新兵们到新兵连后,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画纸放在了新兵连干部特别是班长们面前,新兵连干部和班长的任务就是在这些画纸上画出精美的图画来。”
“我听了指导员的话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毁掉了一张画纸。会后,我又想了想,觉得这些画的完成,不仅要靠我们新兵连的干部和班长,至少有一半还要靠你们的努力和配合。所以,我希望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在这三个月的新兵连里,我们绘出精美的让人称赞的作品来……”
冯班长的话说完后,八班的新兵都用热切和激动的目光注视着他。冯班长满意地笑了。
班务会结束的哨音打断了冯班长的讲话,也切断了八班新兵们美好、热烈的遐想。所有的新兵都急忙在哨音中站了起来。冯班长听到一排长吩咐各班自行组织体能训练后,让八班新兵们重新坐了下来。
“我再补充几句,”冯班长看了看全班的新兵,声音提高了点,“还是明天的誓师大会。誓师大会上,我们支队的很多领导要来。你们到部队时间不长,不知道支队领导的一句话对你们的影响有多大、有多厉害。所以,我再次提醒你们,在明天的誓师大会上,你们中一定不能出现因为礼节礼貌不好而被支队领导批评的事。如果出了这样的事,后果你们可想而知。到时候,支队领导批评过你后,咱们新兵连领导再批评你,我班长是帮不上忙的。”
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4)
冯班长看到八班的新兵们都紧张地望着自己,自失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你们也不要太紧张。只要你们按我的要求去做了,相信是不会受批评的,说不定还会被表扬呢。”
“解散吧,准备搞体能。”冯班长站起身吩咐。
八班的新兵在宿舍里做俯卧撑、仰卧起坐等来增强体能素质。八班新兵搞体能的时候,高恒被冯班长叫到了走廊上。梁一飞看到冯班长不停地对高恒说着什么,高恒则是低着头擦眼泪。
晚上快要熄灯的时候,冯班长出去了,八班的新兵才有机会和高恒讲话。大家都围了过来,说着安慰的话。高恒只是勉强敷衍地笑了笑,说他没事。大家就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贰
第二天,八班新兵是凌晨五点起的床。由于支队领导可能要到新兵宿舍参观检查,新兵连各班就都提前起床整理内务了。但四点多的时候,八班新兵就被楼上四排的“咚咚”声吵醒了。八班新兵摸黑把被子叠好时,天色才微微发亮,他们又立刻开始擦玻璃、拖地板。
六点二十分,值班的一排长吹响了起床哨,但他并没有让新兵集合,而是吩咐各班长组织新兵打扫卫生,标准一定要高。于是,新兵们又开始打扫卫生。由于用于打扫卫生的时间过长,新兵们就开始慢腾腾地磨洋工,有的甚至趁班长不在,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抽烟、睡觉。
开饭集合时,武队长组织各排长对全队的警容风纪进行了检查。吃过早饭后,除了留一个班打扫饭堂,留两个班在篮球场布置会场外,其余各班又重新对自己的内务和环境卫生进行检查和打扫。新兵们都被干部和班长所制造的紧张气氛感染了,又开始紧张而忙碌地整理被子、擦玻璃、拖地板。整个新兵连就在忙忙碌碌中迎来了支队的领导。
支队领导的车队是在八点半左右来到新兵连的。大家都站在走廊上,伸着脖子观看。新兵们看到,先从前面的三菱车里走下来一位矮矮胖胖、慈眉善目的少校警官。他的嘴一直微张着,脸上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笑容,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像《西游记》中的弥勒佛。新兵们想,他就应该是班长们经常讲起的支队长了。但武队长和指导员同少校警官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到后面的丰田车旁,快速而又殷勤地拉开了车门。车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一位上校警官来。他也是矮矮胖胖的,只是一脸的严肃和庄重,神态、表情与前面的少校警官截然不同。新兵们这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弥勒佛”不是支队长。支队长下车后,就有很多其他领导从后面的两辆军车里走下来,其中最小的也是上尉。新兵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军官,觉得自己这次长了见识,见到了这么多大领导。领导们下车后,就都跟着支队长走进了新兵连的办公室。
九点钟的时候,新兵们在值班一排长的组织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主席台下。但领导干部却在办公室里迟迟不出来。于是,一排长就让各排长组织本排的新兵练坐姿。在排长和班长们挑剔的眼光里,新兵们被迫精神饱满、身体笔直地坐着,每个人都感到特别难受和不自在。新兵们透过窗户,看到办公室里的领导在说说笑笑地聊天,一点没有出来开会的意思。时间一分一秒像蜗牛一样近乎静止不动地爬过,新兵们在内心里开始暗暗咒骂这些领导了。
新训誓师大会是在九点半开始的。当领导们在新兵们期盼已久的目光中步入会场,走向主席台时,新兵们终于刑满释放般舒服地站起来,边小心翼翼地活动身体,边用力鼓掌。等领导们在主席台上坐下后,武队长向领导作了汇报,新兵们又重新坐了下来。
看到支队长大大方方地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武队长和指导员仅仅坐在主席台两侧的边角时,梁一飞这才深深地感到,原来武队长和指导员在支队领导面前只是个小小的官。会议是由“弥勒佛”主持的,新兵们通过武队长的介绍,知道他是政治部刘主任。大会的主要内容是支队长讲话。支队长念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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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5)
梁一飞一开始还认真地听支队长讲武警部队的宗旨、性质、任务以及武警部队和解放军部队的区别,明白了自己是个武警战士。但到后来,支队长讲新兵为何要进行三个月的封闭式训练时,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了。因为坐的时间长了,梁一飞总是注意和感觉到屁股在隐隐作痛,思想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时间在梁一飞眼里,就像爬累了的蜗牛,越爬越慢。梁一飞发现,屁股痛还好解决一些,偷偷地挪动一下就可以缓解一些,但随着时间的延长,许多更痛苦的感觉在牵动和折磨着他。腿由于蜷得时间太久,也开始持续地痛起来;太阳穴两边好像有两条跳动的筋脉在一下一下地扯动,扯得太阳穴又胀又痛;眼睛开始疲倦、发花,汗水流到眼里也不敢擦。想到冯班长说的后果,梁一飞只有咬着牙挺着。有时候想到别的新兵也和自己一样辛苦时,梁一飞心里倒有了点安慰,仿佛不再那么痛苦了,但这只是短暂的自我欺骗和自我麻醉。
时间慢慢地从支队长的演讲稿上滑过。在支队长喝完第五杯茶水时,梁一飞发现,他的演讲稿只剩下一张了。梁一飞心里一阵窃喜。他暗暗祈祷支队长读稿的速度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大会能快点结束。但支队长读完演讲稿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即兴说了半个多小时。梁一飞就感觉到,自己开始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支队长的嘴就是无间炼狱。直到喝完第七杯茶水,支队长才终于讲完。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
大会开了两个多小时,梁一飞和痛苦奋战了两个多小时,煎熬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刘主任如何宣布会议结束,新兵们如何送领导们退场,梁一飞已经麻木得几乎不清楚了。他只是毫无知觉地和其他新兵一起用力地鼓着掌……
回到宿舍后,梁一飞看到,八班的新兵们都在摇着头、相互惨笑地按摩自己的膝关节和太阳穴。梁一飞也只能报以无可奈何的惨笑。梁一飞第一次深切、刻骨地害怕和恐惧开会。听着其他新兵满腹的牢骚,梁一飞相信大家的体会都一样:开会不是开会,是痛苦的折磨和煎熬。
武队长中午没有在饭堂吃饭,陪支队领导参观完新兵宿舍后,就一起出去了。七班长来到八班班房对冯班长说,武队长肯定陪领导到外面的大酒店喝酒去了。冯班长不信。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新兵们在足球场训练,武队长被支队的车送了回来。武队长果然喝酒去了。他面红耳赤地下了车,在球场中间口齿不清地夸奖新兵们队列动作好。说完后就晃晃悠悠地回了办公室。刘帅的队列位置在梁一飞的右边,他转过头来,小声地对梁一飞说:“七班长果然厉害,领导干什么他都知道。”梁一飞也暗暗佩服七班长的见识。
不爱说话的马排长就是这天下午被支队的车接走的,说是部队有警卫任务,需要他去执行。三排从此就没有了排长。
晚点名的时候,武队长讲,支队领导对新兵们的纪律作风、警容风纪、环境和内务卫生各方面都很满意,提出了表扬。武队长讲,四排的内务卫生和叠被子的质量相对来说更好一些,特别表扬一下,希望其他排向四排看齐。梁一飞听说新兵连受到了领导的表扬,觉得自己一天的辛劳没有白白付出,不由得高兴起来。
晚点名解散后,上楼梯的过程中,高恒阴郁地对梁一飞说:“以后绝对睡不好觉了。四排四点多钟起床叠被子,却受到了表扬。我们一、二、三排向他们看齐,肯定会学他们提前起床的。到时候,我们至少也要五点前起床。”梁一飞还沉迷在表扬中,听了高恒的话,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梁一飞暗自佩服高恒的远见和对事情的判断力,但却不甘示弱,他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梁一飞说完后才发觉,自己竟像王杰一样装成熟了。
走在走廊上,梁一飞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黑压压的,看不到一点星光。天气一直都很沉闷、阴郁,却没有下起雨来。说不上为什么,梁一飞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像这阴沉的天空一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明天就要正式开始训练了,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发生。”梁一飞自言自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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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6)
●叁
梁一飞早上起床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下起了大雨。早操各班就只好在班房前的走廊上上了。冯班长起床后却是一脸疲倦。他集合了一下队伍,就让排头的苏黎明组织全班对学过的队列动作进行复习训练,而他却回班房睡觉了。八班的新兵们见冯班长回班房睡觉了,就很随意、放松地站在队列里,看着无所适从的苏黎明小声“嘿嘿”地笑。
苏黎明没有想到冯班长会让自己组织全班进行训练,看着全班新兵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笑,他就更加尴尬和不知所措了。最后,苏黎明无可奈何地看了全班新兵一眼,低着头,身体极不协调地走到队列前面。他抬头用胆怯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后,又匆忙把目光放到了远处。“咱们进行……进行队列训练,啊——队列训练。”苏黎明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并且结结巴巴的很不自然。
“大声点叫口令!是不是昨天没有吃饭啊?”冯班长突然在班房里大声地训斥。
八班的新兵听到冯班长的呵斥声,都急忙站直了身体,收敛了笑容。苏黎明被冯班长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他偷偷地偏头向班房瞄了一眼,然后慢慢地转回头来,眼睛瞪着队列里的人员,突然大声喊道:“立正!”队列里的新兵都被苏黎明的声音吓了一跳,站直了身体,呆呆地看着他。苏黎明原本绷紧的脸却忽然笑了起来。全班人员你看我,我看你,又都无声地笑了。笑过后,八班的新兵们就在苏黎明生硬的口令声中开始了队列训练。
训练中间休息时,梁一飞和罗天海在打闹,梁一飞无意中看到郑小东和黄涛看苏黎明的眼神有点异样,很不自然,高恒也是在明显敷衍地笑。不过,梁一飞没有多想。整个早上,梁一飞都在注意苏黎明尴尬的表情和生硬的动作,并把它们当成笑料兴致勃勃地讲给罗天海和黎冬生听。
整个早操三十分钟,八班新兵就在苏黎明的组织下休息了十五分钟,很轻松地混了过去。早操结束的时候,苏黎明擦着额头的虚汗,说他很艰难地熬过了早操。隔壁七班的新兵就没有八班这么幸运,也不知为了什么事,他们惹恼了七班长,七班长就罚他们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做了整整一个早上。
由于早操收操比较早,八班的新兵打扫完房间卫生后,还没有到打饭时间,就都站在前面的走廊和后面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雨,小声地聊天。
此时,天空依旧是黑压压一片,只有东方的云层微微透着一丝昏黄。雨似乎比起床时弱了一点,但仍旧不小,打在楼下的芒果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雨水被风吹到了阳台上,还有一些滴落到阳台的护栏上,四面八方地飞溅开来,让人不敢靠护栏太近。
梁一飞站在后面的阳台上,深深地呼吸着雨水带来的清新空气,看着无数条雨线在风中摇摆飞扬,心情舒畅了很多。此时,居民小区的人们已经吃过了早餐,正撑着雨伞,出门上班。雨水落在金鱼池里,池水斑斑点点,金鱼游来游去。梁一飞痴痴地看着这一切,幻想自己正撑着伞,在池边看金鱼。在这个时候,梁一飞是不喜欢和别人聊天的。在新兵连压抑的生活中,能够无拘无束地欣赏外面的风景,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的想象,已经是种惬意的享受了。梁一飞珍视这来之不易的分分秒秒。
冯班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看到全班人员都无所事事地站在阳台或走廊上聊天、发呆,就很不满意地说:“都没事儿干了?被子都叠得很好了,是不是?”八班的新兵一惊,都急忙从外面回到了班房。郑小东和黄涛快步走到冯班长床前,要帮冯班长叠被子。黄涛比郑小东快一步拿到了冯班长的被子,郑小东不满意地看了黄涛一眼,悻悻地转过身去。黄涛则仿佛拣了宝贝似的,认真地叠冯班长的被子。
“你们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被子都叠得很好了?刘帅,你看你的被子是什么样儿!黄涛,你回去整理自己的被子,我的被子我自己叠。”冯班长看到八班的新兵都站在班房里发呆,就更加不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刘帅脸一红,急忙拿木板到床前整理自己的被子。其他新兵也急忙回床前整理被子。黄涛却没有放下冯班长的被子,依旧认真地叠。冯班长和黄涛争持了几下后,就不再坚持了。
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7)
梁一飞拿着木板,一边敷衍地整理被子,一边想着外面的雨和水池里的金鱼。梁一飞忽然觉得有人碰自己的肩膀,抬头才发现上铺的王杰正看着自己,就小声地问:“阿杰,干什么,有事吗?”王杰却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向冯班长床铺的方向歪了歪头,并斜着眼睛给梁一飞使眼色。梁一飞转头看去,只见黄涛正低着头,认真地叠冯班长的被子,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就疑惑不解地问王杰:“怎么了,阿杰?”
王杰向左右看了看,却不说话,坐在床上继续整理被子。梁一飞不知道王杰神神秘秘的什么意思,既好奇又迷惑。他又转头朝冯班长的床铺看,黄涛依然低着头在认真叠被子,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梁一飞又想问王杰,王杰却一本正经地在整理被子,刚才奇怪的表情和眼色好像和他根本没有关系。梁一飞想不出个所以然,就索性不想了,继续整理被子。
上午,大雨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新兵们的队列训练仍由各班长组织在走廊上进行。冯班长仍然显得很疲惫。在第一节课的训练中,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课间休息时,新兵们坐在走廊上同冯班长聊天,才知道冯班长昨晚两点至四点没有睡觉,在宿舍楼前站哨。他们明白冯班长为什么无精打采了。
“冯班长,晚上为什么要站哨啊?难道有人要杀害我们?”王杰还是第一次听说“站哨”这个词,想到自己晚上睡觉时,班长们竟在轮流为他站哨,他相当吃惊。
冯班长笑着说:“你懂什么,我们武警的任务,基本上都是站哨。监狱、隧道、桥梁,这些地方都需要我们去站哨。”冯班长看到新兵们都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就笑着说:“哎,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不懂,等你们下中队了,自然就明白了。”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梁一飞说:“梁一飞,今天早上你又只吃了两口米粉就不吃了,是不是?”
梁一飞没有想到冯班长会突然问自己这个,心里一惊,急忙说:“吃了一点。那个米粉味道很怪,我吃不下去。”
“我知道你和王杰是北方人,吃不惯米粉。但王杰和你不同,王杰午饭和晚饭时,会吃很多米和荤菜,而你只吃一点点儿。正式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训练强度会慢慢加强,你这样下去,身体会跟不上的。像肥肉吧,不喜欢吃,也要吃一些的。”冯班长看着梁一飞,想了想,说:“这样吧,元旦我战友来新兵连看我,我让他给你带箱饼干来,补充一下营养。不过,饭菜还是要多吃。”
梁一飞感激地看了冯班长一眼,刚要说些感谢话,周亮忽然插嘴说:“多吃些糖果,可以补充身体能量的。”冯班长听了他的话,就说:“那就再买些糖果吧。买什么糖啊?”梁一飞并不喜欢吃糖,也想不出买什么糖好。
“大白兔奶糖。”周亮见没人回答,就急忙说。“周亮,我看是你想吃糖了吧。”冯班长看着周亮笑着说。周亮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第二节课的训练,冯班长组织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了。他对苏黎明说:“苏黎明,还是由你来组织吧,我在旁边看着。”
苏黎明却不想再组织了,他惊慌地看了一眼冯班长,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冯班长,我不行。”
冯班长不满地看了苏黎明一眼,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唉!让你锻炼,你都不想锻炼。我们骨干集训时,想指挥都没机会。”他看了看全班新兵,问:“谁想锻炼一下啊?”
所有的新兵都低着头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郑小东忽然说:“报告班长,我想试一下。”他刚说完,黄涛也接着说:“报告班长,我也想试一下。”梁一飞也很想锻炼一下自己,但却没敢说出口。冯班长见郑小东和黄涛积极报名,很高兴地看着他们俩说:“好,下面三节课,你们两个轮流来……”冯班长还没有说完,高恒却插嘴说:“报告班长,我也想锻炼一下。”
“好啊,三节课,你们刚好三个人,郑小东先来吧,然后是黄涛、高恒。”冯班长说完后,就回班房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看。
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8)
郑小东走到队列前面,显得很不自然。他回头看了冯班长一眼,见冯班长冲他点头,就回身绷着脸,用大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喊道:“向右看齐!”看到全班人员参差不齐地立正、看齐,郑小东的脸红了:他由于过于紧张,在新兵们还稍息着的时候,没有下“立正”口令,就下“看齐”口令了……
整个上午,八班就在郑小东、黄涛、高恒三个人的指挥下进行训练,冯班长在队列旁边纠正动作。他们三个看起来都非常紧张,表情很不自然,口令很生硬,指挥动作也很不协调。但三个人的态度却异常认真,从头至尾,都在用洪亮的声音大声地喊口令。黄涛组织完一节课后,声音都喊哑了。从冯班长赞许的表情可以看出,冯班长对他们相当满意。梁一飞站在队列里,暗暗后悔,责怪自己的懦弱,怪自己没有像他们三个那样积极地表现和锻炼自己,赢得冯班长的赞许和表扬。
到了晚上,小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全部新兵到六楼学习室由指导员组织学习歌曲。指导员是个俊朗的中尉警官,身体似乎有点单薄,但他大而有神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军人风采。指导员的脸上总带着淡定的笑容,给人的感觉特别和气。其实,从看到指导员的第一眼起,梁一飞就喜欢上了他。他觉得,指导员就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干部。
值班的二排长整理好队伍后,向指导员报告。指导员笑着点点头,示意新兵们坐下。等新兵们都坐好了,指导员开始用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进行自我介绍。
“我姓焦,叫立卓。”指导员转身在黑板的中央写下了“焦立卓”三个大字。他转回身来,说:“十二年前,我和你们一样,带着梦想和憧憬来到了部队,希望能在部队建立自己的事业。看到了你们,我就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部队是个大熔炉,你们要吃得起苦,不断锻炼自己。我相信,通过你们的努力,你们会有更光明的未来,会比我这个指导员强啊。部队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只有你们不断地补充进来,部队才年轻,有朝气。”
听了指导员的一席话,梁一飞觉得,自己前段时间消沉的意气又慢慢地恢复起来,对部队的不满和厌恶似乎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梁一飞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像指导员一样,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讲话,展示自己的魅力,该有多好!
“今天由我来教大家唱歌。”指导员转入正题,“你们在家的时候都爱唱歌吧?爱唱些情呀爱呀的流行歌曲吧?”听了指导员这样的问话,新兵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要拘束嘛,我知道你们爱唱歌,年轻人嘛。我像你们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曲不离口的。”指导员见大家不敢回答,就替新兵们作了回答。
指导员两手按在课桌上,脸上忽然充满神秘的笑容,他说:“为了满足大家爱唱流行歌曲的愿望,今天,指导员就教大家一首流行歌曲。这首流行歌曲的名字是——”
新兵们都纳闷,指导员怎么不教军歌,而教流行歌曲呢?他们疑惑不解地看着指导员,猜测着指导员会教什么流行歌曲。指导员慢慢地巡视了一遍新兵,转身在黑板上写出五个大字——我是一个兵。新兵们一愣,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指导员也和大家一起笑起来。看大家都笑过了,指导员解释说:“你们不要笑,不要以为这首歌很土、很老,不是流行歌曲。这首歌从抗日战争时期,一直唱到现在,整整唱了半个多世纪,你们说它流行不流行?你们唱的什么哥哥爱、妹妹情的,最多也就流行几个月嘛。它们和《我是一个兵》比,你们说哪个更流行?”新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我是一个兵》!”
这个晚上,指导员教了新兵们两首歌,一首是《我是一个兵》,一首是《忠诚卫士组歌》中的《忠诚卫士歌》。睡觉挂蚊帐时,梁一飞还沉浸在学歌的氛围中。他一边挂蚊帐,一边兴致勃勃地哼。
王杰已经挂好了蚊帐,但他并没有上床睡觉。他坐在梁一飞的床前,见梁一飞挂完蚊帐了,就用腿碰他。梁一飞回头看王杰,王杰就朝冯班长床铺的方向偏了偏头并给他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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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四章(9)
梁一飞见王杰又像早上一样,就疑惑地看王杰,又转头朝冯班长的床铺看。冯班长去冲凉房洗澡了,郑小东正在给冯班长挂蚊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呀。梁一飞见王杰一副神秘的表情,就不解地问:“阿杰,干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你不知道啊?”王杰吃惊地看了梁一飞一眼,然后把嘴巴凑到梁一飞的耳边,压低声音用家乡话说,“前天班务会上,冯班长不是说要在一两个星期内选出一个副班长吗?你看今天郑小东和黄涛表现得多积极!我还见他俩抢着给冯班长洗衣服呢。”
“哦!”梁一飞应了一声。开班务会时,冯班长说过这样的话?难道自己在走神,竟没听到?梁一飞思量着。
郑小东的表现并没有使梁一飞感到意外,郑小东一直都是在冯班长周围甜言蜜语地打转的。黄涛的做法却使梁一飞吃惊。黄涛内向,不爱说话,在梁一飞心里,他是个端庄、正直的人。没想到为了副班长的职务,他竟沦为谄媚之徒。“人心不可测啊!”梁一飞在心里感叹道。
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就补充道:“我听刘云际说,副班长在新兵连结束时,会有一个嘉奖的,还有很多其他好处。”
梁一飞心里怦然一动,但见王杰眼里闪着光,就笑着用家乡话说:“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们一样,当副班长啊?”
王杰笑了笑,并不否认,也不再说话,爬到上铺睡觉去了。
梁一飞躺在床上,想着王杰说的话,忽然竟有了冯班长会不会让自己当副班长的念头。不过,梁一飞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想。他明白自己很多方面都比别人差,冯班长并不喜欢他。
“当副班长有什么了不起,要当就当像指导员一样的警官。”梁一飞自我安慰地说。恍惚中,梁一飞仿佛看到自己当上了警官,威风凛凛地在很多新兵羡慕的眼神里讲话。不知不觉中,他幸福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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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1)
★
第五章
●壹
虽然天空依旧阴沉沉地看不到一丝阳光,但雨已经停了下来。在这两天里,新兵们像往常一样在篮球场和水泥路上进行训练。梁一飞觉得,训练强度并不像动员会上说的那么大,甚至比动员前还要轻松和随意些。但周三中午,饭前集合时,武队长忽然宣布,要在这个周六进行全连的队列动作会操和内务卫生评比。整个新兵连因为会操,立刻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训练气氛。
从这天下午开始,各班的训练强度骤然加大。每名班长都把训练时间抓得很紧,有些班课间都已不再休息。班长们响亮的喊口令声,给新兵以紧张、忙碌的感觉。八班新兵从冯班长严肃的表情、认真的态度和对队列动作严格细致的要求上,明显地感觉到了这次会操的重要性。训练中,他们认真地完成着冯班长下达的每个口令,不敢有一丝偷懒和懈怠。
晚上,小群练兵休息时,冯班长把他对这次会操的看法讲给八班的新兵听。冯班长说,这次队列会操,对新兵连每个班甚至每个兵的现在和将来,都有相当重要的作用。冯班长说,现在,新兵连领导对每个班、每个兵都不太了解,这次会操,是每个班、每个兵在领导面前展示自己的绝好机会。如果八班能在这次会操中拿到好的名次,领导对八班的第一印象就比较好,这对整个班和新兵个人的发展都极为有利。
冯班长讲完后,发现全班新兵的眼睛都发亮了,就接着说:“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如果你给领导的第一印象好,那么,在以后的比赛中,同等条件下,领导总觉得你是最好。如果你给领导的第一印象差了,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你就需要付出成倍于他人的努力,甚至更多。所以,我们八班一定要把握好这次表现自己的机会,至于如何去把握,就靠你们去努力了。”
梁一飞刚来部队时,并没有想过自己在部队会有什么发展,他只想过一种不同于高中生活的新生活。但那天晚上,他完全被指导员的气质和个人魅力迷住了,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目标,那就是在部队好好学习、工作,将来成为像指导员那样的警官。为了这个目标,梁一飞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大的困难,他都能克服。所以,听了冯班长的话,梁一飞非常激动,非常兴奋。他觉得这次队列会操,就是专门为他创造的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
在其后几天的训练中,梁一飞很刻苦,很努力。他坚信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但他发现,班里其他新兵和自己一样刻苦和努力。课间不再休息了,没有一个人抱怨。有时一个动作完成不好,大家就都主动要求不休息,直到把动作练熟、练好。在这几天里,梁一飞发现,连平时牢骚满腹的王杰也不再和他说牢骚话了。看到全班新兵都憋足了劲儿训练,梁一飞开始担心,冯班长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表现了。
●贰
周六的起床时间,冯班长的闹钟定的是五点二十分,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比正常起床提前了一个小时。但五点钟的时候,八班的新兵就被楼上以及隔壁七班的响声吵醒。当他们还准备用被子蒙着头再睡半个小时时,冯班长却醒了,他直起身说:“既然别人都起床叠被子了,你们也起床吧。”冯班长说完后,就又躺下睡了。有了冯班长的命令,大家就不得不起床了。
梁一飞很不情愿地慢腾腾地穿着衣服,心里咒骂着四排的班长和七班长。穿好衣服后,他睡眼蒙眬地来到阳台,去上厕所。但两边的厕所都有人了,他就趴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的空气,向远处眺望。
此时,居民区还淹没在一片黑暗里,一切都在熟睡。也许是城市高楼的灯光熄掉了的缘故吧,梁一飞忽然发现,远处天空中的星星特别醒目、可爱。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美丽的星空了,一刹那,他想起小时候躺在打麦场上看天上星星的情景。头顶是深蓝的夜空、金色的星星,大人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他寻找牛郎星和织女星,想帮助他们一家人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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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2)
罗天海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看到梁一飞站在阳台上发呆,一愣,然后冲着梁一飞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小声抱怨:“他妈的,起这么早,还让不让人活呀!”
罗天海的骂声把梁一飞拉回了现实。“再也看不到那么可爱的星星了!”他感伤地想。一阵微风吹来,梁一飞不禁打了个寒战,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忽然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沉甸甸的不舒服。
梁一飞回到班房时,八班的新兵已经在借着阳台的灯光叠被子了。梁一飞走到床前,坐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不再那么乱哄哄地难受了,就站起身来,取木板叠被子。当他站起身时才发现,上铺的王杰竟然还在睡觉。梁一飞用木板捅了捅王杰,小声地叫他起床。
王杰醒来后,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起床了,就慌忙直起身来,飞快地穿衣服。当他看到冯班长还躺在床上时,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他慢慢地把衣扣一一扣好,却不再穿裤子,坐在床上眯着眼睛傻傻地发呆。梁一飞也不再管他,低头叠自己的被子。
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冯班长床头的闹钟突然响了。八班的新兵吓了一跳,都朝闹铃的方向望。冯班长已经醒了,正伸着手寻找闹钟。黄涛快步跑过去,帮冯班长把闹钟关了。冯班长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关掉了”,就翻身又睡了。
梁一飞轻蔑地看着轻手轻脚走回自己床铺的黄涛,觉得黄涛这种人真会拍马屁。黄涛英俊的外表,在梁一飞心中顿时失色了。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梁一飞觉得,对于黄涛,他不仅是厌恶,而且是鄙视了。
八班的新兵叠好被子后,天才蒙蒙亮,还不到六点,大家就都趴在床上偷偷地睡觉。
早操时,新兵连火热的训练气氛达到了顶峰。每名班长都在大声地喊着口令,吆喝着纠正新兵的动作。他们带着新兵一遍又一遍地演示会操程序,唯恐他们出了差错。在班长们的影响下,新兵们一点都不敢大意,神情紧张、一丝不苟地做着动作。收操时间到了,很多班仍在训练,不肯收操。
冯班长却早早地收了操,让全班人员打扫内务和环境卫生。梁一飞在擦玻璃时看到,郑小东边替冯班长收蚊帐,边给他讲自己观察到的其他班的训练情况。冯班长对郑小东一脸赞许。梁一飞眼前又浮现出早上黄涛帮冯班长关掉闹钟后,轻手轻脚走路的样子。梁一飞从内心厌恶他们,但同时竟似乎又有一丝妒忌。梁一飞忽然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去讨好冯班长呢。但他很快就在对自己的唾骂中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是那种人吗?”梁一飞责问自己。
吃过早饭后,各班依旧在操场上演练会操动作。九点钟的时候,值班的二排长吹起了哨子,集合班长抽签决定出场次序。新兵们都紧张、兴奋地望着自己的班长,希望他们能抽到“六”或“八”这样的吉利号码。
冯班长抽到的是“四”。八班的新兵一听是“四”,心里都一惊,脸上的笑容减少了许多。他们虽然不迷信,但对这个号码却多少有点忌讳。
冯班长感觉到了新兵们失落的情绪,就笑着说:“你们不懂,中间的号码最好。我讲你们听啊,打分的排长一般不会给前面的班打高分,因为会操刚开始,新兵的动作水准究竟如何,排长们还没形成稳定的看法;会操到了后面呢,排长们都看累了,打分不再认真了,也不会打高分。我们的号码在中间,所以很好。”
八班的新兵听了冯班长的解释,都放松了许多。但当看到九班的新兵们手舞足蹈地说自己班抽到的是“六”时,心里就特别别扭,都低着头不言语了。
见大家不说话,郑小东忽然笑着说:“哎呀!你们不知道,其实,我们的号码比九班的号码好多了。”大家都迷惑地看着郑小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小东看到大家都望着他,就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的‘四’,在乐谱里读‘发’,‘发’不比‘顺’好吗?”
听了郑小东的解释,大家都笑了起来,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冯班长笑着说,郑小东可以做笑星了。郑小东见冯班长表扬自己,就更得意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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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3)
十点钟的时候,值班的二排长集合了所有新兵,整理好队伍,向武队长报告。武队长走到队伍前面,看到新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体笔直地站在队列里,用热烈、期待的眼光望着自己,满意地微笑起来。他微微点了点头,不觉间把微笑的表情换成了严肃的面孔。
做了个标准的敬礼后,武队长说:“同志们辛苦了!看到你们这副斗志昂扬的精神面貌和气质,队长很高兴。你们比刚来新兵连时,黑了许多,瘦了许多。但是,正因为这样,你们身上才有了军人的气息。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有了兵味,像个当兵的了。你们现在的模样与你们刚来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模样相比,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啊!这与你们的辛勤付出和班长们的认真教导是分不开的。我们新兵连就是要把你们打造成优秀的士兵。希望以后大家要再接再厉,在训练场上发扬我军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争取早日成为一名优秀的、光荣的士兵。”
新兵们立刻热烈地鼓起掌来。梁一飞站在队列中,感到浑身的血液随着武队长的讲话慢慢沸腾,到最后,沸腾到了极点,感觉自己化作了一团青烟。在朦朦胧胧的青烟中,梁一飞依稀看到,自己已经成了一名戴着大红花的优秀士兵。
等掌声平息后,武队长继续说:“我们今天的会操,目的不是排什么名次、夺什么高低,目的是检验一下前段时间同志们的训练效果,为我们下步训练的安排提供依据。所以,希望大家不要紧张,认真做好每一个动作,把你们最好的成绩展示出来!”新兵们又开始热烈地鼓掌。
值班排长下达科目后,各班开始按照抽签的次序上场。没有轮到的班则站在操场右侧观看。评比打分员由各排排长担任。
第一个上场的是五班。在响亮的呼号声中,五班长带着五班的新兵来到了会操场的中央。梁一飞看到李军峰直直地站在队列里,微黑的脸因紧张而涨成了酱紫色,远远看去,他的头像个南瓜。此时,李军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班长,像兵马俑一样。梁一飞看着李军峰滑稽的模样,禁不住要捧腹大笑。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队列里,旁边就是冯班长。他就狠狠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五班的队列动作整体还不错,但有几个兵因为紧张不时做错动作。排长很快打出了得分,成绩果然如冯班长所说,不是很高。
第三个班上场的时候,冯班长把八班的新兵从队伍里带了出来。梁一飞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在“咚咚”乱跳,越跳越厉害。冯班长倒显得很轻松。他很自然地笑着,告诉新兵们不要紧张,活动一下身体,调整一下心态。
梁一飞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梁一飞感到,他越是强制自己放松,自己就越不能放松。他忽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两条腿竟不听使唤地在轻轻发抖。他抬头看其他人,发现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地站在那儿,根本没有按冯班长的要求活动身体、调整心态。特别是苏黎明,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苍白得可怕,嘴唇成了灰白色。此时,他微微地抬着头,太阳光正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像是透明的。
“大家跳一跳。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看前面几个班的动作都没有我们好。况且,成绩不好,我也不会怪你们。来来,都跳一跳,马上就轮到我们了。”冯班长在旁边安慰和督促着。八班的新兵就都按冯班长的指使轻轻地上下跳了起来。跳过几下后,梁一飞觉得腿不怎么抖了,心却仍狂跳不止。
观看新兵的掌声又响了起来。八班新兵们知道,前面一个班的动作已经做完,准备下场了。他们急忙自行排成纵队并对齐。
“跑步——走!”随着冯班长嘹亮的口令声,八班新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进了会操场。在跑进会操场的过程中,他们大声地喊着“一、二、三、四”的呼号,声音大得连他们自己都吃惊。到达位置后,他们开始按照冯班长的口令认真做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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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4)
梁一飞站在队列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身体站得直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集中精力听冯班长下达的每一个口令。到后来,梁一飞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按照冯班长的口令和以前模拟的会操程序做动作。动作做完后,冯班长集合队伍带出篮球场,在响亮的呼号声中,梁一飞的脑子才又被紧张和害怕填满。
八班退下场后,站在队伍后面休息。冯班长说,大家发挥得不错,没有人做错动作,很整齐。八班的新兵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并开始叽叽喳喳地谈论刚才会操时自己的心情。冯班长急忙制止了他们,把他们带回到观看的队伍里。
梁一飞经过后排的刘云际面前时,刘云际小声对他说:“你做得很好。”梁一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站在观看的队伍里,梁一飞的心情才又慢慢平和起来。梁一飞品味着刘云际对他说的话,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他开始着急起来,盼望会操赶快结束,自己能够和王杰他们讲讲彼此的感受。八班的成绩已经打了出来,分数很高,比前面几个班高出了很多。
会操仍在逐班地慢慢进行。但第九个班在场上做动作时,发生了意外。苏黎明在八班上场会操时,就因极度紧张,感到头晕目眩。在场上做动作时,他已感到双眼发黑,周围的一切模糊起来,但他咬着牙,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八班做完动作下场后,苏黎明休息了一下,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就没有向冯班长请假,而是随全班新兵回到了观看的队伍里。但新兵们观看时,除了鼓掌时可以活动一下手之外,其他时间和站军姿没什么区别。随着站立时间的延长,苏黎明又开始感到头晕眼花,眼前灰蒙蒙一片。冯班长就站在苏黎明身旁。苏黎明见整个新兵连都没有新兵打报告出列,就不敢打报告。到最后,他终于坚持不住,眼一黑,向后倒了下来……
九班长在后面看到苏黎明倒了下来,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八班和九班的新兵立刻乱了起来。梁一飞平时和苏黎明很要好,见九班长扶着苏黎明,不知道苏黎明怎么了,急忙跑了过去。八班的其他新兵也都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搀着苏黎明。观看会操的新兵都朝八班、九班的方向望了过来。整个会操场的秩序有点乱了。
冯班长用拇指掐住苏黎明的人中,苏黎明很快就苏醒了过来。武队长和卫生员也跑了过来。卫生员翻起苏黎明的眼皮看了看,对武队长说,他的晕倒是由紧张和劳累过度造成的,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喝点开水就好了。武队长了解情况后,随手点到梁一飞和刘帅扶苏黎明上楼休息。然后,武队长命令会操暂停十分钟,等新兵们休息后再继续。
梁一飞和刘帅扶苏黎明回到班房后,苏黎明原?##椎牧成弦丫挤浩鸷煸危祷暗纳粢膊辉倌敲次⑷趿恕K绽杳髯判菹⒘艘换岫韧炅阂环筛沟目螅芯踝约阂丫久皇裁次侍饬耍陀谜餮难酃饪醋帕阂环珊土跛В担骸拔颐窍氯グ桑俊?/p>梁一飞此时正舒服地坐在板凳上休息,听到苏黎明的问话,就问苏黎明:“你没事了吗?”
苏黎明点了点头,故意大声而爽快地对梁一飞和刘帅说:“没事了。”
听了苏黎明的话,梁一飞就站起身来,准备下去。当他走到门口,听到操场上会操班长的口令声时,犹豫了。他实在不想再在操场上顶着太阳站军姿。
“在班房里坐着休息多好啊!何必要到下面晒太阳呢?”梁一飞心里这么想,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知道刘帅是什么态度?”梁一飞想到了刘帅,就停下脚步,站在门口,转眼看刘帅。
刘帅此时刚从板凳上站起来,也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梁一飞。两人的目光一交会,就不由得心领神会地一笑,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刘帅走上来,对跟在梁一飞后面已准备下去的苏黎明说:“黎明,下面还在会操呢。我们下去后又要在太阳下站军姿,你的身体刚刚恢复过来,肯定会受不了的,到时你又晕倒了,怎么办?反正咱们班已经做过动作了,我看我们还是在班房里多休息会儿吧。是不是啊,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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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5)
梁一飞见刘帅问自己,就赶快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反正咱们班已经做过动作了,下不下去无所谓的。”
其实,苏黎明也不想下去晒太阳。听了梁一飞和刘帅的话,他点头同意,又回到自己的床前休息了。于是,三个人就躲在班房里休息。梁一飞和刘帅都暗自庆幸,苏黎明的晕倒给了他们一次偷懒的机会。
会操结束后,因为马上要进行内务卫生评比,各班新兵就没有被带回宿舍,而是在操场和林荫道上自由活动。此时,躲在楼上偷懒的梁一飞、刘帅和苏黎明着急起来。因为随着时间的延长,他们开始害怕冯班长已经知道他们在偷懒了。现在下楼的话,会被冯班长批评;现在不下楼,后果会更严重,检查卫生的副队长和排长马上就要到班房了。
苏黎明开始小声地责怪刘帅和梁一飞。梁一飞在心里也暗骂自己为贪得一时舒服,却不计后果。他抬头看了看苏黎明和刘帅,见他俩都一脸惊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就故作镇定地说:“既然偷懒了,就要受批评嘛,早批评总比晚批评好吧。我看我们还是下去吧,被冯班长批评总比被副队长和排长批评强吧。”刘帅和苏黎明想了想,觉得梁一飞说的有道理,三个人就快速地向楼下跑去。幸运的是,在下楼的过程中,他们没有碰上检查卫生的副队长和排长。
新兵连并不是每个班都在自由活动。梁一飞、刘帅和苏黎明跑到操场后发现,有几个班正在那里训练呢,指挥训练的班长都是恶狠狠、愤怒的模样。他们又看到,另有几个班的班长,正绷紧着脸,对本班的新兵大声地训斥着什么。不用想,这几个班的成绩肯定很差。
梁一飞、刘帅和苏黎明这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本班的名次呢。“如果我们班的名次不好,那就惨了。”想到这里,三个人更加紧张起来。他们害怕冯班长会因名次不好,把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看了一会儿,他们发现八班并没有在操场上,三个人就忐忑不安地向林荫道走去。刚转过操场,他们就看到王杰和周亮正隔着几个班,在林荫道的尽头,手舞足蹈地向他们招手呢。他们三个的心里不由一松,知道自己班的成绩肯定很好。他们放下心来,急忙向班里跑去。
穿过几个班后,梁一飞、刘帅和苏黎明才看清,八班的全体成员正坐在地上围着冯班长聊天。冯班长见他们三个过来了,就问苏黎明:“苏黎明,没事了吧?”
刘帅看到冯班长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心里一喜,急忙抢着回答:“休息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就好。”冯班长笑着说,“你们也辛苦了,快坐过来休息一下吧。”
看到冯班长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梁一飞、刘帅和苏黎###里才如一块磐石落地。“谢谢冯班长。”他们大声地感谢着冯班长,分别坐了下来。
“你们三个猜猜我们是第几名?”王杰早就急着说话了。
梁一飞看着王杰兴高采烈的样子,就知道八班肯定得了第一,他刚要说出口,刘帅却已经抢着说是前三名了。
王杰撇了撇嘴说:“同志,你的档次也太低了点吧。——一飞,你说是第几名?”他又转头问梁一飞。
“那还用说,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是第一名。”梁一飞笑着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中,郑小东大声地说:“我说我们是‘发’吧,你们还不信!怎么样,现在我们发了吧?”大家又笑了起来。
“这都是我们冯班长的功劳,拿到这么好的成绩,我们要好好谢谢我们的冯班长。”黄涛笑着说。
郑小东、罗天海几个人就都立刻附和着说:“是啊、是啊……”“都是冯班长训练方法有效!”“冯班长的组训能力绝对顶呱呱!”“其他班长比我们班长差远了!”……
冯班长谦虚地说,八班有这么好的成绩,是新兵们的努力换来的,班长的作用并不重要。但梁一飞从他眉开眼笑的表情中看出,他心里一定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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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6)
梁一飞看着郑小东、罗天海几个用近乎媚笑的表情看着冯班长,心里一阵厌恶。其实,梁一飞心里也明白,八班能取得第一名的成绩,与冯班长的组训能力是分不开的。梁一飞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对冯班长的感谢说出来,但让他像黄涛、郑小东、罗天海那样去奉承冯班长,他做不到。那如何向冯班长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谢呢?梁一飞也不知道。于是,他就闭上嘴,不说话了。这种有话难说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大家聊了一会儿,尽是些无聊的话。梁一飞觉得没意思,就向四周张望。此时,仍有几个班在太阳下训练。梁一飞看到,七班的新兵正在操场上站军姿,七班长正在训斥一个新兵,被训斥的新兵不住地擦眼泪。梁一飞就问身边的王杰,七班的成绩很差吗?王杰的回答很出乎他的意料,七班是第二名,那个新兵是因为会操时做错了动作才被七班长批评的。看着七班的新兵在太阳下站得直直的,一动也不敢动,梁一飞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分到七班的同时,对七班的新兵充满了同情。
中午,饭前集合时,武队长公布了卫生评比的名次。八班是第三,七班是第一。武队长分别给八班和七班颁发了训练标兵流动红旗和内务卫生流动红旗。梁一飞并没有因为自己班卫生评比的名次落在了七班后面,而像郑小东、王杰那样感到失望,甚至对评分的副队长抱怨。从看到七班新兵在太阳下站军姿时起,梁一飞就希望他们能得第一了。今天早上七班新兵四点就起了床,如果拿不到第一,七班长不知道又会怎样给他们难堪了,也不难想象下次评比,七班长会让他们几点起床了。
●叁
元旦终于在新兵们的期盼中到来了。看着宿舍楼二楼红色条幅上的“欢度元旦”四个大字,每个新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快乐。新兵们不能不高兴和快乐,元旦新兵连放假三天!这三天意味着新兵们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在训练场上训练,不用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叠被子,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挨班长的批评。要开开心心、无拘无束地玩耍三天,这对新兵们来说,是多么幸福!他们的感觉,就像是被“三座大山”压迫惯了的贫苦农民,突然间解放了,背上的“三座大山”消失无踪了。
因为元旦是新兵们到部队后的第一个节日,新兵连领导非常重视。新兵连团支部组织了很多活动,炊事班每天都适当加几个菜,每个班都分发了花生、水果等食品,武队长还特别允许班长可以外出帮新兵们买生活用品。
梁一飞的心情,完全沉浸在了放假的喜悦和欢乐中。不过,他没有像其他新兵一样恣意地放纵自己,他喜欢的是安静。新兵连要求各班必须参加团支部组织的活动,梁一飞推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没参加。梁一飞觉得,能够清清静静地坐在床前看书、休息,就是最大的享受。其实,梁一飞也不能随意地看书、休息,因为他随时都会被叫去观看一些比赛。但能够在比赛的空隙看看自己喜欢的书,他已经很满足了。元旦的生活让梁一飞感到,这才是他一直想象的部队生活。
更让梁一飞高兴的是,他几乎同时收到了母亲、姐姐、李静和何小燕的回信。母亲信里的内容很多,但全是唠叨梁一飞要安心服役、尊重领导、吃饱穿暖的话。读了母亲的信,让刚长出羽翼的梁一飞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孩子的状态,这是他不愿看到和讨厌的。姐姐的信整整写了八页,她从古到今,援引了很多名人成才的故事,然后告诉梁一飞,在部队的环境中应该如何学习、处世、成长、进步。在翻看一页页信纸的过程中,梁一飞又开始感到厌烦。他觉得,姐姐可能和父母串通好了才写的信。父母和姐姐来信的内容,消减了梁一飞刚收到信时的兴奋和喜悦。梁一飞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自己永远都无法摆脱他们的唠叨。他们像伸出的一把大伞,总想把他罩在下面。当然,梁一飞也明白,父母和姐姐都是出于对他的关心,但他却不能毫无保留地接受,他不想永远在别人的呵护下成长。
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7)
拿着李静和何小燕的信,梁一飞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先拆开哪个为好。最后,他还是先拆开了何小燕的信。
想起何小燕,梁一飞心里就涌起一阵甜蜜和思念。何小燕是梁一飞在高一下半学期认识的。当时学校分文理科,他俩分到了一个班,何小燕就坐在梁一飞的前面。何小燕是个文静和漂亮的女孩子。她的漂亮使她在班里很惹眼。瓜子脸,水杏眼,白净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脸颊上虽有几颗淡淡的雀斑,却增加了她的可爱和调皮。尤其是她身高一米七零,在校园的女生里,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梁一飞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有点心动。
在随后的时间里,他们慢慢认识、熟悉、一起打闹。直到有一天,下着大雨,梁一飞打伞送她回女生宿舍,在快到宿舍门口时,梁一飞很大胆地握住了她的手,何小燕也没有拒绝。从此,何小燕就成了梁一飞所谓的女朋友。梁一飞所在的高中是不准学生谈恋爱的。梁一飞和何小燕在教室里接触较多,其他时间尽量避开,但全班同学还是很敏感地知道他们在谈恋爱了。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在高中很多。梁一飞也认为,自己在和何小燕谈恋爱了。
到了高二下半学期,他们的成绩都下滑了很多。有段时间,梁一飞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喜欢何小燕,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不过,所有的同学都说他们很般配,他就对自己说,他是喜欢何小燕的。到了高三,大家都忙着准备高考,梁一飞就不再想这些事了。高考成绩出来了,他俩双双落榜。他俩又都回到高中复习,但不在一个班。复习的压力和学习的繁忙使他们的来往越来越少。后来,梁一飞执意要去当兵,何小燕劝了他几次,梁一飞却没有听,两人就发生了矛盾。梁一飞还没来得及去学校同何小燕解释、化解矛盾,就入伍走了。
拆开何小燕的信,梁一飞的期望落空了。薄薄的一张纸上,只简单地介绍了她现在的学习情况和对梁一飞淡淡的问候,好像很吝惜自己的纸张和笔墨一样。在最后,何小燕解释说,因为时间太紧张,她不能写太多内容,希望梁一飞见谅。
梁一飞拿着这张薄薄的信纸,心中充满了烦恼和失望,他明白何小燕只是在敷衍和打发自己而已。信纸飘到了地板上,梁一飞感到,何小燕就像这片信纸一样,要离他远去。梁一飞沉思了很久,他开始怀疑,自己和何小燕三年来是不是在谈恋爱?如果是的话,三年积累起来的感情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他忽然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话:朋友宜大别,恋人宜小别。梁一飞开始清醒地认识到,这两年的部队生活,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冲淡多少人的感情!
梁一飞呆呆地望着窗外远处的高楼,想着高中时和何小燕在一起的生活,不由得走了神。高恒提醒梁一飞信纸掉到地上了,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把信纸拣了起来。这时,他才发觉,李静的信还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桌上。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梁一飞有点不安。他害怕李静会像何小燕一样对自己冷淡、敷衍。梁一飞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李静的信,感觉里面厚厚的,心里才算踏实了点儿。他小心地拆开了李静的信。
李静初中一年级时就和梁一飞一个班,梁一飞认识她已经有六七年了。李静是梁一飞认识的女孩子中最活泼的一个。不过,李静的活泼是仅对自己熟悉的人而已,对不熟的人,就比较矜持和冷淡。李静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很可爱。她圆圆的脸上有双弯月似的笑眯眯的眼睛,鼻子不高,但很小巧。梁一飞总爱叫她布娃娃。她看起来确实像个布娃娃。三年里,学校重分过班,巧合的是,他们总在一个班,总坐在一起,又总吵架。梁一飞喜欢和周围的人聊天、吹牛,是不能把凳子坐热的,李静喜欢心无旁骛地看书,像个有钻劲的钉子。性格的不合使他们的吵闹一直持续到中学毕业。在梁一飞的心里,李静自傲而清高。梁一飞一点都不喜欢她,甚至有点讨厌和害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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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8)
到了高中,李静和梁一飞又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不过,他俩并不在一个班。在校园见面时,也仅是打个招呼而已。阴差阳错,高二上学期分班时,他们又到了一个班,李静就坐在梁一飞的后面。到了高中的李静开朗了很多,梁一飞也开始改变对她的看法,觉得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不过,他们仍是不停地争吵,每天不挖苦一下对方,就觉得不舒服。梁一飞觉得,他们的友谊就是在这种讽刺和吵闹中建立的。李静也说梁一飞是她的铁哥们儿。
梁一飞有一次看书,无意中看到了一位知名作家写爱情的话:“两个人永远不能圆满、相聚,也永远彼此间牵不到手,即使两个人天天面对,但心却在天涯——在天涯痛苦地呼唤和思念。”看完这段话后,梁一飞立刻想到了他和李静,但也只是火石电光般一闪而过,因为在他心里,李静依旧是个书呆子、布娃娃,最多再加上个铁哥们儿而已。况且,梁一飞与何小燕在谈恋爱呢,这是全班都知道的。
高考,李静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在李静面前,梁一飞感到很自卑,就慢慢地疏远了她。但他们间依旧有书信和电话往来。对于梁一飞选择当兵,李静也是持反对态度的,但她并没有过多地劝阻。
李静的信写了很多,她介绍了自己在大学里的所见所闻所感,并对梁一飞的新兵连生活充满关心和好奇,言语间仍不忘夹带几句善意的讽刺。最后,李静隐约抱怨梁一飞不该来当兵。虽然李静也像梁一飞的父母和姐姐一样对他嘘寒问暖,并提出很多建议和注意事项,俨然把自己放在了大姐姐的位置,梁一飞却没有感到啰唆和厌烦,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梁一飞认真地把李静的信看了三遍,才舍得放下来。他站起身来,走到走廊,让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温暖和幸福的感觉顷刻间弥漫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好像长出了洁白的羽毛,浑身轻飘飘的,每个毛孔都在陶醉。他茫然地看着楼下的篮球赛,沉醉在美好的遐想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回屋给父母、姐姐、李静和何小燕写回信了。
在给父母和姐姐的回信中,梁一飞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说了些让他们放心的话。在给何小燕的回信里,梁一飞郑重写道:“如果你复习很忙的话,就不用经常回信了。”梁一飞想,从这话里,何小燕应该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梁一飞最重视的是给李静写回信,这封回信他写得最多。他给李静谈理想、谈自己对部队生活的认识、谈现在的感受。最后,他也没忘开玩笑地讽刺李静几句,问她是否依然胖胖如国宝大熊猫。
●肆
在梁一飞忙于看书、写信的时候,八班新兵个个玩得兴高采烈。冯班长和高恒参加了拖拉机比赛,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第一。高恒逢人便说,这是冯班长的功劳,比赛能赢全靠冯班长的牌技。听着高恒谄媚的话,看着他谦卑的神态,梁一飞觉得高恒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变得像黄涛和郑小东一样会拍马屁了。梁一飞曾观看过比赛,冯班长的牌技很一般,能赢基本上靠的是高恒。
王杰报了乒乓球比赛,居然拿到了第三名,奖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他激动得有点得意忘形,没事的时候,就神经质地把右手挥来挥去,仿佛球拍仍在手中。并且,一遇到熟悉的人,他就拿出笔记本自夸一番,仿佛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似的。李军峰和刘云际就细细地欣赏过王杰的笔记本,并对他说了很多赞叹的话。梁一飞一直都替王杰遗憾,遗憾新兵连给他发的不是奖牌。如果是奖牌的话,王杰就可以把它挂在脖子上,随时随地向人炫耀了。
其他比赛,八班的成员也参加了,可惜半路就给淘汰了。最搞笑的要数苏黎明了。苏黎明因为个子高,被九班长硬拉进了三排的篮球队。可惜苏黎明对篮球几乎一窍不通。在整个比赛中,作为篮球队员,他仅仅在第一场上场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他几乎一直尴尬地不知所措地在篮球场上站着,或跟着别人跑来跑去。看着篮球在自己身边飞来飞去,他也不懂去抢。最后,他终于莫名其妙地拿到了一次球,而三秒钟后,他就被判了走步。九班长立刻把他叫了下来。下场后,苏黎明一直向八班的新兵们感叹、抱怨篮球运动太暴力,并断言,篮球比赛是只能看不能玩的。在此后的比赛中,作为篮球队的一员,苏黎明就一直充当着捡球员的角色。幸运的是,三排在篮球比赛中拿到了第一名。作为球队的一员,苏黎明被奖励了一个相册。看着苏黎明精美的相册,八班的新兵都眼红了,只恨自己当初没报篮球队。
我的新兵连 第五章(9)
最让八班的新兵们高兴的是,冯班长外出不但帮他们买了食品,还带回了一部相机。虽然是比较旧的傻瓜相机,照出来的效果也不会太好,但至少可以照相啊。新兵们自从穿上军装来到部队,还没照过相呢。冯班长把相机拿回来后,八班立刻沸腾了。
梁一飞看着冯班长手里的相机,忽然想到可以把洗出来的照片夹在信里寄给爸妈、姐姐他们。于是,他就开始和其他人一样,急急忙忙地换上新发的衣服,准备照相了。
冯班长也显得特别高兴,等梁一飞他们换好衣服后,就逐个给他们照相。新兵们把挂在墙上的训练标兵流动红旗也取了下来,每个人都拿着锦旗照。王杰照相时,特意把他的笔记本也拿了出来。王杰一手拿锦旗,一手拿笔记本,立正地站在班房中间。梁一飞看到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绷得鼓鼓的,肥大的作训帽几乎盖住了眉毛,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笑。周亮看到王杰拿笔记本照相,就把苏黎明的相册借了过来,学着王杰的样儿照了张相。轮到梁一飞时,梁一飞拿着锦旗,很随意地照了一张。
高恒是最后照的相。等大家都照完了,高恒对冯班长说,想借戴一下冯班长的士官警衔来照相。刚入伍的新兵还没有授衔,肩膀上都是“光光”的。八班的新兵听了高恒的话,都暗自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借警衔戴着照相呢。衣服上没有挂警衔,还算什么兵啊!
周亮和王杰几个听了高恒的话,都吵着要借警衔戴着重照几张。可惜胶卷只能再照两张了。冯班长笑着说,下次还有机会。大家都开始抱怨高恒怎么不早说呢。高恒说,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于是,新兵们本来高兴的心情,都因为没有戴警衔照相而低落了很多。但大家终归还是照了穿军装的照片了,所以不大一会儿,又都高兴起来。
相片洗出后,梁一飞看到自己瘦瘦的身体穿在肥大的军衣里,显得单薄而滑稽,简直就像《三毛流浪记》中的三毛,根本没有想象中的英武和潇洒,非常失望。但他还是给爸妈、姐姐、李静和何小燕各寄去了一张。在是否给何小燕寄时,梁一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自己比较满意的一张放进了信封。
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各班组织召开班务会。冯班长对高恒和王杰提出了表扬,说他们为班争了光,同时批评了那种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的行为。虽然没有点梁一飞的名儿,但梁一飞知道冯班长在说自己,这让他十分不安。他不想刚到部队就给冯班长留下个坏印象。班务会结束时,冯班长还宣布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副班长由高恒来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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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1)
★
第六章
●壹
冯班长决定由高恒来担任八班的副班长,这大大出乎全班新兵的意料。梁一飞听了这个决定后,心中万分地沮丧和失望。虽然梁一飞早就知道,冯班长是根本不可能让他来担任副班长的。他很清楚,自己干工作的积极性,在全班新兵中是比较差的。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和幻想,这侥幸和幻想来自梁一飞良好的自我感觉。梁一飞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在全班是最高的,班务会记录都是由他来写的,平时训练他也做得不错,并且,他没有犯过什么错或给冯班长带来过什么麻烦。所以,梁一飞希望冯班长会对他有好感,会信任他,并把副班长的职务交给他。虽然他一再对王杰和自己说,他并不在乎这个副班长。而当这一丝侥幸和幻想破灭后,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多么想当副班长。
梁一飞坐在板凳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他默默地安慰自己,说自己根本就看不起副班长这个小小的职务,但他很快就为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而愤怒和看不起自己了。后来,他又告诉自己,他的理想是当警官,像指导员一样让人崇拜的警官,但他马上又明白,这不过是他欺骗和安慰自己的另一种把戏而已。梁一飞开始由讨厌自己转变为忌妒高恒。梁一飞想不明白,冯班长为什么会把副班长的职务交给高恒。高恒凭什么当副班长,他有什么资格!梁一飞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想,越想越气,慢慢地,他从心底里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对高恒充满了敌视和对立。
梁一飞忽然又想起了黄涛和郑小东。黄涛和郑小东两个人天天抢着替冯班长叠被子、挂蚊帐、洗衣服。班里有什么劳动和公差,他俩都抢着干,没抢到的话,还一脸不高兴。他俩是想尽办法用语言和行动来讨好冯班长。为争得冯班长的喜欢,他们甚至经常发生矛盾。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副班长的职务吗?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连句表扬的话都没得到。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高恒就是渔翁!现在,他们肯定恨死高恒了。梁一飞想到这里,倒同情起黄涛和郑小东来。他想扭头看一下他俩的表情,却又不敢。其实,不看他也能想象得到。“黄涛和郑小东都没有争上副班长,我还有什么遗憾?”想到这里,梁一飞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班务会结束时,冯班长吩咐八班的新兵利用熄灯前的一个多小时写《保证书》,写自己要如何从一名社会青年转变为合格的军人,以什么样的心态全身心地投入到以后的训练中去。冯班长要到楼下开会去,让高恒组织大家来写。
看到冯班长已经下了楼梯,梁一飞就站起身来,活动着坐得发麻的膝盖,转头看高恒和班里的其他新兵。梁一飞发现,高恒并没有因为当上副班长而流露出欢喜和兴奋,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矜持而冷静。班务会后,他沉着脸,一句话也没和别人说,就走进了班房。其他新兵,除了黎冬生依旧憨憨地笑着外,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自然。梁一飞看到大家这副神情模样,就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和自己一样不好受,就不怎么伤心失落了。
黄涛和郑小东的脸色相当难看。尤其是黄涛,他的脸阴沉沉的,布满了乌云。周亮和他说话,他昂着头,理都不理就走进了班房。周亮向王杰撇了撇嘴,两个人都嘿嘿地小声笑了起来。
因为冯班长不在,回到班房后,郑小东、王杰、周亮几个并没有立刻坐下写保证书,而是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梁一飞知道,他们是在故意为难高恒。对高恒的尴尬处境,梁一飞并没有表示同情,而是在幸灾乐祸地观望。他笑看着高恒如何处置这场面。他甚至希望郑小东、王杰他们闹得更凶点,其他人最好也加入。
黄涛却没有闹,他进班房后,就开始低头写保证书。梁一飞看到他每写几行,就把信纸“哗”地撕下来,揉成一团扔掉。黄涛就这样写着撕着,撕着写着,一会儿工夫,他的床头柜上就堆满了纸团。
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2)
高恒本来坐在床边写保证书,不想理睬郑小东、王杰等人的胡闹和挑衅,但后来看到他们越闹越凶,就实在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板着脸,大声地制止道:“你们干什么?没听到冯班长说要写保证书吗?”
郑小东、王杰和周亮一愣,转头看到满脸严肃的高恒正盯着自己。王杰和周亮没有吭声,都低着头向自己的床头柜走去。郑小东却用轻蔑而又不服气的眼光看着高恒,说:“怎么了?副班长——我们晚上按时交,不就行了。”
周亮听到郑小东这样说,就停下了脚步,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哎呀,我们的副班长挺负责任的嘛!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八班的新兵听到周亮又尖又滑、充满了嘲弄和讽刺的腔调,都哈哈大笑起来。高恒被郑小东和周亮气得脸色发青。他看到全班新兵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出来劝架的意思,就狠狠地瞪了郑小东和周亮一眼,不再说话了。
王杰回来后,就坐在梁一飞的旁边写保证书。梁一飞写一句,他抄一句。梁一飞转头看他,他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原谅我们这些小学没毕业的吧。”梁一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叮嘱道:“别全抄啊。”王杰立刻满脸堆笑地说:“俺知道。全抄你的,班长也不相信俺这小学没毕业的啊。”
没过二十分钟,梁一飞就把保证书写完了,王杰也跟着写完了。王杰写完后,满脸羡慕地看着梁一飞说:“你可以啊!这么快就搞定了。不愧是咱县重点高中培养出来的高才生。”
看到王杰满脸羡慕的样子,梁一飞顿感自己身价倍增,心里洋洋得意,但嘴上说:“哪里呀!你不知道我上高中时,因为逃课和看小说写了多少份检讨书。我那个班主任很严的,要求检讨书不能低于三千字。我不是照样随随便便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其实呀,保证书就是检讨书的最后一部分。”
“哦?”王杰满脸疑惑了。
“这你都不知道!没上过语文课呀?”梁一飞不屑地看了王杰一眼,越发得意,“检讨书一般分为三个部分:一、简述自己犯错误的经过;二、深刻检讨自己为什么犯错误;三、痛哭流涕保证以后如何改过自新。阿杰,你说保证书是不是检讨书的第三部分?”
王杰听后,拍着梁一飞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周亮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在听,他也跟着哈哈大笑。梁一飞转头看到高恒不满地朝他们三个看过来,就给王杰和周亮使眼色,让他们别再说话。
周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毫无顾忌地笑。笑完后,他就拿走王杰的保证书说要参考参考。王杰问道:“你这高中毕业的也要抄人家的?”
周亮嘿嘿一笑,说:“我清华大学毕业呢。”
八班的新兵听了周亮的话,除了高恒和黄涛,又都笑了起来。自从进班房后,高恒一直都绷着脸,黄涛一直低着头在写保证书,他已经又撕了几页信纸了。
梁一飞和王杰写完保证书后,就无所事事地坐在床边。他俩不敢在班房里聊天,怕高恒不满意。其实,他们也不是怕高恒,而是怕高恒这个新任的副班长给冯班长打小报告,那样的话就惨了。
于是,梁一飞和王杰来到后面的阳台上吹风、聊天。此时,天已漆黑,外面是万家灯火。居民楼里散发出的柔和灯光,给人一种家的温馨和温暖。心情失落的梁一飞忽然有点想家了。
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就问:“一飞,想什么呢?”
梁一飞笑了笑,说:“胡思乱想。”
王杰此时却没有心情和梁一飞开玩笑,他看了看梁一飞,忽然一本正经地用家乡话低声说:“没想到啊!高恒这小子居然当了副班长。”
梁一飞就知道,王杰肯定要和他说这个事。他淡淡地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无奈,而后感慨地冲着王杰说:“何止你没有想到,谁会想到啊!”
王杰想了想,看了看梁一飞,认真地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3)
梁一飞听着王杰自相矛盾的话,看他态度又那么认真,觉得挺好笑,就没好气地说:“王杰,我看你是‘事后诸葛亮’吧。刚才还说没想到,现在又说早发现了。”
“真的!”王杰见梁一飞不肯相信自己,急忙解释道,“我见他好几次吃过饭后,在足球场和冯班长聊天。可惜那时我没太在意,以为冯班长找他谈心呢。哼!鬼知道他给冯班长说了些什么。”
梁一飞听了一愣,他没有想到高恒城府竟如此之深,不动声色地就取得了冯班长的宠信。他不知该如何去评价高恒,也不好评价,就不再说话了。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自己也就不再说话,只呆呆地望着夜色。梁一飞看着王杰,知道他没有当上副班长,心里一定很难受。他想安慰王杰不要太在乎一个小小的副班长,但想到自己也一样看重副班长的职务时,就觉得这话很虚伪,没好意思说出口。
●贰
晚上睡觉时,梁一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冯班长任命副班长的事。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把头蒙在被子里,但思绪还是不能安稳。他问自己,难道就这么看重副班长这个职务?他无法回答自己。梁一飞为自己的目光短浅和心胸狭窄感到羞愧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这样。
到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半梦半醒地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后面阳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仔细谛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他想去上厕所,就披衣起身了。
后面阳台上确实有响声。响声是从东边的厕所传出的。声音很小,走近时才能听到。奇怪的是,响声随着梁一飞脚步的走近突然消失了。梁一飞想,是有人在里面上厕所吧。但厕所的灯没亮,门也是关着的。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滴水的声音。梁一飞的脑子还是一片浑浊,他迷迷糊糊地想,是谁没把水龙头拧紧吧。但他心里又有点害怕,就转身往阳台西边的厕所去了。
当梁一飞从厕所出来后,脑子就清醒了很多。他想,反正也是睡不着,与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伤脑筋,不如趴在栅栏上冷静会儿呢。他望着远处家乡的方向,想起父母、姐姐、李静他们来了。大概十二点了吧,他们应该睡着了吧。
东边的厕所突然传出低低的“呜呜”声。梁一飞一惊,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转头向厕所的方向望去,灯仍旧关着,门也关着,但声音确实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一瞬间,梁一飞在影视剧中看到的恐怖镜头铺展在了他的眼前。梁一飞听清楚了,是人的声音在低低地哭,电视中女冤鬼的画面又呈现出来。“她不会是找我来诉冤的吧?”梁一飞恐惧地想。
但很快,梁一飞就放下心来了。他听出哭声是男人的,好像是黄涛。梁一飞这才感觉到自己头上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慢慢朝厕所走去。梁一飞的鞋子与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音,厕所里的哭声立刻停止了。
梁一飞走到厕所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地问:“谁在里面啊?”
过了好一会儿,厕所里才有人“哦”了一声。接着,厕所的灯开了,并传出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又过了一会儿,厕所的门开了,昏黄的灯光中,黄涛从里面走了出来。
灯光从黄涛的后上方照下来,黄涛的整个脸都在阴影中,梁一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一些水滴从他的短发上滑落下来。梁一飞想,黄涛刚才肯定是在洗脸,把泪水洗掉了。于是,他看着黄涛,明知故问地说:“你在干吗?”
“上厕所啊!”黄涛边说边走到毛巾架旁,拿毛巾擦脸。灯光从黄涛的侧面照过来,梁一飞看到他的脸是青白色的,眼睛是红肿的。
“你在干吗?”黄涛见梁一飞盯着自己不说话,就很不自然地反问道。
梁一飞听出黄涛的声音有些沙哑,就不忍心再和他兜圈子,就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听到你在厕所里哭。”黄涛本想争辩,但梁一飞却没有给他争辩的机会,而是自作聪明地温声劝道:“不用解释了。阿涛,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事就说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难受。”
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4)
“家里没什么事。”黄涛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哭?”梁一飞问过这句话后,才猛然醒悟过来。他试探地问道:“阿涛,是不是因为没有当上副班长?”
梁一飞见黄涛不说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看着黄涛,想了想,说:“阿涛,用不着这么强求自己的。不就是没当上副班长嘛!值得这么难过?其实,并不是就你一个人想当副班长,咱班的新兵谁不想当?我也想当啊!但冯班长既然不让咱们当,咱们就不当嘛。强迫自己也没有用啊!半夜睡不着觉在厕所哭,又有什么用?把心放宽点儿,把心情调整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梁一飞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这些话虽然是劝黄涛的,其实也是劝自己的。说完后,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感到心里舒服了很多。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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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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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涛听了梁一飞的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梁一飞,却没有说话。他回身把厕所的灯关了,然后趴在栅栏上看着夜空发呆。
阳台一下子又暗了下来。梁一飞看着黄涛趴在栅栏上的黑色身影,忽然害怕起来,他想起了九班长讲过的个别新兵跳楼自杀的事。梁一飞想,黄涛是不是要跳楼啊。有了这样的担忧,梁一飞越想越觉得黄涛是要跳楼,越想越紧张和害怕。
梁一飞想,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呀,于是,就小心翼翼地移近黄涛,轻声谨慎地说:“阿涛,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啊?你……”梁一飞忽然看到,两颗大大的泪珠从黄涛的脸上滑落下来。梁一飞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黄涛身旁,不知说什么好。
黄涛见梁一飞看着自己,就用袖子把泪擦了,不好意思地冲梁一飞笑笑,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过了今晚就好了。”
“关键是今晚怎么过啊!”梁一飞在心里感叹道。看着眼前的黄涛,梁一飞觉得,他是多么脆弱和可怜。为了副班长的职务,他付出了那么多,包括自己的尊严,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梁一飞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也别难过,其实,我们没能当上副班长,也一样不好受。”
黄涛摇了摇头,说:“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梁一飞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黄涛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就问:“怎么不一样啊?”
黄涛抬头看了看天。梁一飞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是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的黑暗。
黄涛凝望着夜空,慢慢地说:“你们有的家庭条件好,有的文化水平高,有的身体素质强。可我呢?中学都没毕业。今晚写保证书,我想写个质量高的给大家看看,可写了一个晚上都没写出来。一飞,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的处境……”黄涛说到这里,猛然转头看着梁一飞问道:“你有没有烟啊?”
梁一飞一愣,想起自己来时在火车上买的烟,还剩下一包在行李箱里。到部队后,冯班长不准新兵抽烟,梁一飞也没什么烟瘾,这烟就一直留在了行李箱里。听到黄涛要烟,他急忙说:“有啊,有啊,你等一下。”梁一飞轻手轻脚地回到班房的小包房里找烟。
梁一飞拿着烟,递给黄涛一根,并帮他点燃了。黄涛拿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燃着的烟头忽地一亮,把黄涛的脸映得红红的,但马上一切又陷入黑暗中。黄涛吐了口烟气,说:“我想当副班长,并不是为了权力和荣誉,也不是为了要显示我自己,我是想在部队有所发展。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我只有在部队发展这条路可走。”
看到梁一飞专注地听自己说话,黄涛继续说:“我家是农村的,很偏僻,但我们村并不穷,只有我家穷。我家穷是因为我父亲窝囊,其实我父亲也不窝囊,是太老实,太本分。他种地、做泥瓦匠,老老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挣钱。我上初二时,父亲看到周围人做生意富了起来,经不起怂恿,就把家里的全部积蓄拿去同别人合伙做生意,结果给人家骗了,赔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父亲不服,就四处借钱告他的合伙人。现在的法院你也知道,都是吸血鬼,吸完了被告吸原告。我家没什么后台,打了一年官司,送了不少礼,请了不少客,始终没结果。唯一的结果是拿借来的钱,喂饱了法院那群王八蛋。我操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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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5)
梁一飞看黄涛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越大,就急忙朝他摆手。黄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慢慢地抽了口烟,小声地继续说:“那年过年,父亲把所有的单据都烧了,说再也不去打官司了。我坐在对面,透过一蹿一蹿的蓝色、黄色的火苗,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皱纹、父亲的白发,看到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父亲的脸上落下。父亲把最后一叠法院的单据烧着时,哭了。他对我说,儿子,咱家什么证据都有,你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赢官司吗?因为咱上面没有关系,咱法院里没人!咱也没钱填饱法院那帮人的肚子……
“就是那年我辍学了。妹妹也在上学,家里已经供不起两个学生上学了。我跟着父亲在县城里当泥瓦匠。今年,我满了十八岁,部队到我们村招兵,父亲就执意要我来当兵。我们那里想当兵也不容易,村里的名额只有两个。父亲就卖了一头还没长成的猪,买了好酒好烟,带着我去给村支书送礼。一飞,你不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村支书也不说话,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父亲则一直赔着笑,小心地找话说。我当时恨不得杀了村支书!我真想拉着父亲的手走,说,这兵我不当了!可我确实想当兵啊……
“后来,我就当了兵。我从武装部出发时,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咱家几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谁看得起农民呀!你现在出去当兵了,一定要在部队干出点名堂,让人家瞧得起咱。我父亲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梁一飞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酸的了,他急忙回身拿毛巾擦脸,并把黄涛的毛巾递给他。黄涛把脸上的泪擦干了,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乎副班长这个位置了吧。我听说当了副班长就可以入党提干。我想在部队干出些名堂,可我连副班长都没有当上!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父亲,怎么在部队里干出些名堂?”
黄涛又要了根烟,大口大口地抽着。由于抽得过急,他被烟呛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梁一飞看着黄涛弯着腰痛苦地咳嗽,看着他激愤、痛苦的脸在烟头的闪光中忽明忽暗,心里越来越难受。但他不知该如何去劝黄涛,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
黄涛忽然抬起头,问梁一飞:“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同周亮来往吗?”
梁一飞一愣,他并没有注意到黄涛与周亮不和,就摇了摇头。
“因为他父亲是村支书。”黄涛说。
梁一飞也点燃了一支烟,陪着黄涛抽。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趴在栅栏上狠狠地抽烟。
抽完一支烟,黄涛拍了拍梁一飞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天都这么晚了,咱们睡觉去吧。”
梁一飞就随黄涛向班房走去。走到门口时,黄涛对梁一飞说:“今晚的事,你不要给别人说啊。”
“我知道的。”梁一飞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梁一飞依旧睡不着。不知不觉中,他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叁
第二天早晨,新兵们进行体能训练,在操场上跑步、做俯卧撑、冲刺。不停歇的训练,使他们在收操时,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梁一飞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今天早上超负荷的训练使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上楼梯时,若不是扶着栏杆,他感觉自己根本就爬不上去。
回到班房,梁一飞坐在地上,边擦汗边脱掉上衣使自己凉快些。脱上衣时,他觉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才发觉是昨天晚上抽的那包烟。此时,刚好王杰从梁一飞身旁经过,梁一飞经常见王杰偷偷地躲在厕所里抽烟,就想,反正自己也不抽,就顺手把烟给了王杰。
王杰这几天正缺烟,见梁一飞拿烟给自己,就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并利索地藏在了自己口袋里。然后,王杰拉着梁一飞的手,不停地感谢梁一飞这包“及时烟”的到来。梁一飞也挺高兴的,他把手从王杰的两只手里抽出来,提醒王杰说:“你小心点,别给冯班长逮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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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6)
“你放心吧。”王杰满不在乎地说。
梁一飞和王杰谁也没有想到,这包“及时烟”会给他们带来那么大的麻烦,给王杰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和痛苦。
中午吃过饭后,梁一飞和王杰一起从饭堂出来。当他们快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回头看时,见十班的班长正在饭堂边的草地上向他们招手。梁一飞和王杰吓了一跳,急忙答着“到”,跑了过去。
梁一飞和王杰对十班长的害怕要远远胜过对七班长的害怕。十班长是个第五年的士官,新兵们都叫他“笑面虎”,看他每天嘻嘻哈哈的,欺负起新兵来,却花样繁多。八班的饭桌和十班的饭桌相邻,梁一飞经常看到十班长在饭桌上欺负新兵。新兵们学习队列动作时,为了便于掌握,常把一个完整的动作分解为几个步骤:一步一步地学,每个步骤都熟练了,再连贯起来。十班长有时为了好玩,就把十班新兵们吃饭的动作也分解为几个步骤。第一步是用筷子夹住所要吃的菜;第二步是把菜送到嘴边;第三步是把菜送到嘴里;第四步是咀嚼。他笑着数“一、二、三、四”,十班的新兵就一步一步地来,像机器人一样。有时,菜太热,新兵们烫着嘴了也不敢动。
梁一飞曾听十班的一个老乡讲,十班长每次体罚完新兵后,都会很有道理地讲,他一直在认真遵守条令条例,按照领导和上级的要求从不打骂体罚新兵。十班的新兵们说到十班长和他的歪道理,都咬牙切齿地骂他变态、人渣。
现在,梁一飞和王杰听到十班长喊他们俩,心里都有点害怕。他俩一边跑一边紧张快速地想,自己是哪个地方得罪了他。
梁一飞和王杰忐忑不安地跑到了十班长面前。他俩不敢抬头看十班长,只是紧张、局促地低头站着,等待十班长和他们说话。十班长笑嘻嘻地看着梁一飞和王杰,问:“你们知道我们班的班房吧?”梁一飞和王杰急忙说“知道”。十班长就把手里的上衣交给王杰,说:“你叫王杰吧?帮我把我的上衣拿到我们班,谢谢你了。”梁一飞和王杰听十班长说话这样客气,都有种不敢相信的受宠若惊的感觉。王杰诚惶诚恐地接过他的衣服,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梁一飞和王杰拿着十班长的上衣上楼的时候,心才放下来,都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十班长修理。梁一飞没有和王杰一起到五楼的十班,他直接回到了班房。回到班房后,梁一飞和其他新兵一样,打开自己的被子练习叠被子。梁一飞打开被子后,王杰也回到了八班。在王杰回到八班约十分钟后,十班长来到了八班。
高恒最先看到十班长的到来,他立即叫了声“起立”。八班的新兵们都急忙站起身来,看到是十班长进来,就齐声喊:“十班长好!”
十班长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看着八班的新兵,夸奖地说:“你们比我们十班的新兵好多了。我不提醒他们,他们就不知道自觉叠被子。”八班的新兵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冯班长也坐在床上笑。十班长在班房里转悠了一圈后,走到王杰的跟前,看着王杰的被子说:“王杰的被子叠得不错嘛!”
王杰急忙赔笑说:“哪里呀!一般般。”
十班长依然看着王杰的被子,问:“王杰,你刚才拿我的上衣时,有没有见到一包云烟啊?”十班长的声音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八班的新兵们听到十班长这样说,都抬头看着王杰和十班长。梁一飞已经感觉不对劲了,因为他今天早上给王杰的那包烟就是云烟。王杰一脸迷惑地看着十班长,说:“没有啊!我把你的衣服送给你班的新兵后就走了。”
“那我的烟怎么不见了?王杰,有人对我说,看到你上楼梯时拿我的烟了。”十班长见王杰张嘴想争辩,就继续说:“你也别问是谁说的,我也不相信他的话。但我的烟确实不见了,我来你们班只是想看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我那包云烟。”
王杰顿时傻了,脸色立刻开始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过,他马上镇定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早上梁一飞给他的那包云烟,说:“十班长,这是我的烟,我来时在火车上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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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7)
十班长满脸讥笑,冲着王杰用夸张的语气说:“这么巧——”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班长站了起来,冲着王杰厉声问:“王杰,你拿了十班长的烟没有?”
王杰被冯班长问话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委屈地冲着冯班长说:“我真的没有拿十班长的烟。这包烟真的是我的。”
梁一飞觉得,一定是十班长故意要整王杰,就对冯班长说:“冯班长,这是王杰的烟。今天早上我还见到他抽。”
黄涛也在旁边说:“是啊。昨天晚上我还见王杰拿着这包烟。”
“是啊,是啊。”周亮、郑小东几个人也在旁边附和。
冯班长并不理睬梁一飞、黄涛几个人的话,他盯着王杰说:“王杰,就算这包烟是你的,你是不是在偷偷抽烟?我有没有说过你们新兵不准抽烟?”
王杰低声说:“说过。”
“你知道我说过还敢抽烟?”冯班长逼问道。
王杰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十班长在旁边笑嘻嘻地对冯班长说:“他不是爱抽烟吗?那就让他抽嘛。”他边说边从王杰手中拿过那包云烟,并把所有的烟卷从烟盒里拿了出来,大概有十几支。十班长把所有的烟卷攥在手中,把它们卷成圆筒状,并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烟全部点着了。然后,十班长满脸笑容地把一筒烟递给王杰。王杰低着头,不敢去接。“拿着啊!”十班长忽然收敛了笑容,瞪着王杰喝道。王杰吓得浑身一颤,急忙把烟接了过来。
王杰不知所措地站在十班长面前,像一只待宰的小鸡躺在砧板上,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慌。八班的新兵们都在为王杰担心着。
梁一飞看到冯班长也被十班长的行为搞愣了,他好像想去制止十班长,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冯班长在梁一飞心中的形象一下子矮小和灰暗了许多。梁一飞想去制止十班长的行为,但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也不敢。
十班长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亲切地对王杰说:“抽啊,王杰,你不是很喜欢抽烟吗?记住,要把烟气全都吞到肚子里,这样才过瘾!”
王杰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那筒烟来,抽了一口。但他马上就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眼睛里迸出了泪花。八班的新兵们都同情地看着王杰。十班长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在王杰抽了一大半时,十班长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云烟来,他故作惊讶地大声说:“哎呀!我的烟怎么会在这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了。”十班长笑着走出了八班的班房。
八班的新兵们愤怒地看着十班长的背影,却不敢说话。梁一飞感到自己的眼里要喷出火来,他恨不得拿起身旁的板凳朝十班长砸去。
冯班长见十班长走了,回头瞪着痛苦咳嗽的王杰说:“你还拿着烟干什么?想抽完啊?扔到厕所里去。”冯班长说完,转身走出了班房。当他走到门口时,回头冲着八班的新兵恶狠狠地说:“看你们以后还抽不抽烟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八班的新兵们见冯班长也走了,就都围过来安慰王杰,替王杰骂十班长变态。王杰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去厕所扔烟头。
周亮满脸疑惑地说:“我见冯班长想制止十班长,却没有制止,也不知道为什么。”新兵们都感到奇怪。
高恒在旁边说:“十班长是第五年兵,冯班长是第二年兵,冯班长当新兵时是十班长带的,冯班长肯定不敢冲撞十班长了。”八班的新兵们听了高恒的话,才明白里面的缘由,但都不同高恒说话,各自回到床前低头叠被子。高恒觉得挺没趣的,就坐在板凳上发呆。——高恒是副班长,中午不用叠被子的。
梁一飞感到很内疚,觉得自己挺对不起王杰的,因为那包云烟本来是他的,他却没敢承认。他跟着王杰走到阳台,看到王杰把烟头扔到厕所里冲掉,就赶紧把王杰的牙膏、牙刷递给他,说:“刷刷牙吧。”王杰红着眼,冲他笑了笑,接过牙膏、牙刷到水管边刷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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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8)
梁一飞站在王杰的身旁,看着刷牙时还在咳嗽的王杰,越发感到惭愧。梁一飞站了会儿,对王杰说:“阿杰,不好意思啊,让你替我背黑锅。今天早上真不该把烟给你,要不然也不会有刚才的事。阿杰,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王杰漱了漱口,把嘴里的牙膏沫吐了出来。他转过头来对梁一飞说:“一飞,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给我烟,也是一片好心,谁想到会有今天这种事呢?”王杰盯着梁一飞忽然改变了语气,用家乡话认真地说:“我只是奇怪,十班长那个王八蛋怎么知道我有烟,还知道是云烟?一飞,你说是咋回事?”
梁一飞早就想到是有人告密,给冯班长打小报告,他甚至怀疑到是高恒。但梁一飞没有证据,就不敢轻易说出口,并且,他也不希望有这种影响全班团结的事发生。看到王杰盯着自己征求意见,梁一飞就敷衍地说:“是不是你上午抽烟,让十班长看到了?”
王杰摇了摇头,说:“我早上拿到这包烟后,只是早饭前在厕所抽了一支。上午一直在训练,哪有时间抽烟啊。烟一直在我口袋里,从没拿出来。”
梁一飞肯定了是有人给冯班长打了小报告,至于是谁,他不能乱加猜测。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就朝班房里看了一眼,小声说:“我怀疑高恒在冯班长那里告我。我早上在厕所抽烟时,他不让我抽,我没有理他。”王杰说完后,想了想,又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他!他妈的,汉奸、奸细!早晚老子整死他。”
梁一飞看到王杰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的样子,害怕他现在就去找高恒打架,急忙劝他道:“王杰,你冷静点。你又没有证据证明是高恒打的小报告。况且,即使是高恒,他也是副班长,你找他的茬儿,能斗得过他吗?冯班长肯定站在他那边。”
王杰听了梁一飞的话,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趴在栅栏上发呆,生闷气。
梁一飞也趴在他的旁边,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王杰忽然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在家多好啊!我真想回家。”
梁一飞听到王杰说这样的话,想再劝劝他,但没有说出口。梁一飞已经感觉到,部队与他想象的差得太远。现实中的部队有很多弊端和不和谐的地方,而且有时很残酷。梁一飞自己也想回家,想回到高中去重新上学……
时间慢慢地从两个人身边滑过,梁一飞和王杰都不说话,趴在栅栏上想心事。
冯班长一直没有回来,八班的新兵们叠好被子后,都盖着大衣躺在床上睡觉了。梁一飞和王杰的被子也由高恒和黄涛帮忙叠好了。
郑小东和罗天海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王杰的另一边。他们两个也呆呆地看着楼下的居民区不说话。已经中午一点多了,居民区此时已几乎没有人走动了。他们只能看到大门口的几个保安坐在那里聊天,水池里的金鱼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
四个人站在阳台上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很沉闷。罗天海终于憋不住了,他开口打破了沉默。“阿杰,你没事吧?”罗天海同情地看着王杰说。
王杰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他笑着说:“没事。不过,可惜了那半包烟。不然,够咱们几个抽两天了。”王杰说完就“嘿嘿”地笑了起来。梁一飞他们三个人却没有笑。
四个人又是沉默。
郑小东朝班房里望了一下,小声地说:“我知道十班长为什么今天中午整王杰。”梁一飞、王杰和罗天海听郑小东这么说,都立刻把目光聚集在了郑小东身上。
郑小东舔了舔嘴唇,又朝班房里看了看,恨恨地说:“中午吃饭,我吃得比较快,很早就回到了班房。班房里没有人,我就趴在走廊的栅栏上看风景。我看到冯班长站在饭堂旁的草地上抽烟,而后高恒走过去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在冯班长和高恒说话的时候,十班长走过去向冯班长要烟,就在那儿听冯班长和高恒说话。高恒走后,冯班长又和十班长说了会儿话走了。不一会儿,一飞和阿杰走出了饭堂,十班长就叫你们帮他拿衣服。再后来,就发生了刚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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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六章(9)
“你们想一想,是不是高恒告的密?”郑小东看着大家问。
梁一飞听了郑小东的话,联系高恒早上制止王杰抽烟的事,他已经确信是高恒在冯班长面前告了王杰的状,但他想不明白高恒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高恒真的为了得到冯班长的宠信,不惜出卖战友?梁一飞觉得,高恒不像那种人啊。不过,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谁的心里在想什么!
罗天海恨恨地说:“我说他怎么会当上副班长呢!原来是靠打小报告、做奸细得来的。这种副班长送给我都不要。恶心!”
王杰心中的怒火被撩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给他好看!他妈的……”
“我也早就想整他了。从他来咱们班,我就看他不顺眼。”郑小东接着说。
梁一飞怕他们三个越说越恼火,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就劝道:“算了,算了。我们都是新兵,在这里又没什么地位,咱们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不错了。没听那些老兵班长说吗?他们当新兵的时候,就是像犯人一样过来的。这些事情等离开新兵连咱们再说。好了,先回班房睡觉吧,下午还要训练呢。要是冯班长回来看到我们在这里不睡觉就不好了。”
三个人听了梁一飞的话,就不再说什么,都回班房睡觉了。
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1)
★
第七章
●壹
梁一飞上高二的时候,有一次逃课去外面的网吧上网,但网吧那天却没有开门。梁一飞想,自己从学校里逃出来一次也不容易,就在街上乱逛。他逛到了西街的旧书市场,就蹲在旧书摊前翻书看。当时,梁一飞翻出了一本讲解阴阳八卦的书,书的名字他是不大记得了,出于好奇心,他拿起来翻了翻。其实,他看不大懂,里面是繁体文言文。不过,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他倒是一直记得。话大致是这样的:阳极必阴,阴极反阳。梁一飞对这话的理解就是:凡事千万不能过了头,当你感到太舒服的时候,不舒服马上就要来了。王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元旦的时候他太得意了。
梁一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杰。梁一飞用了半天的时间给王杰解释,王杰还是似懂非懂,这让梁一飞很失望,觉得像在对牛弹琴。不过,令梁一飞比较满意的是,王杰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不住点头,并对梁一飞渊博的学识表示羡慕和敬佩。在梁一飞准备结束谈话、转移话题时,王杰突然抬起了头,问:“一飞,高恒拖拉机比赛拿了第一名,又当了副班长,他比我要得意得多吧,那他为什么没有‘阳极必阴’啊?”
梁一飞一下子给问住了。他实在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强词夺理地说:“你看高恒有你那么得意和嚣张吗?”王杰想了想,觉得梁一飞说得也是,就不再问了。梁一飞暗自庆幸王杰没有继续问下去,不然的话,王杰可能马上就会发现他的渊“博”有多“薄”了。
高恒虽然当上了八班的副班长,但八班的新兵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王杰、周亮、郑小东几个,对高恒一直很敌视。冯班长不在时,他们经常和高恒作对,为难他。不过,高恒一直都忍让着。梁一飞自从知道王杰被十班长欺负的事是因为高恒告密后,就不再和高恒过多地接触了,对高恒的态度也是爱理不理。因此,高恒的副班长工作很被动,他在八班是孤独的,没有人缘的。不过,新兵们每天都忙于紧张的训练和整理内务,一天到晚忙得几乎连说话的工夫都没有,就更别说斗嘴、吵架了,所以,八班的新兵倒也相安无事。王杰虽然因为受了十班长的欺负,心中对高恒一直愤愤不平,但冯班长自从这事后,对王杰各个方面都特别关心,也不再经常批评他了。王杰心里把这件事也就慢慢放下来了。
元旦放假、任命副班长、王杰抽烟被罚一系列事情,使八班新兵的思想波动了一阵子。不过,一个星期后,他们的思想就又稳定下来,都积极地投身到训练中去了。此时,新兵们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尤其是踢正步,经常是在水泥地上一踢就是一天。新兵们的脚都踢肿了,很多人的尿都成了红色,有的新兵蹲在厕所里就站不起来。慢慢地,新兵们开始抱怨训练的艰苦了。个别怕苦怕累的新兵开始打退堂鼓了,搞得新兵连的干部和班长不停地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不过,抱怨归抱怨,绝大部分新兵还是在卖力而又尽心地训练。让八班新兵高兴和自豪的是,在第二次队列会操中,他们又拿了第一名。
就在八班新兵调整好心态、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时,他们却因为吃饭问题又一次遭到了外班班长的欺负。这次,不是某个新兵被欺负,而是八班的全体新兵被欺负。不过,这次的欺负好像并不是恶意的,到最后甚至变成了个小小的搞笑闹剧。
梁一飞对新兵连的伙食一直没好感。他总觉得饭堂里有股怪怪的味道,只要走进饭堂,闻到这股味道,他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吃不下饭。梁一飞除了讨厌汤米粉外,让他头痛的还有星期二和星期四晚上的咸鱼炒肥肉。他只要闻到咸鱼的味道,就立刻反胃、想吐。
新兵连的伙食是四菜一汤,而四个菜中必有一个是青菜。领导说是“清清肠胃”,多吃青菜对身体有益。青菜本来是好菜,但经过炊事班老兵们的烹炒,却变得非常难吃。所以,新兵们基本上都不吃青菜,每次吃完饭后,青菜几乎都完好无损地摆在桌上。后来,冯班长发现了这个现象,就要求八班的新兵开饭后必须先吃青菜,吃完青菜才能吃其他菜。自此,其他班的青菜完好无损,八班的青菜盘子却是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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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2)
这天中午吃午饭,八班的新兵们不用冯班长提醒,就很自觉地把青菜吃完了,然后开始吃其他菜。梁一飞把青菜吃完后,就不想吃饭了。在小包房,梁一飞有元旦时冯班长给他买的一箱夹心饼干,他一直靠这箱饼干充饥。这几天,梁一飞吃饼干吃上了瘾,根本就不想吃饭。所以,他胡乱扒了几口米饭,就准备去洗碗池洗碗。
梁一飞刚想站起来,冯班长却夹了一块肥肉放到他的碗里,并以命令的口气对他说:“吃掉!”梁一飞是从来不吃肥肉的,看着碗里油汪汪的肥猪肉,他就恶心。梁一飞抬头看到冯班长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知道今天这块肥肉不吃是不行了。于是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把那块肥肉夹进嘴里,也不咀嚼,直接迅速地吞了下去。由于吞得过快过猛,梁一飞的眼中竟迸出了泪花。这时,外面有人叫冯班长,说他的战友找他。冯班长就不吃饭了,放下碗走了出去。梁一飞见冯班长走了,也急忙逃出了饭堂。
梁一飞回到班房后,连续喝了半杯白开水,吃了几块饼干,才感觉胃里舒服了些。他在班房里没事做,就打开被子练习叠被子。王杰、周亮他们几个也陆续回到班房。
罗天海一走进班房,就连声说:“完了、完了、完了……”看到罗天海惊慌失措的样子,班房里的新兵就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罗天海神色慌张地说:“刚才五班长吃过饭,经过我们饭桌时,见我们的青菜全吃光了,就以为我们爱吃青菜,回去把他们班的青菜端给我们吃。可是,你们看到五班长端来了青菜,都站起身走了。五班长很生气,说八班的新兵看不起他。他见我还没有走,就让我通知全班人员到小包房集合等他,说要给我们些颜色看看。这下我们可惨了!”
