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09

第九章 从厄伦堡手稿到初版、最终版的演变——例2：《玫瑰公主》

人们像喜欢《白雪公主》一样喜欢《玫瑰公主》，因为它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的浪漫爱情故事。［www.61k.com]美丽的公主受到诅咒，被一个纺锤刺中，陷入了长达一百年的沉睡，最后被一位英俊王子的一个吻给解除了魔法，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在这个民间童话中看到了古老神话的碎片，看到了关于生命和世界最古老直觉观点的延续……这个童话叙述的是死亡与复活。”1

凡是读过这篇童话的人，都不会忘记这样一段饶有风趣的描述：“马厩里的马，院子里的狗，屋顶上的鸽子，墙上的苍蝇，就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声音了。厨房里的一个小孩做错了事，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小孩睡着了。”然而，在最初的版本中，却仅仅是这样一句话：“连墙上的苍蝇也睡着了。”

对比1810年厄伦堡手稿、1812年初版及1857年最终版，我们会发现，威廉·格林运用他诗一般的想象力和文学语言，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把一个口头故事整整扩充了三倍。

其实，类似《玫瑰公主》的故事不止一个，佩罗童话里就有一篇《睡美人》（又译《林中睡美人》）。比起《玫瑰公主》来，我们可能更熟悉《睡美人》这个名字。那么，佩罗版《睡美人》又与格林兄弟版《玫瑰公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9.1《玫瑰公主》的故事来源

《玫瑰公主》最初被收入1810年厄伦堡手稿时，编号为19，收入1812年初版第1卷《格林童话集》时，编号为50，直至1857年最终版保持未变，即KHM50。

1808年左右，玛丽·哈森普夫卢格为雅格布·格林第一次口述了这个故事。 佩罗的童话《睡美人》被视为它的原型。

9.2《玫瑰公主》：1810年厄伦堡手稿与1812年初版

迄今为止，我们还不曾出版过1810年厄伦堡手稿及1812年初版的格林童话。我们所熟知的所有《玫瑰公主》的译本，都是出自于1857年最终版。

●关于译文的来源：

以下厄伦堡手稿《玫瑰公主》的中文，译自日文版《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初版以前 グリムメルヘン集』，2001）2及收录于日文版《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ドイツロマン派全集第15巻：グリム兄弟』，1989）一书中的《民间童话：厄伦堡手稿》。3

1812年初版《玫瑰公主》的中文，译自于日文版《初版格林童话集2》（『初版グリム童話集2』，1997）4及收录于小泽俊夫所著的《格林童话考》（『グリム童話考』，1999）5一书中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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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比对上的方便，对下面两个版本的译文进行了分段处理。[www.61k.com）

1810年厄伦堡手稿

有个国王和王后，没有孩子。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小龙虾从水里爬

上岸来，对她说：

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女儿了。

这话真的应验了。

●“没有孩子”改成了“一个孩子也没有”，进一步加重了语气。同时，为了强调国王夫妇盼子心切，还加上了一句“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

●间接引语“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女儿了”，改成了直接引语“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会生下一个女儿”，并使用了引号。

仅从使用了引号这一个变化，也可以看出一种倾向，即威廉·格林正在把口头讲述的、依靠耳朵来聆听的民间童话，加工成可供阅读的民间童话。

其实，格林兄弟是在赋予民间童话一种新的形式，一种混合了口述传统与文字传统的书面形式，其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当时日渐兴起的中产阶级家庭对儿童读物的需求。《格林兄弟传》的作者赫·格斯特纳（Hermann Gerstner）说“这是一种非凡的文字工作。他们在忠实地保存口头文学精髓的同时，将全部童话尽行纳入跟他们的风格相适应的的语言”。6对于他们的这种努力，杰克·齐普斯给予了这样的评价：

格林兄弟不仅仅是收集者。事实上，他们在1812年和1815年出版的

两卷156个故事的主要成就，就是创造了一种理想的文学童话的类型，是一种寻求尽可能接近口述传统，同时包含风格、形式和相当大的主题变化，以吸引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读者的类型。7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国王非常高兴，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公主的诞生，让国王非常高兴，举行会。 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这个国家里有十三个妖精，可是国王宴会还邀请了住在这个国家里的妖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以第十三个妖精精们。可是国王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没有被邀请。 以有一个没有被邀请。因为有十三个妖妖精为女孩送上了所有的美德和美精。

丽。 妖精们来参加宴会了。宴会结束的时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第十三个妖精候，妖精们为公主送上了礼物。第一个进来说： 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接着，因为你们没有邀请我，所以我预言，其他的妖精们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你们的女儿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到的一切东西。

纺锤刺死！ 可是，第十一个妖精刚说完自己的祝其他的妖精们为了缓解它，就说： 福，第十三个妖精进来了。这个妖精因 1211812年初版 有个国王和王后，一个孩子也没有。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有一次，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小龙虾从水里爬上岸来，对她说： “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会生下一个女儿。” 这话真的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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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只是沉睡一百年。[www.61k.com)

为没有被邀请，非常生气，大声地说：“因为你们没有邀请我，所以你们的

女儿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纺锤刺

死！”

父母惊呆了。可是第十二个妖精还没

送上祝福，便这样说道：“不过那不是

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相对简洁的厄伦堡手稿，1812年初版显然是在故事的文学性与可读性上下了不少功夫。比如一句简简单单的“妖精为女孩送上了所有的美德和美丽”，被扩写成了“妖精们为公主送上了礼物。第一个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接着，其他的妖精们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到的一切东西”。

●形容第十三个妖精非常气愤，而且是大声地说话。

●加入一句“父母惊呆了”，不但强调了公主父母的反应，也使故事陡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禁为公主的命运担起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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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其他的妖精们”，而是选定了第十二个妖精来缓解那个诅咒。 ●间接引语变成了直接引语，加上了引号，如“公主只是沉睡一百年”，改成了“‘不过那不是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在佩罗版的《睡美人》里，被邀请来参加小公主洗礼的是七个仙女，而不是十二个；剩下一个没有被邀请的，是第八个，而不是第十三个。

……他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洗礼，把国内的七位仙女都请来做小公

主的教母，七位仙女按照当时仙女的礼俗，每人要送她一份礼，这样，小公主就可以拥有一切无上的完美了……可是当她们坐下来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老仙女，她没有被邀请，因为五十年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居住的塔，大家总以为她不是死了，就是被邪法迷住了。8

是不是当初为雅格布·格林讲述这个故事的玛丽·哈森普夫卢格记错了数字，把七记成了十二，已经无从考证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七也好，十二也好，都是民间童话所喜欢的数字。

那么，这个十三又具有怎样的隐喻呢？十三并不在民间故事喜欢的数字之列。

十二好解释，一般会认为十二是一个整数，象征一年的十二个月。而对于十三这个在基督教里并不吉利的数字，则是众说纷纭了。

“是否可以将十二个仙女比作赠送给大地、大自然各种礼物的十二个月份？而将发怒的第十三个仙女，视为被赶下王座、被遗忘的第十三个月的化身呢？所有这些都可以被形象地描绘成一年有十三个月的阴历年向一年只有十二个月的

9太阳年的过渡。”这是麦克斯·吕蒂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

的本质》里说到的一种解释。日本著名的心理学家河合隼雄在《民间童话的深层——荣格心理学与格林童话》（『昔話の深層―ユング心理学とグリム童話』，1994）中则给出了这样一种解释，他说十二是一个具有强烈意义的完整数，加上与其异质的一，能得到了一种真正的完成。“就因为第十三这个恶的因子的侵入，《玫瑰公主》这个故事才得以进行并完结，恶成了故事里的促进者。”10小泽俊夫在《工作的父亲的民间童话入门》（『働くお父さんの昔話入門』，2002）里借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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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麦克斯·吕蒂的“量的对照”的理论，说被排挤出去的这一个人，拥有一种与那十二个人对抗的力量，这就好比一幅巨大的画面上哪怕只有一点红色，也会拥有一种与整个面积相对抗的力量，从而形成一种量的对照。［www.61k.com）11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虽然国王下令把全国的纺锤统统收国王为了保护宝贝女儿，就下令把全起来，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主国的纺锤统统扔掉。公主一天天长大，满十五岁那年，有一天，父母出去了。长得非常漂亮。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国王和她一个人在王宫里走来走去，最后，来

到了一座古塔。塔里有一条狭窄的楼王后出去了。王宫里只剩下了公主一个梯。公主来到一扇小门前面。 人。公主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最后，

来到了一座古塔。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到

塔里，公主好奇地爬上楼梯一看，有一

扇小门。

●一句“国王为了保护宝贝女儿”，说出了国王对公主的万般宠爱。

●“扔掉”替换了“收起来”，暗示对纺锤的恐惧。

●多了一句“公主一天天长大，长得非常漂亮”。小泽俊夫说威廉·格林增加这样一句描写，“也许是为了制造出一种民间童话的气氛。”12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这是民间童话最常见的一种叙述手段了。

我们说，尽管威廉·格林在不断地用文学性的语言改写和修饰一个个口头故事，但另一方面，他也在运用一切他所谙熟的民间童话的文法，来重新装饰或者说是修复这一个个故事，让它们读上去更像民间童话。这里的“恰好在……”，就是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好例。麦克斯·吕蒂说民间童话有一个基本的特征，就是所有的事物都是恰好一致，看上去故事像是充满了偶然性，实际上不然，其实这是民间童话的一种精密的构成方法。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民间童话极力地追求精确。恰好赶上期限，准确无误地抓住最后的时刻……”13

●“只剩下了公主一个人”，突出了公主的孤立。孤立性，也是民间童话最常见的一种表现手法。

●在厄伦堡手稿里，只是说“塔里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并没有说这条楼梯通向那里。而在1812年初版里，明确地指出：“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到塔里”。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门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公主一门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公主一转钥匙，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小房间。转钥匙，门就开了，

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在纺线。她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坐在那里纺半开玩笑地对老太婆说，自己也想纺一线。公主喜欢这个老太婆，开玩笑说自纺。可就在这时，己也想纺一纺，就从老太婆手里接过纺马上就沉睡过去了。 锤。可公主刚一摸到纺锤，就被纺锤刺

中，马上就沉睡过去了。

●公主一转钥匙之后，加了一句“门就开了”，动作一气呵成，更加连贯。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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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一个“坐”，强调老太婆是坐在那里纺线，而不是站着。（www.61k.com]

●这个老太婆是谁呢？实在是让人满腹狐疑，她一个人躲藏在古塔最顶端的小房间里不是在纺线，是专门在等待小公主的到来吗？

虽然格林童话里没有明说她是谁，但许多人都会猜测她就是诅咒公主在十五岁那年会被一个纺锤刺死的第十三个妖精。高桥义人在《格林童话的世界——走进欧洲文化的深层》（『グリム童話の世界―ヨーロッパ文化の深層へ』，2006）中说，这第十三个妖精就是“古塔里的老太婆”。而且就因为出现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诡异的老太婆，“作为一个故事，格林版要比佩罗版的连贯性强多了。”14佩罗版的《睡美人》里也有这么一个老太婆，不过佩罗非常明确地告诉读者，她不是诅咒公主的第八个老仙女，她是一位善良的老婆婆，她不但不知道公主是谁，也从来也没听见过国王关于纺锤的禁令。

