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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迟子建《燃烧的月亮》阅读练习及答案

发布时间:2017-10-08 所属栏目: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 : 迟子建《燃烧的月亮》阅读练习及答案


二、燃烧的月亮

(迟子建)

①太阳是不大懂得养生的,只要它出来,永远圆圆的脸,没心没肺地笑。它笑得适度时,花儿开得繁盛,庄稼长势喜人,人们是不厌弃它的;而有的时候它热情过分了,弄得天下大旱,农人们就会嫌它不体恤人,对它骂几声。看来过于光明了,也是不好。月亮呢,它修行有道,该圆满时圆满着,该亏的时候则亏。它的圆满,总是由大亏小亏换来的。所以亏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往往是为着灿烂时刻而养精蓄锐。

②故乡的夜晚,一本书,一杯自制的五味子果汁,就会给我带来踏实的睡眠。可是到了月圆的日子,情况就大不一样。穿窗而过的月光,会拿出主子的做派,进了屋后,招呼也不打,赤条条的,仰面躺在我身旁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它躺得并不安分,跳动着,闪烁着,一会儿伸出手抚抚我的睫毛,将几缕月光送入我的眼底;一会儿又揉揉我的鼻子,将月华的芳菲再送进来。被月光这样撩拨着,我只能睡睡醒醒了。

③月光和月光是不一样的。春天的月光,似乎也带着股绿意,有一种说不出的嫩;夏日的月光呢,饱满,丰腴,好像你抓上一把,它就能在指尖凝结成膏脂;秋天的月光,一派洗尽铅华的气质,安详恬淡,如古琴的琴音,悠远,清寂;冬天的月光虽然薄而白,但它落到雪地后,情形就不一样了,雪地上的月光新鲜明媚得像刚印刷出来的年画。

④春天,一个满月的日子,故乡的亲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微醺的缘故,未及望月,我就熄灯睡了。凌晨三点来钟的样子吧,我被渴醒了。室内似明非明,我起身取水杯的时候,发现杯壁上晃动着迎春枝条般的鹅黄光影。心想月光大约太喜欢玻璃杯了,在它身上作起了画。喝过那杯被月光点化过的水,无比畅快。我有意无意地望了一下窗外,立时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天啦,月亮怎么掉到树丛中了?我见过的明月,不是东升时蓬勃跳跃在山顶上的,就是夜半时高高吊在中天的,我还从没见过栖息在林中的月亮。那团月亮也许因为走了一夜,被磨蚀得不那么明亮了,看上去毛茸茸的,更像一盏挂在树梢的灯。那些还未发芽的树,原本一派萧瑟之气,可是掖在林间的月亮,把它们映照得流光溢彩,好像树木一夜之间回春了。

⑤看过了这样的月亮,我再回到床上时,又怎能不被美给惊着呢!虽然接着睡了,可是往往眯上二三十分钟的样子,又惦记着什么似的,醒来了。只要睁开眼,朦胧中会望一眼窗外——啊,月亮还在林间,只不过更低了些。再睡,再醒来,再望,也不知循环往复了多少次,月亮终于沉在林地上,由灯的形态,变幻成篝火了。这是那一夜的月亮,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⑥第二天彻底醒过来时,天已大亮。窗外的山,哪还有满月时的圣景。消尽了白雪而又没有返青的树,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调。虽然寻不见月亮的踪迹,但我知道它因为昨夜那一场热烈的燃烧,留下了缺口,不知去哪儿疗伤去了。因为它燃烧得太忘我了,动了元气,所以不管怎么调理,此后的半个月,它将一点点地亏下去。待它枯槁成弯弯的月牙儿,才会真正复苏,把亏的地方,再一点点地盈满。它圆满后,不会因为一次次地亏过,就不燃烧了。因为月亮懂得,没有燃烧,就不会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

⑦我怎么能想到,在印象中最不好的赏月时节,却看见了上天把月亮抛在凡尘的情景呢。在那个时刻,那团月亮,无疑成了千家万户共同拥有的一盏灯。假使我彻头彻尾醒着,这样的风景即使入了眼,也不会摄人心魄。正因为我所看到的一切在黎明与黑暗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团月亮,才美得夺目。

(节选自《思维与智慧》2012.10,有改动)

5. 仔细阅读第①段,回答:

(1)联系上下文,“看来过于光明了,也是不好”这句话在文中的作用是什么?

答:

(2)谈谈你对“亏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往往是为着灿烂时刻而养精蓄锐”这句话的理解。

答:

6. 请赏析“它躺得并不安分,跳动着,闪烁着,一会儿伸出手抚抚我的睫毛,将几缕月光送入我的眼底”这句话。(2分)

答:

7. 仔细阅读第⑦段,“那团月亮”为什么会“美得夺目”?

答:

8. 从全文来看,标题中的“燃烧”一词有哪些含义?

答:

答案:

5. (1)过渡作用(承上启下),(1分)暗示月亮的有圆有亏才是恰到好处的。

(2该圆时就要圆,该亏时就得亏,盈亏交替才能体现生命的张力。圆是由亏换来的,亏损是为圆满做准备的,没有低谷何谈巅峰,没有奉献哪来生命的繁茂。(每点1分,意思相近即可得分)

6. 示例:运用拟人手法。(1分)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月光的动态之美,赋予月亮以人的情感,表达了作者对月亮的喜爱之情。(1分)(答到一个方面,意思相近即可得分) 7. 示例:因为哪一刻,它居了千家万户共同拥有的一盏明灯。(1分)我是在黎明与黑夜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这一切的。(1分)

8. 示例:①“美得夺目”的月亮是在“故乡”感悟到的,所以要抬爱家乡,热爱大自然。②“燃烧的月亮”美得夺目,所以要用心发现生活中的美。③盈亏交替,恰到好处,所以要理性对待生活中的起伏盈亏。④“圆满,总是由大亏小亏换来的”,所以“亏”时要充满希望,乐观向上,“盈”时要关爱众生,绽放生命的精彩。燃烧才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人生因付出而精彩,生活因造福他人而美妙。(每点1分,答对三点就可得满分,言之成理即可,鼓励有创意的回答)

二 : 燃烧的月亮(迟子建)阅读答案


1.(1)过渡作用(承上启下),(1分)暗示月亮的有圆有亏才是恰到好处的。

(2 ) ① 该圆时就要圆,该亏时就得亏,盈亏交替才能体现生命的张力。 ② 圆是由亏换来的,亏损是为圆满做准备的,没有低谷何谈巅峰,没有奉献哪来生命的繁茂。(每点1 分,意思相近即可得分)

2. 示例:运用拟人手法。(1 分)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月光的动态之美,赋予月亮以人的情感,表达了作者对月亮的喜爱之情。(1分)(答到一个方面,意思相近即可得分)