八班的新兵听了,都愣了,不知该怎么办,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高恒说,他去找冯班长。刘帅说,他看到冯班长被他的战友叫走了,根本不在新兵连。周亮说,全班新兵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五班长找不到。郑小东说,逃了和尚逃不了庙。于是,八班的新兵一个个在班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梁一飞对五班长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李军峰的班长,集合时见过面。听李军峰说,他很凶。想起上次王杰被欺负的事,梁一飞心里越发担心和害怕起来。梁一飞知道,唯一的希望就是冯班长替他们说情,但冯班长却不在。梁一飞在心里暗骂起冯班长的战友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八班出事的时候来。看着其他新兵紧张、害怕的样子,梁一飞心里更加恐惧。
“怕什么呢?”周亮忽然笑嘻嘻地说,“五班长不是说要给我们些颜色看看嘛,我们是色盲,我们不怕。”周亮的笑话一点都不能缓和八班新兵紧张的心理,因为大家看到,周亮虽然嘴上开着玩笑,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却满是张皇和害怕。
●贰
五班长是以一副凶巴巴、恶狠狠的架势走进八班班房的,圆睁的虎目里射出锐不可当的光。五班长长得虎背熊腰,加上此时凶悍的表情,简直和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没两样。看到五班长进来了,八班的新兵都心里一颤,急忙站得直直的大声叫道:“班长好。”
五班长冷笑着扫视了一下八班的新兵,问:“你们还看得起我这个班长啊!是不是拿了两次军事会操第一名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大家听五班长这么说,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都低着头不说话。“你们班长呢?”五班长问。高恒急忙回答:“冯班长的战友来找他了,他可能出去了。”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班长。既然你们班长不在,我就替他教导教导你们吧。——马上到小包房集合。”五班长厉声命令。
八班的新兵按照五班长的命令,忐忑不安地进了小包房。梁一飞曾听冯班长说,以前的时候,新兵经常在小包房里被班长欺负。冯班长还说,近几年,班长打骂、体罚新兵的不良风气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在处分了几个班长后,这种坏风气已经刹住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倒退到和几年前的新兵一样了。”梁一飞不禁感叹道。他偷偷地看其他新兵的表情,都是一脸的紧张和害怕。苏黎明的脸色又开始发白,像纸一样。梁一飞又忽然想起火车站那两个巡逻老兵的话:“到新兵连就教你知道什么是死”。梁一飞恐惧地想,自己真的要如他们所说,马上就要知道什么是死了,而且是死定了。
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3)
五班长慢慢地走进了小包房。他进来后,顺手就把小包房的门给关了,小包房里忽然暗了下来。八班新兵的心里又都一紧,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昏黑的地窖。还好,五班长又打开了灯,小包房亮了起来。而在这一暗一亮中,梁一飞感觉自己额头上已经被吓出了虚汗。
五班长看到八班的新兵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好了队,就笑着点了点头,好像是比较满意。八班的新兵看到五班长笑,都立刻想起十班长来,个个用恐惧的目光望着他,等待暴风雨的到来。出乎意料的是,五班长并没有对他们拳打脚踢,只是站在他们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后来,五班长点了支烟,在新兵们面前走来走去,并且看着每个新兵不停地冷笑,笑得新兵们心里直发毛,更加害怕。
五班长在梁一飞的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梁一飞就感觉到恐惧的一次次降临和离去。每次五班长走近梁一飞,梁一飞心里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腿竟然不听使唤地微微抖了起来,就像每次会操准备上场时那样。他想控制住,但怎么也控制不住。梁一飞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懦弱,骂自己的两条腿不争气。
“五班长,我们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理解错了。”高恒忽然说。八班的新兵听到高恒说话,都转头看他,谁也没有想到高恒竟这么胆大,敢拔老虎嘴边的毛。五班长听到有人说话,停了下来,转头看到高恒正真诚地望着自己,就转身朝他走去。大家都替高恒捏了一把汗。连平时一直和高恒作对的郑小东、王杰也收敛了幸灾乐祸,为高恒的处境担心起来。高恒此时站在队列的排尾。
五班长走到高恒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高恒:“请问,我怎么理解错了?”
高恒在五班长的逼视下,心里泛起一阵紧张。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五班长,不卑不亢地说:“五班长,我们真的不是因为看不起你,才不吃你给我们的青菜。其实,我们全班的新兵都不喜欢吃青菜。”
“是吗?”五班长挑了一下眉毛,瞪着高恒问,“你们不喜欢吃青菜,你们的青菜怎么就全部吃光了呢?”
“我们也不想吃青菜,是冯班长要求我们必须先吃完青菜,才可以吃其他菜。”周亮在旁边插嘴道。五班长回头狠狠地瞪了周亮一眼。周亮立刻闭上了嘴,耷拉下了双眼。
五班长看了看高恒,又看了其他人,皱眉想了想,说:“你们班长让你们吃青菜,你们就吃,我让你们吃,你们怎么不吃?难道我不是班长?这不是你们看不起我?”
八班的新兵一听,觉得五班长说得有道理,就都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沉默了几分钟后,高恒竟又小声说:“那时,我们已经吃饱了。”
大家听到高恒这么说,知道高恒这下惨了。他竟敢顶撞五班长,在五班长盛怒的时候,这不是引祸上身吗?
梁一飞感到奇怪了,高恒一向寡言少语,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还是在不宜开口的时候。高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不过,梁一飞还是挺佩服高恒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绝没有胆量去顶撞五班长。
梁一飞一直觉得,冯班长第一次开班务会时说的那句话很对:“新兵在新兵连说两个字就够了:一个是‘是’;一个是‘到’。”梁一飞觉得,这话其实和很多人信奉的“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是同样的道理。梁一飞很欣赏这句话,实际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在很多场合,他只是听别人说,自己从不发表意见,更不和人争论。像今天,在五班长已摆好架势要收拾八班的情况下,梁一飞更是闭起嘴来,一句话也不说。
五班长听了高恒的话,果然被激怒了。他眼露凶光,瞪着高恒,忽然狠狠地抽了口烟,将烟气喷在高恒的脸上,抬起左手在高恒的胸脯上打了一拳。大家都一惊,看到高恒的身子晃了一下。而后,五班长从排尾向排头逐个在新兵们的胸前打了一拳。
梁一飞挨了五班长的一拳后,就不再害怕和紧张了,因为五班长的拳头打得并不重,打到胸脯上并没有疼痛感。梁一飞明白了,五班长根本没有要打他们的意思,只是心里有气,找八班的新兵消遣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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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4)
五班长打完后,站在了排头兵苏黎明的面前。他恶狠狠地问苏黎明:“刚才我打你了没有?”苏黎明愣了一下,看到五班长瞪着自己,急忙说:“没有。”梁一飞一愣,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五班长又走到第二名罗天海的跟前,问:“刚才我打你了没有?”罗天海利索地答道:“没有。”五班长逐个问下去,大家都利索地说“没有”。当五班长问到黎冬生时,黎冬生也利索地回答了,但不是“没有”,是“有”。
八班的新兵都吓得愣住了,五班长也愣住了。黎冬生笔直地站在五班长面前,用迷惑的目光看着五班长,竟没有一点惊慌和胆怯。八班的新兵谁也没有想到,平时那么老实的黎冬生,此时竟有这样的傲骨和志气!再想想自己的胆怯,他们都感到惭愧和自卑。不过,他们想得最多的,是为黎冬生担心,害怕五班长真的生气了。那样的话,黎冬生就惨了。
五班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五班长看着黎冬生没有发怒,反而笑了起来。他问黎冬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报告班长,我叫黎冬生。”
“那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刚才。”黎冬生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我是怎么打你的?”五班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八班新兵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都为黎冬生捏了一把汗。
黎冬生被五班长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小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大家都向门口望去,黄涛竟从外面走了进来。黄涛进来后,没有注意到五班长,笑着说:“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我还以为集体大逃亡了呢……”看到五班长站在包房里,黄涛吓得急忙闭上了嘴,并立即冲着五班长喊:“班长好!”
五班长开始时也被黄涛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是个没挂警衔的新兵,而且是八班的新兵时,就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黄涛还没有弄清小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见五班长问他,就笑吟吟地说:“报告班长,我刚才在洗饭桌。今天我是我班的小值日。”
“那你把门关了,来这儿站好。”五班长对黄涛说。
黄涛转身把门关了,回身站在五班长的面前,满脸迷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五班长不再理黄涛,回头继续问黎冬生:“你说我刚才是怎么打你的?”
黎冬生满脸通红,难过地看着五班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涛这才看出些眉目来,他怯怯地问五班长:“五班长,怎么了?”五班长听到他说话,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涛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
五班长见黎冬生依然不说话,就指着黄涛对黎冬生说:“你去打他一拳,像我刚才那样。”八班的新兵愣了,没想到五班长会这样决定。
黄涛此时才明白五班长在修理八班。听到五班长让黎冬生打自己,黄涛立刻紧张害怕起来,他满脸惊慌地看着五班长和黎冬生,最后,把恳求的眼神落在了五班长身上。五班长却对黄涛近乎哀求的目光无动于衷。黎冬生更没有想到五班长会让他去打黄涛,他抬头看了看五班长和黄涛,随即便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他没有执行五班长的命令。
“去啊!”五班长喝道。
黎冬生吓得浑身一颤,又抬头看了看五班长,见五班长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就很不情愿地走到黄涛面前,慢慢地举起手来,轻轻地打了黄涛一下。
“你拍他身上的灰呀?学我的样子打!”五班长又喝道。
黎冬生又轻轻地打了黄涛一下。五班长一个箭步来到黎冬生和黄涛跟前,恼羞成怒地对黎冬生说:“我刚才是怎么打你的,你现在就怎么去打他。”黎冬生可怜又无助地看着五班长,却不动手。
“你听到没有?学着我的样子打他。”五班长几乎咆哮起来。
黎冬生忽然把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冲着黄涛的脸吐了出去,抬起左手在黄涛的胸脯前轻轻地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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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5)
五班长和八班的新兵都被黎冬生的怪异动作搞蒙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慢慢明白过来。原来黎冬生把五班长的意思领会错了。五班长的意思是让他打重点儿,黎冬生竟理解为五班长让他学他的动作去打黄涛,所以,他就先学五班长抽烟的动作,然后去打黄涛了。所有的人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五班长开始也是一愣,后来明白过来,也哈哈大笑起来。五班长笑过后,指着黎冬生说:“我服了你了,我服了你们这些新兵了。”说完,径自开门走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五班长就这样走了,这件事就这样完了。
王杰趴在门口偷偷看了看,确信五班长是真的走了。大家就都围着黎冬生哈哈大笑起来。周亮边笑边指着黎冬生说:“你是真呆啊,还是装呆啊?”
黎冬生一副憨憨的模样,说:“是他让我学他的样子的呀!他刚才是这样打我们的呀。”
……
事后,王杰找到梁一飞,说他非常信服梁一飞所说的“阳极必阴,阴极反阳”。梁一飞问他为什么。王杰说,他乒乓球拿了名次,得意忘形,所以受到十班长的整治;高恒当了副班长,所以全班的新兵都不喜欢他,他很孤单;八班拿了两次军事会操第一名,所以整个班要受五班长欺负。最后,王杰深有感触地总结说: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不能太高兴,不然,痛苦马上就要来临。
●叁
当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新兵们就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雄壮的军歌,满脸朝气、斗志昂扬地来到操场,开始他们一天的训练。晚上星斗满天时,他们才带着一脸的灰尘和疲倦,拖着快要散架的身躯,无精打采地回到班房,洗澡睡觉,等待第二天的到来。新兵连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梁一飞慢慢地痛恨起这些无聊、苦累的日子来。他总觉得时间在与他作对。白天训练时,时间像只乌龟,慢慢地爬啊爬,爬啊爬。有时候,这乌龟还会偷懒停下来,那样,时间就完全停滞了。而晚上睡觉时呢,这乌龟就充分发挥了龟兔赛跑时的智慧,它的屁股后面像装了火药筒,它像离弦之箭一样,嗖的一声就不见了。梁一飞总觉得自己刚闭上眼睛睡着,冯班长的闹钟就“嘀嘀”地叫了起来。睁眼一看,天已经快亮了。
梁一飞诅咒这不解人意的时间、冯班长的闹钟、新兵连的作息制度。但日子依旧这样过着,冯班长的闹钟五点半会准时响起,作息时间表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里都不会更换……
周围的环境也让梁一飞感到越来越失望。梁一飞发觉,自己当兵的想法和做法是完全错了。到部队当兵,梁一飞的意图是:离开学校和家庭这束缚自己的狭小天地,到外面的精彩世界去感受新的生活。到部队这些天后,他才发觉,外面的世界是很大很广阔,但一个人身边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小。你跑来跑去,其实就是从一个生活圈跳到另一个生活圈而已。一段时间的新奇后,你会发现,其实哪里都一样,你身边永远都是那几个人,永远都发生着那几件事。令梁一飞痛苦的是:部队这个生活圈更小、更窄、更没有自由。
梁一飞把自己这段时间在新兵连遇到的事情、对部队的失望,写信告诉了父母、姐姐、李静他们。梁一飞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简简单单地告诉他们自己很好了,他开始在信中流露出一些后悔和抱怨。
姐姐敏感地发觉了梁一飞的消沉,她立即给梁一飞回了信。在信中,她鼓励梁一飞要面对现实,正确对待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挫折。她对梁一飞说:环境已经不可改变,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去适应它,而不是抱怨和抵触;每天你都要以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周围的一切,这样才有益,不要总悲观地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而使自己的心情更糟。梁一飞觉得姐姐所讲的道理和人生态度很好,并不像以前那样令人厌烦了。
李静并没有感觉到梁一飞心理的变化,她依旧高高兴兴地告诉梁一飞她遇到的好玩的事,偶尔抱怨一下学习的辛苦和学校的不尽如人意之处。李静对梁一飞照片的评价令梁一飞相当失望。她说,照片里的梁一飞像电影里的红小鬼,一点兵味都没有,并且梁一飞瘦得像只猴子,看梁一飞的照片,会想起流浪的三毛。李静又鼓励梁一飞在部队要好好锻炼,等回来的时候变成个红大鬼。梁一飞笑着读完了李静的信,他开始羡慕她,羡慕她的天真,羡慕她五彩缤纷的大学生活。“如果我也考上了大学,那我现在的生活将会是多么快乐和多姿多彩。”梁一飞不禁畅想道。
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6)
何小燕的回信迟迟才到。她依旧是很吝啬,只写了一页纸,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生活。她的语言开始变得客气,也不再抱怨梁一飞当兵了。梁一飞知道他和何小燕的关系恐怕到此要结束了。这几天,新兵们刚好在学唱《兵哥哥》这首歌。梁一飞忽然觉得这歌特别好笑,现在哪有这么善良、勤劳的女孩子在家等她的兵哥哥呀!不过,梁一飞还是给何小燕写了回信,写得很诚恳。他还是想挽回他与何小燕的感情的。
让梁一飞感触最深的是父亲的回信。在这以前,都是母亲给梁一飞写信,这次,父亲专门给梁一飞写了回信。父亲毕竟是当过兵的人,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梁一飞初到部队时的新奇和豪情壮志已经开始消退,随之而来的将是无尽的抱怨和后悔。父亲说,他早就知道梁一飞会有这一天,现在,他看到了这种苗头。
父亲告诉梁一飞,当年他当兵的时候也是这样。刚到部队时踌躇满志,觉得一定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但到部队一段时间后,看到了部队里很多不合理的现象,就开始怀疑和动摇。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徘徊在十字路口。而当他转志愿兵时,他又重新打量了部队,忽然发觉部队其实挺好的。虽然部队里有些人确实做了不好的事,有些事确实不合理,但部队总的趋势是好的,是向前的。父亲又联系当前的社会,说,社会和部队一样,大的趋势是好的,腐败落后的现象是个别的,随着制度的完善,它们会慢慢消减。最后,父亲希望梁一飞不要死抓住部队的一点点阴暗面不放,要多看部队的好处,从而去喜欢部队、热爱部队。
梁一飞没有想到,平时不爱说话的父亲会给自己讲这么多真切的道理。梁一飞觉得父亲太了解自己了,父亲的话正中自己的心窝。他内心对父亲充满感激。他按父亲的思路去看部队,发现新兵连确实有很多好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自己的思想确实有点偏激。梁一飞开始鼓励自己按父亲和姐姐所说的那样去做,正确地看待问题,乐观地面对每一天。
●肆
就在这个时候,支队领导来新兵连作了次调查。虽然这次调查并没有实质性的结果,或者说没有给新兵们带来什么好处和帮助,但却使梁一飞深切地感受到父亲的话很对:部队大的趋势是好的、向前的。
那天是星期二,按照课表安排,新兵们由指导员组织进行政治理论学习。新兵们最喜欢的就是政治理论学习。因为可以不必训练,坐在学习室里舒舒服服地休息。同时,听指导员讲课,讲部队里有趣的事,也是种享受。就在新兵们正沉醉在指导员所讲的故事中时,外面进来了几个支队领导,打断了指导员的讲述。
指导员和支队领导一起走了出去。大概两三分钟后,他们又回来了。同时,一名上尉警官拿着一叠厚厚的答卷走上了讲台。
上尉警官留着短短的分头,白白净净的脸上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模样很斯文。如果他没有穿军装的话,看起来倒像是一名教师。不过,他挺拔的身材和熨得笔直的军衣,却赋予了他军人的气质。
“耽误大家一点儿时间啊。”上尉警官的开场白很客气。新兵们见他说话很随和,立刻都对他产生了好感。上尉警官看到新兵们都盯着自己,就继续说:“我姓曾,在支队警务股工作,你们以后就叫我曾股长。今天,根据支队党委的安排,由我组织大家进行一个问卷调查。现在我带来了一份问卷,问卷上有一些问题,比如,班长有没有打骂体罚士兵啊、新兵连的干部尽不尽职啊、接兵干部有没有收你们父母的钱啊,等等。希望大家能够根据问卷问题,如实反映情况。如果有,你们就在问卷上写出来,把时间、地点和人一起写清楚;如果没有,希望大家也不要弄虚作假。”
曾股长说完后就开始组织各班班长分发问卷。等班长们把试卷发完后,曾股长又补充说:“这个问卷调查,我们是不记名的,大家不要顾虑什么,尽管实事求是填写。”说完后,曾股长就督促班长们走出了学习室。梁一飞注意到十班长、七班长和五班长几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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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7)
等班长们走出学习室后,学习室里立刻乱成一团。新兵们从没有想到会有这种问卷调查,他们纷纷拿着问卷交头接耳地交换意见,询问该如何填写。
梁一飞的同桌叫张伟成,是七班的新兵,从广西来的。张伟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大眼睛,单眼皮的大眼睛,很别致。每次上政治学习课,他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课桌前,不停地往信纸上记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很专心地记笔记。其实,他是在写信,给他的女朋友写情书。此时,张伟成抖着手中的问卷,不停地冷笑。梁一飞觉得奇怪,就问他笑什么。张伟成把问卷撂到了桌上,撇着嘴,不屑地说:“老一套的把戏,骗人的玩意儿,你写了他们根本不看。”
梁一飞挺纳闷,就问:“不可能吧!他们不看这些问卷,为什么还辛辛苦苦地出题、打印,辛辛苦苦地跑来让我们做?”
“什么叫表面工作?他们是做给上面的领导看的。”张伟成把眼睛往上一吊,一脸的不屑,同时又加了几分愤慨。
梁一飞并不同意张伟成的看法,但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论,就转移话题说:“那你准备怎么填写?”
张伟成笑着说:“很、简、单。干部、班长都很好啊!对我们特别关心啊!”说完后,他看到梁一飞还看着自己,就补充道:“我才不会傻傻地填写我们班长怎么欺负我们呢。那些领导不看也就算了,如果他们真的看了,又来调查,那就更惨了。领导最多批评班长一下,可那些班长又不会调走,受了领导批评后,他们肯定会报复的,到时吃亏的还是我们。”
梁一飞没有想到,一个问卷调查竟会牵涉到这么多复杂的问题。不过,他并不认为张伟成讲的都对,他觉得张伟成有点危言耸听。于是,他不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一个表哥以前当过兵,他这样说的。他还说……”张伟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曾股长打断了。
曾股长在讲台上大声地喝道:“大家静一静!”新兵们都立刻停止了说话,朝讲台望去。曾股长满脸的不高兴,他皱着眉头说:“大家静一静!——我们这次问卷调查,是对你们每个人单独的问卷,希望你们不要商量,要自己独立完成。啊——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中有人交头接耳、说话聊天。”新兵们看曾股长不高兴了,就都不敢再说话了,开始低头完成自己的问卷。
梁一飞拿着问卷左右为难。梁一飞本想把十班长、五班长欺负新兵的事写在上面,但听了张伟成的话,就犹豫了。他担心像张伟成所说的那样,支队领导批评一下欺负新兵的班长就走了,而那些班长却留下来继续带兵。那样的话,自己肯定会被报复。
“写还是不写?”梁一飞在内心里激烈地斗争着。他又把张伟成的话反复品味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写。写了后,一定会担惊受怕的,这很不值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新兵更不能多事。自己不写别人肯定会写,十班长、五班长照样会被告上去,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想到这里,梁一飞就下了决心:坚决不能写。他不再感到为难了,很快就把问卷答完交了上去。
等新兵们把问卷交完后,曾股长就把问卷整理好,交给了身边的一名干事。然后,曾股长让副队长从每个班抽出一名新兵来,他要和他们谈心,了解新兵连的情况。副队长看了看新兵,随口点到了第六排的十二名新兵。
梁一飞就在第六排。
梁一飞被抽到后,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他还从来没有和领导谈过心呢。在兴奋中,他又感到一点点害怕和担心,他怕领导问起班长有没有欺负新兵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梁一飞听到张伟成小声地嘟哝说:“倒霉!”
梁一飞一愣,小声地问张伟成:“倒霉什么?”
张伟成看起来很紧张,他小声地对梁一飞说:“我们在和领导谈心时,如果有谁把那些班长给告了,班长要报复的话,我们的嫌疑岂不是更大?每个班就只有我们一个新兵参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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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8)
张伟成的声音不大,但梁一飞的兴奋和激动却在他沙哑的声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和惊慌。“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梁一飞不禁感叹道。
副队长把和曾股长谈心的十二名新兵带下了楼。在下楼梯时,十二名新兵刚好和上楼梯的班长们走对面。梁一飞看到那些班长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当十班长经过梁一飞跟前时,他忽然冲梁一飞莫名其妙一笑。梁一飞被十班长吓了一跳,急忙回笑给十班长,但十班长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去了。梁一飞心里更加恐慌了。他埋怨副队长为什么要抽第六排的新兵来谈心,自己为什么会坐在第六排,到最后,他甚至抱怨支队警务股为什么要搞这种无意义的调查了。
谈心的新兵被副队长带到了军体棚前面的草坪上,他们列队等着曾股长的到来。副队长把队伍整好后,见曾股长还没有来,就说:“等一会儿曾股长来和你们谈心,希望你们一定要重视和谨慎。同时呢,我也提醒一下你们,曾股长问你们话时,你们要如实地讲,不要捏造。还有就是,你们无论说什么话,都不要信口开河,要在大脑里先想一想、转一转后再说,要明白哪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副队长看到曾股长已经走过来了,就急忙止住了说话。
曾股长走到谈心的新兵们面前,副队长急忙向他报告所有新兵都到齐了。曾股长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我们这就开始谈心了,你先回避一下吧。”副队长看了新兵们一眼,转身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大家不要拘束,围成一个圈坐下来吧。”曾股长见十几个新兵都紧张地站在草坪上不敢说话,就笑着缓和气氛。新兵们就围成一个圈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曾股长坐在两个新兵中间,和梁一飞坐斜对面。
“大家放松点,不要那么紧张。”曾股长扶了扶眼镜,说,“支队领导让我们到新兵连进行调查,是出于对大家的关心。同时呢,了解你们生活、训练、学习各方面的现实情况,也能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提供依据。所以,希望你们要有什么就讲什么,觉得新兵连有哪些不足,就大胆地指出来。比如说,你们在生活中需要什么,班长中存不存在打骂体罚新兵的现象,你们都要如实地讲出来。我会把你们的要求报告给支队党委的,相信支队党委会给你们解决的。”
曾股长巡视了一下低着头的新兵们,继续说:“你们不要太拘束,更不要顾忌什么,我们会替你们保密的,尽管大胆地讲出来。希望大家不要辜负支队党委对你们的关心和爱护。——现在就开始吧,大家自由发言。”
曾股长的话讲得很诚恳,但是,新兵们却没有人敢发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低下了头,不说话。
梁一飞虽然不说话,脑子却在紧张地思索。他很想把自己对饭堂伙食的不适应、班长每天都让新兵提前起床叠被子、十班长如何欺负新兵等全部讲出来,但一想到张伟成的话,他就不敢开口了。
梁一飞转头看坐在他旁边的张伟成,张伟成一脸漠然地低着头,像个泥胎,梁一飞更不敢讲话了。“何必出这个风头呢。”梁一飞对自己说,“这么多新兵,他们的班长比冯班长凶多了,他们都不讲,我讲什么!‘枪打出头鸟’,难道我要做那只傻鸟?算了吧,祸从口出,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我的木头人吧。”想到这里,梁一飞心里倒不紧张害怕了。他低着头,也像张伟成一样,一脸漠然,只想自己的心事。
曾股长等了一会儿,见新兵们都低头不语,就说:“大家不要拘束,有什么就讲什么!领导给你们这么好的机会让你们讲话,你们就讲嘛!你们讲出来了,我们才能帮你们解决嘛!”曾股长的启示并没有什么效果,新兵们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没有一个有说话的意思。
“既然你们不好意思说,那我就问你们一些问题吧。”曾股长看新兵们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问,“你们到部队来适应不适应?这里的伙食你们吃得习惯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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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七章(9)
新兵们听到曾股长问话,就急忙回答:“适应了、适应了……习惯了、习惯了……”
“那有没有干部,当然更多的是班长,欺负你们?比如说,让你们给他洗衣服、借你们的钱、打骂体罚你们?”
“没有、没有、没有……”
“你们到部队后,新兵连干部有没有组织你们睡好第一次觉、洗好第一次热水澡、谈一次心、看一次电影?”
“有、有、有……”
曾股长接着又问了一些问题,得到的回答却只是“有”和“没有”两种。他可能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站起身说:“你们没有问题就好。如果有的话,就及时向我们反映,我们会给你们解决的。楼梯口有举报箱,你们可以写意见信或者打举报电话。”
新兵们都急忙跟着曾股长站起身来,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领导关心、谢谢领导关心……”
支队领导的谈心就这样结束了。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果然如张伟成所说,支队并没有因为这次调查,而对那些班长采取什么有效的措施来改变他们的带兵作风。
梁一飞暗自感谢张伟成,庆幸自己没有多说话,若不然,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次调查虽然形同虚设,却使梁一飞感到,部队确实如父亲所说,大的趋势是好的,支队领导至少是关心他们这些新兵的。那些欺负新兵的个别班长,相信总有一天会受到处分的。这个时候,梁一飞又开始觉得,部队确实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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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1)
★
第八章
●壹
曾股长调查组刚走的两三天里,梁一飞每天都心神不宁。他既害怕曾股长他们会回来调查那些欺负新兵的班长而使自己惹祸在身,又希望他们能回来。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梁一飞觉得日子过得恐慌而压抑。不过,几天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梁一飞也就放下心来了。他不再想这些无聊的事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训练中。
训练强度不断加大,使梁一飞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能完全支撑了。在上午第四节课、下午第三节课和晚上小群练兵时,他总觉得肚子空得咕咕叫,脑袋也饿得晕晕的。但奇怪的是,吃饭的时候,一坐到饭桌前,他又感觉肚子胀胀的,什么也吃不下。他已经吃了两箱饼干了,但那些饼干远远不能满足他训练需要的能量。每次吃饭的时候,梁一飞都强迫自己一定要吃完一碗米饭,但他几乎从来没有吃完过一碗米饭。梁一飞有时不由得担心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新兵连结束了。
这天早上吃饭时,一、二排的新兵却没有按时吃。武队长说,今天新兵们要体检,一、二排的新兵要验血,抽过血后,才能吃。三、四排新兵的验血在第二天。上午呢,新兵们就在自己班长的带领下,进行各个项目的检查。
梁一飞一听说要体检,就紧张害怕起来。他的视力不好,左眼还勉强过关,右眼却很糟糕,还不到,这与部队的要求差了很远。入伍前的体检,梁一飞是托了关系作了弊的。体检在县医院进行,梁一飞有个远房表哥在县医院工作,他带着梁一飞给眼科的大夫送了礼,所以,体检那天,医生测都没测他的视力,就填了合格。但在这里,不能作弊了,梁一飞担心自己的近视眼会露馅儿。梁一飞听冯班长讲,体检不合格的新兵是要被退回武装部的。梁一飞可不想被退回家。那样的话,多丢人啊。
梁一飞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王杰,希望王杰能帮他想个办法,但王杰也没什么办法。他俩反复商量后,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冯班长。
冯班长听了梁一飞的情况后,并没有很为难。他对梁一飞说,不用太紧张,到时会给他想办法的。梁一飞急忙问什么办法。冯班长却说,暂时还没想出来。
梁一飞怎能不紧张呢?八班的新兵看到梁一飞可怜兮兮的模样,都围过来安慰他。冯班长给梁一飞解释说,如果没有羊角风或乙肝之类的传染病,部队一般是不会退兵的,视力不好应该不是大问题。梁一飞听了冯班长的话,虽然还是忐忑不安,但稍稍宽了点儿心。
负责新兵体检的医生由部队军医和地方医生共同组成。九点钟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新兵连。军医中有两个是女的。新兵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军人,都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争先恐后地往下看,仿佛在观看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般。
医生们来到新兵连后,宿舍楼一楼的物品被挪了出来。他们在各个房间的门口贴出了所要检查的科目,体检开始了。班长们拿着体检表走在前面,新兵们排成纵队跟在后面,远远望去,就像幼儿园的小孩跟在老师后面一样,非常滑稽可笑。
八班新兵在冯班长的带领下,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地检查。最后,他们来到了一楼中间检查视力的房间。此时,十一班的新兵正在接受检查。冯班长挤了过去,把体检表交给了医生。八班的新兵都围在门口观看。视力表挂在房间的后墙上,由于房间的深度不够,新兵们都站在门口外的白线处接受检测。
检测视力的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梁一飞觉得她的打扮与她的身份很不相称。女医生的头发染成了暗黄色,眉毛修得很细很短,并且涂成了深蓝色。她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大概是为了掩盖脸上的皱纹吧,但她眼角的鱼尾纹依旧很明显。女医生的模样让梁一飞想到了电影《哈利·波特》上一个令人厌恶的女魔法师。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梁一飞穿一条秋裤还觉得有点冷,女医生却上身穿了件薄薄的白大褂,下身穿着黑裙子。“女人总是不愿承认和显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她们为了掩饰而实施的行为却往往是幼稚和可笑的。”梁一飞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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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2)
女医生的打扮和穿着令梁一飞感到厌恶和可笑,又让他担心和害怕。因为在梁一飞的潜意识里,这种打扮的女人,都是很凶的,没有人情味。梁一飞挤在门口细心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女医生态度很好,说话很客气,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凶,稍稍放心了一点儿。
八班新兵按体检表的顺序逐个接受检查。苏黎明是第一个,他的视力很好,很快就检查完了。郑小东、高恒紧跟着也顺利通过了检查。罗天海开始接受检查。
这时,冯班长把梁一飞叫了出来,问梁一飞怎么样,能不能看清视力表。梁一飞告诉冯班长,左眼还可以,右眼看起来却比较模糊。
看着梁一飞紧张害怕的样子,冯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一飞,你不用紧张。到时你站在门口测视力,我就站在你身后。如果你看不清字母的朝向,不要乱猜。我的手指就在你的背上,医生所指字母朝左,我的手指就向左划,朝右,我的手指就向右划,向上、向下也一样。你明白了吗?”
梁一飞见冯班长肯帮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动。他感激地望着冯班长,说:“明白了。谢谢你,冯班长!”
有了冯班长的帮助,梁一飞放心了很多。轮到了梁一飞,女医生先查看了他的眼睛,在体检表上填上了沙眼。梁一飞正要转身到门口测视力,女医生却叫住了他,说,你的脸色很憔悴,你太瘦,要注意营养。女医生的关心让梁一飞很感动,原先对她的厌恶一下子变成了好感。
梁一飞站在门口外测视力的白线处,回头看到冯班长就在自己左边站着,就更加放心了。检查异常顺利,医生指的字母朝向哪个方向,冯班长的手指就在梁一飞的背上划向哪个方向,梁一飞很快就回答出来了。
梁一飞检查完出来后,不住地对冯班长说感谢的话。冯班长大概被梁一飞感谢得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止住了他,嘱咐他以后少躺在床上看书。冯班长最后提醒梁一飞说,以后新兵要进行射击训练,那时就作不了假了。
视力检查过关了,梁一飞一整天都极为轻松,极为高兴。晚饭后,王杰蹦蹦跳跳地跑回了班房,神神秘秘地对梁一飞说,今天的检查,只发现了一个人的身体有问题,你的同桌,七班的张伟成。梁一飞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王杰说,张伟成是个色盲,分辨不了颜色,明天要把他送往大医院做更细致的检查。梁一飞眼前立刻浮现出张伟成那单眼皮的大眼睛,没想到他竟是色盲。
梁一飞和张伟成不是不熟,也不是很熟。梁一飞很为他担心,心里希望明天的检查不要出问题才好。他很想去隔壁看望一下张伟成,但又怕遇上七班长,只好作罢了。晚上小群练兵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梁一飞遇到了他。张伟成看起来很难过,一直都低着头。他告诉梁一飞,他确实是色盲。梁一飞同情地望着张伟成,不知该说什么好。
●贰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梁一飞就觉得肚子饿。不过,三、四排的新兵要去医院验血,是不能吃早饭的。上午九点钟,他们在副队长和四排长的带领下,到了对面的诊所。
这时,梁一飞才知道,自己所在的新兵连原来是在闹市区。新兵连的门口是宽阔的马路,马路上一辆辆汽车带着风声呼啸而过。马路两旁异常繁华,商店、饭店、洗脚城、美容美发厅,一眼望不到边。新兵们要去的是斜对面一家稍大的诊所,名字叫“林生诊所”。其实,“林生诊所”的招牌并不显眼,显眼的是诊所左侧挂着的硕大的广告牌,白底上印着红字:主治性病、淋病、梅毒等。
副队长走到马路上,向开来的汽车摆了摆手,汽车立刻就停了下来。四排长带着新兵从容不迫地从路上穿过。在马路的另一边,十班长和十一班长已经拦住了另一个方向的车。新兵们顺利地到达了马路对面。
周亮笑着感叹:“那些司机真听话!叫他们停,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停下来了。”九班长回过头一脸傲气地冲着新兵们说:“武警叫他们停,他们敢不停吗?”新兵们没有想到武警原来是这么厉害和威风,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3)
诊所里仅有两名年轻的女护士接待新兵。新兵们看到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都窃窃私语议论起来。郑小东回头小声地说:“好久没有看到女孩子了!”后面的新兵都附和着感叹:“是啊!是啊!”
三、四排的新兵分开进行抽血,每排都从第一个班开始。给三排新兵抽血的女护士很漂亮,四排的新兵就羡慕地说,三排新兵“艳福不浅”。
轮到梁一飞时,已经十点了。梁一飞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四肢无力了。女护士带着一副精美的眼镜,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斯文。梁一飞对这个女护士很有好感,像王杰说的,“被漂亮的女护士抽血,痛也心甘情愿”。
梁一飞走到女护士面前,女护士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说:“坐下来。挽起袖子。”梁一飞就急忙坐了下来,挽起袖子。女护士在忙着换针头和针管,梁一飞就向旁边的桌面看去,这才发现,桌面上带编号的试管里都盛满了血。梁一飞想,验血怎么抽这么多血,像在献血。他还没来得及问,女护士已经示意他把手臂放在桌面上了。
看着女护士用橡皮管捆绑自己的手腕,梁一飞竟一下子想起,当年日本鬼子在中国东北建造的拿中国人做实验的医院来。梁一飞从心底感到恐惧。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有九十多斤了,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于是,他用恳求的语气对女护士说:“我身体很弱,您少抽点吧!”女护士张圆嘴巴,淡淡地“哦”了一声,让梁一飞攥紧拳头。梁一飞攥紧拳头,把脸扭向了一边。
梁一飞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女护士淡淡的声音:“好了。走吧。”橡皮管从梁一飞的手腕上解了下来。梁一飞活动了一下手腕,回头看女护士抽血的针管,发现针管里竟满满的全都是血。梁一飞一愣,一股怒火从心中蹿起,同时感觉头重了起来。于是,他冷冷地问女护士:“小姐,我是来验血的,还是来给你们献血的?”
女护士却不理梁一飞,面无表情地把针管里的血注入一个带编号的新试管里,朝门外喊:“下一个。”梁一飞看着女护士的脸,觉得她的脸是那么丑恶和狰狞,像女吸血鬼。“我操!”梁一飞心里骂了一声,就站起身要出去。他刚站起来一半,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般,又一下子坐了下去。坐在板凳上的梁一飞,觉得头越来越晕,越来越重,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一种很困很累的感觉让他好想睡觉……
这时,黎冬生从外面走进来验血。梁一飞就冲他说:“黎冬生,扶我一下。我站不起来了。”黎冬生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扶梁一飞。
女护士看到梁一飞虚弱成这样,也有点紧张了。她走过来问梁一飞感觉怎样,严重不严重。梁一飞看也没看她一眼,说:“死不了。”他也不管女护士的尴尬,由黎冬生扶着走了出去。
在走到诊所门口的过程中,梁一飞感觉自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由黎冬生托着飘了出去。很多新兵都转头惊异地看他,梁一飞一点也不在乎。到了门口,黎冬生让苏黎明和王杰搀扶梁一飞,他急忙回去验血。
梁一飞就在苏黎明和王杰的搀扶下,走到诊所门口的阶梯处坐下来休息。冯班长和几个班长正在门口聊天,看到梁一飞这个样子,都走了过来。十班长笑着嘲讽梁一飞:“你这个样儿也来当兵?我看不如趁早打背包回家算了。”梁一飞心里对他愤恨到了极点,又不敢惹他,就委屈地低下头不说话。冯班长倒是在旁边解释说,梁一飞不适应这里的伙食,经常吃不下饭,身体才这么虚弱。几个班长见梁一飞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就都散开了。王杰去诊所验血了,只剩下黄涛、刘帅几个八班的新兵坐在他旁边看护他。梁一飞巴不得那些班长走开,自己好安静地休息会儿。
大家安慰着梁一飞,又开始骂这个诊所黑心。这时,高恒跑了过来,递给梁一飞一盒热牛奶,说:“梁一飞,先喝点牛奶吧,补充一下营养。”
梁一飞愣了一下,却没有接过来。这段时间里,梁一飞和高恒一直不合。自从高恒当上了副班长,梁一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和他保持距离。
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4)
“拿着吧,是冯班长特意让我到那边的超市给你买的。”高恒把牛奶递到了梁一飞的手中。梁一飞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冯班长过来说,副队长让梁一飞先回新兵连休息。然后点了黄涛和高恒扶梁一飞回去,并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梁一飞喝了牛奶,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头已不再晕了,身体也不再飘了。到新兵连门口时,梁一飞不想让其他新兵看出自己是病号,就不让黄涛和高恒再扶他。高恒却执意要扶梁一飞,说这是副队长和冯班长交给他们的任务。梁一飞也没有办法,就在高恒、黄涛两人的搀扶下,在一、二排新兵异样的眼光中,回到了班房。
梁一飞回到班房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天。在这一天里,高恒、王杰几个抢着给他送饭、洗饭盆。炊事班还专门给梁一飞做了病号饭——梁一飞喜欢的鸡蛋面。突然得到这么好的待遇,梁一飞在感动和不好意思之余,开始庆幸自己生病了。
晚饭后,李军峰和刘云际也来看望梁一飞。王杰也在场。老乡们叮嘱梁一飞要注意身体,并聊起了彼此的近况。此时,刘云际已经是九班的副班长了。大家都替他高兴,并祝愿他在部队里好好发展,考上军校。李军峰也很不错,在新兵连的三千米测试中,拿了第一名,他的班长很喜欢他。总之,梁一飞虽然生病了,但心里却很温暖。
晚上,新兵们去训练了,梁一飞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想心事。梁一飞想得最多的是高恒。他觉得高恒这个人其实各方面都不错。对郑小东、王杰他们的顶撞作对,他总是默默忍让。当八班的新兵在训练、生活各方面有困难时,他总是热心帮助。在梁一飞有病的这一天里,他跑前跑后到后勤班恳求那些老兵做病号饭,并把饭菜端到梁一飞的床前,这着实让梁一飞很感动。不过,梁一飞一直想不通的是,那天高恒为什么要给十班长打王杰的小报告,让王杰被那样惨地整了一顿。梁一飞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明白,就昏昏地睡着了。
梁一飞被新兵们收操的呼号声吵醒了。他觉得自己躺在床上不好,况且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就下床来,坐在板凳上看书。梁一飞听到武队长在篮球场上讲话,讲了很长时间,新兵们才解散。
八班的新兵回到班房后,见梁一飞起床了,都跑过来嘘寒问暖。梁一飞笑着说自己已经没事了。新兵们就逐个到冲凉房洗澡了。王杰坐在梁一飞的旁边,问梁一飞:“你知道色盲张伟成吧?——就你那同桌!”
梁一飞说:“知道啊。”他忽然想起来张伟成今天去大医院检查了,莫非他真的是色盲,要被退回去?梁一飞开始为张伟成担心起来,就急忙问:“张伟成怎么样了?是不是要给退回去?”
“退回去?哼,他想得倒美!”王杰冷笑着说。
梁一飞愣了,不明白什么意思,就问:“退不回去吗?”
“他是假色盲,为什么要退回去?”王杰淡淡地说。
梁一飞更是惊讶了,对王杰的话摸不着头脑。
王杰轻蔑地说:“刚才武队长集合我们讲,张伟成根本就不是色盲!他是装的。”
“装的?”梁一飞惊奇地望着王杰。
“是啊,装的。”王杰继续说道,“装色盲,想回家!今天,武队长带他到市医院检查时,他趁武队长上厕所的工夫,竟偷偷地恳求医生给他诊断成色盲,并拿出了一百块钱。医生没收他的钱,并把他的话告诉了武队长。刚才武队长集合讲话,把张伟成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王杰说完后又急忙发表自己的看法:“真想不到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为了离开部队,竟做出这种丢人的事。”
梁一飞也没有想到,张伟成为了离开部队竟做出这种事。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张伟成说自己是色盲时难过的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还一直在为他担心呢。
“那张伟成现在怎么样?武队长是怎么处理的?”梁一飞急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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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5)
“没事。武队长批评他后,说这件事就算了,让他稳下心来好好训练。”王杰说道。
梁一飞稍稍放下了心。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体这么弱,新兵连会不会把他退回去呀,就急忙问王杰:“武队长有没有说到我?有没有说退身体弱的兵?”
“没有,你不用担心的,你又没有病。”王杰安慰梁一飞道。
梁一飞的心安稳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梁一飞和张伟成打过照面,但张伟成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梁一飞身边走过了,一句话也没说。梁一飞知道,张伟成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全新兵连都知道他装色盲的事了,七班长恐怕更会借这个由头来讽刺和嘲笑他。梁一飞对张伟成很同情。
●叁
新兵连体检后的第二个星期,新兵们开始站哨。站哨时间是晚上六点至第二天早上六点。每班哨两个哨兵,分别站在宿舍楼两边的楼梯口。每一班哨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从一班开始,逐班循环轮流进行。轮到梁一飞时,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他和黎冬生站一班哨。
将近一点钟的时候,郑小东到班房叫哨。梁一飞醒来后,听着外面的风声,没有起床就感到浑身发寒。他蜷在被窝里,看着外面黑黑的天空发呆。黎冬生很快就穿好了衣服,他见梁一飞还没有起床,就走过来叫他。梁一飞伸了个懒腰,慢慢地起床穿衣服。在黎冬生催了好几遍后,梁一飞才穿好衣服,跟着黎冬生下楼去接哨。
到楼下时,梁一飞看了看楼梯口的表,差四分钟就到一点了。郑小东穿着臃肿的大衣,站在楼梯口,满脸不高兴地看着梁一飞和黎冬生说:“我接上班哨的时候,才十一点五十分。”梁一飞感到很不好意思,就督促黎冬生赶快接哨——黎冬生接郑小东的哨位。
黎冬生正正规规地走到郑小东前面三米处,敬了个礼说:“接哨。”郑小东却没有还礼,他已经忙着解外腰带、脱大衣了。梁一飞他们这批新兵暂时还没有发大衣,晚上天气又特别冷,每排就由两名班长贡献出大衣来,让新兵站哨时穿。前一班哨兵下哨时交接给下一班。三排新兵们站哨时穿的大衣是冯班长和九班长的。
黎冬生见郑小东不还礼,就又敬了个礼说:“接哨。”郑小东依旧没有还礼,他已经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了黎冬生,黎冬生却不接大衣。郑小东狠狠地看了黎冬生一眼,把大衣交到左手,还了礼,说道:“交哨。”黎冬生这才走到他跟前接过大衣穿。
梁一飞就和郑小东到另一个楼梯口接罗天海的哨位。在路上,郑小东一直骂骂咧咧地说黎冬生蠢,班长教他怎么接哨,他就怎么接,一点都不灵活。
罗天海也等得不耐烦了,看到梁一飞过来,就抱怨道:“怎么这么慢啊!”梁一飞不好意思地笑笑。郑小东却在后面说:“还不是因为黎冬生这个神经病,好像就他正规似的。”梁一飞看到罗天海已经脱了大衣,就没有按冯班长要求的程序来,直接走过去接过了大衣。罗天海交代了口令,就和郑小东一起急急忙忙地上楼睡觉了。
梁一飞站在楼梯口深深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脑子清醒了很多。楼梯口的灯管忽明忽暗地闪着,梁一飞眼前的一切在一明一暗中闪现。他感觉眼睛很不舒服,就把灯管关了。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梁一飞听到风呼呼地吹着,带着哨音,鬼哭狼嚎一般。饭堂门口几棵大榕树的枝叶随风摇摆,看上去好像黑乎乎的乌云在来回飘荡。篮球场对面的军体场、左边的足球场,都影影绰绰的,淹没在黑暗中。梁一飞一下子想起了鬼怪电影中的场景,那风好像从眼前飘过,那树枝好像在眼前摇摆,他害怕起来。他莫名其妙地总觉得身后有人,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于是,梁一飞紧靠墙根站在楼梯口,好让自己背后有点依靠。靠在墙上,梁一飞心里踏实了点,他知道他是自己吓自己,就努力不去想鬼怪片中的恐怖场面和诡异面孔。但他越是不让自己想,这画面就越是在他眼前浮现。这样站了一会儿,他越来越害怕,就急忙打开了灯管。电棒依旧忽明忽暗地闪着。每次灯管暗下来,周围的一切就陷入黑暗中,梁一飞的心就紧张一次。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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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6)
梁一飞在恐惧中煎熬了十几分钟,觉得再也熬不下去了,就打算到对面黎冬生的楼梯口去。不过,他很害怕有领导来查哨。如果被领导发现不在哨位,那就惨了。梁一飞站在楼梯口,身体紧贴着墙壁,内心在痛苦地斗争。这时,灯管竟不闪也不亮了,楼梯口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梁一飞吓得差点叫起来。他想,反正已经快两点了,这么冷的天,哪个领导会不睡觉啊!梁一飞边想边向对面的楼梯口慢慢走去,他不断加速,最后竟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当梁一飞快跑到黎冬生的哨位时,才放慢了脚步。看到黎冬生,他的心开始平稳下来。
黎冬生就面向梁一飞所在的楼梯口站着。他看到梁一飞跑过来,就问梁一飞来干什么。梁一飞信口说,他把口令忘了,来问一下。于是,黎冬生就给梁一飞说了口令。梁一飞说知道了,却站在黎冬生的对面不走。黎冬生也不催梁一飞走。梁一飞见黎冬生并不催自己,心里暗暗高兴。两个人站在楼梯口也不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在他们之间盘旋。
梁一飞觉得这种气氛很不自在,就准备找个话题。这时,黎冬生却开口了,他看着梁一飞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在那边很害怕啊?”
梁一飞一愣,马上笑着说:“有——那么一点点吧。”
黎冬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我也有那么一点点。”
梁一飞看着黎冬生羞涩地看着自己笑,才知道他原来和自己一样。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来。
笑过后,两个人就都不说话,气氛又沉寂下来。梁一飞知道黎冬生这个人比较木讷,他是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的,就问道:“阿生,当兵前,你在家干什么啊?”
“做木匠。”停了一下,黎冬生又补充说:“我还没有出师呢。我就是在地里没农活时,跟着我叔给人家做家具。”
梁一飞曾看过黎冬生的简介,上面写的是小学毕业。他试探着问:“阿生,什么时候开始学木匠的?”
黎冬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小学毕业后,在家待了三四年,帮我爸妈种地、砍柴。我叔是个木匠,他看我没事干,就叫我跟他学做家具。不过,我很笨,学了两年,都没学会多少东西,勉强能做个小工。我叔经常骂我,说我脑子不开窍。”
梁一飞没想到,黎冬生居然真的是小学毕业。在梁一飞的印象中,和自己年龄相近的人,至少也应是初中毕业,落实九年义务教育嘛。梁一飞就问:“你怎么只上到小学就不上了?”
“我笨,成绩总在班里倒数。”灯光照在黎冬生的脸上,映出他脸上总带着的憨憨的羞涩的笑容,但梁一飞此时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点点忧伤。过了一会儿,梁一飞见黎冬生不说话了,就想讲个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
而这时黎冬生说话了,声音幽幽的,像在自言自语:“我家的条件也不允许我上。我大哥在读大学,二哥在读高中,还有我小妹今年刚考上中学,他们学习都很好。家里父母都老了,总要留一个人种地、干活吧。我学习差,又笨,我不辍学谁辍学?一飞,你说是吧?”
梁一飞没有回答黎冬生的问题,他反问黎冬生:“那你怎么来当兵了?”
“我大哥让我来当兵的。他说我不能一辈子在这穷山沟里待着,要到外面去见见世面。我大哥现在正上大学,但却兼了好几份活。他不但不要家里给他出学费,还经常帮我二哥交学费呢。”黎冬生讲起他大哥时,眼睛里充满神采,满脸的崇拜和自豪。
梁一飞忽然想起曾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农村的家庭,兄弟姐妹四五个,父母已经年老,负担不起他们上学。大哥就自愿辍学了,靠打工、捡破烂、卖血供弟妹上学。后来,弟妹们都大学毕业了,有了出息,就共同出钱给大哥盖房子,让他重新上学。故事很感人,但梁一飞看时,却一脸不屑。他总觉得这些煽情的故事是编造出来的,只有单纯的读者才会傻傻地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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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7)
想着黎冬生的大哥对黎冬生的关心,看着黎冬生满脸对大哥的尊敬和崇拜,梁一飞不由得被他们兄弟间的情意感动了。于是,梁一飞就把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给黎冬生讲了一遍,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梁一飞断言,黎冬生的兄弟姐妹将来肯定会像故事中所说的那样,有了自己的事业后,来照顾黎冬生。
黎冬生被梁一飞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才不指望他们照顾我呢,我只希望他们好好读书,将来能过得好点儿。”
梁一飞没有想到自己竟走进了黎冬生的内心世界。看着黎冬生满脸洋溢着的对未来的期待和梦想,梁一飞暗暗祝福,黎冬生的兄弟姐妹有一天真的能出人头地,然后来帮助和照顾这个曾为他们做出过牺牲的弟弟。
梁一飞忽然想起黎冬生叠被子的两块木板来。新兵们到新兵连后,都发了两块粗糙的木板,用来叠被子。黎冬生的木板原本和大家的一样粗糙,但他利用几个中午休息的时间,用小刀把它削得光滑美观,叠起被子来舒服、实用。早上叠被子时,大家都爱借他的木板来用。想到这儿,梁一飞不由得赞叹道:“阿生,怪不得你叠被子的木板那么好看,被子叠得那么好,原来你以前是木匠!”
听到梁一飞和自己说话,黎冬生才从畅想中回到现实。见梁一飞夸奖自己,黎冬生憨憨地笑着说:“哪里呀!我的本领很差的,而且我笨,学什么都慢,我叔经常骂我的。”
“你叔才笨呢。鲁班说过,学木匠学三天,只学在眼里,学三年,才学到心里。你叔连祖师爷的话都忘了。阿生,你叔这人也够笨的,对你也够坏的,你说对吧?”梁一飞开始为黎冬生打抱不平了。
“不是,不是的。我叔一点都不笨,对我也不坏。”黎冬生听到梁一飞指责自己的叔叔,急忙为叔叔辩解,“其实,我叔对我很好的,他是恨铁不成钢,况且我又确实笨……”
梁一飞看到黎冬生忽然不说话了。黎冬生惊恐地看着梁一飞的后面,嘴巴张得圆圆的,表情紧张而尴尬。梁一飞一愣,接着便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梁一飞急忙回头看,发现副队长正从自己身后走来。
梁一飞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响,像要爆炸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副队长这个时候竟来查哨。看着副队长慢慢地向自己走来,梁一飞呆呆地站着,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看着副队长过来,他没有敬礼问好,也忘了问口令。黎冬生也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副队长的样子也不像是查哨。他穿的衣服看起来很随便,没有穿外套,仅穿了件衬衣,衬衣的下摆也没有扎进裤子里,脚上的拖鞋,擦着地板“刷刷”地响。
梁一飞看到副队长走到自己跟前了,才反应过来,急忙叫道:“副队长好!”黎冬生也急忙跟着叫道:“副队长好!”副队长却没有注意到他俩的表情,他看了梁一飞和黎冬生一眼,问:“你们俩是哨兵啊?”梁一飞和黎冬生抢着回答说:“是!”“那你到我这儿来一下。”副队长冲着梁一飞说。说完后,他就转身走了。梁一飞回头看了黎冬生一眼,急忙跟在了副队长的后面。
看着副队长在前面走,也不言语,梁一飞心里越来越紧张。他回头看黎冬生,黎冬生直直地站在灯光下,傻傻地望着他。梁一飞一点都不知道副队长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他篮球打得好,军事动作好。梁一飞心里万分不安起来。副队长这么平静,是在酝酿着暴风雨吗?明天副队长会把自己叫出来,在全连新兵面前批评吗?梁一飞开始痛骂自己的懦弱和胆小,恨自己不该因胆小而到黎冬生那里去。
已经到了梁一飞刚才站哨的楼梯口了,副队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向楼上走去。拖鞋的“刷刷”声在前面空洞地响着,梁一飞的心里更加恐惧和无助。副队长要把我带到哪儿,要去干什么?是要把我带到八班交给冯班长吗?那样的话,冯班长也要受连累被批评了。梁一飞惴惴不安地想。
我的新兵连 第八章(8)
梁一飞跟着副队长来到了二楼副队长房间的门口。副队长打开门,走了进去,回头对梁一飞说:“过来吧。”梁一飞听到副队长说话,吓了一跳。这时,他才注意到副队长身上有股浓浓的酒气。
副队长的房间里开着灯,但光线很暗。梁一飞进来后看到房间的一角坐着几个人在聊天,旁边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吃剩下的饭盒,桌子下面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瓶。梁一飞看清在聊天的是一、二、四排的排长。三个排长都喝得满脸通红,像地上的啤酒瓶一样东倒西歪地在板凳上靠着。
梁一飞急忙冲几个排长说:“排长好!”二排长冲梁一飞稍稍地点了点头。一排长和四排长却只顾聊天,根本没搭理梁一飞。
副队长指着桌子上的饭盒对梁一飞说:“把这些东西全部收拾了,扔到隔壁的垃圾桶里。”
梁一飞连忙说:“是。”然后,就开始忐忑不安地收拾饭盒、酒瓶,擦桌子,拖地板。一切都收拾完后,他又忐忑不安地等待副队长的下一步吩咐。但副队长并没有批评他,只说让他回到哨位上去。
梁一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这么轻易地被放过了。他答应着副队长,急忙朝门口走。梁一飞刚走到门口,二排长突然叫住了他。梁一飞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惊恐地望着二排长。二排长并没有批评他,而是从里面写字台上几个完整的饭盒里拿出一只鸡腿来递给了梁一飞,说:“小伙子,辛苦了,吃个鸡腿。”梁一飞受宠若惊地看着二排长,不知所措地站着,不敢接二排长递的鸡腿。
“叫你吃,你就吃,客气什么。还不谢谢二排长!”一排长在旁边大声地说。
“谢谢二排长、谢谢二排长……”梁一飞连声道谢,从二排长手中接过了鸡腿。
当梁一飞喜滋滋地啃着鸡腿回到哨位时,罗天海和黎冬生正在焦急地等他。黎冬生已经交接完哨位了,罗天海接梁一飞的哨位。他们看到梁一飞啃着鸡腿下来,都瞪大了眼睛。
在回宿舍的路上,梁一飞哈欠连天。黎冬生忽然问:“一飞,你讲的事儿是不是真的?”梁一飞不知道黎冬生说的是什么,就问:“什么事啊?”“就是那个……他们兄妹几个上不起学,有一个主动不上学,挣钱供其他兄妹上学的事。”黎冬生急急地说。梁一飞没有想到黎冬生还惦记着这个,就敷衍地说:“肯定是真的了,不是真的,怎么会上杂志呢?”黎冬生高兴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1)
★
第九章
●壹
新兵们学完操枪法的内容后,队列这一课目的内容就全部学完了。为了检验前段时间的学习效果,新兵连要组织新兵进行一次全面会操。会操分停止间的队列动作和行进间的队列动作两大部分,是对新兵齐步、正步、跑步三大步伐的检验和考核。会操时间定于星期六上午,新兵连训练场上立刻又呈现出热火朝天的景象。
八班和其他班一样,在训练时间上抓得很紧。晚上小群练兵时,冯班长几乎从没有让新兵们休息过。不过,他们的心情却不像其他班那么紧张。因为前三次的队列会操,他们一直稳居第一。因此,在冯班长和八班新兵的心目中,这次队列会操的第一名,他们是拿定了。不过,他们也不敢得意忘形,其他各班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尤其是五班和七班,他们的动作并不比八班差多少,前三次会操,他们一直是第二名和第三名。所以,八班新兵不敢麻痹大意,为了使本班稳占魁首,每个人都在刻苦训练。冯班长说了,队列会操八班已经拿了三次第一,如果在这关键的一次落马,那就没脸见人了。冯班长的话让每个八班成员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前一段时间,天空一直集结着厚厚的黑云,空气潮湿而晦暗,仿佛随时都会落雨。但雨却始终没有下。新兵们的心情像天空一样阴郁。星期六却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厚厚的云层在一夜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温暖的太阳把柔和的光洒向新兵连的角角落落。新兵们的心情舒畅起来。
早上九点钟,会操准时开始。鉴于第一次会操苏黎明晕倒在了训练场上,武队长特别规定,新兵们由站着观看改为坐在小板凳上观看。此时,新兵们坐在太阳下,身体沐浴在阳光里,暖洋洋的,十分惬意。新兵们经过三次会操的历练,已经基本成熟起来,虽然心情依旧紧张,但已不会像从前那样,一上场就紧张得发抖。
梁一飞和其他新兵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队列里,认真专注地看训练场上正在做动作的班。八班这次是第十个出场,虽然抽到签时,大家都说无所谓,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因为冯班长说过,最好的出场次序是第三到第七。
梁一飞看了前几个出场的班后,觉得他们的动作不是很好,和八班相比,差了一截。这让梁一飞的心里踏实了很多。梁一飞特别注意的是五班和七班,他们才是八班的劲敌。五班和七班的出场次序分别是第七和第六。
七班的会操动作远远没有梁一飞估计的好,只能算是中下等水平。梁一飞觉得,主要是七班的新兵太紧张了。他们做动作时,表情特别紧张和慌乱,动作也僵硬、不协调。梁一飞看到,七班长下场时,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梁一飞从内心替七班的新兵紧张,知道他们又要挨罚了。
看五班做动作时,梁一飞不安起来。五班的动作做得相当好,标准整齐,配合默契,甚至给人以美感。呼号声和精神面貌也比其他班好,威武雄壮。让梁一飞庆幸的是,五班还是有两个新兵由于紧张,做错了动作。梁一飞虽然同情这两个新兵会操后要被五班长批评,但却希望五班做错动作的人越多越好。忽然间,梁一飞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卑鄙,但他立刻劝自己说:“竞争就是这么残酷!别人不死,自己怎么活?”他又心安理得起来。
轮到八班出场时,冯班长鼓励新兵们说:“大家不要紧张,只要发挥得好,拿到第一不成问题。”新兵们听了冯班长的话,心情都激动起来。他们也看到前面九个班的动作,确实没有自己班好。于是,在冯班长的带领下,他们已经信心十足地准备去拿第一了。
此时,会操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观看会操的新兵在炽热的阳光下,都慢慢浮躁起来。他们已经感到厌倦和疲惫,腰身由笔挺慢慢地弯下来,目光由专注、认真变得迷茫、分散。但八班新兵嘹亮的呼号声让观看的新兵精神一振,他们都不由得挺直了腰身,抖擞了精神,并热烈地鼓起掌来。毕竟,在所有新兵的心目中,八班的队列动作代表了新兵连的最高水平。伴随着观看新兵一阵阵的掌声,八班新兵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跑上了会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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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2)
“立——定!”随着冯班长悠长、洪亮的口令,八班新兵“啪”的一声整齐靠腿、站好。梁一飞暗暗地松了口气,上场动作完成得非常好。他稍稍地放松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首先是停止间的队列动作。“立正、稍息、跨立、向右转、敬礼……”在冯班长的口令中,八班新兵认真、准确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听着大家做动作时发出的整齐的声音,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梁一飞感觉每个动作都完成得相当好。他的心开始逐渐平稳下来,觉得第一名肯定是自己班的了。信心带来的兴奋充满了梁一飞的头脑,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紧张了。
“脱帽!”“戴帽!”……
冯班长不下口令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八班队列位置的后几名看。下面观看的新兵爆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梁一飞想,应该没有谁做错动作啊。凭眼角的余光,他感觉戴帽时,八班新兵的动作很整齐,并且,即使有人做错了动作,冯班长也不会停下来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一飞很想去看一下,但他却不敢也不能转头去看。梁一飞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冯班长,他忽然发觉,冯班长的腿竟在微微抖动。“冯班长也紧张了!”梁一飞害怕起来。
观看新兵的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
“整理——着装!”冯班长突然下了整理着装的口令。八班的新兵都一愣,梁一飞、黎冬生几个新兵都没有反应过来,抬手扶帽檐比别人慢了一拍,但他们很快都镇定下来,跟着冯班长整理帽子、饰带、衣领、纽扣。梁一飞凭余光感觉,王杰或周亮把帽子拿了下来,在匆忙地整理帽子。
整理完着装后,冯班长就接着刚才的动作继续下口令。梁一飞明显地感觉到八班的动作不整齐了。连他自己做动作时,手脚都变得麻木和僵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紧张和一股莫名的压力,使他的心里如有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同时,他清晰地听到了旁边黎冬生、罗天海几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会操仍在进行,接下来是行进间的队列动作,首先是齐步的行进与停止。冯班长调整了指挥位置,到了队列的左前侧。“齐步——走!”随着冯班长的口令,八班的新兵整齐地向前走去。但只走了几步,排面就凌乱起来,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向排头看齐。”高恒小声地说。八班新兵急忙向苏黎明看齐。“立——定!”听到冯班长的口令,八班新兵急忙靠腿放臂,但靠腿的声音却参差不齐,竟噼里啪啦发出好几个声音。“完了!”梁一飞痛苦地叹惜。
太阳晒在足球场上,晒在八班每一个新兵的身上。也或许是因为紧张吧,梁一飞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这些汗珠又汇集在一起,成几条水线沿着他的脸颊和眉宇慢慢滑落下来。梁一飞觉得仿佛有几条小虫在他的脸上爬,痒得钻心。他的眼里已经浸入了汗水,涩涩的,几乎睁不开。他的嘴角尝到了汗水的滋味,咸咸的,苦苦的。后背的衬衣已经湿透,黏黏地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梁一飞感觉自己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寒冷的、刺骨的、冰凉的,痛苦的、悲观的、恐惧的。所有的感受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但他却不能动,他知道这是在会操。他笔直地站在会操场上,胸脯挺得很高,眼睛努力瞪得大大的盯着前方……
冯班长迟迟没有下正步走的口令。梁一飞侧目向他看去,发现冯班长正全神凝视着全班的每一个新兵,眼光里充满了关怀、坚定和信任。梁一飞觉得精神一振,刚才消沉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另一种自信、必胜的信念充满了他的胸膛。他把胸脯挺得更高一点,眼睛瞪得再大一点,他要让冯班长放心……
“正步——走!”冯班长响亮的口令声在足球场上空响起。
“刷”!八班新兵整齐地踢出了第一步。
……
站在会操场下,看着大家都在擦汗,谈论刚才会操时的心情,梁一飞才感觉到动作已经完成,八班已经下场了。他看到大家都围着王杰在说话,就想刚才的事情肯定和王杰有关,急忙走过去听是怎么回事。但休息的时间已经过了,冯班长开始集合新兵进入观看的队伍。梁一飞看到王杰恐慌地看着冯班长,心里不由得替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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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3)
会操结束后,武队长把负责打分的副队长和排长集合到一起统计分数,排列名次。场下,班长们聚在一起相互谦虚地称自己班的动作差,吹捧别班的动作好。新兵们则小声地讨论自己班的会操情况,猜测哪个班是第一。
梁一飞看到王杰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更加为他担心。但他和王杰之间隔着黎冬生和罗天海,他不能站起身来到王杰那里问情况。梁一飞问旁边的黎冬生和罗天海,他们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梁一飞正要回头问后排的刘云际,二排长却因会场秩序太乱,回来批评了新兵,并罚他们练坐姿。梁一飞规矩地坐在板凳上,既担忧王杰犯了什么错,又担心八班拿不了第一。太阳照在梁一飞的脸上,他感到又急又热,额头布满了汗水,并在他的脸上滑动。
梁一飞看到,武队长统计分数时,几个排长好像发生了争执,并吵了起来。五分钟后,武队长开始宣布成绩。看到新兵们的目光都充满期待,焦急地望着自己,武队长竟卖起了关子。武队长讲了学习队列动作的目的,讲了队列会操的目的,讲了队列动作应有的标准,表扬新兵们训练刻苦,直到最后,新兵们的耐心都熬光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讲起会操成绩。
“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自己班的会操成绩。其实啊,成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对所学动作的掌握……”
梁一飞的心提得高高的,虽然他的眼睛里浸了汗水,涩涩的几乎睁不开,但他还是努力地看着武队长。他发觉武队长的面目变得模糊、可憎起来。
“但成绩也是大家对所学动作掌握情况好坏的证明。没有军事会操,就不能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没有成绩的先后,大家就没有争先进的进取心。下面,我就将刚才会操的成绩给大家宣读一下——”
所有新兵的身体都不由得坐直了许多,眼光全都聚集在武队长的嘴上。武队长笑着巡视了一遍新兵,咳嗽了一下,说:“这次会操只评出了前三名的班。啊——第三名是——二班。”新兵们一愣,没有想到他从第三名开始宣读,但都立刻热烈地鼓掌。等掌声平息后,武队长接着说:“第二名是——九班。”又是热烈的掌声。梁一飞感觉后排九班的掌声特别响。“第一名是——”武队长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梁一飞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鼓掌的手放在空中都忘了放下来。“五班!”武队长飞快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新兵们似乎小声地议论了一下,但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梁一飞也在麻木地拍着手,但他却感觉周围的掌声离自己好远好远。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八班居然连个名次都没有。他怀疑武队长念错了,希望武队长能更正过来,但武队长却满面笑容地站在队列前,若无其事。梁一飞绝望了,他转头看黎冬生、罗天海他们几个,他们都目光呆呆地看着武队长,一点表情都没有。梁一飞想看冯班长,但却没敢看。
等新兵们的掌声停止后,武队长忽然神秘地一笑,说:“这次我们会操有两个并列第一,他们的分数一样多。另一个第一名是——八班。”
掌声又一次响起。梁一飞听完武队长的话,浑身猛地一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鼻子一酸,泪水已经溢满了双眼。梁一飞暗骂自己的多愁善感,急忙把眼泪擦掉,用力地鼓掌。
解散后,新兵们都搬着板凳上楼回宿舍。梁一飞走到王杰的跟前,问王杰会操时发生了什么事。王杰已不再那么无精打采,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他笑着说,都是他的帽子惹的祸,要是这次八班没有拿到第一名,他肯定成了千古罪人。梁一飞问帽子怎么了。王杰说,楼梯里太挤,到班房再说。梁一飞满脸疑惑地跟着王杰上楼。
到了班房,王杰就把他的作训帽递给梁一飞看。梁一飞把帽子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就问:“这帽子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杰把帽子拿过来,从帽子的夹层里取出一圈环形的纸来,给梁一飞看。梁一飞知道这圈纸的用处。王杰的作训帽是冯班长给他借的,太大,戴在头上晃来晃去,王杰便在这帽子里面的夹层里放了一圈纸,以增加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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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4)
“这圈纸,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梁一飞还是不明白。
王杰看到梁一飞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就笑着说:“当时,冯班长叫我们脱帽,我就很利索地脱帽,把帽子放在手臂上。然后,冯班长叫我们戴帽,我又很利索地把帽子戴到头上。这时候,这圈纸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梁一飞急忙问。
“纸竟然从帽子里脱落了下来。”王杰把那圈纸在手里摔了摔,继续说,“它脱落下来的时候,我刚好在戴帽子,然后,它的一半在帽子里,另一半却挂在了我的脸上。”
梁一飞能想象出王杰当时滑稽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王杰笑着说:“我当时紧张死了,又不敢动,只能傻傻地站着。幸好冯班长下了整理着装的口令,我才赶快整理帽子。这次我是出丑了,观看的新兵都在嘲笑我。真他妈的倒霉。”
“还好,我们班拿了第一,不然,你真是死定了。”梁一飞心有余悸地对王杰说。
“是啊!幸好我们班拿了第一。武队长吓死我了。我当时想,如果我们班连名次都拿不到,我就是咱八班的千古罪人了。我可没脸儿在这世上活了,嘿嘿。”王杰又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模样。
梁一飞也跟着笑。他和王杰聊了会儿天,就到走廊上看风景。太阳依旧热辣辣地晒着大地,会操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梁一飞向远处望去,看到七班的新兵正在七班副的带领下,在太阳下训练,七班长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贰
队列动作的训练结束后,新兵们就转入了擒敌术和单双杠的训练。擒敌术的训练是让新兵们期盼和兴奋的。很多新兵到部队后有两大愿望,一是摸一下枪,二是练一身所谓的武功。星期天的班务会上,八班的新兵一听冯班长讲他们要学擒敌术了,就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熄灯前,王杰和周亮就已经在班房里咿咿呀呀地舞着跳着对打起来。
但仅仅一天,新兵们就厌倦了擒敌术训练。他们发现,原来练擒敌术和练队列一样枯燥无味,一点劲儿都没有。看电影时,武打的场面让人激动、兴奋,自己实践时却是如此平淡,单调透顶。新兵们对训练擒敌术的新奇和欣喜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失望如冷水般袭来,那感觉和他们刚摸到枪时一模一样。
新兵们第一次看到枪是在一天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后。新兵们要学操枪法了,副队长把他们集合到课室里讲解枪支的构造、使用、保养和检查。副队长拿的是支八一式自动步枪。副队长说,枪是士兵的第二生命,士兵应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爱护枪。但新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支乌黑的长枪上,没有人去听副队长讲话。后来,副队长把枪分解了。新兵们都不由得“啊”了一声。他们没有想到,枪原来是可以拆的。新兵们羡慕地看着副队长,都想上去摸摸那支枪。
解散后,小群练兵。由于枪支数量有限,一、二排每名新兵都领了一支枪,三、四排的新兵则复习学过的队列动作。看着一、二排新兵拿着枪兴高采烈的模样,三、四排新兵羡慕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小群练兵的第二节课,一、二排新兵把枪移交给了三、四排新兵。梁一飞拿着那支沉甸甸的步枪,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但那天的值日班长是七班长,他命令三排的新兵肩枪站军姿。整整一节课,三排的新兵都背着枪,规规矩矩地站在操场上。下课后,新兵们的大拇指都因为顶枪背带,痛了好几天。
接下来的两天是操枪法训练。训练中,新兵们才感觉到,八一式自动步枪是多么笨重。每次他们从另一名新兵手里接枪过来时,心里就像这枪一样,沉甸甸的;而移交给另一名新兵时,则感觉仿佛把一副重担卸在了别人肩上,浑身轻松了很多。
……
新兵们对擒敌术训练的感受和对操枪法训练的感受完全一样。星期一的早上,新兵们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作训服,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训练场。训练前,九班长组织三排新兵活动身体。这个星期,三排由九班长值班。冯班长说,九班长生于武林世家,欢迎九班长给大家打套拳法。新兵们立刻鼓起掌来,并叫道:“九班长,来一个!”“来一个,九班长!”九班长稍稍推托了一下,就很潇洒地抱了抱拳,打起拳来。他的身体灵活异常,舒展自如,招式转换迅疾如风,动作利索,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真是拳拳带风,招招有神韵。新兵们都张着嘴,看呆了。九班长已经收式了,大家才醒过神来鼓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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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5)
九班长是山东梁山人,从小就学武。《水浒》上形容起梁山好汉来常说,八尺高的身材,虎背熊腰,站在那儿如铁塔一般。但九班长并不是如此,他短小精悍,身高只有一米六。九班长性格随和,不拘小节,喜欢吹牛、开玩笑,给人的感觉是机灵、有趣、可爱。梁一飞觉得,如果能和九班长做朋友,一定很好,但他知道,自己是个新兵蛋子,九班长是班长。九班长从没大声地吆喝过新兵,新兵们都喜欢他。训练时,每逢课间休息,新兵们都围着他聊天,问长问短,就是通过这样,他们更多地了解了部队。
活动完身体后,各班就由自己的班长带开。首先训练的内容是摆格斗式。冯班长先讲了动作要领,又做了示范。八班的新兵就学着冯班长的样子摆格斗式。冯班长给每个新兵纠正姿势,然后不准大家动,要定型。冯班长还要求每个新兵的眼睛都瞪着前方,就当前面有你的仇人。八班的新兵就都瞪大眼睛盯着前面。就这样,摆姿态定型,用了两节课。后两节课,冯班长就教新兵们一些基本的步伐,什么前进步、后垫步、左横移步。两节课里,新兵们跳来跳去的,一个个跳得筋疲力尽。下午又是摆姿态定型,跳来跳去。晚上也是如此。连续两天,新兵们就在摆姿态定型和跳来跳去的训练中度过。新兵们对擒敌术由开始的新奇变成厌烦,又由厌烦变成憎恶。
星期四的晚上,新兵们的训练内容里加入了单双杠这一项,新兵们才不再感到那么枯燥无味。不过,对于一部分新兵来说,单双杠训练是道艰难的挫伤自尊的坎。
单双杠训练在部队叫军体训练,一般是晚上或下雨天在军体棚进行。星期四晚上的小群练兵,新兵们就在军体棚进行军体训练。他们要学的是单杠的引体向上和双杠的杠端臂屈伸。班长们说,这叫单杠一练习和双杠一练习,新兵们下连队后,会接着学二至五练习。
梁一飞的身体很轻,他两手拉住单杠,稍稍用些力,身体立刻直线上升,下颚就到了单杠的上面,达到了训练的要求。梁一飞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十几下。双杠也一样,他双臂支撑身体,上下起伏,一口气就能做二三十个。单杠和双杠的达标标准分别是六个和十二个,梁一飞的水平已经大大超过了达标标准,因此,他特别喜欢军体训练。
军体训练对于梁一飞来说是如此轻松,但对王杰、周亮、高恒来说,却很不容易。王杰和周亮都是又矮又胖,上次体检,他俩一个重六十七公斤,一个重六十九公斤。这么重的身体,要做单杠的引体向上,确实很困难。周亮拉单杠时,身体晃来晃去,两条腿拼命向下蹬,像踩单车一样。即使这样,他的下颚也很难过杠。做了三个后,周亮就像被抽干了力气,蔫蔫地站在单杠下猛喘气。王杰比周亮还糟糕,他一个都拉不上去。无论是踩单车也好,身体晃也好,他的下颚就是越不过那条杠。双杠练习,王杰和周亮也都做不过六个。
高恒不是很胖,身体看起来也匀称,但不知为什么,军体训练也不行。拉单杠时,拉两三个后,就再也拉不上去了,双杠练习,也就勉强做四五个。梁一飞看得出,在军体训练方面,高恒很自卑。毕竟,他是八班的副班长,训练太差了,会被人看不起的。每次收操后和开饭前,梁一飞总看到高恒一个人在军体棚里拼命练习。
对王杰和周亮来说,军体训练就像场噩梦。当他俩单杠拉不上时,冯班长就让他们做杠端计时悬挂,每次五分钟,但他俩总是没到时间就松手落地了。于是,冯班长又让梁一飞、郑小东等军体好的新兵,把他俩的双脚拉起来。如果他俩敢松手,身体就会扑倒在沙地上。后来,王杰很有感触地对梁一飞说,“军体棚就是刑场,单双杠就是绞架。”梁一飞望着深沉的王杰,惊奇地发现,经过苦难,王杰变得有文采了。
冯班长讲评八班近段的擒敌术、军体训练情况时说他们“打拳像跳舞,单杠挂死猪”。冯班长说,主要是新兵们的体能素质太差。冯班长严肃地批评了王杰和周亮,并要求他俩熄灯后,要到小包房再进行半小时的体能训练。于是,每天晚上熄灯后,王杰和周亮就在小包房里做俯卧撑、仰卧起坐。高恒是副班长,在小包房监督他俩。
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6)
有天晚上熄灯后,梁一飞到小包房看望王杰和周亮,看到他们和高恒都在地上做俯卧撑。梁一飞就在旁边陪他们聊天、练体能。半个小时后,高恒说:“好了,咱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训练呢。”梁一飞急忙从行李箱里拿出饼干和奶糖给他们吃。王杰和周亮爽快地接了,高恒却推辞不吃,说:“梁一飞就靠这些补充能量呢。”梁一飞硬塞到他手里,他才接了。现在,高恒和八班的新兵已经相处得很好了。他当副班长以来,对大家都很好,以前的不愉快就慢慢淡化了。八班的新兵开始觉得,高恒其实蛮不错嘛。
高恒和周亮回班房后,小包房里只剩下梁一飞和王杰。王杰吃完饼干后,梁一飞就又拿些给他吃,王杰却摆摆手说:“不要了。”梁一飞也就没有再推让,他转身把剩余的饼干放回旅行包里,准备回班房睡觉。
“一飞。”王杰忽然喊住了梁一飞。
梁一飞听到王杰的声音有点特别,回头看王杰,发现他眼睛里竟含着泪水。
“阿杰,你怎么了?”梁一飞被王杰吓了一跳,急忙问。
王杰把眼泪擦了,怔怔地看着梁一飞说:“当兵真他妈的没意思!我想回家。我要逃回家去。”
梁一飞没想到王杰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急忙轻轻地将小包房的门拉开一条缝,向班房看去。还好,大家都在床上睡觉。
“阿杰,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梁一飞关紧了门问王杰。
“你看我的手。”王杰把手伸到梁一飞的眼前。梁一飞心惊地看到了王杰手上的伤口。两只手上都有伤,中指和无名指的根部被单杠磨掉了一大块皮,露出里面血红的嫩肉。
梁一飞同情地看着王杰,说:“忍一忍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王杰阴郁地看着梁一飞说,“今天晚饭后,我和郑小东吵嘴。他说我给八班丢脸、抹黑,要不是我,五班也不会和咱班并列第一。一飞,我真成了八班的千古罪人了!我想让冯班长批评我,可冯班长却不批评我。他如果批评了我,我心里还好受点。”王杰的声音开始呜咽起来。
梁一飞看着王杰,心里也跟着难受,他拍了拍王杰说:“阿杰,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郑小东算什么东西,他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忍一忍吧,快过年了。过完年,再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分到连队了。千万不要想逃跑的事,他们会把你抓回来的,听说还会判刑。”
王杰擦掉又涌出来的泪水,勉强笑着说:“我知道。我说的是气话。这么晚了,咱们回去睡觉吧。”
王杰说完,就关了小包房的灯,打开门走了出去。梁一飞无话可说,也跟着走回班房。
躺在床上,梁一飞却一点也不感到困。他感觉上铺的王杰也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梁一飞想着王杰说的话,担心王杰真会像他所说的那样,逃回家去。“如果他真逃了怎么办啊?”梁一飞害怕起来。他想报告冯班长,但又马上觉得这样做太不讲义气了。况且,王杰还在自己的上铺躺着呢。梁一飞骂自己是庸人自扰,然后用被子蒙着头,索性什么都不想,呼呼地睡了起来。
●叁
马上要过新年了,新兵连决定出一期关于新兵们刻苦训练、喜迎新春的黑板报。指导员说要发挥新兵们的主观能动性,让新兵们自己出板报才有意义。于是,新兵连就要求每个排推荐一名在出板报方面有特长的新兵。梁一飞的字写得非常好,冯班长就把他举荐到了板报组。梁一飞本不想去板报组,他不想和不认识的新兵打交道。不过,到板报组一个上午,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工作。
那天上午进行擒敌术训练,指导员把梁一飞他们板报组的四个人集合在一起,讲了板报的主题内容和出板报时应注意的问题。最后,指导员把通讯员叫了过来,特别强调,如果需要颜料、画笔之类,尽管吩咐通讯员去买。通讯员客气地连声说是。
指导员的指示和通讯员的客气让板报组的四个新兵受宠若惊。通讯员是个老兵,新兵蛋子吩咐老兵做事,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啊!四个新兵相互看了一眼,一种身份特殊的自豪感在心中油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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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7)
指导员和通讯员走后,四个新兵兴奋得几乎跳起来。梁一飞看到来自湛江的叫王智的新兵,一副眉飞色舞的神情,叽叽嘎嘎地不知用湛江普通话在说些什么。到最后,梁一飞仅听懂了两个词:“指导员”、“通讯员”。王智说完后,梁一飞和其他两个新兵都愣了一下,但马上都跟着王智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王智就让大家上楼到他们二班的门口,说要先设计出个版面来。在上楼时,王智说,他们二班门口环境特别好,太阳刚好能照到,在那里,可以边设计版面边晒太阳,很舒服。梁一飞觉得王智这人真啰唆。不过,在三楼可以晒太阳,也不错。于是,他就不言声地跟在王智和另两个新兵的后面上了楼。
到了二班,王智很殷勤地给大家拿板凳,准备笔和纸,并把他珍藏的鱼干分给大家吃。吃了王智的鱼干,梁一飞觉得王智没那么讨厌了。吃好玩足后,四个新兵就开始讨论如何设计版面了。
梁一飞坐在板凳上,靠着墙,使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去拥抱暖暖的阳光。梁一飞对黑板报版面的设计、勾画、层次不是很了解,就不说话,听王智他们陈述自己的观点。三个人讲过自己的观点后,就开始对别人的观点提出自己的看法,并重申自己观点的优点和合理性。很快,三个人就争论起来。
梁一飞看到王智和四班那个黑黑的叫李海的新兵争论得特别激烈。一开始他俩还是在客气地相互提意见,到后来不知为什么竟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两个人互不相让,都是脸红脖子粗的。
最后,王智和李海就征求梁一飞和十一班那个胖胖的叫常明的新兵的意见。常明很会做老好人,他说王智和李海两个人的想法都很好、都不错、都有很多优点。梁一飞不大喜欢王智、李海、常明这三个新兵,他推辞说自己只会写字,别的什么都不懂,要写字的时候叫他就行了。王智和李海没征求到什么意见,就又吵了起来。
听着王智和李海的吵闹,梁一飞感到无聊和烦躁。他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把目光抛向了训练场。新兵们此时都在进行擒敌术训练,班长的口令声、新兵打拳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显得特别有生气和热闹。梁一飞看到八班的新兵在冯班长的带领下,不厌其烦地打着直拳、摆拳,七班和九班却依旧在训练定型格斗式。其他排和三排也差不多。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调动自己的神经,梁一飞越发感到无聊和烦躁。他回到板凳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王智和李海仍在争吵……
整个上午,板报小组版面设计的具体方案也没有定下来。王智和李海谁都不肯相让,最后决定由指导员裁决。王智不满地说浪费了整整一个上午。梁一飞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整个上午虽然无聊,但过得舒服、惬意。他希望这种日子能多过几天。
吵吵闹闹中,板报小组的四个新兵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完成了这期板报。板报完成后,指导员对他们四个的评价都很高,说画画得好,字写得好。画是王智画的,字是梁一飞写的,所以,指导员又单独对梁一飞和王智提出了表扬,鼓励他俩以后在部队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为连队的建设作贡献。梁一飞和王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向指导员保证,以后一定按指导员所说的去做。
在这三天里,梁一飞白天悠闲地看看书、写写字,晚上就跟着高恒他们学习冯班长白天新教的拳法、腿法。梁一飞觉得这三天过得相当轻松和舒服,特别是最后,指导员还专门表扬了自己。这对一个新兵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誉啊!梁一飞回到八班,眉飞色舞地讲给八班的新兵听,惹得周亮、罗天海他们几个说都快要妒忌死梁一飞了,非要梁一飞拿饼干、糖果出来请客……
而王杰在这几天里,整天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并且对八班的新兵,包括梁一飞,都爱理不理。梁一飞知道,王杰在擒敌术和军体训练方面受了挫折,冯班长经常在训练场上批评他。王杰曾有过当逃兵的念头,看到王杰现在这副样子,梁一飞很担心他真的会做出逃离部队的事来。于是,梁一飞趁一次午休,找王杰谈心。王杰看起来很消沉,对于梁一飞的安慰和鼓励,只是敷衍。梁一飞觉得自己是很能理解王杰的,但王杰的态度不能使他满意。他很快就结束了这次谈话。梁一飞觉得,王杰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不就是军体拉不上去被冯班长批评嘛,何必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不是自己跟自己作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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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九章(8)
但梁一飞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命运马上就要和王杰联系在一起,还有周亮。他们遭受了意想不到的打击,这成为他们军旅生活中一段痛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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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1)
★
第十章
●壹
梁一飞回到训练场时才发觉,在他出板报的短短三天里,他的擒敌术动作已经大大地落在八班其他新兵的后面了。在这三天里,他虽然每天晚上也跟着高恒、黄涛等训练,但学到的只是皮毛和花架子,离训练要求的标准差远了。最让梁一飞苦恼的是他的腿法。他的腿本来就没有压开,这三天又没有训练,踢起来是又难看又没有力气。他后悔自己的贪图享受了。
“如果擒敌术会操,自己拉了八班的后腿,那就真像王杰说的,成了八班的罪人了。”梁一飞暗暗担心起来。
梁一飞给自己定了目标:一定要跟上八班其他新兵的训练进度。在以后的几天里,他在训练场上表现得非常刻苦,虚心地向高恒、黄涛等动作好的新兵请教。同时,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在班房里加班加点地体会动作要领。工夫不负有心人,梁一飞的训练成绩跟上去了很多。
这天上午,新兵们像往常一样,八点钟准时在篮球场集合,然后在值班排长的带领下,斗志昂扬地走向训练场。在去训练场的路上,他们大声地唱着《团结就是力量》,嘹亮的歌声在新兵连上空起伏回荡。到训练场后,值班排长吩咐各排的值班班长把本排的新兵带到各自的位置,开始训练。
这个星期,三排的值班班长是七班长。七班长把队伍带到了训练场的一角,下口令让新兵们看齐,然后组织新兵们卸水壶。卸完水壶,七班长又下口令让新兵们避开水壶,向前齐步走。新兵们就走到了水壶的前面,站好,准备由自己的班长带走,开始训练。
但七班长却没有让冯班长和九班长把他们的新兵带走。他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新兵们的后面,不知要干什么。
梁一飞没有注意到七班长的不正常举动。他站在队伍里,在想自己的左横踢动作很不规范,要加强训练。他默默地给自己定下了小的目标:上午一定要把左横踢学会、学好。
“向后——转!”七班长忽然在队伍的后面喊。
新兵们一愣,都没想到七班长会让队伍转回身去,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按口令向后转。队伍里传出噼噼啪啪的靠腿声,很不整齐。
新兵们疑惑地看着七班长,却发现七班长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在七班长的目光下,新兵们心里都害怕起来,他们或低下头,或把眼光移向别处。梁一飞依旧在想着自己上午应如何搞好训练,他没有注意到七班长的异常举动。
“那两个水壶是谁的?”七班长看了新兵们一会儿,突然指着摆放着的三行水壶问。
新兵们顺着七班长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七班和九班的水壶是一条直线稳稳当当摆在草地上的,八班的却有两个稍稍凸了出来。这两个凸出的水壶使八班水壶的直线稍微成了波浪形。七班长手指的就是那两个凸起的“波浪”。
梁一飞一眼就看出是自己和周亮的水壶,因为那两个水壶上分别赫然地写着他和周亮的名字。梁一飞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响,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队伍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己的水壶都不认识了?这是谁的水壶啊?”七班长见梁一飞和周亮没有回答,就又明知故问地喊。七班长的声音很大,很严厉,眼睛死死地盯着梁一飞。三排的新兵都转头同情地去看梁一飞和周亮。
在七班长凶狠的目光和新兵们同情的注视下,梁一飞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抬头看了七班长一眼,见七班长依旧瞪着自己,就急忙低下头,斜着眼看周亮,却发现周亮正斜着眼惊恐地偷看自己。梁一飞咬了咬牙,心一横,大声地说:“报告七班长!水壶是我的。”
周亮见梁一飞这样说,也跟着说:“报告七班长!还有一个水壶是我的。”
七班长见梁一飞和周亮承认了水壶是自己的,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哦——我还以为这两个水壶没有人要了呢!我猜想,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两个水壶吧?”七班长的声音不是很高,但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他脸上带着嘲弄的假笑,眼睛始终盯着梁一飞不放。
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2)
梁一飞被七班长看得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咚咚乱跳。他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七班长的眼光对视,就又斜着眼去看周亮。周亮此时弓着腰,头埋得低低地,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双脏乎乎的黄胶鞋,一副当年战败国日本的使者向盟国递交投降书的姿势。周亮的态度让梁一飞十分看不起。
梁一飞用求助的目光去看冯班长,冯班长却没有看梁一飞和周亮。他正在队伍的左侧,若无其事地和九班长聊天。
冯班长的视而不见让梁一飞感到更加惊慌和害怕,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应付七班长的刁难。索性,梁一飞抬起头来,目光平视着前方,做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七班长能发发慈悲,让这件事赶快结束。
但七班长却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意思。他在新兵们的面前来回走了一遍,回到原来的位置,冲着梁一飞和周亮说:“怎么了?你们两个还想让你们的水壶就这样永远地放在那里?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出众、很特殊、很了不起啊?”