●公主在塔里睡着了。于是，塔就成了公主的幽闭所。不止是格林童话，所有的民间童话都喜欢把主人公禁闭在一个狭小而又封闭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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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恰好在这时，国王和仆人们回来了，恰好在这时，国王率领所有的仆人们王宫里的一切都睡着了。连墙上的苍蝇回来了。于是，大家全都睡着了。马厩也睡着了。接着，王宫的四周就长出一里的马，屋顶上的鸽子，院子里的狗，圈玫瑰篱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墙上的苍蝇，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

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

声音了。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

了小孩。女仆睡着了，手里正拔着毛的

鸡掉到了地上。接着，王宫的四周就长

出一圈高高的玫瑰篱笆，愈长愈高，愈

长愈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这里，威廉·格林增加了不少妙趣横生的描写，如炉膛里的火静静地睡着了，甚至连烤肉、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拔鸡毛的女仆也都睡着了等。

生动是生动了，问题是这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多少有些背离了民间童话的传统，反而更接近我们所说的创作童话的风格了。

麦克斯·吕蒂在《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Das Europ?ische Volksm?rchen——Form und Wesen，1947）里针对威廉·格林的这段充满想象力的写作，给予了批评：“纯粹的民间童话只叙述故事情节中最重要的部分，过度的润色，是对这种简洁文体的一种违反。”15在他看来，如果作为源自口头的民间童话，这段过于具体、细部的情景描写显然是多余的了。

然而，对于格林童话的一般读者来说，这样的描写反而更让他们喜爱。为什么呢，因为连熊熊燃烧的火都能睡着，而且是静静地睡着了，诙谐，让人发出会心的一笑。作为一个孩子，无论他是生活在格林兄弟的时代，还是现代，他都不会去关心这个故事本身是民间童话还是创作童话，他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这种界定。他着迷的，只是这个故事本身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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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年厄伦堡手稿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有一个王子来到了这个国家。（www.61k.com）有老人对王子说了这个故事，他还是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他说，从前有许多人想翻过玫瑰丛，却全都被带刺的玫瑰绊住了。

可是当王子走近玫瑰篱笆时，玫瑰全都变成了花朵，让出一条路来。等王子走过去，它们又变成了玫瑰。

1812年初版

王子们听说了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事，赶来救玫瑰公主。可是，王子们根本就穿不过玫瑰丛。玫瑰好像有手一样，紧紧地抓住他们，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悲惨地死去。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有一回，一个王子来这个国家旅行。一个老人对他说，玫瑰丛里有一座王宫，有一个叫玫瑰公主的美丽公主和王宫的人们一起睡着了。老人还听他爷爷说，曾经有许多王子来过这里，想穿过玫瑰丛，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被刺扎死了。 “我不怕！”王子说，“我要分开玫瑰丛，把美丽的玫瑰公主救出来！” 王子一走近玫瑰丛，玫瑰就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接着，玫瑰分开来，等王子走过去，身后又变成了玫瑰丛。

●在一个勇敢的王子到来之前，先加入了一段铺垫：“王子们听说了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事，赶来救玫瑰公主。可是，王子们根本就穿不过玫瑰丛……”这样一来，读者的心就悬了起来，开始为接下来出现的那个王子的命运担忧了：他不会像那些王子一样悲惨地死去吗？他能安然无恙地穿过玫瑰丛吗？他能救出玫瑰公主吗？

●相比之下，1812年初版似乎比厄伦堡手稿更加残酷，例如，它两次描述了王子们死亡的情形。第一次是“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悲惨地死去”，第二次是“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被刺扎死了”。

这其实涉及到了一个民间童话是否残酷的问题。

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尽管格林兄弟后来屈从于来自舆论及读者的批评，借再版之际删去了不少残酷的描写，但直到最后的1857年最终版，还是有不少残酷的场面被保留在了故事里。

麦克斯·吕蒂在《他们今天仍然还活着——民间童话的解释》一书中，还专门以这些死在玫瑰丛里的王子为例，论及了民间童话这种所谓的残酷性：

那些放在城墙和宫殿围墙上的脑袋和绊在玫瑰篱笆中的王子们的情形又如何呢？正是这后一种形象，即《玫瑰公主》故事中的王子们使我们懂得了民间童话的描写的方法。它只是简单地提及，对残酷的事情绝不会滔滔不绝。也没有一个听众会去想象王子们那在玫瑰篱笆里不成样子、渐渐腐烂的尸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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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年厄伦堡手稿

王子走进王宫，吻了沉睡的公主。(www.61k.com]于

是，大家全都醒了过来。 1812年初版 就这样，王子走进了王宫。马躺在院子里睡觉。花斑猎狗也在睡觉。屋顶上

的鸽子，把脑袋插进翅膀下边。走进屋

里一看，苍蝇在墙上睡觉，厨房里的火，

厨师和女仆也在睡觉。继续往里走，王

宫里的人都躺在那里睡觉。再往里走，

国王和王后也在睡觉。太安静了，他都

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最后，王子走到

那座古塔。玫瑰公主躺在那里睡觉。王

子为玫瑰公主的美丽而吃惊，弯下腰去

吻她。就在那一瞬间，玫瑰公主睁开了

眼睛。接着国王和王后、王宫里所有的

人都醒了。马和狗，屋顶的鸽子，墙上

的苍蝇也都醒了。炉膛里的火又燃烧起

来，煮着食物。烤肉又发出咝咝的声音。

厨师打了小孩一个耳光。女仆已经拔完

了鸡毛。

●在这一段里，威廉·格林又一次充分地展现了他非凡的想象力。短短的一句话，激发了他的灵感，被他这么一写，场面就变得活灵活现了。

我们仿佛跟着王子，一起走进了一座沉睡百年的王宫，看见了马，看见了厨房里的火，看见了玫瑰公主……借用麦克斯·吕蒂的话来说，就是威廉·格林的叙述艺术精湛、娴熟、洋溢着诗意，又饶有风趣。

●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当玫瑰公主被王子吻醒睁开眼睛时，她并没有衰老，并没有成为一个满脸皱纹的一百十五岁的老奶奶，她的年龄还停留在十五岁。时间不起作用，岁月不留痕迹，她还是和一百年前一样美丽如花。

民间童话从不描述时间的推移，民间童话里的时间没有次元或者说是没有维度，民间童话里不会有一个人物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渐渐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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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童话一个根本的特质就是时间的经过没有意义。

麦克斯·吕蒂说民间童话从不叙述衰老的过程，他强调说“民间童话是用对时间置之不理的方式来征服时间的。”17在《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里，他还特意举到了《玫瑰公主》这个例子：

在平面性的民间童话里，时间缺少次元。确实，在民间童话里如果有

年轻人，就会有老人。比如王子和国王、弟弟和哥哥、妹妹和姐姐，同样，也有年轻的小矮人和年老的小矮人、年轻的魔女和年老的魔女、年轻的彼岸的动物和年老的动物。但是，民间童话里不存在会逐渐地变老的人。彼岸的居民也不会变老。国王、王子或仆人被施了魔法，会长时间地变成动物、植物或是石头，然而，当他们从魔法中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年龄还和被施魔法的那一刻完全一样。对我们来说，民间童话这种对时间的126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09

不感性，一个最亲切的例子就是《玫瑰公主》了。(www.61k.com）18

即使是在威廉·格林精心雕琢过的1812年初版的文本中，我们也没读到过一句关于流逝的时间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描述，一句都没有。躺了一百年的公主说站就站起来了——在1857年最终版中，睡了一百年的公主一下就站了起来：“就在他吻她的一瞬间，玫瑰公主睁开了眼睛，非常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他们一起走了下来”——她的双腿没有萎缩，还是和一百年前被那个纺锤刺倒在地时一样。这在写实主义的作品中完全是不可能的，可民间童话就是这样，民间童话没有时间性。

与格林童话相反的是，佩罗在他改写的《睡美人》里，却没有严格遵守民间童话的这一法则，甚至还破坏了这一法则：

那时宫里的人畜都和公主同时醒来了。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的职务。

因为他们并不都是陶醉在爱情里的，所以都几乎饿得要死了。宫蛾们和他们一样饿，忍耐不住，就高声地向公主喊道：用餐的时间到了。王子扶着公主起身，她穿着华丽的衣服——他不敢对她说她打扮得像他的祖母一般——她的古式的皱领很高，不过并没有因此减少丝毫的美丽。

他们走到一间四面都是镜子的厅中，然后就在那里进餐，公主的仆

从侍候着他们。提琴和笛子合奏着古曲，非常优美，虽然这曲子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人奏过了。19

佩罗强调时间的流逝，在字里行间提示我们公主的衣服已经过时：“他不敢对她说她打扮得像他的祖母一般”；演奏的乐曲是一首古老的曲子，“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人奏过了”。所以我们可以说，至少是这一篇，佩罗的《睡美人》要比格林兄弟的《玫瑰公主》更不像民间童话。

●虽然威廉·格林愈是精心润饰，他的故事就愈加文学化，但他并没有丢弃民间童话的传统，在某些方面，民间童话的传统反而还被加强了。

比如，民间童话的一个特征就是喜欢重复，而且一重复就是三次。于是，威廉·格林就在《玫瑰公主》中加进了这样的重复：

①当玫瑰玫瑰公主睡着的时候：

马厩里的马，屋顶上的鸽子，院子里的狗，墙上的苍蝇，连炉膛里熊

熊燃烧的火，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声音了。要去抓

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了小孩。女仆睡着了，手里正拔着毛的鸡掉到

了地上。

②当王子走进王宫的时候：

马躺在院子里睡觉。花斑猎狗也在睡觉。屋顶上的鸽子，把脑袋插进

翅膀下边。走进屋里一看，苍蝇在墙上睡觉，厨房里的火，厨师和女

仆也在睡觉。继续往里走，王宫里的人都躺在那里睡觉。

③当玫瑰公主醒过来的时候：

马和狗，屋顶的鸽子，墙上的苍蝇也都醒了。炉膛里的火又燃烧起来，煮着食物。烤肉又发出咝咝的声音。厨师打了小孩一个耳光。女仆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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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09

经拔完了鸡毛。(www.61k.com］

重复，被认为是民间童话的一种近乎神圣的特征。这种三段式的重复，在格林童话里面比比皆是。然而，这个特征直到二十世纪初才被人揭示出来。1909年，也就是在初版《格林童话集》问世之后快一百年的时候，卓越的丹麦民俗学者阿克塞尔·奥尔里克（Axel Olrik 1864-1917）发表了一篇题为《民间故事的叙事规律》的论文，提出了构成民间故事基本要素的十条规律，其中的第二条就是重复：