3. 示例: ① 因为哪一刻,它居了千家万户共同拥有的一盏明灯。(1分) ② 我是在黎明与黑夜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这一切的。(1 分)

4. 示例: ①“ 美得夺目” 的月亮是在“故乡” 感悟到的,所以要抬爱家乡,热爱大自然。 ②“ 燃烧的月亮” 美得夺目,所以要用心发现生活中的美。 ③盈亏交替,恰到好处,所以要理性对待生活中的起伏盈亏。 ④“ 圆满,总是由大亏小亏换来的” ,所以“ 亏” 时要充满希望,乐观向上,“ 盈” 时要关爱众生,绽放生命的精彩。 ⑤ 燃烧才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人生因付出而精彩,生活因造福他人而美妙。(每点1 分,答对三点就可得满分,言之成理即可,鼓励有创意的回答)

三 : 《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及练习题

“燃烧的月亮”美得夺目,所以要用心发现生活中的美,盈亏交替,恰到好处,所以要理性对待生活中的起伏盈亏,燃烧才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人生因付出而精彩,生活因造福他人而美妙。好好学习网小编为大家整理了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及练习题,仅供大家参考:

本文第一部分是燃烧的月亮的阅读答案,燃烧的月亮的原文在文章的下方。

[www.61k.com]《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

1.仔细阅读第①段,回答:

(1)联系上下文,“看来过于光明了,也是不好”这句话在文中的作用是什么?

答案:过渡作用(承上启下),暗示月亮的有圆有亏才是恰到好处的。

(2)谈谈你对“亏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往往是为着灿烂时刻而养精蓄锐”这句话的理解。

答案:①该圆时就要圆,该亏时就得亏,盈亏交替才能体现生命的张力。②圆是由亏换来的,亏损是为圆满做准备的,没有低谷何谈巅峰,没有奉献哪来生命的繁茂。

2.请赏析“它躺得并不安分,跳动着,闪烁着,一会儿伸出手抚抚我的睫毛,将几缕月光送入我的眼底”这句话。(2分)

答案:示例:运用拟人手法。(1分)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月光的动态之美,赋予月亮以人的情感,表达了作者对月亮的喜爱之情。(1分)(答到一个方面,意思相近即可得分)

3.仔细阅读第⑦段,“那团月亮”为什么会“美得夺目”?

答案:示例:①因为哪一刻,它居了千家万户共同拥有的一盏明灯。(1分)②我是在黎明与黑夜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这一切的。(1分)

4.从全文来看,标题中的“燃烧”一词有哪些含义?

答案:示例:①“美得夺目”的月亮是在“故乡”感悟到的,所以要抬爱家乡,热爱大自然。②“燃烧的月亮”美得夺目,所以要用心发现生活中的美。③盈亏交替,恰到好处,所以要理性对待生活中的起伏盈亏。④“圆满,总是由大亏小亏换来的”,所以“亏”时要充满希望,乐观向上,“盈”时要关爱众生,绽放生命的精彩。⑤燃烧才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人生因付出而精彩,生活因造福他人而美妙。

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 《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及练习题


附:燃烧的月亮原文:

①太阳是不大懂得养生的,只要它出来,永远圆圆的脸,没心没肺地笑。它笑得适度时,花儿开得繁盛,庄稼长势喜人,人们是不厌弃它的;而有的时候它热情过分了,弄得天下大旱,农人们就会嫌它不体恤人,对它骂几声。看来过于光明了,也是不好。月亮呢,它修行有道,该圆满时圆满着,该亏的时候则亏。它的圆满,总是由大亏小亏换来的。所以亏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往往是为着灿烂时刻而养精蓄锐。

②故乡的夜晚,一本书,一杯自制的五味子果汁,就会给我带来踏实的睡眠。可是到了月圆的日子,情况就大不一样。穿窗而过的月光,会拿出主子的做派,进了屋后,招呼也不打,赤条条的,仰面躺在我身旁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它躺得并不安分,跳动着,闪烁着,一会儿伸出手抚抚我的睫毛,将几缕月光送入我的眼底;一会儿又揉揉我的鼻子,将月华的芳菲再送进来。被月光这样撩拨着,我只能睡睡醒醒了。

③月光和月光是不一样的。春天的月光,似乎也带着股绿意,有一种说不出的嫩;夏日的月光呢,饱满,丰腴,好像你抓上一把,它就能在指尖凝结成膏脂;秋天的月光,一派洗尽铅华的气质,安详恬淡,如古琴的琴音,悠远,清寂;冬天的月光虽然薄而白,但它落到雪地后,情形就不一样了,雪地上的月光新鲜明媚得像刚印刷出来的年画。

④春天,一个满月的日子,故乡的亲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微醺的缘故,未及望月,我就熄灯睡了。凌晨三点来钟的样子吧,我被渴醒了。室内似明非明,我起身取水杯的时候,发现杯壁上晃动着迎春枝条般的鹅黄光影。心想月光大约太喜欢玻璃杯了,在它身上作起了画。喝过那杯被月光点化过的水,无比畅快。我有意无意地望了一下窗外,立时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天啦,月亮怎么掉到树丛中了?我见过的明月,不是东升时蓬勃跳跃在山顶上的,就是夜半时高高吊在中天的,我还从没见过栖息在林中的月亮。那团月亮也许因为走了一夜,被磨蚀得不那么明亮了,看上去毛茸茸的,更像一盏挂在树梢的灯。那些还未发芽的树,原本一派萧瑟之气,可是掖在林间的月亮,把它们映照得流光溢彩,好像树木一夜之间回春了。(好好学习网 www.hhxx.com.cn)

⑤看过了这样的月亮,我再回到床上时,又怎能不被美给惊着呢!虽然接着睡了,可是往往眯上二三十分钟的样子,又惦记着什么似的,醒来了。只要睁开眼,朦胧中会望一眼窗外——啊,月亮还在林间,只不过更低了些。再睡,再醒来,再望,也不知循环往复了多少次,月亮终于沉在林地上,由灯的形态,变幻成篝火了。这是那一夜的月亮,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⑥第二天彻底醒过来时,天已大亮。窗外的山,哪还有满月时的圣景。消尽了白雪而又没有返青的树,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调。虽然寻不见月亮的踪迹,但我知道它因为昨夜那一场热烈的燃烧,留下了缺口,不知去哪儿疗伤去了。因为它燃烧得太忘我了,动了元气,所以不管怎么调理,此后的半个月,它将一点点地亏下去。待它枯槁成弯弯的月牙儿,才会真正复苏,把亏的地方,再一点点地盈满。它圆满后,不会因为一次次地亏过,就不燃烧了。因为月亮懂得,没有燃烧,就不会有灰烬;而灰烬,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养料。