梁一飞听到七班长这样说,急忙喊了声“报告”,从队列里跑出来,准备去把自己的水壶摆好。周亮也喊着“报告”,从队列里跑了出来。
“站住!”七班长忽然厉声喝道。
梁一飞和周亮被七班长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立即停了下来,用疑惑和恐慌的目光望着七班长。
七班长此时是满脸怒气,他冷笑着走到梁一飞跟前,用挑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梁一飞。梁一飞立刻低下了头,不敢看七班长一眼。七班长不言声地看了一会儿梁一飞,不怒反而笑了起来。
梁一飞在七班长的笑声中感到一股冷风从自己的脊梁骨上吹过。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七班长,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七班长笑完后,对着梁一飞和周亮,用淡淡的语调说:“你们以为,现在你们想把水壶摆好,就可以去摆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那我问你们,你俩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站在队列里一句承认错误的话都没有说?是不是我不是你们的班长,就管不了你们了?”七班长的语气由平淡逐渐激烈,到最后几乎是在狂吼了。
梁一飞被七班长凶狠的目光和激烈的质问吓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亮却在旁边小声地求情:“七班长,我们错了,您原谅我们吧。”
听到周亮说话,七班长转过头,盯着周亮,问:“周亮,你说你们怎么错了?”
“我们看齐的时候没有和全班的新兵看齐,所以水壶没有放好。”周亮小声地说。
“就这么点错吗?我会因为你们这点小小的错发这么大火吗?”七班长继续问周亮。
周亮没有想到七班长会这样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还有,我们没有及时向您承认错误。”梁一飞偷偷地看了七班长一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七班长转过头来,满脸嘲弄地看着梁一飞,说:“你倒蛮聪明的嘛!”
梁一飞看到七班长看自己,急忙低下头。
“那怎么办?”七班长问梁一飞。
过了一会儿,梁一飞抬起头来,见七班长仍盯着自己,才知道七班长是针对自己问的。他的脑子立刻飞快地转了起来。“让我说该怎么办?——那最好是把水壶放好,立刻搞训练,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梁一飞却不敢有这种奢望,更不敢说出来。
“七班长,我们向你保证,下次我们绝对看齐,把水壶摆好。——如果下次再摆不好水壶,我们就任你处罚。”梁一飞说完后,看七班长脸上的怒气并没有消减,却又多了一份不屑,就急忙补充说:“我们这次犯了错误,给您写检讨,希望您能原谅我们。”
“就这么简单吗?”七班长冷冷地说,“我不想看你们那些虚情假意的所谓检讨,并且我也没时间看。”
“那你想怎么办?不就是没把水壶摆好嘛!”梁一飞感到一股怨气和怒火从心底升起,他想说这句话,却没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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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3)
由于实在搞不清楚七班长到底想要怎样处罚自己,梁一飞就不再说话,低下头来看地。脚下的小草由于春天还没有到来,加之新兵们训练时的践踏,枯黄的茎可怜地匍匐在地上,仿佛被拦腰斩断一般,抬不起头来。命运的安排让这些小草没有选择的余地,每天,它们只能惊恐地看着一只只脚从自己身旁踏过,祈祷着这些脚不要落到自己的身上。看着这些小草,梁一飞一下子感觉自己就是其中的一棵,随时都可能被别人一脚踩死,萎黄而又无助,恐慌而又艰辛。想到这里,梁一飞心里充满了苍凉和悲哀。他感到嘴里又酸又苦,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眼睛潮湿了。
七班长却没有看梁一飞的表情。他站了一会儿,看到梁一飞和周亮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忽然转身朝梁一飞和周亮的水壶走去。三排的新兵都疑惑地望着七班长,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七班长走到梁一飞的水壶前,回头看了梁一飞一眼,猛然抬起脚来,一脚朝水壶踢了过去。七班长踢水壶的动作利索、漂亮,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看起来就像训练有素的足球守门员开球一样。梁一飞的水壶也就像足球一样飞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训练场的跑道上。水壶落到地上后,又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才停下。
新兵们还没回过神儿来,周亮的水壶也跟着飞了出去。周亮的水壶没有像梁一飞的水壶那样飞得很远。周亮可能要暗自庆幸了,是七班长踢梁一飞的水壶时太用力了,觉得脚痛了吧,所以没再用力踢周亮的水壶。
梁一飞看着自己的水壶飞起、落下、滚动、停下、静止……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血液开始飞速地流动,猛烈冲击自己的血管,血管仿佛已经承受不住,要膨胀和爆炸起来。怒火在梁一飞的心中激烈地冲撞着、奔腾着。他咬着牙齿,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让呼吸平稳下来,但他仍喘着粗气。同时,梁一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由于生气而开始慢慢地发抖。
“把你们的水壶捡回来,放好。”七班长大声地命令梁一飞和周亮。
周亮立刻回答“是”,并跑向自己的水壶。
此时,梁一飞心中对七班长已愤恨到了极点。如果现在给他一支枪,他觉得他绝对控制不住自己,绝对会拿枪打死七班长。
梁一飞没有执行七班长的命令。他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梁一飞告诉自己:人活着要有自尊,水壶可以不要,但尊严不能不要。
周亮见梁一飞没有去捡自己的水壶,就跑去帮梁一飞捡。周亮跑到梁一飞的水壶前,准备弯腰去捡时,被七班长喝止了。周亮就拿着自己的水壶,不知所措地站在梁一飞的水壶旁,不知道是该回来,还是该替梁一飞捡。
七班长怒气冲冲地走到梁一飞跟前,问:“怎么了?是不是不服气啊?”梁一飞抬起头来,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七班长,一句话也不说。七班长被梁一飞的行为惹怒了,他抬起手来,攥着拳头,似乎要打梁一飞。
梁一飞被七班长的行为吓了一跳,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七班长,一动不动地站在七班长面前。梁一飞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七班长如何对自己,自己绝不低头,绝不去捡被七班长踢飞的水壶。作为一名新兵,可以在班长面前没有地位,但绝不能没有尊严。
七班长没有想到梁一飞会这么倔强,梁一飞的镇定和不屑让他不知所措起来。七班长垂下抬起的拳头,向周围看了看,对站在一旁的冯班长说:“哎呀!八班长,你的兵很有性格啊!我这班长都惹不起啊!”
冯班长听到七班长和自己讲话,就沉着脸走到梁一飞跟前,淡淡地说:“这点委屈你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兵啊?”
梁一飞本以为冯班长会对自己说一些安慰的话,或者向七班长替自己开脱,却没有想到冯班长会责怪自己。他看了冯班长一眼,低下头来。他心里想,冯班长原来是和七班长一样可恶。他感觉自己的眼圈开始涌出泪水,但他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滑落下来。他不能在七班长面前流泪,显示自己的懦弱。
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4)
“周亮,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把你们的水壶捡回来啊。”九班长冲着周亮喊道。
周亮听到九班长叫自己捡水壶,就弯下腰去捡梁一飞的水壶,眼睛却试探地去看七班长。七班长根本没有看周亮,也没有说话。周亮见七班长没有制止自己,就急忙把水壶捡了起来,快速地跑到八班放水壶的位置,把两个水壶摆好。
“周亮,把梁一飞的水壶拿过来。”冯班长冲周亮喊道。
周亮听到冯班长的话,又急忙弯腰拿起梁一飞的水壶,跑到冯班长跟前。
“把水壶给他。”冯班长指着梁一飞对周亮说。
周亮赶紧走到梁一飞面前,把水壶递给梁一飞。
梁一飞伸手接过水壶,抬头看周亮。周亮此时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并微微地摆头。梁一飞知道周亮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忍下这口气。
梁一飞拿着自己脏兮兮的水壶,看到上面布满了灰尘,又想起水壶在地上滚动的样子,泪水一下子又溢满了眼眶。但他依旧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把头低下,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
“周亮,你入列。”冯班长对周亮说。
周亮答“是”,转身跑回了队列。
周亮转身走的一刹那,梁一飞忽然感到好孤独、好无助。周亮已经回队列了,而自己还在队列外面站着。梁一飞不知道冯班长要怎样处置自己,他开始为自己的任性感到后悔。
冯班长又向梁一飞走近了一步。梁一飞想,冯班长肯定会像七班长一样臭骂自己一顿。“骂就骂吧。反正已经得罪七班长了,再得罪一个冯班长也不多。”梁一飞倔强地想。但冯班长轻轻地拍了拍梁一飞的肩膀,说:“一飞,去把你的水壶放回去。”
梁一飞一愣,抬头看冯班长,发现冯班长正看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关爱和亲情。“原来冯班长还是关心我的。”梁一飞感到心里一热,委屈和难受腾地涌上了心头,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冯班长又拍了拍梁一飞的肩膀,说:“哭什么,当兵的要流血流汗不流泪。一飞,把泪擦掉,去把水壶放好。”
梁一飞大声答“是”,用手把泪擦了,拿着水壶跑到了自己放水壶的位置,把水壶前后对正,左右看齐后,放好了。
“入列!”冯班长冲梁一飞喊道。
“是!”梁一飞大声地回答着,跑进了队列。
七班长的刻意刁难和侮辱,使梁一飞整个上午都在郁闷和压抑中度过。他感到头脑一片模糊,茫然不知所措。虽然他也很想集中精力训练,但他的思想总是莫名其妙地跑到别的地方去,具体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由于心不在焉,他也总是不停地做错动作。不过,冯班长并没有批评他,只是很和善地提醒他,帮他纠正。冯班长的态度让梁一飞感到更加难堪和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操,吃午饭。梁一飞随便吃了点就回班房了。班房里没有一个人。梁一飞站在后面的阳台上,看着楼下水池里的金鱼,回想起上午出操时的事,感觉仿佛做梦一般。“七班长为什么这样刁难我?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啊!”
看着小区里的家家户户,梁一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在家里,父母对自己百依百顺,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现在却时时受着约束,还被刁难和侮辱。想到这些,梁一飞感到特别委屈。“真不如逃离了这个鬼地方,回家去!”他自言自语地说。说出这句话后,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我怎么会和王杰一样了呢?”
梁一飞害怕起来,他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头脑一热,当了逃兵。他赶快来到水管旁,打开水龙头,弯下腰来用冷水敷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冰凉的水洒在了他的额头和脸上,他清醒了很多,那可怕的念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不停地用手捧着冷水敷到自己的脸上。
“一飞,现在洗什么脸啊?”
梁一飞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就用手擦了脸上的水,转身去看,发现刘云际正在阳台上望着自己。
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5)
看到刘云际,梁一飞仿佛看到了亲人一般,所有的委屈忽然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泪水也充满了眼眶。他急忙转过身拿毛巾,把脸上的水珠和泪水一同擦掉。
“吃完饭了?”梁一飞一边放毛巾,一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刘云际没有注意到梁一飞的表情。他走到梁一飞跟前,拿出两大包方便面递给他,说:“中午你没有吃饭吧?我刚吃了几口,转身看你,你却已经走了。一飞,这样怎么行呢?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我这儿有两包方便面,你先拿去吃吧。”
“不用了,我这里有饼干和奶糖。”梁一飞急忙把刘云际递过来的方便面推了回去。
刘云际上前一步,把方便面硬塞到梁一飞的手里,说:“一飞,拿着,别傻了,身体是自己的,知道吗?”
梁一飞想再推回去,但没能推动。他抬头看到刘云际正关心地看着自己,眼圈一红,泪水就流了下来。
刘云际走到毛巾架前,拿梁一飞的毛巾递给他,说:“一飞,快把泪擦了,给别人看到不好。”
梁一飞把方便面放在阳台上,接过毛巾把泪水擦了。
“想开点,一飞,谁在部队不受点儿委屈呀!你千万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样会活得很压抑、很难受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一飞,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理解这句话。”刘云际轻轻地劝说着梁一飞。
梁一飞感激地看了刘云际一眼,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刘云际见梁一飞点头,就笑着说:“知道就好,这我就放心了。一飞,要让自己高兴起来。知道吗?新兵连的生活本来就够压抑了,如果我们自己不让自己快乐起来,我们还怎么过日子啊?”
刘云际转头看到高恒、苏黎明几个走进了班房,就拍了拍梁一飞的肩膀,说:“我走了,一飞,什么事都不要放在心上,开心点啊。”
梁一飞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刘云际就转身和高恒他们打着招呼走了出去。梁一飞恋恋不舍地望着刘云际的背影,觉得他像大哥哥一样亲切。他在心里眷恋着刘云际,真希望他能留下来陪自己多聊会儿天。
“一飞,发什么呆啊?中午怎么只吃了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心里还难受啊?”高恒走到梁一飞跟前关心地问。
梁一飞勉强地笑了笑,说:“我不是很饿。”
黄涛从旁边走过来接着梁一飞的话说:“还不饿?我要像你那样只吃一点点饭,我早就饿死了。”他转头看到阳台上的方便面,就冲梁一飞说:“一飞,这是你的方便面吧?我先帮你泡一包。你天天就只吃那么一点,身体会垮掉的。”黄涛边说边拆开方便面,要替梁一飞泡上。
黄涛的举动让梁一飞很难为情,他急忙走过去要自己泡。黄涛却坚持要替梁一飞泡,说要“团结互助”。梁一飞就不好意思再坚持了。
“当时代需要英雄的时候,英雄就会出现。面对凶残的七班长,我们优秀的共青团员梁一飞同志,以他大无畏的革命主义精神站了出来。正视鲜血吧!梁一飞同志以他勇于牺牲的高尚品质狠狠地打击了七班长的嚣张气焰,使七班长望风而逃。梁一飞同志是我们时代的楷模,学习的榜样……”罗天海在班房里绷着黑脸,装模作样地踱着步,用一种低低的声音,像一个革命宣传家一样,在悄悄地发表演说。
“不是望风而逃,是望梁而逃。”刘帅在旁边纠正。
“嗯——不错,是望梁而逃。”罗天海皱着眉头,撇撇嘴,咳嗽了一声。
八班的新兵都被罗天海逗乐了。
郑小东不知什么时候拿着梁一飞的水壶凑了过来。他拍着水壶上的尘土说:“你看这水壶,摔了那么远,愣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看来还是共产党的东西信得过,怎么摔都没事。现在的社会呀,假冒伪劣产品太多,还没用呢,就坏了,更别说摔了。所以以后咱们买东西,一定要认准咱们部队生产的。大家认准了——解放牌商标,谨防假冒。”郑小东手舞足蹈地说着,学着电视上那些明星做广告的样子,把水壶向前推出去。结果,一不小心,水壶从他手中滑落,“哐”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郑小东一愣,急忙弯腰捡起来,拍了拍,嘿嘿地笑着说:“我说过的嘛,共产党的东西就是不怕摔。你们看——还是一点事都没有。解放牌——真的摔不坏啊!”
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6)
八班的新兵看着郑小东的模样,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梁一飞知道罗天海和郑小东是故意要逗他开心。他感激地望着他们,和其他新兵一起笑了起来。
●贰
梁一飞知道自己顶撞了七班长,让七班长在三排新兵面前失了面子,七班长肯定会报复自己。所以,在以后的两天中,他总是尽量躲着七班长,不和他接触。有时在路上碰上了,实在躲不开,他就毕恭毕敬地给七班长敬礼,说“班长好”。但七班长总是一脸不屑,愤恨地瞪着他,这使梁一飞忐忑不安。他更确信七班长总有一天会抓住自己的把柄,再狠狠地整自己了。有了这样的担心,在这两天的训练和日常生活里,他总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所以,虽然是两天,梁一飞却感觉像过了两年,心里好累好累。
星期五晚上小群练兵时,整个新兵连的训练氛围很松散。因为第二天不用会操了,又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有的班在进行擒敌术训练,有的班在进行体能训练,有的班干脆是班长带着新兵聊天。三排的班长只有七班长在位。冯班长因为准备考军校,留在宿舍复习功课了。九班长在和二排的班长聊天。大家就在七班长的组织下进行体能训练。
看到只有七班长一个班长在组织搞训练,梁一飞心里很不踏实。他害怕七班长又要故意刁难自己。他借着宿舍楼的灯光看了一下七班长,发现七班长似乎正在瞪着自己,吓得急忙低下头去。
三排的新兵在七班长的组织下,反复不停地做着俯卧撑、仰卧起坐、蹲下起立等动作,一个个累得浑身是汗。梁一飞按照七班长的口令,积极地训练,不敢松懈。一个小时过去了,七班长好像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梁一飞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又开始了一轮俯卧撑。七班长站在队伍前面数数,新兵们跟着七班长的数字一个个地做。此时,新兵们已经连续训练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动作的标准下降了很多。当七班长数过一百的时候,许多新兵都高高地翘起屁股以节省力气。有一些胆大的趁七班长不注意,偷偷地拿膝盖顶着地休息。
梁一飞感到两只手臂发软,并有点抖,似乎手臂的力量已经支撑不起身体了。于是,梁一飞就和其他新兵一样,把屁股翘起来,好减轻手臂上的压力。梁一飞不敢用膝盖顶着地偷偷地休息。
七班长忽然不数数了。新兵们都双手支撑在地上,低着头等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就都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七班长站在队伍的前面一动不动。他背对着宿舍楼的灯光站着,不能看清他的脸色。
七班长忽然喊道:“周亮、王杰、梁一飞,你们三个出列,到队伍前面来。”
梁一飞听到七班长点自己的名字,就迅速地站起来,跑到了队伍的前面。七班长就在梁一飞前面三四米处站着。梁一飞抬头看着七班长,心里竟忽然轻松起来。这两天来,他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这压抑和沉重又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增加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使他喘不过气来。现在,真的面对七班长的挑衅了,他觉得自己从那恐惧和压抑中解放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早来比晚来好。”梁一飞悄悄地对自己说。
周亮和王杰站在了梁一飞的左边。
七班长转头看着梁一飞、周亮和王杰,说:“你们三个做俯卧撑的标准就是这样的啊?八班长没有教过你们怎么做俯卧撑吗?哼!都挺会偷懒的嘛。”
七班长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和轻蔑。梁一飞转过头去,不看他。
其他新兵看到梁一飞三个受罚,就都急忙按照俯卧撑的标准,老老实实地撑在地上。
“七班长这样做真是一箭双雕,既整了我,又杀鸡给猴看。”梁一飞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冷笑。此时,他又感到内疚,觉得自己连累了王杰和周亮。
七班长见梁一飞他们三个都低头不说话,就冲他们喊道:“拳头俯卧撑——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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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7)
梁一飞他们听到口令,急忙用拳头撑在地上,支撑起身体。
“一、二……十五、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七班长不紧不慢地数着数。
梁一飞、王杰和周亮就用拳头撑着地一个个地做。
梁一飞的拳头下有几颗小石子,它们随着梁一飞身体的上下起伏,一次次地扎在他的拳头上,让他痛得几乎想流泪,冷汗也湿遍了全身。梁一飞很想把它们拨掉,但他抬头看到七班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警告自己,绝不能在七班长面前表现出懦弱。
随着俯卧撑数目的增加,梁一飞对疼痛的感觉已经麻木,劳累却一丝丝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他的双臂开始不停地抖动,每次把身体撑起来时,都觉得身体有千斤重,手臂似乎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想倒下去,但他立刻开始唾骂自己了,骂自己懦弱,骂自己软骨头,骂自己不是男人。在对自己的咒骂中,梁一飞咬牙坚持着。
王杰和周亮在没有做到五十个的时候就倒下了。七班长吼他们,用脚踢他们,他们就是不起来。七班长就让他俩用拳头把自己撑在地上。梁一飞也倒下了。
七班长正要对梁一飞发火,九班长回来了,说武队长通知值班班长开会。七班长走了。看着七班长的背影渐渐地远去,梁一飞包括三排所有的新兵都长长地出了口气。梁一飞、王杰和周亮坐在一起,借着宿舍的灯光看各自的拳头。他们的拳头都被石子硌掉了一层皮,一丝丝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九班长坐在队伍的前面,看到新兵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就问大家搞体能累不累。新兵们有的说累,有的说不累,最后九班的一个新兵大声地喊“为人民服务”。所有的新兵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气氛也从沉闷变得活跃了。
九班长等新兵们平静下来后,咳嗽了两声,说:“刚才大家辛苦了!剩下的时间我教大家唱首歌,好不好?”
新兵们一听,立刻鼓起掌来,并大声地喊:“好!”
九班长做了个停下来的手势,新兵们就立刻不再说话了。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训练场的另一边偶尔传来几声训练擒敌术的喊杀声。
“这首歌的名字叫《军中绿花》。”九班长说完这句话后,又咳嗽了两声,“它是我从我的班长那里学来的。特别好听,歌词也写得好,就是太伤感了。所以,教歌前我先提个要求,如果有哪个唱着唱着哭了,我就不教你们了。知道吗?”
“知道。”新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并都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梁一飞和王杰靠在一起坐着,都不说话,一脸的落寞和悲苦。梁一飞对学歌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此时想的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该怎样摆脱或改善自己和七班长的关系。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不被七班长整死,也会被压抑死的。
九班长又咳嗽了几声,说:“那我就开始唱了。唱得不好,请同志们多多包涵。”新兵们又都被他逗笑了。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九班长的歌声在新兵们的笑声中响起,凄美而又动听,如夜莺在枝头上倾诉。慢慢地,新兵们都止住了笑声,静静地听九班长唱歌。
梁一飞本来在想心事,但九班长的歌声一下子打动了他。他的思绪立刻随着歌声飘到了家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奶奶、父母、姐姐,还有同学们。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想,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九班长婉转的歌声仍在继续:“妈妈你不要悲伤,孩儿我已经长大,站岗执勤是保卫国家,风吹雨打都不怕……待到庆功时再回家,再来看望好妈妈,再来看望好妈妈——”九班长的歌唱完了,新兵们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
梁一飞依旧呆呆地仰望着夜空,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梁一飞想妈妈了。他想起下雪天,妈妈大清早冒着严寒到学校给自己送棉衣,自己还嫌她麻烦;妈妈为自己操心,教导自己,自己总嫌她啰唆;还有,自己总是和妈妈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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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章(8)
“世上还会有谁像妈妈对我这样好啊!而我却不懂得珍惜。如果现在能够回家多好啊!”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梁一飞的心头,泪水慢慢地溢出了他的眼眶。他任自己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却不想去擦拭。他不想再去压制自己的感情了,他已经压抑了那么久。
泪水从梁一飞的脸上滑下,落在衣服上、草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没有一点掌声啊?是不是我唱得不好听?”九班长问道。
新兵们醒过神来,急忙鼓起掌来。梁一飞也跟着鼓掌,并顺势把眼泪擦掉了。这时,他才发现,许多新兵都在偷偷地擦眼泪。梁一飞转身看王杰,王杰此时正在用手背擦眼泪。周亮也正在王杰旁边擦眼泪。
梁一飞凑过去悄声问王杰:“阿杰,想家了吧?”
王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把眼泪擦干,叹了口气说:“一飞,要不是不想惹我老爸老妈伤心,我早就逃离这个鬼地方了。如果逃不走,我就把十班长和七班长这两个王八蛋杀掉。”
“啊!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梁一飞被王杰的话吓了一跳。他急忙向旁边看去,还好,其他新兵都在认真地跟着九班长唱歌。梁一飞小声嘱咐王杰说:“阿杰,你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说,知道吗?小心给别人听去了告诉班长,你就惨了。”王杰自失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所以我才给你说,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
王杰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很阴郁,眉宇间隐约还有一丝坚毅,这是梁一飞以前从未在王杰身上看到过的。梁一飞有点害怕。他拍了拍王杰,说:“别乱想了。阿杰,一切都会过去的。想想将来我们当老兵吧。那时,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王杰笑着说:“我想的是我们复员回家,到时我一定请你、刘云际咱几个老乡喝酒,喝个痛快!”
梁一飞笑着接着说:“我等着那一天,到时咱们不醉不归。”
小群练兵收操后,三排的新兵都在唱《军中绿花》这首歌。班房里、走廊上、冲凉房里,到处都是“寒风飘飘落叶”的歌声。梁一飞坐在床边听着这些歌声,觉得它们不如九班长唱得深情和质朴,它们带了点戏耍和玩笑的味道。梁一飞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像今晚九班长唱得那样好听的歌了。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1)
★
第十一章
●壹
晚上熄灯后,冯班长到六楼的自习室学习去了。王杰和周亮像往常一样在小包房里进行体能训练,高恒监督并陪他们训练。梁一飞由于晚上体能训练时被七班长欺负了,心里很不舒服,睡不着觉,就到小包房里找他们。大家本来就已经训练得够累了,此时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聊天。聊着聊着,他们很自然地聊到了七班长。梁一飞、周亮和王杰就开始骂七班长的变态和可恶。
高恒等梁一飞三个骂完了,就说:“你们知道不知道七班长为什么搞你们?”
周亮接口说:“还能为什么!他变态嘛!看我们三个不顺眼,就没事找事,挑我们的毛病。一飞、王杰,你们说是不是?”
梁一飞和王杰都点头说是。
高恒却摇了摇头,说:“可你们想过没有,七班长为什么就单看你们三个不顺眼呢?”
“他神经嘛!他看谁顺眼啊?是不是?”周亮愤愤地说,又把目光转向梁一飞和王杰,争取他们的同意。梁一飞和王杰都点头说是。
高恒却忽然站起身去了门口。他把门打开了个缝向外面看了看,又把门关紧了。他转过身来,冲着梁一飞三个人神秘而小声地说:“我知道七班长为什么搞你们,他是故意的。”
梁一飞、王杰和周亮都一愣,疑惑地望着高恒,不知道他在弄什么玄虚。
“我说给你们听,你们千万不要乱讲。我是听冯班长说的,七班长早就准备搞你们了。”高恒小声地说。
梁一飞呆呆地望着高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原来是故意的。他迅速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回想了一遍,自己没有得罪七班长啊。梁一飞迷惑了。
梁一飞三个异口同声地冲高恒问道:“七班长为什么搞我们?我们没有得罪他啊!”
高恒走到梁一飞旁边,坐了下来。他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冲着周亮问:“星期一早上,你们三个是不是在一楼打扫厕所?”
周亮说:“是啊!但打扫厕所和七班长有什么关系啊?”
高恒摇了摇头,瞪着眼睛看着周亮说:“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大着呢!我问你们,你们在打扫厕所时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早忘了。”周亮回答得很干脆,但他又想了一下,马上补充说:“好像说了七班长的坏话。但当时只有我和一飞、王杰三个人呀,没别的人呀!”
梁一飞脑海里一闪,浮现了那天早上的事,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七班长整治他们的原因了……
上个星期天的晚上,七班长找到冯班长,要求更换环境卫生区。当时,冯班长刚从指导员那里拿着报考军校的学习材料回到八班。冯班长听了七班长的要求,并没有答应。冯班长说,新兵连都快过完一半了,就剩下一个多月了,新兵们对自己的卫生区都熟悉了,没必要更换。但七班长强烈要求换,冯班长只好同意。于是,八班由原来打扫宿舍楼两边的草坪改为打扫一楼的厕所和走廊。
星期一打扫环境卫生的小值日刚好是梁一飞、王杰和周亮。早上收操后,他们就拿着水桶、扫把、拖把到一楼右边的厕所打扫卫生。还没走进厕所,一股浓浓的臊臭味就扑鼻而来。
他们三个站在厕所门口,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一副苦相。最后,周亮喊了声:“为了新中国,冲啊——!”三个人才笑着进了厕所。梁一飞负责提水冲洗地板和各小间的便池,王杰负责用扫把扫,周亮负责用拖把拖。三个人分完工,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整个厕所共有五个小间,梁一飞提着水一间一间地冲。当他去冲最后一间时,发现厕所的门推不开。他也没有多想,以为是厕所的门坏了或者是有新兵在上厕所。
三个人干了一会儿,基本上把厕所打扫完了,都松了口气。王杰用扫把扫着地板上的积水,嘴里喃喃地感叹:“唉!真他妈的窝囊。我以为我来当兵就是像电视上的那样,去军事演习,去制伏犯罪分子,可没想到,竟让我钻到这里洗臭烘烘的厕所。真是丢人啊!要是让我那帮哥们儿知道了,肯定会笑掉大牙的。唉!窝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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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2)
周亮接着说:“是啊!好歹我们也是一名武警战士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洗厕所!都怪那个可恶的七班长,是吧?”
梁一飞正站在水龙头前接水,他看到周亮抬头正看着自己,就点头说:“是啊!要不是七班长非要和我们换卫生区,我们也不会来这儿洗厕所。”
梁一飞对洗厕所这事挺恶心的。活虽不累,名声不好。像王杰和周亮说的,要是让自己的同学知道自己威威风风地来当兵,居然是在洗厕所,那可真丢死人了。而这一切又都是七班长造成的。于是,梁一飞就接着说:“七班长这个人,我觉得素质挺差的。带兵简单、粗暴,还经常欺负新兵。我就搞不懂,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派来带兵,领导是怎样安排的?”
王杰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说:“记得刚来的时候,领导对我们说,带我们的班长都是经过严格选拔、政审的,是优中选优的好班长;说他们政治思想强、军事业务精,会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们。哼!真恶心。我看是像大灰狼一样照顾我们。”
梁一飞和周亮都笑了起来,王杰也笑了起来。
周亮笑着说:“七班长的素质很差的。你们也看到了,他的军事动作并不怎么好,叫个口令呢,窝七八囊的,我看还没我叫得好。对了,听他们班的新兵说,他好像中学都没有毕业呢。这次报考军校,他也要报,但领导说,他学历太低了,没资格报。他还生了几天气呢。”
“就他,也想考军校?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有没有读军校的命。”王杰接过周亮的话,冷笑着说。
梁一飞提着水,把周亮拖过的便池用清水冲干净了,笑着说:“领导不让他考军校,实在是英明啊!如果让他考,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他真给考上了,到他毕业的时候,倒霉的就不只是一个班的新兵了,而是一个排,甚至是整个新兵连的新兵!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王杰和周亮都点头称是,并庆幸自己没被分到七班去。
厕所的卫生打扫完了,梁一飞他们三个就接着去打扫一楼的走廊。王杰和周亮拖扫走廊,梁一飞用水冲洗走廊前面的下水道。当梁一飞冲了一半下水道,回厕所接水时,看到最里面一间的门开了,四班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梁一飞急忙叫:“班长好!”四班长却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当时梁一飞并没有太在意,现在听高恒问起那天的事,就立刻想起了四班长看自己时冷冷的眼神。“莫非当时四班长在厕所里,把我们的话全听去了,又告诉了七班长?”
梁一飞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就问高恒:“是不是有人听到了我们的话,告诉了七班长?”
高恒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看了梁一飞一眼,说:“你说得很对。我听冯班长讲,当时四班长刚好在上厕所,他把你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下来,又添油加醋地转告给了七班长。七班长听了差点气死!七班长对冯班长说,他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们,让他不要管。”
“你们这次确实给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你们也看到了,七班长这个人心胸狭窄,爱记仇。你们以后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高恒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说。
梁一飞暗暗地心惊和害怕。他原以为七班长欺负和刁难自己,只是偶尔为之,现在听高恒一说,才明白是有预谋的,并且,还只是个开端。七班长已经决心“教育”自己了,自己却没有能力与他抗衡,那以后的日子里,只能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梁一飞想到这里,觉得真不如像王杰说的,逃跑算了,总不能在新兵连被压抑死或被七班长欺负死吧。
周亮和王杰此时都阴沉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高恒见梁一飞三个都低头不语,知道是被吓着了。他后悔自己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想到他们三个的处境,高恒也挺压抑的,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于是,四个人都沉默不语。小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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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3)
梁一飞忽然想起了冯班长。“我们三个是冯班长带的兵,他不会不管我们吧。”想到冯班长,梁一飞又想起了高恒。高恒是八班的班副,冯班长有话都和他讲,他应该知道冯班长的态度。想到这里,梁一飞如在湍急的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冲着高恒急切地问:“高恒,七班长要‘教育’我们,冯班长是什么态度?”
此时,高恒被小包房里沉闷的空气包围着,他低着头,闭着眼,正在心里责怪自己。忽然听到梁一飞问自己,他急忙睁开了眼,抬头时,看到梁一飞、王杰和周亮都在瞪着他,等他回答。
高恒平定了一下情绪,说:“冯班长说,你们又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七班长适当‘教育’一下也可以,但不要太厉害。前天,冯班长还因为七班长踢梁一飞和周亮水壶的事,和七班长吵嘴了呢。”
梁一飞三个听了高恒的话,心里踏实了点。
“你们不要太担心,”高恒劝他们,“冯班长会照顾你们的。冯班长的为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好歹你们也是八班的兵啊!”
梁一飞三个的心里又踏实了点。
“时间不早了,咱们都睡觉去吧。”高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他打开门准备出去时,又转过头来,冲着梁一飞他们说:“对了,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啊,冯班长知道了会批评我的。”
王杰笑着说:“你看我们像出卖朋友的人吗?”
高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贰
房间里只剩下梁一飞、王杰和周亮了。王杰走过去把门关了,回头看着梁一飞和周亮小声地说:“你们都听到了,七班长准备整死我们,冯班长还支持他,我们怎么办啊?——就等着被他欺负吗?”王杰的脸阴沉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他的脸看起来竟有点儿诡秘。
梁一飞看着眼前的王杰,忽然觉得他像个陌生人。这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王杰呀!那个幼稚、单纯、爱装成熟的王杰哪里去了?短短的一个多月,他就变了这么多!
“冯班长还是帮助我们的,你没有听高恒说吗?”周亮小声地纠正他。
“高恒的话不一定是真的。”王杰冷笑着说,“刚开始我还相信,但仔细一想,既然冯班长肯帮我们,那七班长踢一飞和你的水壶时,冯班长怎么没有去制止他?今晚上七班长刁难咱们三个,冯班长难道不知道?我们回宿舍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不问一下?”
王杰的话让心里本来有点踏实的梁一飞和周亮又担心和害怕起来。他俩相互看着对方,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杰。他俩心里都明白,王杰的推断有道理。
王杰看了看梁一飞和周亮,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我觉得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七班长折磨死。就是不折磨死,也会压抑成神经病。七班长是不会离开新兵连的。他不离开,我们离开!”王杰的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有力。他说完后,眼睛在梁一飞和周亮之间看来看去,观察他们的神色。
梁一飞早知道王杰有当逃兵的想法,所以并不吃惊。周亮却被王杰的话吓了一跳,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王杰,有点结巴地冲王杰说:“王杰,你……你想当逃兵?”
“不是逃兵。”王杰看着周亮镇定地说,“九班长说,新兵连的新兵在没有授警衔之前,不算是真正的士兵。新兵逃出去后,即使被抓回来了,也是按老百姓退回家。”王杰说完后,转头看梁一飞。
梁一飞却避开了王杰的目光去看周亮。周亮听了王杰的话,眼睛忽闪了几下,但马上又黯淡了下来。他低着头,喃喃地说:“那也算逃兵啊!打死我,我也不当逃兵。”周亮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听了周亮的话,梁一飞就说:“我们都不要胡思乱想了。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如果高恒的话是真的,有冯班长照顾,我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忍一忍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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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4)
周亮站起身来,用手打着自己的嘴说:“祸从口出啊!都是这张臭嘴惹的祸。”
梁一飞也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千谨慎,万谨慎,到底还是这张嘴惹了祸。
王杰见没有人支持自己,就打开门,低着头走出了小包房,周亮也跟着走了出去。梁一飞把灯熄掉,最后走出了小包房。
梁一飞躺在床上,心里乱七八糟的。王杰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他觉得王杰说得有道理,自己现在还没挂衔,还是个老百姓,我不想当兵,他们总不能硬把我留下吧。如果回了家,重回高中读书、考大学,该多好!梁一飞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在那曾厌烦而现在倍感亲切的教室里了。
但梁一飞又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在武装部送自己的情景和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话。如果我真的逃回去了,父亲肯定会很看不起我。说不定还会把我重新送回部队呢。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里,梁一飞又一下子回到了新兵连,回到了八班他那张硬板床上。
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梁一飞睁开眼,看到冯班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班房。他知道是冯班长学习回来了,就急忙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睡。
冯班长走到每个新兵的床铺前检查了一遍,帮罗天海把蹬开的被子盖好,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前。房间里响起了冯班长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但很快就静了下来。
梁一飞等声音静下来一段时间后,才敢翻过身,平躺在床上。他睁开眼看上铺的王杰,王杰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梁一飞想,他应该睡着了。于是,他就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立刻睡觉。
但“逃”与“不逃”这两种想法却在梁一飞的头脑中反复地争吵着、激烈地斗争着,像两只斗狠的鸡。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起床去上厕所。回来后,他让自己平静下来,坚决不再想逃走的事了。然后,他就想象自己上了大学,和李静在同一个学校里,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玩耍。想着,想着,在幸福的梦幻里,他睡着了……
梁一飞梦见自己真的当了逃兵,逃出了新兵连,回到高中上学了。坐在熟悉的教室里,看着周围亲切的同学,他又惊喜又害怕。忽然,他发现王杰和周亮也在教室里。他正要走过去和他们说话,父亲和冯班长却出现在他的面前,要他立刻回新兵连。梁一飞不同意,父亲和冯班长就拿出手铐来,说要把他拷回去。梁一飞拔腿就跑,父亲和冯班长就在后面追。他跑了一会儿,回头去看,发现父亲和冯班长就在身后。他就继续跑,拼命地跑,跑了一会儿,回头去看,父亲和冯班长还在身后。他又惊又怕,气喘吁吁地跑啊跑、跑啊跑,前面有个污水潭,他一不小心,栽了进去……
●叁
梁一飞在冯班长闹钟的嘀嘀声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满头大汗。他立刻想起了刚才的梦,感到一阵后怕和心虚。他又闭上了眼躺着,觉得脑袋发涨,很不好受。“幸亏是一场梦!”他感叹道。
他用手把汗水擦了,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发现天还很黑。“天怎么还这么黑啊,几点了?”他问旁边已经在叠被子的刘帅。
“今天是星期六,上午要进行内务卫生检查评比,肯定要提早起床了。”刘帅低着头边叠被子边小声说。
听到要进行内务卫生评比,梁一飞立刻直起了身。他最害怕的就是内务卫生评比,他的被子总叠不好。他急匆匆地穿衣服,到水房洗脸。这时,他才注意到隔壁七班和楼上四排的咚咚声。这些声音让他感到紧迫,他开始认真地叠被子了。
上午,新兵们在训练场复习擒敌术动作。马上要过年了,新兵连没有组织会操。梁一飞无心训练,他一想起七班长要随时随地地报复他,就感到压抑和难受。王杰昨晚说的话总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他总在幻想如何回学校上学。
十点钟课间休息时,值班排长吹哨集合各排的值班班长检查评比内务卫生。七班长跑去集合了。七班长走后,新兵们就在九班长的组织下复习昨晚学的《军中绿花》。二排的新兵也在六班长的带领下加入进来。大家围成一个圈坐着。九班长见有这么多新兵跟自己学歌,显得很高兴。他很快抽完了一支烟,开始很有感情地教新兵们唱歌。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5)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歌声在训练场上响起,新兵们都不再说话了,一个个静静地听,轻轻地唱,“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队是咱温暖的家……”
虽然歌词已在心中记熟,但当歌声在耳边萦绕时,梁一飞的眼睛又开始发涩。他急忙低下头去,用力地闭上眼睛,把泪水止住。他抬头看时,发现对面二排很多新兵的眼睛都红红的,有几个泪水已经滑落,却不去拭擦。他们在轻轻地唱这首军营民谣。梁一飞感觉自己的泪水又涌出了眼眶,他又低下了头。
学完歌后,九班长讲了一些部队上好笑的事情,但新兵们都低着头,只是偶尔抬起头来象征性地笑一下。训练场的气氛很沉闷,很压抑。新兵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有几个仍在低头拭泪。
王杰就坐在梁一飞的旁边,他用肘部轻轻碰了碰梁一飞,小声地说:“一飞,七班长去检查评比内务,你说他会不会评我们班很差,评我们的被子很差呀?”
梁一飞听了心里一震。他转头去看王杰,王杰正看着他。王杰的眼神带着疑问和哀愁。梁一飞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王杰,以为王杰是个大大咧咧不想事的人,现在才发觉自己弄错了。自从被十班长整了后,王杰就变了很多,变得阴郁了,让人猜不透。看着王杰疑虑的表情,梁一飞不禁愣了神,竟忘了回答。
王杰见梁一飞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就问:“一飞,想什么呢?”
“哦,没有,没有想什么。”梁一飞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急忙掩饰说:“我在担心七班长会评我的被子差,你也知道,我的被子总叠不好。”
王杰皱起眉头说:“我也担心……”
“你担心什么?你的被子叠得那么好。”梁一飞劝王杰道。
王杰刚想说什么,休息结束的哨声吹响了,新兵们都急忙站了起来,开始训练。在训练中,梁一飞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被子会被七班长点出来,自己在全连面前出丑。于是,整个上午的训练,梁一飞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至于在训练什么,他都不太知道。
中午开饭前,值班排长公布了内务卫生评比的结果。八班的名次很低。梁一飞、周亮、刘帅的被子被点名批评。虽然每个班都有新兵被批评,但梁一飞觉得自己的被子被点名,就意味着七班长是在不依不饶地报复自己,这对他打击很大。午饭他只吃了一点点,就回班房叠被子了。
八班的新兵回到班房后,都很自觉地打开被子叠。冯班长回到班房后,看到大家这样,就不再说什么了,拿着学习资料去自习室了。
梁一飞叠被子叠了半个小时,质量依然很差,这使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王杰的被子没有受批评,他的被子确实叠得很好。他很快就叠完了自己的被子,然后帮梁一飞叠。他们把被子拿到走廊上去叠。
走廊上,苏黎明坐在板凳上,边晒太阳边看一本厚厚的书。黎冬生正在帮刘帅叠被子。梁一飞把自己的被子放在他们旁边叠。梁一飞的情绪很低落,一直都不说话。王杰认真地帮梁一飞叠被子,也不说话。倒是刘帅,不停地发牢骚。不过,他说的是广西话,梁一飞和王杰都听不懂。过了一会儿,王杰就笑着问刘帅:“帅哥,都在叽咕些啥呀?”
“后悔啊!”刘帅感叹道,他改用了普通话:“我在说自己命苦啊!明知道当兵苦,还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当兵,天天叠这个破被子。”
王杰把被子的边沿用木板用力夹了夹,抬头问刘帅:“你说你明知道当兵苦,那为啥还要来呢?”
“迫不得已啊!”刘帅坐在地板上,苦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老爸想让我进我们镇政府工作,可我只是中学毕业,没什么资历,只有来当兵了。等到复员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了。唉!我来的时候也知道部队苦,但没想到会这么压抑。”
王杰接着刘帅的话说:“谁能想到啊!我还以为到部队会很舒服,很威风呢。”他又转头问梁一飞:“一飞,你还记得我们在火车站碰到的那两个老兵吗?他们说,到部队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死。我现在真他妈的觉得要死了。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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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6)
梁一飞也想跟着发牢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周亮说得对,祸从口出啊!要是自己不在厕所里议论七班长,哪会有这么多麻烦。所以,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整理被子。
刘帅见梁一飞不说话,就说:“是啊!真他妈的压抑得要死。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什么镇政府,我不进了。我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至少种地是自由的。”
“你还有地种,我要是不当兵,就接不了我爸的班,接不了我爸的班,我就只有喝西北风。我不比你惨啊!你算什么?”罗天海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板凳,坐在梁一飞的后面晒太阳。此时,他靠在墙壁上,用一种不屑的表情和不满的语气冲着刘帅嚷。那样子,好像全世界就他的命运最惨,谁都不能和他抢这个头衔。
刘帅被罗天海的语气和表情激怒了,他瞪着眼睛看着罗天海,问:“你老爸是什么单位的?”
罗天海没有想到刘帅会这么容易生气。他看了看刘帅的被子,依旧叠得不怎么样,就知道刘帅是把叠不好被子的火气撒到了自己身上。他急忙坐直了身体,笑着说:“我老爸在我们县烟草局工作,不过我老爸只是个小职工,要是我老爸是局长,我也不会为了份工作,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当兵了。你说是不是啊?”
刘帅却没有心情和罗天海说话了,他和黎冬生把被子打开,又重新开始叠。
一直坐在旁边看书的苏黎明却合上了书,接口说道:“你们苦什么呀?复员了,一个可以进镇政府,一个可以进烟草局。我呢?职高毕业后,找不着工作,只有回家种地。地也种不好,就来当兵。我复员后,还是要回家种地,要么就和我们村的年轻人一样,来广东打工。我不比你们惨啊?”
听了苏黎明的话,罗天海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刘帅则是低着头叠被子,根本无心和谁争辩了。
梁一飞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就说:“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文化大革命”时吃‘忆苦思甜饭’。‘忆苦思甜饭’是故意用米糠、野菜做成的。吃饭之前呢,每个人都要讲一讲旧社会的坏处和自己在旧社会吃的苦。于是呢,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控诉旧社会的罪恶,声泪俱下地讲自己怎样被地主欺负。讲着讲着,就吵起来了,打起来了。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苦的,谁都没有自己苦。他们也不允许别人比自己苦呀,因为‘苦’在当时是最光荣的。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苦啊?”
梁一飞说完后自己先笑了起来。苏黎明、刘帅和罗天海也都笑了起来。
●肆
星期天的上午,新兵们在班房里聊天、休息。冯班长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拿着十副列兵警衔发给大家,让大家立即戴在肩上。新兵们见自己也能像老兵一样戴警衔了,就争先恐后地从冯班长的手里抢,并问为什么现在发。冯班长解释说,快过年了,一些犯罪分子会趁过年之际捞一把,社会治安会不太好,形势真的严峻的话,可能会派一些素质好的新兵去外面巡逻,所以,就提前把警衔发给大家了。
新兵们兴高采烈地戴上了警衔,你看我,我看你,觉得每个人都比以前帅多了,精神多了。听说还有可能去外面巡逻,他们就更兴奋了,急忙问冯班长巡逻是干什么。冯班长已经拿着复习资料准备去自习室了,就敷衍地说,是在街上走,遇到违法的事,就去制止。冯班长又说,过完年,警衔还会收上去的,等举行授衔仪式时再发给大家。
冯班长走了,新兵们凑在一起议论起来。周亮摸着肩上崭新的警衔,兴奋地说:“如果我们在大街上巡逻,那才叫威风呢!你们想想,会有多少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周亮说完后,就眯着眼睛看天花板,好像他已经在街上巡逻了。
“就你也去巡逻?”郑小东轻蔑地瞥了周亮一眼,说:“没听冯班长说吗?派去巡逻的是素质好的新兵。你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五,派去不是丢我们武警的人嘛!”
郑小东的话阴阳怪气的,充满了嘲弄和讽刺。大家都没有想到,郑小东会这样说话,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郑小东却坐在板凳上,跷着二郎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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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一章(7)
周亮本来正坐在板凳上美滋滋的,听到郑小东这样说自己,脸立刻沉了下来,瞪着眼睛冲着郑小东说:“郑小东,你说谁呢?”
郑小东却不为周亮的气势所动,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说谁谁清楚。”
周亮完全被郑小东的无理取闹惹恼了,他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郑小东说:“郑小东,你想干什么?”
郑小东也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周亮说:“周亮,你想干什么?”
新兵们看到他们两个要打架,就急忙去劝解。罗天海经常和郑小东一起吹牛、聊天,就去劝郑小东。王杰和周亮关系要好,就去劝周亮。王杰拉着周亮的手说:“阿亮,消消气,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
郑小东霍地拨开劝解自己的罗天海,把矛头指向了王杰:“王杰,你装什么好人?你以为你俩议论我,说我没当上副班长,就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混,我不知道?你俩的表现比我好吗?”
听到郑小东说出这样的话,大家都很意外,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王杰和周亮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怒气冲冲地看着郑小东。
整个班房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药筒,随时都会爆炸。梁一飞看大家都不说话,就笑着对郑小东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大家说话开开玩笑没什么的,不用那么介意吧?”
郑小东依旧怒气冲冲地看着满脸尴尬的王杰和周亮。梁一飞就继续劝道:“他们俩说你是他们的不对,不过我觉得他们没什么恶意。现在,我们随时都会受到外班班长的欺负,如果我们自己还吵架、打架,那不是太不理智了吗?是不是啊?”
郑小东听了梁一飞的话,狠狠地瞪了王杰和周亮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坐回到了板凳上。王杰和周亮知道自己理亏,都悻悻地看了郑小东一眼,搬起板凳到后面的阳台上吹风去了。
刚才热闹的场面因郑小东和周亮、王杰的吵嘴而冷清下来。大家见三个人不再吵了,就都回到自己的板凳上,坐着发呆。每个人的心情似乎都沉重起来。
整个星期天,八班的新兵都过得很不自在,似乎每个人都不愿多说话。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一直到晚上开班务会时,才被冯班长打破了。冯班长说,马上要过年了,知道大家想家,新兵连特许每个新兵在大年三十晚上给家里打电话,用队部的电话,每个人四分钟。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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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壹
冯班长在班务会上还讲了一件事,就是从下个星期开始,新兵们进入紧急集合科目的训练。这两件事都是让新兵们兴奋和激动的。到新兵连一个半月了,还从没给家里打过电话呢。能和家里人说说话,说说自己的情况,这是他们做梦都在想的事。光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们激动得睡不着觉了。紧急集合科目的训练呢,新兵们早有耳闻。一个漆黑的夜晚,战士们都在熟睡。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尖厉的哨音,所有的战士都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打背包、拿武器,奔向集合地点。想起这样的情景,新兵们就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紧急集合。班务会上,梁一飞认认真真地听冯班长讲话,觉得这真是一次令人满意的班务会。
散会后,大家唧唧喳喳地讨论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和激动的笑容。但不到五分钟,大家就立刻散开了。他们都回到床铺前,给家人写信,告诉家人自己大年三十要打电话回去。
梁一飞给父母写道,自己在部队很好,饮食、训练各方面都已适应,班长们对自己也好,请不要担心;大年三十晚上一定要等自己的电话。写完后,梁一飞觉得自己真会骗人,自己在新兵连的生活不及信中写的十分之一好。
写完家信后,梁一飞就没事可做了。姐姐和李静已经放寒假了,写信给她们,她们也收不到。何小燕虽然还在高中复习,但梁一飞上次给她写的信,她到现在都没回,这让梁一飞觉得很没趣,就赌气不再给她写信了。
梁一飞坐在床前发起了呆。他想找王杰聊天,但王杰仍趴在床上写信,他就不好意思打扰了。他就继续发呆,越发觉得无聊。他又想起了何小燕,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高中生活。面对着眼前的信纸,他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笔,给她写信。梁一飞把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和心情全写了下来,告诉何小燕自己现在是如何地后悔,后悔当初不该不听家人、朋友和同学的话,傻傻地来当兵。最后,梁一飞对何小燕说,他很怀念她,很珍惜三年来他们建立的感情,希望她能等他退伍回家。
梁一飞一口气把信写完了。当他重新读时,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向何小燕诉苦、忏悔,乞求她原谅,给自己机会。当他又读的时候,那种软弱、乞求的感觉强烈得让他感到羞耻,他真想把信撕掉,因为这封信把自己放得太低,太卑微。当他要撕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他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不能撕”。梁一飞发觉自己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和眷恋何小燕的。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信寄出去。他迅速地把信塞进了信封,封好,以免自己再后悔。
●贰
三排这个星期的值班班长是九班长。冯班长因为考学就不再值班了。九班长值班,生活真是有意思多了。课间休息时,九班长会带领新兵们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这个游戏虽然是给小朋友玩的,但新兵们玩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九班长做老鹰,所有的新兵做小鸡,鸡妈妈的重任则由冯班长担当。新兵们都抓住前一名新兵的衣后摆,三十个新兵,就像一条好长好长的龙,随着九班长位置的移动,左右地摆来摆去,摆来摆去,并不时发出尖叫声。不一会儿,每个新兵都出了一身汗,浑身热乎乎的很舒服。游戏结束时,九班长就让抓住的“小鸡”给大家唱歌。“小鸡们”都乖乖地唱了。真有意思。
梁一飞在玩游戏时,跟着前面的新兵跑来跑去,满脑子都是兴奋和快乐。坐下来休息时,他看到对面的七班长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于是他一下子就又回到了现实。那些短暂的兴奋和快乐荡然无存了,忧虑和担心重又回到了他的心里。他转脸去看王杰和周亮,两个人脸上都是敷衍的勉强的笑容。
晚上,九班长带着新兵到器械室领取了头盔、盾牌、警棍等紧急集合时要用的物品,放到了小包房里,然后,就教他们如何打背包。冯班长自己先示范了一遍,然后讲动作要领,如“三横压两竖”、“取长不取短”之类。讲完后,冯班长就坐在床边看书,让大家自己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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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2)
梁一飞看冯班长示范时,三下五除二就把背包打好了,觉得打背包实在很容易。因此,冯班长讲解时,他就没再仔细听。轮到他自己打了,他却给难住了。一根长背包带在他手里,怎么也缠不好被子。背包带好像故意要和他捣乱似的,缠着缠着,就乱成一团了。梁一飞缠了半天,累了一头汗,看到背包带乱七八糟地捆着被子,他又累又气。
此时,八班的新兵中,高恒已经把背包打好了,在教周亮如何打。王杰的背包虽然打得不好看,但至少也有个样儿了。黎冬生、刘帅几个已经把背包打好,拆开重新打了。苏黎明、罗天海却像梁一飞一样,在苦苦地摸索该如何打。
梁一飞看到黎冬生又一次把背包打好,就走到黎冬生跟前,悄悄地说:“阿生,来教我一下,我打不成背包。”
黎冬生见梁一飞请教自己,就很高兴,说:“好啊!打背包其实很简单的……”
梁一飞急忙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黎冬生不要大声说话。他小声地对黎冬生说:“别让冯班长给看到了,他会批评我的。”
黎冬生转头看了冯班长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不言声地来到了梁一飞的床前。梁一飞偷偷地看了冯班长一眼,冯班长依旧在低着头看书,他才放下心来。
黎冬生打背包打得很慢,梁一飞看了一遍就基本懂了。然后,他自己慢慢地打,有黎冬生指点着,一个背包就打成了。梁一飞把背包拆开,又重新打,居然独立打成了。黎冬生看着背包说,动作还不熟练,背包打得还不结实,要多练习。梁一飞笑着谢了黎冬生。
黎冬生走后,梁一飞望着眼前的背包,忽然觉得可笑: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刚才居然不懂,居然用了半个小时都打不好。他转头看班里的其他新兵,发觉大家都能打好背包了,都在练习,以使自己的动作更熟练,打出来的背包质量更高。梁一飞赶忙拆开背包,认真练习。
晚上快要熄灯的时候,冯班长忽然集合了八班新兵,说要检查大家打背包的训练情况,看谁打得又快又好。冯班长拿出了他的闹钟,让大家做好准备。新兵们就急忙回到自己的床前,把被子打开,等待口令。睡在上铺的周亮、罗天海和王杰干脆把被子扔到地板上来打。
“开始!”随着冯班长的命令,新兵们快速地行动起来,争分夺秒地打背包,班房里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梁一飞和其他新兵一样,快速地折叠被子,然后打背包。打到一半,他忽然发现背包带的一端不够了,另一端却多出了长长的一截。梁一飞头一热,知道自己打错了,就急忙把背包带抽出来重新打。他回头看其他人,发现每个人的背包都已经打了一半。由于着急,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手也微微发抖了,打背包的动作也不再那么利索了。
“报告!”梁一飞被这个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回头看时,才知道是郑小东已经打好背包,向冯班长报告了。梁一飞的手因为紧张而抖得更加厉害,拿背包带缠被子都没力气缠紧了。
“报告!”高恒的声音传入了梁一飞的耳中,梁一飞又是紧张地一抖。
“报告!”“报告!”“报告!”……其他新兵争先恐后地向冯班长打报告。
“报告”声停了下来,整个班房里只剩下梁一飞打背包的声音。梁一飞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最后一名了。想到这里,他竟不怎么紧张了,手也不怎么抖了。
终于,梁一飞把背包打好了。他站起身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冯班长也在看着他。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冲冯班长低声地说:“报告。”
冯班长见大家都已把背包打好,就让大家把背包一字排开放在班房的过道上,进行评比。评比的结果是,郑小东打背包的速度最快,梁一飞最慢;高恒打背包的质量最高,周亮最差。最后,冯班长说,大家打背包的速度和质量离达标要求还很远,要重新练几次,才能睡觉。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3)
梁一飞就和其他新兵一样,打开背包,认真练习。这次小小的评比,虽然不算什么,梁一飞心里却很不舒服。他在担心了。他发觉,从擒敌术训练开始,自己渐渐落在了其他新兵的后面,距离好像越拉越大。他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拉八班的后腿,给八班抹黑,成为郑小东他们嘲笑的对象。现在,周亮、王杰和郑小东已经势同水火,谁也不理谁,而自己又和周亮、王杰那么要好,郑小东肯定在敌视自己。梁一飞忽然想起,刚才郑小东好像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梁一飞的心里更加别扭了。
●叁
星期二上午,副队长组织新兵对紧急集合的种类、要求、着装和注意事项进行了学习,并说新兵们着重要训练的是全副武装紧急集合。学习结束时,副队长说,新兵连会在适当的时间安排全体新兵进行紧急集合科目的演练,一般是在下半夜,希望各班排做好准备。
副队长的话立刻引起了各班排的恐慌和紧张。午饭后,冯班长就组织八班进行紧急集合的训练了。全副武装紧急集合就是要求每个新兵快速地打好背包,带上挎包、水壶、毛巾、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戴上头盔,拿上警棍、盾牌,快速地到指定地点集合。
训练时,冯班长依旧拿着他的小闹钟,下达“开始”口令,新兵们就迅速地打背包,着装,带警棍、盾牌集合。一个中午下来,大家知道了训练的程序和要领,冯班长比较满意。梁一飞的速度在八班属于中上等,这让他感到欣慰和高兴。不过,王杰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周亮的速度虽然可以,但背包总是松松垮垮的,受到了冯班长的批评。
晚上,新兵们依旧进行全副武装紧急集合的训练。此时,大家的速度和质量都已提高了很多,从冯班长下口令到全班集合完毕,仅用了四分三十几秒,比优秀成绩还快了几十秒。大家都非常高兴。一次打完背包后,大家就建议冯班长说,不用再搞紧急集合训练了,我们已经优秀地完成训练任务了。
冯班长说,不训练可以,但要看看新兵们打的背包质量如何。冯班长就把新兵们带到了训练场,让他们沿着跑道跑步。跑第一圈时,新兵们的背包晃来晃去的,但不会掉东西。跑第二圈时,周亮的鞋子首先从背包里掉下去了,其他人的东西也开始接连不断地往下掉。苏黎明的搪瓷口杯从挎包里掉到地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后面的人没看到,一脚踢了上去,整个训练场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这让八班的新兵哭笑不得。到了第三圈,周亮、王杰、刘帅已经是抱着背包在跑了。剩下的新兵也不好过,每个人都用手扶着背包,气喘吁吁地跑。
冯班长在八班的新兵跑完第五圈时才叫停。看着大家的狼狈样,冯班长不住地冷笑。他命令新兵们三分钟内把掉的东西捡回来。大家都回来了,冯班长就问:“你们说你们还要不要继续训练了?”新兵们一个个羞得脸红,低着头不敢说话。“周亮,你说呢?刚才就你反映最强烈,说你们的水平已经达到优秀了,我看就你的东西掉得最多!”周亮把头深深地勾了下去,像下垂的谷穗。
冯班长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继续说:“你们以为紧急集合就是打好背包,集合一下就完了。如果是这样,那还要紧急集合干什么?紧急集合是有紧急任务时才实施的呀。你们才跑了一千多米,就一个个丢盔卸甲的,如果真去执行任务,我看还没摸着任务的边,你们自己就先完蛋了。”
冯班长说完后,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大家。大家被冯班长训得羞愧交加,一句话也没有,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整个训练场静悄悄的,只有宿舍楼不断传来吵闹声。这样过了一会儿,高恒打破了沉默,小心翼翼地对冯班长说:“班长,我们错了。我们现在就回去练习。”
接下来的几天,新兵连掀起了紧急集合训练的高潮。训练是在中午和晚上进行,上午和下午依旧是擒敌术和军体。中午不睡觉训练,新兵们还承受得了,但接连几天半夜三更被叫醒,新兵们就承受不住了。训练场上到处能看到哈欠连天、睡眼蒙眬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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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4)
梁一飞这几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白天超强度的训练,他还可以强撑,晚上宝贵的休息时间给抢走,他就不能忍受了。他找王杰、周亮抱怨,但还没开口,王杰、周亮的抱怨声就先把他给淹没了。
不知不觉到了星期四,晚上睡觉前,冯班长像往常一样,冲新兵们说:“大家赶快休息,我已经把闹钟定好了,你们听到闹钟响,立刻打背包、带器材在我床前集合。清楚没有?”“清楚。”新兵们参差不齐、有气无力地答道,语气里充满不情愿。冯班长没有在意新兵们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清楚就好。”
浑身酸痛、疲惫不堪的梁一飞,一想到半夜又要集合,心里就不舒服。他坐在床上,往冯班长的床铺望。冯班长边看书,边把小闹钟在手里抛来抛去。梁一飞暗暗祈祷闹钟落空,掉到地上,摔坏。他心里下着咒语,充满期待地看闹钟上上下下、起起落落,但闹钟每次都准确无误地落在冯班长手里。冯班长把闹钟稳稳地放在了床头。梁一飞不禁感叹:“命苦啊!”感叹完后,急忙钻进被窝,抓紧时间睡觉。
训练太累和睡眠不足使梁一飞躺在床上甜甜地睡着了。醒来时,他耳边是闹钟的“嘀嘀”声、打背包的嘈杂声和冯班长的督促声。他立刻清醒了过来,迅速直起身找衣服穿。他捞了件衣服过来,伸腿进去时,才发现是上衣的两只袖子。他急忙把上衣穿在身上,去找裤子。他开始打背包。等他打好背包,背上挎包、水壶时,发现郑小东、黄涛等已经拿着警棍、盾牌从小包房出来了。他顾不上提鞋子,就跑进小包房拿警棍、盾牌。他跑回来时才发现周亮等还正蹲在地上打背包。
队列顺序是按从先到后排列的。梁一飞站到了第五,郑小东是第一。梁一飞的鞋一直都没有提,他很想弯下腰去提,但冯班长就在面前。他想,天这么黑,冯班长肯定不会发觉,就索性不提了,规规矩矩地站在队列里。
周亮入列后,八班就集合完毕了。冯班长看了一下闹钟,说:“七分三十六秒,算及格了。”大家听了,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但冯班长并没有让大家解散。他转身回到床前,拿出了个手电筒,说要检查大家的着装。大家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里,让冯班长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梁一飞、苏黎明、周亮的鞋子没有提;郑小东、刘帅、王杰没有穿袜子;黎冬生的背包没有插鞋子……最可笑的是罗天海的裤子前后穿反了,皮带扣也是在腰后扣的。大家一个个站在队列里哭笑不得。
冯班长检查完后说,这次集合他很不满意。他看了看表说,现在是一点多,他会再定表,再进行一次集合,希望大家做好准备。说完后,冯班长就解散队伍,回床上睡了。新兵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拿着警棍、盾牌放回小包房,抓紧时间睡觉。梁一飞很想看看罗天海是如何穿反裤子的,但怕他生气,就没好意思看。
梁一飞这次很机灵,闹钟刚响,他就醒了。他急忙直起身,穿衣服时发现大家都坐在床上没什么动静。他一愣,朝冯班长的床铺望去,冯班长正在熟睡。闹钟的“嘀嘀”声在静静的班房里显得格外刺耳,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不响了,但冯班长始终没有醒。郑小东小声地说:“睡吧。”大家就都不言声,心领神会地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冯班长问起昨晚闹钟有没有响,大家都说没听到,冯班长就没再多问。大家心里都暗暗庆幸。这天早操,武队长规定,晚上各班排不准擅自进行紧急集合训练。新兵们都赞叹武队长的英明和善解人意。
●肆
星期六,新兵连组织擒敌术会操,八班又拿了第一。不过,这次八班拿第一很出乎冯班长和全班新兵的意料,因为他们的擒敌术动作并不是很好。但副队长说,八班新兵打拳的力度虽然不是很强,但整齐度好,精神面貌好,喊杀声大,评委们决定把第一名给八班。
八班意外拿到第一,冯班长特别高兴。晚上睡觉时,冯班长说,这个星期大家辛苦了,王杰和周亮也不要搞体能了,都早点睡吧。熄灯的哨音一响,八班的新兵就急忙钻进了被窝,享受睡眠的幸福。梁一飞以前睡觉时,仅脱外衣,为的是紧急集合时好快速穿好衣服。现在不紧急集合训练了,他就把衣服脱得仅剩个短裤和背心,睡起来好解乏。他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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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5)
正睡得香甜,梁一飞感觉有人推自己,睁开眼一看是罗天海,就问:“干什么呀?起床了吗?”
“什么起床!紧急集合!”罗天海话没说完,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打背包了。
“紧急集合?不是说不进行紧急集合训练了吗?”梁一飞感到纳闷,直起身朝冯班长的床铺望去。
冯班长已经起床了,正在打背包,嘴里不停地催促说:“快点,快点,注意着装!千万不要少带东西,领导会检查的。”
“新兵连的紧急集合!”梁一飞脑子一个激灵,清醒了很多,但也立刻慌乱起来。他找到了自己的裤子,穿上扣皮带时才发觉穿反了。他急忙脱了下来,重新穿,暗骂自己怎么和罗天海一样晕。穿好衣服,梁一飞就急忙打背包。不知是天冷还是紧张,他的手哆嗦着抖个不停,背包带在他手里怎么也不听使唤,打了半天也没打好。已经有人打好背包到小包房取警棍、盾牌了。梁一飞停下手中的活,长长地出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用背包带胡乱地把被子缠紧,背在了身上。
梁一飞到小包房时,警棍、盾牌只剩下两副了。他拿了一副跑出了小包房,看到周亮还在弯腰打背包,他想自己也帮不上他,就冲出了班房。
到楼梯口时,梁一飞看到有很多新兵在下楼梯,就长长地出了口气,跟着前面的新兵向下走。走到二楼时,忽然有个新兵对他说:“喂,你怎么没戴帽子啊?”梁一飞一惊,连忙用手摸头,这才发觉自己没戴帽子。他后悔、紧张得浑身发抖,急忙转身上楼。这时很多新兵在下楼,梁一飞每往回挤一步,都很困难。他在心里不停地骂自己马虎,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冲到了四楼,跑回班房门口时,周亮正从小包房里拿着警棍、盾牌冲出来。“怎么了?”周亮看到梁一飞回来,边往外面跑,边问。梁一飞也没停下自己的步伐,他跑到床边,恨恨地说:“帽子忘拿了。”
当梁一飞拿到帽子跑回楼梯口时,楼梯上已经空无一人了。梁一飞感觉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急忙向楼下冲。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一楼楼梯口时,发现楼梯口站了十几个新兵,周亮也在里面。前面站着一排长。梁一飞知道,这是迟到的新兵,就急忙跑了进去。
此时,新兵连楼顶的大灯已经打开。不过,大灯并没有立刻亮起来,整个篮球场还是灰蒙蒙一片。梁一飞看到那些先到的新兵已经列好队,整整齐齐地在篮球场站着了。冯班长就在八班的最前面站着。梁一飞是多么希望自己在冯班长身后站着呀!
当灯光逐渐变亮,梁一飞才看到武队长两手拤腰站在队伍的前面。他不说一句话。整个篮球场静悄悄的,队伍里偶尔传出咳嗽声,显得很刺耳。梁一飞觉得自己心里像放了块石头,越压越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武队长忽然转头对一排长说:“让迟到的人员回队伍里吧。”一排长大声地答“是!”然后冲着迟到的新兵喝道:“回到你们班去。”迟到的新兵立刻冲进了队伍中。梁一飞跑回了八班,长长地出了口气,但他仍能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武队长冲着队伍喊:“四排长。”“到!”四排长从队伍里跑了出来。武队长面无表情地说:“你带部队到训练场跑几圈。”“是!”四排长答道,然后转身冲着队伍喊:“从一排开始,其他排随后,跑步到训练场。”部队里开始一阵骚动,然后就是一排长响亮的口令声和一排新兵的跑步声。二排、三排、四排随后跟了上去。
梁一飞在队列里,跟着前面的新兵跑。背包在背上晃来晃去,让他担心它随时都会散开。他就右手抓着胸前的背包带,左手拖着背包跑。这样跑起来相当吃力,但他此时倒没有心思去感受跑步的辛苦和吃力,他想的是自己迟到的事儿。自己是全新兵连最后一个下来集合的,冯班长会怎样批评自己?七班长会怎样看自己?这些念头使梁一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担心、害怕、后悔啃啮着他的心。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6)
梁一飞麻木地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圈。整个训练场只有新兵沉甸甸的脚步声。不知谁的水杯掉了,被新兵们踢来踢去,“叮叮当当”地响。最后,一声长长的“叮叮当当”后,没了声音,想是被哪个新兵一脚踢飞了。梁一飞只是麻木地跟着跑,什么事情都没注意到。当他站在篮球场上,浑身热乎乎地出汗时,才发觉部队已经带回了。他抬头去看天,却只看到宿舍楼顶那盏大灯刺眼的白光。他眼一花,急忙低下头来。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啊——”梁一飞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武队长在训话。
武队长双手拤腰,在队伍前面不耐烦地走了几个来回后,说:“你们看看你们的样子,啊——这哪像是个部队啊!从吹哨到集合,整整用了十分钟。同志们,十分钟啊!十分钟可以发生多少你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十分钟可以结束一场战争。如果是犯罪分子,十分钟他们可以远离犯罪现场,藏在你们难以发现的地方。同志们,我们是干什么的啊?我们是人民武警,是抓捕罪犯、维护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的啊。这样的素质,我们怎能完成使命?”
武队长焦躁不安地走了几个来回,继续说:“你们看看你们紧急集合时是什么样子!从集合哨音起,就开始吵吵闹闹,整个宿舍楼像炸开了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菜市场!紧急集合是这样的吗?紧急集合要求在静悄悄中进行,不能有嘈杂声音!你们再看看你们现在的着装,丢盔弃甲的,我看不像是去打仗,是打了败仗回来了。”
武队长止住了话音,瞪着眼睛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反复看了几遍队伍,忽然喝道:“都抬起头来。”
新兵们吓了一跳,都急忙抬起头。他们没想到,平时和蔼可亲的武队长会发这么大的火。
“我们没有打败仗,用不着这样垂头丧气嘛。”武队长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我不批评你们了,你们是第一次紧急集合,难免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刚才我的话重了点,大家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们争取下一次做好嘛。”
武队长的话音忽然又严厉起来:“各排的排长和班长,你们回去后好好总结一下。你们排长是怎么布置工作的?班长是怎么组织训练的?每个兵之间是怎么协同的?明天的队务会上,你们都准备好发言。啊——时间也不早了,各排组织带回吧。——回去后立刻睡觉。”
新兵们在自己班长的带领下,走回了宿舍。在上楼梯时,郑小东小声地对梁一飞抱怨:“我以为集合一下就解散呢,没想到围着操场跑了这么多圈。我的鞋都没来得及提,真他妈的难受。唉,那两个哨兵真他妈走运,站在楼梯口不用集合,真舒服。”
梁一飞只是敷衍地冲郑小东笑笑,低着头上楼。他没心情听郑小东抱怨,他担心的是自己给八班抹了黑,冯班长会怎么处置他。回到班房,冯班长并没有批评梁一飞和周亮,只是督促新兵们不要说话,立刻睡觉。
星期天整整一天,梁一飞和周亮都是在恐慌中度过的。他们在等冯班长批评,冯班长却不批评,这使他们更加忐忑不安。两个人待在班房里,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梁一飞拿着自己带来的《刘震云文集》看,周亮坐在自己的床头发呆。
到了晚上开班务会时,冯班长才批评了梁一飞和周亮,说他们拉了三排和八班的后腿。冯班长说,本来七班长要求他俩和七班迟到的那名新兵写检讨的,但他觉得这样会打击梁一飞和周亮的积极性,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不用写了,但下次如果再迟到,绝对处分。梁一飞听了,心里踏实了很多。虽然挨了冯班长的骂,但没有处分、不用写检查,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他偷偷地转头看周亮,周亮也是一脸庆幸。
晚上睡觉时,冯班长说,后天就大年三十了,武队长在队务会上说,从今晚起就不再紧急集合训练了。八班的新兵一听,很是高兴。但冯班长又说,大家还是要做好准备,小心武队长使诈,因为昨晚紧急集合的成绩太差了。冯班长这样一说,新兵们的心里又紧张了起来。梁一飞睡觉时脱了上衣,这样紧急集合的话就不用麻烦穿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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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二章(7)
几天的紧急集合训练,周亮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特别是昨晚又受了打击,今晚睡觉时,他连衣服都没脱,背包带就放在枕头边,随时准备起身打背包。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周亮忽然听到“叮咚”一声,好像是闹钟,就猛地直起身来,喊道:“紧急集合!”然后,就迅速地把被子从床上扔到地板上,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子,打背包。
八班的新兵听到紧急集合,都迅速地起床,穿衣服,打背包。因为武队长说了,紧急集合时不准说话,大家就都不说话,班房里一片打背包的窸窣声。梁一飞暗自庆幸自己睡觉时没脱裤子。冯班长一边打背包,一边小声地埋怨:“开会时不是说年前不紧急集合了吗?武队长真的在骗人啊!”
就在大家急急忙忙打背包的时候,副队长从外面走了进来,问:“你们干什么啊?没有紧急集合呀。”
大家都愣了。高恒已经拿着警棍、盾牌从小包房出来了,听到副队长的话,就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干什么好。
冯班长放下背包带,小心地问:“副队长,你怎么过来了?”
副队长说:“我早就过来了。你们打背包时,我就在班房里。”
大家一听,更加迷惑了。
副队长继续说:“我刚才到你们班查铺,走到周亮的床前,不小心把手里的钥匙链掉到地上了。我刚弯下腰去拣,就听到周亮喊‘紧急集合’,你们就起床打背包了。我还以为真紧急集合呢,走到外面一看,根本没有,就回来告诉你们。”
副队长说完后,走到周亮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唉!我服了你了。不要那么紧张嘛,武队长不是说年前不进行紧急集合训练了吗?”
副队长转身走出了班房,钥匙链在他手里抛来抛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周亮呆呆地站着,看着副队长走出班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班长看到大家都呆呆地站着,不耐烦地说:“快睡觉。唉!你们这些新兵啊!……”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1)
★
第十三章
●壹
过年了!
但梁一飞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喜悦和兴奋,此时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他紧急集合迟到,又成了七班长的把柄,他和周亮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这次迟到在他心里本来就是个阴影,七班长的讽刺和打击使他更加难堪和自责。他在感叹倒霉的同时,又开始觉得新兵连是待不下去了。“逃兵”这个字眼在他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晚上,他开始睡不着觉了。思家的情绪紧紧地缠绕着他,他无法控制地想家,想亲人。他想起以前过年的情景,自己跟着父亲买年货,和姐姐贴门神,和奶奶围在火炉旁烤薯片。那是多么幸福!想着想着,他的泪水就淌满了脸。
新兵们感觉到新年的到来,是在大年三十下午。上午他们还在进行擒敌术训练。下午起床集合后,武队长在队伍前满面笑容地喊了声:“同志们,过年了!”新兵们听了都欢快地笑了起来。
“但为了过个好年,我们还要做很多工作呀。”武队长嘿嘿一笑,布置了起来。新兵们立刻欢天喜地地忙碌起来。贴着“欢度春节”的大红横幅高高地挂在了宿舍楼三楼的栏杆上;一列列彩旗插在了道路两旁,迎风招展;挂满了小橘子的橘子树被抬到了两个楼梯口,金黄的橘子让人看了直流口水;一条条挂满三角小旗的彩带布满了篮球场上空……新兵们不禁感叹:“这才像过年啊!”
晚饭开饭前,副队长亲自组织新兵们唱了首《说句心里话》。一首歌唱完,许多新兵眼里都泛起点点泪花。副队长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大声地说:“同志们辛苦了!我给大家拜个早年!知道大家想家,但这里也是咱们的第二个家呀。晚饭我们加了菜,希望大家能吃好。”
新兵们来到了饭堂。饭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七八个盘子,盘子里的菜肴让他们看了欲流口水。饭桌的四角还摆放着四瓶大罐的可乐。看到这么丰盛的晚餐,饭堂里有了小小的骚动。
“大家静一下。”一排长喊道,“请武队长给我们讲话。”一排长带头鼓起掌来,饭堂里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新兵们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干部饭桌旁的武队长。
武队长等掌声落下去后,笑着说:“同志们,今天是我们的传统节日——大年三十。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肯定是在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但今年,我们却不能了。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别人能够和自己的亲人团圆,一家不圆万家圆嘛。同志们,社会的稳定、人民财产的安全,需要我们去维护和保护。所以,我们一定要苦练军事技能,不辜负国家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新兵们大声地喊道。
武队长接着说:“这一个多月的训练,同志们辛苦了,但也长大了。在这里,我祝大家在来年里笑口常开,一帆风顺!同时,也通过你们,祝福你们的家人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一阵掌声过后,武队长又说道:“同志们,把你们的口杯倒满可乐,咱们以水代酒,干上一大杯!”
新兵们都急忙站了起来,把各自的口杯灌满可乐。
“一起举杯,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喊。”
武队长喊道:“一——二——三!”
新兵们举起杯,一起大声喊道:“噢——噢——噢——”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饭堂掀翻。
武队长刚开始讲话时,每个新兵都想起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心里感到一股悲壮的思念,而随着“噢——噢——噢——”的喊声,他们的心情立刻被这火热的警营气氛感染了,思家的情绪也被冲散了,豪迈的激情填满了他们的胸膛。
“现在请指导员给我们讲几句话,大家欢迎!”武队长冲着新兵喊道。新兵们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指导员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他举起双手向大家做了个手势,新兵们立刻静了下来。“同志们,明天大家都又长了一岁了。看着大家在这一个多月里,一天天成熟起来,我感到很欣慰。不过,看到同志们年轻的面孔,我又很害怕啊!因为明年我可又要老一岁了。”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2)
新兵们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几个排长喊道:“指导员这么年轻,这么帅,哪里老啊?”
指导员继续笑着说:“年轻好啊!年轻就是资本。希望同志们趁着年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千万不要虚度时光。祖国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们是祖国的栋梁。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你们在来年里能够奋发图强,做一个有志有为的人。过年了,大家却回不了家,我理解大家此时的心情。同志们!什么叫做奉献啊?现在,此时——你们这就是奉献!在这里,我代表党支部对你们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新兵们不约而同地喊道。
指导员继续说道:“也遥祝你们的家人:身体健康,好人一生平安!”饭堂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来,举起杯,为我们的祖国和人民,为我们的家人,干杯!”指导员举起水杯喊道。“噢——噢——噢——”的喊声再次在饭堂响起。
晚上,新兵连组织新兵们收看春节文艺晚会。天气比较冷,晚会要到十二点才结束,武队长就让新兵们穿上军大衣,做好熬夜的准备。新兵们就裹在大衣里,挤在一起边看电视边兴奋地小声说话。整个会场乱糟糟的,很不尽如人意,但排长和班长并没有批评大家。
七点钟的时候,新兵们开始打电话回家。从一班开始,每个人四分钟。当一班的第一个新兵跑去办公室时,所有的新兵都看着他,目光里充满羡慕和妒忌。当看到他哭着走回来时,所有的新兵又都嘲笑他,说他不像个男人,给家里打个电话也哭哭啼啼的。
梁一飞坐在人群中,和大家一样用嘲弄的目光看着那个哭泣的新兵,并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梁一飞想,自己再窝囊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啊!他坐了会儿,觉得电视节目挺无聊,和其他新兵吹牛也没意思,就低下头闭目养神。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轮到自己打电话时恐怕要十二点了。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收到我的信,知不知道今晚我要打电话回去。如果他们不知道,这么晚他们肯定都睡了。睡了听不到电话铃声怎么办?梁一飞担心起来。
电话打通了,给家里人说些什么呢?胡乱地担心后,梁一飞又开始想这个问题了。首先是要给奶奶、爸妈拜年,然后告诉他们自己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最后一定要多和奶奶说几句话,祝福她老人家身体健康……
时间一分一秒地慢慢走过,打完电话走出来的新兵或哭或笑,等着打电话的新兵却都是一脸的着急和不耐烦。春节文艺晚会的节目无聊透顶,到了十一点,已经几乎没有人在看电视了,少数人在聊天,多数人在打瞌睡。
到七班打电话时,八班的新兵兴奋起来。他们看着墙壁上的钟表,开始算时间。
“他妈的,时间怎么这么慢啊!”梁一飞听到前面的郑小东在抱怨。
终于轮到八班了!七班最后一名新兵刚走出办公室门口,苏黎明就疾步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苏黎明低着头慢慢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黄涛急忙跑了进去。
刘帅跑进办公室后,梁一飞紧张了起来,心“砰砰”地跳个不停。马上就轮到自己了!他抬头看钟表,钟表依旧不急不慢地走着,梁一飞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忽然,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刘帅已经笑着从办公室出来了。梁一飞急忙站起身来,朝办公室跑去。上台阶时,他的脚一趔趄,差点摔倒。后面传来一阵笑声。梁一飞很尴尬地回头笑一下,继续快步朝办公室跑去。
办公室里只有四排长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块秒表,坐在电话机旁随意地翻看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个美女明星的特写。梁一飞走到四排长跟前小声地说:“排长好。”
四排长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本杂志上,并没有看梁一飞,只是淡淡地说:“快点拨号。”
“谢谢排长。”梁一飞边说边急忙走到电话机旁,拨了他心中已经念叨了无数遍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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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3)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速度快得让梁一飞吃惊。
四排长在旁边提醒说:“开始计时了。”
梁一飞已经无暇答理四排长了,他紧张地冲着电话问:“喂,谁呀?”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喂,是一飞吗?”
“是、是、是……是我、是我。”梁一飞发觉自己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就好!”父亲的声音有点沙哑,“前几天收到你的信了,知道你要打电话回来。吃过晚饭,全家人边看电视边等你的电话。都快十二点了,以为你都不打了呢。你奶奶和你妈说什么也不睡,非要等你的电话。一飞,先和你奶奶说几句话吧。”
梁一飞眼一红,张开嘴竟说不出话来。
“是小飞吗?小飞,是你吗?”奶奶颤抖的急切的声音在梁一飞耳边响起。
梁一飞咬了咬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奶奶,是我,我是小飞……”
“是就好,是就好……”奶奶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梁一飞的泪水终于迸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此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拿着电话陪电话那头的奶奶哭。
后来,母亲拿过了电话,不停地叮嘱梁一飞要注意身体,听领导的话。
梁一飞听着母亲的嘱咐,不停“哦哦”地点着头。打电话前准备好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四排长看着秒表,小声地提醒说时间要到了。
梁一飞冲四排长点点头,对母亲说:“妈,时间到了,我一切都好,你们放心吧。”
母亲又是一阵唠叨。
“时间到了,快五分钟了。”四排长再次小声地提醒梁一飞。
梁一飞咬了咬牙,用沙哑的声音说:“妈,你们要注意身体,照顾好我奶奶,不用担心我,我挂电话了。”说完后,梁一飞利索地把电话挂了,转身走出了办公室。走了一半时,他才想起来,就又转身对四排长说:“谢谢排长。”
四排长已经把杂志放了下来,听到梁一飞谢自己,就笑着说:“谢我什么。——把你的眼泪擦一下再出去。”
梁一飞把泪水擦了,又说声“谢谢排长”,低着头跑了出去。
●贰
年三十晚上休息得太晚,初一早晨,新兵连把起床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新兵们从美梦中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很亮了,都吓了一跳。当得知是起床时间推迟了,才放下心来。
大年初一的天气很晴朗,这让刚起床的新兵们心里感到欢喜和舒服。新兵们已经在喜气洋洋地互贺新年了。梁一飞整个晚上睡得很香很甜,起床后,他站在后面的阳台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想起昨晚给家里打电话的情景,还有打电话回来后,被战友们嘲笑的情景,他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班房里,郑小东已经吵闹着给冯班长拜年要红包了。自从王杰和周亮消沉下去之后,郑小东已经成了八班最活跃的新兵。冯班长今天心情很好,他不停地笑着向郑小东、罗天海几个解释说,自己没有结婚,是不能发红包的。但郑小东却依旧闹着要红包,并说,我们就当冯班长已经结婚了。郑小东的话惹得全班新兵哈哈大笑起来。梁一飞觉得很没意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厌恶起了郑小东。看着郑小东哗众取宠的模样,梁一飞心里暗骂了声“恶心”,转身拿牙膏、牙刷刷牙去了。
早饭后,新兵们自由活动。梁一飞拿了本书坐在走廊上晒太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过年放假了,又是大年初一,自己的心情怎么从一起床就很低落。可能是太想家了吧,昨晚打电话的时间又实在太短,他心里想道。王杰在梁一飞的旁边坐着,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两个人都不说话,梁一飞低头看书,王杰抬头看天花板。
梁一飞看了会儿书,觉得累了,就趴在护栏上向下看。新兵连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欢乐气氛。篮球场上最热闹,乒乓球比赛、桌球比赛都在那里举行。选手和观看的新兵挤得满满的,但仍有篮球爱好者在夹缝里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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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4)
梁一飞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又回到板凳上晒太阳。王杰见梁一飞回来了,就问:“一飞,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啊?家里出了什么事?”
梁一飞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自己打完电话,哭着回来后,就裹在大衣里不再和人说话了。自己的样子让王杰误会了吧,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冲王杰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阿杰,你昨晚打电话回来,好像也不是很高兴,怎么回事?也想家了?”
“唉!没意思!”王杰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家里人没收到我的信,很早就睡了。我打电话回去,我老爸接的,老爸喝得真醉,也可能是没睡醒吧,乱七八糟地说了三分钟,我也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来我妈接了电话,又唠叨了我一分钟。从头到尾我就没说上一句话,时间就到了。唉——”
梁一飞想起昨晚奶奶、父亲和母亲在家等自己电话的情景,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就继续抱怨:“我真服了我爸!大年三十他居然喝成那副模样。唉!如果能回家过年该有多好啊!——这兵当得真没意思!”
梁一飞也觉得这兵当得没意思——很没意思,但却不愿附和王杰去抱怨。
“郑小东从昨晚到现在,看起来很兴奋啊!”听到班房里郑小东在大声地嬉笑,梁一飞厌恶地说。
“是啊!”王杰点了点头,感慨道:“我听罗天海说,郑小东当兵要走的时候,和他父亲闹了矛盾,两人谁也不理谁。郑小东来部队时,他父亲也没送他。昨晚打电话,他父亲好像给他道了歉,父子一下子和好了,所以,郑小东才这么兴奋。”
“原来是这样啊。”梁一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一飞忽然想起了乒乓球比赛,就转移话题问王杰:“阿杰,你怎么不去报名参加乒乓球比赛啊?上次你还拿了第三名呢。”
王杰依然是那副无奈的模样,他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把手伸到梁一飞眼前,说:“你看。”
王杰手上的伤口依旧没有好,现在看起来更严重了。食指和中指的根部虽然已经结了厚厚的血痂,但仍有血丝露出来,并且好像化脓了,看起来有点怕人。
梁一飞被王杰手上的血痂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已经这么久了,这些伤口竟还没有好。他转头同情地看着王杰,王杰却是一脸漠然。
梁一飞同情地说:“阿杰,你的伤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好啊?——啊,对了,军体训练时,你怎么不向冯班长请假,你的手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听到梁一飞的语气里充满责备和关心,王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也想请假啊!但七班长就在旁边。我请假的话,肯定会被他耻笑。”提到七班长,王杰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一丝怨恨,但这丝怨恨马上被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掩盖了。
“一飞,你知道,我是宁可手痛,也不愿被他耻笑的。他妈的,在外面混还怕这点痛,是吧?”王杰一脸英雄痞子相。
梁一飞看着王杰的手,心里替他难过,根本没有注意听他在说什么。看到他用征询的眼神看着自己,梁一飞敷衍地笑了笑说:“是啊!是啊!不过,阿杰,你说你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王杰把手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现在天冷了,伤口很难好的。不过,过年我们放七天假,这段时间应该能把伤养好。唉!听天由命了!”
梁一飞看着王杰,心里更替他难受。听着楼下新兵们的吵闹、嬉笑声,梁一飞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和王杰。梁一飞又想起了奶奶、父母,这个时候,他们在家干什么呢?一股思家的悲凉涌上了梁一飞的心头。看着王杰的双手,梁一飞忽然说:“阿杰,我们逃回家吧?”说出这句话后,梁一飞自己先吓了一跳。
王杰也被梁一飞的话吓了一跳,等他确信是梁一飞说的时,眼睛立刻兴奋地闪亮起来,喜悦堆上了他那已不再肥胖的脸。王杰看了梁一飞一会儿,见梁一飞没有更改的意思,就兴奋地攥了攥拳头,对梁一飞说:“一飞,我早就想逃回家了。我们现在还没挂警衔呢,部队就是把我们抓回来了,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们说什么就是不当兵了,他们也没办法,最多把我们批评一顿,退回家。前几天,我的一个朋友给我写信说,他们村就有一个兵给退回来了。一飞,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我看我们一起逃出去吧。”王杰说完后,用兴奋、期待的目光看着梁一飞。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5)
梁一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有逃回家的想法,并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听了王杰的话,又犹豫了,说道:“阿杰,如果我们回家,亲戚朋友会怎么看?肯定会把我们当逃兵看。我看算了,再苦再累也就一个多月了。忍一忍吧!”梁一飞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敢和王杰对视。
王杰本来期待梁一飞立刻同意自己的观点,没想到梁一飞这么快就打了退堂鼓。他用不满意的目光看了梁一飞一眼,喃喃地说:“现在你不跑,等挂了警衔再跑,那就是真正的逃兵了。会判刑的!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王杰又深深地看了梁一飞一眼,见梁一飞并没有看自己,就接着说:“唉!在部队里,我们会学到什么东西啊?简直是浪费时光。我都搞不懂,我老爸为什么会花钱找关系,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来。”王杰说完后,就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梁一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杰。是自己先向王杰提出当逃兵的,王杰被自己的提议勾引得兴奋了,又是自己打了退堂鼓,把他心中的火给浇灭了。看着王杰低着头不说话,梁一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两个人又都不再说话了。一个上午他俩就在沉默中度过。
●叁
下午,新兵连组织各班包饺子。后勤班提供饺子馅和揉好的面团,做饺子皮和包饺子则由新兵们自己完成。饺子包好后由各班抬到后勤班去煮。副队长集合队伍讲了注意事项后,新兵们就欢天喜地地忙开了。
八班在冯班长的带领下分了工。梁一飞和黎冬生负责把饭桌洗干净;郑小东和黄涛跟着冯班长到后勤班抢面团、饺子馅和擀面杖;高恒和剩下的人员准备碗筷和作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们才发现了个严重问题——没有人会擀饺子皮,也没有人会包饺子。
冯班长看着梁一飞和王杰说,你们俩都是从北方来的,应该懂吧。梁一飞和王杰都摇了摇头,说在家都是老妈包饺子。八班的新兵就都站在饭桌前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办。
最后,冯班长跑到九班,把刘云际叫了过来。刘云际满手白面,脸上也抹了几块,看起来很滑稽。不过,他很利索,拿起擀面杖一会儿就擀了十几个饺子皮,然后又包了几个饺子,给大家做示范。做完示范后,他问大家懂不懂。大家都说懂了。这时,九班长已经在抗议冯班长挖九班的“人才”了。刘云际急忙跑回了自己班。
刘云际走后,八班的新兵就在冯班长的带领下,自己忙了起来。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把饺子包好了。冯班长还别出心裁,把剩下的面团和饺子馅包成了个大“饺子”,比包子还要大。包好的饺子歪歪扭扭地摆在蒸笼里。大家看着这些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饺子,又看看彼此间脸上的面粉,嘿嘿地笑了起来。
郑小东忽然用沾满面粉的手抹罗天海的脸,罗天海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了一个白色的手掌印。“九阴白骨爪。”刘帅在旁边叫道,并顺手把面粉抹在了旁边黎冬生的脸上。八班的新兵就开始追逐着用“面手”抹别人的脸了。其他班也这样闹了起来。饭堂被新兵们搅和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要煮饺子了,冯班长带着梁一飞、郑小东、黄涛去厨房煮,高恒则带着剩下的人员洗桌子,清理“战场”。梁一飞跟着冯班长来到厨房门口时,发现厨房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煮好饺子出来。冯班长急忙带着他们挤了进去。
厨房里人很多,后勤班的老兵不停地吆喝新兵,“新兵蛋子”的叫声从来没在他们口中停过。梁一飞厌恶地看了他们几眼,想立刻出去,但看到冯班长向里面挤,郑小东和黄涛抬着蒸笼在后面艰难地跟着,就不好意思出去了。挤到灶台时,刚好有一个班把饺子捞出来了。冯班长急忙叫郑小东和黄涛把饺子倒进锅里。看着饺子在水里漂浮翻滚,几个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煮饺子的过程中,高恒、刘帅几个几乎每隔不到一分钟,就问一次饺子熟了没有,问得冯班长差点把不熟的饺子捞出来吃。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6)
冯班长和梁一飞他们把饺子端出来时,新兵们早就沉不住气了,罗天海他们在厨房门口就把饺子接了过去。每个新兵的饭盆里都已经调好料,大家立刻开始捞饺子吃。首先是把冯班长的大饺子捞给冯班长。冯班长满心欢喜地咬了一口才发现,里面的馅儿全是生的。大家都说可惜了。
虽然很多饺子都只剩下了饺子皮,饺子馅全漏掉了,但新兵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饺子很快就吃完了,但大家都觉得没吃饱。自己的劳动果实不能填饱自己肚子,每个人都觉得挺失落的。冯班长看出了大家神色中的不满意,就笑着说,大家不用怕,今晚我们各班开座谈会,新兵连会发很多水果、瓜子和食品给我们,大家随便吃。新兵们一听,立刻高兴起来,急忙去刷洗饭盆。
晚上的座谈会并不是以各班为单位的,而是三排所有的新兵集合在九班座谈。其实也说不上是座谈会,三个班长把新兵连分发的水果、瓜子、食品摆在了报纸上,新兵们围成一圈,坐在地板上边吃边聊,应该叫“坐在地板上谈”了。
座谈会本来是由副队长组织的,但副队长来了一下就走了,被几个排长叫走了。走的时候,他委托九班长组织座谈会,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新兵们玩得开心点儿。九班长把东西摆好后,也只说了一句话:玩得开心点儿,吃得开心点儿。新兵们觉得这样随随意意最好,就各自找了自己的老乡或谈得来的战友,边吃边聊。
梁一飞、王杰、刘云际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老乡们凑在了一起,王杰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又说又笑,看起来十分开心。梁一飞好久没有看到王杰这么开心和健谈了,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从心里替他高兴。
刘云际的情况要比梁一飞和王杰好得多。他是九班的副班长,很得九班长信赖和喜欢。刘云际对梁一飞说,他已经准备考军校了,他专门看了考军校的复习资料,并不难。当他得知梁一飞没有考军校的想法时,就劝梁一飞要考,并说,当两年兵就回家,有什么意思呢。
梁一飞没有想到,刘云际的思想已经和部队这么接近。他在暗自为刘云际高兴的同时,忽然发觉,部队需要的其实就是刘云际这样的兵。而自己呢,根本不适应部队,部队也不需要自己这样的人。梁一飞确实没有想过要考军校,他对部队的很多方面都不适应,或者说是反感和看不惯。在一个自己看不惯的地方生活好多年,这是梁一飞不愿意的。但刘云际并没有觉察到梁一飞的态度,仍不停地劝他考军校,梁一飞就急忙把话题岔开了。
十点以后,大多数新兵都觉得没什么可聊了,水果、瓜子和食品也基本上给消灭光了。陆续有七班和八班的新兵回到自己的班去,九班的班房不再那么拥挤了。几个九班的新兵在后面的阳台上“嗷嗷”乱叫,吼一些跑调的歌曲,不知是因为太兴奋,还是为了发泄思家的郁闷。梁一飞觉得没意思,就说头晕,起身回了八班。王杰很留恋这样的聊天场所,留下来继续和刘云际聊天。
梁一飞回到八班时发现,黎冬生、黄涛他们都在小包房里聊天。他的心情依旧莫名其妙地低落,就到后面的阳台上吹风。后面的居民小区灯火通明,充满欢声笑语。“他们就是所谓的‘万家圆’了?我这里就是‘一家不圆’了。”想到这里,梁一飞不由得苦笑。
“一飞,在想什么呢?”