对于传统的口头叙事文学来说，有，也只有一种选择：重复。一位年

轻人连续三天闯进巨人的领地，他每天杀死一个巨人。一位英雄三次试图骑马上玻璃山。三位自封的情人在一个夜晚奇迹般地总是受到一位少女的关照等等。在每一叙事作品中，都有一个激动人心的场景，而且，故事的连续性允许重复这一场景。它不仅对于创造紧张气氛，而且对于使叙述文学丰满起来都是必需的。虽然有强化重复和简单重复之分，但关键是，离开了重复，叙事就不能获得它的完整的形式。20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然后，两个人结婚了。假如两个人没然后，王子和玫瑰公主举行了婚礼。死的话，那么他们今天还活着。 两个人快快活活地过完了一生。

●最后一句话被改掉了。

“假如两个人没死的话，那么他们今天还活着（wenn sie nicht gestorben sind,so leben sie noch.）”这句极具德国民间童话口述传统的结束语，被改成了“两个人快快活活地过完了一生（und sie lebten vergnügt bis an ihr Ende.）”，多少有点可惜。

9.3《玫瑰公主》：1812年初版与1857年最终版

对比1812年初版及1857年最终版，我们会发现，威廉·格林还是一版接一版地精心做了许多的改动。

●关于译文的来源：

211857年最终版《玫瑰公主》的中文主要引自魏以新译《格林童话全集》，

同时参考了杨武能、杨悦译《格林童话全集》22以及野村泫译日文版《全译：格林童话集3》（『完訳グリム童話集3』，1999）23、收录于小泽俊夫所著的《格林童话考》（『グリム童話考』，1999）一书中的译文。 1812年初版 1857年最终版

有个国王和王后，一个孩子也没有。很久以前，有个国王和王后。他们俩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有天天说：“啊，要是我们能有一个孩子一次，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小龙虾从就好了！”可他们就是生不出孩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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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后洗澡的时水里爬上岸来，对她说：

候，一只青蛙从水里爬上岸来，对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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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会生下一个女儿。［www.61k.com）”

这话真的应验了。

公主的诞生，让国王非常高兴，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宴会还邀请了住在这个国家里的妖精们。可是国王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以有一个没有被邀请。因为有十三个妖精。

妖精们来参加宴会了。宴会结束的时候，妖精们为公主送上了礼物。第一个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其他的妖精们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到的一切东西。

可是，第十一个妖精刚说完自己的祝福，第十三个妖精进来了。这个妖精因为没有被邀请，非常生气，大声地说：

“因为你们没有邀请我，所以你们的女儿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纺锤刺死！”

父母惊呆了。可是第十二个妖精还没送上祝福，便这样说道：

“不过那不是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国王为了保护宝贝女儿，就下令把全国的纺锤统统扔掉。公主一天天长大，长得非常漂亮。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国王和王后出去了。王宫里只剩下了公主一个人。公主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最后，来到了一座古塔。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到塔里，公主好奇地爬上楼梯一看，有一

说：

“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用不了一年，你就会生下一个女儿。”

青蛙说的话应验了，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孩。女孩是那么的可爱，国王高兴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就举行一次盛大的庆祝宴会。

国王不仅邀请了他的亲戚、朋友和认识的人，还邀请了女预言家们，想让她们喜欢这个孩子，照顾这个孩子。这个国家一共有十三个女预言家。可是，国王只有十二个金盘子给她们吃饭，所以有一个女预言家没有被邀请。

庆祝宴会又隆重，又豪华。快要结束的时候，女预言家们一个个为女孩送上了不可思议的礼物。第一个送“道德”，第二个送“美貌”，第三个送“财富”，其他的人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到的一切东西。第十一个人说完她的祝福，第十三个人突然走了进来。她没有被邀请，是来报复的。她也不跟人打招呼，也不看人，只是大声叫道：

“公主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纺锤刺伤，倒地死掉！”

然后，她二话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大厅。

众人都惊呆了。这时，第十二个女预言家从边上走了出来，她还没有送上自己的祝福。她虽然不能解除那个恶毒的魔咒，但可以缓解它，于是她就这样说道：

“公主不会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国王怕自己的宝贝女儿遭遇不幸，就下令把全国的纺锤统统烧掉。而那十一个女预言家送的礼物，都在公主身上实现了。公主非常漂亮、贤慧、和善、聪明，见到她的人都不得不喜欢她。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国王和王后出去了，王宫里只剩下了公主一个人。公主走来走去，随心所欲地看着大大小小的房间，最后，来到了一座古塔。公主爬上窄窄的旋转楼梯，来到一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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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小门。（www.61k.com)

门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公主一转钥匙，门就开了，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坐在那里纺线。公主喜欢这个老太婆，开玩笑说自己也想纺一纺，就从老太婆手里接过纺锤。可公主刚一摸到纺锤，就被纺锤刺中，马上就沉睡过去了。

恰好在这时，国王率领所有的仆人们回来了。于是，大家全都睡着了。马厩里的马，屋顶上的鸽子，院子里的狗，墙上的苍蝇，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声音了。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了小孩。女仆睡着了，手里正拔着毛的鸡掉到了地上。

接着，王宫的四周就长出一圈高高的玫瑰篱笆，愈长愈高，愈长愈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子们听说了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事，赶来救玫瑰公主。可是，王子们根本就穿不过玫瑰丛。玫瑰好像有手一样，紧紧地抓住他们，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悲惨地死去。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有一回，一个王子来这个国家旅行。一个老人对他说，玫瑰丛里有一座王宫，有一个叫玫瑰公主的美丽公主和王宫的人们一起睡着了。老人还听他爷爷说，曾经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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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面。

门锁上插着一把生锈的钥匙。公主一转钥匙，门就开了。

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坐在那里，起劲地用纺锤纺线。 “你好，老奶奶。”公主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纺线呢。”老太婆点点头，回答道。

“这是什么东西呀，骨碌骨碌地转得这么好玩？”公主拿起纺锤也想纺线。可就在她摸到纺锤的时候，那个魔咒实现了，纺锤刺进了她的手指。

就在被刺痛的一瞬间，公主便倒在了那里的床上，沉睡过去。 这种睡眠传染到整座王宫。

恰好这个时候，国王和王后回来了，他们刚刚走到大厅就睡着了。王宫里所有的人也都跟着他们一起睡着了。马厩里的马，院子里的狗，屋顶上的鸽子，墙上的苍蝇，就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声音了。厨房里的一个小孩做错了事，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小孩睡着了。风也停了，王宫前面树上的叶子，一动也不动了。

王宫的四周长出一圈玫瑰篱笆。它们一年长得比一年高，终于把整个王宫都给围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屋顶上的旗帜都看不见了。

可尽管如此，在这个国家里，一个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传说还是流传开了，人们把公主称作玫瑰公主。

时不时有王子来，想穿过玫瑰篱笆进到王宫里去，可是根本就进不去。玫瑰好像有手一样，紧紧地抓住他们，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再也出不来，只能悲惨地死去。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又有一个王子来到了这个国家。他听一个老人说起玫瑰篱笆的事，说玫瑰篱笆里有一座王宫，宫里有一个叫玫瑰公主的美丽公主，已经睡了一百年。国王和王后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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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王子来过这里，想穿过玫瑰丛，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被刺扎死了。（www.61k.com]

“我不怕！”王子说，“我要分开玫瑰丛，把美丽的玫瑰公主救出来！” 王子一走近玫瑰丛，玫瑰就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接着，玫瑰分开来，等王子走过去，身后又变成了玫瑰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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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王子走进了王宫。马躺在院子里睡觉。花斑猎狗也在睡觉。屋顶上的鸽子，把脑袋插进翅膀下边。走进屋里一看，苍蝇在墙上睡觉，厨师和女仆也在睡觉。继续往里走，王宫里的人都躺在那里睡觉。再往里走，国王和王后也在睡觉。太安静了，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最后，王子走到那座古塔。玫瑰公主躺在那里睡觉。王子为玫瑰公主的美丽而吃惊，弯下腰去吻她。就在那一瞬间，玫瑰公主睁开了眼睛。接着国王和王后、王宫里所有的人都醒了。马和狗，屋顶的鸽子，墙上的苍蝇也都醒了。炉膛里的火又燃烧起来，煮着食物。厨师打了小孩一个耳光。女仆已经拔完了鸡毛。

然后，王子和玫瑰公主举行了婚礼。两个人快快活活地过完了一生。

王宫里所有的人都和她一起睡着了。老人还听他爷爷说，曾经有许多王子来过，想穿过玫瑰篱笆，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悲惨地死了。 听完了，王子却说：“我不怕，我要去看看美丽的玫瑰公主！”好心的老人再怎么劝，他都不听。

这时候，恰好一百年过去，玫瑰公主醒来的日子到了。王子一走近玫瑰篱笆，玫瑰就开出了美丽的花朵，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让王子安然无恙地走过去。等王子走过去，它们又合成了篱笆。王子看见马和花斑猎狗躺在院子里睡觉。屋顶上的鸽子，把脑袋插进翅膀下边。他走进屋里，看见苍蝇在墙上睡觉。厨房里，厨师还在伸着手，要去抓那个小孩。女仆坐在一只黑母鸡前面，要拔它的毛。他继续往前走，看见所有的人都在大厅里睡觉，上面的王座上躺着国王和王后。王子再往前走，太安静了，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最后，王子走到那座古塔，打开了小房间的门，玫瑰公主就睡在里面。玫瑰公主躺在那里，非常美丽，王子看得眼睛也不眨，弯下腰吻了她。就在他吻她的一瞬间，玫瑰公主睁开了眼睛，非常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他们一起走了下来。这时国王和王后醒了，王宫里所有的人都醒了，互相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马厩里的马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体。院子里的狗跳了起来，摇了摇尾巴。屋顶的鸽子从翅膀下伸出脑袋，四下看看，朝原野飞去了。苍蝇在墙上爬了起来。厨房的火又燃烧起来，煮着食物。烤肉发出了咝咝的声音。厨师打了小孩一个耳光，小孩叫了一声。女仆已经拔完了鸡毛。

然后，王子和玫瑰公主举行了盛大热闹的婚礼。两个人快快活活地过完了一生。

●开头的地方，多了一句“很久以前”。

这句话的德文是：Es was einmal……，英文是：Long time ago……，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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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民间童话的一句开头语了。[www.61k.com］

“很久以前……”也好，“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也好，并不是说这个故事真的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小泽俊夫在《民间童话的语法》（『昔話の語法』，1999）中说到这个开头的意义时，这样写道：“民间童话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时代、场所、人名都是不特定的，这样的开头就是在提示我们民间故事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是一个架空的故事。”24

阿瑟·阿萨·伯格（Arthur Asa Berger）在他那部阐释叙事理论的专著《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Narratives in Popular Culture，Media，and Everyday life，1997）中，还从叙事学的角度阐述了这个开头的功用：

童话一般以“从前”开头，或者以功能相同的其他方式开头——这一

功能便是将叙事从现在、从读者、听众或讲述者的日常生活中分离出来……因此这种开头具有重要的叙事功能。这样的开头将故事放置在过去，说明故事发生在一个不同的世界里，一个远离讲述者、听众或读者的世界。25