⑦我怎么能想到,在印象中最不好的赏月时节,却看见了上天把月亮抛在凡尘的情景呢。在那个时刻,那团月亮,无疑成了千家万户共同拥有的一盏灯。假使我彻头彻尾醒着,这样的风景即使入了眼,也不会摄人心魄。正因为我所看到的一切在黎明与黑暗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那团月亮,才美得夺目。

(节选自《思维与智慧》2012.10,有改动)

四 : 燃烧的信念全文阅读 作者: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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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信念 作者:硝烟


第一章
----亲爱的妈妈:
儿明日将踏上抗日的战场。
儿将用您赐予的血肉之躯去抵抗日寇的铁骑,将用中华男儿的无畏去坚守民族的阵地。妈妈,儿会背负您的教诲去洗刷国家多年的耻辱,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为我骄傲吧,妈妈。敌人将在我们的眼神中溃败。
为我骄傲吧,妈妈。胜利将在鲜血的浸染下诞生。
再见了妈妈。
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国民革命军士兵张二毛----
如血的残阳下,浓重的的死亡气息遍布山野,敌我的尸体交织在一起,生前你死我活的厮杀,死后却紧紧拥在一起,无法分开。残破的战旗仍然迎风飘扬,但紧紧抱住它的旗手却早已战死。燃烧的战车发出焦糊的臭味。垂死的战马在无力的嘶吼。不时零星的枪声总是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心惊胆战的藏在尸体堆的下面,躲避着日本人的清扫--对于敌方的幸存者,他们会用刺刀和子弹彻底解决。
他的呼吸急促,身体不断的颤抖。皮靴声越来越近了,明晃晃的刺刀在尸体上刺出的“噗噗”的声音像把把利刃在割扯着他的神经,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手边可用的武器就剩刚从尸体上捡来的一枚手榴弹了,可面对的是几十个杀红眼的日本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运气了。
日本人好像嗅到了什么,端着枪围到了他藏身的尸体堆。他在中间趴着,不敢有半点动作,头皮像浸在冰水中一样,嘶嘶的发麻。刺刀不断的扎下,拔除。他的大腿一阵剧痛,刺刀透过尸体,毫不留情的在他腿上留了个洞。忍着剧痛,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有半点动作,压在身下的手紧紧握着手榴弹。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他恨恨的想。
大腿的痛愈来愈剧烈,血顺着裤子渗到了整条腿。寒冷的空气迅速将热量吸尽,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的抽搐起来。还在搜查尸体堆的日本人一把拉住他的脚,把他拉了出来,竖起刺刀顺势要捅。
突然几声尖啸声从头上压来,震的心肺欲裂。日本人不由得抬头看了下天空,手中的刺刀力道减弱了许多。他拨开刺刀,用尽全力抡起右手的手榴弹向日本人的钢盔上砸去。
“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抢在他的手榴弹砸到对方之前,在日本人的身后不远爆炸了。日本人瞬间飞了起来,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醒来的时候,杨风首先看见的是医院房顶。他努力想坐起身来,可浑身无力,使不上劲。
“不要动,长官,你的伤势还没有好,不要乱动,有什么要求的话你吩咐就是了。”说话的是旁边正在收拾药品的护士,看见杨风醒过来了,赶紧过了来。
“我,我没死?”杨风盯着护士问道。
“呵呵,长官,您死了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护士笑了起来。
杨风没心思接话茬,长嘘了一口气,闭起了眼睛。护士看见这样,知趣的拿起药品,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老弟,你怎么样了?”
杨风刚睡了一会,就听见旁边有人轻声喊他,睁眼一看,是旁边床上的伤兵,看起来有三十多,胡子拉碴的。他赶紧向起身打招呼,闻声过来的一个十七八岁瘦小个子连忙拦住他:“你现在不能乱动,伤口还没好呢。啥事你和我说。”
“那怎么敢啊,我自己能行的。”杨风有点不好意思,“还没向各位打招呼,反而麻烦长官和兄弟们。”
“嗨,这话说的。既然你穿上了军装就是自己弟兄了。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小个子说话干净利落。
“兄弟哪儿的?”旁边胡子老兵问杨风。
“63军的。不过我是刚征的兵,还没有到前线就先进了这里。”杨风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都是63军的,大家都是兄弟。既然来了就好好养伤吧。鬼子以后有的杀。”小个子安慰杨风道。
“杀鬼子?你娃能逃得命就不错了!”胡子老兵躺在床上,斜着眼看着小个子。
“郝老兵,你可别乱说,小心抓你去坐牢!”
“猴子你这娃能唬住我?老子大大小小也打过几十次仗,见过多日本人比你吃过的馒头还多。告诉你,日本人可他妈不好打。没两把刷子没准就把自己搭进去了。”郝老兵语气很是沉重。
被叫做猴子的小个子无奈的摇摇头,给一个不能动弹的伤病掖了掖被子,拿起水壶向外走去。
杨风想起自己遭遇的经历,心里一阵的悲痛,相处几个月的兄弟,还有最要好的同学就这样全都没有了,年轻的他还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杨风,我出去给你打点水,你安心休息。”猴子嘴巴很甜。
“哎,这位兄弟。”杨风抬起头,叫住猴子,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封信。“帮忙把这封信按上面地址邮寄出去,多谢了。”
“叫我猴子吧,大家都这么叫我。你寄给女朋友的吗?”猴子望着杨风笑。
“不是,我一起参军的兄弟,我从他身上拿的。”
“那么说他——小个子士兵脸色凝重起来。
“恩。”杨风眼睛有点湿。
“是!”小个子肃声喊道。
“猴娃子,不知天高地厚!”郝老兵在身后低声骂道。
在医院呆了几天,伤口慢慢好了许多。杨风突然想起好些日子没有写日记了,几年的中学生活养成了他把心事写在纸上的习惯。刚拿起床边的笔,旁边有人叫住了他。
“老弟,帮哥哥个忙好不。”杨风抬头看去,是旁边病床的郝老兵。“哥哥没上过学,斗大的子认不了一筐。看你兄弟就是个秀才,帮哥写封家信。”
“那没问题。”杨风扬了扬手中的笔。“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写多少。”
“呵呵,一封就够。留着墨给别人写吧。”说完把一封翻折出毛边的信交到杨风手里。“就按照上面意思再给哥哥回封。”
“杨风,也帮我写封吧。”其他人见机也纷纷围拢过来。
“咣!”摔门出去的是猴子,声音吓了大伙一跳。
“这娃吆,吓死个人。老子医院里面也没清静日子。”郝老兵平时就很油滑,说起话来油腔滑调。
“郝老兵,你信放身上多长时间了,都快磨没了。”杨风看见郝老兵的信都磨的快看不见字迹了,很是不解。
“懂个鸟。家书就是老哥我的宝贝。打仗打久了就没了心,看多了死人就没了魂。但一摸着这张纸,心啊,魂啊就忽悠忽悠的回来了。懂不?”郝老兵讲的神乎乎的。
“呵呵。”杨风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别人都说郝老兵的话最多相信一半。摸起笔,他突然发现,递上来的几封信也都是汗渍斑斑,字迹模糊。显然放在身上的时间不比郝老兵短。抬头看着伤病们迫切的眼神,他手下的字工整了许多。
----口袋里母亲们上阵前塞的熟鸡蛋还没有凉透,我们就见识到了鬼子的狡诈和凶残。
一队窜入我们后方的鬼子迅速的击溃了搭载我们的辎重队,杀光了我们所有人,我所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然后又迅速的消失了。
几分钟前大个子班长还在怒骂四处乱跑的我,几分钟后我就躲在他尸体下。他用来抽我的日本皮带却给我挡了致命的一刀。