猛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梁一飞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高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旁边。
“没想什么,胡思乱想吧。”梁一飞敷衍地笑着说。
高恒趴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抿着嘴,眉毛微微地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梁一飞见高恒不说话,自己也没有什么话好讲,就趴在高恒的旁边继续吹风。梁一飞本来是在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高恒的到来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不由得想起高恒这个人来。
高恒是八班新兵里最不愿和别人来往的一个。他的性格好像很孤僻。他从不与人深谈,对于自己的家庭和入伍前的情况,更是只字不提。八班的新兵除了知道他是从湖南来的之外,对他一无所知。大家觉得他难以捉摸,看不透,他不是那种透明和坦荡的人。有些时候,大家甚至觉得他很神秘,觉得他身后好像有个黑暗的匣子。至于这匣子里藏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大家无法走近他,大家也不愿与他走近。因此,他在八班没有一个朋友。郑小东是和他一起从湖南来的,他们的关系也很疏远。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三章(7)
梁一飞和高恒趴在阳台上都不说话,各自想自己的心事。过了好久,梁一飞觉得没意思,就转头问高恒:“班副,在想什么呢?想家啊?”
高恒回头冲梁一飞笑了笑,说:“是啊!你不想家啊?”
梁一飞就笑着说:“谁不想家啊!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呢。唉!以前在家过年的时候,从没觉得多幸福多快乐。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多么幸福和快乐!”梁一飞说着说着,神情不由得黯淡下来。
“谁不是啊!我也是恨以前在家时没有好好照顾我妈,没有听她的话。”高恒的神情也黯淡了下来,“现在就我妈一个人在家过年,想到她,我心里就难受。”
“高恒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过年?”梁一飞这才稍稍了解到了一点点高恒的家庭情况,但又不好意思问下去。他不明白高恒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这些话。他接着高恒的话说:“我不也是嘛。在家的时候,不听老爸老妈的话,经常惹他们生气,现在想起来就后悔。特别是读书不努力的事儿……”
高恒打断了梁一飞的话,说道:“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高恒还没有说完,楼下就传来尖锐的哨音和一排长喊“集合”的声音。
梁一飞和高恒都一愣。武队长不是已经说过今晚不集合了吗?怎么还吹哨集合?他们来不及多想,都急忙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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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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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壹
新兵们在宿舍楼下集合完毕后,才发现支队长的警车在篮球场上停着。原来是支队长来了,怪不得要集合。一排长整理好部队后,支队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武队长和指导员也跟了出来。支队长满面笑容地走到队伍前面,显得特别和蔼可亲。梁一飞想不明白:为什么官儿越大的领导对新兵越好,那些班长几乎不是官,却在新兵面前官气十足,那么凶呢?
支队长来回看了几遍队伍,收敛了笑容,敬了个礼,说:“同志们辛苦了!”
新兵们立刻大声地喊道:“为人民服务!”
支队长显然因新兵们洪亮的回答而高兴起来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不错,很有气势,像个当兵的了。啊——等过几天给你们授了警衔,你们就是真正的军人了。今天呢——我代表我们支队党委来看望大家,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龙马精神,学业有成。同时,也祝福你们的家人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新兵们立刻热烈地鼓起掌来。
“知道大家正玩得开心,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过年了,支队党委给大家发个红包,算是一点心意。你们人比较多,就班长留下来吧。那个——排长,你来安排一下。”支队长说完又回了办公室。武队长和指导员急忙跟着回了办公室。
一排长按照支队长的吩咐,把班长留了下来。新兵们一个个欢欢喜喜地回了宿舍。梁一飞回到班房时,郑小东、刘帅几个已经在讨论支队给的红包是多少钱了。郑小东说会是五十,刘帅说应该是一百。剩下的新兵有的赞成郑小东,有的赞成刘帅,吵得沸沸扬扬。梁一飞倒不在乎是多少钱,也不想参加争论,他来时已经带了足够的钱。不过,在内心,他还是希望钱越多越好。
冯班长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红包。新兵们众星捧月般把冯班长和红包迎进了班房。红包发到手里,打开一看,竟是两百。这大大出乎新兵们的意料,每个人都高兴得要跳起来了。梁一飞满心欢喜地拿着红包,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
接下来的两天,市政府和市公安局也分别到新兵连给新兵们拜年,并分发红包,一个送了二百元,一个送了一百元。这些意外的收获,着实让新兵们欢喜了几天。梁一飞的心情也被其他新兵的快乐感染着,愉快了许多,当玩起来的时候,也不怎么想家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新兵们自由活动。李军峰到三排找梁一飞、王杰和刘云际玩。四个人站在一起,想起来时在火车上的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梁一飞觉得李军峰没什么变化,刘云际比以前活泼了,王杰倒是消沉了。
“军峰,感觉自己离保安还有多远?”梁一飞想起李军峰在火车上说,他当兵是为了当保安,就开玩笑地问道。
“当什么保安啊?在部队挺好的。”李军峰笑着说。
王杰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李军峰,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在、部、队、挺、好?”
“是啊,在部队挺好。每天都是四菜一汤,有时候还有水果,过年又发这么多红包,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你不觉得部队纪律太严,训练太苦吗?”王杰瞪大眼睛问他。
“部队没有纪律还是部队吗?严一点也没什么。”李军峰看到了王杰的惊讶,继续说道:“训练是苦了点儿,但也不算什么,很正常的。我比较喜欢训练,尤其是晚上的跑步和搞体能。我们班长说我军事素质好,如果好好干,将来可以留在部队里当士官、当班长,像我们的班长一样带新兵。我没有什么文化,不能像云际和一飞一样考军校,我就想参加预提士官集训,将来当班长,在部队里待上一段时间。”
王杰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李军峰,说不出话来,觉得他很陌生。
刘云际看着王杰,笑着说:“我觉得军峰说得很对。其实,只要我们喜欢上了训练,训练就不苦了。部队的纪律严,但我们指导员说过‘遵守纪律的人才是最自由的人’,我们认真遵守了,自然就不觉得它严了。你说是不是,王杰?”
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2)
“你们的意思是部队一切都非常好了?”王杰没好气地说。
刘云际看了看梁一飞和李军峰,继续笑着对王杰说:“也不是说部队的一切都好,但你要慢慢去喜欢它,不能总排斥它。王杰,大年三十晚上,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消沉、低落的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你这样的心态不行,你会越过越痛苦,说不定会出事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王杰打断了刘云际的话,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是副班长,文化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军校;军峰呢,军事动作好,班长又喜欢他,将来也能当上班长,所以,你们就觉得部队什么都好。我呢,盲流一个,又不想在部队发展,所以,部队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好的。”
梁一飞看到王杰有点生气了,刘云际也尴尬地站着,怕两个人伤了和气,就急忙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咱们不说部队的事儿了,咱们说点别的事儿吧。”
●贰
大年初三上午,新兵们依旧自由活动。新兵连被愉快的氛围包围着,到处是吵闹声和欢笑声。许多比赛都到了决赛,很多新兵都跑去看。梁一飞讨厌拥挤和喧闹,依旧搬了板凳坐在太阳下看书消遣。他喜欢刘震云的小说,尤其是那篇《新兵连》,他已经看过一遍了,却忍不住要再看。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冯班长和高恒回来了。他们报了拖拉机比赛,可惜这次运气不佳,在决赛中输了。冯班长回到班房后说,没有过够打牌的瘾,要新兵们和他继续打牌。此时班房里没剩几个新兵,会打拖拉机的只有刘帅和梁一飞。冯班长就招呼他们来打牌。梁一飞就和刘帅坐对门,同冯班长、高恒打起了拖拉机。黎冬生、周亮坐在旁边看,说要学习一下。
十一点的时候,七班长来到了八班。他看到冯班长、梁一飞四个人在打牌,就说谁起来一下,让他来打。此时梁一飞正打得高兴,手中的牌又好,就装作没听见,继续打自己的牌。刘帅和高恒也正打得高兴,就一样装傻,低着头只顾打自己的牌。冯班长更不会站起来让给七班长了。
七班长说完话后,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梁一飞、高恒、刘帅三个人竟毫无顾忌地打牌,没有一个人给他让位,他又尴尬又恼火。这三个新兵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七班长愤怒了。
这一局结束了,梁一飞和刘帅顺利地过了关,升了级,他俩高兴地笑了起来。七班长看到梁一飞和刘帅笑,以为是嘲笑自己。他一步跨到梁一飞跟前,冷冷地说:“打牌打得这么高兴吗?”
梁一飞正低着头洗牌,没想到七班长会突然来到自己跟前,就急忙站了起来说:“七班长好。”
七班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梁一飞,嘲弄地笑着说:“我好什么啊?我看你过得挺好的嘛!”梁一飞抬头看七班长,见七班长盯着自己看,就低下头不说话。
七班长见梁一飞不说话,就笑着对冯班长说:“冯班长,在你们班当兵真是舒服啊!我班那个新兵,紧急集合迟到,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罚他的吗?”七班长虽然是和冯班长说话,眼睛却盯着梁一飞看。梁一飞心里清楚,七班长是说给自己听的,是在讽刺自己紧急集合迟到。他低着头,既不敢看七班长,也不敢看冯班长。
“怎么处罚他的?”冯班长笑着问。
七班长转头看着冯班长,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说照顾新兵的情绪,不让迟到的新兵写检讨吗?哼!迟到就迟到了,还有什么情绪。我们七班的新兵可不像八班的这么娇贵!我班那个新兵,紧急集合迟到,给我们七班抹了黑,我就要给他点小小的处罚。”七班长说这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梁一飞不放,好像恨不得梁一飞立刻就被他这样处罚。
“我处罚他很简单——写三千字的检讨;每天中午不睡觉打背包;做一个星期小值日。”七班长说完后,又转头看站在旁边的周亮。
周亮很知趣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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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3)
冯班长听七班长说完,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至于吗!过年了,让他们都舒服快乐地过个年。听说明天就要训练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嘛!——来来来,七班长,打牌。”
高恒也在旁边说:“七班长,打牌吧。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嘛!”
梁一飞听到冯班长叫七班长打牌,就急忙走开,给七班长让位置。七班长却没有坐下来,他笑着对冯班长说:“不打了,刚才只是随便说说。冯班长啊,你把兵看得像宝贝一样,还怎么管理好啊!”七班长说完后,不等冯班长回答,就转身走出了班房。
高恒在后面说:“七班长,在这玩一会儿吧。”
七班长却没有理他。
冯班长见七班长走了,就招呼梁一飞说:“梁一飞,来,继续打牌。”
七班长把梁一飞刚刚愉快起来的心情给扑灭了,他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他本不想打牌了,但想了想,觉得不能再得罪冯班长呀,就又回到了座位上。他手里拿着牌,心思却不在牌上了。他深深地后悔刚才没有给七班长让位。七班长心胸这么狭窄,以后肯定要找我的麻烦。想到这里,梁一飞更加不安,打牌的心思一点都没有了。
冯班长看到梁一飞这样心神不宁,就说:“梁一飞,不要把迟到的事放在心上,谁不会出错啊!我又不惩罚你,你不要担心。好好打牌。”
梁一飞听到冯班长这样说,心里才安稳些。他想,只要冯班长不惩罚我,七班长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毕竟是八班的兵啊。想到这里,他就静下心来,认真地陪冯班长打牌了。
●叁
晚上,新兵连让各班组织写家信,但新年放假带给新兵们的兴奋和自由,使他们无心写信。第二天就要开始训练,新兵们抓紧最后的时光放肆玩耍,八班热闹得简直要把房顶掀翻。郑小东、刘帅、苏黎明在打牌,声音大得要命,边打边吵,推推搡搡,看起来不像打牌,像在恣意地放纵自己。罗天海、周亮、王杰在吹牛,一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声音大得要把打牌的压倒,看起来也不像吹牛,像在扯着嗓子吵架。梁一飞坐在床边看书,被吵得头昏脑涨,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到后面的阳台上吹风透气。
梁一飞走到阳台时,发现高恒正趴在阳台上发呆。高恒见梁一飞过来了,就笑着说:“你看冯班长不在,班里乱成啥样了。”由于军校马上要预考了,冯班长吃过晚饭就去自习室了。
梁一飞笑着附和说:“是啊!冯班长在的时候,大家会感觉比较压抑,做什么都放不开。冯班长不在了,大家就原形毕露了。”梁一飞边说边走到高恒旁边,趴在了阳台上。
高恒见梁一飞趴在了阳台上,笑着说:“太压抑了也不好,说不定会闷出什么病来。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对吧?”
梁一飞见高恒问自己,想了想说:“太压抑了不好,太放松了也不好,什么事都要有个度。平平淡淡、不张不弛地过日子,才是真。”
“你可以做哲学家了,像亚里士多德,是吧?”高恒笑着说。
梁一飞不知高恒是夸奖自己,还是和自己开玩笑,就冲高恒笑了笑,转头看外面的风景。
高恒见梁一飞不说话,就接着问:“一飞,你怎么那么爱看书啊?”
梁一飞见高恒问自己,就叹了口气说:“唉!无聊,觉得生活没意思,只有把自己放到书里了,麻醉自己。”
这是梁一飞的心里话。梁一飞从感觉到自己来部队是个错误的那一刻起,就迷上了看小说。虽然他上学时也爱看小说,但从没像现在这样痴迷过。读书的时候,思想跟着书的内容走,沉醉在里面,就可以把现实的烦恼忘掉。他觉得自己读书其实就是被书麻醉。
“我发现你今晚说话特有味。”高恒看着梁一飞说,“是不是太压抑了?我知道咱们八班现在最压抑、最难过、麻烦最多的就是你。让七班长这个人来带新兵,领导如果了解他的性格的话,肯定会后悔用错了人。七班长这个人心胸太狭隘,对什么事都斤斤计较。今天上午他又给你难堪了。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和他计较,犯不上,是吧?”
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4)
梁一飞没想到高恒这样理解自己,他很感动。听了高恒对七班长的评价,梁一飞苦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能和他计较呢?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唉!我现在想的是怎样躲着他。只要他忽然良心发现,不和我计较就谢天谢地了。你看过《大话西游》没有?里面唐僧有句台词说‘生有何苦,死又何哀’,我现在的感受就是这样。”想到唐僧啰啰唆唆、叽叽歪歪的模样,梁一飞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梁一飞笑,高恒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后,他收敛了笑容,说:“我也看过《大话西游》,但没记得那句台词。一飞,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太压抑了。其实,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谁没有委屈?谁心里不压抑、苦闷?我觉得你还好一点,可以和你九班的老乡刘云际,咱班的王杰、周亮诉诉苦,把委屈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受。可我……我们呢?我们心里那么多的痛苦,找谁去诉呢?”
梁一飞看高恒越说越激动,忽然想起了初一晚上,高恒说他家只有他妈一个人在家过年。梁一飞立刻敏感起来。高恒虽然和班里的新兵关系渐渐融洽,但大家和他还是有层隔阂,梁一飞也是这样。这种隔阂是无意识中形成的,虽然有时你想把它抹去,但它总是在潜意识里存在着,挥之不去。梁一飞有时候觉得高恒这个人很不错,想和他交朋友,但只要一走近他,这层隐藏的隔阂就立刻出现,让梁一飞无法和他更亲密地接触。梁一飞知道高恒是在说自己没有知心的朋友和老乡,有苦闷无处诉,但梁一飞不知该如何去劝说他。看着高恒,他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高恒见梁一飞看着自己不说话,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外面灯火通明的居民区。梁一飞觉得高恒这么理解自己,规劝自己,自己却不能听他诉说,分担他的苦闷,感到很惭愧。高恒趴在阳台上一句话也不再说。看着高恒的背影,梁一飞忽然觉得他好孤单。他就趴在高恒的旁边,陪高恒看外面的风景。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看不起我。”
梁一飞听到高恒这样说,心里一惊,急忙转头看他。高恒依旧默默地看外面的风景,根本没有看梁一飞。梁一飞连忙说道:“班副,你说什么呀!谁看不起你啊!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郑小东又说什么讽刺你的话了?郑小东就是这种人,他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啊?”
“郑小东没有说我,是我自己说的。”高恒转过头看着梁一飞说,“你还记得十班长整王杰的事吗?”
看到高恒真诚地看着自己,梁一飞心里忽然很感动。对于这件事,梁一飞一直想不通,也一直不能原谅高恒。郑小东他们都说,是高恒打小报告给冯班长和十班长,王杰才挨整的。但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梁一飞觉得高恒不是那种人。
现在,高恒主动提起这件事,梁一飞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敷衍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呀。”话说出后,梁一飞也觉得奇怪:事情是高恒做的,高恒都提出来了,自己还逃避什么呢?
高恒却不愿这件事就这样敷衍过去,他看着梁一飞,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们都说我靠到冯班长那里打小报告才当了副班长,是不是?”
梁一飞见高恒盯着自己问,急忙把头别了过去。事实确实如此,但当着高恒的面,他不能这样说。
高恒见梁一飞不回答,就继续说:“王杰的事确实和我有关,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梁一飞一愣,转头看着高恒。
“前一天的晚上,冯班长宣布我为副班长。第二天早上,我见王杰在厕所抽烟,就去劝阻他。王杰跑步一直很差,抽烟也是个原因。王杰不听我的劝告,还和我吵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是副班长,应该表现一下了。当时也是和王杰有点怄气。中午吃过饭,我就去找冯班长,告诉他王杰抽烟的事。
“你也知道,冯班长是不会刁难我们的,最多只会批评一下王杰。这样,王杰把烟戒了,对王杰也好。”高恒一副无辜的样子,继续说,“没想到的是,在我报告冯班长的时候,十班长刚好过来了,找冯班长要烟。他听了后,说要替冯班长整治一下王杰。冯班长一开始不让,后来还是答应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十班长会那样整治王杰。冯班长为这事还和十班长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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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5)
听高恒讲完,梁一飞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梁一飞一直认为,高恒不是那种做事龌龊的人。现在,高恒的讲述完全证实了他的想法,他非常高兴。
“我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梁一飞兴奋地对高恒说。
高恒见梁一飞理解了自己,也高兴起来。他笑着说:“这些事我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不能找人说,好难受。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聊呢……”
高恒说到这里,班房里忽然传来冯班长的喊声:“高恒,梁一飞,来打牌呀。唉!一个晚上也没做出几道数学题,真没意思。还是打牌好啊!梁一飞,今天上午输给你了,我一直耿耿于怀呢。快来打牌呀。”
梁一飞和高恒相视一笑,急忙跑回了班里。
●肆
初四上午,新兵们恢复了训练,但并没有正规起来,时间安排得很松散。初五,不知从哪个班开始,给新兵们压腿了。大多数新兵的腿因为没有压开,在进行腿法训练时,横踢、侧踹等动作就不能做到位。要把腿法练好,首先要把腿和胯骨压开,这样才能很舒展地做踢腿动作。在以前的训练中,新兵们活动身体时,也是必须压腿的,但那是新兵们自己循序渐进地慢慢压。现在,班长们却要拔苗助长了。
班长把要压腿的新兵叫到跟前,让他坐下。班长再叫三个新兵,一个用腿顶着要压腿新兵的背,另两个按住他的胳膊,班长就坐在他的前面。开始压腿了,班长用脚向后蹬被压腿新兵的腿,直到把他的两条腿蹬成180度。蹬成180度后,再停留五分钟,放开。这样,一组压腿动作就完成了。
当其他班的新兵在压腿时,八班的新兵依旧在训练场上跟着冯班长复习擒敌术。一次休息时,梁一飞看到七班长给七班的一个新兵压腿。他的腿被七班长蹬着,胳膊被另两名新兵紧紧地按着,后背被一个新兵顶着。被压腿的新兵难受得不停挣扎,身体扭来扭去地抽搐。
梁一飞并不太感到恐惧和害怕。相反,他有一种好奇,这种好奇促使他也想尝试一下强迫压腿的滋味。梁一飞问旁边的罗天海、刘帅几个新兵,结果他们的想法和他一样,这就让梁一飞更想去尝试压腿了。
初六晚上,周亮给八班的新兵带回来了个恐怖的消息。周亮十班的一个老乡被压了一次腿,结果十班长说没压开,要重新压。周亮刚好晚上找这个老乡有点事,走到十班门口,他就看到这个老乡在压腿了。老乡背靠着墙壁,胳膊被两个新兵按着,腿一下子被十班长蹬开了。老乡难受得不停用头撞墙,十班长就吩咐另外一个新兵拿被子垫在他的头后面……周亮站在门口看呆了,也吓呆了。他也不办事了,急忙跑了回来。
周亮说完后,八班的新兵都听呆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压腿原来是这么痛苦,并庆幸冯班长没有给他们压腿了。
快熄灯的时候,郑小东又从他的老乡那里带回来了个可怕的消息:三班的一个新兵压了一次腿,结果没压开。三班长说明天再帮他压一次。结果,这个新兵吓得躺在地上不起来,说明天再压腿的话,他就一直躺着不起来,弄得三班长没办法,只好说不给他压腿了。
郑小东的消息让八班的新兵惶惶不安起来,每个人都害怕冯班长也要给他们压腿。冯班长在熄灯一段时间后,才从学习室回来。八班的新兵都没敢睡觉。见冯班长回来后,没说什么,立刻上床了,他们才稍稍放下心来。
初七已经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了,新兵连把彩旗、彩带等物品收了回去,新年的气氛也随着这些物品的收回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新兵们过年时兴奋、高兴的心情也消失了。上午的擒敌术训练,时间增加到了三个小时,新兵们已经开始学新的动作了。收操的时候,八班的新兵见冯班长依旧没有提压腿的事,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因为下午要进行军体训练,冯班长总不会在军体训练时压腿吧。看着其他班的新兵因为压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八班的新兵既可怜他们又为自己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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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6)
下午军体训练第一节课休息时,冯班长忽然说,八班新兵的擒敌术动作学得很慢,特别是腿法,相当差。八班的新兵并没有在意冯班长的话,但冯班长接着说:“看起来要给你们压压腿了,要不然,咱班的军事动作就跟不上别的班了。”
冯班长的最后一句话把八班的新兵吓了一跳。郑小东急忙对冯班长说,自己的腿法已经可以了,不用压腿了。刘帅、罗天海几个也都跟着说,自己的腿法可以了。结果,冯班长火了。冯班长说,你们的腿法也敢说可以,也不知道脸红,下节课开始压腿。新兵们听了,想向冯班长求情,但看到冯班长真的生气了,就不敢求情了,一个个都觉得心里凉凉的。
梁一飞听到郑小东小声地说:“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郑小东的话让梁一飞更加恐慌起来,他暗暗祈祷冯班长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要真正给他们压腿。不管八班的新兵如何害怕和祈祷,从第二节课开始,冯班长就如他所说,给新兵一个个压腿了。
第一个去压腿的是苏黎明。高恒、郑小东、黄涛被叫去帮忙。可能是怕被领导看到批评吧,冯班长把压腿的地点选在了黑板报后的草坪上。八班剩下的人员继续进行军体训练。看着冯班长带着苏黎明他们四个消失在黑板报后面,梁一飞觉得地狱也许就在那里。
在这漫长的五分钟等待中,剩下的新兵根本没有心情训练。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黑板报看,好像可以把黑板报看穿似的。但黑板报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只能想象着苏黎明被压腿的惨相。
苏黎明终于从黑板报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大家的目光跟着他的步伐移动着。
苏黎明脸色苍白地走到刘帅跟前,用无神的眼光扫了一下剩下的新兵,稍稍有点气喘地对面前的刘帅说:“刘帅,冯班长让你过去。”
刘帅早知道按队列位置,下一个就是自己,不过,他还是被苏黎明的话吓了一跳。他急迫地问苏黎明:“黎明,什么感觉啊?”
苏黎明已走到双杠前,用手扶着双杠,两条腿微微地抖动着,好像立刻要摔倒一样。他听到刘帅问自己,头也不回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说不出来。——你赶快去吧,冯班长在等你呢。”
刘帅愣了一下,急忙向黑板报后面跑去。跑了快一半路时,他绝望地回头看了梁一飞他们一眼,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要上刑场。
郑小东一瘸一拐走回来后,梁一飞就很自觉地朝黑板报后面走去。来到黑板报后面时,梁一飞看到黄涛正坐在地上活动双腿。冯班长就坐在黄涛对面。刘帅按着黄涛的左胳膊,高恒用腿顶着黄涛的后背。
冯班长看到梁一飞过来了,就说:“梁一飞,按着黄涛的右胳膊。”
梁一飞急忙跑到黄涛的右边,按住了他的右胳膊。
一切准备就绪后,冯班长开始用脚将黄涛的双腿慢慢向后蹬。刚开始蹬的时候,黄涛还只是微微地皱眉。当黄涛的两条腿越分越开,大概到150度的时候,他开始扭动他的身体,扭动的幅度随着两腿分开角度的增大愈来愈猛。当快被蹬成180度时,他开始拼命地挣扎,脸也因痛苦而扭曲得变了形。
看着黄涛痛苦的模样,梁一飞心一软,两手不由得放松了。黄涛立刻把右胳膊抽了出来,并用右手把刘帅推开,身体迅速地滚到了一旁。滚到一旁后,他的两腿蜷了起来,紧紧地并在一起,用双手死死地抱着不放。
冯班长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梁一飞一眼,说:“叫黎冬生过来。——这点小事你都办不了,你还能干什么?”
梁一飞不敢看冯班长的脸色,急忙跑回军体场叫黎冬生。
黎冬生往黑板报后面走去,王杰问梁一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梁一飞站在军体场,想着冯班长说自己的话,又害怕又惭愧。他把经过讲给王杰和周亮听,两个人想象着黄涛的样子,都吓得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黄涛回来了,叫周亮过去。
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7)
周亮慌慌张张地向黑板报跑去,结果被军体场的边沿绊了一下,他向前猛冲几步,差点摔倒。梁一飞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笑也笑不出来。
黄涛扶着双杠,两腿不停地抖动。梁一飞过去安慰他说:“阿涛,没事吧?”
黄涛看了梁一飞一眼,喘着气说:“没事。唉!就当死了一次。——不是一次,是两次。一飞,你怎么松手了啊?”
梁一飞见黄涛的语气大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黄涛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急忙解释说:“也不能怪你,主要是我那时太痛苦了。当时我都快失去理智了。一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梁一飞听到黄涛安慰自己,感激地看了黄涛一眼,点了点头。
梁一飞是八班最后一个压腿的,轮到他时,已经快收操了。去黑板报后面的路并不是很远,梁一飞却感觉自己像走了一个世纪。他回头看已经压过腿的王杰、周亮、罗天海他们,他们都在凝望自己。特别是周亮,看自己的时候,手扶着双杠,浑身抖个不停。梁一飞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是在电影中看过的,被捕的地下党员被押赴刑场,围观的百姓用愤恨而无奈的眼神默默地目送他离去。想到这里,梁一飞忽然有了点儿大义凛然的气概,他挺直了腰杆,快步朝黑板报后面跑去。
冯班长正坐在草坪上和高恒、郑小东、刘帅聊天,见梁一飞过来了,就说:“快点坐下吧,马上要收操了。”梁一飞急忙坐在了冯班长面前。梁一飞想,这一刻终于来了。他心里又紧张了起来,身体微微发抖了。高恒、郑小东、刘帅走到了梁一飞身边,分别按住了他的胳膊,顶住了他的后背。
冯班长刚要给梁一飞压腿,却听到九班长在军体场喊他。冯班长就让他们先等会儿。梁一飞被高恒、郑小东、刘帅控制着坐在地上,竟又不那么紧张了。他心里忽然有了种好奇:压腿那么痛苦,但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呀?这好奇使他竟希望冯班长快点回来给自己压腿。
冯班长回来了,显得很高兴。他吩咐梁一飞放松点,尽可能地把两腿分开,开始压腿。梁一飞点了点头。随着冯班长两脚不断向后蹬,梁一飞两腿分开的角度越来越大,一种又痛又麻的感觉从他的腿上传到大脑,又从大脑传遍全身,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细血管都扩张得快要破裂了……
冯班长的两脚还在不断向后蹬,梁一飞的头脑被痛苦侵蚀着,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拼命地扭动身体,但他的双臂被郑小东、刘帅牢牢地控制着。他又用力向后仰身体,高恒的两腿却死死地顶着他的后背。梁一飞感到绝望了。他想喊,喉咙却喊不出声来;他想发泄,身体却被绑缚着;他甚至想死,但他连死的能力都没有。梁一飞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的冯班长,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杀了他。
冯班长却不管梁一飞的痛苦和眼神,他的两脚猛地一蹬,梁一飞的两腿一下子被分成了180度。梁一飞感到浑身忽地一热,好像置身于熔炉里一般。他仰了仰头,想叫出声来,头却又无力地垂下了。片刻,他又感觉浑身忽地变得冰冷,好像从熔炉里又掉进了冰窖里一般。他的头脑一片浑浊,只觉得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一飞,放松点……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梁一飞脑子清醒时,发现自己双手死死地抱着腿,蜷着身体躺在草地上。他看到冯班长和高恒看着自己笑,才知道自己已经压完腿了。冯班长看到梁一飞看自己,就笑着说:“梁一飞,要不要再来一次。”梁一飞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冯班长,拼命地摇头。
冯班长转头对高恒说:“赶快带梁一飞回军体场吧,我还有点事办,你带全班回去吧。”高恒点头说“是”。冯班长急匆匆地走了。
梁一飞见冯班长走了,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用手按着地想站起来,但刚站了一半,两腿一酸,又跌了下去。高恒急忙跑到梁一飞跟前,扶他站起来,关切地问:“一飞,你没事吧?”
我的新兵连 第十四章(8)
梁一飞站在地上,双腿不停地抖动,如果不是高恒扶着,很可能立刻又会跌倒。他痛苦地摇摇头说:“真难受呀,像死过了一回。”
高恒安慰他说:“大家都和你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梁一飞点了点头,由高恒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军体场。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1)
★
第十五章
●壹
新年的最后三天假期,新兵们是在压腿的痛苦中结束的。初八,新兵连恢复了正常训练,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但此时的新兵连却像战时医院,到处可以看到一瘸一拐走路的新兵。梁一飞、王杰、周亮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梁一飞自从压过腿后,站着的时候,就再也没敢把两腿合拢过。他也曾试着合拢,但结果不是摔倒,就是神经质地快速把两腿分开。因为两条腿只要稍稍挨近,立刻就会有种灼烧般的麻痛感觉,双腿虚软颤抖不已,不得不分开。走路的时候,梁一飞和大多数新兵一样,是叉着腿走的。虽然叉着腿走同样麻痛,但总比两腿挨近强些。看着别人,看着自己,新兵们都觉得自己走路像螃蟹,但他们却没有螃蟹的霸气。
新年后虽只开训了两天,梁一飞却觉得度日如年。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应和恐惧。那不适应就像是超强的光束射向了他的眼睛,使他眩晕,又像是得了胃病,让人厌食又呕吐。每当他站在训练场上训练时,两腿总麻痛得他全身神经质地颤抖。梁一飞悲观地感到,各科目的军事动作是越来越难掌握了,自己的水平将会与全班越拉越远。
这天下午,八班的新兵站成一排听冯班长讲解擒敌拳的动作要领。梁一飞的腿依旧又麻又痛。他趁冯班长没注意,偷偷地晃了晃腿,觉得舒服了些。他又偷偷地晃了晃,心中暗喜。突然,他的小腿肚被人猛踢了一下,他的双腿一麻一痉挛,再也站不住,身体朝前扑倒下去……
梁一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也顺势磕在了草地上的一块石头上。他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像触电了一般,疼得抽搐起来,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用手撑着地,艰难地爬了起来。回头看时,七班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八班,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八班的新兵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一股委屈的怒火在梁一飞的胸口噌地燃起,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声地质问七班长:“你为什么踢我?”
七班长见梁一飞对自己态度很强硬,突地绷紧了笑嘻嘻的脸,冷冷地看着他,蔑视地说:“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踢你?站在队列里两条腿晃来晃去,吊儿郎当的,你像个当兵的吗?”他转头对冯班长说:“八班长,我在后面实在看不过眼,替你教育了一下这个稀拉兵。你不介意吧?”
冯班长冲七班长笑着说:“应该的。”
七班长走了。冯班长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梁一飞,说:“梁一飞,是不是就你腿痛啊?是不是腿痛就可以不在队列里站好?”
“我只是轻轻地晃了一下。”梁一飞委屈地说。
“轻轻地晃一下是不是就不违反纪律?”冯班长严厉的眼神让梁一飞抬不起头来。看着自己身上的枯草和尘土,梁一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委屈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冯班长看着低着头的梁一飞,继续说:“你看看你刚才是怎么和七班长说话的,你什么态度啊?到部队这么长时间了,你懂不懂得尊重班长、尊重领导?”
梁一飞的心越来越凉了,心寒得可怕。和上次一样,冯班长不但没有帮自己,还帮七班长讲话。高恒的话怎么可信呢?在自己和七班长的争端中,冯班长怎么可能会照顾自己呢?梁一飞突然对冯班长也充满了愤怒。他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红红的眼睛望着冯班长,说:“他踢了我一脚,我还要尊重他啊?”
冯班长没有想到梁一飞质问起自己来了。他生气了,看着梁一飞冷冷地说:“梁一飞,你还真委屈了啊?你还是不是个兵?”
梁一飞并不避开冯班长的目光,他倔强地看着冯班长,也冷冷地说:“我是个兵,但我不是被别人踢来踢去的兵。”
八班的新兵见梁一飞和冯班长吵起来了,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梁一飞竟敢顶撞冯班长。高恒最先反应过来,他跑到梁一飞跟前,拉着梁一飞说:“一飞,你干什么,你没有摔傻吧?”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2)
梁一飞并没有领会高恒的意图,他摔开了高恒的手,说:“我没有傻,我现在看透部队是什么样子了。哼!”
王杰、周亮他们也走了过来,把梁一飞拉到了一边。王杰边拍梁一飞身上的尘土,边悄声对梁一飞说:“一飞,别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冯班长此时已不再生气,他心平气和地看了梁一飞一眼,说:“梁一飞,你到那边草地上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梁一飞坐在草地上,看着八班的新兵跟着冯班长训练,心中感到一片灰暗。新兵连的一切在他眼前模糊、黯淡起来,并让他讨厌和害怕。连自己这么敬重的冯班长都这样对自己,在新兵连还有谁值得信赖呢?梁一飞彻底地后悔了。他觉得是自己一个任性的幻想,使他来到了这个永远无法回头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来当兵?”他痛恨地责问自己。
“我怎样才能逃脱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他无望地问自己。
梁一飞感觉自己真像陷入了一片泥沼,想挣脱也挣脱不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淹没。这真是个可怕的梦。
课间休息时,冯班长把梁一飞叫到了跟前。冯班长没有直接批评、责怪梁一飞,而是先在梁一飞面前作了检讨,说自己刚才气急败坏,态度不是很好,希望他能谅解。然后,冯班长说,希望梁一飞能做一下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班长,遇到了刚才的情况,会怎么办。冯班长说,不管七班长还有他自己是怎么对待梁一飞,梁一飞都应该保持对班长的基本的尊重。有委屈,可以慢慢讲。
冯班长诚恳的谈话,梁一飞并没有听在心里。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觉得与其让他去尊重七班长,不如让他去尊重一个恶贯满盈的罪犯。如果自己是班长,自己决不会小肚鸡肠地报复说自己坏话的新兵。如果自己是班长,自己的兵被别的班长欺负,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梁一飞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反抗表露出来,他敷衍着、顺从着冯班长的意思。冯班长见梁一飞的态度已不再激烈,就让他回训练场继续训练。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七班长的刁难和嘲笑,冯班长的不理解,却深深地印在了梁一飞的心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要一闭上眼睛,七班长嘲弄的表情、冯班长冷冷的目光、八班新兵同情又爱莫能助的眼神,就全都出现在他的眼前。
新兵连体能训练强度的加大也让他无所适从。特别是五千米跑步,每次他都是竭尽全力才能跑完。跑步的过程中,他总有种痛苦得快要晕倒的感觉。他是越来越恐惧、抵触和厌恶训练了。
梁一飞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漆黑的世界。周围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团团黑的、摸不着的空气包围着。黑暗的世界静得阴森可怕。慢慢地,连他自己也融入了这片黑暗中。在这无边无际的黑色里,他无助地站着,没有道路,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他想呼喊,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他想求助,却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走……
梁一飞开始彻夜地失眠了。几天的训练都这么痛苦,真不知道以后的训练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自己的腿什么时候会好?七班长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翻来覆去,梁一飞睡不着。他只能流着泪思念家中的亲人,怀念上学时的好时光。虽然他知道,这虚幻的想象是杯让人更痛苦的酒。
“和王杰一起逃回家吧,一切都会变好的。”这个潜伏了很多天的想法终于在梁一飞的脑海中再次出现。这次它一出现,盘旋了几个来回后,就牢牢地控制了梁一飞的大脑。确定了要逃离部队的想法后,梁一飞不再那么苦恼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于豁然间看到了光明,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他又幻想自己回到了学校,和李静、何小燕她们在教室里学习了。
“王杰会不会和自己一起逃跑呢?我一个人怎么逃啊?”梁一飞又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王杰的处境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糟。他手上的伤总不见好,他的腿几乎支撑不了身体,他的军体成绩已经是全排倒数了。并且,王杰一再地向自己暗示一起逃跑。想到这里,梁一飞放心了。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3)
“如何同王杰商量这事呢?”梁一飞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时机是晚上熄灯后在小包房。王杰熄灯后总在小包房里搞体能训练,冯班长这时已到自习室学习去了。梁一飞决定第二天晚上就向王杰摊牌,要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逃出新兵连。事不宜迟呀,如果被授了警衔,想逃就不容易了。
当一切都想好,梁一飞长长地出了口气,感觉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开了。听着宿舍里其他战友均匀的呼吸、打鼾声,梁一飞觉得好累好困,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贰
第二天的一整天,梁一飞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全班人员都在注意他,仿佛每个人都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知道他要逃离部队。特别是有次课间休息,梁一飞正想着如何逃回家,冯班长忽然叫他,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冯班长看了他一会儿,只说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病了。梁一飞敷衍地回答没事,身上却已吓出冷汗。这一天里,梁一飞小心翼翼,尽量避开人群,尽量不在八班新兵面前出现。
提心吊胆中,梁一飞终于熬到了晚上熄灯。他本想直接去小包房找王杰,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冯班长今晚没有去自习室。冯班长坐在自己的床上,似乎在低头想心事,又不时抬头看梁一飞。
在冯班长的一看一看中,梁一飞心里害怕得起了毛。冯班长为什么总看我?难道他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不去自习室,是故意要留在宿舍抓我吗?想到这里,梁一飞浑身发热,又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很快发觉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了。冯班长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他又不是神仙!
梁一飞在自我安慰中定下神来。但他还是不敢去小包房,虽然他知道王杰就在那里。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装睡,眼睛偷偷地观察冯班长的举动。冯班长在梁一飞躺下后不久,就拿着复习资料走出了班房。梁一飞心里高兴起来,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听着冯班长的脚步声在走廊和楼梯上消失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害怕冯班长是故意走开,要杀个“回马枪”来抓自己。过了大概十分钟,整个走廊和楼梯确实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才感觉自己是多虑了。
梁一飞觉得时间已不允许自己再拖了,今晚他必须和王杰商量。他起床穿上了衣服,感觉心在不停地跳。在去小包房的路上,他总禁不住要回头往走廊望。走廊静悄悄的,但他不放心,他就先去了趟厕所。他想,如果现在被冯班长抓到,自己是有理由的,自己是上厕所。从厕所出来后,看着外面静悄悄的走廊,梁一飞蹑手蹑脚地朝小包房走去。
梁一飞打开小包房的门时,发现小包房里的灯没有开。里面一片黑暗,他的眼睛很不适应。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六七秒钟后才看清房中的一切。王杰确实在里面,但没有搞体能,而是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休息。让梁一飞意外的是,周亮在王杰旁边坐着。
此时,王杰和周亮都抬头看着梁一飞。
梁一飞愣在门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飞,怎么还不睡觉啊?”王杰轻声地问。
“啊——没什么……睡不着。”梁一飞低声地回答着,走进了小包房,并顺手把小包房的门关上了。
梁一飞走到王杰旁边,坐了下来。他感觉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周亮的存在,使他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对王杰说。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先把周亮支走,但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靠着墙壁低头继续想。
不知王杰和周亮刚才在谈论什么话题,梁一飞的到来,好像把他们的话题切断了。梁一飞低着头不说话,他们两个也低着头不说话。小包房里静悄悄的。
梁一飞等了一会儿,发觉王杰和周亮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着急起来。他知道自己要尽快和王杰商量那件事,不然的话,冯班长一回来,他就没机会了。
梁一飞抬起头来,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地感叹:“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训练啊?七班长这个王八蛋什么时候不再为难我啊?”梁一飞故意用家乡话说,他希望周亮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有事要和王杰讲,自己能知趣地走开。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4)
梁一飞说完话后,转头看周亮。周亮依旧低着头坐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梁一飞又着急又恼火。
王杰抬起头,无奈地摇了摇说:“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训练?做梦吧。等两年后,我们退伍了,就可以不用训练了。唉,还要等两年啊!如果现在就能回家多好,再也不用训练了,不用压腿,不用受欺负了。一飞,前几天七班长那个王八蛋欺负你,我真想上去杀了他。”
王杰的同情和仗义让梁一飞很感激。梁一飞从王杰的话里感觉王杰的想法和自己很一致,这让他欣喜和激动。梁一飞更加迫切地想要和王杰谈一起逃回家的事了。但周亮就在身旁,这个障碍的存在,使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和王杰畅快地交流。他恨不得立刻把周亮赶出小包房。
梁一飞就接着王杰的话继续说:“真希望能够闭上眼睛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就可以退伍了。那该多好啊!”梁一飞依旧用家乡话和王杰说话,他祈盼着周亮赶快离开。
“是啊!要是明天退伍就好了。”周亮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接着梁一飞的话发感叹。梁一飞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直恨自己的家乡话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听懂。
“明天就可以走啊,我们又没有授衔,走了也不算逃兵。”梁一飞没好气地说。
“如果不是怕落个逃兵的罪名,我早就跑了。”周亮接过梁一飞的话说,“在这里,简直压抑得要死,痛苦得要死。真后悔到部队来当兵,真想现在就逃出去。”
“你也想逃回家?”梁一飞惊奇地问周亮,他觉得周亮话里有别样的味道。
周亮瞟了梁一飞一眼,漠然地说:“谁不想逃回家?我敢肯定,我们新兵连里,至少有一半人想逃回家。但逃回去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部队给抓回来。到那时,不管是在部队里,还是在家里,都会被看不起。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逃兵。严重点,还会给判刑的……”
“但我们现在逃走不算逃兵啊,我们还没授衔啊。”梁一飞不等周亮说完,就急忙打断了周亮的话。
王杰忽然转头问梁一飞:“一飞,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真的准备要在部队里熬两年吗?”
梁一飞被王杰问得一愣,但他马上明白了王杰的意思。梁一飞觉得,现在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算了,说不定还可以拉拢周亮一起走。到时候,三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梁一飞看着王杰和周亮,认真地说:“阿杰、阿亮,这几天我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在部队待下去了。再这样待下去,我们不被训练累死,也会被七班长欺负死。这也是今晚我来找你们的原因。我觉得我们不能和班里其他新兵比,我们很多方面都比他们差。
“首先,我们体质差,我们根本就不能适应部队的训练,等待我们的只能是被人家看不起和被部队淘汰。其次,部队的生活和我们需要的生活是天壤之别,我们要的是自由,却处处被管制,完全没有自由,简直和囚犯没什么区别。再者,我们三个都被七班长给看死了,他随时都会整我们,在新兵连里,我们只能任他宰割,不能反抗。你们也看到了,冯班长根本不会帮我们……”
梁一飞看到王杰和周亮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受了鼓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前几天,阿杰劝我逃回家,我还犹豫不决。现在我明白了,继续在部队待下去,没什么前途,只会更加痛苦。”
“我早就说了嘛,那时你就是不听。”王杰接着梁一飞的话说,“一飞,你知道你进来之前,我和阿亮在说什么吗?就是说一起逃走的事。可阿亮现在还是犹豫不决——像你以前那样。”
●叁
“不是我犹豫不决,是你们不知道当逃兵的下场。”周亮在旁边有气无力地说。
“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村出过逃兵。部队来人抓他,我跑去看了。他戴着手铐从屋里被押了出来,耷拉着脑袋。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妈一直在哭,他爸的眼睛也红红的,真是尴尬极了。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5)
“我爸是村支书,就跟着武装部的人去送他和部队的人。听我爸讲,那些部队的干部和兵,可生气了,一路上黑着脸不说话,不正眼看人。我爸赔着小心,低三下四地给人家说好话。把部队的人送走了,武装部的人又把我爸训了一顿,责问他推荐的什么兵,把的什么关!
“那一家在我们村本来是有头有脸的,自从他家的儿子当了逃兵,他们在人前就抬不起头来。见了人总是不尴不尬的,脸上挂不住。门口挂的‘军属光荣’的牌子,也悄悄地摘下了。他妈还大病了一场。
“我当兵走的时候,我爸对我说,部队是个大熔炉,在部队里可以学到很多终生受益的东西,你要好好锻炼自己。他还说,不要求你在部队有大的出息,只希望你是个好兵。他告诫我,千万不能当逃兵,就是死在部队里也不能当逃兵。如果我当了逃兵,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知道我爸要面子,我要真当了逃兵,他这村支书还怎么在村里做人啊?”
周亮说到最后,控制不住,竟低着头小声地哭了起来。
梁一飞和王杰都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梁一飞完全被周亮为难的处境和真挚的情感打动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父亲在武装部含泪送他入伍的情景。梁一飞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极爱面子的。他平时很严肃,脸上很少有笑容,但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夸奖了姐姐和自己,他黑黑的脸上就会放出动人的光彩。
梁一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他和姐姐都上小学,父亲遇到了他们的校长,校长对父亲说:“你真是教子有方呀,两个孩子又听话又好学,期末考试都考了全班第一。要是学校的学生都像你的女儿和儿子就好了,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就高兴了。”父亲是怎样乐陶陶地回了家!整个春节他都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就不停地笑,给别人讲校长说给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地讲,一遍又一遍地笑。
想到这里,梁一飞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觉得自己真不应该让父亲失望。父亲会多伤心呀。他要逃离部队的念头动摇了起来。在父亲的面前,这念头一点点撕碎、飞散……
梁一飞转头看王杰和周亮。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梁一飞知道,他们逃离部队的计划恐怕要破产了。
“你们村的那个逃兵,他有没有受什么处分,或者被判刑?”王杰首先打破了沉默。
梁一飞抬起头来看周亮。
周亮依然低着头,声音像刚才一样灰暗:“好像没有吧。听说他有一个亲戚,比较厉害,花了一些钱,他就没被处分。前年他就退伍回我们村了。”
王杰听完周亮的话,看了看周亮,又转头看梁一飞。
梁一飞心里矛盾极了,根本拿不定主意。逃离部队吧,会给父母丢脸;不逃吧,自己又对部队生活痛恨得要命。看到王杰看他,他急忙低下了头。他不敢和王杰对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里,有多少迟疑和恐慌。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是不是不想逃了?”王杰大声地问。
梁一飞和周亮都低着头不说话。
王杰“哼”了一声,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是怕给自己的父母丢脸。难道我就不怕给父母丢脸?但我们不离开部队,就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梁一飞也正被这个“该怎么办”苦恼着呢。他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他不明白自己本来在学校正好好地读书呢,怎么突然像中了邪般要来当兵,父母、同学的劝告一点都听不进去。如果当初不来当兵,哪会有这么多烦恼和痛苦。梁一飞痛恨着自己。
“你们说话啊!——好,你们不说我来说。”王杰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梁一飞和周亮,恨恨地说:“刚才阿亮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给我们的父母丢脸,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留在部队里受煎熬!”
“你们看阿亮村里的那个逃兵,都当了半年兵了才逃走,结果,没受什么处分。我们就不同了,我们还没授衔,部队的编制里还没有我们的名字。我们现在逃走是最恰当不过,部队根本拿我们没办法。你们说是不是?”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6)
“你说得有道理,部队可能是拿我们没办法,但我们逃回家后,部队照样会来抓我们。你们想一想,部队到我们家抓我们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丢脸无所谓,我可不能让我父母跟着我丢脸。那样,我宁可去死。”周亮低着头喃喃地说,他声音很低,但最后一句话却说得很坚决。
王杰不满地看了周亮一眼,“哼”了一声,说:“我说你这个人比较笨吧,你还不承认。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出个两全的办法来,既可以逃离部队,又不让我们的父母丢脸?”
王杰的话让梁一飞内心一动:是啊,如果有这样的办法就好了,不过,哪里会有这样的好办法呢?
周亮终于抬起了头,他满脸疑惑地看着王杰,说:“阿杰,难道你有办法让我们既逃离部队,又不让父母丢脸吗?”
“那还用说,我刚刚想出来的。”王杰满脸得意地看了看周亮和梁一飞,声音里充满炫耀,“我们要逃离部队,但不逃回家。这样,部队就不会到我们家抓人,我们的父母就不会丢脸。逃几天后,我们自己回来。我们对武队长和指导员讲清楚,说我们不想当兵了。你们想,我们又没正式入伍,又给部队惹事,军事素质又差,部队肯定不要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像我朋友村里的那个兵一样被退回去。”
梁一飞被王杰的想法打动了。王杰的办法真是两全之策,很妙呀。但梁一飞又想了想,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妥。至于是哪个地方,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我怎么就没有想出这么好的主意?阿杰,我真服了你了。”周亮完全被王杰的主意打动了,“不过,阿杰,我们逃出去的几天,在哪儿过呀?”
看到周亮对自己敬佩不已,王杰更加得意起来:“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我有个特别好的哥们,现在就在滨海打工。我来当兵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呢,让我有空去找他玩。他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都在我电话本里记着呢。”
周亮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王杰,眼神里充满敬佩和兴奋。他脸上的愁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笑容,好像他已经回了家。
梁一飞却没像周亮那么乐观。王杰的计划虽然周密,但仍有一些细节没考虑到。比如自己被退回家了,碰到了亲戚朋友,他们肯定要问,你去当兵了,咋又回来了,那自己怎么回答。
王杰见梁一飞不说话,就问:“一飞,怎么了?难道我这个主意不好?”
“好是好,但还有一些问题。”梁一飞本不想给王杰和周亮泼冷水,但又觉得不说不行,就说,“阿杰,你说我们被部队退回家,遇到亲戚朋友了,我们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怕苦怕累,逃出来了吧。”
“哎哟,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怎么解决,亏你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周亮接过梁一飞的话说,“他们问我,我就说我身体素质不行,部队体检时把我给退回来了。梁一飞,你更好说呀。大家都知道你眼睛近视,你就说你视力不行,给退回来了,不就行了?反正他们又不在部队,我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梁一飞觉得周亮说得有道理,心里舒畅了许多,就问王杰:“阿杰,你说我们怎么逃啊?”
梁一飞说这话时,忽然觉得自己和王杰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刚认识王杰时,梁一飞觉得王杰是个爱装成熟又很不成熟的街头小混混。那时,王杰无论做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都要让梁一飞给他想办法。梁一飞就是王杰的主心骨。梁一飞也很有自己是王杰的依靠的那种感觉。但现在,两个人的角色完全调换了。梁一飞觉得王杰比自己成熟了,自己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向王杰讨主意了。王杰俨然成了梁一飞的主心骨。
王杰自然没有注意到梁一飞的心理变化,他看着梁一飞和周亮,认真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们逃走的最好时间是星期六晚上。你们想啊,我们新兵连每个星期六晚上都安排我们去看电视。那时,所有的班长和新兵都在自习室看电视,楼下又没哨兵。我们这个时候不逃,什么时候逃?”
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7)
梁一飞暗暗佩服王杰。能想出这么完整的计划方案,可见王杰在这事上已花了很多工夫去深思熟虑。
王杰问梁一飞和周亮:“你们都有没有便服?”
梁一飞不明白王杰的意思,但还是告诉王杰自己有。周亮却没有便服,就问要便服干什么。
“我们现在肯定需要便服了。你们想一想,我们三个穿军装的新兵走在一起,太显眼了,部队很容易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如果我们穿了便服,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我们是当兵的?”
梁一飞和周亮彻底被王杰给征服了。两个人都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王杰,不住地点头称是。
“阿亮没有便服没关系,我这里有好几套呢。我和阿亮的身材相差不大,他穿我的衣服应该没问题。”
“我已经想好路线了。我们番强到后面的居民小区去,然后从小区的门口出去。出去后,立刻找公用电话,打电话给我那哥们,让他告诉我们怎么去他那里。这样,我们就逃离部队了。一飞、阿亮,你们说怎么样?”
梁一飞和周亮认真地听王杰讲计划,他俩完全沉醉在了这计划里。王杰向他俩征求意见时,他俩只有不住地点头,并对王杰由衷地赞叹:“阿杰,你太厉害了,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那好。”王杰见梁一飞和周亮完全听从于自己,就高兴地说:“我们按计划行事。大后天就是星期六了,这三天大家一定要注意好言行,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我们的意图。还有,这三天我们三个要尽量少接触,免得被他们怀疑。特别是高恒,他是冯班长的卧底,最会给冯班长打小报告了,我们要特别小心他。”
梁一飞本想对王杰和周亮说高恒不是那种人,但又觉得此时已没必要解释这些了,就附和着周亮,对王杰的话表示同意。
王杰看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站起身说:“我看我们今天就说到这里吧,事情就这样定了。现在应该很晚了,冯班长大概也要回来了,我们赶快回去休息吧。”
梁一飞和周亮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休息。
王杰又小声地叮嘱说:“大家小声点回班房,别把他们给吵醒了。一飞、阿亮,你们这两天一定要注意好,千万别给冯班长他们看出破绽。”
梁一飞小声说着“知道了”,轻轻地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小包房。王杰和周亮也轻轻地走了出来。
梁一飞回到自己的床前,转头看冯班长的床铺,吓了一大跳:冯班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已经睡了。王杰过来了,梁一飞指给王杰看,王杰也吓了一跳。但他马上镇静了下来,向梁一飞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他蹑手蹑脚地向冯班长的床铺走去。周亮是最后从小包房出来的,他看到王杰这个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轻脚走到梁一飞跟前问梁一飞。梁一飞连忙给周亮做手势,让他不要说话。
王杰小心翼翼地走到冯班长的床铺前,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退了回来。
梁一飞小声地问:“没事吧?”
王杰嘿嘿一笑,说:“没事,睡得正香呢。”
周亮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紧张地问王杰:“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王杰肯定地说。
王杰和周亮都回床睡觉了,梁一飞还是有点担心,又看了看冯班长的床铺。冯班长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梁一飞想,冯班长可能是学习太累了,回来后没查铺就直接睡觉了吧。看王杰已经爬上床睡觉了,梁一飞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就也上床休息了。
躺在床上,梁一飞却睡不着。他为王杰计划的周密而高兴,为自己能脱离部队而兴奋。不过,在内心里,他还是隐约觉得这计划有哪个地方不妥。至于是哪个地方,他也说不上来。
梁一飞想起了父亲,自己回家后,父亲会怎样看待自己呀;梁一飞想起了奶奶,自己回家了,奶奶一定是最高兴的;梁一飞想起了何小燕,何小燕已经这么久没给自己写回信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梁一飞想起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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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五章(8)
翻来覆去中,梁一飞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肆
和王杰、周亮商量好逃离部队的计划后,梁一飞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各项工作中,他表现得相当积极,尤其是军事训练,他的热情特别高。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刻苦训练究竟是为了蒙骗冯班长他们呢,还是自己忽然热爱上了军事训练。奇怪的是,这几天里,他的腿好像也没有以前痛了。王杰和周亮也在刻苦地训练着,像梁一飞一样。他们三个的表现是如此突出,以至于冯班长在全班面前大力地表扬了他们。梁一飞竟有点后悔自己要逃离部队了。
星期五中午午休时,梁一飞意外地收到了姐姐的来信。拿到信,他很吃惊,过年期间,很少会有人写信,大家都没收到来信。捏着厚厚的信封,梁一飞感觉姐姐至少又写了五页,这五页里又至少有四页在讲做人的大道理。新兵们都躺在床上休息了,梁一飞也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在床上躺着,看姐姐的信。虽然讨厌姐姐那些空泛的道理,但姐姐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时,他还是感觉内心立刻被幸福和喜悦充满。
姐姐这次来信的内容竟和以前不同,她在信的开头告诉梁一飞家里人很想念他之后,就讲起了家里过年时的情景。姐姐说,今年过年,家里特别热闹,几个表哥都结婚了,带着新娘来给奶奶拜年,院子给他们闹翻了;姐姐说,妈妈又买了只小狗,取名“娇娇”,“娇娇”很可爱,会和人吵架,会嗑瓜子,大家都爱逗它;姐姐又说,家里下了很大的雪,年前年后都下了,可惜梁一飞不在,就没人堆雪人了……
看到这里,梁一飞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姐姐叙述的一切,他的双眼溢满了泪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泪水擦去,继续往下看。
姐姐最后告诉梁一飞,奶奶的身体很好,就是特别想念他。姐姐说,大年三十晚上,奶奶接过电话后,一夜都没有睡。奶奶坐在床上,总是说,这孩子接了电话,怎么一直在哭呀,在部队里一定很不顺吧。奶奶念念叨叨的,一会儿说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肯定不习惯;一会儿说他在部队里,肯定不能吃好;一会儿又说他身体这么单薄,肯定不能适应训练……奶奶就这样念叨着说了一个夜晚。
梁一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跑到厕所,关上门,靠在墙上,任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他咬着嘴唇,强抑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出声,但还是抽噎了起来。他哭了好一会儿,感情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用冷水洗了洗脸,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奶奶,您等着我,我马上就能回家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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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1)
★
第十六章
●壹
星期六的到来,让梁一飞又兴奋又紧张。从早上起床起,他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紧紧的,大脑和身体都处于紧张状态。同时,他心里又涌满欢喜的浪花,这浪花几乎要不能控制地迸溅出来。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撑到晚上不出事,就万事大吉了。
早操结束后,新兵们回班房整理内务。梁一飞边整理被角边偷偷地观察王杰和周亮。从那天晚上起,为了防范冯班长对他们起疑,他们三个已很少接触了。
周亮正低着头叠被子。粗粗一看,周亮的神情举止和平时没两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破绽。周亮心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眼睛贼溜溜的,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瞟冯班长,瞟一眼后又迅速地移开。梁一飞都替他担心了。幸亏冯班长在专心地背复习资料上的内容,没去看他。
王杰就稳重多了。他叠完被子,就拿抹布去擦窗玻璃。擦玻璃的时候,他一脸平淡和漠然,仿佛万事都与他无关。梁一飞不得不佩服王杰的沉稳。
梁一飞转眼又去看冯班长,冯班长仍在背资料。梁一飞心中窃喜,知道他们的计划基本上要成功了。
上午,新兵连没有组织会操,新兵们复习新学的擒敌术动作。时间在梁一飞的祈祷中,终于熬到了中午。中午吃饭时,武队长带来了个新排长介绍给新兵们认识。三排没有排长,他将担任三排的排长。新排长叫焦小楠,中等个,年龄看起来仿佛很小,长得眉清目秀,作自我介绍时,很腼腆,像个女孩子。
中午午休前,九班长找冯班长聊天,梁一飞隐约听他们讲,焦排长是这个支队考上军校的兵,毕业分配时,被有关系的学员换到了偏远的山区支队,今年他又找关系调了回来。梁一飞并不是很在意新排长的到来,反正他今晚就要走了,来什么样的排长对他来说无所谓。
午休时,冯班长忽然说,他要请假外出办事。梁一飞、王杰、周亮的眼睛对视到了一起,欢喜溢于言表,眼睛都在感叹:“天助我们也!”冯班长吩咐新兵们好好休息,又把高恒叫到班房外单独嘱咐了事情,就走了。
冯班长走后,新兵们明显放松了许多。除了黎冬生按照冯班长的嘱咐,老老实实地上床休息外,其他新兵都在吹牛聊天。梁一飞也在其中,听郑小东和罗天海几个吹牛。
梁一飞听了会儿,转头去看王杰,发现王杰正在看自己。王杰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朝小包房走去。梁一飞急忙跟了过去。
到了小包房,梁一飞轻轻地关上了门,小声地问:“阿杰,什么事?”
王杰一边从包架上取他的行李箱,一边对梁一飞说:“一飞,把你的便服拿出来,我把它们放在一起,晚上走时好节省时间。”王杰的行李箱放在包架的顶层,王杰个子矮,费了很大力气也没能取下来。
梁一飞急忙上前帮忙,然后取自己的行李箱。王杰也来帮梁一飞取。梁一飞的行李箱很轻,根本不需他帮忙,但他不好意思拒绝王杰,就和王杰一起把箱子拿了下来。
梁一飞把自己的便服递给了王杰。王杰把所有的便服都塞在了他的一个大大的背包里。看着王杰的背包,梁一飞笑着说:“阿杰,你来当兵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当逃兵?不然,东西怎么备得这么齐,背包都有。”
“这要感谢我老妈。”王杰笑着说,“我来部队时,老妈什么东西都往我箱子里塞。塞背包时,我还嫌麻烦。老妈说,探家时可以用。没想到歪打正着,现在派上用场了。”
“姜还是老的辣,说不定你老妈早就算准咱们要逃离部队,特意给咱们准备了个背包,你说是不是?”梁一飞开玩笑说。
“哈哈,你当我老妈是诸葛亮啊!”王杰大笑起来,“我老妈掐指一算:哎呀,不好!我儿要在部队受苦了,山人要准备个背包,好助他一臂之力。”王杰模拟起了豫剧中诸葛亮的腔调,并做出摇羽毛扇、捋胡子的动作。梁一飞和王杰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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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2)
两个人正笑得起劲,小包房的门忽然开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止住笑声。王杰赶快把背包塞进了行李箱。
门打开了,周亮走了进来。两个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周亮一进小包房,就大声地嚷道:“我说上了趟厕所,怎么就找不着你们了。原来藏到这儿。我还以为你们见冯班长请假,提前行动了呢……”
王杰生气地狠狠地指着周亮的嘴。周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急忙用手捂住了嘴。王杰到小包房门口朝外望了望,把门关上了。
周亮小声解释道:“我从厕所里出来,发现你俩都不在班房,我立刻就想到,你俩该不会是趁冯班长不在,提前跑了吧,那你俩也太不够哥们儿了。我又一琢磨,觉得不可能呀,就去问高恒,高恒说你们在小包房。唉!吓死我了。”
“我们怎么会单独跑呢?你也太小看我们了。”王杰不满地说。
“误会,误会。”周亮急忙道歉,“是我太胡思乱想了,你们不要在意呀!”
“没什么,没什么……”梁一飞急忙打圆场。
周亮见王杰不再说什么了,就问:“阿杰、一飞,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呀?”
王杰没有答理周亮,还在生气。梁一飞就说:“我们把今晚需要的东西准备一下。阿亮,你要带什么?找出来放到王杰的背包里。”
“一飞,你们都放了些什么呀?我觉得没东西可带呀。反正我们被退回家时还要回部队取行李,对不对?”周亮虽然是对着梁一飞说话,眼睛却瞅着王杰,征求王杰的意见。
周亮竟这么怕王杰。梁一飞意识到,王杰已经是他们的领头羊了。
“你确实不用带什么,便服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有一样东西,大家千万别忘了带。不然,我们就完了。”王杰已经把背包整理好,放进了行李箱里。
“什么东西呀?这么重要。”周亮问。
梁一飞知道是钱,但他知道王杰在卖弄,就笑着不说话。
王杰见周亮问自己,不屑地看了周亮一眼,说:“唉!我说你笨吧,你还不承认。肯定是要带钱了。没有钱,我们这几天怎么过啊?没听说过一句话嘛,‘一文钱憋死英雄汉’。我们没有钱,非要饭不可。不过,我倒不担心这个问题,我知道现在大家都有钱。”
周亮忙笑着点头,见王杰要放行李箱,就急忙上前帮他抬箱子。
梁一飞觉得没事了,就说:“没事了吧,我先出去了,免得被人怀疑。”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赶快出去吧。”王杰也担心被人发现。
梁一飞不等王杰说完,就打开了小包房的门。门拉开了,梁一飞吓了一跳:高恒竟在门前站着。高恒似乎也吓了一跳。两个人都呆住了。
“高恒,你干吗呢?”梁一飞小心地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刚好进来拿东西,正要推门,门忽然开了,吓了我一跳,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高恒拍着胸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我也吓了一跳,拉开门了,门前竟然有个人。”梁一飞笑着说,“班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午觉?”
“睡不着,到小包房拿本书来看,你们赶快休息吧。”高恒说完,走进了小包房。
梁一飞回到班房,见其他新兵都已上床休息了,就也上床睡觉。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巧合和高恒惊慌失措的样子,梁一飞怀疑起来。莫非他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刚才是在偷听吗?梁一飞紧张了起来。但他只担心了一会儿,就否定了自己的怀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这么小心谨慎,这么隐秘,他怎么会知道呢?
下午起床的时候,梁一飞发现冯班长已经回来了。梁一飞本以为冯班长请了半天假,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梁一飞知道,下午的时间又要慢慢熬了。
在新兵们打扫完环境内务卫生,正在读报的时候,楼下值班排长吹哨,说下午进行篮球比赛。梁一飞一听说要篮球比赛,立刻感觉自己解脱了。一场篮球赛,至少要两个多小时。这样就不用和冯班长待在一起,为防范他而备受煎熬了。梁一飞偷偷地用眼睛的余光去看王杰和周亮,他俩也是一脸兴奋。
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3)
下午的篮球赛像往常一样,一、二排对三、四排。梁一飞坐在观众席里,看着运动员在篮球场上发疯地抢球,周围的新兵为自己的队拼命地喊“加油”,觉得好没意思,好无聊。两队比赛的成绩梁一飞一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时间的推进。果然如梁一飞所料,篮球赛结束时,已经到了开饭时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站在开饭的队列里,梁一飞默默祈祷,祈祷武队长宣布今晚和往常一样——看电视。
武队长总结了下午的球赛后,布置了晚上的工作:七点钟,到自习室看电视。梁一飞听到武队长说“看电视”三个字时,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已经飞出了部队,飞回了家。
吃过晚饭后,梁一飞、王杰、周亮偷偷地碰了个头,商议看电视时,三个人请假的事。计划是这样的:晚上八点钟左右,王杰、周亮请假上厕所;五分钟后,梁一飞看情况向冯班长请假;梁一飞出来后,直接去操场东北角的墙角,周亮和王杰在那里等他。
王杰特别补充:如果请假不方便或者班长不批准,可以偷偷地从电视房里溜出来。班长们都在第一排看电视,应该不会发觉。
三人商议完后,立马分开了,以免被别人怀疑。今天中午就差点被高恒撞到,这让他们相当不安和担心。
梁一飞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带在身上,坐在床前熬时间。时间慢慢地从他的心上爬过,他焦躁难耐,心里痒痒的。看到郑小东、罗天海他们在无忧无虑地聊天,梁一飞就更加烦躁。他拿起《刘震云文集》来翻,但翻来翻去,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梁一飞合上书,闭上了眼睛。他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从那天被七班长欺负,到晚上睡不着觉、想逃离部队,到和王杰、周亮商量逃离计划,又到现在马上就要逃走,一切都那么顺利。仿佛无形中,有人给自己铺路似的。莫非上天在帮我?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梁一飞又不安起来。他总觉得不应该这么顺利。他总觉得自己要一脚蹬空。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但在哪儿呢,他又找不出来。
想得多了,梁一飞就头痛起来。我是庸人自扰吧。他停止了思绪,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都要顺利呀,要像计划的那样。
他睁开眼睛去看王杰和周亮。王杰正在和黄涛聊天,表情很自然,看不出一点焦躁和不安。周亮则坐在黄涛的旁边,扬着头听王杰说话,神情也很轻松。我是太小心了呀。梁一飞让自己安静下来,慢慢地翻书看。
六点五十分,楼下终于响起了集合看电视的哨音。梁一飞被哨音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王杰。王杰也正在看梁一飞。两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梁一飞知道,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所有的班排到齐,值班排长清点完人数后,新兵们就到楼上的自习室看电视了。梁一飞坐在队伍中,心里忐忑不安,电视画面在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他几次回头看王杰,王杰每次都坚定地冲他点头鼓励。王杰的态度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新闻联播》结束后,新兵们就开始观看指导员租来的影碟了。离逃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梁一飞感到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厉害。他忍不住又回头看王杰。王杰看起来也比较紧张,绷着脸,重重地冲梁一飞点点头。梁一飞也点点头。梁一飞看到王杰后面的周亮,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就笑着冲周亮点点头。周亮慌忙冲梁一飞点头。
梁一飞回过头来,暗暗地对自己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新兵连,再见吧!七班长,见鬼去吧!”
这时,通讯员走进了自习室。他一到自习室就喊:“谁是梁一飞啊?梁一飞是哪个班的新兵?指导员找。”
梁一飞并没有听清通讯员的喊话。冯班长在前面站起身来了,喊梁一飞,说通讯员找他。梁一飞的头“嗡”的一声,感觉眼前一黑,无数只苍蝇在耳边飞旋。他惊恐地想:“完了,完了,还是给他们发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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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4)
旁边的战友推梁一飞时,梁一飞才知道自己还傻傻地在板凳上坐着,没有起来。通讯员已经又在叫梁一飞了。梁一飞急忙站起来,大声地喊:“到。”
通讯员看到了梁一飞,就说:“梁一飞,你出来一下,指导员找你。”
“指导员找我?连指导员都已经知道我要逃离部队?”梁一飞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他转回头去看王杰,向王杰求助。王杰正瞪着眼睛望着他。梁一飞知道,王杰也是自身难保了,哪能帮自己?他咬了咬牙,急忙从队伍里走出来,跑向通讯员。
通讯员见梁一飞跑过来,就问:“你是梁一飞吗?”
梁一飞急忙回答“是”。
“那好。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指导员找你。”通讯员说完就朝楼下走去。
梁一飞急忙跟在通讯员的后面走。走出自习室时,他腿一软,差点摔倒,幸亏及时扶住了门框。
●贰
在下楼的这段楼梯上,梁一飞彻底地品尝到了绝望和无助的滋味。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居然让指导员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并且还掐得那么准。他快速地转动脑子,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是冯班长发现了他们,报告了指导员?是高恒打小报告,打到了指导员那里?是王杰和周亮告了密,不然,指导员怎么没叫他俩?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让梁一飞的头越来越涨,心情越来越沉重。他不敢去想后果,只慢慢地跟在通讯员后面。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下楼梯,而是在一步步下地狱。
梁一飞本想和通讯员搭搭讪,了解一下指导员的心情和态度,自己心里好有个底。但通讯员一脸漠然地只顾在前面走,根本没答理自己的意思,梁一飞就把话咽了下去。他知道,这次自己肯定是完了,要不然,平时挺和善的通讯员,怎么对自己都冷淡了起来。他低着头,跟着通讯员麻木地往下走,感觉两只脚轻飘飘的,软绵绵的,走在楼梯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通讯员发现梁一飞下楼梯慢慢腾腾,磨磨蹭蹭,就不耐烦地催促他。梁一飞吓了一跳,答应着,强压住狂跳的心,拖着两条腿往下迈。五楼、四楼、三楼……随着楼层的递减,梁一飞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到一楼时,他的心是沉到底了。沉到底了,心里反而有了种豪壮:我梁一飞就是不当兵了,你指导员能把我怎么样?难道杀了我不成?
有了这个破釜沉舟的念头,梁一飞的心情稍稍稳定了一些。到办公室门口了,他大声地喊了声“报告”。听到指导员叫自己进去,他急忙走了进去。
梁一飞走进办公室时,指导员正在翻看一份报纸。指导员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满脸怒气地站在办公室里,凶神恶煞般等待他的到来。看到指导员的神情很安闲,梁一飞高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
指导员见梁一飞进来了,就把报纸合上,笑着说:“嗬,梁一飞,过来了。通讯员,搬把椅子过来,给梁一飞坐。”
指导员的态度让梁一飞很惊诧,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先礼后兵”。看到通讯员已经搬着椅子过来了,梁一飞急忙跑过去接椅子,并连声对通讯员说“谢谢”。
梁一飞把椅子搬到指导员的办公桌前,轻轻地放了下来。指导员让他坐,他却不敢坐。放下椅子后,他就诚惶诚恐地站在指导员前面,等待训斥。
指导员面带微笑地看着梁一飞,见他并没有坐到椅子上,就说:“坐啊,不要拘束,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会吃掉你。”
看着指导员微笑的面孔,梁一飞心里想:“指导员,你想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哼!不用装得这么和善可亲,过不了几分钟,你的真实面目就要暴露。到时,你还不把我批死!”
指导员见梁一飞愣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坐,就用命令的口气说:“梁一飞,坐到椅子上去。”
梁一飞被指导员的语气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他坐在椅子的边沿上,把腰挺得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着近在眼前的指导员,他横下一条心来:“无论你怎么批我,我就是下决心不当兵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他的双腿却是不听话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5)
“梁一飞,这个名字好啊,一飞冲天啊!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这个意思吧?”指导员笑着问梁一飞。
指导员见梁一飞由于过分紧张,点头的样子都很僵硬,就又说:“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老虎,放松点坐!”
梁一飞不知道指导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从指导员的态度来看,形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稍稍松了口气,很顺从地放松了点。但基本的坐姿,他依旧保持着。他知道,一个新兵在领导面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严谨的作风。
指导员知道,再强求梁一飞放松,也是枉然,就不再多说了。他问起了梁一飞的家庭情况和上学时的情况,梁一飞都一一作了回答。后来,指导员问梁一飞有没有女朋友。梁一飞犹豫了一下,说“没有”。指导员笑着说“不可能”,梁一飞就不好意思地跟着指导员笑。
梁一飞虽然在笑,心里却没放松警惕。他知道,指导员绝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找自己也绝不可能是为了谈心聊天。但这样不着边际地闲聊,又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有几次,他都忍不住想问指导员找自己干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告诫自己要以静制动,绝不能自己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时间慢慢地滑过,指导员就是不说到正题上。梁一飞越来越急躁。到后来,他开始殷切地盼望指导员责问自己为什么要逃离部队了。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不再受煎熬。但指导员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甚至连为什么叫他到这里来都只字不提。梁一飞感觉,照这样问下去,自己如惊弓之鸟般耗着,绝对要崩溃了。
“梁一飞,你觉得部队生活怎么样?今天中午你们班长来请假,我听他说,你对部队生活还是不太适应,特别是饮食方面,还靠吃饼干充饥,是吗?”
“哼,绕了这么多圈子,终于入了正题。”梁一飞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指导员的问话,他还是很小心地回答。
“是啊,我觉得我很多方面都不能适应部队。饮食其实还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我的身体素质太差,根本就不是当兵的料。”梁一飞偷偷地观察指导员,见指导员很专注地听自己讲话,就大胆地接着说,“指导员,你看我这身体素质,别说去制伏凶残的歹徒了,我感觉我和歹徒搏斗,歹徒肯定先把我给搞定了。所以……我觉得……我还不如离开部队,回家上学,不给咱部队丢脸。”
梁一飞说完后,紧张地看着指导员,不知道指导员听了这些话会怎么想,这些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梁一飞看到指导员渐渐地收敛了笑容,他的心也慢慢地往上提。
指导员两手按在报纸上,皱着眉头不再说话。但很快,他的脸上又呈现出一抹笑容:“你所说的情况,我能够理解。毕竟,我也是从士兵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你不应该太悲观。还记得你们刚到新兵连时,我讲给你们的话吗?‘你不能改变环境时,就要赶快适应环境’。
“部队是个很特殊的团体,它训练强度大,采取全封闭式管理,一切行动听指挥。这就要求我们每个战士要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要遵守纪律、服从管理。这对你们这些刚入伍的新兵来说,确实是个考验。
“我以为你早就适应了部队生活,但从我们刚才的谈话来看,你还没有。不过,这不要紧,每个新兵的适应时间都不同,有的新兵可能下中队了,才会慢慢适应。所以,你就不要担心自己适应不了部队生活了。
“至于和歹徒搏斗嘛,我看你是看电视看多了,我们武警哪能天天和歹徒搏斗呀!不过,你把军事动作练好了,十个歹徒也不用怕。”
梁一飞没想到指导员会对自己讲这些话。并且,从指导员的谈话中,他感觉指导员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逃离计划,这让他又惊又喜。那指导员找自己到底是干什么呢?他不明白。
梁一飞告诉自己,最好是少说话,尽快离开办公室,和王杰和周亮会后按计划逃跑。因此,他见指导员说完话后,并没有问自己什么问题,就低着头不说话,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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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6)
指导员自然想不到梁一飞在想什么。他见梁一飞低头沉默,还以为是新兵在领导面前的紧张在作怪。
“我说过了,你就不要担心自己的身体素质差,不适应部队的需要了。身体素质差,这很正常。你们这些刚上完学就到部队当兵的学生,哪个身体素质不差?这不要紧,通过部队的训练,你们的身体素质马上会得到提高。我刚到部队时,身体比你还差呢!但现在,不是蛮好的嘛。”
指导员看着低头不语的梁一飞,继续说:“所以说,你千万不要有给部队丢脸的错误想法。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嘛。这也是我今晚找你的原因。”
梁一飞听指导员说找自己的原因,禁不住抬头问:“指导员,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你们这批新兵马上要授衔了。授衔仪式上,需有一个新兵代表全体新兵表决心。元旦出黑板报时,我看你的字写得不错,就查了你的简历,发现你是应届高中毕业生。这可是个人才啊!我打算由你来写这个《决心书》,代表新兵们发言。”
梁一飞这才明白指导员找自己的原因。看来,指导员确实不知道他们的逃离计划。但想到指导员如此器重自己,受宠若惊的同时,他感到愧疚。自己马上就要走了,成为逃兵,完全辜负了指导员的信任和期望,自己根本不配做新兵代表,那是对授衔仪式的亵渎,对红肩章的亵渎。
梁一飞抬起头来,不敢正视指导员,就把目光停在了办公桌上:“指导员,我觉得,我不适合代表新兵表决心。您,还是让其他人发言吧,他们都比我好。”梁一飞轻声地说,声音小得连他自己几乎都听不到。
指导员还是听到了,他不解地问梁一飞:“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适合代表新兵表决心。”
“因为我是个逃兵啊!”梁一飞在心里喊道。但梁一飞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心里盘算的还是赶快和王杰、周亮会合,一起逃走。
指导员见梁一飞盯着办公桌发愣,就追问:“梁一飞,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新兵代表啊?”
“因为我的各方面都不是很突出,特别是军事训练,我总是落在别人后面。”梁一飞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足,就继续补充说,“还有就是,我还没有真正适应部队的生活,像您刚才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合格的士兵。所以,我觉得我不配做新兵代表。”
梁一飞说完后,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指导员。他希望指导员能立马改变主意。这样,他就可以离开办公室了。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八点半了。
指导员看到梁一飞目光诚恳地望着自己,觉得眼前这个新兵很谦虚,很老实。他就喜欢谦虚老实的新兵。因此,在内心里,他认定了,一定要让这个新兵做新兵代表。
“我不是说过了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文化水平高,文字功底深,这就是你的长处。人啊,天天看着自己的长处会变得骄傲,但看不到自己的长处,只看到自己的短处,就会慢慢变得很自卑。你就是后面这种人啊。”指导员看着梁一飞,又认真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武警部队的战士,就是天天跟犯罪分子作面对面的斗争。知道吗?我们部队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你就是个比较有突出特长的新兵。代表新兵表决心,这是多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别人想争取还争取不来呢。”
“指导员,我没您想的那么好。我也没什么文字功底。真的!我不是您说的好兵。”梁一飞内心深处的那份愧疚,在和指导员的谈话中,慢慢地发酵、膨胀。想想自己的行为,他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指导员的器重。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逃兵计划可能是个很大的错误。
“不要那么谦虚嘛,过分地谦虚可是骄傲啊!”指导员依旧认为梁一飞是在谦虚,“今天中午,你们班长过来请假,我问到你的情况,他也极力推荐你,说你的心得体会作业,写得相当好。”
我的新兵连 第十六章(7)
原来冯班长也器重自己,这让梁一飞没有想到。他还想推辞,刚要开口,指导员就打断了他。
“别推辞了,就这样定了。梁一飞,你就是新兵代表了。”指导员果断地说,“时间比较紧啊,星期一就要举行授衔大会了。你的准备时间很短,回去好好准备吧。”
梁一飞没有想到授衔大会这么快就要举行。他想问指导员,授衔后逃离部队的新兵,是不是要被判刑。但他又怕指导员发现他的企图。他蠕动了几下嘴唇,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指导员看到梁一飞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梁一飞:“你还有什么事吗?”
梁一飞壮了壮胆,谨慎地问:“指导员,是不是我们新兵授衔后,就是真正的士兵了?”
“可以这样讲吧。”指导员并没有太在意梁一飞的问话。
梁一飞又小心地问:“指导员,是不是授衔前,新兵逃离部队,就没事;授衔后,新兵逃离部队,就判刑?”
指导员正拉开抽屉拿一份文件,听到梁一飞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问梁一飞:“你问这个干什么?”
梁一飞感到自己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急忙对指导员解释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这样啊。”指导员把文件放到了桌子上,说:“其实,授衔只是个仪式,你们早就是你所说的‘真正的士兵’了。你们体检合格后,支队警务股就把你们的档案等一系列材料搞好了。
“逃离部队当逃兵,肯定是要被抓回来判刑的。我们武警部队,有专门看押从部队里面逃出来的士兵的监狱。”
指导员的最后一句话使梁一飞心头一震,他立刻想到了王杰和周亮,不知他俩现在有没有逃跑。梁一飞急忙站起身来,对指导员说:“指导员,您忙吧,我这就回去准备。”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一下你们班长,他在部队已经两三年了,知道决心书怎么写。”指导员已经拿起文件开始看了。
“是、是、是……”梁一飞连声答应着,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梁一飞一走出办公室,立刻朝六楼自习室狂奔。他心中祈祷着王杰和周亮千万不要逃走,逃走了,会被判刑入狱的。
梁一飞气喘吁吁地跑到自习室时,新兵们还在看影碟。梁一飞朝王杰和周亮坐的位置看去——王杰和周亮不见了。
梁一飞感到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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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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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壹
站在自习室的门口,梁一飞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心神才稳定下来。他睁开眼睛,继续寻找王杰和周亮。王杰和周亮确实不在了。梁一飞就找冯班长,冯班长也不在。莫非冯班长去追王杰和周亮了?这可能性很大。
梁一飞盲目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但他坐不安稳,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杰和周亮判刑呀,况且,自己也是计划的参与者呀。他想问前面的刘帅,王杰和周亮是不是请假上厕所了。当他抬头时才发现,刘帅根本不在前面。梁一飞前后看了一下,发现八班的新兵没一个在自习室里。
梁一飞的冷汗开始往下流。他想,肯定是冯班长带着全班新兵去追王杰和周亮了。梁一飞看到前面的刘云际正津津有味地看影碟,就猫着腰凑了过去,小声地问:“云际,知不知道王杰和周亮去哪儿了?我班的新兵都去哪儿了?”
刘云际正专注地看电视,被梁一飞吓了一跳。当看清是梁一飞时,很惊奇地问:“一飞,你怎么在这儿呀?你们班的新兵被你们班长叫下去了。——哦,我忘了,你先被指导员叫走了。指导员叫你干什么?没事吧?”
“没事。”梁一飞也没时间向他细说指导员找自己干什么了,急切地问:“我们班的新兵都被我们班长叫走了,王杰和周亮在不在里面啊?”
“在啊。你刚走不久,冯班长就向新排长请假,把他们带下去了。你看班房里有没有。”刘云际看着一脸惊慌的梁一飞,担心地问:“一飞,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这就回班房。”梁一飞说完,站起身,也不管刘云际满脸疑惑,快步朝自习室后门跑去。
梁一飞出了自习室,就立刻朝楼下跑。跑到五楼的楼梯口,他又止住了脚步。他静下心来,理了理思路,把晚上发生的事想了一遍。他发现今晚的事,都很出乎意料,甚至有点不可思议。指导员找自己是谈表决心,那冯班长把全班召回班房是干什么?梁一飞不想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但他还是觉得冯班长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不然,他集合全班干什么?
梁一飞痛苦地想:“现在,冯班长肯定正在批评王杰和周亮。那我过去,不是接着挨批吗?如果冯班长把这事报告了指导员,那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指导员!”梁一飞的心里好像有几只小老鼠在抓挠,又烦躁又害怕又着急。他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静了下来。他想起了高恒说过的话:冯班长是个好班长,什么时候都肯为新兵着想。想到这里,梁一飞心里有了点儿底。只要我们向冯班长求情,他一心软,肯定会放过我们。他总不会送自己的新兵住监狱吧。
梁一飞快步下了楼梯,朝班房跑去。当走出楼梯,到九班的走廊时,他听到八班的班房里传出吵闹和欢笑声。梁一飞一下子愣住了:冯班长召集全班在干什么呀?他慢慢地走到八班的窗户旁,偏着头偷偷地往里面看。真出乎意料,冯班长居然在组织新兵们会餐。
班房的地板上铺了些报纸,报纸的中央放了个吃了大半的生日蛋糕,周围是花生、瓜子、糖果之类。大家围在一起,边吃边聊。王杰和周亮就在冯班长的旁边坐着,两个人都在剥花生吃,根本不像被批评过的样子。
哦,原来是冯班长过生日。梁一飞长长地出了口气,但他并没有立刻进班房。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觉得把心里的恐惧、担心、烦恼都呼出去了,才进了班房。
梁一飞刚进班房,就被对面的郑小东看到了,他大声地喊:“哎呀,梁一飞回来了,我们都在等你呢。”其他人也转过身来,并站起来给梁一飞腾位置。
冯班长也站了起来,笑着说:“回来了。一飞,我们等了你好一会儿,看你没回来,就先‘开工’了。”
冯班长又吩咐高恒:“高恒,快把给一飞剩的蛋糕拿给他。黄涛,赶快给一飞倒上可乐。”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2)
梁一飞没想到冯班长会对自己这么热情,这使他很不自然。看到高恒把一块蛋糕递给自己,他慌忙接着了,并向冯班长和高恒道谢。黄涛也把一杯可乐递到了梁一飞跟前。梁一飞和大家一起坐了下来。
梁一飞坐下后,就开始用眼睛瞄王杰和周亮。周亮一直低着头,不看梁一飞。王杰给梁一飞使了个眼色,立刻把目光移开了。梁一飞也觉得此时不宜和王杰说话,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梁一飞想到冯班长对自己这么热情,自己应有所表示,就举起纸杯,对冯班长说:“冯班长,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祝您生日快乐!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希望班长天天快乐。”
梁一飞说完后,就准备跟冯班长碰杯。冯班长却没有和梁一飞碰杯,而是哈哈大笑起来。其他新兵也哈哈大笑。
梁一飞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小东边笑边对梁一飞说:“梁一飞,你知不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啊?谁的生日都没弄清楚,就祝冯班长生日快乐?嘿嘿,梁一飞现在也学会拍班长的马屁了。”郑小东说完后,又自顾大笑起来。
梁一飞这才明白,今天不是冯班长过生日,他的脸立刻红了。虽然郑小东刚才说的是玩笑话,他还是很不好意思,他急忙把脸转过去,看着高恒,向他求救。
高恒笑着说:“今天其实也不是谁的生日。”他见梁一飞的眼神更迷惑了,就接着说:“这个星期二和星期四,是罗天海和周亮的生日。当时我们训练比较忙,连他们俩自己都忘了。恰好冯班长翻花名册,看到了。今天中午,冯班长就请假出去买了蛋糕和糖果,给他俩过生日。明白了吧?”
梁一飞这才注意到,罗天海和周亮的脸上,都乱七八糟地抹了奶油和蛋糕。他急忙举起杯来,对罗天海和周亮说:“对不起啊!是我弄错了,你们不要见怪。来,干杯!祝你们俩生日快乐,万事如意!”
罗天海和周亮一一跟梁一飞碰了杯。周亮跟梁一飞碰杯时,目光一直躲着梁一飞。梁一飞知道,冯班长对他这么关心,他肯定是在为要逃离部队的事内疚。
梁一飞自己也被冯班长感动了,他又举起杯说:“现在我可以敬班长一杯了吧。”看着冯班长,梁一飞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来:“感谢班长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非常感谢。班长,我不太会说话,就是非常感谢您。我敬您一杯。希望您能够天天快乐。”
冯班长看着梁一飞,笑着说:“只要你们能够快乐,我就很高兴了!来,干杯!”
冯班长把可乐一饮而尽。梁一飞也跟着冯班长一饮而尽。黄涛又把他们的杯子倒满了可乐。
冯班长拣起一颗花生,边吃边问梁一飞:“一飞,指导员找你干什么?是不是让你当新兵代表,在授衔大会上表决心啊?”