●预言者由“小龙虾”改成了“青蛙”。

为什么会做这种改动呢？有人猜测可能是威廉·格林觉得孩子们对青蛙更熟悉，加上《格林童话集》的第一篇就是《青蛙王子或铁亨利》（KHM1）。

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中，青蛙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意义，比如《青蛙王子或铁亨利》里的青蛙王子，就被人解释为小公主心中女人无意识中的男人性格形象，即阿尼玛斯（Animus）形象的投射。这里我们就不去追究青蛙的象征含义了，我们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只青蛙突然开口说人话，而王后却没有一点的惊讶。

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青蛙从水里爬上岸来，对王后说：

“你的心愿就要应验了。用不了一年，你就会生下一个女儿。”

青蛙说的话实现了，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孩。

如果换成写实主义的作品，比如小说，一只青蛙突然跳到人面前，张开它的大嘴巴开口说话，而且说的还是人话，小说里的人物一定会感到惊异，不说被吓得面如土色，至少也会被吓得瞠目结舌吧？可是王后一点都没有吃惊，她听到青蛙对她说话，就像听到一个人在对她说话一样。在民间童话里，类似于这种青蛙开口说话的事司空见惯，是被当成现实的一部分来接受的。

……在传说和宗教传说中，当动物突然开口说话时，主人公会惊慌失

措或至少感到惊讶，而在民间童话中却恰好相反。森林里的野生动物会使民间童话的主人惊恐不安，可是一旦它开口说话，主人公的恐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假若主人公这样问道：“怎么，你会说话？”那么，这就不再是真正的民间童话的文体了。真正的民间童话的主人公是不会对奇迹和魔法感到吃惊的。他接受奇迹和魔法，好像它们的出现是再正常不过了。26

这是麦克斯·吕蒂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里的一段话。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在《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一书中有过更详尽、也更学术化的论述。在这本书中，他提出了他的民间童话样式理论，分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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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①一次元性（eindimensional），②平面性（fl?chenhaft），③抽象性的样式（abstraktheit）、④孤立性(isolation)和普遍结合的可能性（potentielle allverbundenheit）、⑤纯化（sublimierung）和含世界性（welthaltig）五种理论。（www.61k.com］

其中的一次元性，简单地说，就是可以把民间童话里的世界分成两个世界，一个称之为“此岸”——即人和动植物的现实世界，一个称之为“彼岸”——即魔女、小矮人的超现实的世界。住在“此岸”的人就是“此岸者”，住在“彼岸”的人就是“彼岸者”。他们虽然住在不同的世界，但互相接触、来往，他们并不会感到对方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也就是说，这两个世界是处于一个相同的次元。比如，王后是现实世界里的人，会说话的青蛙是超现实世界里的人，可她听到它开口说话时一点都不惊愕，视为正常，并没有一种处于不同次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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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Fee）”改成了“女预言家（weise Frau）”。

Fee是来自法语的外来语，而weise Frau是古老的德语，这样一改，来自法国的影响就被淡化了。

●“第一个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改成了“第一个送‘道德’，第二个送‘美貌’，第三个送‘财富’”。加了一个就变成了三，更符合民间童话喜欢三、喜欢重复三次的特点了。

●“金黄色的钥匙”改成“生锈的钥匙”，让人对这间小房子增加了一种神秘、未知的联想。

●加入了一段生动的对话：

“你好，老奶奶。”公主问，“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纺线呢。”老太婆点点头，回答道。

“这是什么东西呀，骨碌骨碌地转得这么好玩？”

●在说到王宫外围长出一圈玫瑰篱笆时，1812年初版只是说“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1857年最终版又加上了一句“连屋顶上的旗帜都看不见了”。

有学者认为这一句加得有点画蛇添足：“民间童话并不喜欢像旗帜这样飘飘扬扬、形状不是牢牢固定的东西……尤其是德国的民间童话，喜欢的是像石头城或是铁鞋子这样坚硬的东西。”27

●在“王子一走近玫瑰篱笆”的前面，加了一句“这时候，恰好一百年过去，玫瑰公主醒来的日子到了”。

虽然“玫瑰公主醒来的日子到了”这句话加得不是太好，有点多余，过早地揭开了谜底，削弱了读者对于玫瑰公主被王子吻醒的那个场面的期待感，但一句“这时候，恰好一百年过去”，却又一次成功地运用了民间童话“时间一致性”的表现方法，显示出威廉·格林对民间童话本质的深入理解。

这位王子只是凑巧，凑巧赶上时间过去了一百年？凑巧赶上了公主要醒来的那一天吗？

看似偶然，其实这是民间童话精心设计的一种结构。

●要说从1812年初版到1857年最终版最大的变化，还是威廉·格林对文本持之以恒的文学性的修润。相当多的段落，都更像创作童话，更加具有可读性了。

例如下面这一段：

玫瑰公主躺在那里，非常美丽，王子看得眼睛也不眨，弯下腰吻了她。

就在他吻她的一瞬间，玫瑰公主睁开了眼睛，非常温柔地看着他。然后，他们一起走了下来。这时国王和王后醒了，王宫里所有的人都醒了，互相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马厩里的马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体。院子里的狗跳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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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摇了摇尾巴。[www.61k.com)屋顶的鸽子从翅膀下伸出脑袋，四下看看，朝原野飞去了。

1 麦克斯·吕蒂.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M]∥麦克斯·吕蒂.民间童话的本质与解释.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福音馆书店,1996:19.中文版改名为《童话的魅力》,张田英,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3.

2 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

3 格林兄弟.民间童话：厄仑堡手稿[M] ∥格林兄弟.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国书刊行会,1989.

4 格林兄弟.初版格林童话集2[M]. 日文版,吉原素子,吉原高志,译,东京:白水社,1997.

5 小泽俊夫.格林童话考[M].日文版,东京:讲谈社,1999.

6 赫·格斯特纳.格林兄弟传[M].顾正祥,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6:38-39.

7 杰克·齐普斯.格林兄弟:从魔法的森林到现代世界[M].日文版,铃木晶,译,东京:筑摩书房,1991:24. 8 贝洛.贝洛童话[M].戴望舒,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10.

9麦克斯·吕蒂.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M]∥麦克斯·吕蒂.民间童话的本质与解释.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福音馆书店,1996:34.中文版改名为《童话的魅力》,张田英,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12.

10河合隼雄.民间童话的深层——荣格心理学与格林童话[M].日文版,东京:讲谈社,2006:152.

11小泽俊夫.工作的父亲的民间童话入门[M].日文版,东京:日本经济新闻社,2004:27.

12小泽俊夫.格林童话考[M].日文版,东京:讲谈社,1999:144.

13麦克斯·吕蒂.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M]∥麦克斯·吕蒂.民间童话的本质与解释.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福音馆书店,1996:74.中文版改名为《童话的魅力》,张田英,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32.

14高桥义人.格林童话的世界——走进欧洲文化的深层[M].日文版,东京:岩波书店,2006:96.

15麦克斯·吕蒂.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M].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岩崎美术社,2000:34. 16麦克斯·吕蒂.他们今天仍然还活着——民间童话的解释[M]∥麦克斯·吕蒂.民间童话的本质与解释.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福音馆书店,1996:418-419.相同的一章，被收入中文版《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即《童话的魅力》）中,详见110-111.

17麦克斯·吕蒂.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M].中文版改名为《童话的魅力》,张田英,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 22.

18麦克斯·吕蒂.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M].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岩崎美术社,2000:34. 19贝洛.贝洛童话[M].戴望舒,译,重庆:重庆出版社,2007:19-22.

20阿克塞尔·奥尔里克.民间故事的叙事规律[M]∥阿兰·邓迪斯编.世界民俗学.陈建宪,彭海斌,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187.

21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M].魏以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2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M].杨武能,杨悦,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23格林兄弟.全译:格林童话集3[M].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筑摩书房,1999.

24小泽俊夫.民间童话的语法[M].日文版,东京:福音馆书店,2003:81.

25阿瑟·阿萨·伯格.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叙事[M].姚媛,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73-74. 26麦克斯·吕蒂.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的本质[M]∥麦克斯·吕蒂.民间童话的本质与解释.日文版,野村泫,译,东京:福音馆书店,1996: 56-57.中文版改名为《童话的魅力》,张田英,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5:23.

27小泽俊夫.格林童话考[M].日文版,东京:讲谈社,1999: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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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儿童文学语境下的格林童话

10.1初版不是儿童文学，最终版才是儿童文学

初版《格林童话集》，即1812年初版第1卷及1815年初版第2卷，其实还只是格林童话的一个原型。[www.61k.com）

尽管这些故事不是格林兄弟亲口采自于目不识丁的民众之口，给他们讲故事的那些年轻而又优雅的女性讲述者们已经滤去了不少不堪入耳的对话、令人恶心的细节以及恐怖得惨不忍睹的情节，又有相当多的篇幅是直接摘自于书本文献，但是我们不得不说，这一百五十六篇故事还是呈现出了一种接近民间故事原始状态的样貌。

当然，这也仅仅是相对于1857年最终版《格林童话集》而言。

民间故事产生于民众之口，流传于穷乡僻壤的贫苦文盲大众之间，是成年人的一种口头娱乐形式。所以它没有任何的禁忌，它粗俗，甚至会不可避免地夹带着暴力与性，用罗伯特·达恩顿的话来说，就是它们：“……样样不缺。法国18世纪那些说故事的人，绝不会以象征手法来掩饰他们要传递的信息，而是赤裸裸描述一个阴森森的野蛮世界。”1罗伯特·达恩顿说的是法国，德国也是一样。粗鄙归粗鄙，但我们知道，民间故事是以社会写实为基础的，它们是当时的那个时代民众残酷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因而这些炉边夜谈，“无不属于通俗文化的宝藏，农民珍藏数世纪之久，几乎保持原貌。”2

但是当这些民间故事被收集、记录下来，成为一部适合给孩子们讲述或是供孩子们自己阅读的民间童话时，显然，就不能以原生态的面目出现了。

例如，初版中那篇《孩子们玩屠宰游戏的故事》，就是一篇儿童不宜的民间故事——小哥哥刺死了小弟弟，母亲又刺死了小哥哥………一家人杀到最后全都死光了，残忍可怕得令人发指。

除了血腥与暴力，初版《格林童话集》中还有哪些不适合孩子聆听或阅读的地方呢？

比如有关性的暗示。

《莴苣》（KHM12，又译《莴苣姑娘》《长发姑娘》）曾被迪斯尼改编成动画片及多种图画书，为孩子们所熟悉和喜爱。

一个长发姑娘，被巫婆关在森林里一座没有梯子、没有门，只是顶上有一个很小的窗户的高塔上。一天，来了一位王子，他学着巫婆的样子叫到：“莴苣，莴苣，放下你的头发让我上去。”于是，长发姑娘放下长发，王子抓着长发爬了上去……

对比下面这一段，我们会发现初版和最终版有一句话截然不同。

1812年初版：

最先莴苣大吃一惊，但是因为她爱上了这个年轻的王子，就约好他

每天来，把他拉上来。就这样，两个人快乐地生活了一段日子。妖精不晓得这件事，直到有一次莴苣向妖精说：“干妈，我的衣服变小了，不合身了，这是什么原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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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09