还有胖子那很厚实的胸肌,平时能挡住我最用力的拳头,却挡不住日本人的子弹。血一直流满了他身下的钢盔。
我不知道小毛哪来那么大的劲,平时连桶水都提不起来的他竟然能掐住一个鬼子。背后被鬼子插了那么多刀。但他到死都没有放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偏偏留下了我,我不会耍胖子家祖传的刀法,也不会吹小毛的军号,我只会藏在尸体堆下躲避日本人。
十三个刚刚参军的学生们还没有到达分配的部队,就变成了十三封邮寄回家的阵亡通知书。而我却因为几发偏离目标的炮弹活了下来。
小毛的信我已经给他寄出去,和他的阵亡通知书一起。----
二月底的冬天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清晨,阳光还没有完全从沉睡中醒来,懒洋洋的驱散着夜晚留下的寒气。化冻不久的河流沉默着,一冬的寒风吹尽了它的生气。河边的柳树却在用自己嫩绿的春芽展示着早春的到来。
杨风的腿伤势并不严重,休息了半个月基本痊愈了。他在医院旁边的河沿上大口呼吸着没有药水和呻吟的空气,心情变得稍稍舒畅。来到医院已经快一个月了,在医院没有多少认识的人,也没有可以做的事情。每天就是睡觉,吃饭。不光是他,很多伤愈的伤兵都滞留在了医院,似乎他们全都被忘记了。可伤兵们却并不介意,继续享受着这种悠闲的生活,只有杨风,他依旧神往着杀敌报国,但被遗忘的现实让他很是郁闷。他用力的甩着两条胳膊,抡着圈,发泄着心中的闷气,吓得树上的鸟儿扑棱棱的飞远了。
“要是有个弹弓,我都给你揍下来。”杨风看见鸟儿飞的那么自由,有点妒忌。可马上又觉得自己可笑,都是当兵的人了,还在想着弹弓,应该用枪。他用手中的树枝比画着,瞄着远处的黑影。
不一会,远处的黑影渐渐近了,是两辆美国吉普,带着身后长长的尘土从杨风的旁边呼啸而过,呛的杨风连连咳嗽。
“狗日的,不知道又是来干嘛的。”杨风这个月见多了这些车,“嘎吱”一声在医院门口停止,然后下来个大肚子的大小带长的军官,在几个耀武扬威的卫兵护卫下,对着被赶出来排队迎接他们的伤兵故作伤感的说几句安慰以及鼓励的话。旁边的记者赶紧拍几张次日便发上报纸头版的照片。依旧是冲天的尘土,逃也似的吉普车身后还没有搞清状况的伤兵们往往都以此为赌注,猜猜这次来人的来历。
“杨风。”老远听见有人喊,杨风抬头看去,原来是猴子。
“你倒挺悠闲,跑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见见大人物了。”猴子气喘吁吁的扶着杨风的肩膀。
“什么大人物啊,又来上报纸的吧。不去!”杨风没好气的说。
“谁知道啊,管他鸟。不去要关禁闭的。”猴子拉着杨峰往回走。
没办法,杨风扔掉手中的树枝,向回走去。刚刚好上来的心情又沉重了下去。
刚走到医院的门口,集合的号子就吹了起来。杨风赶紧跑回帐篷,整理了下军容,戴上帽子挤进了乱哄哄的欢迎队列。
从车上下来的人已经在场地中间等了一会,看见歪歪斜斜的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立正!”来人突然大喊一声,吓得伤兵立刻鸦雀无声,队伍也整齐了许多。以前军官来慰问如同过场,从来不对伤兵的军容队列感兴趣。而此举让杨风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兴趣,上下打量起来。
来人身材清瘦,但站姿挺拔。一顶崭新的军官帽下,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在伤兵们的身上打量着。背在身后的双手并没有带着军官们最喜欢的白手套。而脚下锃亮的皮鞋也没有理会场地上的污水,在场地中间踱来踱去。
“兄弟们!”来人声音洪亮。“鄙人64军155师925团张毅风。”
“张毅风?”伤兵队伍又嗡嗡起来。杨风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伸着头,听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安静!”张毅风立刻怒了。“我讲话的时候不准交头接耳!”
队伍立刻又恢复了安静。张毅风脸色这才恢复。
“兄弟们!在医院舒服吗?一日三餐,冷暖不愁。都不想出去了吧。”略带嘲笑,张毅风背手而立。
“是啊。”有好事者躲在人群喊道。
“当然好,吃喝免费,这种好事我张毅风也想。可日本人马上打来了,你们怎么办?”
“向后撤啊。”声音有点小。
“撤?你们能撤到哪里?我们被日本人从东北追到华北,从华北追到上海,马上还要再被追到哪里?中国再大,我们也有跑到头的时候。中国人再多,也有被杀尽的可能。我们难道一辈子就打算让日本人在屁股后面放冷枪?难道一辈子就看着兄弟姐妹在我们面前被抢,被杀?难道一辈子就窝在医院里面听别人叫我们懦夫?兄弟们,别人可以怕,别人可以跑,但是我们不能怕,不能跑!因为我们是军人,因为我们是抗日救国的军人!”张毅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沙哑。
“可我们拼不过日本人怎么办?”杨风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喊。
“谁说拼不过?谁说打不过?那是你们不会拼,不会打!现在你们跟着我张毅风,我会让你们打鬼子一个对一,一个对俩!跟着我张毅风,我不会让任何人追着你们屁股放枪,我会让你们追着日本人一直追回上海,追回华北,追回东北!一直追回小日本!”
本来还有点交头接耳的人群突然安静了,所有人好像都站直了腰板,迷离的目光都汇聚在张毅风的身上。
“前段时间我们64军战场干了不少鬼子,打的也很苦!可再苦我们也没被打垮,也没被追着跑!我来就想找些不怕死,心里还有希望的弟兄。想跟我走的站出来!我保证几年之后,你们就是国军的精锐!”张毅风的声音震的地面发颤。
安静的人群更加安静。场地中间杨风和几名学生兵站了出来。
“能先发点饷吗?”猴子扯着嗓子喊道。
“这个我可以先借给你点。”张毅风笑着说。
“恩,我得买双新鞋,免得穿着破鞋追不上鬼子。”原本安静的人群一阵哄笑,场中间猴子也站了出来。
“猴子!猴子!你娃有毛病啊,医院大馒头不吃,你想去吃枪子啊。”郝老兵一把没抓住猴子,急的在人群中跺脚。
“枪子老子吃过了,这回也得让小日本吃吃才对。”旁边有人接着郝老兵的话茬,挤了出来。
可能是觉得人群太挤,又有几个也默默的晃到中间。
渐渐的,场中间站满了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伤兵和郝老兵在周围抱手而立。
“兄弟们,谢谢了。”张毅风站在吉普车上宣布。
“长官,你答应的,再也不会让别人追着我们屁股放枪!我们大家都冲着这句话!”大家都望着张毅风。
“大家可以去查查,我张毅风在战场上什么时候逃跑过!”张毅风眼睛湿润了。旁边围观的胡茬子伤兵们也趁着机会溜达进了场地中间,郝老兵则被猴子硬拉到了身边。郝老兵点着猴子的脑门叹着气:“这次让你娃害惨了!”
----当了两个月的兵,在训练队一个月,医院一个月。今天我才找到当兵的感觉。
我们和日本人打了那么多年,我看过了那么多军人。跑在民众前面的,见了日本人打几枪
就跑的,宁死守而不退的。今天我又看见一种,打算追着日本人跑的。
郝老兵他好像不相信,他告诉我,他的长官都是这么对他说的,可逃跑起来比谁都快。
郝老兵不相信张毅风,可我相信。
郝老兵很消极。他趁乱呆在医院伤愈半年都借口不走。“抗战嘛,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要是平时他可能就被抓起来了,可没人管我们,更没人管我们说什么。----
杨风和郝老兵,猴子编在了925团的二营三连。925团由于补充的新兵多,被留在了后方休整训练。下午在训练场就发了枪,崭新的中正式。杨风在新兵队用的是前方部队退下的汉阳造,“咣咣”的像在放鞭炮。听着中正式“砰砰”的声音,杨风手都激动的出了汗。
“看你个鸟样,拿个步枪就激动成这个样子,要是给你个捷克式,你不得死过去哦。”郝老兵站在旁边像拿烧火棍似的拿着中正式。
“郝老兵,这个枪是不是比小日本的三八强啊。”
“这个鸟枪?和三八大盖一样都是单打一。遇到情况都急死人。你娃娃是没有见过世面,我见过宪兵教导队,装备顶呱呱啊,人家那玩艺才叫枪!”郝老兵唾沫星乱飞,引的一群人围了上来。
“宪兵队?我怎么没有听说?”旁边有人很是不屑。
“哈,你娃见识短了吧。蒋委员长从德国买了那么多好枪好炮他妈都给了他们。那枪只有这么短点。”郝老兵比划着。“一扣扳机,突突突,几十发子弹就出去了。你那烧火棍一发子弹还没上膛呢。”
“郝老兵,吹61阅读