梁一飞想到冯班长在指导员面前极力推荐自己,就感激地看着冯班长说:“是啊。我听指导员说,你极力推荐我。班长,谢谢您。不过您也知道,其实,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各方面都不优秀,有些方面还很差。我觉得自己不配当新兵代表。指导员给我说时,我也这么推辞了……”
“什么!你向指导员推辞说自己不当新兵代表?”冯班长把花生壳扔在地上,打断了梁一飞,瞪着他说:“梁一飞,你怎么不配当新兵代表?你不配,那你说谁配?”
梁一飞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竟惹冯班长生气了。看到冯班长生气地瞪着自己,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其他新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惊讶地看着冯班长和梁一飞。
冯班长见梁一飞一副紧张的模样,就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一飞,你别在意,我是有点激动,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你太自卑了。你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比别人差,这怎么能行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们都没觉得你差,你怎么总觉得自己差呢?”
冯班长看到全班新兵都停止说话,看着自己,就对他们解释说:“你们马上就要授衔了。指导员让梁一飞做新兵代表,在授衔大会上表决心。你们看,这是多好的表现机会。到时,支队的主要领导也要参加呢。结果呢,他居然说自己不配,要推辞掉。你们说我生气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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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3)
郑小东嘴里嚼着花生糖,含糊不清地说:“班长,别说您生气了,我听了都生气。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争取都争取不到,梁一飞倒好,居然要推辞。梁一飞,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发烧了?”
“是啊!梁一飞,你怎么能推辞呢?指导员有没有生气啊?”黄涛在旁边关心地问。
梁一飞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惹出这么大麻烦,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大家都用惋惜和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高恒冲着梁一飞说:“一飞,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没有把握住呢?你想想看,代表新兵在授衔大会上表决心,这是多光荣的事情!你光荣,咱们八班也光荣。指导员还没有叫别人代替你吧?你赶快回去给指导员解释解释,就说刚才你是太胆小太内向,害怕在大会上表决心,现在想通了,想锻炼锻炼自己。”
“是啊,是啊……”罗天海、刘帅也在旁边附和。
梁一飞知道大家误解了他的意思,就急忙解释说:“你们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向指导员推辞了,但指导员坚持让我做新兵代表,我没有推辞掉。”
“早说嘛,我就知道你不会发烧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肯定不能错过。”郑小东向梁一飞说道,“来,罚酒一杯,一口喝干。”
“喝、喝……”罗天海、刘帅冲着梁一飞喊。
“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我喝。”梁一飞感激地看着高恒、郑小东他们,举起杯,一口气把杯中的可乐喝干了。
郑小东不满地看着梁一飞说:“便宜你了,让你拿可乐替酒。”
黄涛又给梁一飞倒可乐,梁一飞把可乐瓶夺过来,给每个人都添满了。梁一飞举起杯,由衷地说:“让我说几句,好吧?大家想一想,冯班长这两个多月,又带我们训练,又关心我们生活,连我们自己忘记的生日,他都记得。冯班长马上要考军校了,他却只能在熄灯后,利用休息时间学习。能跟着这么好的班长,咱们多幸运!来,大家举起杯,敬我们的好班长一杯!”
新兵们受到梁一飞的鼓动,都举起杯来敬冯班长。
冯班长举着杯子,冲梁一飞感叹道:“唉!连梁一飞都这么会说话了。好,我喝。大家一起来,干杯!”
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新排长来到了八班,祝福罗天海和周亮生日快乐,但他很快就被指导员叫走了。大家都遗憾没能和新排长多说上几句话,以便了解他的性格。在这热闹和谐的气氛里,梁一飞有了种回家的感觉。他发现每个人的笑脸都那么亲切可爱。他心中的郁闷和苦恼,也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慢慢地消融了。
晚上点名后,上楼梯时,王杰在后面拉住了梁一飞,小声地问:“一飞,你现在怎么想啊?有什么打算?”
梁一飞看旁边没有八班的兵,就小声地对王杰说:“阿杰,幸好我们今晚没逃,不然就惨了。”
“怎么惨了?”王杰问。
“我今晚问了指导员。指导员说,我们的档案在体检后就整好了,授衔只是个仪式。现在逃离部队,绝对要判刑,有专门关押军人罪犯的监狱呢。阿杰,你说我们今晚逃跑了,后果严重不严重?肯定要判刑的!”梁一飞一副侥幸逃脱的样子。
王杰被梁一飞的话吓了一跳:“是这样的啊!那么说,幸亏我们今晚没逃;幸亏你被指导员叫走;幸亏冯班长给罗天海和周亮过生日……”
“是啊!幸亏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梁一飞感叹道,“算我们运气好,要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王杰继续问梁一飞:“一飞,你觉得指导员说的是真的吗?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就这样在部队待两年?”
“是啊,肯定是在部队好好干了。”梁一飞没想到王杰还是执迷不悟,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就开导说:“阿杰,其实我都想通了,我们没必要那么悲观,虽然我们遇到了不顺的事情,但我们把它当做考验和磨炼就行了。你看,冯班长对我们多好!”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4)
王杰听着梁一飞的话,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冷漠。等梁一飞说完了,他淡淡地说:“是啊!你被指导员看重,冯班长也喜欢你,将来在部队肯定有发展啦。我呢,我怎么能和你比,谁看得起我?”
“阿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听我说……”梁一飞话还没说完,王杰已经快步出了楼梯,走回班房了。
梁一飞理解王杰的心情。如果自己不被指导员看重,不被冯班长看重,那自己和他还是同一战壕的患难兄弟。但现在,王杰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和他在同一阵线了。要改变王杰的看法,需要一个过程,我会慢慢和他解释的,梁一飞想道。
楼下已经吹哨挂蚊帐了。“一切都从明天开始吧,希望明天一切都好。”梁一飞在心里默默祈祷。
●贰
星期天早上,按照惯例,新兵们推迟半个小时起床,且不用出操。八班的新兵起床后,就开始整理环境和内务卫生。梁一飞、王杰、周亮一个组,又轮到他们打扫卫生间。
梁一飞忘记了昨晚王杰生自己气,拿着工具出门时,就笑着同王杰打招呼。但王杰对梁一飞的态度很冷淡,紧紧地绷着脸,生硬地冲他点了下头,就不再答理他了。
王杰的态度让梁一飞心里很别扭。不过,想到王杰的处境,梁一飞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就又主动和他打招呼。但王杰对梁一飞的殷勤置之不理,看到周亮从后面拿着扫把过来了,就拉着周亮,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说说笑笑地走了。
梁一飞知道,王杰是在故意疏远和孤立自己。他本想加入王杰和周亮的说笑中,化解三个人的隔阂和误解,但他忍住了。他怕自己再次被王杰拒绝,在周亮面前下不来台。那样,他就太没面子了。
打扫卫生时,周亮觉察出了梁一飞和王杰的矛盾,就很知趣地慢慢沉默下来,不再同王杰说笑了。王杰见周亮对自己不冷不热,就又赌气不答理周亮了。到最后,三个人竟都互不理睬,只低头干活。
王杰用装满水的水桶,用力地冲洗地板,水花溅到梁一飞和周亮的身上了,他却装着没看见。梁一飞和周亮相互看了一眼,又都低头干活了。
梁一飞拿着扫把,胡乱地扫地板上的水。他心里的感觉,就像地上被扫把扫着的水一样,无头绪地乱糟糟地到处流淌。想起昨天三个人还是密不可分的兄弟,现在却互相猜疑、赌气,他就感到难受、心痛。梁一飞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和什么语言来化解三个人的矛盾。
卫生很快就打扫完了。王杰提着水桶冲出卫生间,先走了。梁一飞和周亮在后面走着。
周亮不安地对梁一飞说:“一飞,王杰看样子很生气。昨晚睡觉时,他问我还想不想逃。我说冯班长对我那么好,打死我我也不逃了。结果,他一声没吭就去睡觉了。他是不是怪我改变主意啊?”
“他昨晚问我,我也说不想逃了,他很生气。”梁一飞想到王杰到处碰壁,心里替他难过,“看起来,王杰还是想走。”
周亮担心地问:“那怎么办啊?不过,按我们以前的计划,他一个人走也行。我们还可以帮他啊。”
“不行,我们的计划根本不行。”梁一飞把昨晚同指导员的谈话简短地向周亮讲了一下,说:“我们现在根本就不可能被退回家。”
周亮被梁一飞的话吓呆了。他惊恐地看着梁一飞,近乎口吃地问:“一……一飞,你的……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昨晚逃走了,现在……现在就可能被判刑了?”
梁一飞看着周亮,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险、好险……”周亮满脸惊慌,自言自语道,“幸亏我和罗天海是这个星期过生日;幸亏你被指导员叫走了;幸亏冯班长给我们过生日……天啊!如果我们昨晚逃走了,那可怎么办啊?”
周亮擦着头上的冷汗,又谨慎地对梁一飞说:“我们之间的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有人告上去了,我们就完了。一飞,我先走了。以后我们三个尽量不要在一起,免得被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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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5)
看着周亮慌慌张张地往前走,梁一飞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他觉得周亮的话有道理,如果有人把他们三个告上去了,他们就完了。他这个新兵代表会更丢人。梁一飞也开始庆幸,王杰赌气不理自己是件好事,这正好可以减少和他的接触。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和他好好谈谈心吧,梁一飞想。
●叁
吃过早饭,梁一飞就开始坐在床前写决心书了。他本以为决心书很容易写,谁知提起笔来,每次写完“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战友们”后,就不知下文了。他写了几个开头,都觉得不合适。撕了四五次信纸后,一个小时也差不多过去了。
万事开头难啊!梁一飞心里又着急又烦躁,头也开始发涨。郑小东、罗天海几个在他旁边大声地吹牛聊天。看着他们无忧无虑地说笑,他心里更加烦躁。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就把笔放下,到走廊上透气。刚走到走廊上,他就看到王杰站在九班门口,正在和刘云际聊天。王杰看起来很激动,用手比划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刘云际认真地听他讲,不住地点头,好像很赞同他。
梁一飞想,王杰肯定是在和刘云际说自己的坏话。他很想走上去听听,但又怕讨个没趣,把自己弄得很尴尬,于是,他就又转身回了班房。
回到自己的床前,梁一飞心里越发烦躁、难受。想到这些天来,自己所受的委屈,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听着身旁的说笑声,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好事、坏事,都摊到了他的身上。他抱着头,把脸埋在床单里,默默地感叹: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做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小兵,为什么这点可怜的要求都不能得到满足呢?
他忽然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抬起头来,发现冯班长竟在自己跟前站着。他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问:“班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到自习室学习去了吗?”
“唉!自习室在放电视,特吵,我学不进去,就下来了。”冯班长看着梁一飞床上的稿纸,问道:“一飞,你的决心书写得怎么样了?”
看着床上被自己揉皱的纸团,梁一飞无奈地说:“班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连开头都不会写,忙到现在,什么结果都没有。”梁一飞本想请冯班长帮忙,但想到冯班长正抓紧时间学习,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其实,决心书并不难写,基本上就是个格式,你把话套进去就行了。”看着愁眉不展的梁一飞,冯班长笑着说:“我以前听过新兵表决心,给你讲讲,怎么样?”
梁一飞没想到冯班长会这么主动帮自己,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幸亏郑小东、罗天海他们也凑过来听。郑小东连忙搬了个凳子给冯班长坐。
经冯班长指点,梁一飞发现,决心书确实比较容易写,基本上全是以前用过的套话。见梁一飞一点即通,冯班长就说:“你赶快写吧,下午还要拿给指导员审阅呢。”
梁一飞开始静下心来写决心书,又修改了两遍,觉得满意了,就拿给冯班长看,请他修改。冯班长正在演算数学题,笑着说:“一飞,你不了解我,我高二没念完就辍学了。让我给你修改决心书,是班门弄斧。我相信你,你觉得写得可以了,就肯定可以了。”
“班长,你太谦虚了。”梁一飞满脸笑容,诚恳而又调皮地说:“我第一次写,心里真的没底儿。你不帮我修改,我写得那么差,指导员看了,肯定会失望的,我会被他看不起的。”
冯班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是我谦虚呀,是我真没那个水平。”看到梁一飞恳切地看着自己,冯班长就说:“好好好,我帮你看一下,只能说是看一下,好吧?”
冯班长拿起决心书翻了一下,转头对梁一飞诡异地一笑,说:“你也要帮我个忙。”冯班长把数学课本放到梁一飞面前,指着一个前面打叉的代数题给他看:“这道题我演算了很长时间,结果总是不对。你是正牌的高中毕业生,帮我算一下。”
我的新兵连 第十七章(6)
梁一飞觉得冯班长太高估自己了,他想告诉冯班长,自己学习并不好。但一看这个题目,他觉得面熟。他翻了前面的例题,找了公式,把公式套到题目中,就算出来了。梁一飞想:冯班长可能确实没谦虚,确实是高二毕业吧。梁一飞见冯班长还在认真地看决心书,就随便地翻这本书看,发现里面的好多题目,都被打了叉。
冯班长把决心书看完后,见梁一飞无所事事地坐着,就说:“这道题确实比较难,演算不出来就算了。”
梁一飞说已经演算出来了,冯班长不相信。等梁一飞把演算过程给他讲了一遍后,他略带羡慕地说:“一飞,你可以啊。我算了半个小时都没算出来呢。好好干,你这个水平,以后绝对能考上军校。”
梁一飞却说:“哪里,哪里,我其实很差的。”
冯班长却有点严肃了,看着他说:“梁一飞呀,我觉得你这个人就是有点自卑,干吗要自卑呢?这不是好事。”
梁一飞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点自卑吧。自从来到部队,他的自尊和自信受到了太多打击,整日像被霜打的秋草一样。这两天还算好,他刚拾回了点勇气和信心。
冯班长又拿着他的决心书给他看:“你的决心书写得很好。不过,你忽视了一点。你看这里——你说,新兵们在部队里逐步锻炼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然后,你就开始对下步工作表决心了。你们的成长、转变和领导的关心和爱护是分不开的,你们不感谢领导?”
“我只想着表决心呢,竟把这一点给忘了。”梁一飞遗憾地说。
“所以说,你们这些新兵就是幼稚。”冯班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说,你们各方面的成长、进步,与领导的关心和爱护是密不可分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表决心,不就是表给领导看的嘛。好了,你赶快拿回去改一下吧。改过后,就直接拿给指导员看,我的水平只能给你这么多建议了。”
梁一飞谢了冯班长,就回自己的床铺前修改。他猛一眼瞟到了王杰,王杰正用妒忌、充满敌意和蔑视的眼光看着自己。梁一飞心里一惊:王杰肯定以为我在拍冯班长马屁呢。我们两个现在是走得越来越远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呢?梁一飞装着没看到王杰,径直走了过去。
下午起床后,值班排长已经开始在篮球场上布置授衔仪式的会场了。看着楼下匆匆忙忙搬桌椅、拉标语的新兵,梁一飞的心里紧张起来。如果自己在这么庄重的场合出现失误,那就惨了。
梁一飞把决心书的草稿拿给指导员审批,指导员只草草地看了一遍,并没有提太多意见。他主要是告诉梁一飞授衔仪式的程序,以及梁一飞是在什么时候上场。指导员最后特别嘱咐梁一飞,上场表决心时,千万不要害怕,语言一定要流利。梁一飞听了指导员的嘱咐,更有压力了。
晚上的班务会上,冯班长着重表扬了梁一飞,说他为八班争得了荣誉,并把本周的“好人好事”和本月的“红星战士”给了他。梁一飞在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半夜醒来,他拿着决心书,偷偷地去厕所小声诵读了。
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1)
★
第十八章
●壹
梁一飞醒来时,天色已渐亮。看看微微发白的窗户,他感觉冯班长的闹钟马上就要响了。没有听到闹钟的铃声就醒来,这在梁一飞是第一次,他很不适应。他痛惜这短暂的睡眠时间自己没有好好利用。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但精神却是出奇地好。他又睁开了眼睛,心想这就是失眠吧。
既然睡不着,他就索性盯着上面的床板,想象今天授衔大会的情景。《决心书》的内容,他几乎可以背下来了。但一想到在大会上发言时,所有的领导和新兵都看着自己,他心里就不由得一阵紧张和害怕。
授衔大会的事,他已想了几个来回,冯班长的闹钟却还不响。他觉得时间走得太慢了。王杰均匀悠长的鼾声从上铺传来,梁一飞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和王杰的相识。他们自从在县武装部认识,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直到上个星期六,两个人还亲密无间。现在呢,两个好朋友却在赌气。自己成为了指导员、冯班长的“红人”,王杰却依然带着伤痛,在他讨厌的部队里煎熬。梁一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王杰。如果自己的处境和王杰互换一下,自己一定会和王杰一样。授衔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和他好好交交心,梁一飞对自己说。
闹钟终于在梁一飞的寂寞等待中响起。他一听到“嘀嘀嘀”的闹铃声,就呼的一下直起了身,开始迅速地穿衣服。他是清醒而又兴奋的。他知道,在新兵连里,自己最光彩的一天马上要开始了。
梁一飞穿好衣服了,班里的其他新兵才开始慢慢地起床穿衣。冯班长把闹钟关了,依旧躺在床上睡。新兵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整理内务,这在新兵连已成为不成文的规定。
梁一飞站在床前,发觉王杰还没有醒来,就急忙叫王杰起床。王杰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梁一飞就用手推他说:“阿杰,快起床了。”
王杰眯着眼睛,慢慢地直起身来,并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王杰打了一半哈欠时,看清是梁一飞在叫自己起床,就很快地沉下了脸,闭上了嘴,扭头自顾穿衣服了。
梁一飞看到王杰这么记恨自己,心里不由得对他不满起来。这不满使他从心底滋生起一股怨气。这怨气使他本来兴奋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仿佛烧得正旺的火炭被浇上了一盆冷水。他又郁闷又委屈,就到后面的阳台,呼吸新鲜的空气。
清新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梁一飞不禁打了个寒战,头脑清醒了许多。我何必和他计较呢?他现在的处境这么困难,我应该多体谅他才对。梁一飞小声地安慰着自己,又回到宿舍整理床铺了。
早操训练时,冯班长向焦排长报告后,梁一飞被特批回宿舍练习朗诵决心书,不用参加训练。
●贰
早饭后,除了值班排的新兵跑来跑去地在布置会场外,其他新兵都在自己的班房里,整理个人的内务卫生,为上午的宣誓授衔大会做准备。新兵们将成为真正的武警战士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自豪的笑容。宿舍楼里到处是他们的说笑声,往日的沉闷一扫而光。
冯班长已经把八班的警衔、领花领了回来。冯班长先把领花发给了新兵们,讲了钉领花的标准,要大家马上把领花钉在衣领上。警衔冯班长却没有发给新兵们。他说,授衔大会上,他要一个个给他们戴上警衔,使他们在他的手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武警战士。
看着手中黄灿灿的领花,新兵们都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在冯班长的催促下,他们急忙脱掉上衣,拿尺子量距离,钉领花。领花钉好了,冯班长检查合格了,新兵们又兴奋地围着冯班长索要自己的警衔。冯班长抵不过他们的请求,就把警衔按型号由大到小分发给了他们。
周亮抚摸着鲜红的警衔,激动得有点结巴:“这、这么好、好的警衔啊!”
郑小东也学着周亮的口气说:“是、是啊,这、这么好、好的警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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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2)
冯班长和八班的新兵都被郑小东逗得大声地笑起来。梁一飞偷眼看王杰,王杰虽然依旧阴沉着脸,但还是抿着嘴跟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这时,刚调过来的焦排长走了进来。新兵们都急忙起立,向焦排长问好。焦排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问:“哪个是梁一飞啊?”
“报告!我是。”梁一飞急忙站出来回答。
焦排长走到梁一飞跟前,关切地说:“梁一飞,决心书准备得怎么样了?指导员专门让我来看一下,领导很关心你啊!”
“报告排长,基本上准备好了。谢谢领导关心。”梁一飞急忙回答焦排长的问话。由于过分紧张,他的声音有点发抖,脸也涨得通红。
“不要这么紧张嘛,放松一点,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看到梁一飞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焦排长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我和你说话,你都这么紧张,授衔大会上,支队长、政委都在主席台上呢,那你不是要更紧张?到时,你怎么念发言稿啊?还不给吓得两腿发软,天旋地转,晕倒在台上。”
冯班长大声地笑了起来。郑小东、高恒他们跟着笑了起来。梁一飞也跟着不好意思地傻笑。
黄涛搬来板凳给焦排长坐。焦排长坐下后,对梁一飞说:“梁一飞,你现在给我们演练一下吧。让我们看看你演讲得怎么样。”看到梁一飞犹豫不决地站着,他接着说:“不要那么拘束嘛!这里才十几个人,并且你都很熟悉。虽然我刚到新兵连,但我们也认识呀。不要这么紧张、胆小。快,开始吧。”
冯班长在旁边说:“一飞,别紧张,排长给你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你还不好好珍惜?”
郑小东也在旁边掺和:“梁一飞,都是自己人,别紧张。”
梁一飞看到大家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就不敢推辞了。他定了定神,就大声地朗读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朗诵的声音颤抖、沙哑,语句也不是很流畅。看到大家都失望地看着自己,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不能在焦排长和全班面前出丑,更不能让王杰嘲笑自己。看到王杰嘲弄的表情,梁一飞的心竟然平静了下来。慢慢地,他调整好了心态,语句变得流利起来,声音也变得圆润而富于感晴色彩了。
梁一飞朗读完决心书后,焦排长带头给梁一飞鼓起了掌。冯班长和八班的新兵也跟着鼓掌。
焦排长问梁一飞:“稿子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梁一飞立刻又补充说:“冯班长做了很多指导。”
“不错,不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焦排长让梁一飞坐在自己的对面,笑着说:“梁一飞,刚才听了你的朗诵,我觉得你在演讲方面,很有天分嘛!特别是后半部分,发挥得很好。不过,前半部分却很不理想。梁一飞,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和领导挨得这么近,梁一飞很不自在。听到焦排长问自己,他很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说:“刚开始的时候,我太紧张了,所以就没有发挥好。”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吗?”焦排长追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觉得害怕。”梁一飞想了想,又补充说:“也不全是害怕,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紧张,心跳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焦排长笑着说:“那还是害怕嘛!”
冯班长在旁边笑着对焦排长说:“这些新兵刚到部队,锻炼得少,心理素质比较差,容易怯场。况且今天的授衔大会,支队的领导都要参加,这么大的场面,让我上去念发言稿,也会紧张的。”
“紧张可以理解,关键是怎么去克服。”焦排长看了看冯班长,又转头盯着梁一飞说:“梁一飞,我觉得要克服紧张,关键是要解决你的思想问题。我给你说个方法。你想啊,你站在发言席上,看着下面全场的新兵都看着你,你会怎么想?”
梁一飞想了想,诚恳地说:“不知道。但我觉得自己站在上面,被那么多人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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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3)
“这就是关键的所在了。”焦排长举起手,拍了一下腿说:“梁一飞,你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能够站在主席台上,代表新兵表决心,这是你的荣耀啊,也是你的实力的最好体现。场下的新兵为什么不代表新兵表决心呢?说明你比他们都强,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你怎么能不好意思呢?对不对啊,梁一飞?”
“排长说得太对了!一飞,像我们这些小学都没毕业的,哪配代表新兵表决心呀!”郑小东冲着梁一飞嚷完后,又巴结地看了焦排长一眼说:“排长说得多对呀,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焦排长又笑着对梁一飞说:“梁一飞,看到没有,多少新兵都羡慕地看着你呢!现在我要给你灌输一种‘我是老大’的思想。
“什么是‘我是老大’呢?就是你站在发言席上,看着下面的新兵们,这样去想,‘你们怎么不站在这个发言席上呢,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呢?因为我比你们强,我是老大,你们只能眼巴巴地羡慕我。’”
焦排长盯着梁一飞继续说:“梁一飞,你就是要有这种‘我是老大’的思想。有了当‘老大’的感觉,自然就不会紧张害怕了。”
大家都被焦排长这种“我是老大”的思想逗乐了。梁一飞也觉得挺好笑的,心想,如果我是老大就好了,那谁也管不了我,我就可以回家了。
冯班长笑着对梁一飞说:“一飞,你这个‘我是老大’的思想可只能在代表新兵表决心时才能有,其他时间可坚决不能有。不然,我这个班长可就不知道放在什么位置了。”
八班的新兵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冯班长也开起了玩笑,都哈哈大笑起来。
焦排长站起来笑着说:“你们可不能都有这种‘我是老大’的思想啊!不然,我这个排长就不知道放在什么位置了。”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梁一飞见焦排长站了起来,也慌忙站起身。焦排长拍着梁一飞的肩膀说:“不错,不错。梁一飞,好好表现,到时让支队领导看一看我们这批新兵特别是我们三排新兵的风采。怎么样?”
“好!”大家高兴地鼓起掌来。
焦排长显得很高兴:“快要集合了,我先下去了。你们忙吧。”
“排长慢走、排长慢走……”大家一起把焦排长送出了宿舍。
焦排长走出了宿舍又停了下来,把梁一飞叫到跟前,说:“梁一飞,忘了告诉你了。你是在你们新兵们装上警衔后,上台表决心的。到时你要做好准备啊,千万不要弄错了。”
梁一飞感激地说:“我知道了。谢谢排长关心。”
梁一飞回到宿舍,就坐在板凳上想刚才焦排长和自己说的话。给新来的排长留下了个好印象,这让他又高兴又激动。想到焦排长夸自己有演讲天分,他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一种自豪感在心中油然而生。梁一飞差不多要觉得自己鹤立鸡群了。不过,他马上又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不过是个新兵嘛。看到其他新兵在围着冯班长聊天,他急忙凑了过去。
冯班长和新兵们正在谈论新来的焦排长。黄涛说,这个新来的排长年龄看起来好像比冯班长还小,没有一点官架子,非常随和,他就喜欢这样的排长。郑小东立刻反驳说,焦排长只不过刚到新兵连,对周围的情况不熟悉,所以才随和,不久,真面目就会露出来……
罗天海偷偷地向外面望了望,见没有旁人,就小声地说,今天吃早饭时,他听七班的一个新兵讲,今天早上起床时,焦排长批评了七班长。
焦排长批评七班长,这是大家意想不到的。梁一飞和王杰都急切地问:“真的吗?为什么?”
梁一飞看了王杰一眼,知道王杰和自己一样,希望七班长挨批评,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甚至是不小的灾难,这样,才可以消减他们心头的怨气。
罗天海又警惕地向宿舍门口望了一眼,神秘地说:“今天早上起床,七班的新兵像往常一样,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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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4)
“焦排长不是睡在七班吗?就被吵醒了。他以为到了起床时间,就起身穿衣。七班长告诉他,还有半个小时呢。焦排长就问,为什么要让新兵提前起床。七班长说,要提前整理内务。焦排长就批评七班长,说他违反了部队的规定。七班长反驳说,整个新兵连都是这样。焦排长就很生气地批评七班长,说不管别的排怎么样,我们三排就是要按规定时间起床。七班长就不敢说话了。”
冯班长听罗天海这么一说,吓了一跳,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今天早上,我们班也提前起床了呀,焦排长怎么没有批评我呀?”
罗天海想了想,说:“可能是焦排长不知道吧。”
冯班长站起身来,说:“不行。这个我要问一下七班长,免得到时我也挨批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应该让新兵提前起床。”
罗天海听冯班长说要去问七班长今天早上的事,吓得着急起来:“冯班长,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七班长会批评我的。”
“我知道。”冯班长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班长走了,新兵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这件事。罗天海却闭上了嘴,提心吊胆地等待冯班长回来。梁一飞感觉焦排长越来越亲切了。他暗自庆幸自己分到了三排,又分到了八班。
冯班长还没有回来,楼下就响起了集合的哨音。新兵们急忙拿着小板凳跑下楼去。宣誓大会要准备开始了。
●叁
宣誓大会让梁一飞在新兵连出了名。以后的几天里,无论他走到哪里,旁边总有新兵投来羡慕、忌妒的目光。刚开始的时候,他很不适应,他总是避开别人,尽量到没人或人少的地方去。后来,他渐渐习惯了,也改变了态度,无论走到哪里,他不再畏畏缩缩,而是高昂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慢慢地,新兵们失去了对他的好奇,不再注意他了,他的生活又趋于正常。
以后的日子里,梁一飞也慢慢意识到,过年时刘云际说的话很对:只要你喜欢上了部队生活,部队生活就不苦了。自从代表新兵在宣誓大会上表过决心,梁一飞对部队的观点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发觉部队确实有很多珍贵的地方,朴朴实实,简简单单,给人以磨砺和锻炼,让人不断成长。他发现很多班长确实有很高的本领,跟着他们,自己的体能素质会不断提高。同一个问题,就看你怎么去看待了,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满山春花,也可以看成是戈壁荆棘。如果你以磨砺和锻炼自己的观点去看问题,生活就会无不美好,世上就不存在什么困难了。
观点的改变使梁一飞对训练、工作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对于训练,他发觉自己不再是那么畏惧和害怕了。近段的战术训练,他的手和小臂都擦伤了,流了血,但他并不觉得苦。跑五千米,虽然很苦很累,但跑完后,看到自己的成绩有了一定进步,高兴和喜悦的心情完全抵消了跑步时的痛苦。工作中,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消极怠工了,他积极乐观地做着每件事。周日的班务会上,冯班长又表扬了他,说他进步很大。回想这些天的生活,梁一飞觉得自己过得充实而快乐。他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这种心态,再不能产生思想偏差。
这些天里,梁一飞和王杰的关系却仍是处于“冷战”状态,并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梁一飞曾几次向王杰示好,但都被王杰冷淡地拒绝了。被拒绝后的梁一飞也开始赌气,不再答理王杰。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要偷偷观察王杰,他怕王杰会做傻事,会按原来的计划一个人逃跑。
但王杰的表现完全出乎梁一飞的意料。他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训练场上,他是全班最卖力最认真的一个。对所学的动作,他训练的积极性最高,训练也最刻苦,冯班长多次表扬他。有时候,冯班长已经说他的动作达到要求了,他却依旧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甚至课间休息的时间,他都不放过。王杰的动作虽然不是全班最好的,但他的训练状态却是最好的。平日的生活里,他也积极热情,班里有什么公差勤务、重活累活,他总跑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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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5)
王杰的付出得到了回报,焦排长在全排面前不止一次地表扬了王杰。班里的“好人好事”也给了他。王杰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他又像从前一样和其他新兵说说笑笑了。梁一飞默默地看着王杰的变化,心里真诚地为他祝福,希望他能一如既往地干下去。
●肆
此后的日子里,最让梁一飞惊喜并感觉像做梦一样的是父亲到新兵连来看他。那几日,天空一直飘着毛毛雨,细雨随风飞舞,如雾如纱如丝,落在新兵们的脸上,像清风和花瓣抚过脸颊,凉凉的,痒痒的,让人沉醉。
新兵们一如既往地进行战术训练。上午课间休息时,八班的新兵围成一圈听冯班长讲他枪毙犯人时的情景。旁边的刘帅忽然碰了碰梁一飞,说:“一飞,好像有人喊你。”
梁一飞急忙站起来向四周张望。他看到足球场对面,确实有人在喊自己。苏黎明的视力比较好,他对梁一飞说:“是焦排长在喊你,赶快过去吧。”梁一飞向冯班长请了假,急忙向焦排长跑去。
跑到焦排长跟前,梁一飞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焦排长就对他说:“梁一飞,有人来看你了,你赶快去办公室吧。”
“有人来看我?”梁一飞蒙了。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谁会来看自己。在广东,他确实没什么亲戚朋友。最后,梁一飞得出结论:一定是他们弄错人了。
走到篮球场时,梁一飞看到那里很显眼地停着两辆军车。梁一飞走到办公室门口,站直了身体,响亮地喊了声“报告”。打报告时,他自然地向办公室看去。办公室里乱糟糟地站满了人,副支队长正在陪一名大校说话,武队长、指导员几个人站在旁边。梁一飞第一次见到大校这么大的领导,一下子愣住了。
武队长看到梁一飞在门口打报告,急忙到门口把他带进办公室。梁一飞不知所措地跟在武队长后面,头始终低着,不敢抬起,两条腿又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他迫切希望领导赶快弄清楚是找错人了,自己好离开办公室。
大校看到梁一飞进来了,便站起身来,说:“你就是小梁啊?来来,你的爸爸来看你了。”
“我爸爸?”梁一飞疑惑地抬头看大校。这时他才看到,后面办公桌前正在站起身的父亲。父亲正用激动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
梁一飞心头一震:“爸爸来看我了!”一股喜悦、幸福的电流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但紧接着,莫名其妙地,他在部队受到的委屈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代替了他的喜悦和幸福。他很想跑过去告诉父亲,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清楚自己是个新兵,清楚自己所处的场合。
大校看到梁一飞身上还披着弹袋,就对梁一飞说:“小梁,赶快把弹袋脱下来,坐下来好好和你爸爸讲讲你在新兵连的生活。”
副队长赶快走到梁一飞的后面帮梁一飞脱弹袋。脱掉弹袋后,梁一飞却怎么也解不掉外腰带了。他把外腰带扎得太紧了。副队长就让梁一飞用力收腹,帮梁一飞把外腰带解了下来。
梁一飞长长地出了口气,抬头看到父亲正望着自己。当他和父亲的目光对视时,父亲的眼圈红了。父亲急忙转头,把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
大校对父亲说:“老梁,儿子就在你身边了,你怎么不过去和他说话呢?”他又转头对梁一飞说:“小梁,带你爸爸到你们宿舍坐坐,参观一下你们的内务。”
梁一飞急忙说:“是。”然后,他带着父亲走出了办公室。和父亲一起坐在宿舍里,梁一飞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话和父亲讲了。父亲问他在部队过得怎么样。他把以前的委屈全都埋在了心底,告诉父亲自己生活得很好。
梁一飞问父亲,怎么会想到来部队看自己。听了缘由,他心里百感交集。原来,自从大年三十晚上,奶奶接了梁一飞的电话,听到他一直在哭,就非常放心不下。她惦记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了,天天唠叨着父亲去部队看梁一飞。父亲本来不想来,但看到奶奶每天那么忧愁,拗不过,就来了。那位大校是父亲的战友。父亲来之前给他打了电话,他就带父亲来新兵连了。想到奶奶那么惦记自己,梁一飞又感激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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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6)
父亲说,这次看到梁一飞,他心里非常高兴。因为在办公室里,他听到副支队长和指导员夸奖梁一飞了,说梁一飞代表新兵在宣誓大会上表决心了,说他很有才华,说他文化基础不错,将来考军校不成问题。父亲兴高采烈地讲着,很欢喜的样子。
梁一飞没有想到,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成绩,会使父亲那么高兴和自豪。但他马上想到自己曾经想当逃兵,他羞愧不已,觉得无地自容。如果真的那样做了,自己怎么对得起父亲,怎么对得起想他念他的奶奶?不经意间,自己曾经是走了多么险的棋,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中午,梁一飞和父亲跟着父亲的战友——于叔叔,一起到外面吃饭,副支队长和武队长陪同。菜是好菜,饭也是好饭,梁一飞却吃得很拘束。虽然于叔叔一再对他说不要太拘谨,但和这么多领导一起吃饭,梁一飞是怎么也放不开的。吃饭时,父亲向副支队长和武队长说了不少请求他们照顾梁一飞的话。看到父亲赔笑的样子,梁一飞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吃过饭后,父亲说,他已经看过梁一飞了,心满意足了,说下午回旅馆,明天就准备回家。在回新兵连的路上,梁一飞看到了个书店,情不自禁地说想买几本书。于叔叔让司机把车停了下来。父亲给了梁一飞二百块钱,让他快点去买。梁一飞挑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就急忙往回赶。
从书店出来时,他看到了一对乞讨的老夫妇。老大爷的眼已经瞎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慢慢走。在书店门口,他们停了下来。老大爷拉二胡,老婆婆拿着破饭盆乞讨。老婆婆低声下气,店主却不理不睬。老婆婆的饭盆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枚硬币。店主的冷漠让梁一飞义愤填膺。看着这对可怜的老夫妇,他有种要流泪的感觉。他急忙拿出二十块钱,放在了老婆婆的饭盆里,然后跑回了车里。汽车启动了,透过车窗,梁一飞看到老婆婆冲着自己所坐车的方向不停地作揖。梁一飞的泪真的要流下来了。父亲在旁边看着他,没有说话。
把梁一飞送回新兵连,父亲就走了。父亲走的时候,给梁一飞留下了一旅行袋的食品,还有几条香烟。食品是梁一飞非常喜欢的家乡特产,香烟梁一飞却不要。父亲说,香烟不是给你的,是让你送给班排长的,好让他们照顾你。父亲又执意给梁一飞留下了一千块钱,说让他多买些营养品,说他已经瘦得不成样了。父亲还说,要是能多买套作训服就好了,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父亲的到来,让梁一飞惊喜不已。父亲的离去,又让梁一飞惆怅了很长时间。看着父亲坐的车离开了新兵连,消失了,梁一飞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宿舍。
回到宿舍,梁一飞就把父亲带来的家乡特产,分给班里的新兵们。看着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并不时发出赞叹声,梁一飞的心里充满了自豪和幸福。当旅行袋里的食品还剩大半包时,冯班长就不准梁一飞再分发了,说让他留着自己吃,补充营养。
梁一飞把父亲带来的香烟拿出一条送给冯班长,说是父亲的心意,冯班长却说什么都不要。最后,抵不过梁一飞殷勤,他从中拿出了一盒,说是尝尝梁一飞家乡香烟的味道,其余的就又全部塞回了梁一飞的旅行袋里。冯班长把自己拿的那盒香烟拆开了,分给八班会抽烟的新兵每人一支,说大家都沾了梁一飞的光,过个“抽烟年”。
冯班长分烟时,发现王杰没在班房里。冯班长看到王杰正站在后面的阳台上吹风,就喊他回班房抽烟。梁一飞被幸福冲晕了头脑,到现在才发现王杰不在班房里。他知道,王杰是在和自己赌气。
王杰听到冯班长喊自己,就转过身。郑小东小声地对冯班长说:“王杰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总在后面的阳台上发呆。”
冯班长没有理睬郑小东,冲王杰喊道:“王杰,后面是不是有靓女啊?看得那么专心。梁一飞的爸爸带来了这么多你们家乡的特产,你也不过来看看?在阳台上发什么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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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八章(7)
“这是你们家乡的烟,来一支。”王杰过来了,冯班长拿了一支烟,扔给王杰。王杰受宠若惊地接过烟,尴尬地站着。
高恒从罗天海手里拿过打火机,走到王杰跟前,说:“阿杰,你不是很喜欢抽烟吗?现在班长特许你们这些‘烟鬼’抽烟了,你怎么不抽了?”高恒说着,就给王杰点烟。高恒点烟的动作很不熟练,打火机的火头很大,差点烧到王杰的胡子。八班的新兵都笑了起来。
高恒转头笑着对梁一飞说:“一飞,你的特产还没有分给王杰吧?快拿给王杰看看,看有没有他喜欢的。”高恒说完给梁一飞使了个眼色。
梁一飞立刻明白了高恒的意思,知道他是在调和自己和王杰的关系。他急忙提着包走到王杰跟前,说:“阿杰,这里面都是咱们家乡的特产,你看你喜欢什么?”
梁一飞的话既恳切又真诚,王杰好像被打动了,他笑了笑,对梁一飞说:“一飞,这些还是留给你自己以后吃吧。你不习惯这里的伙食,每次都只吃一点点,营养根本跟不上。你看你,现在瘦得脸颊上都没肉了。”
听了王杰的话,梁一飞心头不由一热。但王杰的拒绝,又让他着急起来。他把旅行袋提起来,送到王杰跟前,说:“阿杰,我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快看一下里面有什么你喜欢吃的。你要不拿,我就生气了。”
高恒在旁边说:“阿杰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客气了?”
周亮也走了过来,对王杰说:“阿杰,别客气了,不要辜负了一飞的一片心意。”
王杰见高恒和周亮这么说,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看梁一飞包里的食品。王杰看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了一根火腿肠,说:“这是我们家乡有名的火腿肠,特别香。”
梁一飞见王杰仅拿了一根火腿肠,便不再拿其他食品了,就说:“阿杰,多拿一些,里面还有好多呢。”梁一飞说着,自己从里面拿出一包火腿肠来,塞到王杰手里。王杰还没来得及推辞,梁一飞已经提着旅行包走了。
中午大家都睡了,梁一飞却兴奋得睡不着。父亲到新兵连来看自己,父亲的战友是副总队长,王杰同自己的关系和好了,这些都让他兴奋不已。他睡不着觉,就搬了板凳坐在走廊上看自己新买的书。看了一会儿,书也看不下去了。他又想起了刘云际和李军峰,就拿着食品,去找刘云际和李军峰。刘云际和李军峰都对他羡慕不已。
梁一飞深深地感受着自己所拥有的幸福和骄傲。他在心里感叹:生活真不可思议,本来觉得一片黑暗,走在峭壁上,哪知这么快就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不知以后的日子里,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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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1)
★
第十九章
●壹
新兵连里接着发生的事是出乎新兵们的意料且让他们震惊的。它像雷雨一阵阵袭来,带着逼人的气势。应该是春雷吧。新兵连的干部一个个紧张兮兮,新兵们却暗地里欢喜雀跃。这第一声雷是大清早支队参谋长的到来,为了新兵们提前起床的事。
焦排长刚来新兵连时,曾批评七班长让新兵提前起床,并规定三排严格执行作息时间表上的起床时间。三排的新兵欢喜不已,都赞叹新排长的善解人意。但他们的按时起床只实行了三天,就恢复原样了。原因是在新兵连的一次内务卫生大检查中,是三排最差。焦排长就和三个班长一起找原因,找来找去,就找到他们没有让新兵提前半小时起床叠被子了。其他排长也说,让新兵提前起床很正常。焦排长只好对自己的维新喊停了。
可没过几天,武队长、指导员和排长们就因让新兵提前起床,在新兵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了支队参谋长的严厉批评。倒霉的是焦排长要写检讨。
这天早晨出操,新兵们像往常一样,急急忙忙从楼上跑到篮球场集合。集合完毕后,武队长却没有让各排带开训练,而是不停地朝办公室张望。新兵们不知道是怎么事,又不敢回头望。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武队长突然大声喊了声“立正”。新兵们都吓了一跳,不由得挺直了身体。武队长转身跑到队伍后面,大声报告:“参谋长同志,新兵连早操前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参谋长什么时候来了?新兵们都愣了。
“稍息。”参谋长低沉、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从那口气中,新兵们听到一股怒气。
参谋长慢慢地走到了队伍的正前方。他站在那里,看着新兵,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新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屏着呼吸,紧张地望着他。天色还很昏暗,有雾,新兵们不太能看清参谋长的面容和表情,只觉得他像面纱笼着的威严的塑像,让人害怕,他的声音像狮子吼。整个篮球场静悄悄的,死一般寂静。
“你们是几点钟起床的?”参谋长终于说话了。
新兵们轻轻地松了口气。不过,参谋长是在问谁,大家却不清楚。所以,没有一个人回答参谋长的问题。
“按照作息时间表,你们是几点钟起床?”参谋长的声音提高了很多,并转头看向队伍右侧的武队长和指导员。
“报告参谋长,按照作息时间表,我们应该六点二十分起床。”武队长大声地回答。
“那你们是几点钟起床的,这些新兵是几点钟起床的?”参谋长追问。
停了好一会儿,武队长才回答:“报告参谋长,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干部是六点二十分起的床,新兵应该……应该也是六点二十分起的床吧。”武队长说话吞吞吐吐的,让人明显感觉他底气不足。
参谋长显然对武队长的回答很不满意,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是吗?指导员,你说你们这些新兵是几点钟起的床?”
“报告参谋长,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新兵们好像是提前了一点点时间起的床。”指导员回答。
指导员又马上补充说:“现在训练时间比较紧,任务又重,早上新兵们整理内务的时间不是很够,所以,就让他们提前了一点点时间起床叠被子。”
“那你就是知道这些新兵提前起床了?”参谋长不等指导员回答,继续说,“你既然知道新兵们提前起床,就应该知道这是违反作息时间的吧,就应该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吧,违反纪律的事你都不制止,你还当什么指导员啊?”参谋长语气严厉,语句接连不断,好像汹涌的洪水一泻而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新兵们站在操场上,吃惊地看着参谋长训斥武队长和指导员。他们没有想到,武队长和指导员也会挨批评,并且是这么不留颜面的批评。武队长和指导员站在队伍中,听着参谋长的训斥和批评,不再作声。
训斥完武队长和指导员,参谋长似乎并没有结束的意思。他巡视了一下队伍,忽然大声地问:“哪个是三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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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2)
焦排长立刻大声地回答:“报告参谋长,我是三排长。”
参谋长盯着焦排长问:“你们排的新兵有没有提前起床?”
焦排长大声回答:“有。”
参谋长的声音立刻严厉了几分:“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提前起床?”
焦排长继续大声回答:“知道。”
参谋长紧追着问:“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制止?”
焦排长犹豫了一下,立刻回答说:“因为早上起床后,又要出早操,又要打扫卫生,时间上很紧张。所以……所以就让新兵们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叠被子,好挤出时间干其他事。”
“你还挺有理由的啊!”参谋长嘲弄地笑了笑,说,“按你这样说,那错的不是你,是我们总部总队制定的作息时间表了。”
“报告参谋长,错的是我。”焦排长急忙大声地说。
“知道错了就好,好好反省一下,写份检讨给你们队长。”参谋长说完后,看了一会儿焦排长,又看了看武队长和指导员,忽然叹了口气,说:“我这个参谋长这段时间忙着给领导搞警卫勤务,没有经常到新兵连检查督促你们的工作,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也有责任。不过,你们也有责任。你们还记得我们的口号吗?——建设和谐、融洽、正规化的新兵连。
“什么叫正规化啊?你们连最基本的一日生活制度都不能落实,还谈什么正规化!总部制定这样的作息时间表,一定有它的道理和科学性。新兵们提前起床叠被子,正常的睡眠都不能保障,还怎么搞训练?还哪来的训练质量?你们这样做是得不偿失嘛。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干部们参差不齐地大声回答。
参谋长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看今天的早操就不要出了。新兵们回去打扫卫生吧。干部和班长留下来,我还有点事情给你们讲。”
新兵们离开篮球场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但上了楼梯,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梁一飞也很想和旁边的人谈论一下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但向左右看时,才发现自己因为走得太慢,已经落在了后面,周围都是四排的兵了。他觉得很扫兴,就闭上嘴巴,急急地往楼上赶。
还没到班房,梁一飞就已经听到班房里的吵闹声了。他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经过九班门口时,九班的吵闹声并不比八班小。梁一飞一进班房,就看到郑小东和罗天海在兴奋地发表议论,眉飞色舞的,苏黎明、周亮他们则兴致勃勃地站在旁边听。
“没想到啊!武队长和指导员也会挨批评!太不可思议了!在我的感觉里,他们俩就是专门批评人的,哪会有人批评他们?真是没想到!”罗天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叹息着摇头。
苏黎明也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附和着罗天海说:“是啊,我和你想的一样,真想不到武队长和指导员这么大的领导也会挨批评。不过,参谋长看起来确实挺凶的,我看他的眼神一直都是凶巴巴的,脸色也很难看。我是最害怕这样的领导了。”
“你害怕什么?这么大的领导,他再凶也不会批评你这么一个新兵蛋子。大领导只会去批评小领导。”郑小东轻蔑地瞟了苏黎明一眼说,“我觉得这样的领导才好呢。你们想想,他是关心我们呀。他今天早上说的话,对我们有多大的好处呀。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用提前起床了。”
梁一飞觉得郑小东说得挺有道理,就接着郑小东说:“我也觉得参谋长挺好的,他是关心我们的,要不然,也不会起这么个大早来检查我们的起床情况。不过,他批评武队长和指导员时,太不讲情面了。”
“你还想让参谋长给你讲情面啊?那些班长批评我们时,有没有给我们讲情面?参谋长多大啊,班长多大?”郑小东瞪着梁一飞,一通质问。
梁一飞被郑小东问得哑口无言。不过,看着郑小东质问自己的神态,梁一飞心里很不舒服,就瞪着郑小东,强词夺理地争辩:“什么‘参谋长多大啊,班长多大’?参谋长和班长都是人吧?大家都是人吧?况且,参谋长确实有点不讲情面,你们说是不是啊?”梁一飞把目光投向苏黎明和罗天海,以争取他俩的支持。令梁一飞失望的是,苏黎明和罗天海并没有接着他的话发挥。
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3)
郑小东倒是不依不饶:“一飞,照你的意思,大家都是人,就没什么区别了。那七班长批评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批评七班长啊?参谋长可以批评武队长和指导员,你怎么不能批评武队长和指导员啊?”
高恒见梁一飞和郑小东两个人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烈,就急忙打圆场说:“你们两个有什么好争论的呢?参谋长也好,班长也好,都比我们大。我们是部队里地位最低的新兵蛋子,我们老老实实地听领导的话就行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干吗呢?”
其实,梁一飞刚才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的话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如果再吵下去,自己只能被郑小东嘲笑、挖苦。听到高恒的话,梁一飞就刻意地“嘿嘿”一笑,说:“是啊,我们一个新兵蛋子,管他们这些领导讲不讲情面。只要对我们新兵好,就是好领导。”
郑小东见梁一飞让步了,也就不再和梁一飞争论,但他依然强调说:“对我们新兵好,肯定是好领导。但我觉得,官大了,更容易做好领导。你们想,焦排长刚来我们排时,不是让我们正常起床吗?结果怎么样呢?才实行了三天,就又恢复了。参谋长就不同了,这么大的领导,他的话绝对能被执行。这就是官大官小的区别。”
郑小东提到了焦排长,大家就不由得想起了焦排长被参谋长批评时的情景。高恒“唉”了一声说:“焦排长真够倒霉的。参谋长怎么就点到了焦排长?唉,被批评不说,还要写检讨。”
王杰一脸痛惜的表情,接着说:“我们焦排长也太老实了。参谋长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他要是说自己不是很清楚,也就不会受到参谋长那么严厉的批评了。我觉得真正应该挨批评的是其他三个排长,他们才该写检讨。我们焦排长来新兵连才十几天,肯定是执行新兵连以前的制度了。你们说是不是?”
高恒见王杰越说越多,连三个排长也牵涉进去了,就急忙打断王杰的话,说:“大家不要说了,赶快打扫卫生吧。等会儿冯班长上来了,见我们一点卫生都没打扫,肯定会批评我们的。”
刘帅也说:“是啊,赶快打扫卫生吧。冯班长他们正在下面被参谋长批评呢。他们心里肯定有火。等会儿冯班长上来了,见我们什么卫生都没打扫,绝对会发火的,到时就惨了。”
新兵们就不再议论了,急忙找扫把、拖把、抹布,分头打扫自己负责的卫生。
梁一飞现在的卫生区是班房前面的窗户。他洗干净抹布,搬了板凳,站在上面认真地擦。刚擦了一会儿,就看到冯班长、七班长和九班长从楼梯里走了出来。三个班长边走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但走到走廊里,就不再说话了。梁一飞看到三个班长的神色都挺慌张的,特别是七班长,一副惊恐的模样。
●贰
清晨,梁一飞从哨音中醒来,发觉好久没睡这么香了。没想到多睡半个小时,感觉竟如此不同,竟像是从醇香的美梦中醒来的。梁一飞在心里又感谢起了参谋长。早操集合完毕后,武队长吩咐新兵们打扫环境内务卫生,说支队领导上午要来检查工作。
“支队领导要来检查工作”,这可是大事。队伍一解散,新兵们就快速紧张地忙碌了起来。梁一飞回到班房,急忙收蚊帐,叠被子,又把窗玻璃擦得干净透亮了,才轻轻地舒了口气。走廊上,太阳正把一层薄薄的阳光斜铺下来,梁一飞尽情地享受着这美丽的清晨时刻。
高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梁一飞跟前,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梁一飞:“一飞,你说支队领导突然来新兵连干什么?”
梁一飞诧异地望着高恒,说:“当然是检查工作了,那还用问吗?”
“我总觉得,好像出了什么事。”高恒犹犹豫豫地说,“参谋长来了之后,班长们好像都变得紧张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提前起床的事,但后来,又觉得不是。你看,班、排长又在楼下开会了。”
“那会是什么事?”梁一飞小心地问高恒,他自己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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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4)
高恒警惕地向两边看了看。梁一飞知道高恒有话对自己讲,也警惕地向两边看了看,向高恒凑了过去。
高恒压低声音说:“刚才,我二排的一个老乡对我讲,昨天晚上熄灯后,他的班长把他们召集到小包房,对他们进行了教育。”
“教育?”梁一飞吃惊又迷惑地望着高恒。
“是的,教育。”高恒继续小声说,“他班长说,自己这两个月来,对本班的新兵太严厉了,是他的不对,他会改正过来的,希望新兵们能原谅他。然后,他把借新兵的钱,全部还给了新兵。”
“还钱?”梁一飞又吃惊地说。
“是的,还钱。”高恒说道,“还钱后,他班长就教育他们说,大家要有集体荣誉感,要维护集体的利益,不要在别人面前,特别是领导面前暴露本班的缺点。他说,这样会损坏本班的荣誉,给集体抹黑。他不希望有新兵在领导面前提起他借钱的事。最后,他叮嘱新兵们说,明天领导来问话,希望他们说什么之前,都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梁一飞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支队领导就来了。”
“是啊,今天就来了。”高恒感叹道。
梁一飞和高恒诧异地互相对望了一会儿,高恒就回班房了。梁一飞站在走廊上,仍是一头雾水。他想去问问王杰,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和王杰虽然已打破了互不理睬的僵局,但见面说话,总还是别别扭扭的,很不自然。
梁一飞正在犯疑,冯班长从楼梯口走了过来。梁一飞急忙拿抹布擦玻璃。他嘀咕道:“新兵连发生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我瞎操什么心啊!”
早饭后,新兵们按照指导员的安排,在班房里复习政治理论。冯班长刚组织八班的新兵坐下,就被焦排长叫走了。新兵们就一字排开在班房里背起了理论。梁一飞背了一会儿,心里就浮躁了起来,转头向左右看,发现除了黎冬生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连高恒也在和刘帅小声地说话。
冯班长很快就回来了。他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新兵们面前,把新兵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咳嗽了一声,说:“大家静一下。”新兵们立刻停止了背书,都望着冯班长。
“我给大家说一个事情。”冯班长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大家都知道,昨天早晨参谋长到我们新兵连来,检查了我们早上起床的情况,然后,参谋长召集班长和干部开了个会。现在我把会议内容传达给你们。”
新兵们都惊奇地望着冯班长,不知道他要讲什么。
“参谋长讲,我们这里的一个新兵,他的班长借了他一千多块钱,不还他。他要时,他的班长说没钱,还找他的茬儿,罚他做拳头俯卧撑。新兵就写信告诉了他的叔叔,连带着讲了新兵提前起床的事。这个新兵的叔叔刚好和我们支队长认识,就打电话告诉了支队长。支队长知道后,非常生气,要派人来调查。昨天早晨参谋长就是来看情况的,结果看到我们确实是提前起床了。今天,支队又有干部来调查,主要是调查班长有没有侵占新兵利益和打骂体罚新兵的现象。”
冯班长说完后,看了看新兵们,继续说道:“这件事使我们新兵连的工作很被动。武队长和指导员这几天被支队领导打电话批评了好几次。武队长的意思是,大家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新兵连领导反映,武队长有办法,也有能力解决,希望大家不要乱反映。我把领导的意思传达给你们了。我没什么说的了,只希望大家在回答支队领导问题时,一定要顾全大局,三思而后行。”
冯班长说完后,就站起身向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的意思理解错了,我可没有让你们说假话。”
冯班长刚走出班房,新兵们就纷纷吵嚷开了。梁一飞转头看高恒,发现高恒正望着自己。两个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叁
上午九点多钟,支队领导来到了新兵连。梁一飞看到,里面有上次来作问卷调查的曾股长。新兵们被副队长集合到了自习室。副队长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把部队集合完毕后,就坐在板凳上,铁青着脸不说话。底下的班长和新兵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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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5)
曾股长很快在武队长和指导员的陪同下,来到了自习室。曾股长站在讲台上,看了台下的新兵们一会儿,说:“今天集合大家呢,主要是进行一次问卷调查。年前我们已经组织过一次问卷调查了,从调查的结果看,我们新兵连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呢,前几天,我们的一位新兵写信给家人,反映了我们新兵连的很多问题。支队长了解到这个情况后,非常重视,让我带队到新兵连再作一次问卷调查,看这位新兵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
“接下来呢,我给同志们发一份问卷,同志们要如实回答上面的问题。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情况,尽管写上来,我们是不记名的。”
曾股长讲完后,就转头对武队长他们说:“你们暂时回避一下吧。”武队长就带着干部和班长离开了学习室。
问卷发下来后,新兵们就开始填写。梁一飞见问卷的题目和上次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把“班长是否打骂体罚士兵”和“班长是否侵占士兵利益”放在了最前面。梁一飞转头看旁边的张伟成,张伟成却把问卷捂得严严的,不给梁一飞看。
梁一飞就学着张伟成的样子,也把问卷捂得严严的。梁一飞先答了后面的题目,然后在“班长是否打骂体罚士兵”的题目下,迅速地写下“七班长有打骂体罚士兵”。写完后,梁一飞立刻把问卷对折了起来,以免被别人看到。
问卷交上去后,曾股长让副队长从每个班抽出一名新兵来,他要和他们谈心。副队长等曾股长由指导员陪着下楼了,就把班长集合了进来,让班长们抽新兵去和曾股长谈心。
冯班长叫到了高恒,高恒却说自己拉肚子,想上厕所。冯班长就让梁一飞去。梁一飞是很不情愿的,但又实在编不出什么理由来推辞,只好答应了。下楼时,梁一飞在心里暗骂起了高恒:“没想到高恒现在也变得这么滑头了。”
谈心的新兵被副队长带到了军体棚前面的草坪上,列队等候曾股长的到来。副队长整了下队,见曾股长还没来,就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是自己班长挑选出来的,相信都比较懂得怎么说话。到时候,曾股长问你们,你们一定要想好了再说,千万不要乱讲。”
曾股长走了过来,让大家围成圈坐下。他看了新兵们一圈,说:“刚才问卷调查时,我已经把情况给同志们说清楚了,这里就不多讲了。希望同志们能够本着对新兵连、对班长、对自己负责的态度,把我们新兵连存在的问题讲出来。这样,我们才好拿出解决的方案。现在,同志们就发言吧。”
曾股长说完,就拿出了一个小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谈心的新兵们却都低着头,没有一个有发言的意思。梁一飞自然不愿做“出头鸟”,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来,看着地面发呆。
曾股长等了一会儿,见新兵们都低头不语,就有点生气地说:“同志们不要拘束,有什么就讲什么嘛!支队领导给你们机会讲问题,你们就讲嘛!讲出来了我们才能帮你们解决啊!”
曾股长的话并没有什么效果。新兵们仍旧低着头沉默不语,没有一个有说话的意思。
曾股长生气了,把笔记本和笔放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新兵们,说:“你们这些新兵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找你们,让你们反映问题,你们都不说话,给我们的感觉好像是新兵连没什么问题。但不让你们说话了,你们却要向支队反映问题。你们说,这样能行吗?”
梁一飞抬起头来,看到曾股长略带生气的目光,一股热流在他血液里慢慢地流淌起来:“我为什么要害怕那些坏班长呢?他们做了坏事,我为什么不能说呢?我为什么要这么懦弱呢?我难道就不能勇敢地站起来面对邪恶?况且有领导做主。”血液中的热流滚烫起来,梁一飞慢慢地抬起了低着的头。
曾股长看到了抬起头的梁一飞,就问:“你有什么话说?”
梁一飞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紧张地说:“没……没有。”不知为什么,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梁一飞心中的热流竟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冷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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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6)
曾股长失望地看着梁一飞,说:“坐下。”
曾股长忽然问:“哪个是一班的新兵?”
“报告!我是。”一班的新兵立刻站了起来。
“好,从你们班开始,一个班一个班地反映问题。”曾股长看着他说。
一班的新兵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梁一飞想,他肯定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一班的新兵。
曾股长不耐烦地看着他,说:“你说话啊,你班长存在什么问题?”
一班的新兵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我们班长没有问题。”
“哪个是二班的新兵?”曾股长问。
二班的新兵立刻站了起来,利索地回答:“报告!我是二班的新兵。我们班长没有问题。”
“三班呢?”曾股长大声地问。
“我们班长没有问题。”三班的新兵站起来回答。
“你们的班长是不是都不存在问题啊?”曾股长有点气急败坏地问剩下的新兵。
“是。”剩下的新兵低声回答。
“好,你们带回吧。”曾股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理解你们的难处。”
支队领导的问卷调查和谈心就这样结束了。新兵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训练、工作和生活。梁一飞谈心回来后,冯班长问他谈心情况,梁一飞就如实给他讲了。冯班长听了很高兴,说这样的结果很好,支队的领导和新兵连的干部都希望是这样。梁一飞心里说,你们班长更希望是这样吧。新兵们也没有把这次问卷调查放在心上,认为不过和上次一样,过一下形式而已,目的并不是解决问题。
●肆
问卷调查后的第三天上午,新兵们正在进行战术训练,参谋长忽然来到了新兵连,并来到了训练场。参谋长的突然到来,让正在训练场上组织训练的武队长有点措手不及。他匆忙吹哨,向参谋长报告。
给参谋长报告后,武队长就把排长和班长集合起来,让新兵们继续体会动作。新兵们心不在焉地体会着动作,偷眼看参谋长训斥班长。
参谋长似乎很生气,训话的时候,右手不停地挥来挥去,并不时地用手指着某个班长训话。武队长、排长和班长们一起笔直地站成一列,动也不敢动。
新兵们被参谋长的气势吓着了,一个个提心吊胆,担心参谋长的下一个矛头会指向自己。
时间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武队长突然吹哨,让值班排长组织新兵把训练用枪交回器材室,然后带笔和《军事理论》笔记本到自习室集合。
新兵们迅速集合带回。参谋长依旧在训话。
交完枪,新兵们快速地拿了笔和《军事理论》笔记本到自习室集合。他们感觉新兵连又发生了大事,坐在自习室里,都神色紧张,不敢说话。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班长们才一个个低着头走进了自习室。梁一飞注意到七班长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幸灾乐祸的欢喜。
参谋长在武队长和指导员的陪同下来到了学习室。武队长准备给参谋长报告,参谋长却摇了摇手,直接走上了讲台。参谋长走上讲台后并没有坐下来,他两只手撑着讲台,皱着眉头看着下面,狠狠地说:“今天我来新兵连,目的只有一个——处分违纪的班长。”
新兵们的心里一震,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参谋长。
“事情同志们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讲了。”参谋长面无表情地说,“从我们调查和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新兵连确实存在侵占新兵利益、打骂体罚新兵的现象,而且还不是少数。不过,有些情况我们还没有掌握到。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名新兵直接检举了他的班长。其他新兵都是在问卷中检举的,不敢直接当面检举。在这里,我要批评那些和曾股长谈心的战士,你们没有一身正气,没有和坏的东西当面斗争的勇气和魄力。”
参谋长拿眼光巡视了一遍台下的新兵。梁一飞看到参谋长的眼光里充满了怒气和无奈。梁一飞开始内疚和后悔,并责骂自己的懦弱。自己本来是已准备好去检举七班长的,但站起来时又打了退堂鼓。自己真是参谋长所说的没有正气的懦弱的人。梁一飞恨恨地小声地骂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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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十九章(7)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你们新兵不要害怕,有什么问题直接向领导反映,领导会给你们撑腰的。我也相信你们队长和指导员会给你们做主。”参谋长接着说,“等一会儿,我在办公室开会。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到办公室找我反映。这样,我们才好根据你们反映的情况尽快拿出处理结果。”
参谋长在办公室里开了一个上午的会,可惜没有一个新兵去找他反映情况。梁一飞想,参谋长肯定很失望。不过,梁一飞觉得,参谋长也太不了解新兵们的处境了。新兵如果去找参谋长反映情况,那后果肯定是遭到班长报复。对于一个新兵来说,新兵连马上就要结束了,平平安安地过完最后几个星期,就很不错了,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事呢。
晚上点名的时候,武队长宣布了处理结果:十班长李小民给予警告处分,免去班长职务,送回原中队;四班长刘晓华、七班长牛志辉给予通报批评处分;武队长和指导员在支队范围内给予通报批评。
事情完全出乎新兵们的预料,他们都没有想到,支队领导处理违纪班长会这么坚决,并处理得这么重。梁一飞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去找参谋长检举七班长了。七班长被免去班长职务,离开新兵连,才是最称他意的。令梁一飞不解和遗憾的是,武队长和指导员也被通报批评了。
回到班房,八班的新兵都兴奋地欢呼起来。尤其是王杰,兴高采烈地向别人诉说心中的畅快和喜悦,并不停地赞扬支队领导的英明。王杰似乎也忘记了和梁一飞的隔阂,他拉着梁一飞和周亮的手,欢喜地说:“支队领导给我们报仇了,感谢支队领导啊!”罗天海拍着王杰的肩膀,嬉笑着说:“你更应该感谢十班写信的那个新兵啊!要不是他写信给他的叔叔,要不是他的叔叔告诉支队长,要不是支队长这么重视,问题能这么快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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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章(1)
★
第二十章
●壹
战术科目的训练是在对违纪班长的处理中结束的。新兵们兴奋异常,一个个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班长们则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但对于战术训练的质量,武队长却很不满意。由于时间比较紧,战术训练就没有安排会操。下午收操时,武队长随机从各个排抽出一个班来进行演示。看完演示,武队长非常生气。武队长说:自己不像是在看战术演示,倒像是在看新兵们玩“过家家”;新兵们没有一点战斗的意识,没有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没有“小老虎”一样的冲劲;班长们呢,抓训练没有用心,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
武队长说,新兵连距总队考核已经没有多少天了,总队考核组已经把考核通知下发到支队了,新兵们必须马上进入最后一个科目的训练——射击训练,新兵们同时还要对以前学过的科目进行复习和提高,为迎接总队考核做准备。
晚上吃过饭后,武队长召集班、排长开队务会。冯班长回来后,立即召集八班开班务会,传达指导员和武队长的指示。
指导员说,考核马上就要来了,滨海支队新训任务完成的好坏,就要在这次考核中检验出来,干部和新兵要切实鼓足干劲,同心协力,把考核任务圆满完成;总队考核组会把各新兵连的成绩进行排名,然后下发各支队,我们决不能松懈,务必要拿到好名次。
武队长给各排长分了工,每个排长负责两三个科目。武队长说,责任到人,哪个科目在考核中出了问题,哪个排长就承担责任。课表也重新制定了,以后的十几天里,星期六、星期天的休息全部取消,上午、下午射击训练,早上、晚上复习学过的科目。
冯班长把队务会的精神传达完后,就针对八班每个新兵的训练情况进行了分析,指出了每个新兵应该着重提高的科目。冯班长说:以前的军事会操,八班向来是第一名,武队长对八班相当重视,说考核时若遇到什么困难科目,就要让八班上。冯班长说:武队长的信任让他很有压力,如果八班在考核中出了问题,不但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全班三个月来辛辛苦苦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冯班长要求每个新兵务必把自己薄弱的科目补上去,并强调道,如果谁在考核中出了问题,给八班拉了后腿,不要说武队长了,相信八班的每个成员都饶不了他。
班务会结束后,八班每个新兵的心里都沉甸甸的。领导的信任、冯班长的要求,使他们心里有巨大的压力。他们耷拉着脑袋,提着小板凳回到了床前。谁都不说话了,都低着头想心事。开会前的热闹和喧哗消失了,班房里静悄悄的。“如果谁在考核中出了问题,给八班拉了后腿,不要说武队长了,相信八班的每个成员都饶不了他。”这话把他们吓着了,他们心里恐慌起来。如果考核时,八班恰好抽的是自己的弱项,那就惨了,他们惴惴不安地想。
梁一飞把考核的科目想了一遍,觉得自己的弱项就是验枪、队列和投掷催泪弹。担心之后,他就在心里给自己定了计划:十天之内一定要把这三个科目补上去。计划定下来了,他还是害怕。如果八班恰好被抽去考核这三个科目,自己就完蛋了。给新兵连拉后腿,这是多么严重的事啊!
梁一飞躺在床上不能很快地睡着。他的神经刚刚松弛了几天,现在又绷得紧紧的了。为了平复心中的害怕和紧张,他开始劝自己:考核时抽考,难道刚好抽到八班吗?抽到八班了,难道刚好是验枪、队列和投掷催泪弹吗?是验枪、队列和投掷催泪弹,难道我就刚好发挥不好吗?在对自己的劝说和安慰中,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贰
第二天上午,新兵们就开始了射击科目的训练。训练前,先由副队长授课。副队长自从十班长被警告处分、免除班长职务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他对新兵的态度也有了很大变化。他不再和新兵们开玩笑,说笑话了,总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听冯班长讲,十班长是副队长当排长时带的兵,十班长转士官,还是副队长帮的忙。这次新兵们把十班长告到了支队,副队长对新兵们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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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章(2)
虽然对新兵们不满意,但授课,副队长还是很认真的。他把动作要领给新兵们讲完后,又着重对瞄准和扣扳机时应注意的问题和克服的方法进行了详细讲解。副队长讲完后,新兵们立刻热烈地鼓起掌来。副队长默然地摆了摆手,走了。
新兵们迅速带开,摆放训练器材,在足球场上拉成一条线,开始了射击训练的第一个步骤——四点瞄准。新兵们结队训练,一个新兵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瞄枪,另一个新兵坐在十米外,拿着铅笔,针对对方的瞄准点在一张白纸上打点。五个点为一组,根据五个点的密集程度判断瞄准成绩的好坏。
梁一飞拿着枪,和其他新兵一样,兴高采烈地趴在地上瞄。但问题马上就来了,他的眼睛近视,透过准星,看什么都模模糊糊。他非常着急和心慌。冯班长也很着急,立刻把他的情况报告给了焦排长。焦排长回来后说,整个新兵连,眼睛近视的有七八个呢,武队长说统一配眼镜。中午时,新兵们把自己需要的眼镜度数报了上去。下午训练时,他们就拿到了眼镜。梁一飞戴上眼镜,看一切都清晰明朗,心里就踏实了起来。
刚开始四点瞄准训练时,新兵们很能静下心,屏着呼吸,认真瞄好每一枪。但训练不到两天,新兵们就厌烦了。第一枪可以认真瞄好,第一百枪也可以认真瞄好,但一天要瞄五六百枪,新兵们就实在没有耐心和耐力瞄好每一枪了。训练场上开始出现新兵们小声说话的声音和新兵由于打瞌睡被班长批评的声音。
练习瞄实靶了,梁一飞的训练情况不错。冯班长用检查镜检查了他的瞄准后说,如果扣扳机时沉着稳定的话,打个良好不成问题。检查了黎冬生的瞄准后,冯班长大力表扬了他,说他的瞄准非常好,几乎每枪都可以打到九环、十环。平时少言寡语的黎冬生听了冯班长的表扬,居然很认真地说:“冯班长,莫非我就是传说中的枪神?”冯班长和八班的新兵听了黎冬生的话,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
星期六的上午,新兵们照常进行射击训练,高恒却突然肚子疼起来。他眉头紧皱,用拳头顶着腹部,腰弯得像虾米一样,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八班的新兵都吓了一跳,围了过来。冯班长赶快吩咐刘帅去叫卫生员。
高恒见大家都围在自己身旁,很不好意思,他用力地摇摇头说:“班长,没事,我真的没事,你们……”说到这里,高恒忽然张大嘴“啊——”了一声,猛地又弯下腰去。可能是太痛的缘故吧,他的眼眶一下子充满了泪水,额头的虚汗也聚成了豆大的汗珠迅速地向下滚落。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中,焦排长和卫生员带着高恒去医院看病了。
到了午休的时候,高恒还没有回来,八班的新兵都着急起来。冯班长去了武队长那里,回来说高恒可能要动手术。八班的新兵都惊呆了。下午的训练,新兵们都心不在焉,不停地向冯班长打听高恒的消息。冯班长去了武队长那里三次,第一次回来说,焦排长打回电话说,高恒好像是急性阑尾炎,第二次回来说是结石,第三次回来后,冯班长很开心,说高恒的病不严重,也不用动手术,晚饭后可能就回来了。大家听冯班长这样说,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高恒是在晚上新兵们快要小群练兵时才回的新兵连。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冯班长让他躺在床上,新兵们都过来嘘寒问暖。梁一飞、罗天海几个还把自己的零食拿给他吃。
冯班长关切地问:“高恒,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厉害不厉害?”
高恒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医生一会儿说是急性阑尾炎,一会儿说是结石,验了血,做了CT,打了点滴,做了透视,结果也没诊断出是什么病,最后,我的肚子倒是不疼了。”
楼下传来了集合的哨音,高恒挣扎着也要去集合。冯班长制止了他,随口叫到梁一飞留下来照顾他。
班房里只剩下梁一飞和高恒了。高恒躺在床上,梁一飞静静地坐在床边。两个人竟都沉默了下来。楼下新兵们打擒敌拳的喊杀声使班房显得更冷清。这沉寂的气氛让梁一飞很不自在,他给高恒倒了杯开水。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章(3)
高恒先开口了,他淡淡地笑着说:“今天算是被医院给缠住了,不停地做检查,肯定要花不少钱呢。我算是明白农民讲‘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的痛苦和心酸了。”
梁一飞也跟着感叹:“是啊!现在的医院不都是这样吗?说是救死扶伤,我看是坑蒙拐骗。”
两个人又都没话说了,空气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梁一飞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人生病的时候都特别想家,特别希望亲人能在身边。上次我爸来,我高兴得真是没法说。班副,你也想爸妈了吧。”
高恒勉强地笑了笑,皱起了眉头,一丝忧戚从他脸上掠过。
梁一飞猛然想起了什么,想起大年初一晚上,高恒好像说,他妈一个人在家过年。梁一飞留心过高恒填写的家庭关系表,他是有父亲的,好像还是党员。看着高恒忧戚的面容,疑惑又在梁一飞心中升起。但是他不能问,也不敢问,他怕问得不适当,会冒犯高恒。
高恒向空中漠然地望着,叹了口气,叹气声便凝固在沉默的空气里。难耐的静寂中,梁一飞从床头柜里取出本小说来看。高恒却突然说话了:“一飞呀,我真想不想我的家,真想把它忘掉。可是,它像紧箍咒一样箍在我头上,时时折磨着我。唉,我家里的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呢?”
梁一飞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高恒又说道:“不说吧,在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像一坛污水,要沤得发霉。唉,我就说了吧,我把你当朋友,不过,这实在不是光彩的事,你不要和别人说才好。”
梁一飞连忙答应着,很受宠若惊。其实,他早已觉得高恒是个很好的人,他愿意有这样的朋友。
“我出来当兵是因为家里出了事。”高恒闭上了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地说,“我真恨我爸爸,不,他不是我爸爸。”
“我一直很崇拜他,他是大学教师,教伦理学的,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是硕士生导师了。我不太看得起我妈,我妈学问不高,完全是个琐碎的家庭妇女,很普通的那种。他和妈妈吵架的时候,我总是站在他那一边。不过,妈妈也挺不容易的。听妈妈说,她年轻的时候,为了爸爸,吃了很多苦,很辛苦地维持这个家,挣钱供爸爸读书。不过,我还是崇拜爸爸,他懂得那么多让人钦佩的道理,他有学问,有修养。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真像个晴天霹雳,我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爸爸和他的女学生好上了,要和我妈闹离婚。刚听到这个消息,我怎么都不能相信。妈妈简直气疯了。这对她来说,比身边爆了一个炸弹还厉害。但妈妈是个懦弱的人,她有什么法子呢?她上吊,她跳楼,她吃安眠药,幸亏都没有死成。家里闹成这样,我还怎么学得进去?我的头每天都是昏的、疼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走,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
“到了征兵的季节,我就偷偷报名当了兵——当时我正在读高三。但出来后,我又后悔了。我怎能把妈一个人撇在家呢?爸爸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带走了家里的存款。我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不对,我真是太不理解我妈了。爸爸和妈吵架,我竟然还帮着爸爸。不,他不是我爸爸,他禽兽不如。我现在只是心疼我妈,后悔自己以前对不住她。想起妈妈,我心里就难过。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就只能给她写信,安慰她。好在她的情绪现在已经平稳了很多。”
高恒讲完后,又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斜倚着枕头,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不说话了,很忧伤。
梁一飞一开始是惊诧,然后是愤怒,又然后是痛惜,复杂的情感在他内心里翻滚着。只是他对这些事太没有经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态。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那你爸是陈世美。”
“比陈世美还让人恶心,他和他的学生好上了,亏他是学伦理学的,学的是狗屁。”高恒愤怒地说,他的声调很高,简直像在和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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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章(4)
“那他对你解释过这事没有?”梁一飞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在我面前他从不提这事,最多就是说句,大人的事你不懂,长大了你就明白了。你知道吗?我打了我爸一耳光。我恨死他了。他说的都是狗屁不通的话。”高恒的情绪很激动。
梁一飞吃惊地望着高恒,他想不到文质彬彬的高恒竟然会打他爸耳光。“那你爸是什么反应呀?”梁一飞惊讶地问。
“他没吭声,他心虚。”高恒淡然地说,脸上挂着蔑视。
梁一飞沉默了片刻,说:“是的,大人们都喜欢说,大人们的事你们不懂,等你们长大了,你们就明白了。这真可笑,他们又懂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梁一飞又同情地说:“你妈妈好多了吧。她的难过我能想象得到,不过你爸既然是那种人,和他计较也不值得,只是早一点看穿他就好了。”
“妈妈好多了。也可能只是她写信这样告诉我的吧。我真希望她能好起来。”高恒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眼睛里泛出泪光。
梁一飞也难过了起来,他真想好好地安慰高恒,可他想不出该用什么办法来安慰高恒,他又难过又苦恼。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拉起高恒的手,沉吟了片刻,说:“你要给你妈妈多写信呀,你要鼓励她,生活中的不愉快是一时的,慢慢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恒也紧紧地握住了梁一飞的手,他使劲地抿了抿嘴唇,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泪水在眼眶里闪动。在这一瞬间,梁一飞明白了高恒以前所有的孤僻和冷漠,明白了他的忧伤和不语。梁一飞的眼里也流出泪来,同时他心里又感到欢喜。他觉得一个人是多么需要另一个人的理解呀,而其实,每个人都是那么美好。
●叁
让梁一飞意外的是,他收到了何小燕的信,那是星期天晚饭后,新兵们在班房里背理论题的时候。总队的考核分两部分:军事考核和理论考核。
新兵连的干部已经为总队的考核着急得如火烧眉毛,新兵们却不以为然。他们背着背着,见班长不在,就开起了小差,聊天的聊天,说笑的说笑。为了防止班长突然回来被杀个措手不及,他们把理论题摊在膝头做掩护。八班班房一派说笑声,只有黎冬生在背题——捂着耳朵、埋着头背。梁一飞和罗天海就去捉弄他,拧他的耳朵,挠他的脖子,扰得他扭来扭去的,欲哭欲笑。
通讯员拿着《解放军报》和《人民武警报》突然来到了八班。八班的班房立刻静了下来,新兵们站起来向通讯员问好,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通讯员放下报纸就走了,并没有在意新兵们是在背题还是在聊天。
高恒走过来,拿起报纸,准备夹在报夹上,几封信从里面滑落下来。郑小东最先看到,急忙跑过去捡了起来。他看了看信封,失望地摇了摇头。周亮和刘帅已经在大声地问有没有自己的信。郑小东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会有人给你们写信吗?”
梁一飞、罗天海几个已经向郑小东走去。还没等他们走近,郑小东就大声地念了起来:“梁一飞收,高恒收,罗天海收……”梁一飞急步走到郑小东跟前,拿到信一看,是何小燕写的,他非常意外。
年前的时候,梁一飞给何小燕写过信,但何小燕一直都没回。梁一飞对自己和何小燕的关系是彻底绝望了,他已决定不再主动和何小燕联系。梁一飞对何小燕的感觉,在何小燕不回信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怀念、盼望、愤怒、厌恶、淡化的曲折过程。新兵连繁重的训练使他只能把这些情绪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偷偷地拿出来,慢慢地咀嚼。
何小燕的信摸起来很厚,不再像从前那样是薄薄的一张纸,这使梁一飞产生了幸福的幻想。梁一飞想起年前自己写给何小燕的信。发出这封信后,他不止一次地后悔。在这封信中,梁一飞放下了尊严,近乎祈求地要何小燕做自己的女朋友,但何小燕却一直没有回信,这让梁一飞常常为这封信感到耻辱。但现在,他开始感谢这封信了。或许正是这封信又把何小燕拉回自己身边了。人呀,到底是有感情的,距离怎么可能会把几年的感情一下子毁灭呢?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章(5)
王杰凑过来问:“女朋友的信?”梁一飞有点得意地点点头,拿着板凳坐在角落里,准备安静地看信。王杰就不好意思打搅梁一飞,去找刘帅和苏黎明聊天了。
梁一飞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撕开,取出了信,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信纸是带有香味的彩纸,梁一飞可以看到反面一个漂亮女孩的卡通图案。他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把香味吸进腹中,然后又近乎夸张地吐了口气。这些动作做完后,梁一飞满怀希望地打开了信。
“一飞:你好!”还是以前的称呼,梁一飞有点兴奋和激动了。但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脸色凝重和灰暗起来。看完信后,他呆呆地坐在板凳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何小燕在信中告诉梁一飞,她是在年后才收到梁一飞的信的。看完梁一飞的信,她确实有点心动,但她马上觉得梁一飞很不现实。因为两年后,梁一飞退伍回家的时候,她应该是在大学读书了。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接触着不同的事物,将会有两种不同的思想。并且,这两种思想很有可能是背道而驰的。况且,她年龄还很小,对外面的世界还不了解,她不希望这么早就有个男朋友来约束自己。她很感谢梁一飞对自己的感情,但她不愿因为感情而浪费了学业,禁锢了自己。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给梁一飞写回信,她希望梁一飞能原谅她,并希望梁一飞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因为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频繁联系会影响她的学习。到最后,她希望梁一飞能够在部队里有所发展,并找到比自己好的女孩子做女朋友。
梁一飞的满心希望在这淡淡的清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呆愣了片刻,梁一飞愤愤地想:“既然早就决定了要和我分手,为什么现在还要再写信告诉我呢?不回信不就行了,用得着再来打击我一次吗?回信告诉我,说你感谢我对你的感情,但你不能接受,这样来显示出你的高贵,我的卑微啊?
“什么两种不同的思想?不就是两种不同的社会地位嘛。你读大学了,贵为天之骄子;我退伍了,只能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成为市侩庸人。不过,说不定我考上了军校,也不会比你差。
“希望我不要和你联系,你以为我还会厚着脸皮和你联系吗?希望我找到比你好的女孩子做女朋友,你以为我梁一飞真找不到啊……”
梁一飞恨恨地批驳着何小燕的每一句话。到最后,梁一飞甚至诅咒何小燕依然高考落榜,考不上理想的大学。梁一飞把何小燕的信偷偷地撕成了碎片,并扔在厕所里用水冲掉。看着碎纸片被水冲得无影无踪,梁一飞重重地哼了一声,并长长地出了口气……
晚上睡觉挂蚊帐时,王杰笑着问梁一飞:“一飞,女朋友的信写得不错吧?”
听了王杰的话,梁一飞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但他掩饰住内心的难受,笑着说:“是啊。”
见王杰不说话,梁一飞又急忙补充说:“看她的信没意思的,几页纸都是说让我照顾好身体,在部队好好工作,好像我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似的。”梁一飞说完后,做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给王杰看,以便让王杰更相信自己的谎言。
王杰根本没有注意到梁一飞说谎的心虚,他羡慕地看着梁一飞说:“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飞,你已经吃到葡萄了,还说葡萄酸。你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单身汉是多么羡慕你。要是有一个女孩子这样关心我,别说抱怨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梁一飞不想再自欺欺人把这个谎言继续说下去了,他朝王杰“嘿嘿”地傻笑了几下,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梁一飞躺在床上,却不能睡着。想到何小燕的绝情,他心里就难过。但他马上又劝起了自己:十步之内有芳草,何必在乎无情人呢。她以为她上大学就高人一等,我考上军校也不会比她差。想到这里,梁一飞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在部队里好好工作,将来一定要考上军校,不为别的,就为何小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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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1)
★
第二十一章
●壹
射击科目训练了一个多星期后,新兵们开始实弹体验了。用新兵们的话来说,就是终于可以打枪了。
实弹体验那天,天公并不作美,早上起床的时候,新兵们发现,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了一场雨。篮球场上湿湿的,低洼的地方积了许多小水坑。新兵们激动的心情也被这场雨淋得湿湿的,感觉靶场打枪肯定要推迟了。
早饭开饭前,武队长宣布实弹体验照常进行。新兵们又激动了起来。吃过饭后,他们就积极地准备好水壶、挎包和小板凳,坐在班房里等支队派车来接。
八点钟,支队的四辆东风车准时来到了新兵连。一、二排的新兵先在自己排长的带领下,坐车去了靶场。东风车又回来接三、四排的新兵。在三、四排新兵们的欢呼声中,东风车离开了新兵连,驶向靶场。
梁一飞坐在车的后面,看着两边的高楼大厦慢慢地进入自己的视线,又慢慢地被甩到后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入伍到新兵连,新兵们还没有到外面的世界看一下呢。车转弯,进入了另一条街道。街道左边一排巨大的广告牌展现在梁一飞眼前,画面上的俊男靓女在一个豪华的大厅里聊天饮酒。广告牌上写着“我们专注于享受”七个大字。梁一飞看着这七个字,感到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是在羡慕那些俊男靓女,但又感觉并不仅仅是因为羡慕而不舒服,还有别的东西存在着,至于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他忽然想:新兵连的大门前也应该竖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画面上是新兵们在操场上摸爬滚打的身影,并写上“我们这里专注于吃苦”。
靶场设在一座小山的脚下。小山的前面有一大片空地,刚好可以打靶。参谋长也专门开车来到射击场,检查新兵们的射击情况。十点钟的时候,靶场已经全部布置完毕。武队长集合队伍,向参谋长报告后,开始组织新兵实施实弹体验。
“科目:射击。目的:通过实弹体验,检验新兵们对实弹射击的掌握情况,为下步训练和实弹考核提供依据。内容……”
新兵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躺在靶台上的十支枪,根本没有人理会武队长在说些什么,因为昨天晚上,新兵们已经彩排过整个射击程序了,武队长下达的科目,他们已经听过两遍了。
武队长下达完科目后,新兵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打枪了!