第九章 从厄伦堡手稿到初版、最终版的演变——例2：《玫瑰公主》

人们像喜欢《白雪公主》一样喜欢《玫瑰公主》，因为它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的浪漫爱情故事。美丽的公主受到诅咒，被一个纺锤刺中，陷入了长达一百年的沉睡，最后被一位英俊王子的一个吻给解除了魔法，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在这个民间童话中看到了古老神话的碎片，看到了关于生命和世界最古老直觉观点的延续……这个童话叙述的是死亡与复活。”1

凡是读过这篇童话的人，都不会忘记这样一段饶有风趣的描述：“马厩里的马，院子里的狗，屋顶上的鸽子，墙上的苍蝇，就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声音了。厨房里的一个小孩做错了事，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小孩睡着了。”然而，在最初的版本中，却仅仅是这样一句话：“连墙上的苍蝇也睡着了。”

对比1810年厄伦堡手稿、1812年初版及1857年最终版，我们会发现，威廉·格林运用他诗一般的想象力和文学语言，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把一个口头故事整整扩充了三倍。

其实，类似《玫瑰公主》的故事不止一个，佩罗童话里就有一篇《睡美人》（又译《林中睡美人》）。比起《玫瑰公主》来，我们可能更熟悉《睡美人》这个名字。那么，佩罗版《睡美人》又与格林兄弟版《玫瑰公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9.1《玫瑰公主》的故事来源

《玫瑰公主》最初被收入1810年厄伦堡手稿时，编号为19，收入1812年初版第1卷《格林童话集》时，编号为50，直至1857年最终版保持未变，即KHM50。

1808年左右，玛丽·哈森普夫卢格为雅格布·格林第一次口述了这个故事。 佩罗的童话《睡美人》被视为它的原型。

9.2《玫瑰公主》：1810年厄伦堡手稿与1812年初版

迄今为止，我们还不曾出版过1810年厄伦堡手稿及1812年初版的格林童话。我们所熟知的所有《玫瑰公主》的译本，都是出自于1857年最终版。

●关于译文的来源：

以下厄伦堡手稿《玫瑰公主》的中文，译自日文版《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初版以前 グリムメルヘン集』，2001）2及收录于日文版《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ドイツロマン派全集第15巻：グリム兄弟』，1989）一书中的《民间童话：厄伦堡手稿》。3

1812年初版《玫瑰公主》的中文，译自于日文版《初版格林童话集2》（『初版グリム童話集2』，1997）4及收录于小泽俊夫所著的《格林童话考》（『グリム童話考』，1999）5一书中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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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比对上的方便，对下面两个版本的译文进行了分段处理。

1810年厄伦堡手稿

有个国王和王后，没有孩子。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小龙虾从水里爬

上岸来，对她说：

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女儿了。

这话真的应验了。

●“没有孩子”改成了“一个孩子也没有”，进一步加重了语气。同时，为了强调国王夫妇盼子心切，还加上了一句“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

●间接引语“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女儿了”，改成了直接引语“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会生下一个女儿”，并使用了引号。

仅从使用了引号这一个变化，也可以看出一种倾向，即威廉·格林正在把口头讲述的、依靠耳朵来聆听的民间童话，加工成可供阅读的民间童话。

其实，格林兄弟是在赋予民间童话一种新的形式，一种混合了口述传统与文字传统的书面形式，其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当时日渐兴起的中产阶级家庭对儿童读物的需求。《格林兄弟传》的作者赫·格斯特纳（Hermann Gerstner）说“这是一种非凡的文字工作。他们在忠实地保存口头文学精髓的同时，将全部童话尽行纳入跟他们的风格相适应的的语言”。6对于他们的这种努力，杰克·齐普斯给予了这样的评价：

格林兄弟不仅仅是收集者。事实上，他们在1812年和1815年出版的

两卷156个故事的主要成就，就是创造了一种理想的文学童话的类型，是一种寻求尽可能接近口述传统，同时包含风格、形式和相当大的主题变化，以吸引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读者的类型。7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国王非常高兴，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公主的诞生，让国王非常高兴，举行会。 了盛大的庆祝宴会。

这个国家里有十三个妖精，可是国王宴会还邀请了住在这个国家里的妖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以第十三个妖精精们。可是国王只有十二个金盘子，所没有被邀请。 以有一个没有被邀请。因为有十三个妖妖精为女孩送上了所有的美德和美精。

丽。 妖精们来参加宴会了。宴会结束的时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第十三个妖精候，妖精们为公主送上了礼物。第一个进来说： 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接着，因为你们没有邀请我，所以我预言，其他的妖精们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你们的女儿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到的一切东西。

纺锤刺死！ 可是，第十一个妖精刚说完自己的祝其他的妖精们为了缓解它，就说： 福，第十三个妖精进来了。这个妖精因 1211812年初版 有个国王和王后，一个孩子也没有。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孩子。有一次，王后洗澡的时候，一只小龙虾从水里爬上岸来，对她说： “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会生下一个女儿。” 这话真的应验了。

公主只是沉睡一百年。

为没有被邀请，非常生气，大声地说：“因为你们没有邀请我，所以你们的

女儿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被一个纺锤刺

死！”

父母惊呆了。可是第十二个妖精还没

送上祝福，便这样说道：“不过那不是

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相对简洁的厄伦堡手稿，1812年初版显然是在故事的文学性与可读性上下了不少功夫。比如一句简简单单的“妖精为女孩送上了所有的美德和美丽”，被扩写成了“妖精们为公主送上了礼物。第一个妖精送道德，第二个妖精送美貌，接着，其他的妖精们送上了世上人们希望得到的一切东西”。

●形容第十三个妖精非常气愤，而且是大声地说话。

●加入一句“父母惊呆了”，不但强调了公主父母的反应，也使故事陡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禁为公主的命运担起忧来。

●不再是“其他的妖精们”，而是选定了第十二个妖精来缓解那个诅咒。 ●间接引语变成了直接引语，加上了引号，如“公主只是沉睡一百年”，改成了“‘不过那不是死，只是沉睡一百年’”。

●在佩罗版的《睡美人》里，被邀请来参加小公主洗礼的是七个仙女，而不是十二个；剩下一个没有被邀请的，是第八个，而不是第十三个。

……他们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洗礼，把国内的七位仙女都请来做小公

主的教母，七位仙女按照当时仙女的礼俗，每人要送她一份礼，这样，小公主就可以拥有一切无上的完美了……可是当她们坐下来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老仙女，她没有被邀请，因为五十年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居住的塔，大家总以为她不是死了，就是被邪法迷住了。8

是不是当初为雅格布·格林讲述这个故事的玛丽·哈森普夫卢格记错了数字，把七记成了十二，已经无从考证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七也好，十二也好，都是民间童话所喜欢的数字。

那么，这个十三又具有怎样的隐喻呢？十三并不在民间故事喜欢的数字之列。

十二好解释，一般会认为十二是一个整数，象征一年的十二个月。而对于十三这个在基督教里并不吉利的数字，则是众说纷纭了。

“是否可以将十二个仙女比作赠送给大地、大自然各种礼物的十二个月份？而将发怒的第十三个仙女，视为被赶下王座、被遗忘的第十三个月的化身呢？所有这些都可以被形象地描绘成一年有十三个月的阴历年向一年只有十二个月的

9太阳年的过渡。”这是麦克斯·吕蒂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民间童话

的本质》里说到的一种解释。日本著名的心理学家河合隼雄在《民间童话的深层——荣格心理学与格林童话》（『昔話の深層―ユング心理学とグリム童話』，1994）中则给出了这样一种解释，他说十二是一个具有强烈意义的完整数，加上与其异质的一，能得到了一种真正的完成。“就因为第十三这个恶的因子的侵入，《玫瑰公主》这个故事才得以进行并完结，恶成了故事里的促进者。”10小泽俊夫在《工作的父亲的民间童话入门》（『働くお父さんの昔話入門』，2002）里借122

用了麦克斯·吕蒂的“量的对照”的理论，说被排挤出去的这一个人，拥有一种与那十二个人对抗的力量，这就好比一幅巨大的画面上哪怕只有一点红色，也会拥有一种与整个面积相对抗的力量，从而形成一种量的对照。11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虽然国王下令把全国的纺锤统统收国王为了保护宝贝女儿，就下令把全起来，可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主国的纺锤统统扔掉。公主一天天长大，满十五岁那年，有一天，父母出去了。长得非常漂亮。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国王和她一个人在王宫里走来走去，最后，来

到了一座古塔。塔里有一条狭窄的楼王后出去了。王宫里只剩下了公主一个梯。公主来到一扇小门前面。 人。公主随心所欲地走来走去，最后，

来到了一座古塔。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到

塔里，公主好奇地爬上楼梯一看，有一

扇小门。

●一句“国王为了保护宝贝女儿”，说出了国王对公主的万般宠爱。

●“扔掉”替换了“收起来”，暗示对纺锤的恐惧。

●多了一句“公主一天天长大，长得非常漂亮”。小泽俊夫说威廉·格林增加这样一句描写，“也许是为了制造出一种民间童话的气氛。”12

●“恰好在公主满十五岁那一天……”，这是民间童话最常见的一种叙述手段了。

我们说，尽管威廉·格林在不断地用文学性的语言改写和修饰一个个口头故事，但另一方面，他也在运用一切他所谙熟的民间童话的文法，来重新装饰或者说是修复这一个个故事，让它们读上去更像民间童话。这里的“恰好在……”，就是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好例。麦克斯·吕蒂说民间童话有一个基本的特征，就是所有的事物都是恰好一致，看上去故事像是充满了偶然性，实际上不然，其实这是民间童话的一种精密的构成方法。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民间童话极力地追求精确。恰好赶上期限，准确无误地抓住最后的时刻……”13

●“只剩下了公主一个人”，突出了公主的孤立。孤立性，也是民间童话最常见的一种表现手法。

●在厄伦堡手稿里，只是说“塔里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并没有说这条楼梯通向那里。而在1812年初版里，明确地指出：“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到塔里”。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门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公主一门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公主一转钥匙，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小房间。转钥匙，门就开了，

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在纺线。她小房间里，一个老太婆正坐在那里纺半开玩笑地对老太婆说，自己也想纺一线。公主喜欢这个老太婆，开玩笑说自纺。可就在这时，己也想纺一纺，就从老太婆手里接过纺马上就沉睡过去了。 锤。可公主刚一摸到纺锤，就被纺锤刺

中，马上就沉睡过去了。

●公主一转钥匙之后，加了一句“门就开了”，动作一气呵成，更加连贯。 123

●加了一个“坐”，强调老太婆是坐在那里纺线，而不是站着。

●这个老太婆是谁呢？实在是让人满腹狐疑，她一个人躲藏在古塔最顶端的小房间里不是在纺线，是专门在等待小公主的到来吗？

虽然格林童话里没有明说她是谁，但许多人都会猜测她就是诅咒公主在十五岁那年会被一个纺锤刺死的第十三个妖精。高桥义人在《格林童话的世界——走进欧洲文化的深层》（『グリム童話の世界―ヨーロッパ文化の深層へ』，2006）中说，这第十三个妖精就是“古塔里的老太婆”。而且就因为出现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诡异的老太婆，“作为一个故事，格林版要比佩罗版的连贯性强多了。”14佩罗版的《睡美人》里也有这么一个老太婆，不过佩罗非常明确地告诉读者，她不是诅咒公主的第八个老仙女，她是一位善良的老婆婆，她不但不知道公主是谁，也从来也没听见过国王关于纺锤的禁令。