第十一章
追随着枪炮声,杨风跟着队伍整整跑了三天。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两条腿已经失去了酸疼的感觉,只剩下机械的迈步动作。昨天痛的钻心的脚掌已经彻底麻木,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血泡被挤压的滋滋的声音。杨风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他想郝老兵以前讲的笑话,想邹静那令他着迷的面容,也想家里姐姐做的香喷喷的饭菜。渐渐的,身体的痛苦不再那么强烈了。三天了,走了三百多里的路。可还是不够,快点,快点!赵轶不停的催促着,前线吃紧!
沿路到处都是燃烧的残垣断壁,尚未来得及打扫的战场上遍布着双方的尸体。这让疲惫不堪的行军队伍变得死一般的寂寞。
“唉,这次老子是回不了家了。”穆三丁低声叹着气,“孩他娘该咋办啊。”
张开在后面听着,拍拍穆三丁的肩膀:“你怕啥,咱们现在可是去追日本人的,咱们以前可从来没这么风光过。”
“看看,看看,小日本开汽车跑的那么快。蒋委员长花那么大的力气搞个什么机械化师,走路都坐汽车!打仗还有坦克车。不让他们追,却让我们跑步去追。脚底下都他妈的磨掉几层皮了。你说说,你说说,这叫啥事!”穆三丁不管有没有人听,自己嘴里不停的说。
“快点!他妈的快点!”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一辆吉普一溜烟的钻了过去。
“呸,谁这么嚣张?师长也没这么干过。”张开一边呸呸的吐着吸进嘴里的沙子,一边咬牙切齿的说。
穆三丁倒是很来精神,垫着脚看着远去的吉普说:“没看清啊,到底是汽车,跑的比鸟还快。老子啥时候也弄辆坐坐,省得磨的满脚都是血泡。”
“好啊,只要你能奋勇杀敌,立功受奖,别说汽车,飞机也有你坐的。”赵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后面了,吓了穆三丁一跳。
“大家坚持住,我们距离集结地不远了,过了甘棠就到了。提起精神来!”说完赵轶匆匆走了。
“你说,这小子精神咋那么足呢?满嘴大道理也不嫌烦啊。”穆三丁歪着头问杨风。
杨风没心思理会他,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等你当上连长,你也得这样。”
穆三丁笑着摇了摇头,大声喊道:“兄弟们,抓紧啊,师部在前面发媳妇呢,先到先得,快点啊!”
队伍一阵哄笑,脚步不由的都加快了起来。
傍晚黑的刚刚不见人的时候前面终于停住了脚步。每个人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一股从未感觉过的轻松打心底涌了上来。可没过多长时间,赵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起来起来,准备战斗!”
“不是说日本人撤退了吗?”杨风躺在地上根本没起来的打算。
“快他妈的起来,前面都发现小日本的汽车灯了!”赵轶掏出手枪,单手一个个提着躺在地上的人。
就在这时,前面枪声大作,不时还有炮弹的爆炸声。
所有人都像被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杨风提着枪弯着腰跟着赵轶向前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哎呀。”杨风脚下显然是个人。
杨风觉得脚踝撕裂般的痛。听见脚下的人叫唤,他忍住疼痛,坐了起来,“谁?”
“排长,是我!”听声音,杨风才知道是丁向南。
“你怎么趴在地上?”杨风气的踹了丁向南一脚。
“我,我一到夜里啥都看不清。”丁向南摸索着站了起来。
“奶奶的,跟着我跑!”杨风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
前方的战斗更加激烈了。漫天飞舞的子弹将黑色的夜空撕裂成了一块块的碎片,不时的猛烈爆炸又融化掉了夜空的边际,天空突然就掉了下来。
杨风默不出声的跑着,前面的赵轶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四处大声喊着赵轶,可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就将他的声音淹没了。回头看了下,杨风突然发现自己后面竟然就跟着张开,丁向南几个人了。
“人呢?我们排人呢?”杨风贴着张开耳朵声嘶竭力的喊道。
“天太黑了,都跑散了。排长,咱们现在干嘛?”
杨风看了看四周,根本无法辨认出四处奔跑的人,他心一横:“反正咱现在也找不到当官的了,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打。咱们向后撤!”
“可排长,咱们一枪不发就向后跑是不是——”
“是个啥!跟我走!”杨风转头向后就跑。
“排长,你看连长在那里!”杨风顺着张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轶站在一堵墙上,挥舞着不只从哪里搞来的旗子,旁边燃烧的火焰将他的脸映的血红。
“不要命了!”杨风带着人跑了过去。
“三连的人听着,枪声就是命令!哪里有枪声,哪里就是战场。畏缩逃跑者杀无赦!”赵轶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举起手枪喊着,“跟我走!”
头顶的子弹飞的越来越低了。不停的有人从前面向后撤,见到一大队人正向前飞奔也停下了脚步跟了上去。队伍渐渐长了起来。
“让开,让开!”两柱耀眼的光柱伴着轰鸣的马达声飞一般的靠近了,队伍刷的闪开了一条道。
“丁向南!让开!”张开刚闪到路边就见丁向南用手盖着眼睛愣愣的站在路中间。
“嘣”的一下,丁向南像个麻袋似的的被车撞的飞了起来。刚要跑回去将他拉回的张开惊的坐倒在地。
“撞到人了!”后方的人忽的围到了路的中间。可车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依然快速的的向前冲去,人群又忽的散开了。
杨风赶紧上去抱起了丁向南。丁向南身体不断抽搐着,鼻孔嘴巴不断的冒着血。
“快他妈的喊医生啊!”
早有人提着医包围了上来,检查了下伤势,摇摇头,“没救了!”
“我日你祖宗!来人,跟我去把他毙了!”杨风无意识的抓起一块石头,指着远去的车。
“杨风!现在不是时候!前面还在打仗!”赵轶拉起杨风,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进。
杨风一把推开赵轶,指着丁向南:“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的人还没上战场,就被这帮狗日的撞死在这里!他们开着车向后跑,我们跑着步向前冲。向前冲的没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却死在向后逃跑的车轮底下!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时候?你告诉我!”
“你清醒点,你就算现在去追,你追的上吗?他们干嘛的你知道吗?万一要是传递紧急军情的你拦下来了,那会死更多人的!”
杨风猛的将手里石头扔向汽车消失的方向,默默的跟上了队伍。
突然与日军遭遇,没有丝毫的准备。路边倒下的士兵有的甚至还抱着柴火。似乎没有人知道当前日军的人数,装备甚至番号。每个人都糊里糊涂的与日本人战斗着。
三连与敌人接上火时已经快半夜了,他们借助民房建立了一条防御线。借着刚升起的月亮,赵轶隐约观察过去,对方的队形也很乱,并不像计划好的进攻。很有可能,这是场遭遇战。
虽然对方也没有多少准备,可日军训练有素的优势在此时发挥了出来。队形虽然很乱,但日军的战斗意识和相互配合让他们明显占据了上风。日军的战线不断的向前推进。
赵轶原认为64军方向为全军的侧翼,不会有太多日军,今晚的遭遇战不过是碰巧追上了日军后撤的部队。只要自己有组织的进攻下,日本人就会迅速撤掉。可越打越觉得不对劲。日本人不仅没有向后撤,进攻的兵力反而越来越强。赵轶才知道,他们遭遇到了一大股正在向前机动的日军。这样毫无指挥的打下去自己肯定越打越吃亏,赵轶回头喊着张开,让他回去找找,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营部。自己则让身边的人挨个转递自己的命令:逐次抵抗,轮流后撤。
杨风用枪点掉了几名日本兵后,突然觉得地面在微微震动,像是远处的炮群在不断的开着炮。可杨风抬眼看了天空,并没有炮弹划过的痕迹,也没有炮弹密集爆炸的声音。震动越来越大了,甚至能听见金属磨擦的尖锐声。趁着爆炸的火光,杨风老远看见一个身型巨大的黑影不断的向他这里移动着。旁边的穆三丁举起枪对着黑影开了一枪。随着子弹击中目标,火花四溅,随之“当”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
“啥玩艺,那么硬?”穆三丁准备再打第二枪。
杨风突然想起在武汉会战的时候打过的坦克,他激灵了下,“坦克!坦克!”杨风大喊。
话音未落,“嘭”的一炮,坦克将旁边的房子炸的哗啦啦的塌了下来。杨风拉起呆住的穆三丁赶紧向一边跑。房子里的重机枪班全部被埋在了里面。
“坦克开炮了!快跑!”有人向后边跑边惊慌的喊道。很多惊魂未定的人见有人跑了,也纷纷爬了起来准备逃跑。