一到十班长,充当报靶员。他们迅速地带着小板凳,在四排长的带领下,跑向了靶壕。除一班外,其他的新兵都坐了下来。一班的新兵在所有新兵们的瞩目下,在一排长的带领下,站在了射击出发地线。军械员抱着十个弹匣来到他们跟前,把弹匣分发给了他们。
由于隔得太远,梁一飞眼睛又近视,他没有看到弹匣里的子弹是什么样子。梁一飞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子弹呢。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真的子弹,马上就要打枪了,梁一飞的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焦急地盼望着赶快轮到自己去打枪。
一班的新兵被带到了射击地线。立正,向左转,面向自己的靶台。
“嘀嘀嘀嘀嘀嘀……”武队长吹响了号角。一排长把嘴对着对讲机,大声地喊口令:“卧姿——装子弹!”靶壕中间的白旗随着口令换成了红旗。
一班的新兵们迅速地卧倒,卸空弹匣,装实弹匣,开保险,送子弹上膛,调整姿势,准备射击。后面的新兵们都和他们一样,屏着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们。
“呯!”随着一声枪响,一股淡淡的烟雾从二号靶台飘起来。随后,靶壕里的报靶员用靶杆报了个八环。
场下的新兵们立刻议论起来:“哇,枪声怎么这么响啊!”“是啊,比鞭炮还要响。”“哎呀,我要是能打个八环就好了。”
……
焦排长站起来,狠狠地看了新兵们一眼。新兵们就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梁一飞从挎包里拿出眼镜,认真地看报靶员报一班新兵们打靶的成绩。当看到有人打了十环时,梁一飞就羡慕不已,并祈祷自己也能打个十环出来;当看到有人打“光头”,梁一飞替他惋惜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幸灾乐祸,因为梁一飞希望八班能够打出好于其他班的成绩。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2)
一班的新兵很快就打完了。一排长组织他们验完枪,把枪放在靶台上,带着他们跑步回来。武队长吹响了结束的号角。靶壕里充当报靶员的十个班长从靶壕里爬出来,在各自负责的靶上,用废靶纸糊弹孔。四排长拿着对讲机,开始从一号靶到十号靶,逐个汇报射击成绩。
新兵们屏着呼吸,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对讲机里传出的汇报成绩的声音。可惜对讲机距离他们很远,声音又杂,他们只能依稀听到一两个人的成绩。
早已准备好的二班新兵很快由二排长带到了靶台。立正,向左转,面向自己的靶台。取枪,卧倒……枪声又在靶场的上空响起。
七班的新兵已经在射击出发地线准备了,六班马上就要打完了。梁一飞看着七班的新兵披弹袋,拿实弹匣,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拿到了弹匣,马上要到靶台打靶一样。他的心上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开始有点神经质地发抖。
焦排长站了起来,冲着新兵们说,如果谁想上厕所,就排成队,到旁边的树林里面去。梁一飞听了焦排长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很尿急。他急忙站了起来。这时,很多新兵也都站了起来。
焦排长看到站起来这么多新兵,就说从八班开始上厕所吧,八班马上打靶了,然后依次按班下去上厕所。八班的新兵全部都站了起来,到队伍的后面集合,然后列队齐步走向旁边的树林。当八班的新兵们回到队伍的时候,九班的全班新兵已经排好队,在队伍后面等着上厕所了。
“新兵靶场上尿多。”梁一飞好像听冯班长说过这句话。
焦排长看八班的新兵们回来了,就没有让他们入列,而是让他们直接到射击出发地线准备。七班的新兵已经到靶台,准备打靶了。
八班的新兵们来到射击出发地线后,二排长立刻让他们把六班卸在地上的弹袋披在身上。当弹袋披在身上时,八班新兵们的脸色就都凝重了起来。梁一飞心里的石头也越来越重,他的腿已经轻轻地抖起来。梁一飞用力地拿脚踹了踹地,恨自己的腿不争气。军械员把弹匣分发给了八班的新兵们。看着黄澄澄的子弹,他们就更加紧张起来。
七班的新兵已经被一排长带下场了,二排长立刻带着八班的新兵跑向靶台……
梁一飞在板凳上坐了五六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打完靶了,回想起自己刚才打靶的情景,梁一飞感觉恍恍惚惚的,仿佛做梦一般。他认真地搜索着刚才打靶时的情景,但只能回忆起靶壕里给自己好像报了两个九环、一个七环、一个六环,一发子弹好像跑靶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到底是多少?应该是三十一环,及格吧。梁一飞心里暗暗地担心。
天色越来越暗,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十一班打靶的时候,开始有几点雨滴飘下来。在十二班快要打完的时候,黑云已经从山对面涌过来。大大的雨滴从天空坠落下来,砸在人的脸上,凉凉的。副队长开始组织四排新兵收拾弹袋、子弹箱之类的东西,把它们搬上东风车。
十二班的新兵背着射击枪跑回来的时候,山上传来了雨打树叶的“哗哗”声。新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瓢泼大雨已经淋到了他们的身上。
副队长组织四排的新兵把各种器材搬到了一辆东风车上,并让搬器材的新兵们坐上另一辆东风车避雨。一、二排长反应很快,雨刚降下来,他们已经把一、二排的新兵们带到了其余两辆东风车前,并组织他们上了车。
焦排长却在等武队长下命令。当武队长说让三排的新兵们到旁边的工棚避雨时,焦排长才带着三排的新兵跑向工棚避雨。
工棚距离靶场大概一百多米,当三排的新兵跑进工棚时,全身已经被雨淋透了。工棚里的民工倒是很热情,他们正在吃午饭,看到新兵们进来,急忙给新兵们腾地方,让新兵们能够全部躲进工棚里。
站在工棚里,三排的新兵们用手擦着脸上的雨水,抱怨着焦排长没有一、二排长那么精明。梁一飞站在工棚的门口,风不停地把雨刮到他的身上,让他十分恼火。他也开始暗自抱怨焦排长的傻气,骂一、二排长的自私。雨似乎越来越大,看着外面的大雨好像一条条银箭射向地面,并在地面的水坑上溅出一朵朵漂亮的水花来,梁一飞心里也平静了下来。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忽然发觉雨中的世界其实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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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3)
大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到半个小时,云开雾散,淡淡的阳光透过薄云照在大地上,在大大小小的水坑中,映出无数片鳞光。焦排长来到工棚外面,招呼着三排的新兵出来集合。新兵们走出工棚,踩着脚下的泥水,看着天上的太阳,骂着天气的变化无常。焦排长已经开始下口令集合三排的新兵。在站队列时,许多新兵都避开水坑,拣没有水的地方站。队列显得歪歪扭扭。
焦排长看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没有说话。停了一下,他忽然一脚踏进前面的一个水坑中,泥水立刻淹没了他的整只脚。焦排长看着面前的新兵们,说:“一点风雨都承受不了,还当什么兵啊?爱干净的话,就不要来当兵。就是来当兵,也是个窝囊兵。”
焦排长重新下口令,队列立刻站齐了。
梁一飞看着瘦弱的焦排长,第一次发现他竟是那么有魄力,那么高大。
回到靶场的时候,一排、二排和四排的新兵们坐在板凳上,正在等三排的新兵。焦排长就急忙跑步把三排带到了队伍里。
参谋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武队长等全部新兵坐下来后,开始讲评刚才新兵们实弹体验的情况。武队长说,从整个打靶的成绩来看,他还是很满意的。整个新兵连,不及格的新兵只有十九个,每班平均不到两个。并且有七八个新兵都是二十八、二十九环,如果再认真一点,打及格还是不成问题的。第一次打枪,打出这样的成绩,他感觉还是不错的……
太阳直直地照在大地上,照在新兵们的身上,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梁一飞坐在板凳上,感到很困,很想睡觉。他用手狠狠地掐着腿上的肉,不让自己打瞌睡。当武队长念成绩的时候,梁一飞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时,他忽然惊奇地发现前面的新兵身上都散发着一层灰白的水雾,像袅袅而上的青烟。梁一飞感到后背热乎乎的,他想回头看自己的背上是否飘着青烟,却又不敢。
武队长念成绩念得很快,一会儿就念到了八班。“罗天海,三十八环;梁一飞,四十环;黎冬生,十二环……”
梁一飞听到自己的成绩,愣住了。他想到自己好像是打了三十一环,怎么忽然变成了四十环,多了九环出来?梁一飞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那一颗子弹并没有跑靶,而是打了九环。梁一飞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成绩达到了良好。
梁一飞庆幸完自己,立刻想起了身后的黎冬生。梁一飞想到平时冯班长总是表扬黎冬生,说他瞄枪瞄得最好,肯定能打优秀。但实弹体验中,黎冬生居然打了个不及格。梁一飞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此时身后的黎冬生一定很难过。梁一飞想,等武队长念完成绩后,一定问问黎冬生是怎么回事,安慰一下他。
武队长念完成绩后,却没有给梁一飞询问和安慰黎冬生的时间。武队长安排衣服全湿的二、三排的新兵们先坐车回新兵连。
焦排长立刻带着新兵们携带装具,登车,回新兵连。
坐在车上的新兵们,大声地谈论着刚才实弹射击体验的情况。射击成绩好的新兵,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成绩差的新兵则垂头丧气、沉默不语。梁一飞的成绩算是中等,不好也不坏。王杰的成绩是优秀,他唾沫横飞地在和旁边的几个新兵吹牛。梁一飞有点看不起王杰,觉得王杰太张扬了。
刘云际坐在梁一飞的旁边。他的成绩是三十八环,差两环良好。刘云际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在上车时,他和梁一飞礼节性地说了几句话后,就一直低头不语。梁一飞本想和刘云际聊聊天,但看到他低着头,似乎不想和旁人说话,就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梁一飞对自己的成绩也不是很满意。从听到自己的第三发子弹打了九环后,他心里一直都在抱怨给自己报靶的那个班长。梁一飞想,如果给自己报靶的班长细心一点,及时给自己报出第三发子弹打了九环,那么自己也不会打最后两发子弹时那么紧张,以至于只打出了六环、七环的成绩。说不定会打出两个十环来,那成绩就是优秀了。真离谱,竟然报的是脱靶!想到这里,梁一飞就更加抱怨给自己报靶的班长不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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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4)
梁一飞无意中回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面的黎冬生。黎冬生的腰成九十度弯着,整个头都似乎埋在了两腿中间。他的身体随着车的震动而上下颤动,好像在埋头哭泣一般,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可怜。看到黎冬生这个样子,梁一飞觉得自己能够打出良好的成绩已经很好了。
不知冯班长会不会批评黎冬生?梁一飞转头看坐在车后面的冯班长。冯班长正在和九班长嬉笑打闹,似乎并没有把新兵们射击体验的成绩放在心上。梁一飞想过去安慰一下黎冬生,可惜自己距离黎冬生很远,根本没法说话。回到新兵连后再好好安慰他吧,梁一飞对自己说。
八班的新兵们回到班房,把自己的小板凳、水壶、挎包放好后,冯班长就把他们集合了起来。冯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认真地看着上面记的东西。八班的新兵惊奇地看着冯班长拿的那张纸,从纸后面印的图案和纸的形状来看,是一张“红双喜”香烟的烟纸。冯班长在烟纸上记什么东西啊?新兵们都纳闷地想。
冯班长看到新兵们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烟纸,就说:“这烟纸上记的是你们今天实弹射击的成绩。”
“我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成绩了。”王杰恐怕冯班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成绩是优秀,他上前一步,急忙对冯班长说。
冯班长冷冷地看了王杰一眼,眼神中充满不满,甚至还有责备。王杰本是满脸堆笑地看着冯班长,满心希望地等着冯班长表扬自己,却没想到冯班长会对自己这么冷淡。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知趣地退了一步,回到了队列里。
“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打了优秀就是优秀,打了及格就是及格。四排长给武队长报的成绩,有一部分并不是真实的。”冯班长看了看八班的新兵们,继续说:“今天参谋长亲自来靶场看我们的实弹射击成绩,我们射击科目的训练,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如果我们的实弹射击成绩很差,武队长肯定会受到参谋长批评。所以,四排长在报成绩的时候,接近优秀的就给了优秀;接近良好的,就给了良好;接近及格的,就给了及格。
“各班战士真正的射击成绩,四排长让我们班长自己记了下来,回来讲评。这样,我们好根据你们真实的成绩,下一步有针对性地实施训练。”
“我现在把你们的真实成绩给你们念一下。”冯班长把那张烟纸拿到眼前,“苏黎明,三十六环……高恒,三十九环……梁一飞,三十一环,跑靶一发;黎冬生,八环,跑靶四发……王杰,四十三环……”
冯班长念完成绩,冷冷地看着八班的新兵们,说:“听到了吧,这才是你们的真实成绩。成绩不怎么样,我看你们倒是沾沾自喜起来了。”
冯班长看了王杰一眼,忽然转头冲着黎冬生说:“黎冬生,出列。”
黎冬生机械地向前踢了一步,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害怕冯班长的缘故,靠腿的时候,他的身体晃了几下,差点摔倒。
冯班长看着黎冬生,眼神不再那么凶了,声音也柔和起来:“黎冬生,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瞄枪瞄得那么好,怎么会有四发子弹脱靶呢?”
黎冬生抬头怯怯地看了冯班长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大声点说。”冯班长忽然喝道。
所有的新兵都被冯班长急转的态度和严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并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冯班长。黎冬生抬头惊恐地看了冯班长一眼,低下头来,提高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停了一下,黎冬生又急忙补充说:“我瞄准的时候,觉得瞄得很好,那种感觉就和你平时检查我瞄准时的感觉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跑靶。”
冯班长皱着眉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说:“那你的问题就是出在扣扳机的时候了。”
“你扣扳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冯班长问黎冬生。
黎冬生想了想,说:“扣扳机的时候,很害怕。扣完扳机的时候,好像觉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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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5)
“肯定眼前一黑了,你扣扳机的时候闭眼了吧!”冯班长找到了黎冬生跑靶的原因,责怪地看着黎冬生,说:“我讲过多少遍了,打枪的时候不要紧张。你眼睛都闭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还打什么枪啊?”
看着黎冬生可怜巴巴地站着,冯班长叹了一口气,说:“好了,你也别灰心。在以后的训练中,我会帮你克服这个毛病的。你的基础还是很好的,下一次实弹体验的时候打好就行了。”
●贰
总队开始在各支队招生预考了,新兵连的大部分班长都去参加预考了。考点设在离新兵连不远的一所技校里。
刚吃过早饭,九班长就拿着复习资料来找冯班长。冯班长不在,八班的新兵就围着九班长聊天,恭维他一定能通过预考,接着考上军校。九班长被说得高兴起来,不停地哈哈大笑。笑过后,他指着郑小东说:“你小子拍马屁哄九班长,你以为九班长那么容易哄啊!”
郑小东脸都不红,接着九班长的话就说:“九班长,我这个人的最大缺点就是太爱说实话,太实事求是。刚才,我就不该说你肯定能通过预考的大实话。说了你又不信,还说我哄你,你说,我何苦呢?”郑小东装出一副又无辜又苦恼的模样,大家都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九班长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长时间才止住笑,指着郑小东说:“八班竟有你这样的活宝,我们班要是哪个新兵像你就好了。”
郑小东继续卖乖:“那你就把我调到你们班吧。到时候你考上了军校,我也好向别人吹牛,说自己的班长如何厉害,随随便便就考上了军校。”
“你不要替我吹牛了,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九班长摇摇头,说道,“我初中二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到部队后,掏钱报了个成人高中,混了个高中毕业证。”九班长把手里的复习资料晃了晃,说:“这里面的试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梁一飞被九班长逗笑了,问道:“你知道自己考不上,为什么还要去考呢?”
九班长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你想啊,我们这些班长来新兵连三个月了,几乎从未出过新兵连。现在到外面考试,就可以在外面玩一天。况且,要是一不小心给考上了,岂不更好?我以前的排长就是初中毕业考上军校的。”
“那你高中毕业,岂不是肯定要考上?”冯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宿舍。
九班长立刻显出不屑的样子,说道:“那还用说吗?我要是考不上,军校今年就别想招学生了。”
冯班长从抽屉里拿出笔来,边走边说:“走吧,别吹了,马上集合了,好像北大、清华你都可以随便去上似的。”
“哎,你可别说,我到部队来当兵,北大、清华还因痛失一个天才,伤心了好长时间呢。”九班长笑着站起来,和冯班长一起走了。
冯班长和九班长去参加预考了,三排只剩下了焦排长和七班长。但就在这一天里,新兵连里发生了件让梁一飞怎么也想不到、想不明白的事。事情把梁一飞头脑里的观念和既成看法全打乱了。他完全蒙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想问题、看问题了。事情的主角是七班长。
新兵们依旧在足球场进行射击训练。大约十点钟的时候,一对中年夫妇来到了新兵连。梁一飞只是在瞄准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而已,并没有太在意。过了一会儿,七班长被叫走了,梁一飞也没有太在意。好长一段时间,七班长又回来了,继续带领大家训练。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梁一飞甚至并没有因此而多看七班长一眼。
训练结束时,指导员把部队集合了起来。站在队列里,新兵们奇怪地发现,这对中年夫妇竟然站在了队列的前面。指导员把七班长叫了出来,七班长满脸通红地站在了这对中年夫妇的旁边。梁一飞这才打量起这对中年夫妇,注意到中年妇女的左脸上有很大一块擦伤的痕迹,中年男子的右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卷起来的锦旗。梁一飞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不太愿意去相信。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6)
事情果然如梁一飞所想。指导员见队伍集合完毕,就客气地朝那对中年夫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冲着新兵们说:“今天,集合大家,主要是表扬我们的班长牛志辉同志……”
梁一飞的头脑一片空白,他完全怔住了,目瞪口呆。七班长这个大恶人,竟然……梁一飞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发生。或者说,这事发生在谁的头上都行,但不要发生在七班长的头上。在梁一飞的心目中,七班长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对七班长的怨气从未消除过,这怨气是长时间积郁起来的,在他心底暗暗流窜。眼前突然出现这样的阵势,梁一飞头脑混乱,恍惚起来。
一切都像报纸和电视上报道的那样,简直就是个俗套的故事,是一场戏。一个月前,七班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到附近的邮局给家里寄钱。去的路上,他遇到了抢匪:不远处,路的对面,三个青年男子正在抢一个妇女的包,被抢的妇女死死地拽着包同歹徒争夺。七班长大喝一声,冲了过去。歹徒猛地拽包,妇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拖行了两米,包被抢跑了。七班长拔腿去追歹徒,歹徒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七班长又折回身来照看被抢的妇女,妇女满脸是血,晕倒在地上。七班长急忙叫出租车,送她去医院。办理好住院手续后,请假的时间就要到了,七班长没有来得及再和被抢的妇女见面,就急忙赶回了部队。医院的手续上七班长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但没有写单位。被救的妇女是个知情知意的人,她费了很多周折找恩人,终于找到了滨海支队新兵连……
接下来的一幕在梁一飞的眼中简直显得造作和不真实:中年妇女感激地把绣有“勇斗歹徒见义勇为”的锦旗递给了七班长;七班长略带羞涩地接了过来;指导员在旁边用热情的眼光看着这一切……
梁一飞一直呆呆愣愣的,心里像横亘着不能消化的石块。解散了,吃午饭了,回班房了,他简直不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可恶的七班长竟然成了英雄!梁一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能接受,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事。
八班的班房已经炸开了锅,新兵们议论纷纷。
“没想到七班长的品格会这样高,像雷锋一样。以前以为只有报纸上才会有这种事,谁知就发生在我们身边!”黄涛正满脸敬重地冲苏黎明感慨。
苏黎明不住地点头,也感慨:“是啊!七班长平时总是一副凶巴巴、不近人情的样子,谁知道心肠竟这样好。”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碰到了这样的事,我也会救那个妇女,也会把她送到医院。唉!可惜啊!我们新兵不能请假外出。”郑小东满脸的不屑和惋惜,好像他只要一请假外出,立马就会成为见义勇为的英雄。
周亮走了过来,满脸羡慕地说:“要是见义勇为的人是我就好了,那我就成英雄了。嘿嘿,我就可以写信告诉我老爸,让他知道他儿子现在有多牛。”
“不是多牛,是多高尚。”高恒笑着纠正周亮,然后说:“其实,七班长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通报批评以来,他对我们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不等高恒说完,王杰就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不错吗?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不错。他把包抢回来了吗?没有!他把歹徒抓到了吗?没有!他甘做无名英雄吗?没有!我看,他是故意留下姓名,等被抢的妇女来找。这才是聪明人的做事方式嘛!”
梁一飞觉得王杰的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又好像不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头脑里想清楚,周亮开口了,说道:“不过,七班长还是很有胆量的。三个歹徒肯定都带有凶器,要是真打起来了,七班长多危险呀。我看七班长也不是故意要留名。你想呀,要是被抢的妇女不来感谢七班长,那七班长不就真成无名英雄了?他的几百块钱不也白白搭进去了?”
王杰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周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责怪道:“周亮,你怎么了?你是墙上的草,随风倒啊?你怎么维护起七班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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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一章(7)
周亮低着头不说话了。
梁一飞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最近,周亮等几个跑步差的新兵在跟着七班长练长跑。难道周亮跑出感情来了?
“一飞,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呀?”王杰问道。
看着王杰期待的眼神,梁一飞心里很矛盾,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七班长。他就笑着转移话题道:“我们管那么多干吗呢?马上就要总队考核了,我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王杰失望地看着梁一飞,显然对他的逃避很不满意。
下午的时候,支队的王干事就来采访七班长了。新兵们又感叹了一番。
晚上,冯班长回来了,新兵们都围着他询问考试的情况。冯班长看起来很高兴,笑着告诉新兵们说,题目不算太难,他考得很顺利。新兵们都为冯班长高兴,仿佛冯班长已经通过预考了似的。
梁一飞顺手拿起了冯班长的复习资料翻阅,发现上面的题目确实不是很难。对于一个学习不错的高中毕业生来说,做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我认真地复习一下,说不定真能考上军校呢,梁一飞暗自想。
新兵们又向冯班长讲起了白天七班长的事。冯班长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七班长这个人其实是很不错的,就是脾气暴躁了点儿。他生活很节俭的,从不抽烟,每月节省下来的钱都寄给了家里,供弟弟妹妹读书。”听冯班长这样说,新兵们对七班长的印象又好转了一些。梁一飞却依然半信半疑。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1)
★
第二十二章
●壹
总队考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新兵连三个多月的生活里,这一天浓墨重涂,是新兵们检验自己、取得成绩,又可能面临失败的日子,这一天是对他们新兵连生活的评价和总结。新兵们的心情激动而紧张。早上六点钟,总队考核组在参谋长的陪同下准时来到了新兵连。考核组由一名中校警官带队,组员有七个,大部分是上尉和中尉。
考核按计划进行,早上考核五千米长跑,路线设在新兵连的足球场。足球场的跑道一圈是四百米,新兵们需要绕足球场跑十二圈半。由于新兵数目太多,场地拉不开,考核组就把新兵分为两组先后进行考核,一、二排为第一组,三、四排为第二组。
一、二排的新兵呼喊着从起跑线出发了。三、四排的新兵在跑道的两侧,边活动身体,边为一、二排的新兵加油。看到李军峰扛着红旗一马当先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梁一飞又是羡慕又是高兴。每当李军峰经过自己身旁时,梁一飞就会用力地挥着手,大声地冲他喊“加油”。李军峰总会转过头来,自信地冲梁一飞微笑。李军峰一直都跑得轻松而有力,鞋底仿佛装了弹簧。十八分零九秒,他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此后,一、二排的新兵断断续续地全部冲过了终点线。
一、二排新兵的成绩全部及格,大部分在良好以上。武队长显然很满意。他把三、四排的新兵集合在了一起,进行了个小的动员,鼓励三、四排的新兵发扬一、二排新兵坚持到底的精神,再接再厉,取得更好的成绩。
对于五千米的考核,三排早已做好了安排。冯班长在前面扛着红旗领队,焦排长、七班长和几个素质好的新兵殿后,九班长在中间喊口号,鼓动新兵们的气势。想到马上就要开始跑了,梁一飞心里仍是不由得一阵紧张。虽然以前的测试中,他都及格了,但他从没达到良好过。他担心自己会出意外,跑不及格。
梁一飞并没有时间多想。随着武队长“开始”的一声口令,三、四排的新兵大声地喊着叫着、兴奋地冲出了起跑线。梁一飞夹在队伍的中间,稳步跟着前面的新兵跑。跑了三圈后,领队的冯班长开始加速,新兵们也跟着缓慢加速。梁一飞知道这是焦排长安排好的:前一千多米新兵们稳步跑,活动开身体,中间慢慢加速跑,最后五百米冲刺。梁一飞慢慢地加速,依旧跟着前面的新兵跑。
当跑到第五圈时,梁一飞感到左腹开始隐隐作痛。起初,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呼吸没有调整好的缘故。但很快,左腹的疼痛莫名其妙地越来越严重了。他开始用左手按着腹部跑,好减少疼痛。他的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许多后面的新兵赶上了他,超过了他,并把他甩在了后面。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竟像过火车一样,像风一样。梁一飞心里真着急……
梁一飞忽然感到后面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梁一飞,不要减速,跟着队伍的速度跑。”
梁一飞听出是焦排长的声音。他回头看时,发现焦排长就在自己的左后侧跑,而焦排长的后面,就只有周亮和七班长了——七班长正在推着周亮往前赶。“我已经在队伍的最后面了!”梁一飞大吃一惊,急忙调整速度,向前冲去。
超过了几个人后,梁一飞稍稍地松了口气,但左腹的疼痛却没有减轻。于是,他就两手拤着腰,慢慢地跟着前面的队伍跑,尽量不使自己再落下去。
一个新兵超过了梁一飞,梁一飞还没看清是谁,就听到他说:“一飞,怎么了?”
梁一飞看清是王杰,就小声地说:“没什么,肚……肚子有点痛。”
“坚持一下,还有五圈半。”王杰回过头来,看着梁一飞,眼光里透着真诚,说:“跟着我跑,千万不要掉队。”
王杰的平时成绩和梁一飞差不多,现在看到王杰跑到了自己的前面,并且马上要和自己拉开距离了,一种不服输的感觉在梁一飞的心里升起,他咬着牙,按着肚子,大步地跟在王杰的后面跑。王杰看起来跑得很轻松,一圈的路程,他已经超了四个新兵。梁一飞忍着肚子痛紧紧地跟在王杰的后面,他感到呼吸越来越重,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额头上的汗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王杰听到了梁一飞沉重的呼吸声,不时地回过头来,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梁一飞,说:“一飞,跟上,坚持!”梁一飞用背心擦掉额头上不停往下流的汗水,感激地冲着王杰点着头,并大步地朝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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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2)
到第十一圈的时候,梁一飞忽然感觉肚子竟然不疼了,这让他浑身轻松了一些,速度也开始加快。在第十一圈结束的时候,他超过了王杰。在第十二圈的时候,梁一飞回过头来,发现王杰和自己已经落了十几米的距离。他稍稍地减慢速度,等王杰跟上来后,就说:“阿杰,剩下最后一圈了,坚持住,跟着我,咱们冲刺。”
王杰大口地喘着气,用力地点着头,跑到了梁一飞的身边,两个人开始一起加速。此时,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了,疲倦使他们随时都想停下来。但他们不能停,心中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跟随着对方的脚步,彼此的呼吸好像都是鼓励。这短短的几百米是漫长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周围的人和景都是模糊的,无声地、飞速地滑过去。这几百米又像是风雨中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度过的,共患难中,彼此的友谊使他们感到了一种伟大的激情。
剩下半圈了,梁一飞听到旁边的王杰喊:“一飞,还有二百米,冲啊——”梁一飞转头看王杰,发现王杰眯着眼睛,弯着腰,正拼了命地向前冲。梁一飞急忙加快速度,飞奔起来。
在最后一百米路线的两侧,一、二排的新兵在班排长的带领下,大声地为三、四排的新兵加油。梁一飞听到李军峰在大声地喊自己和王杰的名字,他心里不由得兴奋和激动起来,迈开步子,快速向终点线冲去……
终于到终点了,终于冲过终点了……
梁一飞和王杰几乎同时冲过了终点。他们听到了他们的成绩,居然是良好。他们感到非常欣慰。两个人跑过终点后,就听到二排长和五班长在喊他们到足球场慢慢走一走,调整呼吸。梁一飞和王杰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到足球场,在足球场里走动休息。
梁一飞扶着王杰,大口地喘着气,激动地说:“王杰,多亏……多亏你在中间带了我一段,要不然……要不然,我可能现在还回不来呢。”
“我还多亏你在后面带着我,鼓励我冲刺呢,要不然,我现在也回不来。”王杰拿背心擦着脸上的汗水,笑着说。两个人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梁一飞和王杰慢慢地走到了一、二排新兵的后面,和他们一起为还没有跑完的新兵加油。跑在最后面的周亮出现了,七班长在他的右边,焦排长在他的前边,带着他跑。梁一飞看到七班长边跑边不停地朝周亮喊着什么。七班长的喊话梁一飞不能听清,但看着七班长通红的脸,攒动的眉头和不停张合的嘴,梁一飞心里一阵感动,那好像是苦口婆心的教练员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为自己落后的队员打气。周围的班长和新兵都大声地为周亮加油。梁一飞看到周亮低下头,不顾一切地奋力向前冲刺……
周亮终于冲过了终点线……
及格了!新兵们一片欢呼。在新兵们的欢呼声中,周亮缓缓地倒了下去。七班长快速地把他扶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梁一飞吓了一跳,他想冲过去看一下周亮的情况,但前面的人太多,挡住了他的路。他看到支队卫生保障人员都围了上去。
冯班长让高恒带着八班的新兵回宿舍打扫卫生,说着,他就疾步向周亮那儿奔去。八班的新兵只能边回宿舍边远远地看着卫生员给周亮吸氧,却不能到跟前探望。回到班房,他们打扫着卫生,焦急地等待周亮的消息。
大概十分钟后,周亮在冯班长和七班长的搀扶下回到了八班。七班长放下周亮后,转身要走。周亮感激地看着七班长,说:“七班长,谢谢您!”
七班长挥了挥手,说:“没什么。”就走出了班房。
冯班长说,周亮的晕倒是体力透支、缺氧造成的,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看到周亮没事了,八班的新兵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早上开饭时,武队长很高兴,说,早上的五千米考核,总队考核组和支队领导都很满意,表扬了咱们新兵过硬的体能素质和坚持不懈的精神。武队长接着重点表扬了周亮,说周亮的拼搏精神值得大家学习,虽然他晕倒了、成绩刚刚及格,但在武队长的心目中,周亮是今天跑五千米表现最好的新兵。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3)
武队长说,上午就要进行射击考核了,射击训练,新兵们仅仅进行过一次实弹体验,他比较担心。他希望新兵们能再接再厉,在射击考核中,发挥出最高水平,拿出好的成绩来。最后,武队长强调,如果哪个新兵的射击成绩在四十八环以上,新兵连就给他一个嘉奖。
●贰
上午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并有微微的风。新兵们到达靶场,开始打靶的时候,是十点半左右。此时,阳光已经比较强烈,抬头望去,白花花的,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
副队长抬头看了看耀眼的太阳,来到待考的新兵们前面,给新兵们强调讲解打枪时,如何克服虚光对射击的影响。
一班打靶回来了,一个新兵不及格。副队长似乎皱了皱眉头,但马上说:“考得不错,赶快休息吧。”等一班的新兵坐下后,副队长又开始重复讲解打枪时,如何克服虚光对射击的影响,如何注意把扣扳机和瞄准很好地结合起来……
二班回来了,竟然有两个不及格。副队长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在待考的新兵面前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忽然,他停下来,转身面向新兵们。新兵们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想到副队长开口说话,依然是重复讲解打枪时,如何克服虚光对射击的影响,如何注意把扣扳机和瞄准很好地结合起来……看到新兵们有点不耐烦的情绪,副队长又改讲射击时,如何克服心理的紧张。
三班回来了,全部及格,并且有一个新兵打出了四十九环的好成绩。副队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走到那个打出了四十九环成绩的小个子新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错,个子虽然小了点,但看起来很精神、很利索,副队就喜欢你这样的新兵。四十九环的好成绩,到时肯定会给你嘉奖的。”小个子新兵兴奋地看着副队长,连声说“谢谢副队长、谢谢副队长……”
……
八班的新兵来到了射击地线,开始了射击。梁一飞由于太紧张,天气又热,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流,眼镜片也变得朦朦胧胧的。这时,其他新兵已经开始射击了。梁一飞压制住心里的紧张,将枪在靶台上放好,把眼镜取下来,拿眼镜布擦镜片。镜片擦干净后,梁一飞戴好眼镜,开始认真瞄准。
“呯!”梁一飞很自信地打出了第一枪。靶壕里的报靶员,将报靶杆左右大幅度地晃着,告诉射手,他打了个十环。梁一飞惊喜地看着靶杆左右晃动,知道自己打了个十环。
梁一飞内心的激动和欢喜立刻取代了紧张。“原来我也能打出十环的成绩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了第二枪的瞄准。一切都那么顺利,第二枪依旧是个十环。第三枪稍稍差了点,打了个九环。
梁一飞出了口气,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二十九环。“武队长讲过,只要在射击考核中,打出四十八环以上的成绩,队部就会给嘉奖一个。我最后两枪只要打出一个十,一个九,那么就有一个嘉奖了。”想到这里,梁一飞兴奋起来,他吸了口气,开始了第四枪的瞄准。
“呯!”靶壕里面的靶杆又在左右大幅度地晃着,梁一飞激动得差点叫起来,自己的前四枪打出了三十九环的好成绩。
梁一飞身后监护新兵打靶的二排长也看到了梁一飞的成绩。他小声地对梁一飞说:“稳住心,打好最后一枪。”梁一飞回头感激地看了二排长一眼,开始了第五枪的瞄准。
在瞄准的时候,梁一飞惊恐地发现靶子在自己的视线中忽然变得模糊了。他低下头,闭上眼睛休息了几秒钟,重新看靶子,但靶子依然是模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梁一飞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回过头,满脸惊慌地看着二排长,说:“二排长,不知道怎么了,我瞄准的时候,怎么也看不清靶子了。”
二排长让梁一飞趴着别动。他走到梁一飞的跟前,看了看梁一飞的枪,又看梁一飞的眼睛,忽然笑了。梁一飞惊奇地看着二排长,不知道二排长笑什么。“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射击的时候,眼睛不要距离枪的机匣盖太近,容易伤到眼睛,你们就是不听。你看看,眼镜片给打裂了吧。”梁一飞取下眼镜一看,右眼的眼镜片果然裂开了几个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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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4)
梁一飞看着裂开的眼镜片,几乎带着哭腔问二排长:“排长,怎么办?”
二排长笑着说:“你真是紧张得蒙了。把眼镜反过来戴,左边的镜片还没有打碎嘛!”
梁一飞听了二排长的话,急忙把眼镜反戴过来。虽然眼镜有点不稳,但靶子已经清晰地出现在梁一飞的眼前了。
此时,其他新兵的五发子弹都打完了。他们转过脸来,看梁一飞打最后一发子弹。
梁一飞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把身体伏下去。他右手握着握把,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左手握着弹匣,用力地向后带,使枪托死死地顶着自己的肩窝。准星缺口平正后,梁一飞顺着靶杆,从下到上,慢慢地把准星缺口压在靶子上。回收视线,准星缺口依然平正,靶子变得模糊,这正是击发的最好时机。梁一飞的食指缓缓地扣动扳机,第一道火、第二道火、第三道火……“呯!”子弹顺着枪膛飞驰而去。
靶壕里,报靶员的靶杆欢快地左右晃动。
“好,打得不错。快把小红旗插上,关上保险,准备起身验枪了。”二排长高兴地对梁一飞说。
梁一飞长长地出了口气。最后一枪打了十环,总成绩是四十九环,已经达到嘉奖的标准了。他把枪的保险关了,把靶台旁边的小红旗插在地上,等待二排长下起身验枪的口令。
回到队伍里坐下后,梁一飞把眼镜取下来,看了看已经裂成三四块的眼镜片,在心里轻轻地说:“辛苦你了。”他用眼镜布把眼镜包好,小心地放进眼镜盒里。由于总队考核组的领导坐在待考新兵的左前方,所以,所有的新兵都笔直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副队长似乎也讲累了,坐在新兵们左边的草地上休息。
十班的新兵打完枪被二排长带回来的时候,二排长不停地批评着一个胖胖的新兵。梁一飞知道胖新兵的名字叫胡小强。胡小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副队长等胡小强回到队伍前面,就问胡小强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有打及格?胡小强说打了个良好。
“打了个良好,二排长批评你干吗?”副队长疑惑地问。
胡小强眼睛红红的,低着头说:“我打了四十环。前四枪都是十环,第五枪的时候,跑靶了。”
副队长瞪大眼睛看着胡小强,愤怒地说:“什么?前四枪都是十环,第五枪跑靶?”
“好啊!好啊!”副队长有点神经质地点着头,瞪着胡小强说:“我看二排长批评得轻。如果不是总队考核组的领导在旁边,我非拉着你臭骂一顿不可。回队列里去!”
胡小强低着头走回了队伍。
射击考核结束后,在靶壕里监督四排长报靶的一名上尉警官,把成绩拿过来,交给总队考核组的组长——中校警官。中校警官翻看了一下成绩,就笑着递给一直陪同他的参谋长看。参谋长拿着成绩看了看,又递回给了中校警官。
新兵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成绩单,眼珠随着成绩单的传递转来转去,恨自己不能立刻飞身过去,抢过成绩单,看一下自己的成绩。
考核组在参谋长的陪同下,坐车先回了支队机关。
武队长把新兵们集合起来,说今天射击考核的成绩不错,比上次实弹体验好了许多,尤其是几个成绩特别好的新兵,都达到了四十八环以上,队部会给予嘉奖的。武队长要求新兵们再接再厉,在下午考核中,拿出更好的成绩来,表现突出的,队部依然会给予嘉奖。
武队长最后问新兵:“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把下午的考核科目超质量地完成?”
新兵们的斗志被武队长激发了,他们大声地喊:“有!”
午餐特别丰富,炊事班给每个班都加了两个菜,并且在饭后,还给每个新兵发了一个苹果、一个香蕉。在以前,炊事班只会在星期六加菜,发水果的。新兵们喜笑颜开,拿着苹果和香蕉,高高兴兴地回班房。
王杰拿着苹果,边走边啃,他对身边的梁一飞说:“一飞,我现在倒是喜欢考核了。你想啊,考核前不用搞训练,考核的时候又加菜又发水果。这种日子过得挺舒服的!”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5)
梁一飞今天中午吃得特别饱。他想,可能是自己打了四十九环的好成绩,让自己食欲大振吧。他打着饱嗝,笑着对王杰说:“是呀。”
回到班房,梁一飞就看到了黎冬生。黎冬生坐在床前,左手支着脸颊,脸上挂着浓重的忧愁,无神地看着对面的墙壁。梁一飞想起黎冬生从靶场回来时,好像一直都不说话。午饭刚吃了几口就走了,并且连水果都没有拿。不过,当时梁一飞一直都在为自己打了四十九环的成绩而激动和兴奋,没有太注意黎冬生的异常。
“莫非黎冬生又打了不及格?”梁一飞这样想着,走到了黎冬生的跟前。
“阿生,想什么呢?”梁一飞站在黎冬生的跟前,把手里的香蕉递给他说:“这里还有一个香蕉,你吃了吧。”
黎冬生抬头看到站在跟前的梁一飞,吓了一跳。他急忙把香蕉推回给梁一飞,说:“你自己吃吧,我不要。”
“跟我还客气什么。”梁一飞把香蕉扔到黎冬生的床上,然后小心地问黎冬生:“阿生,怎么了,是不是今天打枪没有打好?”
听了梁一飞的问话,黎冬生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梁一飞知道了,黎冬生上午的射击考核,肯定是没有及格。他想了想,小声地安慰黎冬生:“阿生,不要把射击成绩太放在心上。没听到武队长讲吗?考核是考新兵连的整体成绩,并不是个人成绩。我们新兵连的总体成绩已经很好了,你就别太在意自己的成绩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打枪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闭一下眼睛。打了一个十环、一个九环了,居然还跑了三发子弹……”黎冬生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声音也开始变得哽咽起来。
梁一飞看到黎冬生哭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看到王杰从厕所里出来,急忙给王杰使了个眼色,让王杰过来劝说黎冬生。
王杰提着裤子跑到黎冬生的跟前,说:“阿生,我上午回来的时候就想劝你。不就是射击没有打及格嘛,这有什么?这点都放不下,还当什么兵啊!”
黎冬生把头埋在床单里,哭着说:“你们别说了,我自己会看开的。”
梁一飞和王杰互相看了一眼,都轻轻地退了回去。
高恒、苏黎明几个人也说笑着回到了班房,看到黎冬生趴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梁一飞和王杰。梁一飞向他们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搅黎冬生。
高恒、苏黎明几个人不再说笑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来,以免打搅到黎冬生。
●叁
下午考核的军事科目是:单双杠、催泪弹投掷、战术、队列和擒敌拳等。新兵们列好队,站在操场上,由考核组的考官抽点。考核组的中校组长在武队长报告完后,来到新兵们的队列前面,开始抽点。
“一班队列;四班战术;七班催泪弹投掷;十班单双杠;十一班擒敌拳……剩下的新兵原地待命。”中校组长抽点完后,就和参谋长到摆放在操场中间的桌椅前坐下休息。
被抽点到的新兵立刻在自己班长的带领下,根据本班的考核内容,携带相应的器材,准备参加考核。
一名中尉考官来到没有抽点到的新兵们面前,对站在队伍前的武队长说:“队长,你抽出三个班来,让他们带上笔,到学习室里进行理论考核。”
武队长回过头来,看着剩下的班长和新兵们,问:“你们哪个班愿意去参加理论考核?”
班长和新兵们都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武队长生气了,又大声问:“没有一个班愿意去参加理论考核吗?”
“我们八班愿意去。”冯班长站了起来。
二班长和九班长也跟着站了起来,说:“我们班也愿意去。”
武队长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就你们三个班吧。你们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带着笔到自习室集合。”
三个班的新兵就在自己班长的带领下,跑步回宿舍,准备理论考核。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二章(6)
梁一飞是希望自己参加理论考核的,因为他已经把五十道理论题背得滚瓜烂熟了。梁一飞觉得参加理论考核,是一次很好的表现自己的机会。罗天海的想法却和梁一飞恰恰相反,他还没有把理论题背完。在班房里拿笔的时候,他见冯班长不在,就不停地抱怨冯班长主动要求参加理论考核,说如果冯班长不主动站起来,说不定八班一个下午都坐在操场上原地待命呢。
来到学习室,中尉考官让新兵们分开坐下后,就立即把试卷分发给了新兵们。梁一飞拿着试卷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的试题全在自己所背的五十道题目里面。他急忙拿起笔来,开始埋头答题。
回答到第三题的时候,梁一飞忽然卡了壳,他发觉自己竟然把前面的几句内容给忘了。梁一飞下意识地转头看其他新兵,这时他才发现许多新兵都在拿着理论资料往试卷上抄。尤其是前面的罗天海,他已经明目张胆地把理论资料放在桌子上照抄了。
梁一飞抬头寻找中尉考官,发现中尉考官正和武队长在学习室的门外聊天。武队长看起来和中尉考官很熟悉,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武队长还不时地用手拍打一下中尉考官的肩膀。
梁一飞连忙从裤袋里把理论资料摸出来,偷偷地放进了学习桌里面。“幸亏把理论资料带在身上,要不然怎么办?”梁一飞心里暗自庆幸。有了理论资料可抄袭,梁一飞很快就把考卷上的试题做完了。做完后,梁一飞把理论资料折好,放回了口袋。梁一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周围的新兵,发现周围的新兵也都基本做完试卷了。
过了一会儿,武队长和中尉考官回到学习室,把新兵们的试卷收走了。
参加理论考试的二班、八班和九班的新兵们,又在各自班长的带领下,回到操场的队伍中,原地待命。此时,参加军事动作考核的几个班,除了四班还在战术考核外,其他几个班都已经考核完了。
四班考核完战术,带回了队伍后,武队长就立刻整队,向考核组的中校组长报告。中校组长来到队伍前面,看了看新兵,让八班长带着八班的新兵出列。冯班长立刻把八班的新兵带到了队伍前面。
“你把这些新兵的名字和籍贯说一遍给我听。”中校组长拿着花名册对武队长说。中校组长开始了对干部知兵情况的考核。
“苏黎明,福建龙岩;黄涛,海南临高……高恒,湖南衡阳……黎冬生,广西柳州……王杰,河南北阳……”武队长一口气把八班新兵的姓名和籍贯说了下来。
新兵们对武队长的表现一点都不吃惊。因为在几天前,武队长和指导员就开始拿着花名册到各班去认识新兵,背诵每个新兵的名字和籍贯。
中校组长显然对武队长的回答很满意,他笑着对旁边的参谋长说:“我们基层就需要这种对战士知根知底的干部。”
总队考核组在晚饭前离开了新兵连。梁一飞看着载着考核组领导的几辆警车慢慢地驶去,觉得让新兵连的干部和战士紧张了将近一个月的总队考核,原来就这么简单,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
晚饭的时候,武队长说,今天同志们辛苦了,晚上同志们好好休息休息,在自习室里看影碟。影碟是梁一飞喜欢的周星驰的影片。
晚上梁一飞躺在床上,回想着一天的考核经历,特别是自己打出四十九环好成绩时的欢喜,心里乐融融的……梁一飞忽然觉得好累,他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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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1)
★
第二十三章
●壹
总队考核组对新兵连的考核就这样结束了。当新兵们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竟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了目标,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新兵连的干部们好像也是这样。早操集合完毕后,值班的二排长没有安排什么训练,只是让新兵们回宿舍整理内务。
梁一飞昨晚睡得很香。起床后,他就感觉到一股激情在心里面反复回荡,使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和兴奋。梁一飞清楚自己的激动和兴奋来源于自己射击成绩优秀,能够拿到新兵连的嘉奖。对于一个新兵来说,刚到部队三个月,就能拿到一个嘉奖,并且放在档案里面,这是多么光荣和骄傲的事情啊!
王杰看着梁一飞笑吟吟地叠被子,就说:“一飞,你看起来心情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啊?”
“没什么事。”梁一飞笑着回答。为了掩饰自己是因为得了嘉奖而高兴,梁一飞解释说:“终于考核完了,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所以就感觉到浑身轻松,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我也有浑身轻松的感觉。”王杰笑着说。
冯班长在队部开完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回到班房后,立刻召集八班的新兵们开班务会。
“考核已经结束了。听武队长讲,总队考核组对我们新兵连各方面的工作评价都是很高的。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这与大家前段时间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冯班长看了看新兵们,继续说:“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新兵连迎考核的工作应该说是告一段落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新兵连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武队长已经接到支队司令部的通知,你们这批新兵将在下月一号下连队。今天是二十八号,距离你们下连队还有三天的时间。”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们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进行个人总结、评功评奖、组织旅游、清点物品……所以说,大家这几天千万不要放松思想,绝对不能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
“根据咱们新兵连工作的安排,今天上午我们的工作是评选出我们班的嘉奖人员来。”冯班长拿眼光慢慢地从苏黎明一直看到最后面的周亮,每个人都被冯班长淡淡的眼神看得心里惶惶的。
梁一飞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冯班长的目光中,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班里面评选出嘉奖人员,是不是打枪的成绩不算数了?”想到这里,梁一飞的心跳得更加剧烈了,他双手用力地按着大腿,好让自己镇定下来。梁一飞知道,在班里面,自己的训练和工作并不是很突出,虽然在宣誓大会后,自己进步很大,但在宣誓大会前,自己的表现只能算是中下等。梁一飞感觉到,如果是班里面评选的话,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评功评奖,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事情。僧多粥少,我们班十个新兵,只有两个嘉奖名额。”冯班长接着说,“两个名额中,梁一飞一个嘉奖已经确定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射击考核成绩是四十九环。武队长开会时讲,射击成绩在四十八环以上的新兵,班里面必须把嘉奖名额给他。我看梁一飞各方面的表现也不错,还代表过新兵表决心。所以,一个嘉奖名额就确定在梁一飞身上。”
“我们只剩下了一个嘉奖名额。”冯班长看了一眼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梁一飞,话题一转说:“其实啊!我觉得嘉奖这个东西是可有可无的。怎么讲呢?我们来部队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来尽自己的义务,同时锻炼一下自己嘛。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我们做好了,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就可以了。至于结果,大家都不要太在意。
“但反过来讲,你工作干好了,各方面都比别人好,你也理所当然应该拿到这个嘉奖。因为这是对你工作的肯定,也是对你的鼓励。”冯班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口才不好,说来说去也是自相矛盾。说句实在话,我是最怕评功评奖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就很为难,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行,很矛盾。要是让我控制评功评奖的名额,我保证给你们每人一个嘉奖。”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2)
冯班长回到床前,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信纸来,平均撕成十份,分给八班的新兵们,说:“我也不多讲了。希望大家能够在评选中有一颗公平、公正的心,切实把你认为表现最好的同志给写出来。除梁一飞外,从剩下的九个人中选出一个。”
八班的新兵拿着手里的纸条,开始各自想着自己的评选对象。梁一飞此时的心情是激动的、高兴的。获奖名额已经稳稳当当地落进了自己的手中,再也不用担心会跑掉了。此时,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欢快的左右摇摆的报靶杆,暗自为自己的运气而庆幸。
“剩下的嘉奖名额应该给谁呢?”八班新兵们的脸庞一个个在梁一飞眼前出现。梁一飞用排除的方法,把他们一个个从嘉奖名额中排除掉,但最后的两个人却让梁一飞很为难。
一个是高恒。高恒在八班一直都是各方面表现很突出的新兵。高恒的军事素质虽然不是新兵中的尖子,但也排在了全班新兵的前面。在日常工作、生活中,高恒作为副班长,为八班做了很多事。应该说,八班的内务卫生能够一直保持井然有序,高恒这个副班长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从那天晚上和高恒谈心,了解到高恒的家庭背景后,梁一飞对他有了更深的理解。但是,不管怎么说,梁一飞总觉得高恒的性格还是有点让人捉摸不透,让人感觉到他城府很深,和他交往,很少有心与心的交流。因为这一点,八班的新兵都不是很喜欢他。
一个是黎冬生。黎冬生给人的感觉就是鲁迅所说的“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形象。黎冬生很憨厚,憨厚得让人觉得有点傻乎乎的。八班的新兵,每个人都可以指挥他,而他总是很厚道地顺从。梁一飞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很可怜,因为他很木讷,不知道什么是投机取巧,只是默默地干活。在军事训练方面,黎冬生的身体并不是很协调,但他一直都是全班训练最认真、最刻苦的,通过他的勤奋,他的训练成绩一直在班里是中上等。梁一飞有时候觉得黎冬生很傻,但有时候又觉得他身上有种很可贵的东西,像金子一样闪着光。不过,这次射击考核中,他却是全班唯一一个成绩不及格的新兵。
“如果公平地评嘉奖的话,八班的嘉奖名额应该属于他们两个。”举棋不定的梁一飞暗暗地想。
其他新兵已经把自己心中应授嘉奖的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交给了冯班长。梁一飞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罗天海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大大的“黎冬生”三个字。梁一飞提起笔来,也准备写上黎冬生的名字。但落笔的一瞬间,梁一飞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既然他们选黎冬生,那我就选高恒吧。反正黎冬生也不欠我这一票。”
梁一飞郑重地在纸条上写上了“高恒”两个字,并把纸条折起来,交给了冯班长。
冯班长把纸条全部收完后,就递给王杰,让王杰唱票。然后他吩咐周亮在王杰旁边监票,梁一飞计票。
王杰没想到冯班长会让自己唱票,他站在队列的前面,脸红红的,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周亮站在王杰的旁边,伸着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王杰手里的纸条,好像生怕这些纸条会从王杰手中消失一样。“黎冬生、黄涛、高恒、郑小东……”王杰念一个名字,就把纸条递给周亮。周亮每接过一张纸条,就像鉴定文物字画一样,仔细看上几遍,才放下。
票数梁一飞很快就统计出来了。高恒三票、黎冬生三票、黄涛两票、郑小东一票、苏黎明一票。梁一飞把统计结果交给了冯班长。
冯班长拿着选票的统计结果看了看,说:“大家刚才都听到了,每个人的具体票数,你们也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讲了。现在,高恒和黎冬生的票数都是三票,我们还要从他们两人中间选出一个人来。”
统计出票数后,梁一飞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黎冬生,因为他原先就是准备选黎冬生的。梁一飞想,如果自己选了黎冬生,黎冬生就会以绝对的优势拿到嘉奖;即使自己不选黎冬生,也不选高恒,那么黎冬生还会拿到嘉奖。想到昨天中午黎冬生趴在床上痛哭的情景,梁一飞感到更加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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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3)
“但是,大家都知道,黎冬生的射击成绩不及格。”冯班长不拿眼睛看八班的新兵,而是转头看着窗外,说:“如果我们班选出的嘉奖人选,射击成绩都不及格,我觉得报到队部,也会被领导给刷掉。这样,只会浪费我们班一个嘉奖名额。”
冯班长把头转过来,看了八班的新兵们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高恒的身上:“所以,我觉得这个嘉奖名额给高恒还是比较合适的。”
“黎冬生,你觉得怎么样?”冯班长看着黎冬生问。
黎冬生听到冯班长叫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起来。
冯班长冲他摆了摆手,说:“不用站起来,你坐下说。你觉得这个嘉奖名额该怎么分配?讲一下你的意见。”
黎冬生坐了下来,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膝上,双眼平视着对面的墙壁,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冯班长,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得这个嘉奖。从昨天上午射击……射击回来后,我心里就一直很难受……非常难受,因为我没有及格,给咱们班抹了黑,也给咱们新兵连抹了黑。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对不起咱们班的同志,我连累……连累了他们……”黎冬生说着说着,竟难受得哭了起来。
冯班长站了起来,走到黎冬生的跟前,轻轻地对黎冬生说:“黎冬生,别哭了。我们谁都没有责怪你射击不及格啊!射击不及格,也不是你故意的。打枪这种东西,谁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都能够打及格的。”冯班长从高恒手里接过卫生纸,递给黎冬生,说:“黎冬生,快擦擦眼泪,别哭了。都当了三个月兵了,成男子汉了,还能像在家里一样说哭就哭啊!”
黎冬生接过冯班长的卫生纸,边擦眼泪边答应着冯班长:“冯班长,我不哭,我……我听您的话。”
黎冬生止住了哭声,但梁一飞看到他的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流。受黎冬生的感染,梁一飞竟然也有种想哭的感觉。他感到很内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黎冬生,觉得黎冬生的嘉奖就是自己给夺走的。
八班嘉奖名额定了下来,是梁一飞和高恒。
●贰
晚上安排是自由活动,新兵们可以到自习室看影碟。晚饭的时候,梁一飞从通讯员那里拿到了自己的两封信,一封是父亲的,一封是李静的。父亲的信一个星期前就到了,李静的信也到了四五天了。由于迎总队考核,通讯员一直很忙,就没有把信按时发给收信人。
梁一飞本来就不喜欢和其他新兵挤在臭烘烘的自习室里看影碟。况且,现在他又有两封信要读,冯班长还让他明天上午把八班的工作总结写出来。所以,当王杰叫他一起到自习室看影碟时,他拒绝了。
班里的新兵几乎走完了,只剩下了梁一飞、黄涛和黎冬生。黄涛把冯班长那本没有封皮的杂志借过去看。杂志可能已经传看了很多次了,破烂不堪,黄涛却坐在床前看得津津有味。黎冬生脸色依然不是很好,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想心事。梁一飞一直为自己没有选黎冬生得嘉奖而自责。因为心中有愧吧,看着黎冬生,梁一飞很心虚。
梁一飞坐在床前,开始看信。他先把李静的信打开来看。李静还是以“老同学”称呼梁一飞。她说,前段时间她忙着考英语四级,一直没有时间给梁一飞写信,现在考试过了,时间不怎么紧张了,就想起写信给梁一飞了。李静说,她觉得大学的生活很烦闷,所以她很向往部队紧张而又充实的生活,并说自己如果是个女兵就好了。李静问梁一飞,女兵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梁一飞不禁苦笑,他想告诉李静,他是多么向往大学自由而又多姿多彩的生活。对于李静的问题,梁一飞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答她。因为到现在,梁一飞连女兵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女兵的生活了。
父亲的来信讲了很多,主要是讲他上次来新兵连看到梁一飞的感受。父亲说,虽然梁一飞瘦了,但他看到梁一飞长大了、成熟了许多,听到指导员夸奖梁一飞后,他心里特别高兴,为自己有争气的儿子而骄傲。父亲说,梁一飞收到这封信时,应该快下连队了,他希望梁一飞到基层去锻炼,因为一个真正的素质过硬的好兵,是从基层锻炼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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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4)
父亲讲起了梁一飞上次在书店门口给乞讨的老人钱的事。父亲说,看到梁一飞把钱放到老太太的碗里,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这个儿子没有白养。父亲还讲起了送姐姐去上大学时,在过长江的轮渡上,姐姐给乞丐钱的事。父亲说,他从没有希望自己的孩子干出一番大的事业来光宗耀祖,他只希望他们有一颗爱心,一颗快乐的善良的心,现在,他都看到了,他很高兴,也很知足。
梁一飞拿着父亲的信,觉得是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他心里很感动。他想了很久很久,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好父亲而幸运,也为自己有一个好姐姐而骄傲。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按父亲希望的那样去做,要让父亲高兴,不能让父亲失望。
正当新兵们兴致勃勃地准备钱和照相机去旅游的时候,武队长却告诉新兵们,旅游的申请支队警务股没有批准。警务股说,组织这么多新兵去旅游,安全问题、后勤保障问题、人员组织问题等,支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人力去保证。
犹如在烧红的铁块上泼了盆冷水,喧闹的新兵连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无精打采的新兵们坐在班房里,无奈地抱怨支队领导的独断和不解人情。许多新兵还侥幸地期盼支队领导能够改变主意,重新作决定。但一天过去了,新兵连只是要求新兵们在班房里写个人总结和自由活动,根本没有提出去旅游的事。新兵们绝望了。
●叁
二十九号晚上,新兵连召开了盛大的庆功会和总结会。武队长和指导员宣布了受奖人员的名单,并给每个受奖人员披上了印有“优秀新战士”的绶带。
当指导员把崭新耀眼的绶带挂在梁一飞身上时,梁一飞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和高兴了。在那一瞬间,梁一飞想起了黎冬生——这几天来一直愁眉苦脸、远离人群的黎冬生。扪心自问,梁一飞觉得黎冬生更应该拿到这个嘉奖,因为自己各方面的工作和黎冬生比起来,差得很远。“我曾差点成为一个逃兵啊!”想到这里,梁一飞忽然觉得,这个嘉奖不是对自己的奖励,而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
庆功会结束了。二排长拿出他刚买的数码相机,说要给受嘉奖的新兵们拍照留念。受嘉奖的新兵立刻兴高采烈地围住了二排长,争先恐后地要二排长给自己拍照。二排长被他们挤在中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右手把相机高高地举起来,大声地说:“不要挤,从一班开始,一个一个来。”
梁一飞看着受嘉奖的新兵激动而又得意的模样,转头又看到没有受到嘉奖的新兵们低着头快步地走出学习室,让人感觉他们仿佛是在仓皇地逃离。两者的对比,让梁一飞心里没有了兴奋和得意。他叹了口气,觉得好没意思,仿佛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很蹩脚的戏,单调、无聊、老套。梁一飞转过身,走出了自习室。
高恒还在自习室里排队照相。冯班长到四排找四排的班长们打牌去了,八班其他的新兵都聚在班房里聊天。看到梁一飞回来,郑小东和罗天海都妒忌地看了梁一飞一眼,并不理睬梁一飞,继续大声地聊着天。梁一飞也不想理睬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前,把挂在肩上的绶带拿下来,扔在床上。
王杰走到梁一飞的床前,问:“你怎么这么快就照完相了?”
梁一飞冲着王杰笑了笑,说:“不想照,没意思。”
王杰并不在意梁一飞说些什么。他拿起床上的绶带,看着上面的字说:“‘优秀新战士’!梁一飞,好样的,为我们北阳人争光。刘云际也不错,和你一样,也拿了个嘉奖和‘优秀新战士’。”
周亮、黄涛和苏黎明都凑了过来。周亮把绶带从王杰手里抢过来,挂在自己身上,笑着问身边的人:“怎么样,很帅吧?”
“帅!而且不是一般的帅。不过,比起我来,那就差远了。”苏黎明在一边打趣说。
黄涛把绶带拿过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在他眼里,这条绶带是那么的神圣和荣耀,令人向往。看着黄涛痴迷的眼神,梁一飞心里很清楚黄涛此时的心情,也知道黄涛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戴上这条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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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5)
王杰从黄涛手里抢过绶带,戴在了身上。他转头看到高恒从外面回来,就跑过去,把高恒的绶带也拿了过来,一并戴在身上。梁一飞看着戴着两条绶带的王杰,忽然想起了八十年代初的电视、电影中,那些在养猪、种地等方面表现突出的农民,胸前戴着大红花、在主席台上领奖时,所表现出的骄傲而又滑稽的模样。梁一飞不禁笑了。
周亮跑到王杰跟前,抢王杰身上的绶带。王杰扭着身子躲着周亮,周亮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抢绶带。两个人便在班房里打闹起来。
梁一飞坐在自己的床前,忽然发觉自己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他转头看班里的其他人。郑小东和罗天海依然在旁若无人地大声聊天;黄涛和苏黎明已经各自回到自己的床前,坐在板凳上发呆;刘帅对黎冬生不知道在低声地说着什么,黎冬生不停地点着头;王杰和周亮还在吵闹着……
梁一飞坐在床边,想看一会儿书,却看不进去。梁一飞感觉到,班里的新兵似乎因为自己得了嘉奖而在刻意地冷落自己、孤立自己。想到这里,梁一飞越发感到孤单。他开始感到胸口有一股闷气在慢慢地膨胀,压住了他的呼吸。于是,他站起身来,到后面的阳台,呼吸新鲜的空气。
后面的小区和往常一样,依旧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安静中,和喧哗、吵闹的新兵连截然相反。此时的小区仿佛被一层黑纱蒙着,住宅楼上的灯光透过黑纱,发出一层淡淡的昏黄的光,美丽而不耀眼,看起来韵味十足,梁一飞非常喜欢这些灯光,它让梁一飞感觉到一种回家的温暖。
“又在这里发呆啊!”高恒趴在梁一飞的旁边,说:“一飞,你怎么不照相就走了,害得我在整个自习室找你。”
梁一飞转过头,看着高恒。梁一飞本想说自己觉得照相没什么意思,但看到高恒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兴奋和喜悦时,他就改口说:“人太多了,轮到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我就提前下来了。”梁一飞不想破坏高恒的心情。
“为我们在新兵连得到的嘉奖照相留纪念,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你怎么能提前下来呢?”高恒用责怪的语气对梁一飞说。
梁一飞不知道该怎么给高恒讲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况且梁一飞觉得,即使自己讲给高恒听,说自己拿到嘉奖很愧疚,高恒也不会理解的。梁一飞冲高恒笑了笑,转头继续看住宅小区的灯光。
“这个小区倒很清净!”高恒今晚的兴致似乎很高,他趴在梁一飞的旁边,心不在焉地顺着梁一飞的目光,观看着小区的住宅楼,感叹地说。
“是啊!”梁一飞淡淡地附和。
高恒转过头,很奇怪地打量着梁一飞,仿佛眼前的梁一飞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一飞,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高恒看了一会儿梁一飞,说,“和你一起已经三个月了,我一直都看不透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你很单纯;有时候你很稳重;有时候你很活跃;有时候你很忧郁……现在你拿到了每个新兵都梦寐以求的嘉奖,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真让人搞不懂。”
梁一飞听着高恒对自己这三个月的表现的评价,回想着自己这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觉得高恒的评价还是比较确切的。梁一飞知道,自己情绪的变化无常都是和新兵连这三个月的特殊生活分不开的。
梁一飞想到了王杰,王杰在新兵连的变化也是非常大的。特别是他想逃出部队的那段时间所表现出来的干练和成熟,让人感到害怕。时间和环境在慢慢地改变着一个人。梁一飞想:自己和王杰,还有新兵连的其他新兵,刚到部队时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因为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为适应新的环境,异常快速地调整和改变着自己,到那被认为正确的方位上去。日子慢慢地过去,他们对新的环境越来越熟悉,他们不断地重新认识自己和改变自己。不过,当他们适应了环境后,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原本的性格中去的,天性是不可能被泯灭掉的。王杰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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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6)
梁一飞出神地看着住宅区,想着心事,没有理睬高恒。
高恒觉得,梁一飞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这使他感到一种难堪的冷落。高恒转身想走,但他忍住了。他看着梁一飞,问:“一飞,你现在觉得部队怎么样,喜欢吗?”
梁一飞不知道高恒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他看着高恒,不假思索地说:“部队挺好的啊!我现在挺喜欢部队的。”
“这就好。”高恒笑着对梁一飞说,“过完年那段时间,冯班长和我真担心你们会逃离部队。幸好指导员选中你代表新兵表决心,使你的思想转变了回来。当时,冯班长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你,还有王杰和周亮。”
梁一飞傻了,腿脚都发麻了。他愣愣地看着高恒,发觉高恒留在嘴角的一抹笑容竟是那样诡异。“冯班长和高恒怎么知道我和王杰、周亮曾计划逃离部队?”梁一飞感到脊梁骨上有一股冰凉的冷气慢慢地吹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呆呆地看着高恒,感觉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周围的一切也都凝固了、静止了。班房里王杰和周亮还在没心没肝地打闹着,他们的嬉笑声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高恒被梁一飞痴呆的表情吓坏了,他急忙走近梁一飞,拉着梁一飞的手,小声地说:“一飞,你怎么了,没事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计划逃离部队的?”梁一飞把憋在胸口的闷气吐了出来,小声而又紧张地问高恒。
高恒是在受到梁一飞的冷落后,想小小地惩罚一下梁一飞,但他没有想到梁一飞会紧张害怕成这副模样,这使他心里感到有点内疚。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根本没有必要再提起它,应该让它成为一个秘密。
“一飞,你别那么紧张。事情已经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高恒拉着梁一飞的手,小声地对梁一飞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你们三个在小包房里商量逃离部队的事,冯班长从自习室回来查铺时,发现你们的床铺都是空的,就到小包房找你们。在小包房门口,冯班长听到了你们在商量逃离部队的事。为了不伤你们的自尊心,也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产生不好的影响,冯班长就没有推门进去,但他在门外把你们的计划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冯班长就回到床上假装睡着了。你们回班房时,还以为冯班长真的睡着了,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知。”
梁一飞想起了那天晚上回来时,王杰趴在冯班长的脸上盯了好一会儿,然后向自己和周亮做手势,说冯班长已经睡着了。而按高恒的说法,冯班长当时并没有睡着,那他肯定是感觉到了王杰的举动。想到这里,梁一飞不禁觉得好笑。
高恒看着梁一飞,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你们计划逃跑的那天中午,冯班长请假外出买蛋糕,晚上给周亮、罗天海过生日,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其实,这都是冯班长早就安排好的。”
梁一飞惊讶地看着高恒,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恍然大悟地说:“我说那天的事怎么会这么巧呢,原来是冯班长早安排好的。”想到冯班长为了他们三个竟花了这么多心思,梁一飞非常感动。在内心里,他对冯班长万分感激,并更加敬重起来。
高恒看着梁一飞的紧张神色渐渐消失,就笑着说:“一飞,那天中午冯班长外出买生日蛋糕,走的时候嘱咐我留意你们的行动。当时,我紧张死了,生怕没看好你们,出什么事。那天中午看到你们三个又到小包房碰头,我就急忙站在门口偷听,结果差点被你们发现。嘿嘿,看起来我这个侦察兵还是水平太低了呀,差点完不成党交给我的艰巨使命。”
高恒说完后,就笑了起来。梁一飞并不觉得高恒的最后一句话有什么可笑,他甚至觉得造作,但他还是跟着高恒笑了起来。
“我本不该再提起这事的。看到你得了嘉奖,又改变了对部队的态度,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把这事说了出来,结果弄得你这么紧张,真是不好意思!”高恒歉意地说。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想法真是可笑,怎么就会想着逃离部队呢?”梁一飞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我的新兵连 第二十三章(7)
“是啊!”高恒附和着梁一飞说,“鬼知道那时候我们是怎么想的。当时,我都有点想和你们一起逃呢。如果我们真的一起逃离了部队,冯班长一定会痛骂我是卧底、汉奸。”
“还会骂自己用人不当。”梁一飞补充道。
梁一飞和高恒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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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秘密与自省之道:隐形的力量 作者:金子惠
目录
自序 我们是同道中人
上篇:31种强有力的心灵状态
1.选择的秘密
2.理解力的秘密
3.安全感的秘密
4.战胜困难的秘密
5.诚实的秘密
6.超越得失的秘密
7.建立友谊的秘密
8.放松的秘密
9.愉悦相处的秘密
10.享受的秘密
11.富有的秘密
12.内心满足的秘密
13.真爱的秘密
14.创造力的秘密
15.成就美事的秘密
16.谦虚的秘密
17.谦卑的秘密
18.洞察力的秘密
19.言辞力量的秘密
20.价值的秘密
21.勇气的秘密
22.意志力的秘密
23.幽默感的秘密
24.分辨善恶是非的秘密
25.能够原谅的秘密
26.平衡的秘密
27.毫不执著的秘密
28.不战而胜的秘密
29.直觉的秘密
30.自由意志的秘密
31.整合的秘密
下篇:内省之道
1.内省
内省的神奇力量
内省:让光芒进入自己之内
内省:摒弃虚幻、进入真实
注意力的方向、品质
内省的门槛:注意力由外在转向内在
有效内省的先决条件
注意力如何抽离、升高
内省与入静
内省:无评判地静观自己
内省只针对自己,不牵涉他人
内省不是用思维进行的
对内、对外的警觉
2.思维
苏格拉底的诘问式省察
生命体验与思维
思维的有效范围
思维的二元性
思维的工具--语言
自我
锡吕·玛塔吉女士说思维
3.自我欺骗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一:习以为常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二:找理由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三:刻意地积极思考
逃避与面对
4.态度
非此即彼
第三种态度——察知与静观
在接受与抗拒之间
在相信与怀疑之间
麻木与狂热
对自己的态度
自卑或自负
内疚感、罪疚感
诚实面对自己
5.责任
责任与作决定
一个人对自己的责任
责任范围与界限
内外一致性
言行一致性
双重标准
受害者
对他人与环境的责任
6.资格
资格的本质
依赖操控与平等自由
内在的资格感与外在的资格
自我价值感
识别角色与资格
提供帮助的资格
说话的资格
7.内省的人,请这样问自己
刻意内省与自动内省
对自己的责任感
注意自己的注意力
在行动之前或之后
在说话之前或之后
面对“自我”
人际关系
在困苦之中
8.锡吕·玛塔吉女士谈内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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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我们是同道中人
霎哈嘉瑜伽创始人、印度的锡吕·玛塔吉(Shri Mataji)女士说:智慧的意思是说你知道自己的错误何在,并知道怎样去纠正它。这个对智慧的说法,也正是内省所要做的事情。
中国古代的先贤圣人也不断谈及人要内省。一些箴言警语如“吾日三省吾身”、“行有不得反求诸诸已”、“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历代被很多人奉行并流传至今。
目前,有许多朋友正在寻求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加有智慧、有力量。内省能够帮助一个人有效地看清自己、改变自己、提升自己,从而发现自己内在潜藏的宝藏。真正力量的源泉来自我们自己。因此,最终的道路是朝向内在心灵的,而不是朝向外在的名、利、权能与科技。
所有希望内省和已经不断地内省、内察的人们,我们都是同道中人,迟早我们会发现内在的心灵之光,迟早会从我们的内心照耀到我们之外。不光我们自己充满平和、喜悦地享受自己的生命、存在,也会让更多的有缘之人了解自己的真我,那样越来越多的人可以达成心灵的彼此连接、彼此相知、彼此相爱,世界整体一同迈向美好的脚步就加快了。
希望和同道中的朋友分享一些有价值的资讯,以及在内省这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上的提醒。内省的定义众说纷纭,下定义并不是一个必须,不如将重点放在分享有效、可行的方法上。所以,这里着重呈现一个意欲自我完善的人,如何去进行有效的内省,以及内省可到达何种层面和深度。本书内容主要来自多年来的心灵探索以及自己的内省实践。在创作的过程之中,我自身的内省能力也得到了加强,这一切都是荣幸的机缘。
我日常不断地静坐与内省,清除自己内里的思想杂念,让自身回归清新和自然,慢慢地从无数虚幻的思想观念之中挣脱出来,活得越来越真实、简单。而这本关于内省的小书,是几年前就有愿望呈现出来的。 基于对发言权的尊重, 以及书籍要真正有益于读者的责任感,直到现在,有了一定程度的内在醒觉和感悟,终于有信心完成它了。衷心感谢我的导师锡吕·玛塔吉女士带来的光明启悟。依然须说明,这本小书仅作为一名内省者基于实践而做的一些分享,敬请读者朋友审慎地阅读、参考。
金子惠
2008年12月,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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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择的秘密
对于正处于制约中的人来说,有选择就是有能力。那些制约使得现实看起来像是别无选择,可那是假象。当你的注意力得到跳跃和扬升,冲破了思想上的制约,也就是冲破了那些你自认为的不可能,你便来到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将有各种崭新的可能性来到你的面前,于是你的自由度扩展了。当自由度扩展到一定程度,你会感到任何事情都有多种选择,甚至是无数种选择,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如何才能作正确的选择呢?
你作的各种选择,要符合内在的感觉,就是说要用你的心灵作选择。有人说,我的家人、我的工作、我的现有状况等等让我不能按照心灵作选择,我只能根据这些情况作选择;虽然我的心很痛,很难受,但我不得不如此。越是这样的情况,才越能验证出你到底想要什么。而不作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当一个人不去顾及自己的心灵,致使心灵死亡了,他就成了行尸走肉,是真正的死人了。
通常,在选购鞋子的时候,你不但要看鞋子的质地、外表款式,还要试试鞋子是否合脚,舒不舒适。当你最在乎脚的舒适,而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鞋子时,你才能明白,要尊重自己身体和心灵的感受,而超越别人对你的看法。其实,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有些人习惯于虚假的事物,要虚荣,要面子,去争取金钱、地位、名誉,可是自己的心被扭曲和折磨着。这和为了让别人认可你的鞋子好看而让自己的脚在鞋里面滴血有什么区别呢?
就如同我们身体碰到火就感到灼痛,本能会让我们立即跳开,避免被伤害一样,灵性的本能也会告诉我们,心里感到不舒服的事情就不要去做。试想一下,如果每一件事情你都是按照自己的内心愿望去做,你的心灵内在就一直是舒适的,那么你就不会太在乎结果,你会接受任何结果,因为任何结果也不影响你的内心感受了。因此,所有那些心里面的难过、痛苦、不舒服的感觉其实都是一个提醒的信号,告诉你某些地方出错了,你要重新选择,要超越外在,去作出让你心灵感到舒适的选择。
当我们活出心灵的本质,在纯然灵性的状态下,便无须再去作什么选择。终极的选择便是无须选择,因为到了那个状态,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顺势而为,顺其自然了。
2.理解力的秘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之所以人具有对其他人的理解能力,秘密就在于所有的人都拥有共同的心灵本质。在这个共同的心灵本质下,可以彼此感同身受,知晓别人的内心感受和情绪。但是,人与人并不能在所有的层面上完全地彼此理解,只在那些双方都曾有过体验、感受的层面上产生理解和共鸣。
有句话:高处不胜寒。意思大概是说,所处的层面越高,有能力理解这一层面的人也越少,要耐得住高处的寂寞。有人说这句话时,往往同时隐含着需要被人理解的期盼。一个真正在高层面的人,并不需要别人理解他,而是他有能力理解别人。他超越了对外界的心理上、物质上的需求与期盼。假如在任何事情上,我们都需要别人来理解我们,那么,我们首先要省察,我们理解自己多少,我们为何需要被别人理解。
事实上,我们永远都是按照对自己的理解去理解别人。一个自私的人,看别人也是自私的,连别人的慷慨也被他解读成有自私的目的,只有慷慨的人才能理解另一个慷慨的人。一个僵化的人,看别人也是麻木的,连别人的爱心也没有能力感受到,只有充满爱心的人能真正理解另一个充满爱心的人。也就是说,我们自身的程度,决定了我们理解自己、理解别人的能力。因此,理解自己是首要的。一个人理解自己成为他最基本的理解力,重点不是要去找寻理解我们的人,得到心理慰藉和支持,而是我们要去超越自己被理解的需要。
理解不是猜测。理解别人是完全不带自己的眼光而知晓对方的状况,是从别人的角度感知到别人;而猜测别人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单方面地以己度人,两者完全不同。
不理解、闹误会是时常发生的。这会带来麻烦、困惑、受骗感,也有可能带来幽默和乐趣。对于发生在你身上和你周边的任何事情,通过灵性成长,你会成熟到能理解,能透彻地理解的程度。一个人的理解力越高,活得越好。
3.安全感的秘密
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为何觉得不安全呢?心里到底恐惧什么,担忧什么呢?
担忧和恐惧那些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什么作用?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给自己增加烦恼。比如身体的死亡,它不可避免地会来临,因此,亲朋好友的去世,包括自己的去世都是到时候注定要发生的,担忧恐惧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仅仅是愚蠢地自我折磨而已。对于那些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的事情,别人的事情,担忧和恐惧能起什么作用呢?担忧和恐惧依然不能决定和左右事情能否发生,因而也是完全徒劳,没有作用和意义的。担忧和恐惧那些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等同于用自己的想象来吓自己,更是荒唐可笑了。
另一些人声称自己很有安全感,他会说,你看我和家人在一起,感觉很好,很安全,我爱我的亲人们。但当家人离去,他必须一个人时,心中升起了不安,恐惧开始袭击他。也有人说我生活得很快乐,我的公司运转正常,投资的基金都在升值,可是一旦形势逆转,市场惨淡,财富骤减,忧虑和惶恐便立即间侵占了他。他们的安全感都是有条件的,情况发生变化,他们就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正如有人用虚假的恐惧和担忧来折磨自己一样,另一些比较自我的人,用虚假的安全感来欺骗自己。基于外在的安全感不是真的,安全感是内在的,是一种无论外在如何,内心都毫无恐惧,自在安详的状态。可是,即便上面的道理都弄清了,也明白了这些恐惧是愚蠢、荒唐的,可还是恐惧、没有安全感。这是何故?
就像一个孩子,在一个陌生之地和妈妈爸爸失散了,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是谁、要走向何方,此刻他的内心定会充满恐惧。我们来到人世间,就像这个孩子一样,和造物主切断了联系,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往哪里去。这是一个人内在最深层的恐惧,这个根本的恐惧延伸出所有其他的恐惧。而当我们通过求道、寻求真理而回归了整体大有,我们找到自己、知晓自己后,根本的恐惧消除了,心中的安全感便自然地降临了,一切其他的恐惧也都消失殆尽。就如一旦光芒进入,黑暗就会立即消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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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战胜困难的秘密
我们会遇到许多外部的困难,但真正的困难在你之内。
将注意力的焦点放在你的目标上,而不是阻碍目标的困难上,你将获得战胜困难的勇气,也能获得实现目标的新途径与新机遇。我们无须直接去面对那个困难,去解决那个困难,而是不把困难放在眼里,不给它注意力,它存在着,但我们并不去关心它的存在。只看着目标,只想着目标,只做有用助于达成目标有效的事情。
但如果你对外部的困难作出反应,纠缠在所谓的困难里面,那么实质上困难在你之内,你必须能看到和外面的困难对应的那个你之内的“困难”。你内在的困难使得你对外面的困难作反应,所以,你要通过省察自己的反应,看到内部的问题出在哪里。本质上说,克服外部困难的过程就是战胜自己内部弱点的过程。其实除了我们内在的弱点和盲点发外,外面没有什么外部的困难需要去战胜。
所有那些跨越了艰难险阻的人,都是对目标拥有绝对信心的人。他们的注意力不离开目标,即使困难出现了,也毫不在意,而是将注意力一直放在目标上,直至成功!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情况,遇到困难说明,原先的目标对于你来说是错误的,需要放弃和调整。所以,你需要明确地检视,那个目标是不是你从内心深处想要获得的,那个目标是不是你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想得到的,绝对的信心只会在绝对正确的目标上产生。
困难是有价值和意义的,只有中途有困难,有险阻,才会使达成的目标变得十分有价值和珍贵。而在不断战胜困难、向前迈进的过程中,我们可能增长了内在的意志和能力,使之变成一件辉煌和荣光的事情。否则,那么简单就成功了,你不会珍惜,不会觉得自己有所成长,有所收获。事实上,困难也是虚幻的;如果一场游戏太简单,就不好玩了。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场要跨越很多关卡,不断升级才能玩赢的大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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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诚实的秘密
诚实是最基本东西,以至于无法再去描述它。其实,谈诚实的问题如履薄冰,甚至连这个词都是大多数人所惧怕的。因为,社会发展至目前的程度,真正诚实的人已经十分稀少了。
人们已经不知道如何是诚实了。人们习惯于自我欺骗,相互欺骗与蒙蔽。失去诚实,是因为人们相信了外在的教条和标准,或者屈从于外在的标准。在自己的内心与这些外在的教条和标准不一致的情况下,就否定自己的真实感受,进行撒谎和欺骗,而去顺从这些被教化的规条和标准。如此这般,人们一旦被社会的教条所教化,向外界屈服,就失去了诚实。这就是根源。
每个人孩童时都是天真无邪的,天生就是诚实的,只是在后天慢慢变得不诚实。每一次的不诚实,内在的良知都会让我们心里感觉不舒服,提醒我们弄虚作假是不正确的行为。如果我们静静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可以让内在清明、正义的力量增强,谎言、虚伪所带来的自私愚昧、荒唐可笑就越来越没有藏身之地。现在,一切都变化很快,一切都渐渐地显露出本质。所有的不诚实都正在曝光之中,都正在被揭露之中。
恢复你的本真和诚实,顺从自己的心灵本愿,需要你敏锐地向内省察,省察你的每一个行为和表现是出于真心和自然,还是出于被教条所束缚、被欲望所带动的想展现虚假的自我。只有这样,慢慢地,一点点地剥离那些不是你的东西,那些外部强加给你的东西,你自己想当然的思想被你看清,被你放弃,你便可以渐渐地找回你自己。你可以做你自己,你自动地诚实了。
无论如何,变得对自己诚实,做回真实的自己,活出真我,始终是一种强有力的心灵召唤。你何不现在就决定,即刻加入到不断变得诚实的队伍中来。
6.超越得失的秘密
也许我们从未得到过什么,因为没有什么不曾是我们的;也许我们从未失去过什么,因为没有什么是属于我们的。你觉得得到了,是你误以为自己没有;你觉得失去了,是你误以为自己拥有。无所谓得到,无所谓失去,那只不过是物象的流动。
我有什么东西、什么人,我失去了什么东西、什么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似乎意味着那些东西、那些人是从属于“我”的。即“我”占有这些,当不能继续占有时,就是失去它们。假如说一个东西是被你占有的、从属于你的,那么你应该对这样东西拥有很多权利,你应该有权决定它的存在与不存在,以及它如何存在。这是从属关系所自然具备的权利。比如你捏了一个小泥人,这个小泥人是你创造出来的,那么你也有权利将它毁掉。
但人们常说“我的”——我的丈夫、我的妻子、我的亲人……他们从属于你?这说法背后是否暗示出你试图占有他们?两个欲彼此占有的人,带来的只有操纵、冲突。不平等、不相互尊重的人怎么能相亲相爱?你不会得到你的亲人,也不会失去你的亲人,他们不是因为你、需要被你拥有而来的,正如你不是因为需要被他们拥有而来一样。人们以各种关系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在人生的旅途上相逢、共处,通过彼此来了解生命本身。当“得到”和“失去”发生,都是让我们去深入了解生命本质的契机。
我们也常说“我的身体”,身体是属于你的吗?你对你的身体有何权力?谁创造的它?你可以阻止它新陈代谢?还是可以让它不生长和不衰老?我们不但对这些均无能为力,而且,许多人还反过来成为身体的奴隶,让自己属于身体了。身体自动做着一切,并不受我们的左右。其实身体更像是你用来游戏人间的道具,如果你认为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体,你就同时也得到了害怕失去的恐惧,你把这些道具看得太真实,超过了你的生命本身,那你注定会失落和痛苦。所以就变成不是你游戏人间,而是你被人间给游戏了。
我们和亲人、身体的关系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金钱、名利呢?可说更是虚幻一场。我们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我们的心灵内在的感觉、领悟;我们没有失去过什么,除了生命的进化、成长。
7.建立友谊的秘密
真正的友谊是纯洁的。即双方单纯地分享彼此,没有其他价值的交换、交易在其中。在真正的友谊之中,双方在彼此的面前,都是有绝对的轻松感、自由感,没有目的性,没有彼此施加给对方的教条和制约。
世俗的友谊则不同,那种所谓的友谊是建立在彼此的相互利用、相互满足的基础上,彼此之间充满隐晦的交易和操纵。这本质上不是友谊,而是借友谊之美名从朋友那里得到好处或者进行互助交换。
一个自身不纯洁的人,如何与人建立纯洁的友谊呢?在能够与别人建立纯洁友谊之前,自己首先要具有完整性、纯洁性,这需要让自己具有独立的人格,有全然自我负责的态度。纯洁性体现在你单一地用心去行动,简单而自然。至少你懂得这件事情就是纯粹的这件事情,那件事情就是纯粹的那件事情,同时知道所有人、事、物之间都有其界限,不会混淆。
因而,建立纯洁友谊的秘密就在于你必须懂得界限。每一件事情都有责任归属人,每一个人都应该承担对于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如果你想与人建立很好的友谊,你必须知道,无论你们之间多么熟悉和信任,都不能无缘无故地把自己责任和义务范围之内的事情让你的朋友为你担当,也就是不超越界限,除非他主动自愿地帮助你。同理,如果你的朋友要求你做一些本该他自己需要去做好的事情,那么同样地你亦会觉得对方对你有了希望和要求,这使得你们之间有了某种压力,友谊的纯洁就被这样扼杀掉了。当然,在纯洁的友谊之中,彼此是会无条件地主动相助的,特别是有一方在危难中时。
我们需要先理解、学习一个人应有的界限,懂得尊重自己和别人的界限,建立好独立完整的人格和自我负责的态度,这样就打好了建立纯洁友谊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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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放松的秘密
也许,你或长或短地经验过这样的状态:没有什么思绪来打扰你,你静静地、全然地享受着存在,无论是怎样的存在状态,你都不再在意、介怀。你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你是忘我的,行动变成是自自然然的行动,没有为什么,也没有什么要达成。你柔软灵活得像一湾溪水,就这样顺势流淌着。在这里,就在这里,不再想着去别处;在此时,就在此时,不再思虑过去和未来;是怎样,就是怎样,一切都完美到无须改变。这就是彻底的放松的状态。
如果还有什么要去达成,那么目标、欲望召唤着你,你就无法放松,无法自然;如果还有什么要去担忧,那担忧牵引着你,你就无法放松,无法自然;如果你不想做现在的自己,想成为另一个人,另一个自己,那必须否定你现在的自己,你陷入内在的斗争之中,你也肯定无法放松,无法自然。
懂得放松的人,是懂得了让这一刻与下一刻完全没有关系。这一刻你可以彻底放松,忘记一切,闲适悠然;下一刻你可以果敢行动,全情投入,大有作为。玩就纯粹地玩,闲就万事皆休般地闲,做事就全力以赴地去做。所谓拿得起,放得下。其实,不会放松的人,也不会全力以赴做事。因为,放松也是一种全力以赴的清闲,而做事如果在放松的状态下,就更加容易做好。
如何让这一刻与上一刻、下一刻都没有关系呢?我们总是让上一刻决定这一刻,这一刻决定下一刻,至少它们是相互影响的。当你能够不思考,在头脑静寂的状态,你便停在了这一刻。其实所有的时间都只有一个这一刻,上一刻是这一刻的过去,而下一刻永远也不存在,除非它变成这一刻。没有时间,一切都只是这一刻。如果我们忘记时间的存在、超越时间,只是全然地活在这一刻,我们就在彻底的放松之中了。只要我们能够持续地活在干干净净的这一刻,我们就可以让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活在放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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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愉悦相处的秘密
两个都在自由放松状态的人在一起就有愉悦感生出,可以自然地创造出快乐的气氛。但最常见的状况是,和某个人在一起会感到很愉悦,和另一些人就没有了这么好的感受。或者你自己也是一样,有时愉快,有时郁闷。这是怎么回事呢?