●公主在塔里睡着了。于是，塔就成了公主的幽闭所。不止是格林童话，所有的民间童话都喜欢把主人公禁闭在一个狭小而又封闭的空间里。

1810年厄伦堡手稿 1812年初版

恰好在这时，国王和仆人们回来了，恰好在这时，国王率领所有的仆人们王宫里的一切都睡着了。连墙上的苍蝇回来了。于是，大家全都睡着了。马厩也睡着了。接着，王宫的四周就长出一里的马，屋顶上的鸽子，院子里的狗，圈玫瑰篱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墙上的苍蝇，连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

都静静地睡着了。烤肉不再发出咝咝的

声音了。要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放过

了小孩。女仆睡着了，手里正拔着毛的

鸡掉到了地上。接着，王宫的四周就长

出一圈高高的玫瑰篱笆，愈长愈高，愈

长愈密，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这里，威廉·格林增加了不少妙趣横生的描写，如炉膛里的火静静地睡着了，甚至连烤肉、去抓小孩头发的厨师、拔鸡毛的女仆也都睡着了等。

生动是生动了，问题是这种绘声绘色的描述，多少有些背离了民间童话的传统，反而更接近我们所说的创作童话的风格了。

麦克斯·吕蒂在《欧洲民间童话——其形式与本质》（Das Europ?ische Volksm?rchen——Form und Wesen，1947）里针对威廉·格林的这段充满想象力的写作，给予了批评：“纯粹的民间童话只叙述故事情节中最重要的部分，过度的润色，是对这种简洁文体的一种违反。”15在他看来，如果作为源自口头的民间童话，这段过于具体、细部的情景描写显然是多余的了。

然而，对于格林童话的一般读者来说，这样的描写反而更让他们喜爱。为什么呢，因为连熊熊燃烧的火都能睡着，而且是静静地睡着了，诙谐，让人发出会心的一笑。作为一个孩子，无论他是生活在格林兄弟的时代，还是现代，他都不会去关心这个故事本身是民间童话还是创作童话，他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这种界定。他着迷的，只是这个故事本身的魅力。

124

1810年厄伦堡手稿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有一个王子来到了这个国家。有老人对王子说了这个故事，他还是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他说，从前有许多人想翻过玫瑰丛，却全都被带刺的玫瑰绊住了。

可是当王子走近玫瑰篱笆时，玫瑰全都变成了花朵，让出一条路来。等王子走过去，它们又变成了玫瑰。

1812年初版

王子们听说了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事，赶来救玫瑰公主。可是，王子们根本就穿不过玫瑰丛。玫瑰好像有手一样，紧紧地抓住他们，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悲惨地死去。

好多年好多年过去了，有一回，一个王子来这个国家旅行。一个老人对他说，玫瑰丛里有一座王宫，有一个叫玫瑰公主的美丽公主和王宫的人们一起睡着了。老人还听他爷爷说，曾经有许多王子来过这里，想穿过玫瑰丛，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被刺扎死了。 “我不怕！”王子说，“我要分开玫瑰丛，把美丽的玫瑰公主救出来！” 王子一走近玫瑰丛，玫瑰就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接着，玫瑰分开来，等王子走过去，身后又变成了玫瑰丛。

●在一个勇敢的王子到来之前，先加入了一段铺垫：“王子们听说了美丽的玫瑰公主的事，赶来救玫瑰公主。可是，王子们根本就穿不过玫瑰丛……”这样一来，读者的心就悬了起来，开始为接下来出现的那个王子的命运担忧了：他不会像那些王子一样悲惨地死去吗？他能安然无恙地穿过玫瑰丛吗？他能救出玫瑰公主吗？

●相比之下，1812年初版似乎比厄伦堡手稿更加残酷，例如，它两次描述了王子们死亡的情形。第一次是“他们被绊在茂密的玫瑰丛里，悲惨地死去”，第二次是“可是全都被绊在玫瑰丛里，被刺扎死了”。

这其实涉及到了一个民间童话是否残酷的问题。

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是，尽管格林兄弟后来屈从于来自舆论及读者的批评，借再版之际删去了不少残酷的描写，但直到最后的1857年最终版，还是有不少残酷的场面被保留在了故事里。

麦克斯·吕蒂在《他们今天仍然还活着——民间童话的解释》一书中，还专门以这些死在玫瑰丛里的王子为例，论及了民间童话这种所谓的残酷性：

那些放在城墙和宫殿围墙上的脑袋和绊在玫瑰篱笆中的王子们的情形又如何呢？正是这后一种形象，即《玫瑰公主》故事中的王子们使我们懂得了民间童话的描写的方法。它只是简单地提及，对残酷的事情绝不会滔滔不绝。也没有一个听众会去想象王子们那在玫瑰篱笆里不成样子、渐渐腐烂的尸体。16

125

三 :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第三章 厄仑堡手稿：在修道院沉睡了一百多年的手稿

我们今天读到的格林童话，是最初的版本吗？换一句话说，那些我们几乎耳熟能详的名篇，如《青蛙王子或铁亨利》《亨舍尔和格莱特》和《七只乌鸦》，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今天读到的这个样子吗？

回答是否定的。［www.61k.com）其实，格林童话不但有鲜为人知的初版，而且在格林童话成书之前还有一份格林兄弟亲手记录下来的原始手稿。

不过，格林兄弟还在人世时，这份手稿就已经下落不明了。

没有人会想到，1920年，这份像睡美人一样沉睡了一百多年的手稿竟会在一座人迹罕至的修道院里重见天日。

3.1“厄仑堡手稿”的来龙去脉

格林兄弟是从1806年起开始响应布伦塔诺的号召，从自己的生活圈子和书面上收集民间童话的。他们异常地投入，因为他们知道：“现在也许是应该用文字记下这些民间童话的时候了，因为愿意把民间童话传承下去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当然，记得住民间童话的人，都还记得住许多故事。因为对于民间童话而言，人是会死去的，而对于人而言，民间童话却是不会死去的）……”1

到了1810年左右，格林兄弟已经收集到了相当数量的民间童话。

也就是在这时，布伦塔诺决定编一本世界民间童话集。于是，他开始三番五次地催促格林兄弟，将收集到的民间童话都借给他使用。

1810年9月3日，他从柏林给格林兄弟寄来了一封信：

把你们的民间童话都寄给我吧……2

雅各布·格林收到信后，于9月24日给布伦塔诺回了这样一封信：

我们为孩子所收集的民间童话，过几天就会寄给您……3

然而，雅各布·格林并没有将这些手抄原稿马上寄出。其实早在写这封信的两个星期之前的9月12日，他就忧心忡忡地给弟弟威廉·格林写了这样一封信：

布伦塔诺希望得到我们为孩子收集的民间童话。我虽然不想让他按照

自己的习惯，对这些故事自由地改写，可不寄又不行。（你必须知道这些。我想，在寄给他之前，我们有必要把这些故事重新抄写一遍。如果不这样，

4也许会丢失的。）

10月17日，雅各布·格林又给布伦塔诺写了一封信：

我们将恪守诺言，把所有收集到的口传民间童话都寄给您，请使用。

以后在适当的时候，请把这些原稿还给我们。5

13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就这样，拖了一个多月，直到10月25日，雅各布·格林抄完了所有的故事，才把原稿通过邮政马车寄给了布伦塔诺。（www.61k.com）

格林兄弟为什么会留下一个副本呢？

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格林兄弟与布伦塔诺在如何对待从民间收集来的这些民间童话的问题上发生了根本的分歧。

布伦塔诺是一个诗人，他一惯主张可以艺术地改写民间童话。故事一旦到了他手上，就会被他自由发挥，成为自己的艺术创造。不仅如此，他有时甚至还会自造出一个故事，再涂抹上鲜明的本土色彩，故意营造出一种悠远的古已有之的感觉。例如他的叙事诗《罗累莱》，就不是取自于一个现成的民间传说，而是他新编的“民间传说”。6

而格林兄弟却持相反的态度，他们认为重要的是要把这些民间童话作为文献，加以学术上的解释，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艺术地改写或润色。他们担心布伦塔诺日后出版的民间童话集，会与他们所收集到的故事面目全非，所以才留下了一个副本，他们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有效地利用它们的机会。

出乎格林兄弟意料之外的是，这份手抄的原稿寄出之后，布伦塔诺虽然回了一封便笺说收到了，但他既没有出版它，也没有归还它。尽管格林兄弟再三催促，但不知为什么，直到最后布伦塔诺去世，他也没有把这份原稿归还给格林兄弟。

至于布伦塔诺没有归返这份原稿的理由，汉茨·罗雷克这样解释道：

布伦塔诺是一个有名的健忘的人，这也许是他没有归还原稿的一个理

由，不过我们也可以说，是他对格林兄弟没有一丝感谢之情吧！此外，布伦塔诺当时正在与菲利普·奥托·朗格一起合作一本艺术新书，但菲利普·奥托·朗格却突然辞世，这也让他丧失了热情。再有就是格林兄弟收集的民间童话，不像菲利普·奥托·朗格寄给他的《杜松子树》《渔夫和

7他的妻子》那样，是他理想中的故事，唤不起他心中的感动。

就这样，格林兄弟与布伦塔诺的关系渐渐地疏远了，而那份原稿，也不知去向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1920年，这份当年格林兄弟寄给布伦塔诺的原稿，竟然会在法国阿尔萨斯（Alsace）的厄仑堡修道院（Monastery of ?lenberg）的图书馆里被人奇迹般地发现了。问题是，这份珍贵的原稿，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寒村的修道院里呢？原来，这家修道院的院长是布伦塔诺的亲戚，布伦塔诺逝世之后，相当多的遗物都留在了修道院的图书馆里。

它因此而得名，被称为“厄仑堡手稿”或“1810年版”。

3.2“厄仑堡手稿”的篇目

这份被尘封了一百多年、20世纪初期才得以重见天日的手稿，后来分别于1924年、1927年和1975年在德国以不同的版本面世过。

1975年的版本是：

Die ?lteste M?rchensammlung der Brüder Grimm, Synopse der handschriftlichen Urfassung von 1810 und der Erstdrucke von 1812, hrsg. und erl?utert von Heinz R?l1eke, Fondation Martin Bodmer, Cologny-Genève, 1975

这个由汉茨·罗雷克于1975年整理出版的版本，被公认为是考证最详实、14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学术性最强，也是最有用的一个版本。［www.61k.com)因为他详细地表明了格林兄弟的这份手抄原稿，是如何记录下它们的来源的，并揭示了格林兄弟在完善这些故事时所做的改动。