“不准跑!”赵轶“砰”的一枪打倒了跑在最前面的人,“私自逃跑者杀无赦!”
人群立刻停了下来。
“兄弟们,我们不能撤!一发动动全身,一人撤则累全军!顶住了,援军马上就到!”
所有人都扯着枪跑回了阵地。
日军坦克依然不紧不慢的射击着,每一发炮弹的出膛都震的每个人的心底发颤。
“穆三丁!就这一辆坦克,你组织人上去炸!”赵轶回头喊道。
穆三丁一把扔过手里的枪,转身坐在藏身的土堆后,“二班长!二班长!”
二班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你让人带着炸药从旁边绕过去炸。我火力掩护你!”
“轰”的一声,被炸起的尘土和碎石砸了几个人一身。
“操!”穆三丁一边抹着头上的泥土,一边骂道,“今天不炸了它,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是!”二班长得令跑了回去。
月光渐渐明亮了起来。白色的月光将所有的东西都染的冰冷。仅有百十间房屋的小镇早已被猛烈的炮火拆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死亡对于双方的士兵来讲,已司空见惯。每个人都没了思维,剩下的只是机械的扣动着自己的扳机。
赵轶将阵地向后收缩了一点。日军坦克见对方撤了,赶紧跟了上来。躲在坦克屁股后面的日本人也小心翼翼的边搜索,边前进。埋伏在两侧的二排和穆三丁的三排突然就开了火,一下子将措不及防的日本人打倒了一大片。日本人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剩下的端着枪便冲进了三连埋伏着的房屋。
杨风正操着捷克式对着跟上来的日本人开火,猛不丁藏身的的房门被踹开了,冲进来了三四个挑着刺刀的日本兵。没来的及反应,弹药手拿着弹夹就砸了过去。日本兵闪了下,冲着房间内就开了几枪。身边的人倒下了好几个。杨风赶紧一个滚翻,趴在墙角。弹药手见躲避不过,拉开身上的手榴弹死死抱了一个日本人就咬。其他的日本人慌忙跑出了房间。
“轰隆”一声,房间塌了下来。杨风被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底下。
穆三丁将靠近坦克的日本兵打退了十几米,手一挥,一个人抱着炸药低头冲了上去。
日军坦克正埋头对着正面的赵轶射击,听到两侧的枪声,知道中了埋伏,想赶紧向后撤,可又怕碾压到身后跟进的步兵,只好停在原地,由车长伸出头向后观察。日军车长刚伸出头就看见旁边有人抱着手榴弹捆从左前侧跑了过来。他赶紧掏出手枪打了几枪。那人晃了几下,踉跄的倒在了车的前面。
“退后,退后!”车长赶紧命令后退。车后被打倒在地不能动弹的伤兵们见坦克毫不客气的向自己的头顶压了过来,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可坦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侧的履带如同绞肉机般飞速向后碾压着。远处的日军见状纷纷向后跑着。
“二班长,再上!”穆三丁见爆炸丝毫没有伤到坦克,急了。
“上!”早已等候的爆破手又冲了上去。
日军坦克预料到了会有后续的爆破,用机枪把前面两侧的街道封的死死的。不一会,穆三丁手下就倒下了四名爆破手。
“我上!”二班长一把推过身边的爆破手,抱着炸药沿着墙角溜了过去。墙角下是月光留下的黑影,日军丝毫看不见里面抱着炸药的人,等到发现有人猛的从墙角冲了出来,二班长已经把炸药塞到了坦克底下。
“退!退!”坦克驾驶员加大油门,坦克忽的将炸药闪了出来。正要躲到一边的二班长见坦克又撤的老远,回头抱起炸药一头钻进了坦克车底。
杨风被房顶压在了墙角动弹不得。他用力推了推,粗壮的房梁纹丝不动。透过缝隙,他看见的是许多日本人的黄色的皮靴,惊了一身的冷汗。还好,躲在这里,日本人还发现不了他。
不一会,杨风发现刚刚冲上去的日本人又忽拉拉的向后涌,难道援军上来了?杨风有点纳闷。“轰”的一声巨响,杨风感觉身上的房梁被爆炸冲开了很多。他用力的将还压在身上的几片瓦片推开,钻了出来。
日军的坦克被炸药炸瘫了身躯,吱嘎一下停了下来。杨风刚钻出废墟就看见几个被震的满脸是血的成员挣扎着从坦克里向往爬。杨风条件反射般向旁边做了个抓抢的动作,随即才反映过来,枪还压在倒塌的房子下。他赶紧弯下腰向后跑去。
一不留神,杨风被什么东西扑通绊倒。他抓起来一看,是把日本人的三八。抄起步枪,杨风对着还在坦克上挣扎的日本坦克兵九开了枪。就像几截木头,日本人载头掉了下来。
没有了坦克的掩护,进攻的日军迅速撤了下去。
天亮后,张开带着营部的命令回来了:原地坚守,等待命令。
“他妈的,又是原地坚守。这么个平地让老子怎么坚守?一晚上我就躺下了三四十个弟兄!”赵轶并不敢放声大骂,只能对着张开小声呵斥着,“你小子见到营长了吗?”
“连长,你别骂我啊。营长我见到了,他就这么说的。”张开靠着赵轶的耳朵小声说道:“现在营部那边也乱成了一团!”
“唉,这打的是什么仗?没部署,没计划,没目标。让我们怎么打?”赵轶挥挥手,“你归建吧!”
杨风背靠着半堵墙,发现自己双手在不停的颤抖,他生怕别人看见,连忙来回搓着。以前距离死亡更近,可也没像今天这么后怕过。人越老越怕死,可能当兵也是这个样子。杨风暗暗的想着,腿上的痛突然强烈了起来。
打了一夜仗,杨风忘记了脚踝的扭伤。一瘸一拐的,他竟然坚持了一夜。掀开裤腿,脚踝肿的像个馒头。杨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正好见张开回来了便招呼他过来,“张开,帮我喊个医生来。我脚崴了。”
张开急忙去了。
经过整夜的混乱,64军的指挥系统终于恢复了畅通。情报通报了下来:正面之敌为日近卫混成旅。敌目标是宾阳。
“我们任务呢?”穆三丁问道。
“嗯。”赵轶有点犯难的说:“具体是守还是撤,那些长官们还在制定吧。暂时让我们原地待命。”
“还在制定?等到他们这些官老爷制定好了,日本人早打到门口了!”杨风忍着越来越痛的扭伤,眦着牙说。
“好了好了,既然没有具体命令,我们就做好原地固守的准备。大家回去加固下工事。日本人马上也该进攻了。”
回到排里,张开领了个穿的严严实实的医生正在等着他。杨风没在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看吧,脚昨晚崴的利害。”
医生放下身上的医疗包蹲在了杨风面前,托起了杨风的脚检查了起来。
杨风见张开正冲着他笑的诡异,有点奇怪,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笑话的。正琢磨呢,医生蹲了下来,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钻进了鼻子。
杨风全身哆嗦了下,这种味道好像让他从心里泛起了一丝甜蜜了感觉。他仔细的闻了下,发现味道正是来自面前的医生。他抬眼看了下张开,可张开早跑远了。“这小子!”杨风觉得张开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你的脚伤的不太严重,注意休息下就好了。”医生头也不抬的说道。
声音似乎甘澈的泉水从杨风的耳朵一直流遍了全身,瞬间将杨风的疲惫和伤痛洗涤干净了。是她!面前的医生正是自己朝思暮念的邹静!这立刻让杨风入触电般站了起来。
“哎呀,你的伤还没有好,注意啊!”邹静扯掉围在脸上的围巾,站起来扶住了杨风。
“没,没事。”杨风的脸火辣辣的,他不好意思的甩掉歪戴在脑袋上的钢盔,捋了捋头发,“你,你怎么也来了?”
“呵呵。”银铃般的笑声让杨风更紧张了,“我也是军人,你们能上战场,我为什么不能?”
杨风语塞了,他拼命的在脑袋里找着能说的语句,可此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字半句来。他只好装作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受凉了吗?我这里有药。”邹静急忙忙的打开药包。
“不,没,没有。”杨风赶紧拍了拍胸口,“被烟呛着了。”
“呵呵,瞎说,这里哪来的烟。”邹静笑的脸红红的。
“嘿嘿。”杨风并没有解释,傻笑着站在那里。
邹静眼睛直盯着杨风,“你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
杨风正被盯的手脚实在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赶紧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邹静的脸上失望的表情让杨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可嘴巴哼了声,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邹静慢慢收拾完了药包,转身向后走去。
“哎。”杨风心里一横,喊了出来,“那,那我送送你。”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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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抗日空军铁血传奇:燃烧的天空·烽火 作者:杜博宁