假如你觉得你的愉悦感是某个人给予的,当那人离去,你就不能快乐了。这样你将自己的愉快建立在了那个人出现的先决条件之上,但这不是事实。事实是,当那个人在场,你被带到了那个好的状态中,而你的那个状态并不是只有那个人才可以带给你的,那个状态潜藏在你之内,外在的某个合适的人,或者某个合适的场合把你内在的那个状态带动了,你就会感到愉悦。也就是说你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达到那个状态,那个人并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是当你不明白这个内在的秘密,你就误以为只有那个人才能带给你愉悦。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你愉悦,你必须有自己内心的愉悦。自身内心发展出来的愉悦是恒常的,是在平静之中升出,是源自你之内的,当你自身有了这种内在的愉悦,也你就成为了这个美妙状态的源头。这个状态是与外界完全无关的。当你做到这一点了,你自己就成为“那个人”,就是那个有能力把其他人也带到愉悦状态的人。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自己潜藏的内在的美好状态彰显出来。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潜在状态,只是人们用无知、虚假把它掩埋了起来。你自己时而感觉好,时而感觉不好也是这个原因。当你来到这个状态,你自己本身已经有内在的平和、愉悦,你不需要凭借他物、他人就在内心具有安全感和充实感,独处时亦不会感到寂寞,能够自得其乐。而一个人渐渐地到达这个状态的过程,也就是灵性成长的过程。
对于我们,不是要找到某一个合适的人让自己感觉愉快,而是先让自己变成一个愉悦的人,变成愉悦的源头,如此,你便完全不再需要找寻,而是成为一个被别人找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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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享受的秘密
有人说,我很享受生活,饮酒、吸烟、跳迪斯科……这里所说的享受完全不是这种对身体的健康,对生命的进化没有好处的不良行为。沉浸在那些对人、对己有害的行为和事物当中,不是享受。而我们要享受的是那些可以滋养、生命成长的各种良性的状态和事物。
还有一种情况,当我们必须经历什么,必须和什么人、什么事情共处时,我们不抗拒而是接受、顺从,然后和这些人、这些事情和谐地在一起,这也可以说是享受。所以,我们可以享受痛苦,享受同伴的唠叨,享受别人的愚蠢,享受事情进展的不顺利等等。当你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能够享受,你就到达能够享受生命、享受存在本身的程度了。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你都能享受的意思是,外界的人和事都影响不了你,你可以淡然处之,亦可与之和谐共存。如何才能有这种享受的本领呢?在能够享受任何人、任何事情之前,你必须先享受你自己。
但享受自己是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事情。说它简单,因为我们就是我们自己,享受自己是自然的事情;说它复杂,因为我们不认识我们自己了,我们一直离开自己做别人,这使得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享受自己了。所以,在能够享受自己之前,要先认识自己。要逐渐剥离所有那些不是自己的东西,那些后天附着于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我们的本来面目就显露出来。
一个人无法享受生命,直到他以他的本质状态存在时,他找到了自己,他的心才彻底安宁下来。在绝对踏实、安然的状态下,真正的享受才成为可能。于是,你能享受自己了,进而可以享受其他人和所有需要做的事情,也可以享受无事可做,享受寂寞,可以充实地忙前忙后,也可以享清福。
享受是一种微妙的能耐,完全不是有没有什么事物让我们享受,而是我们要发展出能够享受一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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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富有的秘密
富有不是因你拥有的多,而是欲望少;贫穷不是因你拥有的少,而是欲望多。无论你拥有多少,只要不知足,就永远不会在内心中感受到富有。
我自己有过亲身的感受,最富有的感觉是在最潦倒的时候体会到的。这真是有趣。面对那些许的钱,我在盘算能买到什么,能够解决什么等,我发现那很少的钱让我觉得很富有。当金钱较充裕的时候,便会生出更大的欲望,因而,这多出来的欲望老是让人觉得还缺钱,从来看不到有多少钱,只看到缺多少钱。因而,富有感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
细心省察自己拥有什么,和自己所拥有的在一起,你将感觉到富有。有人有一栋房子,他却整天想着如何得到第二栋大房子,那么,实质上,他是一个还缺房子住的贫穷之人。有人只是租房子来住,没有固定资产,但他把房子布置得很温馨,像房子的主人一样安静而踏实地在里面享用这房子,那么他心里有富有感,他如同拥有这房子一般的富有。
贪婪扼杀你对于所有已经拥有的东西的存在感,使得它们像不存在。贪婪让你觉得你永远缺少什么,永远是贫穷和匮乏的,永远要去追逐。所以,贪婪的人,无论拥有多少,都是贫穷的。知足的人,无论他的拥有是多么稀少,他都可以感觉富有。而吝啬是另一种贪婪,内在的匮乏感让你连该付出的都不去付出而只知道占有。当一个贪婪的人欠缺占有的行动力时,就表现出吝啬。
因此,只要去关注你所拥有的,善待它们,善用它们,做好当前的事情,不去谋求更多东西,不让那欲望使自己变成贫穷的人。这就是知足常乐的、富有的秘密。
12.内心满足的秘密
你对于人、事、物的限制越小、越少,也就是接纳的开放性越大,就越容易得到满足。比如,对于菜肴,你觉得必须色、香、味俱全才可以得到满足的话,那么如果遇到某些情况,只能得到简单的食物,你便不能享受和满足了。相反,如果无论是丰盛高档的宴席还是粗茶淡饭你都能接受的话,那么,无论什么食物都可能从你的细心品尝中带给你内心的满足。因此,内心是否满足,与外界的人、事、物关系不大,与你自身内在的对于人、事、物的限制性看法关系重大。当你能抓住本质,限制性便会减小,也就越简单;当你变简单了,那么简单的事物就可以带给你内心的满足。
一个满足的人,对物质的追求是有节、有度的,懂得分清什么是基本需求,什么是欲望。需求的内容是生存所必需的那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人本能地去追求的。而欲望则是那些超出基本生存之外的东西。当基本生存得到满足时,没有更多的物质欲望,会处在平衡之中,平衡会带来满足感。人毕竟不是为活着而活着,因而,基本生存满足之后,正道中的人,会追求文化等内在精神的东西,追求灵性、意识的进化。在逐渐产生的内在进步与升华中,人的心灵亦得到满足。
满足的人不去盲目攀比,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因为别人拥有什么而自己也要去拥有什么,不会因别人的欲望而让自己也升起那欲望。人一旦被欲望带动着过度追求外在的东西,就容易堕入贪婪的深渊。所谓欲壑难填,这种追求永远不能让人感到满足。因满足只是内心的感受,外在的东西无法直接满足内心,物质无法直接满足精神。许多人以为物质与精神之间有某种桥梁,但这是个错误。物质的丰富能够带来身体的舒适和方便,但不能让内心得到平静、智慧、爱、喜悦。内在的东西只有向内追求才能得到。比如,爱的感受,去追求一个能够让你感受“爱”的异性伴侣,这便是错误的追求,外在的人只能让你失望,正确的追求是让自己拥有爱别人以及感受别人的爱的能力。只有正确的追求才能带给人最终的满足感。
满足的人,也从不争强好胜,没有那么大的自我。自我只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如何,是一种假想,为了自我的这种假想去努力,去实现“自我”,不管结果如何,能否达成,最后都是一场空,不会有满足感。一个人只有在自我觉醒、认识自己之后,将内在的“真我”展现出来,才会达成真正的自我实现,从而获得终极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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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真爱的秘密
真爱是让生命能量得以顺利流通的方式。如果你依赖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离你而去可能是真爱,因为他的离去使得你的生命力被迫激发出来,你被迫要去独立,虽然对于你的感受来说,你是被迫的,可是你的生命力、活力却因此而生发出来。有一天,当你成长之后,将会重新领会他的离去。真爱的行为不会去满足那些自私、负面的需求、欲望,而是能够让这些东西暴露、消除。
真爱不问起因,也不求结果。当遇到一个口渴的人,给予他一杯水,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彼此友善地告别了,继续着该继续的一切。真爱的行为是单纯的那个行为本身。
真爱是自然的,不是回报别人,也不希冀别人的回报。与过去无关,与将来也无关,没有刻意和计划。就像那些纯朴善良而自然的父亲、母亲们,他们对孩子有着真爱,他们养育孩子就是养育孩子;孩子长大了,就展翅高飞了。一切都很自然。
现实中对真爱有着颇多的误解。有人说,我十分爱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我经常思念他们。但思念并不是爱的方式,你的思念对他们没有任何实质的益处,反而无端地消耗了你自己。真爱能带给人真正的滋养和成长。
真爱与欲望、需求无关,也与性无关。人们说的爱情,通常是指异性间一时的美好投射和相互吸引。当我们不明白真爱,而彼此对对方有了希望和要求,爱情就变成了失望和痛苦。当一个人有欲望,有需求时,他只是去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需求,希望别人满足他而已,怎可能去爱别人呢?恰恰是自己没有欲望、没有需求时才可以给予别人无条件的爱——真爱。
所谓真爱无敌,真爱的行动中没有恐惧、疑虑,毫不执著,完全是自发率真、利人利己的,而且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超越了分别之心。
1. 内省(1)
内省的神奇力量
一个有效的内省,能带来神奇的改变。
可能通过瞬间的内省,你的视角变了,一下子从困顿中跳了出来,柳暗花明。 通过内省,你可能忽然间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根深蒂固的制约,从而结束了它,转向让你欣喜的更加广阔的空间;可能通过内省,你突然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使得和某人僵持的关系变得顺畅、自由;通过内省,也可能你发现自己的那些烦恼原来都是庸人自扰,然后会心地自嘲一下,随即变得轻松极了……
内省的本身就有一种力量。它带来的礼物会很多,可能你因此而变得健康、乐观、平和、有深度、有爱心、有创造力……
它可以让一个人认识自己,改进自己,提升内在的明晰度,让人越来越简单,享受生命,平安自在,纯真而有智慧,并将人性之中越来越多的内在闪光的纯良特质自动地发挥出来。
内省:让光芒进入自己之内
当我们有意识地省察自己的行为表现以及内里的观念、欲望、情绪等等活动,就是在内省了。内省的具体过程是,将注意力的光芒照耀到内在无意识的黑暗之处,使得虚幻的思维曝光,从而我们对真实心灵的醒觉度不断提升,进而可以越来越接近、认识自己的灵性本质。
我们没有活出自己本身,心灵就会有苦痛、不满足,才会去找寻。内省可以让那些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暴露出来而消除,而让我们真正的自己即真我的特质显露出来。
不管外在的你拥有什么地位、名誉、财富、人际关系,这些可能都还没有带给你内心真实的满足感、快乐和最终的意义;也可能混沌、迷茫与无明带给你的苦痛、失落、空虚,你早已经受够了。你希望改变、发现自己,知道活着的意义;或者只是想自己先获得心灵的平静与自在;或者想有更大的智慧,并更超然地活在这世间;或者你想探索“你到底是谁”、“你的本质是什么”等等。这就是说,你在寻求解脱,寻求真理,寻求你的“真我”和“道”,说法很多,但都是一回事。有了这样内在真实的愿望,对自己的认识和省察就变成了一种需要了。内省就是基于这种需要,在醒觉的状态下进行的。
认识自己是智慧之始。内省是一个人认识自己的手段,内省让你能够看到自己的外在、内在的活动表现,这些活动暴露在你的意识之光中,其中那些伪恶、虚幻不实的即会自动地被消除。这样虚幻的东西便不能再以秘密隐讳的方式,控制你作出各种无意识的言行举动。不经过内省,那些内在隐蔽的思维能量会一直操纵你去实现它们自身,而你不能依照心灵真正活出你自己。
内省:摒弃虚幻、进入真实
在虚幻之中,人生迷离而复杂;当进入真实之中,生命变得简单而清新。生命中的心灵苦痛、迷茫等负面感受不是别的,就是分不出虚幻和真实,或把虚幻的当成真实的而导致的结果。当我们明了了什么是真实,并且依据真实的力量而行,我们才感到自己没有被别的力量分割、拉扯,才能感到顺畅、愉悦和平静,那时我们就成为我们自己,这内在的整全使得我们的存在与表现都是真实有力、自然而美善的。
那什么是虚幻呢?虚幻的东西只是相对地存在,一时地存在,随着时间而变化,而消失。这包括来自自身的虚幻和来自外部的虚幻。自身的虚幻力量包括,你自己的旧习惯、思想偏见、条件制约、限制性信条、自己对自己的虚妄想象即自我、欲念、期盼等等,这些通通是你的大脑里的活动内容,简称为你自己的思维。你之外的虚幻力量是指他人的思维和其派生出来的创造物。这些东西,主要体现在人们对过去的记忆与重复和对未来的想象与欲望上。简言之,人的思维和思维所派生出来的东西,以及情绪、身体等都是虚幻不实的。
1. 内省(2)
什么是真实呢?真实的东西是绝对、永恒存在的。在我们之内的真实是我们的心灵,每个人的心灵都是无比纯洁、充满真爱的。只有大脑思虑停下来不再干扰我们的时候,心灵的愿望、力量、特性才会显现出来。还有一个在我们之外的真实力量,那就是上天的力量。这个上天的力量博爱无边,造就了整个世界和生命的存在与进化。当我们大脑平静下来,用心灵就可以和上天力量连通。当思维越来越少,心灵便越来越稳固地与上天的力量联合,我们也就成为这个上天整体力量的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而真正达成“天人合一”了。即内在的真实与外在的真实合而为一了。
由于我们的大脑开始发展自己,思维的功能逐渐增长,在不平衡之中,使得思维占据了我们,我们对思维信以为真,从而蒙蔽、否定了自己的心灵和上天的力量。这样,我们便从真实坠入了虚幻之中。
内省也就是一个不断认识这形形色色的虚幻,回到心灵的真实和对上天的信赖与臣服的过程。因此,内省需要我们平静下来用心去做,目的是看清所有来自思维的虚幻,从而超越出来。在真实之中,我们自然而然地那么有活力、单纯、平和而美好。假如你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那么入静、内省、让自己的心灵成长绝对是你最值得做,同时也是你最重要的事情。
注意力的方向、品质
一般人受身体感觉器官的驱动,只能用眼、耳、鼻、舌等等感官,接受外界的信息。所以,感官只能收集自己之外的信息。那么关于自己的信息,却需要另一种能力,这就是将自己抽离的能力。你有了一个更高的视角,从这个新视角,你可以看见自己,可以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注意什么,想什么,渴望什么,情绪怎样,感觉如何等等。你由内而外的活动会来到注意力之下。
当一个人地反观自己的新视角,即抽离的能力还没有建立完全的时候,他就老是像个探照灯,去照见外部世界发生了什么,注意力在外面游荡,跟着外面的事情跑来跑去,不去看自己,也看不到自己。当注意力的能量较为稳定地收摄到自身,用来对自身进行滋养和省察,那么,这个人真正的改变和内在力量的提升的机会便来临了。
这个注意力的方向由外转向内,是一个重要的门槛。只有跨越了这个门槛,一个人内在的心灵力量才有可能被开启。
关于注意力本身,是超越我们人的理解能力的。这里提供一些对注意力现象的描述,仅供参考。
我们做一切的事情都需要注意力。无论我们做什么,必须投放注意力才可以完成。注意力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资源,你需要知道它被你使用到了哪里,是怎么样分配的,需要怎样调整等等。一个人成就事情的品质取决于他注意力的品质。完全纯净的注意力,如同婴孩的注意力,干净纯粹单一,只是观察、清楚地知道。当注意力的能量和思维结合,就表现为思维本身,它变成一股有限的、僵化、执著的能量块,它的具体表现形式是固定的各种观点、教条、好与坏的规矩、定论,评判、欲望、情绪等。当注意力和心灵完全结合,就是有生命气息的,有美感、创造力、活力,可以自由自在流动的能量,表现形式是机动灵活,充满喜悦和爱,不执著,自如随意,具有创意和新鲜。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 内省(3)
内省的门槛:注意力由外在转向内在
能够去内省,要跨过一个重要的门槛,就是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用感官吸收外在有形的粗糙层面的信息,转向对自身内在的无形的精微信息的捕捉。
比如,你之前只知道自己表面上做了什么,有什么行为,有了内省的能力后,你能透过表面看到所作所为背后的真实动机。有一个单身女士,她喜欢家里人多些,热闹些,每到周末就热情地让朋友们到她的家中聚会或聚餐,如此这般几次之后,弄得朋友们都不愿意来应酬了。后来她进行内省,她问自己为什么总是组织人到家里聚餐聚会,她意识到自己心里很害怕孤独,周围有人才觉得安全。她表面上的行为是宴请朋友,背后的真实原因是内心没有安全感。又如,一名推销员喜欢夸赞女士们比实际年龄年轻、漂亮等等,通过内省他便知道自己是奉迎女士们的虚荣,讨好她们,以利于销售。
因而内省是具有穿透力的,你会看清在无形层面的运作的行为根源。正因如此,随着内省,一个人会更加富有深度和洞察能力。
有效内省的先决条件
身在问题之中,就看不清问题。跳出事情才能看清事情,跳出自己才能看见自己。你要从自己之中出来,升高你的视野,升高你的注意力,在一个更高的视角和更大的范围内全面地察知自己。
这就是内省的一个先决条件。首先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自己之中抽离出来。这才可以真正地内省,但总的来说,不管结果如何,能够反观自己总是好的。
有个人失去了亲人,无法从痛苦之中走出来,也就是无论做什么,他的注意力总还有一部分在故去的亲人身上。后来,他决定旅行,到了大海边,他的心一下子打开了,注意力也从过去中抽离了出来,痛苦随即烟消云散。他是通过旅行变换地点使注意力流动起来的。当你懂得瑜伽入静的方法,只是静坐冥想就可以将注意力抽离出来,并不一定需要舟车劳顿,前去旅行一番。内省要先知道注意力去了哪里。通常对于自己身在哪里你是了解的,现在,清楚你的注意力去了哪里更加重要。当你能够随时捕捉自己的注意力在怎样运转,特别是清晰地捕捉每一个思想活动的轨迹,内省就会比较容易了。
当能随时省察自己的注意力在哪里,就可以随时有效地省察自己了。那时,你随时对自己有一种清楚的察知,不管是外在的表现还是内心里的思想活动,你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注意力如何抽离、升高
那怎么才能将注意力从自己中抽离呢?这似乎是个关键点。或许有不止一种的方法,这里只能简单提及霎哈嘉瑜伽的方法。对于一般人,首先要初步地达成“天人合一”,获得自我觉醒,简称自觉,即人作为个体与上天整体能量联合。继而通过日常静坐巩固自觉,在无思虑的入静状态,注意力会自动地稳定在头顶之上,因此注意力得以从一己之中抽离出来。这些都不是通过阅读、研讨可以达到的,必须自己有愿望,亲身实践、感受,而且须持续地练习以稳固觉醒的状态。
入静冥想也是一种注意力方面的训练,每日进行的静坐冥想就会起到管理、训练、稳定注意力的作用。当到一定程度后,觉醒的状态不再需要如此刻意和努力,而是你自自然然就是那个状态了。就是说先要有初步的觉醒,才可以进行有效的内省,而有效内省又会促进觉醒的更加稳固和深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 内省(4)
内省与入静
内省与内心的宁静状态是相互促进的,内省能力和内心的平和程度成正比例,一个人越能够内省,内在就越加平和。反之亦然,越宁静也就越有能力内省。因此,如果能够静坐冥想,同时不断地内省,改变和成长就会比较快。
最好能够专门给自己时间来入静,面对自己,认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本质和自己内心的各种状况、不足等。对于灵性成长,能有时间独处亦是相当重要的,独处意味着你将注意力给自己,而不是外在的人和事。有人误解一个人时就是独处,那可不一定。当你单独一人,但却在进行阅读、看电视、上网等活动,注意力仍然是向外的,这就不是真正的独处。有些人有空闲时,却不知道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好,就去娱乐消遣、消磨掉时间。其实,在你工作、家务之余的时间,如果能够给予自己,用来静坐冥想,面对、了解、省察自己那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一来,你会发现,你不但没有多余的时间要去消磨掉,反而,你会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入来静。时间和生命变得宝贵起来。一旦你进入了心灵的成长旅程,感受到那份由衷的喜悦,你便会知道快乐完全是内在的,并不是什么外在的什么活动可以带来的。
内省:无评判地静观自己
内省不是一件事情,不需要人为地努力做什么。它会在注意力升高并转向自己的时候自动发生,一种看到就立即知道的过程。但是,你要时常去看才行,因此,你必须有愿望知道自己的内在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对自己抱有放松的、第三者的态度。这第三者的态度,就是对像旁观者一样去重新审视、看待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对自己只是静观,而不作评判。没有那些认为自己很好、很不好,很对、很不对等等所有的评判,保持一份对自己的好奇和尊重。
内省,不光是能察知、清除虚幻的东西,还可以了解自己的程度、心灵成长的进展状况。而且,你亦会对你内在的力量和优美特质有所认识和肯定,对身边微妙的事情有所知觉和感应,也会有能力在平静之中感受精微层面的乐趣和美妙。
内省只针对自己,不牵涉他人
内省是你对自己做的,目的是要看清楚自己。如果一件事情之中,牵涉到很多其他人,你觉得别人错了,你看到的都是自己之外的别人的问题,这就完全不是内省。 盯着别人的错误,你就没有机会改变、提高自己了。这是由于注意力还未能转向内在看自己。假如一件矛盾的事情发生了,通常,你与别人都有因素在其中导致其发生。中国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内省就是只看自己的那只巴掌,你出于什么自己内在的原因出手去拍、怎么拍的。别人的那只巴掌不是你内省的对象。
内省是为了有益于你自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好。在我们有能力使自己变得更好之前,我们不可能有能力使别人变得更好。有人读着如何内省的书,读完后去看别人有没有内省,这就又不是内省了。内省是要省察自己。
内省不是用思维进行的
内省是通过注意力的加强,看到自己的那些思维、情绪、行为表现等,它的关键是省察自身内在的实际状况。
有些人会把内省与自我批评等同起来。在我们国家的思想教育之中,常常谈及批评与自我批评。批评是基于一个标准,以这个标准衡量自己,没有达到就批评自己,以使自己不断地达到那个“好”的标准。内省与自我批评的不同是,内省只是看到什么发生了,对自己的一种清楚的察知。其中没有评判,没有诸如我有罪过、我不好等等对自己的批评。
另外,对自己的状况进行前因后果的探索、分析,这种做法也不是内省。内省不使用思考、分析推理等思维的能力。用一个思维无法看清另一个思维,它们在同一平面上。我们所说的注意力的加强,就是注意力要强于思维的意思。当你有了一个思维与另一个思维之间的空隙,或长或短的空隙,在空隙间你是平静的,处于观察状态,此种观察状态下内省便有可能发生了。
对内、对外的警觉
警觉是指在镇定之中觉察知晓。
有些人对外在的人和事物有很大的警觉,清楚地知道周围出现了什么情况,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有关事物的数量、放置地点、去向等等。这种警觉是运用感官捕捉外在的信息,对于每一个人,这种清醒和警觉都是十分需要的。当然,你对警觉的范围会有所选择,和你有所关联的那些信息才会被关注。通常,你会按照自己的意图、兴趣自动地筛选警觉的对象。
以前习武的人要求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很高程度的警觉能力。如此高的对外的警觉能力同时需要拥有另一种对内的警觉能力。 对内的警觉能力是指能够知道自己的思想活动、情绪、心灵感受、身体感觉的能力。当你一旦重视内心感受、身体反应,知道并且看清自己内在的思绪活动,那些内在的活动就不会再纠缠你、扰乱你,它们会离去,你的内在会逐渐变得简单、清澈起来。
内省必须先对自己由内而外地有所警觉和观察。当一个人的内在越来越宁静透明、无杂念的时候,他便会自动地拥有很高的洞察、穿透和警觉力。时常入静,保持简单清晰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在不知不觉中获得这些深层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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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思维(1)
苏格拉底的诘问式省察
距今2 400多年前,苏格拉底就用思维的逻辑推理技巧,揭示出人们对自己所声称知道和相信的东西是不知道、不完全相信和无知的。甚至,对于那些早被经常使用的名词定义,通过苏格拉底的诘问,人们发现自己对其也都是无知的。
苏格拉底只是运用了思维“虽不能达到真理但却可以揭示非真理”的作用,通过运用思维的逻辑推理功能进行深入的诘问,揭示出人的思维定论本身都有反例,是自相矛盾的,思维概念与其相对应的真实之间存在鸿沟。
但苏格拉底并不承认自己有智慧。他表明他之所以比其他人有智慧,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而人们什么也不知道,却自认为自己知道。一个知道自己无知的人比本身无知却不知道自己无知的人要更加有智慧。他说,人是无知的,真智慧单单属于神。
尽管人不可能达致智慧,但苏格拉底并不认为追寻智慧是无意义的。“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他的结论是,人依然应该通过“省察的”、“哲学的”生活尝试拥有智慧。
当时,多数雅典人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是完全的无知这样的一个事实,因此,他最终被雅典人判处极刑而喝下毒药。①
①注:本段文字参考书目:
《苏格拉底 ON SOCRATES》美国 霍普·梅著 中华书局2002年版。
生命体验与思维
或许,人的进步就在于越来越知道自己的无知。而通常说的所谓“知道”是我们自以为的知道,这种自以为的知道有两种情形。一种是通过生命体验知道,另一种是从思维上知道。
生命体验是一种用身心去亲自感知、感受、体会的实践。比如,一个人见过、品尝过榴莲,那么,他即是体验性地知道了“榴莲”这个词所代表的这种水果。另一人从未吃过榴莲,他学习了这个词,甚至也看了榴莲的图片,但他不知道榴莲的滋味、香气等等。那么我们说第二个人,他并不真正知道“榴莲”这种水果。第一个人是从他的生命体验上知道,第二个人只是从思维上知道。但这是完全不同的,从思维上知道与从生命体验上知道是两回事情。
一个普通的实词概念尚且如此,更何谈那些各式各样的思想观念呢。如果我们看先哲们对真理、实相的认知和教导,看不同宗师的言论典籍,而我们自身没有先哲们的生命体验,没有他们的状态,那么,我们不能真正看得明白,而且无论如何永远也无法达到他们的程度。
就像我们不能从榴莲这个概念品尝到榴莲的味道一样,我们不能从圣贤对真理的描述而认识真理。也就是我们不能从思维达到任何实际的事物和体验中去。思维只是概念,是不实的。
如果先有了生命体验,然后用语言概念去记录、描述、分享,那是完全可以的。先贤圣哲说出来的话语为什么会被人记录下来,并且一直流传呢?就是由于那些话语是他们基于真实的生命体验,基于他们在那个境界中而表达出来的。 因而那些语言都有着背后的实质根基,有那个境界中的内涵。但是,这样的语言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明白,只有那些具有相同生命体验的人才可以真正看得懂。换句话说,想表达什么,要先有那个体验,成为那个状态,由那个体验、状态产生出来的思维、语言就有了背后的实质,它们也就是具有真实力量的了。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2. 思维(2)
思维的有效范围
所有有生命的事物,包括我们人,都是上天的创造。而人的能力仅在无生命的事物上有效,或者把有生命的东西弄死后再加工。人的思维智能在无生命的事物上可以淋漓尽致地起到作用,但也仅限于将一件死的东西做成另一件死的东西。对于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哪怕是对于一株小草,一只蚂蚁,思维都是毫无能力理解与认识的。至目前,科技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外在的科技并不能使人们找到心灵的力量和生命的真谛。所有关乎生命的知识,均来自上天的大能,是人的思维不能企及的。
我们人,作为一种高级生灵、生命,如果用思维去生活,那么是什么结果呢?在思维里,过去的记忆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分析思考、推理想象,这些都要有素材、有依据,而所有素材和依据都是从过去的记忆之中提取的。那么,根据这些过去的素材和依据,去分析思考、推理想象出来的将来,依然是过去的延伸,未来只是过去的不断重复。可能外在的形式变化了一些,但实质上是一种重复。因此,思维导致一个不断重复、再重复的死循环。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完全用思维去生活,那我们只是不断地在重复旧的自己,只是活在过去。所以说,如果不超越思维,我们的生命就无法进化,而停滞在蒙昧的死循环里面。
思维能够帮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解决物质生存的问题,但我们要提升生命品质,发展内在的心灵力量,就要寻求与更高的上天力量结合,超越思维这一层次。 换句话说,要超越过去和将来的二元对立的世界,而来到崭新的一元性的当下。来到当下,内省会自动发生。一个醒觉了的人,通过内省,将有能力看到自身的各种限制性思维,将有能力从过去的循环中,从所有的自我设置的陷阱中超越出来,使生命得以改变和成长。
思维的二元性
思维基于二元对立的模式进行运作。一样纯粹的东西,思维必须用另一样不是它的东西去描述和认识。在二元世界,一切都是相对存在的。所有事物都有一个对立面,并且和对立面相互补充、相互依存。所以,一旦思考某种东西,我们必须把它割裂,必须用它的对立面,或者用其他不不是属于这种东西的东西去理解它。比如,用思维去认识“一张白纸”,那我们要说,它是木材做成纸浆而制造出来的,没有颜色,用来写字等等。你看,我们必须先割裂、离开这张白纸,然后再以其他东西来描述定义它。
所以,在思维层面上,我们无法理解任何绝对纯粹、一元的东西。纯粹单一的东西是不可以再被分解的,而且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与其匹配互补。它需要我们完全以其本来面目、如其所如地理解。有人会说,不用思维,我们怎么理解一样东西呢?当超越思维,我们会纯粹地观察、知道一样事物的存在,并把它作为它本身来看待,同时也会有另一种新的感知能力发展出来。相对于实相而言,思维好像一个可以和实相不断捉迷藏的屏障。
思维在时间线上运作。没有时间的概念,思维也无从存在。人们运用思维,不是记忆、分析、思考过去,就是计划、设计、想象未来。但思维无法来到当下。因为一思考便立即进入过去,或者未来。思考停止,没有任何思虑时,你会来到当下,而这也正是内省的状态。
2. 思维(3)
思维有其功用和价值。人们已经发展了思维的能力并对它的相对性有所体验和了解,人们也凭借思维去追寻真理,同时发展了理性的能力。当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要去认识什么是绝对的真理。而绝对性是一元的,纯粹的,要用心灵去体验的,这是一个在更深、更微妙层面上的事情。发展内省的能力即要提升到超越思维的一元高度上去看清二元的思维。
思维的工具——语言
人们凭借语言去进行思维。语言的言辞和它所表达的内容之间总是有着距离。一个人尽其努力描述了一个茶壶,但这描述和那个茶壶本身还是两回事。要想描述一下花儿的香气就更加困难了,再接近的描述也无法和那个香气本身等同。画饼不能充饥,用语言、思维总是无法企及那个事物本身。
这不禁让我们怀疑,语言本身到底有多大的可信性,我们自己该如何恰当地运用语言?我们又如何对待那些典籍图书和他人说出的话语?因此,语言、思维是我们必须要去省察的对象。
随着一个人的不断觉醒,越来越真实,思维便减少了,他的话语亦会减少。但并不会成为哑巴。那时,他只会说那些由心灵发出来的话语。
你会觉得,语言还是有效的,的确可以沟通许多东西。语言沟通的有效性,是要有个前提的。这前提就是,双方对那个问题都共同拥有生命的体验。比如,我们都亲眼见过、用过那个茶壶,谈论它的时候,是比较容易彼此理解的;假如我们自身都有过被别人帮助和关怀的感动的心灵体验,那么,当看到分享这种感受的语言文字,我们就会心领神会、感觉共鸣。因此,双方沟通时,均有生命体验在先,之后语言文字的沟通就会在比较小的误会之内进行。但即便是都有生命体验,感受的程度、范围也不是一样的。应该说,使用语言这些概念性符号进行沟通,它的效果总是很有限的,误读误解也在所难免。特别是越微妙的感受和含义,就更是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那思维语言的功能,在我们的生命中该有怎样恰当的位置呢?答案是:它该是我们心灵的仆人。我们不要让思想观念限制甚至左右了心灵的自由和美好。人的内在直觉都是朝向着美好的,我们要依循心灵,让心灵指引我们生命的方向,在这基础上用思维、语言来辅佐生命的旅程。
自我
一个人从思维上,以为自己如何如何外,就导致产生了“自我”,也就是一种自以为是,对自己的一种想当然。这个虚幻的“自我”一出现,人心灵的直觉力和本能就会隐退,继而丧失了和真实的联系。而且“自我”会立即将你带入它编织的“自我幻象”里面去,你开始只是用自己的成就、想象、应该如何的教条、期望和要求来对待你自己,然后显示自己并希望别人也如你设想的一样看待你、对待你,对你作出反应。看到别人的优秀表现,你不会去欣赏,而是感到自己受到贬抑。看到别人表现平平,你会觉得自己如何优越和了不起。“自我”不知道什么叫谦虚,不知道什么叫倾听、尊重和仁爱。
你的“自我”本只是你大脑思维功能的一个派生物而已,但是,它却开始主宰你整个人,不顾你的心灵感受、身体的疾苦,它将你沦为实现它自己的工具。而且它也会欺骗你、愚弄你。遇到其他人的“自我”,两个“自我”之间便或明或暗地排斥与争斗。不仅如此,很多人的“自我”还去操纵利用别人来显示并壮大自己。
2. 思维(4)
“自我”的存在使你自己制造或招致别人的引诱、试探、妒忌、竞争、利用等等。它给你带来一出出的戏、你可能感受到失败、伤害,也可能你赢了。但它会幻灭的,最终一切都是一场空。
“自我”的重要特征是表现欲、好胜心、权力欲、控制欲。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特征来省察自己。发现“自我”后,不要和它对抗,因为对抗反而会强化它。只需要看着它,看着它表演 ,或者来点自嘲,嫣然一笑。许多时候,它的确像个无知的丑角在演戏。
许多人活在思维运转的惯性里面,一切都是思维带动着。他们认为没有“自我”,不去思考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活了。我们可以看看动物,动物没有思维能力,虽然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但是它们没有“自我感”,它们自然而然地相互协作、觅食、繁育后代、终老……做了这一切,却没有认为“我”在做这一切。我们人类进化到目前,应当超越了这个不实的思维,而且有心灵的直觉力,来自身体的深层知觉能力和更加精微美妙的心灵本能,内在早已存在的自然属性会呈现出来,这些新的能力让我们自动、自然地知道在新的层面上如何行动。生命是神秘的,不同层面会有不同的能力产生。只是人的大脑不能理解和想象生命的奥秘,才会担心不思考、没有自我就无法行动了。
虚幻的“自我”需要不断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来让自身存在和长大,它很在意别人的认可和关注,因而从“自我”出发的行为表现,往往都要求一个外在的结果。
另外,还有一个实体的自我,你的外在形式即身体是一个独立个体,你借助身体拥有先天而非造作的个性化特性和力量,当你自然地呈现你内在本有的特征和力量时,也可以说是你的自我。只是这个自我不是你自己头脑里的想当然,而是每个人因独特而有别于其他个体的一个说法,也就是你成为自己“真我”时的那个自我。这个自我也会有各种行为表现,但这些行为表现都是发自内心、真情流露的自然之举。当一个人用愿望真心地做了什么,那就不是从“自我”出发,而是轻松的、无条件的、当下的、自然的,做了也像没做一样。这就是“无我”的境界。
锡吕·玛塔吉女士说思维
……你们不要觉得惊奇,你们中国人应该听说过老子讲‘道’。老子说思维是个幻象。思维是由于我们的自我或思想积里对外界的反作用而形成的,并不对应真实。这个过程造成我们的思维,其虚幻犹如肥皂泡。所有那些争论、战争,全是由于我们思维中这些虚幻的东西引起的。因此你们要超越思维。有人说 ,在香港这个地方,怎能一方面超越思维,另一方面又能成功做生意?其实今天商业上的问题,像经济衰退等,都是由思维造成的。思维反过来控制我们,就好像我们发明了手表,却变成手表的奴隶。我们发明了电脑,却变成电脑的奴隶。同样,思维也便控制了我们。这是一个相对的身份认同,而不是绝对的……
——摘自1996年香港公开讲座
……你们要知道,真理是如其所如的。我们不能改变真理,我们要在中枢神经系统,感知到真理。这就是梵文(Buh)“觉”这个字的意思。Buddha(佛陀)这个词便是由此而来的。而“Veda”(吠陀)这个词,意思便是在中枢神经系统感应得到。
这不仅是在思维上了解真理,因为思维是个幻象。思维是外在的,我们的自我便是思维造成的,它只是思维造成的肥皂泡,脱离了现实。离开真实之后,凭借我们的自我或思想积累,我们可以造出各种观念。就好像希特勒,要把所有犹太人都杀掉,他真的这样做了。
人的注意力不是去了右边,便是去了左边。不是去了将来,便是去了过去。所有思维都是由将来或过去产生的。一个念头升起然后降下,另一个念头升起然后降下。我们便身处这些念头中间,无法处于现在,但只有现在此刻才是真实。
中国有老子,他讲的都是霎哈嘉瑜伽。在日本有菩提达摩的禅宗。所有这些教导,都是希望教人把注意力升得高过思维。超越思维便是真理……
——摘自1996年台北公开讲座
3.自我欺骗(1)
人习惯了自我欺骗的时候,就无法意识到自我欺骗了。在自我欺骗之中,人变得完全无法自知与自省。而且,自我欺骗初始目的就是故意地逃避看见自己。有些人,内心有改变和提升的愿望,但是陷在很深的自我欺骗的包裹里面拔不出来。所以,在此至少我们可以了解一下常见的自我欺骗是怎样的,这能帮助我们去发现自己是不是在自我欺骗,然后,我们通过识破“自我欺骗”而让自己有能力从中跳脱出来。
自我欺骗,顾名思义,就是自己骗自己,常常表现为一种辩护式的自圆其说。基于对自己的不诚实、不想面对、欲轻松地逃避自己,而从大脑之中找出似乎合乎情理的论据理由来让自己感觉合理、可以接受、是正常的,从而掩盖真实的内心感受、责任,掩盖自己的狭隘、无知、对他人造成的不利等等问题。也可说自我欺骗是对自己的错误、弱点用另一种虚假去逃避和掩盖。
内省是去看自己的状况,自我欺骗则是回避实际的状况,然后再找个理由把自身实际的问题掩藏起来,并将其合理化。自我欺骗的最终结果是越来越远离内在的真实,在层层的虚伪之中埋葬自己。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一:习以为常
当人们对未知、可能的变化怀有恐惧,便欺骗自己说守住、重复旧有的模式是安全的,所以,人们就在这种虚假的安全之中逃避恐惧。以为习惯了就变成正常的了,事情发生多了就觉得正常了,这是不明是非的人们最常见的一种自我欺骗。活在某种“正常”之中,这种正常往往是一种麻木、不明所以、从众和盲目的惯性。
在真实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生长变化着。“习以为常”是陷入在一个“死循环”里面。认为这就是这样,那就是那样,如此的习惯和规律才正常、应该不断延续、不断重复。有“习以为常”特点的人,没有什么是非标准,他只知道发生很多了,就是对的了,大多数人都如此做就是对的了,就要顺从,要“自然”地往下重复。他们常说的是: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或者,其他的人们都是这样做的。
现在我们明白,大多数人都那样做,和那样做是好的、正确的没有什么关系;很可能大多数人都僵化甚至错误了。人们过去一直那么做,和现在自己要怎么做也没有关系;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扯不上什么必然的关系。
因此,要跳出那种没有生机的、僵化重复的、在一个封闭的圆圈之内打转转的“习以为常”。我们是生命,我们是鲜活的,我们要成长。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二:找理由
如果一个行为内在的动机是自私或不诚实的,会被视为不好。 人们为了掩盖不好的动机,就找外在的堂皇理由来骗自己、骗别人。也有的人,对于自己的行为无知、不能理解。茫然无知会给人带来惶恐,因此人们找出合理的解释来逃避这种惶恐,让自己得到虚假的安慰。人们找理由总是着眼于外部世界如何,他人如何等等。外部世界与他人如何完全不应该成为我们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的根据。我们要对自己内在深藏的智慧,我们自己真切的心灵感受有所尊重,有所体察,有所依循。
真实的东西,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它如其所如地呈现自己。如果你基于你内心全然的真实意愿出发,你会自然直接地去做。当我们违背自己、歪曲、压制、否定了自己的真实内心,那么我们内心自会感觉不舒服。这就是我们每一个内在自然存有的良知。良知让我们做错的时候心里不舒服。当知道自己做错了时,我们简单地承认,去修正自己就好了。可是,当你不去修正自己,而是企图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也不去面对的时候,你就开始自我欺骗了。你会找出很多外部原因,你说是那些外部原因和其他人的错误使你犯了错误,让这错误看起来似乎是别人的责任,而你是清白的。
3.自我欺骗(2)
诚实是心灵成长的基础。首先要尊重事实,找理由实际上是想掩盖、歪曲、篡改事实的极不诚实的行为。用理由伪装出的“对”和“好”也是假的,虚荣和面子实质都是造假行为。俗语说,“死要面子活受罪”,维护住一种虚假不知要耗费多少能量,而且最终也会被揭穿。如果把找外部的理由、借口这些精力、能量用在承认事实、面对自己、扪心自问上,这就由“自我欺骗”变成自我省察了。如果还需要找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智慧些,真诚些,为自己能改变、变成更好的人找找理由吧。
常见的自我欺骗手法三:刻意地积极思考
教条是指被规定为好的、真实的一切信念、观点。最常见的教育方式是教条灌输,目的是让人相信教条、执行教条。刻意地积极思考就是一种对自己进行的教条灌输。教条灌输会改善行为,但或许是机械、勉强的,不一定自然和真实。
当负面的旧思想还在的时候,刻意地相信并执行与之相反的积极思想到底会有什么效果呢?一个上司对自己的下属有极大的不满,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宽容,不能怨恨,宰相肚里要能撑船,可是在心里面却依然有着一个大疙瘩,并没有释怀。但他在人前却佯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表示他早已不计前嫌了,于是他开始自我欺骗,认为自己已经包容了别人。
可以看到,在头脑中去相信和要求自己做到宽容,与真正在内心中让怨恨消融,达到彻底的宽恕是两回事。刻意地积极思考试图促进人的正向改变,它会有一定的作用,但同时会带来不小的副作用。首先,在消极思想、负向问题还在的情况下,输入一个与之相反的积极思想,会造成一个新的内心冲突,为了减少这种矛盾冲突带来的心理压力,有些人会开始“自我欺骗”,假装问题已不存在了,而一味幻想积极思想已经实现。其次,灌输一个积极思想会使得那些负面的问题不被真正地察知,它还在那里,无法置换,未得到清理,从而错过了可能通过内省而被清除的机会。再次,一个旧的思想往往在宽松、被接受、被理解、无评判的境况中容易被化解、被消除。而积极思考的出现,给了旧思想一个否定的态度,一个反作用力,因此这种否定的态度甚至会强化旧思想的隐秘存在。
并不是说“积极思考”一无是处,而是说“积极思考”如果是自然转化得来的,它就会是人自己内在的领悟和理解,而不再是灌输进去的一个外来思想,它会是人的生命经验的一个组成部分,会非常真实和有力量。
被灌输的积极思想也是一种思想制约,是一种看起来“好”的思想制约,它也是我们需要去内省的内容。因为这种“好”是一种人为做作、机械的好,从真实、自然的标准来看,说到底也是虚假的,因此,要看看我们呈现出来的那些“好”的、“优秀”的方面是我们自自然然的真实状态,还是因为我们认为应该那样才造作出来的?如果我们按照“应该”的标准去做,有没有不符合这个标准的念头被压制、掩藏了起来?
积极思考是一种用正面积极的方式来代替负向状况的方法。比如,你害怕去做一件事情,积极思考告诉你胆小害怕是不好的,要有勇气,勇敢地去做那件事情,依着积极思考,你便鼓起“勇气”用“勇敢”来对抗自己的胆小害怕。
以内省的方式改变负面状况与积极思考完全不同。 同样是针对你害怕去做一件事情的状况,诚实地内省则是,要去看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所害怕的具体是些什么,然后知道了自己所怕的那些东西并不是真的可怕。内省是对胆小害怕进行静观和自动地化解。当胆小害怕被消除之后,勇气就会自动降临,同时你自然会对生命产生更积极的新认知。
在锡吕·玛塔吉女士的一段讲话(讲于1982年)中,对于积极思考有一个极其生动形象的比喻:“……不管是好还是坏的思想,你只要跳入思维里,就会进入一种惯性的动力,在那里你会由一个思想跳入另一个思想。有些人说,那坏的思想应该以好的思想来对抗它。换句话说,就好像一辆汽车或一列火车由一个方向开来,被从另一个方向开来的车推回,两辆车会在某一中间点停住。那或许是好的,但有时会造成伤害,一个被好的思想压制住的坏的思想停留在那状态下,有时会反弹,这在很多人身上发生过。他们压制一些正常的思想,告诉自己要对别人施善行好等等,这种人有时会感到困扰,忽然间变得恼怒,而此时别人又不了解他们。……这就是为何我们应无思无念地把所有的思想都从心中摒除,这样你就会随时自动地停留在中央。”
逃避与面对
很多人逃避自己,这障碍来自我们希望自己“好”,我们不愿意看到自己“不好”。因此,我们身上发生了“不好”,就转过脸去,并且用“自我欺骗”的方法去遮盖自己的“不好”,甚至让自己的“不好”合情合理。
现在,要建立一种新的“好”与“不好”的标准,真实就好,虚假就不好。勇气只不过是将真实呈现出来的力量,真正的懦夫是那些不敢面对自己的人。一个人要有勇气接受真实,有勇气摒弃虚假。内省所需要的勇气就是去看、去面对、去承认那些实际发生的。
真实就好,虚假就不好。你要用这个新标准,来面对自己,衡量自己,跳出自我欺骗的循环。事实上,真正的情况是,在每一件事情上,你都面临着是成为勇士还是懦夫的抉择。而那些敢于面对自己的勇士心里都知道,一个不必再做任何欺骗、心清如镜、坦然地做真实自己的人,内心是多么的轻松和自如。投靠真实的报偿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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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态度(1)
非此即彼
什么事情也重要不过你对事情的态度。事情的发生,从心灵成长的角度看,甚至没有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暴露你的态度。我们往往只看到事情,而看不到自己的态度,因而,我们需要打开内在的眼睛,那样便不再对自己盲目。
当一个人还在意识的粗糙层面,即仅仅是被思维主宰时,这人呈现的状态就是只有两极化的态度。一件事情不是对就是错,一个人不是好就是坏,对人不是热情过度就是冷若冰霜,不是坚持到底就是永远放弃等等,在两极之间摆动,或者停留在某一个极端上。
非此即彼,是思维的特点。如果一个思维告诉你向东是好的,那就自然地意味着,向西是不好的。但思维又总是在变化,今天这样是对的,明天就变得不对了,后天又是一种新说法等等,没完没了。所以,思维、观念都是短时间内有效的,而且思维的结论一定是支持什么或者反对什么,当你接受了某个结论,那么你就只能选择停在两极的某一端。事实上,两极化的思维看起来是两个互不相容的相反观点,其实它们是同一回事,正如一枚硬币的两面。超越了这个层次,你便可以看见整枚硬币。那时你对整体一目了然,自然、便不再一边倒地陷入其中某一极。
只有凭借发展心灵能力,升高我们的注意力,才能够达到一个可以看清思维的程度。而观察到内在的思维活动,就是内省。通过内省,我们会知道,不是事情,而是我们对事情的执著成为牵动我们在两极之间摆动的木偶线,当我们从事情之中把自己抽离出来,木偶线就切断了,那么非此即彼的游戏就会结束。
第三种态度——察知与静观
第三种态度是超越了思维、跳出了思维才会有的一种态度。只有跳出二元的思维,高于思维,才能看清思维的活动内容。爱因斯坦也有过类似的表达,他说,我们不能在产生问题时的同一思想高度上解决那个问题。意即要提升了意识的高度之后才能解决之前的问题。
思维能够带动人的言行,决定人的言行,它有着一定的能量。有人甚至为某个错误的信念而付出生命。要超越思维,并非简单的事情。这要靠灵性的觉醒,就是来自我们心灵的力量。关于觉醒这一意思,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中国儒家用“天人合一”来表示,道家说成得道、悟道,佛家说成回归自性、见性、开悟、觉悟等,古印度则称为“瑜伽”。当这个心灵的力量升起,我们便醒觉着,就有能力看清楚思维在我们头脑里的运作,这样,我们将有能力超越非此即彼的二选一的限制,而发展出一种折中的、微妙的、抽离观察的态度。这种态度往往给人一种神秘感,让人感觉像是在此与彼之外,又像是在此与彼之间;像是彼此皆可,又像是彼此皆非。
第三种态度的表现是知道什么在发生但不作出反应,不评判,仅平静地知晓。好像是没有什么态度,有点让那些惯用头脑的人捉摸不透、无所适从。身在其中,却好像置身事外,那么镇定自信,却又好像没有立场。第三种态度是超然静观、不能理性理解的态度。
要避免一个容易产生的误解。静观是指内在没有针对事情产生任何的思维、念头、情绪,并不是单单地指在行为上不作反应。有些人性格内向,不在言语行为上表露头脑里的想法,也压制自己的情绪,看起来表面上也没有反应,但这完全不是静观。静观是个内在的状态,内在无思无念的虚空状态。书包网 www.61k.com
4.态度(2)
这第三种态度源于内在稳定的静默。静观的态度并不会让人成为一个没有任何作为、对人对事视若无睹的木偶。一个人拥有静观的态度,其外在表现依然可能会伴随着自然而然发生的各种行为,即在静观状态下,人会作出直接、简单、自然的行动,这种行动不可以被解释,是生命能量使得人那样去做了,或是出于直觉、上天的意志。所以,静观不是一种外在的表现,而是内在的状态。
若一个人不能静观,而是对某件事情在自己的内在发生了反应,通常这个内在的反应会相应地表现在外部行为上。那么通过发生的外部表现,去看清里面的想法、情绪具体是怎么样的,正是一个内省的路径。
其实,对于那些与你没有多大关系的事件,你是个旁观者,自然有第三者的视角。最关键的是,在所有的事情上,特别是与我们自身有利益关联的事情上,我们要建立起这第三种态度。事情与我们无关痛痒,自然你的态度也无关痛痒,那没什么了不起。心灵成长要面对的,是那些与你休戚相关的事情,那些你自己正置身其中的事情。当面对着自己的利益得失或人际冲突时,毫不执著而不动声色,那说明你在心里已不再与那些所谓的利益执著牵连,这便是达成了内在的超然静观。
下面是一些第三种态度的例子。
在接受与抗拒之间
当一件事情发生,它就已经成为事实。 对于一个事实,除了去接受,我们还能做什么?抗拒意味着和事实对抗,否定事实。而事实是完全无可否定的,它已经在那里了。所以,抗拒、不接受事实的态度真是不可思议的愚蠢。
比如,有个人莫名地骂了你一句,通常人不可能接受被无端地羞辱,很多人会抗拒,“为什么要骂我,你有问题”。但这抗拒是愚蠢、无效的,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但却改变了你的心情,抗拒事实的结果就是搞坏自己的心情。如果我们建立了第三种态度,那么很简单,我们知道他在骂人,我们接受这个事实,但我们就是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发生了,继续就继续吧,结束就结束了。你虽身在事态之中,但内在却虚空得令自己有置身事外的态度,甚至你还会觉得这真是一出有趣的戏呢。如果你已经有这样的态度,事实会怎样呢?那个骂人的人,会自动撤退,因为他会突然感到自己在骂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这里,接受是一种允许其存在和发生的容纳。接受与抗拒之间的态度包含着两个微妙的区分,接受不等于赞同,接受所发生的事情,但不等于赞同那件事情。其次,当我们不赞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也不必去抗拒,即不赞同也不等于要去抗拒。
在相信与怀疑之间
对人、对事完全相信而全盘接受,那就趋于迷信盲从;如果跑到另一个极端,十分怀疑到全盘否定,也可能被疑虑包围而错失良机。
在相信与怀疑之间的第三种态度是科学的、验证的态度。对于不了解的事情,先把它当成假设,随之亲身验证。这也是霎哈嘉瑜伽的创始人锡吕·玛塔吉女士告诉我们的一种态度。事实上很有意思的是,那些刚刚接触,还没怎么去体会这种瑜伽的新人,却常在嘴巴上说这是好的。嘴巴上讲这瑜伽好的这些人却并不怎么练习。还没有进一步的体会验证就下了结论,这种态度不够科学,不够诚实也是不负责任的。
4.态度(3)
未经亲身验证就下结论是狂妄无知的行为。如果我们不去验证,那么我们也没有办法去了解其是与非、好与坏。当然,我们也不会事事都去了解和验证,对于不了解的事情,我们也完全没有资格评判。
这里面有一个对事实尊重的问题。 诚实地尊重无论何种事实,很可能这个新的事实挑战甚至推翻了你先前的所有信念。作为一个诚实的人,在事实面前是要老实地接受,并需要更新自己先前的认识,做到从善如流。
在麻木与狂热之间
一个极端是对人、对事情冷漠无知、麻木不仁;另一个极端是过度投入而丧失了分寸。这两个极端都是有问题的。每一件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与我们都是有所关联,我们不能视若无睹,起码我们要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应该有怎么样的恰当的回应和行动。另一方面,行动过度就是狂热,狂热会导致过犹不及,因而做任何事情都要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和尺度。
比如点木柴生火煮饭,如果火太小,木柴只是冒出烟雾,我们无法煮熟饭菜;但是,火太大,熊熊燃烧的大火也不能让我们煮好饭,甚至还可能烧毁我们。火的燃烧要在一个适当的程度,我们才能很好地利用它。其他的事情大都如此,态度上我们不能麻木不理,要去关注,但也不要过度关注,使自己深陷进去。
通常麻木是因为心扉未能打开,弄不清自己、他人和事情的原委。而狂热往往是由于不明白行为的本质是什么,也就是不明白行动的最终目的,因此不停地做出行动,目的已经达到了,甚至已经变得有害了还继续行动。
因此,在麻木与狂热之间的第三种态度是,在平静中用心去行动,当效果显现就适可而止。
对自己的态度
说到态度,通常会被认为是我们对外在人、事、物的态度。还有一个根源性的态度,就是一个人对他自己的态度,一个人怎么对待自己,怎么认识自己。
你对自己的态度决定你对他人的态度。如果你对自己是信任的,你也会信任别人;如果你是关心自己的,那么你也会关怀别人;你是尊重自己的,那你也懂得尊重别人。
你怎么对待自己,成为你怎么对待世界和他人的一个基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应用,看看我们怎么对待外部世界,以及外部世界怎样对待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如何对待自己了。凭借这一点去内省,每当我们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我们即省察自己的身上是否有相同的情况。比如,你看到一个人不诚实,在说谎,那么你会反过来看看自己,我有没有哪里做得不诚实呢?这样我们把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当成我们可以看见自己的一面镜子,这时,我们就已经达到能够全面地、随时地内省的程度了。
人们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科学涉猎的范围延伸到了客观世界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但就是没有去研究人自身。如果研究者自身有问题,怎么能确保研究出来的东西是正确的呢?如果镜面上布满了灰尘,那么镜子就无法如其所如地照出其他东西。肮脏、扭曲的镜面都不能真实照出其他东西。这就是说,我们对自己的态度就如同一面镜子,当我们十分清晰地了解自己、透彻地了悟自己的时候,这面镜子就清洁干净了,可以真实地照见外部世界了。也许你体会过,当你自己变了,你会发现世界也变了;当你自己悲观消极时,世界也仿佛在末日的笼罩之下;当你自己的心态晴朗无比时,周围也都充满美好。所以,擦亮自己的内心世界是最重要的。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态度(4)
自卑或自负
我们不了解自己,又想知道自己,便会找参照物来界定自己,通过参照物来知道自己怎么样。比如,你比张三漂亮,张三比李四心胸开阔,李四比你有学识等等。参照物不同,结论就完全不同。你可能比这个人强大,可是又比另一个人弱小。比较只是个相对的结果,并不能使我们知道自己到底怎样,自己到底是谁。
能够比较的都是外在有形的方面,内在的东西是无法比较的。比如,内心的感觉、感知。你无法将你的平静感、快乐感和别人相比较。别人只能知道他自己的感受,而你只能知道你自己的。
事物外在的差异和个性化是一种天赋的特质,任一两样东西都不会相同,即便是任何两片雪花、两片树叶都不会完全相同。这就是被造物主、上天决定了的,所有事物天生就是差异化的,也就是天生就不具有可比性。因此,相互比较是反自然的,带来了人类社会的诸多问题。
人的自卑与自负心理就是由于对自己的无知而去相互比较产生出来的。自卑、自负这些负面态度带来的痛苦都是无知的代价。我们要做的是放弃与别人的比较,任何方面的比较都放弃,而转向心灵内在去认识真实的自己。
内疚感、罪疚感
通常人们做了错事的时候,会产生内疚、罪疚感,也就是在内心评价自己有罪、不好。人们觉得内疚、罪疚便与那个所犯的错误扯平了,从而逃避面对、修正那个错误。所以,内疚感这种负面态度,使得我们不去面对错误、改正错误。内疚是一种以负面来对待负面,以一种错误来代替另一种错误的心理过程。当然,也有人犯了错误毫无内疚,但也不去改正错误,而变得厚颜无耻,这又是另一个可怕的极端。
要小心,有人懂得制造事端让别人产生内疚,以此来控制、欺压别人。有一个心理学课程的老师,如果学生没有听从他,或者他的课程没有人来上,他就说出一系列言辞,让学生感到自己做得太错了,损失很大,应该后悔,很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个老师。因而,任何错误和弱点都可能被不好的人利用。内疚本就是用自己的“自我”欺压自己了,而且还会招致别人的“自我”也来欺压你。
内疚、罪疚有什么用呢?它只是一种自我折磨,残害人的自尊与自信,包括自怜自怨,这都是不健康的自我毁灭性态度,要放弃。假如我们错了,正确的做法就是去承认、面对和改正。而不能再去用内疚这样的错误态度来逃避和掩盖。就像我们不能躲避自己的生命一样,任何的错误和问题都是逃避不掉的。
诚实面对自己
人诚实的品质本是最自然、最简单、最基本不过的。可是对于那些在社会的虚假面具中过活的人,诚实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和力量才可以做到的事。人们在社会之中生存,受到各种规范教条的教育,许多教育让我们先否定原本的自己,然后变成符合那些教条模式的“好人”、“优秀的人”。而人们大都是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是谁,不知道人生怎样过才有意义。出于这种无知,人们使用不诚实的方式让自己“变成”好人、优秀的人,甚至名人。慢慢地,我们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分不清我们是自己所期望的,还是别人所期望的。自己原本的真实样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诚实是要承认真实,是怎样就是怎样。如果不面对自己、承认自己,那就不可能做到诚实。有个女子来参加瑜伽入静活动,她时常迟到,很多次都是快结束的时候她来了。没有人问她什么,她自己找一大堆理由解释为何晚到。其实没人想知道她的那些事情。她不能诚实是源自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愿望。想来参加活动又放不下其他的事情,无法确定优先次序,搞得很混乱。扮演再多角色的演员,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本色。因此,要先诚实地弄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什么对于你是重要的。这样便使自己有正确的优先次序,也会有十分明确的取与舍。外在的利益与内在的利益有时是相辅相成、彼此增益的,有的时候像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可兼得时才真正考验我们到底要什么,我们怎么面对自己。
静下来深入自己,是你给自己的一个最有利的巨大机会。对自己的认识与了解是个渐进的过程,需要一个过程。诚实是最基本的态度,如果连诚实都做不到,根本上说就等于没有真正地活着。其实做到诚实,没有什么代价,只是要放下、抛弃那些虚假的东西,随之,真实的自己便自动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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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的力量全文阅读 作者:金子惠 《隐形的力量》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隐形的力量全文阅读页面。
五 : 女人的幸福与什么有关全文阅读 作者: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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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自序 好女人坏女人(1)
导语:因为与王海鸰成功合作《新结婚时代》编剧而逐渐被人熟知的作家陈彤,其实在网上早已"大红大紫",她的博客"春日迟迟"点击量逾千万人次,无数的读者带着关于人生、爱情或幸福的困惑求教于她。也许其他的名女人或成功女人太过"高大",普通读者只能仰视而不得亲近,当陈彤开博,家长里短地与读者们促膝谈心的时候,她由一个作家"堕落"成了一个知心大姐,从而也拥有了比大部分作家都多得多的数以千万计的忠实拥趸。本书精选陈彤近年新作,以女性幸福为主旨,既有作者个人的深思妙解,又有与读者的互动问答,现身说法,当是年轻女性值得一藏的枕边书。
好女人坏女人
--《女人的幸福与什么有关》序
陈彤
假如有一个女人,善于利用男人,踩着男人的肩膀上位,这样的女人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无论谁都可以对这样的女人嗤之以鼻,可以公开鞭挞谴责鄙视议论看不起这样的女人,但是现在,假如这个女人因此而跻身于上流生活,并且拥有了某些作为成功标志以及身份象征的豪宅名车社会头衔,那么她就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而其他女人,假如不如她成功,不如她富有,不如她有影响力,那么对她也只应该有一种态度,就是"艳羡",除此之外的一切态度都是不正确的,人们会说"你在妒忌"。
在以前,一个女人如果爱上一个贫寒的男人,肯嫁给他,爱他,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同舟共济,我们会说,哦,这是个好女人,善良诚恳不爱慕虚荣,她与他是真正的爱情,但现在我们会说,哦,这个女人一定不漂亮不性感没有什么资本,否则怎么没有功成名就的男人追她?人们不会认为是她放弃了什么,而会认为她原本就没什么可放弃的。当然,其他的人这么想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那个贫寒的男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对她非但不感念,反而想着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要换一个配得上自己的。而那个配得上他的女人,在以前我们会说:哦,她是爱他的荣华富贵而不是他的人。但现在我们敢这么说么?我们还没开口,那些女人就对我们说:难道女人爱有钱有势的男人有错吗?女人用青春为自己交换利益可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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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自序 好女人坏女人(2)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如此宝贵的一生中,到底是做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做好女人是很容易吃亏的,假如她所爱的男人窝囊,她就得跟她窝囊一辈子,而万一人家富贵了,她还得仰仗于人家"富不易妻",而如果人家"易了妻",即使有人同情她,说的话也是"男人嘛都这样";那么去做坏女人?尽管时尚杂志在不停地鼓励我们,但她们只列出了做坏女人的高收益,却没有告诉你其中的高风险。坏女人走的是"市场经济",而市场经济是多么残酷无情?坏女人和好女人竞争,好女人可能不是对手,但坏女人的对手往往是她们同类,想一想那种竞争何等惨烈?你懂潜规则,我也懂啊。你知道利用男人,我也知道哦。在这条踩着男人肩膀向前走的道路中,布满荆棘和陷阱,还有豺狼虎豹出没其间,最后凡是沿着这条崎岖山路达到光辉顶点的,一定是不畏艰险且运气奇好的女人。
好女人还是坏女人?生逢风云变幻的年代,做好女人怕被辜负,做坏女人怕受屈辱,不如做一个独立的女人吧。假如你有能力,你应该算得过来帐,把花在讨好男人方面的心思,花在自己身上,你所得到的可能还更多更快更牢靠,而至于有人说男人不喜欢独立的女人,那根本不是事实。首先男人很喜欢独立的女人,好莱坞女明星各个独立,没听说哪个女人没有男人追;其次,独立的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根本不会在那些号称不喜欢独立女人的蠢男人身上浪费时间,她懂得去爱那些能给她们带来幸福的男人并享受其中的快乐。
《女人的幸福与有什么有关》并不是一本专门谈论好女人还是坏女人的书,这是一本随笔集,收录了这几年间,我所写的与女人和爱情有关的文字。希望这些文字对那些渴望幸福为情所困的女人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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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1)
一、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
执子之手
"如果你遇到比你身边的男人更优秀的男人时,你怎么办?"
这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经常要解决的问题,她管身边的男人叫"现货",她管更优秀的男人叫"目标",她每次的选择都是先锁定"目标",然后及时"清仓",最后"新货上架"。
她算是白领精英吧,经常提着LV的箱包满世界签合同。在我们看来,她总能找到最新的"样本男人"做自己的"屏幕保护"。我们常常开玩笑说,她换未婚夫的速度就像时尚杂志更新自己的封面,每月一款,虽然略有不同,但一定是当月"最新样式",而且必然在不远的未来迅速流行。最早的时候,当普通妇女还在为自己找了一个有桑塔纳的男人而沾沾自喜时,她的身边已经云集了数款宝马和奔驰;后来流行找有"外血"的,她的追求者就改成了多国部队--美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德意志的、丹麦的、芬兰的、大不列颠的;再后来,随便的有钱人和普通的外国留学生都算不得"样板"男人了,她的未婚夫就成了哈佛毕业的,有好几个博士文凭和若干硕士学位的华尔街精英。
她和我们在一起总是很骄傲的,她认为我们这些人,如果结婚五六年还生活在一起,一定是因为彼此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她常常问我:"难道你从来没有遇到比现有的老公更好的男人吗?"口气中充满怜悯。
我当然羡慕她,尤其在她唉声叹气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去尝试一下。世界这么大,好男人那么多,为什么抱定一个?难道你是对自己缺乏自信吗?"
被她这么一说,自己莫名其妙地就会自卑起来。是啊,好男人那么多,随便翻翻时尚杂志,打开电视看看财经频道,哪个不比那个和我朝夕相处的男人看上去"长势喜人"?为什么我就不敢去追求另一份幸福呢?于是就看身边的男人不太顺眼,于是就巴望着有鸿鹄将至。直到有一天,无意之中看见老公给一个朋友的邮件,那份邮件的大意是说:"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天下比她好的女人很多,比她对我好的女人也很多,但是既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又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何必分开呢?"后来我知道,他的朋友一直在矢志不渝地拆散我们,因为在他的朋友眼里,我既不年轻貌美又缺乏温柔体贴,所以他们不停地给我的老公推荐新人,尤其在我们吵架的日子里。
现在我们常常拿这件事情来开玩笑--我们都没有移情别恋,是因为我们都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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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2)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活一辈子,怎么可能只遇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呢?如果有心的话,总会遇到几个吧?关键是我们是不是一见到更好的,立刻就放弃手边的"现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张爱玲最喜欢的诗经里的句子,因为张爱玲喜欢,所以很多人就跟着喜欢了,包括我也是一样。不过,以前我一直没有读出来这些句子里有"珍惜"的含义,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我懂得了什么是珍惜--珍惜的意思不是指去珍惜更好的东西,而是指不要轻易破坏自己已经得到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你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即使我的身边还有比你更优秀的人,但是他们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愿意和你终老一生。
春日迟迟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你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即使我的身边还有比你更优秀的人,但是他们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愿意和你终老一生。
假如咱不是灰姑娘
男女之间怎样才叫幸福?
一般来说有三种观点,第一种是艺术家式--真正的爱情无不是充满艰辛和曲折的,没有爱的折磨就不会有爱的幸福,比如说《简·爱》;再比如说《罗丹的情人》;
第二种观点是民间传说式的,比较典型的男女关系如灰姑娘和王子;或者董永和七仙女;或者才子佳人鸳鸯蝴蝶如西厢记,这种幸福模式源远流长,说到底就是一对男女通过婚姻生活各取所需,取长补短,在喜结连理之后,双双走向繁荣昌盛。这种对于幸福生活的理解,绝对是世界各国人民所喜闻乐见的,无论是王子娶了灰姑娘,还是七仙女嫁了庄稼汉,或是郎才女貌,总之结果必是他们从此过上了快乐安定的生活。
还有第三种观点,这种观点是小文人式的,带点文化感觉,最典型的就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比如说"有菜蓝子提的女人是幸福的"。我最近正好在读一本关于后宫佳丽的书,据说光绪皇帝在选后的时候,原本最中意的是一位江西巡抚的女儿,他当时走到那位姑娘面前,正打算递出表示选中的如意,结果慈禧在旁边忍不住大喊一声"皇帝",光绪不得已,改选了隆裕皇后,就是慈禧太后弟弟的女儿。后来那名巡抚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内务府郎中。作者感慨,相比被皇帝选中的隆裕皇后和珍妃来说,她是最幸运的。这让我想起一首咏叹珍妃的词--里面有这样几句--"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何如泽畔草,犹得睡鸳鸯"。意思很明显,即使皇帝宠爱你,但最后仍不免一死,还不如贫贱夫妻,至少可以同宿同眠白头到老。话说回来,谁在一开始的时候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呢?哪个女人愿意生来就提菜蓝子,一辈子跟小商小贩五毛一块地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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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3)
我整个青春时期,一直纠缠在这三种观念之中,最初,我渴望完全不同寻常的爱,结果不用说了,我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力,也高估了年轻男子的耐心;不过那时年轻,输得起;后来我又挺盼望能邂逅一个王子,我等得花儿也谢了,没有遇上,或者说我既缺乏灰姑娘的花容月貌,又没有七仙女的高贵门第,总之是"春月秋风等闲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站在大街上,举目四望--我的幸福在哪里?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顺便说一句,我不是某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忽然想明白的,我是经过很多事情以后,一点一点明白的--第一,人活着总有各种各样的愿望,没有一个人能够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第二,每种生活都有每种生活的价值,假如灰姑娘遇不上王子,她这辈子还就跳河不成?幸福本来就是很无奈的事情,因为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所以你没有办法同时过很多种生活,比如说你不能既是王妃又是民女,既享受王妃待遇又享有普通女子的寻常之乐;另外,你也不能过完一种生活说不好,再重新来一遍。因此,你必须明白,所谓幸福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同时,所有的幸福都是个人化的,别人觉得美好的事情,你不一定觉得好。这就像攀登珠穆朗玛一样,对于有的人能获得极大快乐和满足,但对于大多数的人则根本无法忍受。再说得极端一点,这个世界上还有相当一部分受虐狂,人家享受的东西,你不一定享受得来。
所以,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不可能感觉幸福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生在福中不知福"。咱祖国汉语里有一个词,叫"舍得",仔细想一想,很有道理,舍得舍得,说的就是"有舍才有得"。哪种生活是光有"得",没有"舍"的?不过是一个平衡关系。想一想我们常常接触到"幸福学说",哪个学说不是在说"舍"和"得"的关系?只不过,幸福的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舍弃"什么,并且安心地享受"得到"的部分;而不幸的人,有的尽管已经得到了很多,但是他总在为"舍"掉的部分痛惜。
我老公跟我结婚的时候,对我说:我知道你想嫁一个比尔·盖茨那样的人,我也想成为比尔·盖茨,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作为普通的人,也可能有普通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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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4)
我得承认,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普通生活也有乐趣,我觉得"随遇而安"不过是没有出息的人给自己找的台阶。但是现在我改变了想法--任何一种生活都有它的快乐和悲伤,你不能用一杆秤,一把尺子,给幸福标一个刻度,在此之上就是幸福,否则就是不幸。很多时候,幸福与否取决于一个人对待"得失"的态度--那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人比那些尽管得到很多,但是依然为失去的一点蝇头小利而耿耿于怀的人幸福得多。
我知道假如我说我没有嫁给比尔·盖茨也过得不错,你一定会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吧,你说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一定能嫁给比尔·盖茨,并且快乐到永远?假如你和我一样,经过努力奋斗向往焦虑等等阶段,依然没有机会使自己成为比尔·盖茨或者居里夫人,你是不是不打算活了?你是不是认定你的生活将永远没有幸福而言?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想起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世界上的幸福模式并不只有一种,我并没有让你比较珍妃和普通民女的生活,她们各有各的悲喜;我想说的不过是,即使灰姑娘没有嫁给王子,她的生活也并不是黯然无光的;只有当她为此终日苦恼,没完没了的时候,她的生活才彻底与幸福绝缘。
春日迟迟语:即使灰姑娘没有嫁给王子,她的生活也并不是黯然无光的;只有当她为此终日苦恼,没完没了的时候,她的生活才彻底与幸福绝缘。
燕雀为什么要有鸿鹄之志
以前,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两种人,一种人是普通人,一种人是不普通的人。像哲学家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艺术家什么的就都属于不普通的人,他们不畏惧痛苦,甚至渴望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还有一种人是普通人,他们希望风调雨顺岁岁平安。我是哪种人呢?很早以前,我读世界名著,不自觉地按照不普通的人来要求自己,我认为幸福和一个人的财富地位荣誉门第没有任何关系,幸福是内心的宁静。有点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意思。当然现在我依然认定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可是正是因为他很高,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大多数的人,看到别人"广厦万间",自己的房子却破破烂烂,是不会感到愉快的,相反会感到非常糟糕。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普通的人想得和不普通的人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杜甫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别的人就不是呢?作为一个普通人,和那些不普通的人有相同的追求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一定要事先想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具备相当的承受力和牺牲精神。别追到一半,后悔了。中国古代有一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其实"燕雀"倘若心存"鸿鹄"之志,你想想,那对"燕雀"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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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5)
我供职于的报社,经常会受到各种读者来信,从这些读者来信中,经常会发现有很多读者已经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思考问题了,他们总是习惯于用"奶牛"的标准来要求周围的人和事,凡是和"奶牛"的标准有出入的就大加鞭挞。我经常会想,你愿意像奶牛一样生活,你就那样生活着,人家愿意像宠物碍你什么事儿了?违犯法律有国家管着呢。
我上研究生的时候,专业是伦理学。那个时候我醉心于各个时代的幸福学说。后来我妹妹跟我说,你看从古至今那些议论幸福的思想家哲学家本人幸福吗?你还瞎研究什么?
她丢下这句话就去了美国。接下来的几年,我的朋友同学出国的出国,经商的经商,做CEO的做CEO,有一个下午,我去见一个刚刚买了豪宅的朋友,她嫁了一个资产上亿的男人,帐下有三五家上市公司,我问她是不是特幸福?她说幸福谈不上,不过是过上了好日子。
我问她"幸福"和"好日子"有什么区别。她说记得大学舞会吗?我说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每到周末就会有舞会。在我是个大学女生的时候,我希望每枝舞曲都不要错过,最好是第一个音符刚一有点意思,就有十几双请我跳舞的手伸到我面前,让我任选,而且那些落选的人最好不要转去请其他的女生,他们应该痴痴地等在原地。这样一场舞会下来,经常是大汗淋漓,严重的时候,脚底板磨出血泡。可是宁愿这样,就是跳成一个瘸子,我也乐意,因为那是我理解的幸福;幸福就是这个样子,脚下流着血,脸上洋溢着笑!很多年后,我不这样理解事物了,依然是舞会,我愿意在遇上喜欢的曲子时,有合适的人邀请我就可以了,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很多,在自己不愿意跳舞的时候,静静地坐着喘口气听听音乐,也是很惬意的事情。我不愿意再为一个每周都举行的舞会跳破脚底板,我也不愿意再徜徉于自己不喜欢的曲子之中。我想也许这时我的心态就是普通的过日子的心态,过日子好端端地,谁愿意把脚磨破了?可是幸福就不一样,心里越幸福,脚上的血泡就越大,就像美人鱼,好好地生活在海里就是好日子,做海的公主,但是她偏要变成人样,她为了跟随王子,不得不忍受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锋上一样的痛苦,因为她脚上痛得越厉害她精神上感觉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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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关于幸福人生的经典误解(6)
所以,她说:主要看你是不是燕雀了,你要是鸿鹄,肯定受不了金丝笼,但如果你是燕雀呢?那就另当别论了。
春日迟迟语:作为一个普通人,和那些不普通的人有相同的追求当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一定要事先想明白,自己是否真的具备相当的承受力和牺牲精神。
如果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
"如果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问这个问题有风险--你怎么可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呢?假如他说他只喜欢你,其他再好的也不要,冰雪聪明的你会信吗?假如他说你就是最好的,你岂不是更加不放心--因为你心里清楚,他迟早会遇到比你更优秀的女孩子,除非他是窝囊废,但是你愿意自己所托非人吗?再说,即使他的回答完美无缺,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因为这种事只有真的发生,你才会知道他的选择--他说得再好都没有用。
但是像很多涉世未深的女孩一样,当年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个在舞会上出尽风头的男生会请我跳舞!我拒绝了,我宁愿拒绝。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我以为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是所有女人中最好的女人,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爱上你,只因为那一刻你在他眼里是最好的;但那一刻能否成为永恒,则是另一个问题--假如你肯不断地往"那一刻"里投入感情,答案也许是肯定的。
年轻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道理,所以常常自寻烦恼--因为担心自己不够优秀,所以不敢去爱优秀的男孩;因为害怕将来失去,所以索性现在拒绝;但真的拒绝了,又怅然若失。直到有一天,恍然大悟--我遇到一个男人,我们共同收养了一只流浪狗,后来我们相爱了。我问他:"如果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他说:"如果有比你的流浪狗更可爱的小狗……",我说我不会的,这小狗跟了我那么长时间,我们有感情了;他说:"哦,原来你懂得感情。我还以为你不懂呢。"
从那天起,我懂得了感情--我并不是相信他对我的爱一定能地久天长,但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地久天长的爱--因为我相信我和我的小流浪狗--尽管无数的人劝我抛弃它,说那狗不见得有什么毛病,否则主人怎么可能遗弃它?还有人说如果你真喜欢狗,我送你一只,比这只血统纯正高贵得多的。但是,我舍不得--并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因为我舍不得它去流浪。我想这大概就叫感情吧?一旦你动了感情--即使有再好的选择,你也无法轻易割舍,因为你不是在割舍别人,你是在割舍自己,那些曾经投入的岁月和真情--这中间有多少悲伤和欢乐啊!
曾经那么不肯付出真情,因为不肯太普通太寻常,直到那么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珍惜并不是要去珍惜最好的,那不叫珍惜。珍惜的真谛恰恰在于敝帚自珍--正因为不够完美,所以才需要我们去珍惜。惟有珍惜,才能使寻常的日子,寻常的人,寻常的感情历久弥新,变得珍贵起来。
因此,即使你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骇,那有什么关系?你一样是值得爱的呀!即使你们的感情不是世界上最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那又怎么样,并不意味着不值得珍惜啊!
春日迟迟语:一旦你动了感情--即使有再好的选择,你也无法轻易割舍,因为你不是在割舍别人,你是在割舍自己,割舍那些曾经投入的岁月和真情,这大概就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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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告别"剩女"时代(1)
二、 告别"剩女"时代
搞掂
如果一个女人长得困难,再疏于打扮,再不时尚,再没有显赫的门第和夺人眼目的成就,一般来说,就不太容易有男人追。因为男人就是这么肤浅,他们喜欢美女,尽管很多男人对美女的态度也就是搞上手,然后甩掉,以此显示自己很牛X,但是毕竟美女给他们一种想"搞"的冲动,搞定一个美女,给他们的成就感远远大于搞定一个丑女,因为他们认为搞丑女是做慈善,搞美女是享受。
那么,假如我们不是美女,怎么办呢?已经有无数女人在博客上问我同一个问题,她们无一例外的焦虑--有一个女孩子很凄苦地问我:我不漂亮,但是……难道男人一点不在意女人的内涵吗?
他们当然也在意,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总是首先在意外貌,而且一般来说,越不自信越啥啥都没有的男人,越在意女人的外貌,因为他们能拿出来炫耀的东西太少。对于这样的男人,你越讨好他们,他们越觉得你是"丑人多作怪"。你别搭理他们就完了。假如他们嘲笑你讥讽你拿你开心,你就加倍的嘲笑他们讥讽他们拿他们开心,反正,你即便对他温柔也不大容易有戏,还不如拿他练练手,也许练着练着,你就练到他心里去了,即便没有练到他心里去,但借他这个靶子,练练自己的幽默机智妙语如珠,不是也挺好吗?
实际上,搞掂男人是一样本事,有些女人也不见得多漂亮多有地位多有钱,但是她们就是善于搞掂男人。这样本事,跟我们学外语学美术学音乐学数学一样,既要天分又要勤学苦练还要善于推陈出新。总有女人问我,我爱上个男人,怎么搞掂呢?我一般会说:你想怎么搞掂?她说我不知道啊。我就会说,假如你是这个态度,就不大容易搞掂。她说那么约他看电影好不好?我说你不试怎么知道?她说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我说再换别的办法。她说假如所有办法都换了都不管用呢?我说那么就换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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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告别"剩女"时代(2)
即便是朗朗,也不是生来就把钢琴弹得那么出色,即便是爱因斯坦,也不是从来没有做错过一道物理题,即便是刘翔,在学走路的时候也摔过跟头吧?我们从小到大,获得的哪项本事没有过失败记录?凭什么我们搞掂男人,一出手就旗开得胜呢?
这就是为什么有"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一说,坏女孩并不一定比好女孩漂亮温柔善良,但是她们比好女孩勇敢,而且承受力强,所以她们经验丰富,好女孩27岁还不知道怎么跟男人送秋波,人家17岁就试过了。
当然,假如你说,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搞掂男人呢?OK,你说的是另一个问题。女人当然可以不在意男人,视他们如无物,除非他们主动追我们,但是,那样的人生需要更坚强的定力和意志,大多数女人是做不到的。
"美丽让男人停下,智慧让男人留下"
假如你是一个完全不在乎男人的女人,那么你既不需要美丽也不需要智慧,你只需要随心所欲。反正男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尤其是有些毫无品位根本不挑剔或者说没资格挑剔的男人,只要你是女人,你主动,就可以了。但是大部分女人是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的,她们还是需要男人,而且不是那种"路人皆可得之"的男人,她们需要与一些看上去很美很优秀很出色的男人在一起,互相激发,分享生活,感受彼此的真诚和相处的乐趣。假如你是这样的女人,你就必须明白--美丽让男人停下,智慧让男人留下。
最近看了一部电影,伍迪·爱伦自编自导的,名字叫《MATCH POINT》,情节很简单,一个穷小子,娶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富家女,但同时被富家女哥哥的漂亮女友诺拉所吸引。诺拉是一个来自底层的年轻女子,除了性感迷人从影片中看不出她有任何其他方面的优势,相反伍迪·爱伦让她总是怒气冲冲,一有不高兴的事,就喝酒,喝多了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样的女人,男人很容易在她面前停下,但是有几个肯留下呢?影片是悲剧结尾,这里不多说了,但我阴暗的猜测一下导演意图,这是一名男导演,大概这就是他对那些性感迷人却缺乏智力的女人的态度吧?这个态度王朔老师早年已经表达过了,他说一个男人夸一个女人漂亮,就像我们去一个餐馆吃饭,吃得可口夸了两句好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打算留下来当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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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告别"剩女"时代(3)
不得不说,男人对女人的这种态度充满着一种所谓的男性优越感,凭什么女人就是餐馆,您兜里有几个臭钱就来消费呢?但事实上,男人这种动物进化到今天,就只进化成这个水平,也许今后的男人会好一点,但我们今天面对的男人,尤其是所谓优秀的男人,能激发起我们好奇心的男人,让我们心情愉快的男人,就是这样一群人。我们不必讨好他们,但是如果我们无法让他们在我们面前停下或者留下,我们自己是不是会觉得有点难过?
曾经有一个女人问我,你为什么总要说男人男人男人,难道女人是为男人活的吗?为什么女人不能自己生活?我们真的这么需要男人围绕着我们吗?我当时被问住了,但很快我就发现她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更在乎男人对她的评价,她长期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她节省一切开支,但是却大方的把钱花在名牌时装以及发型师上。办公室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对她稍微冷淡一点,她马上就关注到了。同样,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在饭桌酒局上夸她两句,她立刻能笑得狗窦大开。她在女人面前极富攻击性,但是到了男人那里,却温暖、机智,甚至还有点幽默感,虽然她的幽默是反复练习和背诵的。你能观察到她的情绪,在一个场合,假如她不能吸引到更多的男人,那么她就会不高兴,甚至有一次,我们碰巧去同一个地方的时候撞衫,她竟然无礼的要求我立刻回家换衣服。我问她为什么是我回去换而不是你呢?她说因为你穿这件不如我好看--她是一个优雅的女人,是什么使得她完全失礼?是男人。所以,我觉得作为女人,我们就不要否认我们自己的感受,我们在内心深处是渴望男人关注我们的,至少我们喜欢被人喜欢被人惦记被人想起,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要否认这一点呢?那天的结果是我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说我觉得我穿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至少比你穿要好看得多。她指责我,说我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女人,说我居然为了取悦男人而不顾她的感受。我对她说我不是为了取悦男人,我是为了取悦自己。我凭什么要让男人一见到我,就找个借口溜掉呢?我喜欢男人和我聊天,说些开心的事,就是这样。她又一次咄咄逼人的问我,说你认为两个女人为一群毫不相干的男人唇枪舌剑有必要吗?如果是早年,我一定会被她的问题逼得无地自容,但现在我才不会呢。我对她说,当然没必要,所以我们谁都不需要回去换衣服,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进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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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告别"剩女"时代(4)
这个故事似乎偏题了,但是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总有一些女人,甚至她们是你很好的朋友,她们会告诉你,哦,不要在乎男人,男人来来往往,你何必在乎他们对你的态度对你的感受?她们说得当然对,有道理,但是你要问自己,你是真的不在意吗?还有一些人告诉你,哦,男人,他们总是喜欢漂亮女人,如果你足够漂亮,那么他们见到你就迈不动步了。真的是这样的吗?问题是你漂亮成什么样才足够?即使是漂亮成玛丽莲·梦露不是照样被男人辜负?你不要给我举一些与我们完全不相干的例子,比如帕丽斯·希尔顿小姐,或者朱丽·安吉丽娜女士,她们被男人甩或者甩男人是家常便饭,因为对于她们来说,她们的生活已经丰富到需要做除法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还是很在意这些的,或者说我们虽然不在意男人,但是我们在意男人对我们的感觉--如果男人,尤其是那个男人很优秀很出色,他喜欢我们夸奖我们,我们除非是心理变态,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心情愉快的。我不认为哪个女人会以天下男人远离自己为荣,以天下男人喜欢自己为耻。
所以,你要美丽且智慧。如果你仅仅美丽,那么推荐你去看一部电影《茉莉花开》,里面的女人哪一个不美丽,但是悲剧却不断重演,男人被她们吸引,留下,然后离开……;当然如果你仅仅智慧,除非是你的智慧能转化为生产力或印钞机,否则男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我一直认为做现代女性是需要很高门槛的,因为男人,尤其是好男人,实在是太挑剔了,他们见过的好东西太多,所以他们就不愿意委屈自己,将就自己。他们在美丽的女人面前停下,然后在他们的视觉疲劳以前,你必须让他发现你的其他方面--有一句话,好女人是一所学校,这话实际上非常残酷。女人是一所学校,所以好男人就容易毕业,除非你是一所名校,你不仅有优美的校园,而且你还得有丰富的藏书,另外你得设置很多有吸引力的课程,这样男人才会在你这所学校读下去--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博士再三年,然后是博士后,然后是你这个学校的终身荣誉教授,即使将来他赚了很多很多钱,他也愿意把钱捐献给自己的母校。美丽让男人停下,智慧让男人留下--做成功女性优秀女性,就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否则凭什么你心想事成梦想成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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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告别"剩女"时代(5)
最后再说一遍,在两种情况下,这篇文章对你毫无价值的,第一,你对男人完全不在乎,没有一点兴趣,你巴不得男人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第二,你是帕丽斯·希尔顿或者朱丽·安吉丽娜,男人对有钱有势有名望的女人,是不敢轻易说不喜欢的;而有钱有势有名望的女人,也从来不缺男人。如果你不是这两种情况,你只是一个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受人尊重被人喜欢生活愉快感情幸福的女人,那么你就要想办法按照"名校"的思路经营自己--既要有美丽的校园又要有丰富的课程,这样你就不愁没有好的"生源"了,你也不需要一遍又一遍地降低你的"录取分数线",相反,你还可以提高!
春日迟迟语:女人是一所学校,所以好男人就容易毕业,除非你是一所名校,你不仅有优美的校园,而且你还得有丰富的藏书,另外你得设置很多有吸引力的课程,这样男人才会在你这所学校读下去--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博士再三年,然后是博士后,然后是你这个学校的终身荣誉教授,即使将来他赚了很多很多钱,他也愿意把钱捐献给自己的母校。
邂逅vs艳遇
酒桌上,一个朋友要到远方去旅行,举杯饯别,共祝斯人"不断邂逅美女";朋友不满意,说"邂逅"有什么意思?最好是"艳遇"。因为送行的都是舞文弄墨之人,就开始掰扯什么叫"邂逅"什么叫"艳遇",到底是"邂逅"好,还是"艳遇"好,最后经过讨论,一致认为"由邂逅发展到艳遇"比较好,如果是"由艳遇发展到邂逅"就比较糟糕。
什么叫"邂逅"?邂逅就是偶然碰到--野有蔓草,零露抟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是纯精神的,跟身体无关;那怎样叫"艳遇"呢?还是--野有蔓草,零露攘攘,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然后呢,就该付诸于行动--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偕"是一起的意思,"臧"表示藏到隐秘的地方去。一男一女,偶然碰到,手拉手躲到没人的地方,你说他们要干什么?
那么什么叫"艳遇"呢?我理解"艳遇"必须得和身体有关,只是"心有灵犀"那叫"邂逅",必须有"一点通"才能构成"艳遇"。像白居易碰到琵琶女,那叫"邂逅",而像董永碰到七仙女,才能称得上是"艳遇",毕竟白居易只说到"相逢何必曾相识",最多也就是跟人家套词--"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下文了;而董永可是跟七仙女"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所以说"由邂逅发展到艳遇"比较好,而反过来就比较悲惨。跟古代一个大诗人似的,年少多金与一京城名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十年以后落魄江湖,再次邂逅当年美人,不胜感慨--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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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告别"剩女"时代(6)
当然,在商业时代,什么东西一好,就会有人琢磨。"艳遇"是容易的,肯花钱总能碰到,但是"邂逅"相对就比较困难,不是钱的事儿,得花心思。按道理说邂逅相遇,要靠缘分,但是缘分这事儿多没准儿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席",谁有那么多闲工夫?咱得只争朝夕。我一闺中密友,身边达观显贵如云,问其要绝,答曰--"无他,惟邂逅耳 "。我说你什么生辰八字,怎么都让你邂逅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就邂逅那么一个两个。我的闺中密友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年白娘子心仪那个叫许仙的书生,她是怎么跟人家邂逅的?先来一场人工降雨,然后再羞答答借一把伞,这么一来二去就把"邂逅"的事儿给坐实了;还有崔莺莺小姐喜欢那个叫张生的小白脸,人家是怎么搞的?古代妇女早总结出这些规律了--丢个手绢呀,弹个小曲呀,不就是制造见面机会吗?咱们现代人怎么就那么笨?非要傻等"野有蔓草"?就不能自己创造条件?
我知道我这闺中密友有许多秘密武器,其制造邂逅的本领早已经"百步穿杨",我这里不能披露全部,只能说一件被她早年间用剩的。当时她在一个写字楼上班,他们的总裁在楼上,她发现一个规律,总裁每天下午的时候都要在固定的时间走楼梯去健身房,于是她就躲在楼梯的拐角,手里拿着易碎物品,心里数着五四三二一,突然闪出,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与总裁的浪漫邂逅从此开始!
懂了吗?知道什么叫"野有蔓草"了吗?这是《诗经》郑风里面的句子,孔子曰:郑风淫。
春日迟迟语:我理解"艳遇"必须得和身体有关,只是"心有灵犀"那叫"邂逅",必须有"一点通"才能构成"艳遇"。
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
一个女人对男人说:"中国男人最没意思了,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他们就不敢要。"
那个男人笑一笑,道:"大姐,你看哪个优秀的女人,身边不是人头蹿动?中国男人连王菲这么优秀的女人都敢要,怎么可能"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倒不敢要了?"
说这话的女人是我,我当年恨嫁恨得不得了,那个笑一笑的男人现在做了我老公,他当时把我噎得半天没找着下句。他跟我说,男人也不是傻子,"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不是不敢要,而是她们开价太黑,"性价比"极不合适,基本上是十倍的价格两倍的质量--就跟北京的楼盘似的,别管什么配套,什么社区,五环边的毛坯,稍微象样一点的,都敢开价8000元一平米,还没商量,凭什么呀?我还不如排队买经济适用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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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告别"剩女"时代(7)
我不是说普通平凡的女人就是"经济适用房",但"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有的时候确实像"性价比"极不合适的楼盘,比"经济适用房"也就强那么个一星半点,但距离公寓别墅的品质又差很远,可无论是物业还是房价都比普通商品房高出很多,而且宁肯卖不出去,积压着,空置着,也绝不落价。
其实,我知道就像指望房地产开发商把房价降下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是不可能的,人家宁肯让房子空着,也不会因为你买不起而降价。"稍微优秀一点"的女人也一样,她们是断然不肯降低标准的--如果她们肯,她们早就被一抢而空了。她们就是不肯,所以才成了"空置房"。因为空置着还有希望,将来还能再涨,如果当尾房售出,不要说没有赚到,而且还白白搭进了这些年的"空置"。
我一个"白骨精"女友对我说,现在才知道,女人要嫁得好,仅仅"稍微优秀一点"是不够的,因为男人太精了,要么他们就图个实惠,物美价廉,像经济适用房;要么就非得要你优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比如跳水冠军啊,明星主持啊,然后那些特别优秀的男人才肯在你身上一掷千金,因为您是限量版"豪宅"嘛!
我听了,问,那么那些"稍微优秀一点的男人"都干什么去了?他们不娶老婆吗?
"白骨精"道,别提他们了,他们呀,要么是"一点不优秀"的时候,就已经搞了个"安居工程",要么是"稍微优秀了一点"以后,索性奇货可居,持币待购,都以为自己是"绩优股",生怕抛得早了,吃了亏。跟他们,你真着不过来那个急。
春日迟迟语:女人要嫁得好,仅仅"稍微优秀一点"是不够的,因为男人太精了,要么他们就图个实惠,物美价廉,像经济适用房;要么就非得要你优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比如跳水冠军啊,明星主持啊,然后那些特别优秀的男人才肯在你身上一掷千金,因为您是限量版"豪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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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男人到底要什么(1)
三、 男人到底要什么
男人到底要什么?
一个男人对我说,大部分女人并不懂男人真的要什么。我不服,于是他给我出了道测验题--碧姬·芭绎是法国最性感的女明星,一家最著名的调查公司曾经在全法国做过一个调查,调查对象是成年男人,问题是"二选一",A与碧姬·芭绎睡一晚;B在闹市街头搂着碧姬·芭绎转一圈--你猜大部分法国男人选A还是选B?
答案是B--据说74%以上的男人都选择搂着美人转一圈而不是抱着美人睡一晚。
其实,我早知道男人是这样的--一般人总以为女人才有虚荣心,其实男人往往更虚荣。前一段时间,跟朋友聊天,朋友说正在看一本关于董小宛的书,直替董小宛冤枉--董小宛原是一当红名妓,脾气大得不得了,但男人就是贱,董小宛越是这样,男人越是把她当宝贝。后来,一个叫冒辟疆的名士很花了些心思,使用了一种叫"欲擒故纵"的策略,一举拿下董小宛,传为一时佳话--那时候当妾是很没有地位的,但人家董小宛不计较这些,见了冒的正妻该跪下就跪下,冒辟疆有一段时间生病,董小宛就在冒的床边铺了一张席子,席子铺在地上,困了就和衣而眠,须臾不离左右。一时又传为佳话。后来冒的身体康复,俩人再也传不出什么佳话--你猜怎么着?冒居然公开地跟另一个正当红的妓女爱得死去活来,天翻地覆。朋友用"文人无形"四个字概括了冒才子,我不同意,什么叫"文人无形"?如果这叫"无形",天下哪个男人不想"无形"?
朋友说,董小宛太单纯,她哪里知道像冒辟疆这样的男人,人家要的是搂着碧姬·芭绎当街转一圈,而不是要碧姬·芭绎蓬头垢脸床前伺候。回家跟老公说这事,老公说你们娘们总喜欢男人对你们说,多少人爱你年轻时的容颜,而我却爱你布满皱纹的老脸,其实那是瞎掰。如果要当街搂着转一圈,是个男人都会选碧姬·芭绎,但稍微有点阅历的男人就知道,当街转完就完了,然后该回家回家,把当街转的那个弄回家,时间长了,对双方都不好--比如那个冒辟疆把董小宛娶回家,拿人家当红名妓做粗使丫头,人家在街上看着光彩夺目,是因为人家"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到了您家直接荆钗布裙洗尽铅华,怎么可能还出那种倾国倾城的效果?再说董小宛,打小是按照"善谈琵琶解歌舞"的路子培养的,非要跟人家争着"三从四德",到头来成一"黄脸婆",结果老公又搂着别的女人当街转悠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李师师似的,索性艳帜高张,最后弄得皇帝都忍不住"御驾亲征",就势来个名利双收,这多好?何必要自己作践自己,去做二流才子的小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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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男人到底要什么(2)
春日迟迟语:一般人总以为女人才有虚荣心,其实男人往往更虚荣。
糟糠
我们都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我们也都知道,能当饭吃的东西,除非是灾荒年月,一般都卖不出价钱。大米多少钱一斤?珍珠多少钱一粒?珍珠能当饭吃吗?不能,但珍珠值钱。麦子多少钱一车?黄金多少钱一盎司?黄金能填饱肚子吗?不能,但黄金贵。爱情也是这样,越是能当饭吃的爱情,人往往越不珍惜。一个男人找了情人,老婆质问他,我给你生了孩子养了老人……呜呜呜。男人说,难道我娶别的女人,她就不给我生孩子养老人吗?言外之意,那是一个做老婆的女人应该做的,就像大米煮熟了就应该可以吃,如果大米不具备这个功能,谁还种?换句话说,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孝敬老人是应该的,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为什么要娶你呢?而你做到了这一点,你不过是白米饭,一碗白米饭怎么能和珍珠黄金美玉去比呢?你就好好在家做你的白米饭,男人在外面干其他的事情,你就糊涂一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在感情中,受伤害的一方并不是因为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而是你在付出,但得到回报的却是别人。你就是农民,辛苦地种了麦子,但收获的时候,你亲爱的人却赶着马车把粮食送到别人的粮仓。这种行为,如果发生在做生意做买卖或者其他社会活动中,那么是要给个"说法"的,至少不诚信吧?但发生在婚姻中,我们国家又没有"妨害家庭罪"一说,所以--你或者继续种麦子,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或者一把火烧毁自己的家园,大家都不过了。
中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乐羊子妻",说的是古代一名优秀老婆。人家让丈夫出外奔事业,自己在家纺布织线做顶梁柱。丈夫走半道,又兜转回来,乐羊子妻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听敢情是因为想自己了,当即就把织一半的布弄断了,教育丈夫,啥叫"半途而废"。这是我受的第一堂婚姻教育课--我以为男人会喜欢乐羊子妻这样的女人,这使我在感情上走了很多弯路,直到我明白,男人其实更喜欢另一种女人:就是那种他走的时候,跟他"执手相看泪眼",他回来的时候,扑上去一通乱捶然后说"想死你了"。当然,在古代后一种女人是做"小老婆"用的,大老婆都得是"乐羊子妻",所谓"婊子"和"牌坊"是分开的,老公出息了,夫贵妻荣,受表彰加封的都是大老婆,小老婆是没有份的,你就是一摘桃子的,凭什么封你诰命夫人呢?更何况,那个时候"糟糠之妻不下堂"还是男人的美德,哪像现在,即便就是一糟糠男人,没一俩情人,就觉得没面子,给这种男人当乐羊子妻能沾到到什么光呢?不丢脸就是阿弥托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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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男人到底要什么(3)
春日迟迟语:我们都知道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我们也都知道,能当饭吃的东西,除非是灾荒年月,一般都卖不出价钱。大米多少钱一斤?珍珠多少钱一粒?珍珠能当饭吃吗?不能,但珍珠值钱。麦子多少钱一车?黄金多少钱一盎司?黄金能填饱肚子吗?不能,但黄金贵。爱情也是这样,越是能当饭吃的爱情,人往往越不珍惜。
女人的忠贞和痴情在薄情的男人那里原来是一项可以炫耀的资本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一见在感情上执迷不悟的女人,就会想到一面悬崖。那面悬崖下面是不尽长江滚滚来,上面是一座黑森森的山峰,山峰的样子像一个古代妇女,人们说那个女人生活在很远很远以前的朝代,她的丈夫是长江上的一个船夫,女人盼着丈夫早日归来,就每天站在悬崖的顶端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船只,但是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回来,这个女人就把自己站成了一座山峰 。
过去有个电影叫《神女峰的迷雾》,具体讲什么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当时我就想到-- 为什么女人喜欢在失去爱情以后,情愿折磨自己,把自己变成一块不会动的石头或者一座不会说话的山峰呢?我最初认为也许是那些女人以为这样做了以后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不过,我稍微有过一些经历之后,就修正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也许是那些女人要为自己的感情留下一个永世的见证。再后来,我眼见着更多的朋友,前赴后继为情所困,于是我再次修正了自己的这一想法,我想那些化做山峰的女人实际的用意可能是想用事实教育后来的女人--千万不要步我们的后尘,即使你把自己变成一块不会动的石头,一座不会说话的山峰又怎么样呢?即使你的忠贞坚定如泰山磐石,你的爱情像血海深仇一样可以昭天昭地,但是你依然不能使你的爱人回到你的身边!
我有一个女朋友,上大学的时候失恋了,每天都到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坐着,一直坐到天完全暗下来。一个夏天这么坐下来,脸上皮肤被晒成了均匀的巧克力色。她的男朋友开始的时候还躲着不去图书馆,后来索性大大方方地带着继任女朋友进出图书馆,有一次,我的这个女朋友听到自己的前男友不无得意地跟朋友吹嘘:"我过去的女朋友舍不得我,天天坐在 图书馆前,巴巴地指望能见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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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男人到底要什么(4)
于是我的女朋友幡然醒悟。什么叫现实,这就叫现实。女人的忠贞和痴情在薄情的男人那里原来是一项可以炫耀的资本。
办公室的同事去丹麦出差,回来的时候跟我们说:我看见那个美人鱼的塑像了,你知道我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我当时就在想,怎么可能会有人爱上这么冷冰冰的东西?
什么叫沧海桑田?
什么叫用一生的守候去换取一个爱的瞬间?
男人在很多时候会为心意不定的女人失去理智,但是对于那些爱他们为他们望眼欲穿的 女人,则表现得特别无情。早年的时候,我一直不懂得卡·门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可爱,既不忠贞又缺乏奉献精神,但是为什么会有男人情愿为这样的女人付出生命?而像美人鱼、望夫 石这样的女人,却只能获得男人的尊敬和口头表扬,这是为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守株待兔连兔子都等不来,怎么可能等来爱情呢?爱一个人,不能像美人鱼一样,自己忍受双脚在刀子上行走的痛苦,而自己爱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这太古典了,就像我那失恋的女同学每天坐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一样,太唯美了,以至于险些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幸亏她在毕业前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否则她就是为那个混账枯坐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被人耻笑还是被人同情,自己的一辈子先就毁掉了。
春日迟迟语:男人在很多时候会为心意不定的女人失去理智,但是对于那些爱他们为他们望眼欲穿的 女人,则表现得特别无情。
男人什么时候真喜欢过善良勤恳的女人?