日本曾经出版过“厄仑堡手稿”的两个译本，一个是在日本广为人知的格林童话研究大家、2007年欧洲民间童话大奖得主小泽俊夫的译本，收录于《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ドイツロマン派全集15：グリム兄弟』，1989）8，一个是德国洪堡大学格林书信研究所研究员福特谢尔·美和子（Frotscher Miwako）的译本《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初版以前 グリムメルヘン集』，

92001）。

福特谢尔·和美子的译本，填补了小泽俊夫译本的一个缺憾，即她根据柏林州立图书馆所藏的威廉·格林的原稿，译出了“厄仑堡手稿”中缺失的第1篇《国王、裁缝、巨人，独角兽》（但在她的译本中，篇名改为了《国王、裁缝、独角

61阅读提醒您本文地址：

。这一篇，兽，野猪》/ Von einem K?nig, Schneider, Einhorn und wilden Schweine）

因为当时格林兄弟没有寄给布伦塔诺，所以在“厄仑堡手稿”中仅存有一个篇目名。

“厄仑堡手稿”一共有53篇，篇目名如下表：

“厄仑堡手稿”篇目一览表

编号 德文及中文篇目名 注释 1 Von einem K?nig, Schneider, Riese und Einhorn 仅有篇目名

国王、裁缝、巨人，独角兽

om K?tzchen und Maüschen

猫和老鼠

Laüschen und Fl?hchen

虱子和跳蚤 4 Der getreue Gevatter Sperling

忠实的麻雀教父

5 Von dem Strohh?lmchen dem K?hlchen und dem B?hnchen

稻草、煤炭和豆子的故事

Wolf

狼 Rauch

千种皮

M?dchen

贫穷的女孩

灌血香肠

?lf Brüder und das Schwesterchen

十二兄弟和妹妹

Brüderchen vnd das Schwesterchen./alias:H?

Gretchen.

小弟弟和小姐姐

ümling

大拇指

15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ümmling

傻瓜

14 Vom Schneiderlein Daümerling

裁缝的大拇指

傻瓜

16 Die weisse Caube

白鸽

17 Die drei K?nigss?hne/Dümmling(J)

三个王子

ümmling

傻瓜

?schen

玫瑰公主

Drache

龙

?nig Dro?elbart

画眉嘴国王

22 die golden Ente

金鸭

?hrchen v. Fanfreluschens Haupte

法弗雷卢申斯的脑袋的故事

24 vom fischer und seiner uners?ttlichen Frau

渔夫和他那贪得无厌的妻子

K?nigstochter vnd der verzauberte Prinz./Froschk?nig

公主和被施了魔法的王子、青蛙王子

M?hrchen/Fündling b?se K?chin

民间童话 捡来的孩子 坏厨娘

Gans.

金鹅

28 Geschichte vom Sperling

麻雀的故事

H?nde

亨特

30 Von dem gestohlenen Heller

被偷走的塔勒金币

31 Die alte Hexe

老魔女

Hirsch

金雄鹿

Maüschen und Bratwurst

老鼠和煎香肠

玛利亚的孩子

16

仅有篇目名

仅有篇目名

原稿下落不明

原稿残缺不全

仅有篇目名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M?usehaut

鼠皮公主

36 Der Mond und seine Mutter

月亮和妈妈

土拨鼠/灰鼠

38 Von der Nachtigall und der Blindschleiche 原稿下落不

夜莺和瞎眼的李子树 明

39 Das gute Pflaster

有效的膏药

40 Die drei Raben

三只乌鸦

überbraütigam

强盗未婚夫 ünzchen

鲁姆佩尔施蒂尔茨欣

?chen. /Schneewitchen.Unglückskind

白雪公主

44 原稿残缺不

Jungen(J) 全

烟囱清扫店的两个儿子 45 Prinz Schwan/(fragment, Mündlich) 原稿残缺不

天鹅王子 全

M?hrchen./Das stumme M?dchen

民间童话 不会说话的少女

Wassernix

水妖

48之I. vom K?nig vou England./1001 Nacht 前 英国国王

48 Ⅱ.Vom Johannes-Wa?ersprung und Casper-Wa?ersprung

从水里跳出来的舀哈内斯和水里跳出来的卡斯巴

49 III. Von dem Schreiner und dem Drechsler

细木工手艺人和旋工

原稿下落不

灰姑娘 明

om goldnen Vogel 原稿下落不

黄金鸟 明

51之Herr Korbes 后 柯尔柏斯先生

这53篇中，雅各布·格林抄写了27篇，威廉·格林抄写了14篇，余下的则是他人所抄。(www.61k.com］

需要说明的是：

①第1篇《国王、裁缝、巨人，独角兽》、第24篇《渔夫和他那贪得无厌的 17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妻子》、第28篇《麻雀的故事》以及第33篇《老鼠和煎香肠》，格林兄弟当时并没有寄给布伦塔诺，仅有一个篇目名而已。(www.61k.com］

②第30篇《被偷走的塔勒金币》、第38篇《夜莺和瞎眼的李子树》、第50篇《灰姑娘》以及第51篇《黄金鸟》，因为原稿下落不明，无法考证格林兄弟是寄给了布伦塔诺，还是布伦塔诺后来把原稿遗失了。

③第32篇《金雄鹿》、第44篇《烟囱清扫店的两个儿子》以及第45篇《天鹅王子》，原稿残缺不全。

另外据汉茨·罗雷克的考证，“厄仑堡手稿”的编号是由雅各布·格林加上去的。他首先把它们分成两大类，第一类，是1开始的六个动物故事。他根据这些动物的名字，以alphabet，即希腊字母表为序加以排列，从第1篇的“独角兽Einhorn”到第6篇的“狼Wolf”。第二类，是根据篇目名的中心意思，以希腊字母表为序加以排列，从第7篇“千种皮Allerei Rauch”到第47篇“水妖Wasseruixse”。其中数篇之所以没有寄给布伦塔诺，是因为这些故事，是格林兄弟在布伦塔诺的图书馆里查来的，或者讲述者正是布伦塔诺本人。

3.3“厄仑堡手稿”的学术价值

3.3.1未加修饰的原始记录

至少是在格林兄弟将“厄仑堡手稿”寄给布伦塔诺之初，他们还并没有想将这些文字付之于梓，并没有出书的打算。

说到底，这还仅仅是一份草稿而已。

从上面的“‘厄仑堡手稿’篇目一览表”中我们就可以看出，不但有相当多的篇目没有寄出，还有相当多的篇目是未完成稿，只有一个断片或残章。

例如第8篇《贫穷的女孩》：

一个贫穷的女孩的民间童话。虽然她没有晚饭，没有父母，甚至连床

和屋顶都没有，但她从不做错事。然而，当流星落下来的时候，她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塔勒美丽的金币……10

就只有这么几行字，再没下文了。

各篇的长短也不一样，有的篇幅稍长一些，如第31篇《老魔女》、第37篇《土拨鼠/灰鼠》，有的篇幅极短，短的如同随便记录下来的一段话。

例如第12篇《大姆指》：

大姆指的民间童话，在德国有各种各样的讲法。大姆指是七个兄弟里

61阅读提醒您本文地址：

最小的一个。当他们住在森林食人鬼的家里时，他让他们给他梳头发。大姆指总是跳到食人鬼的头发里，把头发解开。

然后，发生了大姆指用七顶红帽子换了七顶王冠的事情。大姆指穿上

能跑得飞快的长靴，把食人鬼家里的金币和宝石都塞了进去。11

此外，雅各布·格林虽然对这些故事进行了分类、编上了号码，但也有不少篇目漏编了号码。篇目名也有重复，如第13篇与第18篇的篇目名都是《傻瓜》。文字就更不用说了，不要说修饰与加工了，大多数篇目只是一个原始的忠实记录。18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字里行间的许多地方，都留下了雅各布·格林的笔迹：“这里意思不明。（www.61k.com)”

3.3.2厄仑堡手稿与1812年初版、1857年最终版的对应关系一览表

可就是这样一份失而复得的手稿，却对格林童话的发生与原型研究，特别是对揭示格林童话版本的演变过程，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原始资料。

为什么这样说呢？

这是因为，格林兄弟在将这份手稿寄给布伦塔诺之后的第二年，即1812年的圣诞节，他们出版了自己民间童话集。可是在印刷出书之后，他们就把原稿给处理掉了。所以，“厄仑堡手稿”——这份初版格林童话之前的原始手稿，就成为了格林童话惟一的原型。它不仅让我们看到了格林兄弟当时听写下来的这些故事的原始样貌，而且，透过笔迹，还可以判断出是雅各布·格林还是威廉·格林，或是什么人记录下了它们。

我们在后面还要说到，格林童话并不是一锤定音，它经历了一个从“厄仑堡手稿”到“1812初版”，再到“1857年最终版”的漫长的演变过程。

从下面这张表格中，我们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厄仑堡手稿与1812年初版和1857年最终版之间的对应关系。 厄仑堡手稿与1812年初版、1857年最终版的对应关系一览表

厄仑堡手稿 1812年初版 1857年最终版

1 国王、裁缝、巨人，独角兽（仅有篇目名）

2 猫和老鼠 2猫和老鼠做朋友 2猫和老鼠做朋友

3 虱子和跳蚤 30虱子和跳蚤 30虱子和跳蚤

4 忠实的麻雀教父 58狗和麻雀 58狗和麻雀

5 稻草、煤炭和豆子的故18去旅行的稻草、煤炭和18稻草、煤炭和豆子 事 豆子

6 狼 5狼和七只小山羊 5狼和七只小山羊 7千种皮 65千种皮 65千种皮

8 贫穷的女孩 83贫穷的女孩 153星星银元

9 灌血香肠 43奇妙的邀请

10十二兄弟和妹妹 9十二兄弟 9十二兄弟

11小弟弟和小姐姐 15亨舍尔和格莱特

12大拇指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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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傻瓜