序幕
血……殷红的,带着腥味的血,模糊了南京的视线。
黄昏的大校场机场,冬雨蒙蒙。
发动机的声音隆隆作响,第四大队最后一架自杀机,逆风起飞。
三架中国战机在低空迅速完成编队,掠过天际。
带队的长机,向杜少龙一晃机翼,以示告别。那是欧阳剑的飞机。
杜少龙扬起火把挥了挥,红色的火苗在摇曳。
跑道上,一架残破的“雪莱克”攻击机被点燃,烈焰腾空而起,烟云拔地而上。
燃烧中的“雪莱克”,像一头犹斗的困兽,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座舱里、仪表板上处处是鲜血,挡风玻璃上还有四个碗口大的血字:还我河山。
血字,是少尉飞行员段晴写的,她在空战中受了伤,伤得很重,但仍把战机飞了回来。落地后,蘸着伤口喷涌的鲜血,在昏迷前,艰难写下了这四个血红大字。
南京城中,杜少龙这最后一名中国军人,还在战斗。
陷入火海的南京,在崩塌,在颤抖,被浓烟和烈火所包围。
高志航、刘粹刚、乐以琴、沈崇海,阎海文、李文韶……战友们用鲜血染红了这片天空,用血色青春染红了紫金山的云霞。
陵中的梅花,墨绿色的松柏林,松柏中有一排粉蓝,那是孙中山先生安息之地。秦淮河的碧水已经鲜红,死难者的冤魂还在哀鸣。
斑斓的六朝宫殿,那黄色的宫墙,绿色的琉璃瓦,金色的盘龙雕花……往昔庄严巍峨的宫殿如今正用那空虚无望的眼神向虚空望去。
耻辱兮,古都之沦丧。哀伤兮,陵园之荒凉。
中华门外,忠实的古城墙,它是那么的坚固,又厚、又高、又长,蜿蜒起伏百余里,结结实实的围住了南京城。那灰色的大城砖上长满了绿苔,攀满了枯藤,像这忠诚的卫士的须发与经络。它威风过,显赫过,曾用那宽厚的胸膛御千军万马与城外。而今,在日本空军的眼里,它不过是一道土堤……
魂兮归来!守我四方!
魂兮归来!卫我故乡!
魂兮归来!永詹家邦!
苦难的南京,苦难的中国。
战壕里,杜少龙抬头看那碧空。
最后一缕阳光下,三架慷慨赴死的中国战机闪出惊艳的金色,消失进云层。
在天空飞舞的翅膀中,有一双是属于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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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1)
我个人太微小了,比起世上伟人来,真九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24)
他回过身子来,正视着金舜姬。
“算了舜姬。”高志航一笑,说道:“其实,我们此行还有个目的,就是你和我们去靶场打打枪,散散心。打到你有成就感为止!”
“高长官,你在说些什么?”杜少龙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除了眼珠特别黑,黑得像夜,深不见底之外,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航射训练场!在那里,可以发泄一些郁闷之气。”
“一起走吧,少龙。”金舜姬也笑笑。
“好吧!”
他们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他们走出宿舍楼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飘起毛毛雨来了。空气里有着寒意,风吹过来是萧瑟而清凉的,凉得让人的心境也凄冷起来。
高志航说道:“有人说过,所有的挑战都在自己的生命里。”
杜少龙嘴角的肌肉僵硬了一下,眼珠更黑更深更阴暗了。
三人一直走到辆美制别克吉普车边,打开了车门,金舜姬才回过头去,对杜少龙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在逆境里,只要有挑战,就不能逃避!那也就是你的福气!”她深深的看了杜少龙一眼。
高志航扭开了雨刷,雨丝纷纷飘落在玻璃窗上,雨刷再把那些细碎的小水珠一扫而空,周而复始,雨刷做着同样的工作。
杜少龙摇头低叹,很多人,也像雨刷一样,不是吗?别克牌吉普驶出了机场,向行走郊外奔去。