男人什么时候真喜欢过善良勤恳的女人?从李师师时代算起一直到现在……
李师师是很会经营自己的女人,她懂得要增加自己的品牌含金量,就必须为"小众"服务。所以,她采取了"会员制"经营策略--举凡她的会员必须是达官显贵,仅仅有两个臭钱是不行的。
据说,就因为这一条,士大夫文人就夸赞她有见识,不见钱眼开,不势利,其实,哪儿跟哪儿呢--李师师懒得应酬臭商人,正是因为她知道商人的习性,做生意的难免缁铢必较,这样赚来的钱多少带有铜臭气。李师师并不是不喜欢富贵,她是讨厌带有铜臭气的富贵,所以她更乐意接待当朝显贵--那些人同样有钱,而且因为钱来得容易,所以出手大方,"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跟这种人交往多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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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男人到底要什么(5)
言归正传,李师师就像当今房地产开发商一样,打出只为少数人服务的旗帜,而这面旗帜在任何时代都能引起人的好奇心,皇帝也是人,也有好奇心,他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是古代官场就那么大,有名有姓的官职就那么几个,宋徽宗想给自己伪造一个也不那么容易,想来想去就给自己起了一个赵乙的名字,其意思就是说姓赵的天下第一人。这个赵乙给了李师师的经纪人也就是妓院老鸨一大堆礼物,其中据说有内宫藏的两段上等的紫蓝羊皮,一段灰白色水獭皮,还有新疆的夜明珠另外加上四百八十两雪花花的银子,这老鸨一看立刻答应了。结果呢,李师师让人家圣上空等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来,素面朝天,进屋就远远的坐下。那个经纪人只好跟微服的皇上说:她生xing爱静坐,您别怪罪她。
然后老鸨把门带上,李师师冷着脸自顾自弹了一曲《平沙落雁》,弹完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据记载,老鸨过意不去,私语师师曰:"赵人礼意不薄,汝何落落乃尔?"师师怒曰:"彼贾奴耳。我何为者?"翻译成咱现代汉语,经纪人的话是:"那个姓赵的对咱们不薄,你干什么那么冷落他?"李师师勃然大怒:"他不过是个臭商人,我还怎么样?"言下之意,我见他一面已经给他脸了。
当然不久李师师就知道自己怠慢的是什么人了!这要是换个女人,不吓死也得羞愧而死。可是你看人家李师师--等皇上再来的时候,淡妆素服,"俯伏门阶迎驾",就是像癞皮狗一样连跪带趴地作践自己。宋徽宗一把扶起,等到了房间里,只见上次来过的地方全盖了绣着龙的锦垫。而且李师师这回也不装孙子说自己喜欢静坐了,相反殷勤地弹了一曲《梅花三弄》,那是什么意思?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但是如果身份地位不同了,原来是平沙落雁,现在就改三弄了!
我相信李师师一生都没有为自己的势利眼感到过羞愧,也不会为自己一时眼拙而不好意思,而宋徽宗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他还就吃李师师这一套--我始终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有钱有势的男人大多数智商比较有限而且还多少有点"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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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男人到底要什么(6)
最近跟朋友喝茶,座中一位钻石级男人,家财万贯那种类型,正为离婚苦恼,我们劝他何必要离,他的发妻跟他那么多年,吃了所有的苦,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而他居然为一个势利女子离婚--我们中一女子直言相告,那势利女子不过是图他钱财,如果他一名不文,那女子绝对看都不看他一眼。你猜那男人说什么?他说条件好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我老婆当年嫁给我,不过是依她的条件找不到更好的男人。我们听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原来男人是这样想的,而我们大多数善良的女人并不知情。
过去我一直不明白宋徽宗,他是真不清楚人家姑娘的态度为什么从"平沙落雁"直接就过度到了"梅花三弄"吗?他真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征服了人家?!现在我才知道,对于男人来说,他们什么时候真喜欢过善良勤恳的女人?
春日迟迟语:男人什么时候真喜欢过善良勤恳的女人?从李师师时代算起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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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
五、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
有些事注定没有答案
很早的时候,曾自以为是地总结过几个爱情定理:比如,被抛弃的时候,不必问人家"为什么不爱我了?"或者"他(她)是谁?""他(她)比我好在哪里?"假如感情已经消失,问这些问题不仅显得弱智,而且绝对自取其辱。
你问他(她)为什么不爱你了,废话,他(她)就是不爱了,即使告诉你一万条理由,还是不爱了,再说,人家为什么要花功夫搭时间去为一个自己已经不爱的人总结那一万条理由呢?时间就是金钱,你会花钱买一样你不喜欢的东西吗?但是,无论我怎么磨破嘴皮子,当事人永远执迷不悟,他们永远会说,不管怎样,我一定要问清楚。我心说,问吧问吧,能给你问出来才怪。
他们当然问不出来,而他们的问题也随即变成:"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给我开门?"我对他们说,这些问题本身就包含了答案,你为什么非要人家亲口说给你听呢?我都可以替人家给你答案,答案一般有两类,一类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另一类是:因为最近比较忙,因为出差了,因为在开会,因为我……,我觉得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前一阵,一女友失恋,众人轮流陪她吃饭,目的就是帮她把时间占满,否则她就会不停地给对方发短信,打电话,写邮件,甚至星夜跑到人家门口,一站就是大半夜,等第二天人家开门的时候,发现她坐在门口面容憔悴,她一头扎到人家怀里,根本没发现人家身后还有另一姑娘。我们对她说,一切不是都很清楚了吗?别犯傻了。但她却说:我还爱着他,我怎么能放弃我的爱情呢?我说可是人家不爱你啦。她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时糊涂?也许今天我再去,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在座一位男士听了,当即说:那你赶紧去找他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立马喜形于色拎包走人。
我忍不住问那位男士,你真觉得她还有戏?
男士说:百分百没戏。
我勃然:那你为什么要害她白跑?
男士轻描淡写:可是,她不去,怎么会死心?!
那男士就是我老公,他对我说,你的那些爱情定理是因为你"实践出真知",但对于她来说,她必须要在她的实践中,检验你的爱情定理,才能相信这条定理也适用于她。
我的女友果然了得,没实践多久就把我的N条定理归纳为一条:有些事注定没有答案。而且更牛的是,现在只要见到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她就火从心起狂骂不已:"你傻啊?去问人家那些愚蠢的问题!人家要是还爱你,能不接你电话,不回你短信,不给你开门?你还非要人家打110报警?别再去骚扰人家啦!该干嘛干嘛!!"
春日迟迟语:你问他(她)为什么不爱你了,废话,他(她)就是不爱了,即使告诉你一万条理由,还是不爱了,再说,人家为什么要花功夫搭时间去为一个自己已经不爱的人总结那一万条理由呢?
狐狸精是一种什么样的女子?
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女子,一种如白蛇娘娘,爱一个男人,就为他喝雄黄酒,盗灵芝草,水漫金山,直至被压到雷锋塔下;还有一种如《聊斋》中的狐狸精,喝男人的血害男人的命直至遇到一个能搭救自己于水火的男人,跟了去过好日子。男人更爱哪一种女人呢?是为他喝雄黄酒的吗?
看看《白蛇传》就明白了--白蛇娘娘是西湖边有千年道行的蛇精,阴错阳差喜欢上文弱书生许仙。于是许仙一切都有了,豪宅美眷俏丫环,但是他偏偏要白蛇娘娘喝雄黄酒。白蛇娘娘刀枪不入武功高强,惟一怕的就是雄黄酒,但是为了心爱的人,她还是喝了。要我说,即使她爱极了许仙,也不必为他强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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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2)
千百年来,这样的故事不断重复,世间许多痴心女子总以为倘若喝下雄黄酒,自己所爱的男人就会更爱自己,哪里知道结果恰恰相反。白蛇娘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不懂得如果一个男人真爱他,就不会要她喝那碗让她痛得死去活来的雄黄酒;白蛇娘娘是那样一种女子,爱一个人,就肯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水漫金山、盗仙草、喝雄黄酒也万死不辞,结果是千年的修炼毁于一旦,被压在雷峰塔下永不见天日。如果她当初不喝雄黄酒,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无非失去一个许仙罢了,但这世间的男子并不止一个许仙啊!
头一次看电影《乱世佳人》大概是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有人评论说,不过是一个美国狐狸精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仔细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郝思嘉跑去向自己的心上人阿希里表白爱情,阿希里告诉她自己要娶的是另一个女子媚兰妮。郝思嘉做什么了?她暴怒之下打碎一只花瓶!但是她是绝对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喝下该死的雄黄酒的。郝思嘉是那样一种女人,她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要为她做点什么;她和白蛇娘娘是两个品种,所以郝思嘉是狐狸精--她不会为男人做伤害自己的蠢事,但是男人会为了她而竞相做蠢事;她也会伤心哭泣痛不欲生,但是她永远不会被别人压在什么塔下面,因为这种女人相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一直感到很奇怪,为什么白蛇娘娘没有做什么坏事,却生生被许仙辜负了而且被压在雷峰塔下,但是《聊斋》中有前科案底的狐狸精却那么受人喜爱?比如说那个著名的狐狸精小倩,原本是要喝书生的血,但因为爱上书生,转而喝了另一个客人的血。结果是那个书生听了解释不但不恐惧反而生了爱慕之心---小倩的解释是自己吸血属迫不得已,但是她有个原则,她只吸那些品行不端的男人的血。于是书生搭救了她,明明知道她是狐狸精,还是把她娶回家。乱世佳人郝思嘉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曾经发誓:"我要渡过难关,即使让我去撒谎、去偷、去骗、去杀人",她当然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但是白瑞德还是喜欢她,有台词为证:"哪怕是世界末日,我都爱你,因为我们都太相似了。我们都太坏了:自私、狡猾。但是都善于识穿别人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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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3)
狐狸精就是这样一种女子--自私、狡猾,善于识穿别人的伪装。她们的爱情观一言以蔽之:"你爱我,所以你要肯为我赴汤蹈火";而白蛇娘娘则是另一种--"我爱你,所以我要为你粉身碎骨。"所以,白蛇娘娘修炼一千年也是枉然,因为她不懂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喝雄黄酒,值得你这么做的人,不会忍心让你喝的!而这个道理,狐狸精是早就懂了。所以书生不会计较她喝过别人的血,就像白瑞德不会计较郝思嘉曾经利用过多少男人--那些男人之所以被吸了血,是因为他们自己笨、蠢或者居心叵测……
是谁说的?爱是宽恕,男人真爱一个女人,就会宽恕她的一切,哪怕她曾经是一条蛇。白蛇娘娘遇人不淑啊!
春日迟迟语:白蛇娘娘修炼一千年也是枉然,因为她不懂得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喝雄黄酒,值得你这么做的人,不会忍心让你喝的!
善良和忠厚老实早不是恋爱中最吸引人的品质了
咱中国人习惯于把爱情理解为是一根红线,被一位慈祥的月下老人系在一男一女身上,也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但是西方人喜欢把爱情说成是"丘比特之箭",丘比特是一个盲孩子,也就是咱们现在说的视力残障儿童,他手里有一张弓箭,成天"瞎"射,被射中的男女就是恋爱中的男女。无论是哪种说法吧,东方式还是西洋式,不可回避的问题就是爱情中间总有伤害发生。好端端地被射一箭,就算是小孩子射的,也会有伤口的吧?没来由地被拴上一根绳,就是一根木头,日子久了也会被勒出印记的吧?民间有一句俗话"想喝汤就别
怕被烫着";套用一下---"想谈恋爱就别怕被伤着"。所以,要记住,革命有流血牺牲,恋爱容易受到伤害。我并不是鼓励你去做无谓的牺牲,当然要有自我保护意识,要把损失降到最低,伤害范围缩小到最小。但更重要的是,既然伤害避免不了,它是感情的一部分,就像痛苦是幸福的一部分一样,那么就不要害怕伤害,要做到在伤害中茁壮成长。你一定要相信,真金不怕火炼,真的感情是能够经得起伤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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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4)
许多人害怕自己与恋人间的感情经不起痛苦,于是遇事百般忍让,默默承受,忍气吞声,只希望能使来之不易的感情硕果得以保存。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舍不得,反而越容易失去。什么叫"舍得"?"舍得",就是说"没有舍"怎么"得"。因为没有"舍",所以对方就不懂得珍惜所谓的"得",他并不真的知道你心痛、你委屈或者说你在为他忍受,既然这样,你要他如何感同身受?许多人总是舍不得让自己爱的人受伤害,我能理解,尤其是,一半是为着善良,一半是总以为对方会为此更加珍惜自己。实践证明,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至少是一种过时的单厢情愿式的想法。
首先我们说善良,想靠善良打动爱人的心,就等于把鞭子交到爱人手里,让他尽情地抽打你。你不是善良吗?他不恶,你怎么善?古往今来善良的女人吃尽了善良的苦,情场如战场,在战场上手软意味着什么?很早看过一部电影,叫《巴黎圣母院》,那个跳舞的吉卜赛女孩艾思美拉达够善良、够纯洁的吧?最后怎么样?被绞死了。那个丑陋的敲钟人够善良吧?艾思美拉达爱过他吗?她是为谁送命的?她至死也没有爱过敲钟人一秒钟,她爱的是一个风流倜傥、心如蛇蝎的军官。你可以说她爱得不值,因为那个军官玩弄了她的感情,但是她却一心以为那个军官会真心待她,她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她丢了性命,而送她上绞架的恰巧是她心爱的男人,那个英俊的男人,他睡了她却把她诬陷为窃贼带着人马到处抓捕她。
当然,我必须强调我不是要你不善良,我只是想告诉你,善良和忠厚老实一样,这些宝贵的品质已经不是恋爱中最吸引人的品质了。顺便说一句,什么叫善良?善良不是软弱,也不是胆小怕事人的借口,真正的善良是基督山伯爵似的,我占有绝对优势,但是你乞求我,让我放过你,我说好吧。这样的善良才是有力量的,是真的善良,是真的宽恕,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忍辱负重,这不叫"善良";如果说这叫善良,也只能叫"自欺欺人"似的善良。这种善良没有多少吸引力,尤其是在爱情中,运用这种手段,与乞丐站在街上可怜兮兮地请求路人的施舍一样。想一想,你怎么可能乞讨爱情?乞讨你所爱的人把一颗心交给可怜巴巴的你?他也许会怜悯你,把他情感口袋中的"零用钱"交给你几枚,但是不会有太多;如果你继续乞求,把他惹烦了,还可能连"怜悯"都得不到。见过那些对乞丐粗暴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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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5)
也许你会认为你的爱人可能会因为你为他默默忍受伤害而更加珍惜你。我告诉你,别天真了!有两首歌很说明问题,一首是林忆莲唱的"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想想林忆莲痛苦不堪辗转反侧的时候,她爱上的男人珍惜她吗?还有一首歌是张信哲唱的,中间反复几句"怎么舍得让你受折磨",说的是什么,是一个女人"犯了错",移情别恋,不太专一,但最终的结果是被新欢抛弃了。这个时候,那个曾经被她抛弃的男人(张信哲)就开始唱"舍不得你难过"。知道了吧?伤害让人感觉深刻,许多人都喜欢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给他们痛苦的人,所以如果在爱情中,你让他们扮演耶稣的角色,你就是把他们钉在十字架上,他们也乐意。
你千万不要把我理解为在鼓励你做一个虐待狂,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委曲不能求全。在两个人的相处中,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让你们发生摩擦。你不要事事计较,但是你必须让对方明白哪些事情你虽然不计较,但你心里觉得委屈,而哪些事情你是真的在乎,你之所以在乎,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你不要害怕把这些不愉快说出来,尤其不要担心这样做会伤害他,甚至会因此失去他。你要知道,你们如果要在一起,就必须面对各种事情,这些事情中有愉快的,有不愉快的,你们必须解决它。在解决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程度的伤害,但是你要知道所有的这些伤害都在帮助你们积累人生,从而使你们双方达到更深的默契。如果他是烂泥扶不上墙,动不动就对你大喊大叫,甚至一点都不能忍受你偶尔的坏脾气,这样的人你还留恋他做什么?不如让他自己找一个地方恨你好了,恨到一辈子忘不掉你!这也总比和他结婚,让他一天到晚因为脆弱、因为缺乏担当而给你伤害强呀!
春日迟迟语:在两个人的相处中,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让你们发生摩擦。你不要事事计较,但是你必须让对方明白哪些事情你虽然不计较,但你心里觉得委屈,而哪些事情你是真的在乎,你之所以在乎,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问题女人的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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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6)
有一句话叫"人比人气死人",而女人天生是爱比较的。走在街上比的是谁的回头率高;聚会上比的是谁的衣服好;白衣飘飘的年代比的是谁的恋人帅;等到结婚成家,比的就是老公和孩子--问题女人最爱说的两句话,第一句是:"你看看人家谁谁谁的老公";第二句是:"你看看人家谁谁谁的孩子";问题女人最喜欢使用的激励方式不是"告诉老公,你真棒",而是"我嫁给你算是瞎了眼了"!
好好的一天,好好的心情,好好的一家人,往往因为问题女人的一句话,一个冷脸,眨眼间风云突变--最初"离婚"只是对男人的"口头警告",慢慢地男人想"离婚就离婚谁怕谁",于是女人就开始歇斯底里--你一定是外面有人了,否则你怎么敢这么对待我?男人开始的时候还有耐心解释,一旦破罐破摔,女人就覆水难收,你再温存,你再认错,你再流着泪挽留男人,殊不知林妹妹已经哭成了祥林嫂,男人最多在心里同情你,但"爱"和"怜惜"已经荡然无存。
所谓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做女人所遇到的所有问题都交给老公,而且是理直气壮的--她们的逻辑是--因为我嫁给了你,所以我的青春全给了你,因为我为你生了孩子,所以我不再年轻不再婀娜,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知恩图报,你要终生做我的情感奴隶--你要努力赚钱,因为我是你太太,你又穷又酸会让我失望;你还要花时间陪我关心我,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你不能让我生活在荒凉和空虚之中。我脾气不好,你得让着我;我有欲望,你得满足我;我们争吵,你得先检讨;我回娘家,你得负荆请罪,因为--你娶了我,而在那之后,我失去了青春!所以你要为一个女人的青春负全责。
问题女人就没有想过--当你决定嫁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你愿意?如果是你愿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当做一份恩赐,好像给了哪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欠你的,就得一辈子当牛做马来还你?让你过好,是他的本分;如果你但凡有点不如意,他就得战战兢兢--凭什么?!
在问题女人看来,男人如果娶了一个女人,就应该对她的一生负责--为她的父母养老送终;为她的孩子鞠躬尽瘁;最重要的是,为她--仅给她荣华富贵是不够的,还必须全心全意为她服务。于是,她就成为家庭暴君,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说什么难听的就说什么难听的,而男人的,她想过没有,男人凭什么要受她这个?何况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于是冷战--冷战由沉默开始--"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或者先爆发后灭亡;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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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7)
有一句广告词说得好--"女人的问题还得女人自己办",我认为所有问题女人都应该在这句广告词面前三思--想一想,自己生活中的问题,是不是靠个男人就可以全部解决?再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男人,能包揽一个女人所有的问题?
春日迟迟语:当你决定嫁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因为你愿意?如果是你愿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当做一份恩赐,好象给了哪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欠你的,就得一辈子当牛做马来还你?
女人的名分
名分对女人来说,重要吗?
问这个问题的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所以我回答得格外小心。她面目佼好明眸善睐,爱上一个有妇之夫,那男人答应她离婚,答应了N年,一直没离,理由是老婆有心脏病,每提一次离婚,老婆就住一次院,他实在折腾不起了,所以他说,如果她乐意,那么两个人就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给她一个名分;如果她不乐意,那么就结束。于是她来问我:名分重要吗?
我对她说,天下有的是肯给你名分的男人,你为什么都不要,偏要一个不肯给你名分的男人呢?
她说那些男人都不如他优秀。
我问是不是已经足够优秀到你可以不要名分?
她沉默了。
我说:可以给你名分的男人,你不要,因为你认为他能给你的名分不值钱,或者说缺乏吸引力,而不能给你名分的男人,你又死死不肯放手,哪怕就是委屈得要死要活痛苦得上天入地,你也紧紧抓着,你说名分对你来说重要还是不重要呢?
其实,我一直压着一股邪火--我知道她想要名分,而且想要的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分,这当然没有什么错,谁不想要名分?有些女人口头上说不要,那是知道要也白搭。这没什么,真正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的患得患失首鼠两端。
说句心里话,我对放弃名分的女人一直心存敬意,比如赵四小姐和张学良将军,她陪他一辈子,从青春到白发,他最终给了她名分,而实际上,那个名分并不是一般的名分,而是他对她的最真切的心意。再比如,像乔治·桑,她爱过她那个时代包括肖邦在内的几乎所有优秀男人,她也没有名分,她忧伤她快活她心动她痛苦,她感受了一个女人在爱情中所能感受到的全部激情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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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8)
所以,我真正要说的是,如果你对一个男人说,我只爱你我不在乎名分,那么你要问自己一句,你是赵四小姐吗?你是乔治·桑吗?你爱的那个男人是张学良或者肖邦吗?如果你对这一切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名分对你就是真的不重要,即使有一天,你什么都没得到,你也不会后悔,毕竟你是"爱我所爱",但如果你对这一切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早晚你会为一个"名分"闹得死去活来,因为有些事情,确实是必须有名分的,比如人家要携夫人出访,你没有"夫人"这个头衔,怎么跟着去呢?
春日迟迟语:如果你对一个男人说,我只爱你我不在乎名分,那么你要问自己一句,你是赵四小姐吗?你是乔治·桑吗?你爱的那个男人是张学良或者肖邦吗?如果你对这一切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名分对你就是真的不重要。
五、明天我该嫁给谁?
我的一次逃婚经历
我的生日是正月初四。那一年,周围的女朋友纷纷结婚,她们对我说,过了年你就27岁了,结婚要趁早。我被她们说得心急,又恰逢男朋友老家也一再催婚,于是决定结婚。男朋友当时在北京读博士,我在报社上班,看上去我们都有远大的未来和美好的前程。他是有为青年,25岁就出了一本个人专著,我呢,硕士毕业,供职于全国性大报,学历上比他略低,但从传统上说,这就是正好了。他对我说,七月要毕业,所以赶在春节结婚最好,免得后面又要忙论文又要忙工作,怕顾不过来。我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的北京户口,多少会为他将来毕业分配留北京,起到些正面的积极的作用。当然,我也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如果我们结婚,那么将来报社分房,我好歹还有资格排排队凑凑热闹,没准儿能混个一砖半瓦呢。
他是外地的,提出春节到他家结婚,反正他春节本来也要回去,索性连探家带婚事一勺烩了。我们定的结婚日子是正月初二,赶在我生日之前。他是在校生,有寒假,我刚工作,年底又是报社最忙的时候,实在不好意思张口请假。最后他说他先回去张灯结彩遍撒喜贴做结婚的各项准备工作,而我只要头春节前到就成。他决定以后,就来邀请我母亲前去观礼。我母亲问他,你们的婚事为什么不在北京办呢?他说是他家的意思。我母亲"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走后,我母亲对我说,他要和我女儿结婚,为什么他不先来问问我的意思?这叫什么事?他家的意思是去他家办,那我们家的意思呢?连问都不问一声。
BOOK.HQDOOR.COM←虹←桥书←吧← 第30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9)
我那个时候最听不得母亲的这种牢骚,在我看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两头各办一遍呗。母亲见我执迷不悟,索性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她不同意这门婚事。但那个时候,我哪管她同意不同意。结婚是我自己的事!
结果,当我千里迢迢赶赴结婚现场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把结婚想得太简单了。
首先,我一到他家,就发现他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他端坐着,四周全是人,人们环绕着他,每个人都向他请教,这个问国际国内局势,那个问经济金融政策,而他则面色冷峻,目光笃定,说话的时候,腰板笔直,一只手扶在膝关节上,另一只手在空中配合着做出气象万千的手势,我当时羞愧得几乎要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不过就是一名普通的在北京读书的博士生,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跟住在中南海且经常跟美国总统吃午餐似的呢?当然,有很多老乡满脸堆着笑请他办事,无论是什么事,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我坐在那里如芒在背,而这时忽然又听到他承诺一个文学青年,要在我们报纸上给那人发表一首诗,我当即疯了,迅速瞟了一眼我未来的公公,他一脸"我骄傲我自豪"的表情。那人迅速把诗给我奉了上来,我满脸通红支支唔唔:"对不起,我负责新闻,不负责诗歌。"博士男友脸不变色心不跳边伸手接过去边说:"我直接找他们总编。"我强压怒火,心说:"你认识我们总编吗?"
接下来更离谱的事,是他们的家规。在洞房花烛夜之前,未来的公公婆婆要跟新人训话。他父亲大而化之地讲了一通,那些话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我清楚的记得,他的父亲为我们的未来生活描绘了一张宏伟蓝图,在这张蓝图中,他把自己的生活和子女们紧紧连在一起。他有三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在承德,第二个儿子在身边,第三个儿子也就是即将要娶我的,在北京。所以他们二老将在夏天的时候去避暑,秋天的时候到北京,冬天的时候我们陪二老一起回到老家,热热闹闹过个年。我的博士男友听了,立刻附和着说,届时可以住到我妈妈家。我听了,脱口而出四个字"绝对不行"。气氛骤然紧张。所有的人都沉默。最后还是我打破沉默,跟他们解释,我妈妈孀居多年,且总共只有两居室,我妹妹还未婚,也住在家里……总之,他们二老的北京秋天不合适跟我妈妈的住宅连在一起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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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0)
他父亲听了我的话,双眉紧锁脸色阴沉。那天一直到我离开,他再没有说什么。我的博士男友以及他母亲也都没说什么,大家都很不爽。最后临走的时候,他二哥对我说,今天的碗就你嫂子洗,以后你过了门,只要你在家,就都该你洗。平常你们在北京,老家都是我们伺候。
我肯定是极其吃惊,这家人还真没把我当外人!我看看四周,鸦雀无声。我就在那一刻,下了决心。当天晚上,我就去了火车站,正是除夕前夜,根本没有火车票,我拿着记者证,直接跑到站长室,要他务必让我上车。火车开动的刹那,我的心里陡然一松,但紧接着泪如雨下,我一直哭到北京。
我和这位有为青年正式分手是在几个月后,是他提出来的。他说他不能原谅我嫌贫爱富。当时,我没有告诉他,我之所以逃婚,跟嫌贫爱富毫无关系,我是因为恐惧和他这样一个男人共同生活--他大概以为我那个时候之所以要和他结婚,是贪图他日后可能的荣华富贵吧?而他的家人之所以敢这样给我立规矩,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了不起吧?顺便说一句,关于我到底是不是嫌贫爱富,我的丈夫最有发言权。他的父母都是农村的,结婚的时候,他全部家当都装在一个小旅行包里,他就提着这个小旅行包,跟我住到一个地下室里,他对我说我很穷,但我会对你很好,我会尊重你,爱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哪怕就是我的家人。当时我就想,穷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本事,早晚可以赚到钱。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和这个人一起生活。至少对于我来说,我愿意和我丈夫这样的男人一起同甘共苦,而不肯和另一些男人,那些男人把婚姻理解为一种占有,怎么说呢,好像你答应嫁给他,你就是给了他主宰你命运的权利,他就可以给你定规矩,提要求,这种男人,大概以为自己还生活在宋朝呢。
春日迟迟语:有些男人把婚姻理解为一种占有,好像你答应嫁给他,你就是给了他主宰你命运的权利,他就可以给你定规矩,提要求,这种男人,大概以为自己还生活在宋朝呢。
我们都知道你想嫁得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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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1)
一女友,最近很苦恼。她说有个不错的男人喜欢她,但这个男人刚工作没两年,家里又穷,近期也看不出什么发财迹象。我对她说,这有什么苦恼?有人爱总比没人爱强,实在怕看走了眼日后委屈了自己,就等等看,等看出迹象再决定不迟。
那女友又迟迟艾艾地说,还有另一候选人,年岁稍大,但经济基础好,她有点犹豫。我奇怪了,这种事情犹豫就犹豫呗,又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立马做决定。女友说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年纪大的暗示她了,想赶紧结婚生孩子,她怕他不肯等,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歪脖树很多,人家不见得那么死心眼非要在她这棵树上吊死。
我问那么你到底更爱谁一点呢?
她答女人择偶如同买股票,谁也不想买一支垃圾股。你爱一个男人,但是你能保证爱他的未来吗,假如他的未来一团糟?
于是我弄明白了她的苦恼--她看不准这两个男人,谁的未来更好一点。
我不嘲笑她势利,女人嘛,谁不想嫁得好一点?那时候世界杯八强刚刚决出,我对她说,一共八支球队,你看谁能笑到最后?她说巴西吧,或者德国。结果呢,人人看好的巴西队,连四强都没进,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德国,眼看比赛结束,最后2分钟,让意大利狂灌两球!
我对她说,看见了吧?这世上哪有那么铁定的事,压大开小,压小开大是常有的,就连踢球,这么硬碰硬的事情,还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顺便说一句,你要赌球,听那帮评球的,你算瞎了。那是一帮什么人?谁进球表扬谁,比如说齐达内,法国队在小组赛踢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们说老齐老了,等人家切了胖罗,那帮人又说"姜还是老的辣"。话说回来,我用"世界杯"教育苦恼中的女友,统共8只球队,让您猜个四强,您都没猜准,何况是这世间的男人?就算这世上的男人一个个排成排站成队溜溜的任你挑,你能告我跟了哪一个,这辈子就铁定"王者回归"?
女友反驳我,说生活不像"世界杯","世界杯"多残酷?我说生活当然不像"世界杯",但生活远比"世界杯"更残酷,因为:第一,"世界杯"是在一个月内踢完,而人生通常都比这长;第二,"世界杯"四年一次,但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被淘汰就没有下回。人生没有"王者回归",要么你是王者,要么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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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2)
所以,所谓"潜力股男人"或者"绩优股老公"都是理论意义上的。理论意义上,巴西还应该得冠军呢!我对女友说,我们都知道您想嫁得好一点,但投资男人就像买股票,不是说没回报,是风险不可预期,何况即使你投资成功,这男人将来是不是真属于你还两说呢。
她糊涂了,问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意思很简单,人的一生很长,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注定是很无聊很平淡的,正因为如此,你才更需要和一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我知道"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爱,那么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但是,一般来说,你不是在"很多爱很多爱"和"很多很多钱"之间做选择,而是在"可能没有很多很多钱但有很多很多爱"以及"没有很多很多爱但可能有很多很多钱"之间做选择,这个时候,如果你选了后者,万一那个被你抛弃的将来发了大财,你得多后悔?因为你既失去了钱也失去了爱,而如果你选了前者,至少到那一天,你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我爱过了。另外,我之所以不喜欢把婚姻当做一场"豪赌",是因为咱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生命,而你却拿了这样宝贵的东西做了赌注,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假如你想过得好一点,富裕一点,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为什么非要通过投资一个男人?再说,投资男人就像买股票,是有风险的,而婚姻关系应该更像是一份保险合同,买保险不会让你大富大贵,但是它会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给你一点扶持,而这点扶持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你可能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当你一脚踩空跌落悬崖,你就会知道这个时候,你愿意用你的全部去换一只接住你的手臂。但就像所有的保险公司一样,它们不会赔付那些没有买保险的人,婚姻也是一样,如果您不曾真心爱过,不曾支付过感情,就靠您那双势利眼,您摔倒了别人跑还来不及呢,哪个缺心眼的这时候拉您一把?
春日迟迟语:咱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生命,而你却拿了这样宝贵的东西做了赌注,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假如你想过得好一点,富裕一点,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为什么非要通过投资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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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3)
谁能许你一个未来?
男人分两种:一种喜欢戴安娜;一种喜欢卡米拉。
女人也分两种:一种喜欢许别人一个未来;一种喜欢让别人许自己一个未来。
戴安娜是后一种女人,而卡米拉是前一种。
记得很早以前读过一篇短文,说一名骑士必须娶一名女巫,而这名女巫每天只能有一半的时间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另一半的时间则是丑陋不堪的巫婆。女巫让骑士选择--是白天做巫婆晚上做美女,还是晚上做巫婆白天做美女?
有人给骑士出主意--生为男人不必爱慕虚荣,老婆是自己的,所以只要晚上是美女就可以了,毕竟你要和她度过漫漫长夜,婚姻如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但另有人则不同意,他们说正因为婚姻如鞋子,所以不能光考虑脚舒服,漂亮的鞋是要穿给人看的,如果娶一个老婆连带都带不出去,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因此还是应该选择白天光彩照人,至于晚上,丑就丑点呗,反正男人可以在外面寻欢作乐。
骑士很聪明,他对女巫说:"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我都一样爱你,你自己决定吧。"结果,女巫选择白天夜晚都是美丽的女人--这个故事是讲给男人听的,如果男人能多理解一点女人,多给女人一些尊重,让女人自己做决定,那么女人一定肯给男人一个最好的未来。否则男人就只能在痛苦之中选择--或者"白天是女巫,夜晚是美女";或者"白天是美女,夜晚是女巫"。
其实,这个故事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骑士面对的女人必须具备主宰自己命运的实力--她要非常坚强、要善于取舍、要能干、要有承受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至少要有使自己白天和夜晚都很美丽的能力,而这个能力不是每个女人都具备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大多数女人,都分为"日光版"和"夜光版"。但无论是哪一版本,女人内心深处的愿望是差不多的--无非是盼望一个优秀的男人许自己一个未来,让自己的一生有所依靠。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前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很多年前一个叫徐志摩的诗人爱上了一个叫林徽因的姑娘,他热烈地追求她,求她许自己一个未来,但被拒绝了--林徽因选择了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根据他们的故事改编的电视剧有一段很吸引人的台词,梁思成问林徽因:"为什么会选我?"林徽因说:"答案很长,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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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4)
读过台湾作家李碧华的一篇文章,她说失去男人并不是女人的末路--她举的例子恰是与徐志摩有过纠葛的女人。第一位是徐志摩的原配张幼仪,徐志摩在邂逅林徽因后,登报休掉了她,对于一个旧时代的妇女,这中间有多少羞辱和难堪?但是张幼仪发愤读书留学德国,回到上海后做了银行的副总裁,还在云裳服装公司担任总经理。她坚强、独立、干练,"虽生平殊少欢愉,但并没寂寞黯淡,反活得精彩";第二位林徽因,她并不是不肯给徐志摩一个未来,我猜她是更愿意和梁思成共创未来--他们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用现代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古代建筑,夫妇二人共同被尊为学术领袖。而至于徐志摩呢?如果没有风流艳事,真不知道还有谁会谈论他。他后来娶了社交名媛陆小曼,但陆小曼不仅有芙蓉病,且挥霍不专,使徐志摩为经济疲于奔命。徐志摩最后出现在民国报纸上的新闻是他死于空难,而那次空难与林徽因有关--他是为了赶到北京听她的演讲而罹难的,死时36岁。
徐志摩这样的男人,能给女人以什么未来呢?
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未来其实就是余生。女人选择爱情,本质上无非是选择和谁过一辈子--遗憾的是,很多人并不懂得"选择",她们只懂得挑拣。她们不知道选择意味着承诺,而挑选从来只考虑性能价格比,所以对于一个精于挑拣的女人来说,其实是很难有未来的--因为她的眼光太短,但人生却很长,总有她看不到的地方。而一个懂得选择的女人,也许会经历坎坷风雨,不过她终会有未来--因为当没有许她一个未来的时候,她会给自己许一个未来,甚至给别人许一个未来。
春日迟迟语:女人选择爱情,本质上无非是选择和谁过一辈子--遗憾的是,很多人并不懂得"选择",她们只懂得挑拣。
我的旧爱新欢
很多很时髦的人都对我说过,"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之一,那个时候我年轻,也就信以为真了--现在我有了一些经历,终于知道,其实人的本性复杂得多--至少追求地久天长也是人的本性之一。
我曾写过一本书《旧爱新欢》,本来书名想叫"深爱",但朋友们说这个书名太文艺,于是改成了"旧爱新欢"。书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很酸,叫"让我的泪落在你的肩上",但确实很符合当时我的心境--我曾经深深迷恋那种铁血硬汉,那种离开一个女人头也不回的男人,但是现在我知道那种男人是女人最不能深爱的--尤其是我这般平凡的女人,我只能深爱一个我老公那样的男人,那样一个可以原谅我、顾念我、给我机会的男人,那样一个面对我的眼泪肯把收拾好的行囊再放下的男人,哪怕是暂时放下,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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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5)
我以前总以为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到生命结束的时候,会不会后悔?觉得自己很亏?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深爱过任何一个男人,我把爱情理解为女人的战利品,总觉得一个女人有越多男人的爱,就越幸福,就越没有遗憾--但是在写《旧爱新欢》的时候,我不这样认为了。因为只有当你深爱过一个男人,千百次在他肩上哭泣,你才能感受到自己对生命最真诚的眷恋,你也才会真正懂得什么叫珍惜什么叫安慰什么叫爱--如果一个人一生没有过一次这样的爱,那么即使爱上千回万回,又怎样呢?
在我自己的婚姻遭遇七年之痒的时候,命运给我安排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没有这场灾难,也许我和他早已劳燕分飞,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在一起的理由--他去香港可以拿到双倍薪水,我也可以像时尚杂志中的单身贵妇一样再寻寻觅觅,找一个配得上我身份和收入的男人。但命运不是这样安排的,它让我懂得生活远不是一场投资游戏,你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配得上你的,你不知道命运对你的安排--它可以瞬间使你失去一切,使你没有任何谈判地位,使你配不上任何人,只要那个人四肢健全五官端正。我是直到那一刻,付出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代价,才知道真爱是不可以算计的,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必须爱你的生命,必须肯与你患难与共,必须在你危难的时候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转过脸去,否则,那就不叫爱,那叫"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那种爱,虽然时尚,虽然轻快,但是没什么价值--因为你只要如日中天一帆风顺,那种爱就比比皆是俯首可得,就像如果你银行里有几个亿的现金,全世界所有的珠宝商都会为你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但是你千万不要破产--如果你破产,哪怕是生意上遇到最小的麻烦,你都会看到最职业的拒绝,依然对你微笑,但是绝对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服务--他最多是对你说:我们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再成为我们的客户。
为什么说"再"?那潜台词就是至少现在你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客户了。如果你不识趣,不立刻消失,他接下来一定会拿起电话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重要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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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6)
当然,在我们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们都会爱上这样的王八蛋--因为这样的王八蛋实在很可爱,只要你有钱并且如日中天,他们对你的态度,绝对胜于一个公关公司对VIP级客户的态度--而大多时候,态度决定一切,你就这样坠入情网,而周围的人还热烈鼓掌,说你们是强强联姻,天造地设,珠联璧合,锦上添花--但是谁能保证你们永远这样匹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难道你愿意在生命最冷最冷的寒冬,看到那个王八蛋对你挥一挥衣袖,说一句:"不带走一片云彩?"而且更冷酷的是,周围的人虽然同情你,但却认为那个王八蛋做得没什么错--因为你已经配不上他的爱了。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叫徐志摩的才子做的那样,他在他的发妻怀孕的时候,公然追求新的爱情--到底林徽因冰雪聪明,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依靠?她拒绝了他,而那个时代居然有一帮文人同情徐志摩--我简直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一生都在追求与名利沾边的女人,一直到死。
我好象说得远了--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爱与生命一样,需要我们的珍惜和耐心。有的时候,人必须坚持,忍受一些不得不忍受的痛苦,然后才有可能感受到生命的喜悦和爱的美好。
春日迟迟语:真爱是不可以算计的,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如果一个人爱你,他必须爱你的生命,必须肯与你患难与共,必须在你危难的时候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转过脸去,否则,那就不叫爱,那叫"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假如卢浮宫失火
法国一家报纸曾经进行刊登过一个问题:"如果法国最大的博物馆卢浮宫失火了,情况只允许抢救出一幅画,你会抢救哪一幅?"据说这家报纸收到数以万计的答案,人们纷纷论证自己的选择,有的甚至写出几万字的论文,阐明为什么应该选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而不是凡高的"向日葵",或者为什么应该是"向日葵"而不是"岩间圣母"。众人相持不下,谁也不服谁,直到法国著名作家贝尔纳说:"我抢离出口最近的那幅。"
道理很简单,在失火的情况下,到处是浓密的烟雾,你根本无法看清哪幅画挂在哪儿,如果你冒险进去找你心中认定的那幅,很可能的结果是在找到那幅画之前,你自己已经葬身火海。而抢离出口最近的那幅,虽然不是最有价值的,但却是最可行的。再说,一幅画只要能挂在卢浮宫,就说明它怎么都差不到哪儿去,尤其当其它的画都化为灰烬以后,这一幅即使再普通,也会变得不普通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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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问题女人最大的问题(17)
这个故事是我听来的。给我讲故事的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面对熊熊大火,一遍一遍拷问自己,到底哪一幅最有价值,这种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顺便说一句,现在只要有人对我说,自己有两个以上的心仪对象,但不知道到底该选择哪一个的时候,我就问他假如卢浮宫失火--感情一旦动了,就像房子着火,老辈人常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不要玩火",说的就是这么个事。虽然有的时候,并不是要存心玩火,而只是拿不定主意。这种人,一事当前,摆过来摇过去,等他们想清楚想明白,估计卢浮宫早烧成圆明园了。
第二种人比第一种稍微好一点,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是他不考虑自己的实际能力和操作难度,他一头扎进火海,奋不顾身不计后果,无论多么危险或者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备受煎熬,甚至失去生命,也再所不惜。这种人,本来是可以随便拿到一幅的,但是他不肯也不甘心,他们老要让自己置身火海,在火海中寻觅更有价值的东西,而实际上,卢浮宫的珍品这么多,他找得过来吗?所以这种人只适合他来爱你,而你是不能随随便便爱上他的。换句话说,这种人不适合柴米油盐。
第三种人是那种跑进去,别管什么拿了就出来的。这种人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也许他会想起那些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向日葵""蒙娜丽莎",但也就是想起而已,即使时光倒流,他重新站在失火的卢浮宫前,他还是会去拿离门口最近的那幅而不会在浓烟和火焰中寻找更有价值的其它。这种人看上去没有什么追求,但因为现实,所以,他所拿到的虽然不是当时最好的,但只要假以时日,总会升值。这种人,适合婚姻。
春日迟迟语:即使时光倒流,他重新站在失火的卢浮宫前,他还是会去拿离门口最近的那幅而不会在浓烟和火焰中寻找更有价值的其它。这种人看上去没有什么追求,但因为现实,所以,他所拿到的虽然不是当时最好的,但只要假以时日,总会升值。这种人,适合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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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经典女人(1)
六、经典女人
聪明的女人总是能找到那些肯拉自己一把的男人
一个女人,生了一种很拖拉的病,就是那种暂时不危及生命,但非常耗人的病--她对男朋友说:我不拖累你,我们分手吧。
男孩子起初不愿意,后来看她态度坚决,就说好吧。
第二天她从楼上跳了下来,男孩子痛哭失声--他说他是爱她的,他同意分手,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她争论,他心疼她,怕她生气。
我看了这个故事,心说--你怎么懂一个女孩子的心呢?其实她是不愿分手的,她是希望自己心爱的人陪伴左右的,不过是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他会不再爱自己,于是提前说了违心的话,她本是在"试探"他,哪里想到他这么经不起"试探"。
我曾经采访过一对夫妻,男的叫白燕升,是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女的叫周佳,是一名普通军人。他们新婚不久即发生了一场意外。医生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周佳将可能永远卧床,连"坐"起来的可能性都没有。但是奇迹发生了,一年半以后周佳坐起来了,又过了半年,她站了起来。我曾经问周佳,最难的时候你是否想过要"安静的离开"?周佳说,从来没有,我一直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站起来的,医生不是说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吗?我一定是那百分之一。
难道你从来没有"试探"过他?从来没有害怕有一天他会嫌弃你?周佳说没有,为什么要试探?当你跌倒,一个你深爱的男人伸出手来,你为什么要怀疑他试探他问他这手能伸多久?你为什么不抓住他的手借他的力先站起来呢?
我认识很多女人,她们很优秀,很强,像美丽的珍珠,既璀璨又有硬度,但是她们往往遭到明珠暗投的命运,究其原因,是因为她们不懂得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手--她们看上去坚强,遇到事情喜欢自己扛,甚至在最坏的情况还没有真正来临,就先把身边原本可能信任的人驱散--其实,那正是她们的软弱--她们永远要展示给男人自己最好的一面,最完美的一面,至于伤心哭泣恐惧害怕,她们全都自己藏起来。其实,何苦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女人确实需要坚强,独立,但是还必须学会依靠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在最亲爱的人面前,你要真实--你不妨就直说,野蛮一点:"你必须爱我,你没有选择,如果你在我最难的时候离开我,我将恨你,你说过无论生活如何对待我们,你都会和我在一起,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伸出你的手拉我一把。"男人并不都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庸俗胆怯,他们中总有侠骨柔情的,总有愿意为你遮风挡雨的,聪明的女人总是能找到那些肯拉自己一把的男人,而苦命的女人总是相反--因为苦命的女人总想用不幸考验男人,而聪明的女人则懂得爱需要双方共同的勇气,在不幸面前,勇敢说出"亲爱的,我需要你";苦命的女人,在男人伸手帮她的时候,总是犹豫,而聪明的女人则一把抓住以最快的速度摆脱困难。苦命的女人总在说服男人离开困境中的自己,而聪明的女人总在说服男人与自己共度难关--这两种女人,你要做哪一种--你不会那么苦命吧?非要安静的走开,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舔自己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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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经典女人(2)
春日迟迟语:聪明的女人总是能找到那些肯拉自己一把的男人,而苦命的女人总是相反--因为苦命的女人总想用不幸考验男人,而聪明的女人则懂得爱需要双方共同的勇气,在不幸面前,勇敢说出"亲爱的,我需要你"。
女人与女人之间,比的是什么
女人和女人之间,比的不仅仅是美貌和青春,有的时候,经验和智慧同样重要。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爱德华王子会为了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而放弃了江山;作曲家勃拉姆斯为什么会在盛年爱上年长自己14岁有一大堆孩子的克拉拉;还有卡米拉,如果我没有记错,查尔斯王子的父亲曾对自己的儿媳戴安娜王妃说过这样的话:"我无法想象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离开你而选择卡米拉。"是呀,卡米拉凭什么--她比查尔斯王子还要年长,她已经有了丈夫,她不美,她凭什么?就算她说话风趣,但这是女人吸引男人的决定性因素吗?而事实上,最终是戴安娜输掉了,我相信戴安娜至死都希望卡米拉漂亮一些,年轻一些,这样世人就会把查尔斯的移情别恋理解为"男人的风流"--男人犯这样的错,相对来说,总是令女人好受一些。我甚至想,戴安娜之所以感到愤怒,疯狂,也许不是不能接受失去查尔斯,她早不爱他了,她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真会为了一个美丽不及她一半而年龄大自己一倍的女人而离开自己,这是对她的侮辱,她败在一个不美且老的女人手下。
一直以为,女人的岁数和她获得幸福的能力成反比,女人越年轻,男人越喜欢。而事实上,那不过是一些普通男人和普通女人的定律。
普通女人,因为普通,所以一旦失去青春,就失去了一切。就像一罐易拉罐,一旦拉开就不值钱了,谁会花钱去买一罐被别人拉开过的可乐?就算我们有的时候喝了别人杯子里的可乐,多数原因不过是因为第一,我们渴了;第二,免费;第三,正好在手边。如果稍微费一点力气,或者有点勉强,我们都会认为没必要,不就是一罐可乐吗?
青春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所以青春对于每个人都很宝贵,之所以我们很多时候认为青春对于女人更宝贵,是因为普通女人太多了。普通女人的青春并不比其他人的青春更短暂,但是她们的青春就像一卷胶卷,过期作废。所以,如果不在有效期内多按几张,将来恐怕连个回忆都没有。因此,女人都渴望能遇到摄影大师一级的男人,因为只有这样,她们的青春才会转变成珍贵的图片,被印制被悬挂被张贴被瞻仰--一卷胶卷的最大幸福和荣耀莫过于此吧?可惜,大多数女人的命运和大多数胶卷一样,她们根本没有成为珍贵图片的可能,她们不过是胡乱或者精心的照了一大堆庸俗的风景或人物,除了自己留念没有其他价值,更惨的是,有的底片可能因为暴光过度,甚至连冲洗出来的价值都没有,她们永远留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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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经典女人(3)
所以,如果女人太普通,她们的命运就很像胶卷,属于她们自己可以做主的部分很少,而且只要有效期一过,就再没有人肯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你愿意明知道相机内的胶卷是过期的,你还对着她微笑吗?现代人吝啬到连表情都不肯浪费,更何况浪费其他更宝贵的东西,比如时间,金钱?而男人如果太普通,他们就会像以前从来没有摸过相机现在刚刚得到一架似的,他们总是需要更多的胶卷,他们从来不去考虑构图或者光线,对于他们来说,享受只在按下快门那一刹那,完了就完了--一个女人如果赶上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男人,还是留给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子吧,有了阅历的女人,已经养成躲避这种男人的本能。
有阅历的女人与年轻女子比,除了失去青春,实际上没有失去任何其他的宝贵东西--相反,她多了阅历。一个有阅历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就像一幅历经朝代更迭的名画,虽然有些残破,但她是惟一的,不可再生的,不像青春,世界上年轻的女孩子,多得就像麦当劳新鲜出炉的汉堡包,少吃一个,多吃一个是无所谓的。而名画,却不是这样。我认为一个女人如果把自己修炼成了名画,就不必着急出手了。急什么?又不是挂历,今年卖不掉,明年就卖不出去了。
就像许戈辉,凤凰卫视的女主持,谁会想到她会在三十大几的高龄嫁到钻石级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是个老头子,而是一个坐拥数亿资产的青年才俊?如果说许戈辉仅仅凭的是年轻貌美,那么她一定比不过十八岁的美眉,可十八岁的美眉到处都是,而许戈辉只有一个。
也许很多人会说,哦,他们的婚姻不一定幸福啊,不一定长久啊,说不定哪天就散了呢。其实,这世间谁的婚姻就一定长久?再说,难道长久就一定幸福吗?张艾嘉曾经说过一句话,所有女人所受的伤害,都是她愿意受的,她不愿意受的伤害,伤害不到她。
这话一个没有阅历的女人是说不出来的--有了阅历的女人最厉害的一点,实际上就是她们知己知彼,所以她们百战百胜。情场如战场,她们早计算过自己的兵力和优势,对于没有把握的战斗,她们根本不去花费那个功夫--你是比尔·盖茨,你是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多我投石问路,但仅仅试探一下,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有阅历的女人有这个本事,她们不会像年轻女子那样寻死觅活寻恨觅愁。她们敢于奉献,勇于索取,善于妥协,并且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用警告她们最坏的结果,她们早已经计算过了--比如说,也许几年以后会分手,OK,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作为你的妻子,你总得分我一半财产吧?你舍得,我就舍得,我即使受了感情的伤害,但我的伤害是有补偿的。说到底,哪个女人一生是没有受过伤害的?往往是那个你爱得要死要活的人,伤你伤得最重,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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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经典女人(4)
认识的朋友中,有一位大龄女性,属于经典的职场"白骨精"--感情虽然荒芜,但事业丰收,也有长期固定的男朋友,但抵死不肯结婚,问为什么,答曰他房子太小。我们说,他房子虽然小,但总比你找一个没房子的将来还要住到你房子里的强吧?
"白骨精"白眼一翻,说:怎么可能?我不会的。我不会傻到去找一个比我差的男人。
前一段,我们忽然惊闻她结婚了--对方是一个钻贵,年龄比她还小,事业比她还大,而且认识不到三个月。我们说:为什么啊?
也许在一般人看来,"白骨精"之所以肯迅速结婚,是因为这是一个钻贵;而之前那个长期固定的男友,败在不足够富有不足够成功--人们说她势利,但我想这不仅仅是势利吧?哪个女人生来就是势利的?她不过是看穿了男人--一个男人如果很普通,那么他可能会和一个很优秀但上了年纪的女人"将就",但他内心里却是渴望青春的女孩子的,只是因为他太普通,而漂亮的美丽的年轻的女孩子并不愿意跟他们"将就",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这样的男人,是不值得对他们好的,他们就像农夫与蛇中的毒蛇,他们一无所有,冻得要死的时候,你把他们揣到怀里,给他们温暖和爱,但一旦他们复苏,他们首先要咬的就是你--不要怪他们恩将仇报,他们是普通男人,他们觉得自己和你这么些年,填补了你的空白,给了别的男人没有给你的陪伴,他们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认为女人如果不够美不够年轻,还有什么资格跟男人谈情说爱?所以对这样的男人,女人用他解解闷就可以了,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不必为难他们,你只要不嫁给他们,他们就咬不到你,即使咬到你,也不至于那么致命。
但假如求婚的是钻贵,那么还犹豫什么?不止因为机会难得,而且还因为钻贵男人因为他们钻贵,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要找一个年轻貌美愿意与之共结连理的女孩子并不难,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你--这说明什么?他们不是因为没有机会得到年轻女子而选择你,而是在比较之后,最后确定了你,这种感觉能一样吗?何况就是有一天,你们反目为仇,又怎么样呢?你嫁给一个普通男人,不是一样有可能分崩离析?不是一样要生儿育女?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一个钻贵呢?如果离婚,你失去什么?除了一桩婚姻一个男人,世界上遇到这种倒霉事的女人多着呢,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在离婚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得到一大笔财产,这些财产如果要她自己奋斗,也许她要奋斗三辈子都没可能。而且,再说,在如今的社会,一个女人如果既有智慧又有阅历并且还拥有财富,她还怕没有人爱吗?也许下一个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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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经典女人(5)
所以,我的看法是女人长了年岁没有关系,只要她的智慧含量跟着提高--女人年龄大了,就不要跟人家比新鲜度,比那个干什么?也不要比单纯,没必要。确实有很多男人喜欢单纯的女孩子,让他们喜欢去好了:第一,单纯的女孩子也会长大,很快她们就不单纯了;第二,如果她们到了一把岁数还单纯,那她们一定平庸而乏味。你何必要做那样的女人呢?你需要的男人是经过世面的,成熟的,懂得自己需要的,他们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年轻的女人多得是,但优秀的女人并不多;而且他们还知道,任何优秀的东西,都需要时间才能长成,如果没有经过岁月和时间的历练,钻石成不了钻石,古董也不会那么值钱。
当然话说回来,任何优秀的东西,她们之所以优秀,很多时候是因为耐得住寂寞,否则可能早早就把自己毁掉了--比如一件出土的青花碗,如果她不肯忍受墓地里几千年的沉寂,而是贪图俗世的热闹,也许早就被哪个凡夫俗子当饭碗,说不准哪天一生气,吵了一架,哐当一声,摔个粉碎!
因此,一个女人,如果足够优秀,就不必为了男人而拍遍栏杆--第一,拍了也白拍,农夫与蛇的故事不需要我重复了,当然我不是说,普通男人就一定是蛇,但你一定要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你才能看出他的本质;第二,在钻贵面前,你并不比年轻女子逊色多少--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轻易尝试新贵。你是酒,岁月把你酝酿得芬芳馥郁,你何必要让那些急吼吼什么都没见过的新贵在比酒量的时候,把你草菅了呢?
春日迟迟语:一个有阅历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就像一幅历经朝代更迭的名画,虽然有些残破,但她是惟一的,不可再生的,不像青春,世界上年轻的女孩子,多得就像麦当劳新鲜出炉的汉堡包,少吃一个,多吃一个是无所谓的。
单身的精彩像出戏
从几年前到今天,我的身边就一直有无数单身的朋友,其中一大部分是单身女朋友。她们总是把自己整理得无懈可击,无论是化妆还是衣着还是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她们一般受过良好教育并且有正当职业,如果在写字间的电梯里碰到,你会发现她们得体地像职业人中的"美标"洁具,干练利索经得起挑剔。她们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从脸上的表情到自己的心情;她们还能很好的控制局面,无论是工作的局面还是私人生活的局面;她们懂得享受生活,总是能够到最时尚的地方度假休闲,她们的生活充满着听意大利歌剧看俄罗斯芭蕾欣赏莫迪利阿尼的作品到普罗旺斯风格的餐厅品尝法国乡村骑士面包。她们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当她们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的时候,即使是最平庸的现实,也会沾染一点理想主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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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经典女人(6)
经过几次彻头彻尾的失恋之后,我一度万分羡慕这样的单身生活。我记得自己曾经对着镜子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并且对镜子中的自己说:"笑一个",然后我就看见露出微笑的自己--镜子中的我微笑着对站在镜子前的我说:"为什么要为难过的事情、无可挽回的事情流眼泪?一个人的生活不是一样可以微笑吗?想一想生活中有多少激动人心的事情?去洗一个桑拿,然后全身按摩,然后美容,然后买一套高档时装,再去挑选一堆原版电影,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生活?"
我就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心中暗暗发誓除非有一个最优秀的男人--有成功的事业;有辉煌的财富;有英俊的外型;有丰富的内涵;还要有对我个人的最热烈最浪漫的追求;否则,免谈。我一直没有遇到这样杰出的钻石男人,但是我遇到了一个异常优秀的单身女人,她那时已经决定去美国发展。
我去送她,在去机场的路上,她忽然感慨:我多么希望在我要进登机口的一瞬间,身后有一个人狂呼着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在人潮汹涌中看见一只高高举起的手臂!
我问她:你会嫁给这个男人吗?把机票撕掉!
她想了半天对我说:不会,但我会永远记住他。也许有一天我累了,想结束单身生活了,我会回来找他的。
我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会留在原地等你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对我说了下面的话,这些话使我明白了她和我的区别。一个资深有阅历的单身女人和一个涉世未深初经情感波折的单身女子之间的区别。
她跟我说:"如果你把单身当作一场等待,你就会把自己等成一块任凭风吹雨打的望夫石,多数情况下,你的等待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守株待兔连兔子都等不来,何况等一个人?当然也可能你等不下去了,最后给了自己一个结果,不过那个结果一般来说一定是一个很糟糕的结果;但是,如果你把单身当作一场戏,那就不一样了--你有可能成为最优秀的演员,而且你的生活也有可能成为一出最精彩的戏--你穿最漂亮的戏服;你说最无情的台词;你有最迷人的表情;你还有一大群追随你为你欢喜为你忧的影迷;你既是自己戏的导演同时也是编剧兼主角;而你身边的人,包括那些说着爱你爱你的男人,都是戏的配角,如果配角特别出色,那他的位置最多就是情景剧中的友情客串,出来一集两集,活跃剧情增加收视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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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经典女人(7)
春日迟迟语:如果你把单身当作一场等待,你就会把自己等成一块任凭风吹雨打的望夫石,多数情况下,你的等待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但是,如果你把单身当作一场戏,那就不一样了--你有可能成为最优秀的演员,而且你的生活也有可能成为一出最精彩的戏。
有一种女人,专喜欢别人的老公
有一种女人,专喜欢别人的老公,尤其是那种被调教得很顺眼的老公。对这种女人,做老婆的很难办,因为人家会说,好东西谁不喜欢啊?我喜欢优秀的男人有什么错吗?你说他是你的男人,那你有本事看住他,让他不要到我这里来啊!他真爱你吗?你们如果是真爱,你怕我干什么呢?还是你们婚姻有问题。
我一个女朋友,毫无内疚地当了多年"第三者",看着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说干我什么事?当然她是跟我这么说,她对那些男人则总是说"对不起"的,或者就是痴痴地看着人家,眼神中露出痛苦,低低的说:"我没有想到……"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到,是压根懒得去想--她为什么要想别的女人是不是难过?也有做老婆的找到她,质问她指责她哀求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但她依然是淡淡的,甚至还可能抛给人家一个启发式的问题:"他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话里的意思,似乎那个做老婆的很轻贱。
后来我这个女朋友嫁了人,当然嫁得很好,生了孩子,当然孩子也很好。女朋友做了全职太太,婚前讲好的条件,男人全兑现了,她很放心,即使有一天男人离开她,她凭着他给她的,舒舒服服过完这辈子问题不大。然后,男人就出了问题。常常回来得很晚,有的时候不回来,她猜也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但她不去猜,她不喜欢费这个力气。然后,有一天,一个清秀佳人型的年轻女子忽然来找她,对她说,你男人已经不爱你了,他爱的是我。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们离婚吧。
我这女朋友气定神闲,一点不着急,说:"你怎么知道他不爱我了呢?再说,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又何必非要我离婚呢?真正相爱的人,不需要婚姻。我离婚不离婚,实际上跟你们相爱不相爱关系不大。爱是无私的,你要真的爱他,你就不要给他压力,给他痛苦,你就自己把所有的痛苦都吞下,你就是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你也应该找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生下来,然后含辛茹苦带他十八年,伟大的爱是不求回报的。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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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经典女人(8)
清秀佳人刹羽而归。我这女朋友对我说:和我谈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老娘十年前拆过的夫妻多如牛毛,轮得到你这小赤佬到我太岁头上动土?她跟我说,做老婆的其实有做老婆的优势,跟那些新人争什么争?她新鲜她的,假以时日,她不就旧了吗?做老婆就得拿出做老婆的心胸来,比如希拉里,莱温斯基抖着那条著名的脏裙子,说那上面的东西是她丈夫搞上去的。希拉里怎么做的?放马过来,不就是一条脏裙子吗?再有十条老娘也给你熨平了!当然,话说回来,这也就是克林顿,如果换做别的男人,早一个大耳贴子扇出家门了,还熨,谁给你熨,你以为你是美国总统。
春日迟迟语:做老婆就得拿出做老婆的心胸来,比如希拉里,莱温斯基抖着那条著名的脏裙子,说那上面的东西是她丈夫搞上去的。希拉里怎么做的?放马过来,不就是一条脏裙子吗?再有十条老娘也给你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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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难道我非得凑合才能嫁掉吗?
下 篇
ASK and ANSWER
难道我非得凑合才能嫁掉吗?
彤姐,你好。我今年29岁,从没有谈过恋爱。我是这样一种女人,一定要男人先爱我,先追我,先对我表示出他的诚意和热情,否则,我宁愿放弃。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先表白的,即使我真的很喜欢对方。也不是没有人追求过我,只是当喜欢我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太年轻,现在不年轻了,喜欢我的人却不出现。我目前工作不错,收入也不错,有车有房,但是却没有人追求我,或者说没有人以我所渴望那种方式来追求我。我需要一个很宠爱我的人,把我视为珍宝的那种,但是我周围的朋友却对我说,我这么想就错了,天下哪有那种男人?但我觉得假如不能找到一个很爱很爱自己的男人,又何必要嫁呢?我又不需要男人给我钱花,也不需要他养我,我要的只是他对我的宠爱啊。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要说我错呢?难道我非得凑合才能嫁掉吗?或者说,难道我非得放弃掉对男人的幻想才能找到一个老公吗?(林林)
林林你好:先不说你的想法有错没错,事实上,女人即便到了80岁,也是喜欢被人哄被人宠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但是,29岁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个相对尴尬的年龄。一方面自己心里着急,另一方面男人又不把你当小姑娘了。对于很多男人来说,他们认为29岁的女人,该宠他们了。当然这是这些男人不成熟的表现。
不过对于你的当务之急来说,是要把自己嫁出去,而且还要嫁得让自己满意,所以我们就没必要花时间讨论为什么男人会更乐意宠爱19岁的,却不怎么乐意宠爱29岁的。让我们来面对现实吧。你29岁了,想有一个男人爱你追求你娶你,对吧?而你说你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想也许是你太缺乏这方面的技巧和手段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临时恶补估计效果也不会太明显。所以,我认为最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办法是相亲。请你的亲朋好友为你安排相亲吧--让他们对那些该死的男人说,应该怎么追你才能让你感到称心如意。我想大多数男人也是喜欢追女人的,只是他们有的时候顾及面子,不愿意太主动罢了。可能稍微给你一个暗示,见你不愿意就坡下驴,然后对方就想算了,天下女人多得是,何必看她脸色呢。而有了媒人就好多了。媒人的作用就相当于公关公司,有了公关公司替你美言,你就尽可以矜持了。
最后,我不得不说一点,你确实不必非要放弃掉对男人的幻想才能找到一个好老公,但维持一桩美好的婚姻,至少需要三个因素,第一;运气;第二:智慧;第三:双方的努力--不能你一点不努力,只是被动的摆一个POSE,然后人家男的就跟神风敢死队似的往上冲。咱又不是图兰朵公主,哪那么多王子把脑袋掖在裤腰带里来找我们,让我们出三个迷,猜不中就情愿被我们砍掉脑袋?所以,我不是劝你将就,我是劝你适可而止,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家也喜欢咱的,就赶紧欢天喜地拜了天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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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别人对待你的态度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别人对待你的态度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陈彤:您好!
你好,很冒昧的打扰你。话还要从两年前说起,他是我大学同学,跟我一般大,24岁。说真的和他在学校的那段日子很开心,我们曾约定好毕业后一起去上海。但我最后阴差阳错地去了广州。去之前我答应他说,只要他能在上海找到工作,我就辞了工作跟他过去。他和班里其他几个同学就这样去了上海,其中有一个女孩是我的师姐。后来其他同学告诉我,他和我的师姐好上了。那段时间我非常痛苦,毕竟我们在一起有四年的时间了,我想到上海去找他,当面问问清楚,他可能是怕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就到广州来看我,他一共在广州呆了三天,花掉了我一个月的收入。走之前,我们相互约定,如果他能在上海为我找到工作,我就离开广州去上海,反之,如果我能在广州为他找到工作,他就离开上海到广州。我很快就为他在广州到了一份工作,但他却迟迟不肯来,说我的师姐好不容易为他在上海找了一个工作,他就这样辞掉不好意思。他说等他慢慢站稳脚跟,再接我到上海来比较好。我答应了,不久以后,我上海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告诉我,他和我的师姐一直住在一起,我听了,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之后便打电话给他,他承认了。我和他在电话里分了手。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是哭着入睡。
然后就是有一天,他忽然告诉我,他想到广州来找我。从此我们又恢复了联系,我为他在广州找了一份收入以及待遇都比他在上海要好的工作,他来了以后,却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又匆匆回了上海,他这次没有骗我,而是直说要回去给我的师姐一个交待。我虽然激烈反对,但他还是去了。然后一直到现在,他都呆在上海,和我就是想说的时候和我说说,不想说了,手机关机。问他,他就说和那个师姐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想对她好一点,尽量让她开心。他说如果我真的爱他,就不应该为难他而应该理解他信任他宽容他。
我现在真的很痛苦--因为我的公司有一个海外培训计划,我已经接到通知,要我下周一就去香港,但是他却要我等他到下周三,他说他下周三一定会到广州来,要我放弃掉这次培训。我真的很难过,难道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他在考验我对他的感情?可是假如他下周三又改变了主意我怎么办?他已经任意改变主意无数次了,还总是说,人之所以要承诺就是为了不守承诺。我不知道是应该一走了之,还是等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这样一个男人还值得我信任吗?(喃喃)
喃喃: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别人对待你的态度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换句话说,他这么对待你,和你自己有关系。有的事情不要怨别人这样对待你,要问就问自己,我为什么容许他一次次伤害我呢?如果他非要说,这是对你的考验,那么我想告诉你的是,真爱你的男人,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这样考验你?至于到底是否要等他,我的答案是"不等"。守株待兔也许能等来一只兔子,但那一定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兔子。如果我是你,我会告诉他,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一直在我这里透支你的个人信用,现在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卡已经被你自己刷爆了,如果你要继续用这张卡,该是你往里"续费"的时候了。不要指责我不信任你,信任和机会一样,是要自己去赢取的。当然你不是我,因为你对他已经动了感情,而我没有。所以你必须先把自己对他的感情理清楚,然后才可以说出我这么理智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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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做女人有的时候要对自己狠一点
做女人有的时候要对自己狠一点
陈彤姐你好:
我爱上了我的男同事,在我之前他有过一个女朋友,现在还保持着极亲密的关系。无论任何时候,只要那个女孩有什么事,他立刻扔下我就去,我忍无可忍,对他说如果要和我好,那么就不要跟那个女孩联系。他说他做不到。我愤怒之下提出分手。但毕竟我们还是同事,每天还会见面,所以慢慢地又在一起了,说实话,我无法抗拒他对我的关心,甚至非常留恋他对我的体贴呵护。他说我是红玫瑰,他过去的女友是白玫瑰,两朵玫瑰他都爱,我听了心痛欲碎。我知道我可以离开他,把心放到工作上,让自己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人,但我明白那不是一个女人最终的幸福,一个女人最终的幸福,是和自己爱的男人结婚,组成家庭,而他就是我爱的男人,如果失去他,也许我这一辈子再找不到一个能够让我那么投入的男人了。我想和他结婚,给他生儿育女,但是他却不给我任何承诺,只一面按部就班的关心我体贴我,一面对我说爱是没有罪的,还说如果爱他,就要给他自由,不要限制他,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婷婷)
婷婷: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现在就看你怎么决定。西方有句谚语,大意是说,上帝总是在让我们遇到对的人之前,先遇到错的人,这是为了让我们懂得幸福之来之不易。你现在不过是遇到一个让你心碎的男人,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承受不起,还谈什么幸福人生?人的一生长着呢,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事业有成也许在你看来不是你人生的目的,但是,它可以帮助你打开视野,使你的心胸和眼界都更高远。现在就断言"这一辈子再找不到一个能让我那么投入的男人"实在为时过早,且大有长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你才多大?刚见过几个男人?有时候我们离不开某个人,不是因为我们爱他,而是因为我们找不到更好的人取代他。我们之所以宁肯忍受一个人对我们的伤害,很多时候也不是因为我们对他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因为我们忍受不了寂寞。如果你情愿自己的一生就和这样的男人纠缠在一起,那么我下面要说的你就不必看了。但假如不情愿,那么不妨对自己狠一点,舍弃不愿舍弃的,才有可能得到你所希望得到的。如果实在对自己舍不得那么狠,那么不如用他对你的方法对他,把他对你甜言蜜语只当作是生活的调剂,也就是说,他愿意哄你开心,就让他哄,他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没必要再为他伤脑筋了,也许他就是那样一种男人,当他真的失去你的时候,才会觉得需要抓紧你。当然假如他还是不在乎,那么这样的男人正好就这样失去,免得以后还要花工夫分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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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我失去了第一次,怎么办?(1)
我失去了第一次,怎么办?
彤彤姐:
你好!有一件事情,非常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告诉你吧,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半年以前,我爱上一个男人,他当时失恋,总是找我倾诉。后来我们就住到了一起,大概一个月前,他开始找各种借口躲着我,开始是说他工作忙,不接我电话,也常常忘记给我回短信,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去他单位找他,结果见到他和另一个女孩子很亲热地在一起。我问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对我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自由,如果我还爱着他,他可以考虑继续跟我交往,但前提是绝对不能妨碍他的生活,而且如果他忙或者没有时间,我不能要求他见面。我当时很愤怒,就提出分手。但回去以后,却感到自己离不开他,我跟他道了歉,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也原谅了我。但一直到现在,大约一个星期了,根本对我不理不睬,问他圣诞节怎么过,他说要加班,问他新年呢,他就暴跳如雷,说管着吗?其实,我有他的QQ密码,查了他的聊天记录,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而且就是那个在他单位被我遇到的女孩子。我感到非常非常痛苦,因为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他,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没有好好地爱惜自己。我才25岁。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但是也许将来再也不会有男人能好好爱我了,也许在其他男人眼里,我也是一个不值得好好爱的女人,一想到这一点,我就非常伤心。
哭泣的美眉
哭泣的美眉:你好。首先,哭泣不解决问题,所以不要再哭泣了;其次,你25岁失去了处女膜,总比你到65岁还仍然是一个处女强。当然,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这不意味着我不理解你的痛苦。相反,正是因为非常理解,所以我才这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从坏的一面讲,你所托非人,既失身又失恋,双重打击,但从好的一面讲,你成熟了,有阅历了,一个女人在25岁的时候遭遇这样的事情,总比她到45岁还一无所知强吧?顺便跟你说一下,随着女人的年龄增长,那层膜会越来越不重要,假如你到了三十岁,还是一个处女,那么你可能要比你不是处女遭遇更多的尴尬,因为男人会认为你或者有问题,或者修复过。当然对于那种过分在意你是不是处女的男人,你离他们远一点就好了,大部分有阅历的男人,并不是很在乎这一点。他们又不是跟那层膜过一辈子,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有份好工作,有个好职业,人又不错,他们为什么要计较你那一点呢?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对那些追求你的男孩子说,是呀,我曾经爱过一个人,后来发现那个人是混蛋,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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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我失去了第一次,怎么办?(2)
顺便说一下,很多明星,比如说舒淇,哪个男的会计较她是不是处女?王菲都跟别人生过孩子,又怎么样?那些只要处女的男人,不是你要的男人,你要的男人,是真正爱你,愿意接受你,同时可以体会到你的好处的男人。另外,对于你是不是处女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把它作为一个心理负担,假如下一个男友问起,你就要问他很在乎吗?如果他说很在乎,你转身就走。如果他跟你道歉,你可以原谅他一次。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最后再说一下,因为你不是处女了,所以你更要挺起胸膛。反正已经不是了,时光又不能倒流,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处女活得快乐,很多早早就不是处女的女人的一生,比那些到死还是一个处女的女人,活得精彩快乐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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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我该嫁他吗?他很穷但他很温柔
我该嫁他吗 他很穷但他很温柔
陈彤姐姐:
如果您不介意我这样称呼您。我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快四年了,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对我非常好,每天早上给我买早点,帮我打开水,总是想方设法让我开心,有的时候我脾气不好,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他比我还着急,他总是让着我,关心我,体贴我,即使是我的错,他也总是说是他不好。大学四年,他照顾了我四年,宠爱了我四年。现在我们毕业了,他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而我则进了一个比较好的单位。现在工作不好找,家里没有一点关系,找到好工作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我知道他即使最后能找到一份工作,无论从收入还是其他方面,都肯定不会比我好的。我的父母都不同意我和他继续来往,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他的家庭,他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则体弱多病,一家人为他上大学东借西凑欠了几万元的外债。我妈妈对我说,那就是一个火坑,让我尽快分手。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我舍不得他,我很喜欢他,而且我怕以后再也遇到一个像他这样对我好的人了,另一方面,我又很害怕去跟他过苦日子。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小齐
小齐姑娘: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跟你说点别的。现在电视上正演一个连续剧,说的是"红拂夜奔"的故事。当年红拂是杨素身边的红人,那个时候没有福布斯排行榜,假如有,杨素肯定是全国首富。
有一天,一个叫李靖的年轻人,穷途末路想到杨府碰碰运气,看看杨素是否肯提携他,给他碗饭吃,结果杨素没看上眼,反倒被杨素身边的红拂看上了。于是就有了一出"红拂夜奔"。
本来红拂跟着杨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爱上了李靖就得跟他风餐露宿浪迹天涯,当然后来李靖投奔李世民南征北战得了天下,夫贵妻荣,红拂被册封为韩国夫人,也算当年没有白跑一趟。
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不是要你去学红拂,而是想告诉你,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是红拂,但是却夜奔了李靖,那样对你自己是灾难,对这个男人也是灾难。你跟他,你觉得心里委屈,因为你自己认为是屈尊下嫁;他娶了你,他觉得你应该跟他患难与共,所以你吃苦受累是应该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同仇敌忾一往无前呢?
所以,我的结论是,假如你是红拂,有她那样的胆识和勇气,再有她那样的慧眼和坚强,那么爱就爱了,即使你的整个青春将成为一场长征,你也能无怨无悔以苦为乐;假如你不是,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免得害人害己。你失去他,也许反倒有可能成全你和他--你可以按照你父母的心愿,找一个差不多的男人,过上安逸平静的生活,过几年生一个孩子,一辈子没有大风大浪,他离开你,如果他是一个真男人,背水一战,也许几年以后还有可能白手起家。总之,感情的事不能有半点勉强,假如你委屈地嫁他,却受不了跟他一起吃苦,那不如不嫁,也省得他因为要领你这个情,而不得不将大把的青春时光用来低声下气地哄你,既耽误自己功夫,也不可能真能把你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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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不要总觉得自己无辜(1)
不要总觉得自己无辜
彤姐:
你好!我对爱很迷茫,想请你帮我。我认识他是在两年前,认识没多久,他就追我,说想要我做他女朋友,由于是刚认识,就没有急于答应他,谁知道也就不到一个星期,他和他的高中女同学在一起了。当时我是从我的一个最可靠的朋友那里听说这个消息的,后来又从几个和他认识的好朋友那里证实了这件事情。我想既然他有了女朋友,那就算了吧。再后来,我离开北京去了上海,我们大约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面,只是常常发短信打电话,我们成了好朋友,感觉很好,我有时出差到北京来,我们也会见面,他从来都没有正面的告诉我他有女朋友,我也从来不问,我想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告诉我总有他的道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谁"抢",我想就这样做一个朋友相处,也很好。但说实话,心里确实存了希望,希望他能再次向我求爱,而这次我不会错过。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回到北京,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他答应了,之后一直是我主动联系他,他有求必应。不久,我有了他的孩子,我知道目前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要这个孩子,我不愿他说出来,所以我主动说不要孩子,他陪我去了医院。事后,我回到上海上班。开始的时候他还发短信来问我身体状况,让我感觉很温暖,但很快就又变成是我主动联系他,再接着我自己也觉得委屈,为什么别的女人为男人做了这样的牺牲和奉献,往往会得到加倍的爱和关心,但我这里却不是这样?我也知道他工作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难道一通电话就会浪费很多时间吗?!
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他,我感觉他好象对我淡了很多,以前都是我主动联系他,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我不愿意那么主动了,因为我不想他觉得我好象在拿这件事情来纠缠他。可是我不打电话,他也就不打,已经有半个月了,他连个短信都不发,如果我打过去,他也总是很忙很忙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爱我。朋友对我说,男人喜欢摸不透的女人。不看中他,反而他更重视你,真的是这样吗?但为什么爱要这么多的手段。好累的。(幽幽)
幽幽,你好。恕我小人之心地猜测一下,假如他现在又给你发短信,又和女朋友吹掉,星夜兼程跑到上海,飞奔到你身边,单膝跪地,奉上结婚钻戒,你是不是就会认为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为他打掉一个孩子,包括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他,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边舔伤口一边坚强的独自面对生活?
你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跟谁去"抢",但你却一直在以实际行动去实践着"抢"。当然"抢"这个字还可以换成另一个说法,叫"争取自己的幸福"。伟大领袖曾经教导我们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争取自己的幸福,也分争取得到和争取不到。从现在的结果看,你为争取他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没有达到你预期的目标,如果你非说你没有任何预期目标,你就是喜欢他,愿意为他付出,不管他对你怎么样,你都一如既往地爱他支持他肯为他做任何事而不求回报,那么你就没必要那么难过了,相反,你还可以骄傲地对自己说:我做到了。我真正的爱过一个人。我知道那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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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不要总觉得自己无辜(2)
不要说我狠心,也不要老觉得自己无辜,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即使被爱情冲昏头脑,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事后我们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你和他不是一天两天,你明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把自己的感情投进去,这不就跟明明知道股市有风险,还冲进去一样吗?不要说他不珍惜你的付出,他脑子又没有进水,我能想到的,他也都想到了,只是假如他不想负责任,他就不应该"碰"你,但也许他想反正是你乐意呢--可是假如让他就因为你这点"小伎俩",就把自己后半辈子全给你,我想他也会认为自己冤。也许你会叫苦,说我都是真心的,我哪有什么伎俩,呵呵,这句话要打碎牙吞到肚子里。你一定要熬到有一天,你彻底摆脱这件事情,可以很骄傲很骄傲的时候,你才可以对别人以那样的口气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犯过傻……"只有到那个时候,世人才会相信,你是犯傻而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在信里,最后问我一句:爱为什么要这么手段,好累的。其实,我想说的是,假如那些手段奏效,还是蛮有意思的。事后回忆起来,会说哦,那个时候他(她)好爱我的,他(她)都用了哪些哪些办法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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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没有几个男人肯做女人的"创可贴"(1)
没有几个男人肯做女人的"创可贴"
陈彤姐:
我今年32岁了,个子高挑,长得也算漂亮,相过无数次亲,经历过无数次无疾而终的恋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去年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跟我同龄的男人,他对我一见钟情。让我最感动的是,有一次我对他说到我伤心的过去,他听了动情的拥我入怀,对我说:"上帝在安排我们遇到对的人之前,总是让我们先遇到错的人。"
我们迅速堕入爱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后,他突然失踪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去他住的地方找,门永远锁着,打电话到单位,永远不在……
介绍人找到他,他只说:"对不起,有些话我永远说不出口。"我们就这样分手了,从相识到结束,不足3个月。当时,我非常痛苦,朋友建议,尽快认识一些新人吧。就这样,在朋友的撮合下,我收到了一个男同事的求爱短信,我们在一个单位共事了十年,但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我们开始约会,他每天都给我发无数短信,问寒问暖,甚至陪我加班。我对他讲了我的过去,说我有很多痛苦的记忆,我对人、尤其是男人绝望到底,不敢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他说,你可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感动了,不在乎他穷,不在乎他的房子里除了床、电视,再没有别的;不在乎他个子矮;不在乎他离过婚,只要这个男人愿意对我好,我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们商量着结婚,由我掏钱置办家电、家具,当一切齐备的时候,我怀孕了。我兴奋地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却冷漠的说:不想要孩子。我说,那我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吧。他说做掉孩子再结婚。
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从我做掉孩子的那天起,我的所有电话,短信他都不接不回了,而且,当我去他住的地方找他的时候,他竟然不开门,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说,只是发了个短信:"你回去吧,我不想见你。"
从他给我的第一条短信算起,到最后这一条,一共是5个月时间,给我的分手理由是:他想过自由的生活。
陈彤姐,我知道你会告诉我应该放弃应该坚强,可是,为什么,我遇见的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瞬息万变、不负责任、铁石心肠!!!(小阑)
小阑:你好。既然你已经知道我要说"应该放弃应该坚强",那么我就不重复了。从你的信里,似乎看不出你犯了什么错以至那些男人要这么伤害你--你个子高,相貌好,而且又不嫌贫爱富。我反复读你的信数遍,我想如果要说你有什么错,那么可能在于以下三条。
第一条:坏男人就像地雷,不使自己受伤的办法只有两个,第一个,躲开,第二个,排除。但"排雷"需要技术和勇气,一般女人不行,所以我们为了保护自己,好歹应该掌握一些识别坏男人的办法。否则,情场如战场,一不留心就会被炸得血肉模糊。
第二条:如果你想嫁给一个男人做老婆,那么你就要从一开始就明确,如果他不想结婚,那么就不交往。你不能等到孩子都怀上了,再说结婚的事。
第三条:一般来说,女人很容易犯一个错误,她们会误以为男人爱听她们讲述自己的情路坎坷,她们甚至会天真的以为她们在男人怀里的哭诉,会让男人更爱她们。其实,除了贾宝玉以外,没有几个男人肯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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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没有几个男人肯做女人的"创可贴"(2)
没有几个男人肯做女人的"创可贴"
人的"创可贴",女人向男人展示自己的伤疤,无论是身体的伤疤,还是情感的伤疤,都是极不明智的。而你却恰恰做了这么一件事:"我对他讲了我的过去,说我有很多痛苦的记忆,我对人、尤其是男人绝望到底,我不敢相信任何人说的话……",不是说你不可以对男人说这些,但最好少说,如果一定要说,要挑时间场合,而且要记住绝对不要反复说。也许你说的时候,男人会把你搂在怀里,替你擦干眼泪,但,生活不是电视剧。
你不要亲自扮演琼瑶阿姨剧中的女主角,生活中爱给女人擦眼泪的男一号是很少的。大多数男人是没有兴趣和耐心承担这一重任的,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这样的男人,那么你除了善于哭诉以外,还必须具备其他过硬的功夫,否则,他凭什么喜欢一个整天哭诉自己受尽男人伤害对男人绝望到底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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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做女人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做女人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陈彤,你好:
我的婚姻遇到了麻烦。我和老公是大学同学。婚后几年我一直觉得非常幸福。但是,从女儿三岁多吧,他开始冷落我。现在想想我当时做得非常不明智:跟他吵架、冷战,查他的电话,慢慢的愈演愈烈,逐渐恶化到好几天不说话,他也很多天不理我。我被他的"冷暴力"逼得要发疯,于是隔三岔五冲他发脾气、哭泣,有的时候也求他,都没有用。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我不爱你了。之后,我们就分居了。今年初他跳槽去了另一个城市,走后几乎没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回来过2次,和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我现在和公公婆婆、孩子在一起生活。老人对我很照顾。孩子也很乖。我的工作也还不错。但是,我才三十多岁,就这样一直熬下去吗?他坚决否认有外遇,而且也从未主动提过离婚。我现在努力让自己不在意他。但有时又很恨他。我该怎么办呢?(小芒)
小芒,你好。你问了一个我很难回答的问题。套用一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但我总觉得你们和好如初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低的,不是没有,但除非奇迹发生。有一个离婚女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能不离还是不离,但离了也没什么,关键是离的时候,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以后会过得更好,如果没有这个信心,那还是不要离的好。
换句话说,这不是离和不离的问题,而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性格,所谓性格即命运。有的性格的人,离了就好,有的性格的人,离了就不好,尤其是性格上不那么坚强的人。所以,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你和他名存实亡,但好在还有一个名分,但如果连这个名分都没有了,你会不会跨掉?很多女人之所以能勇敢的离婚,不是因为她们觉得没有男人也能过,而是她们认为男人就是那么回事,只要想要,随时都有,但你显然不是那种女人。
我猜想真正令你痛苦的可能不是他对你的冷淡,而是你的感情找不到寄托。假如你现在身边有一个体贴你关爱你的男人,那么你的痛苦就不会这么深。我不敢轻易劝你离婚,因为我知道对于有多年婚史的已婚女子来说,即使是一个名义上的老公,也是精神上的安慰和希望。长期的家庭生活,使很多女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寻找一个新的爱人。而这些问题,都不是你丈夫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必须想办法克服,光恨他是不解决问题的。没有人逼着你熬下去,你之所以熬下去,是因为你没有其他解决方案。做女人要学会为自己打算,即使你对他还抱有希望,你也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想你明白什么叫"两种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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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情郎
陈彤:
你好。我的故事很老套。我嫁了一个男人,为他生了孩子,然后为了照顾他年迈的双亲,我辞了职,在家做全职太太,支持他的事业。我们是白手起家,现在他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名人了,但是却有了外遇,是他手下一经理的老婆。我抓到他们的证据好几次,有几次想直接告诉那个经理,但他对我说,如果我这样做,就是破坏人家婚姻。平心而论,他对我对孩子对我父母都很好,在外人面前也很给我面子,我过生日的时候还送我整套的卡地亚最新款式珠宝,为我办了生日PARTY。他对我说,他绝对不会抛弃我,他说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没本事没能力没机会没有其他女人主动奉献或者受到的诱惑不够大。我真的很痛苦,我爱他,可是我无法忍受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我应该怎么办?
无奈
无奈:你好。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忍,一种是不忍。不忍很好办,法院的门开着呢。但忍又很艰难,忍字头上一把刀。我不敢劝你不忍,因为毕竟你对他有感情,而且毕竟你已经习惯并且喜欢他给的一切。
你不是戴安娜那种女人,提出离婚,然后闹得沸沸扬扬,然后一刀挥向查尔斯王子的财产,据说查尔斯离婚后几乎就是一穷光蛋。这么绝的事,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一般的女人,尤其是咱国的女人,想都不敢想,敢情可以用这种方法,既惩罚了负心人,又使自己日后的生活充满阳光。比如说妮可·基德曼,跟汤姆·克鲁斯的离婚官司打得多锱铢必较啊,然后一个华丽转身,拿到奥斯卡小金人,获奖感言是:感谢我的前夫。
其实,你也可以这样,至少分掉他一半财产,投身到火热的生活中去,不必在他那里委曲求全,将来倘若出人头地,也可以在众人面前微笑着说:感谢我的前夫。当然,假如你没有勇气,或者缺乏智慧,或者不够坚强,那么我教你这个方法是害你。所以,你不如忍,像林凤娇忍成龙那样,守得住寂寞吞得下屈辱。
不过,无论忍还是不忍,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的丈夫不能是个混蛋王八蛋,假如他压根不知好歹,那么你忍或不忍,结果是一样的,而且越忍可能越惨,万一他把财产一转移,哪天翻脸不认人,对你说早已不爱你了,给你仨瓜俩枣那你可真是欲哭无泪。因为无论怎样,要从现在起,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牢牢掌握住家庭的经济,给自己创造一个好的小环境.至于感情的事,那么就随缘分。也许你和他还有缘分,他还会浪子回头,也许是另一种情况,即使他浪子回头,但你的心却有了别的归宿。什么都是可能的,关键是要给自己时间,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照着最好的努力,但做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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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把王八蛋当做你的垫脚石吧
把王八蛋当做你的垫脚石吧
彤:
你好!我认识我老公的时候,他正被当时的女朋友甩掉,他说那个女人嫌他穷。后来他疯狂追我,那阵子我身体不好,他经常陪我去医院,我们算是患难之交。但家里以及所有的朋友都反对我嫁他,其中一个朋友对我说,穷男人不能嫁,花心男人更不能嫁,如果又穷又花心,那就是火坑。他们告诉我他在我之前至少跟5个女人同居过。我没有介意,因为他并没有瞒我。
结婚一个月后我怀孕了,到那时我才知道,他为了娶我,欠了很多债。我跟他商量,以后他的工资做日常开销,我的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同意了。但因为我的工资比他高出很多,结果每个月发薪水那天,他都会发脾气。再后来女儿落地,他却在那个时候辞了职,说是要做生意。我把我全部的积蓄都给了他。
整个月子,就是孩子的哭闹和洗不完的衣服尿布,而他是根本连在家里多呆一分钟都不肯的。我只休了三个月产假就上班了,家里实在没钱了。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他有了外遇。他对我坦白,说是过去那个嫌他穷的女朋友,回来找他,他们又好上了。我当时就哭了,但他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不久,我就撞到他们在一起,那一次,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对我说离婚。
那件事情对我打击很大,我病了很长时间。大概两个月后,他来找我,诅咒发誓甚至跪在我面前求我,我相信了他。然后我每天上班,他接送小孩,他没工作,生意也没做起来,我都没有说什么,但我受不了的是,他竟然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段时间,他家人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却只一味的叫我忍。再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个时候我每天要上班,要照顾女儿,还要管他吃喝拉撒,常常是累得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不过那段时间心是最踏实的,不停地想,我这样对他,他应该不会负我了吧?这个梦直到最近彻底破灭了--我偶然在他手机上发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时间显示是最近的一天中午。我气得浑身发抖,骂他为什么这么没良心,他也哭了,给我道赚,但第二天,他就走了,然后常常夜不归宿,电话打过去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有时打了还是那个女人接的。最近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说等我把孩了流掉之后,咱们分开吧,他说不要老说这些话,我跟她没有可能的,你永远是我的老婆,他说想要这个孩子,但是被他伤了这么多次之后,真的很难再去相信他,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小于)
小于:你好。我想你的事情跟一万个人说,一万个人都会说"离婚",这样的男人还留着干什么?换句话说,如果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而是发生在你朋友的身上,我相信你也会说:"离婚!对这样的男人不要抱幻想。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但,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却一次一次地原谅了他,为什么?他当然是个王八蛋,从任何一个方面说都是,穷、没本事、花心、缺乏责任感、对你不好,但为什么这样的王八蛋却总有女人喜欢呢?而且竟然还有两个女人去争他抢他--说句难听的话,是我们女人自己"贱"。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想你之所以一次一次原谅他,也许是他确实在某个方面有过人之处,让你对他产生了"依赖"。这就像一个吸毒的人,虽然毒瘾发作的时候很痛苦,而且主观上也想戒掉,但客观上却总是戒不掉。
所以,我想对你说的是,决心很重要。如果下不了离开他的决心,就不要怨恨他这样对待你,因为是你自己太优柔。你在拿你以后的时间去赌有一天他会回到你身边,会更加爱你,会抹平你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你认为如果赌赢了,那么受的这些苦也就值得了。这是一场赌博,而赌博是有输赢的,你打算下多大的赌注?换句话说,你打算允许他再伤害你多少年?还是押上你的整个后半生去赌一把?
当然也许你会说,我是想离开他,但我离不开,我不知道以后的方向。那是另一个问题--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苦难是强者的垫脚石,是弱者的深渊。有很多著名的女人,是把王八蛋男人当做"垫脚石"的,她们经历了不幸,把不幸变成了人生的财富,我希望你是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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