14裁缝的大拇指 45裁缝大拇指的旅行

15傻瓜

16白鸽 64呆子的故事：1白鸽

17三个王子 64呆子的故事：3三根鸟 羽 18傻瓜 64呆子的故事：2蜜蜂女 王 19玫瑰公主 50玫瑰公主

20龙

21画眉嘴国王 52画眉嘴国王

22金鸭

23法弗雷卢申斯的脑袋 的故事

24渔夫和他那贪得无厌的妻子（仅有篇目名）

25公主和被施了魔法的1青蛙王子或铁亨利 王子、青蛙王子

26民间童话 捡来的孩子 51 鸟弃儿 坏厨娘 27金鹅 64呆子的故事：4金鹅

28麻雀的故事（仅有篇目名）

29亨特

30被偷走的塔勒金币（原稿下落不明）

31老魔女

32金雄鹿

33老鼠和煎香肠（仅有篇目名）

34玛利亚的孩子 3玛利亚的孩子

20

45大拇指的旅行

50玫瑰公主

52画眉嘴国王

1青蛙王子或铁亨利 51 鸟弃儿 64金鹅

3玛利亚的孩子

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35鼠皮公主 71 鼠皮公主

36月亮和妈妈

37土拨鼠/灰鼠

38夜莺和瞎眼的李子树（原稿下落不明）

39有效的膏药 63金孩子 85金孩子

40三只乌鸦 25七只乌鸦 25七只乌鸦

41强盗未婚夫 40强盗未婚夫 40强盗未婚夫

42鲁姆佩尔施蒂尔茨欣 55鲁姆佩尔施蒂尔茨欣 55鲁姆佩尔施蒂尔茨欣 43白雪公主 53白雪公主 53白雪公主

44烟囱清扫店的两个儿60金蛋 子

45天鹅王子 59天鹅王子

46民间童话 不会说话的

少女

47水妖 79水妖 79水妖

48之前 英国国王

48从水里跳出来的舀哈74从水里跳出来的舀哈

内斯和水里跳出来的卡内斯和水里跳出来的卡

斯巴 斯巴

49细木工手艺人和旋工 77细木工手艺人和旋工

50灰姑娘（原稿下落不明）

51黄金鸟（原稿下落不明）

51之后 柯尔柏斯先生 41柯尔柏斯先生 41柯尔柏斯先生

●上表主要参考日本出版的《格林童话阅读事典》（『グリム童話を読む事典』，122002）作成。［www.61k.com]

●上表的编号，如“厄伦堡手稿：2 《猫和老鼠》”中的“2”、“1812年初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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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2《猫和老鼠做朋友》”中的“2”、“1857年最终版：2《猫和老鼠做朋友》”中的“2”，分别为该篇在厄伦堡手稿、1812年初版及1857年最终版中的排序编号。［www.61k.com]

通过比照我们发现：

①有些篇目，如第20篇《龙》、第23篇《法弗雷卢申斯的脑袋的故事》、第31篇《老魔女》等，到了1812年初版时已经被删除了。

②有些篇目，如第35篇《鼠皮公主》、第45篇《天鹅王子》、第48篇《从水里跳出来的舀哈内斯和水里跳出来的卡斯巴》及第49篇《细木工手艺人和旋工》，则是在1812年初版之后被删除的。

③有些篇目，如第3篇《虱子和跳蚤》，一直被保留到了最后，连排序编号都没有发生变化。

④也有些篇目，虽然被保留到了最后，但篇目名及排序编号都发生了变化。如《公主和被施了魔法的王子、青蛙王子》在厄伦堡手稿中的编号为25，到了1812年初版和1857年最终版，编号变成了1，篇目名也改为了《青蛙王子或铁亨利》。

3.3.3格林童话版本演变研究的重要资料

有了厄仑堡手稿，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同一个故事，在以后的版本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比如，只要对比一下《青蛙王子或铁亨利》（在厄仑堡手稿中，篇目名为《公主和被施了魔法的王子、青蛙王子》）的开头，我们就可以看到格林兄弟做了怎样的扩写。 厄仑堡手稿 1857年最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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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最小的女儿来到森林，坐在一在愿望还可以成为现实的古代，有口清凉的井边。这时，她带来的金球突一个国王，他有几个女儿，都生得很美然掉到了水井里。看到球掉到了水井深丽，最小的女儿生得尤其美丽。太阳看处，她伤心地站在水井边上。一只青蛙见过的东西可算是多的了，但是每逢见从水里探出头来说： 到了她，也要对她的美丽惊讶。在王宫你为什么这么伤心？13 附近有一个阴暗的大森林，里面有一棵

老菩提树，树下面有一口水井。天气一

热，小公主就到森林里去，坐在清凉的

水井旁边。她感觉无聊的时候，就拿出

一个金球来，抛到空中，然后用手接住

它；这个金球是她最喜欢的玩具。

有一次，公主伸手接的时候，金球

没有落到她的手里，却落到地上，一直

滚到水里去。公主看着球滚下去，最后

不见了。那口水井很深，深得看不见底。

她于是哭起来，越哭越响，没法抑制自

己。当她这样痛哭的时候，有人喊她说：

“公主，你有什么事情，哭得连石头都感动了？”她朝四周望望，想找出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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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音是从哪里来的；她看见一只青蛙，难

看的大头伸在水面上。(www.61k.com)14

比如，通过对比，我们又可以发现在《亨舍尔和格莱特》（在厄仑堡手稿中，篇目名为《小弟弟和小姐姐》）中，有一个情节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动。

厄仑堡手稿 1857年最终版

这样走了一会儿，哥哥总是停下来他们走了一会儿，亨舍尔站着，回回头朝家里望。父亲说：你总是停下来头朝家里望了又望。父亲说：“亨舍尔，朝后面看什么？哥哥回答：我看我的小你站在那里看什么，你留心不要忘记用白猫呢！它坐在屋顶上，向我告别。15你的腿。”亨舍尔说：“啊，爸爸，我看

我的小白猫，它坐在屋顶上，向我告

别。”16

再比如，厄仑堡手稿里的《三只乌鸦》，到了1857年最终版，不但三个儿子变成了七个儿子，连三只乌鸦也变成了七只乌鸦。当然，篇目名也就换成了《七只乌鸦》。

厄仑堡手稿 1857年最终版 从前有一位母亲，有三个儿子。儿从前有一个人，他有了七个儿子，子们在教堂里玩起了扑克。说教一结还非常希望有一个女儿，但是没有。后束，母亲就骂孩子们没有信仰心，下了来他的妻子怀了孕，生下来果然是个女诅咒。于是，儿子们就变成三只黑乌鸦孩，他们非常欢喜；只是孩子又瘦又小。

17飞走了。 因为她身体虚弱，只好行救急洗礼。父

亲派了一个男孩跑到井边去打水行洗

礼，别的六个也跟着跑了去。每人都抢

着去第一个打水，结果把吊桶落到井里

去了。他们站在那里，不知道怎样办好，

没有一个敢回家。他们很久没有回来，

父亲忍耐不住说：“这些无法无天的孩

子，他们一定玩得忘记了。”他怕女孩

没有行洗礼就死了，气愤地叫道：“我

要男孩们都变成乌鸦。”这句话刚说出

口，他听到头上空中一阵鸟飞的声音，

朝上一望，看见七只黑得和炭一样的乌

鸦飞过去了。18

厄仑堡手稿发现的意义在于，它不仅为我们揭示了格林童话的原形，还为我们提供了最原始的一个版本，使格林童话的版本演变研究成为了可能。一个最初被记录下来的故事，从厄仑堡手稿一直到1857年最终版，格林兄弟都做了哪些扩充及修改？从内容、主题到风格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要做一个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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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各种版本 格林童话的产生及其版本演变研究

就都可以找到答案了

因为厄仑堡手稿保留了故事的原始风貌，是最接近口述传统的一个版本，所以才会被人们称之为格林童话的源泉。（www.61k.com)

可惜的是，迄今为止，厄仑堡手稿尚无中文译本。

引自格林兄弟为1982年初版《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序,格林兄弟.初版格林童话集1[M].日文版,吉原素子,吉原高志,译,东京:白水社,1997:10.

2 引自汉茨·罗雷克为《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导读《格林兄弟最古老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186.

3 引自汉茨·罗雷克为《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导读《格林兄弟最古老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187.

4 引自汉茨·罗雷克为《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导读《格林兄弟最古老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187.

5 引自小泽俊夫.格林童话的的诞生：从聆听的民间童话到阅读的民间童话日文版[M].日文版,东京:朝日新闻社,1999:23.

6 刘润芳.创新与开拓——论布伦塔诺诗歌的意义.外国文学评论[J].2005,2.

7 引自汉茨·罗雷克为《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导读《格林兄弟最古老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188.

8 格林兄弟.民间童话：厄仑堡手稿[M]∥格林兄弟.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国书刊行会,1989.

9 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

10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26. 11格林兄弟.民间童话：厄仑堡手稿[M]∥格林兄弟.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国书刊行会,1989:31.

12高木昌史.格林童话阅读事典[M].日文版,东京,三交社,2002.

13引自汉茨·罗雷克为《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所作的导读《格林兄弟最古老的民间童话》,格林兄弟.初版以前：格林童话集[M].日文版,福特谢尔·和美子,译,东京:东洋书林,2001:77.

14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M].魏以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5格林兄弟.民间童话：厄仑堡手稿[M]∥格林兄弟.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国书刊行会,1989:27.

16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M].魏以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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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格林兄弟.民间童话：厄仑堡手稿[M]∥格林兄弟.德国浪漫派全集第15卷:格林兄弟.日文版,小泽俊夫,译,东京:国书刊行会,1989:85.

18格林兄弟.格林童话全集[M].魏以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80-81.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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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版：格林童话的原始风景

真的有传说中的初版格林童话吗？

有。(www.61k.com)初版，也就是第1版格林童话，问世于将近二百年前的十九世纪，它与那些我们烂熟于心的格林童话完全不同，还是一片原始的风景。

虽然它不像某些人夸大其词所声称的那样令人战栗，是一部绝对不能给孩子看的书，但也确实是我们不曾读到过的格林童话。比如，在《亨舍尔与格莱特》里，将自己的孩子无情地丢弃在大森林里的，不是继母而是他们的亲生母亲；《白雪公主》里的那个魔女一般冷血残酷的女人，也是白雪公主的亲生母亲；《玫瑰公主》里让睡美人起死复生的，竟然不是英俊的王子，而是她的父亲……

初版格林童话里，甚至还有一篇题目就让人不寒而栗的《孩子们玩屠宰游戏的故事》。后来，格林兄弟把它连同另外三十几篇童话一起，从格林童话里永远地删除了。

这就是初版格林童话的本来面目。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它确实存在。

4.1阿尔尼姆：格林童话出版的诱因

假如没有一个人的出现，格林兄弟所收集到的这些民间童话，或许还会像《玫瑰公主》里的睡美人一样继续沉睡下去，不过那就不是一百年了，或许两百年后的今天，还沉睡在世界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个人就是他们的恩师益友阿尔尼姆。

阿尔尼姆是促使格林兄弟决定出版自己的童话集的诱因。

后来，阿尔尼姆去世时，威廉·格林还曾经在1837年第3版《格林童话集》的序言中这样回忆道：

1812年1月，阿尔尼姆曾在我们卡塞尔的家里住了好几个星期，他鼓励我们出书……我们所收集的东西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民间童话。阿尔尼姆认为，好不容易以这样原始的形态收集来的民间童话，最后连个结果都没有太可惜了，劝我们还是不要长时间地留在手边。

阿尔尼姆一边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一边一页一页地读着我们的原稿。而这时驯服的金丝雀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一边张开翅膀，一边找着平衡，看来，它站在他天然的卷发中觉得非常地舒服。1

格林兄弟不再犹豫，终于决定出版自己的民间童话集了。1812年5月6日，雅各布·格林给人在柏林的阿尔尼姆写了一封回信：

你如能在那里说服某位出版商接受我们所搜集到的儿童童话，就请努力吧！我们对版税不抱希望，等到第2版再说吧。印刷和纸张好坏皆可，后者可使书价低廉和容易销售。我们抱定一个宗旨，抛砖引玉，让更多文化遗产的丛书源源问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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