夜色里,笕桥航校的射击训练靶场,硝烟弥漫。
7毫米勃郎宁航射机枪的扫射、点射、三连射外加大声的喝叱和狂吼在靶场上此起彼伏,直到下雨也没有停歇,反而有愈来愈烈的驱势。
杜少龙一下车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强光照射下,训练靶场上遍地都洒满了子弹壳,也不知道到底消耗了多少发子弹。
上百名中国空军飞行员架着勃郎宁机枪正在对着远处不断飞舞的小型靶机疯狂扫射,橙黄色的子弹壳狂风骤雨般倾泄到地面上,在雨里溅起一朵朵泥浪。
东西两排威武的宪兵整齐划一,目测塔台里不断传出教官们的怒骂声。
“弹道向左歪了!混蛋!又向右歪了!”
惊人的杀气铺开在天地间,惊骇得杜少龙眼角狂跳!
靶场的训练发明人一定是天才。
小雨成了大雨,秋意已深。
这种突然转凉的鬼天气,却丝毫没有影响飞行员们狂野的射击训练。
至少一千架仿照日本中岛九五式舰战的靶机在夜空中乱飞着,不断被击中坠落!
“日军第二攻击波,七点钟方向,四十五架中岛机,迎击!”
“开火!”
“僚机掩护长机!”
靶机在飞行员的头上飞舞着,子弹也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成箱的子弹就露天摆在训练场上,当弹匣全部打空,飞行员就围着子弹箱坐在地上,以更快的把子弹塞进弹匣里,新的一轮射击就开始了,
杜少龙听着子弹从耳边飞过,离他身体最近的一块砖头突然炸成无数碎片,那种刺激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替换下来的飞行员都像是虚脱了似的,带着满身湿漉漉的冷汗躺在地上狂吐粗气。
轰炸机专用的13毫米重机枪声就在杜少龙的耳边狂扫,很多没有合格的飞行员一连几天都在这里,困了的时候就抱着机枪在子弹壳堆里呼呼大睡,一个标准的飞行员不仅要有充沛的体能,还要必须要学会在激烈的战斗中尽量放松,享受哪怕是一秒钟的好梦,只有这样才能恢复自己的精力。
雨里,杜少龙发现高志航和金舜姬却异常冷静。激烈的枪声丝毫没有对他们有所触动。
不少飞行员身上的军装已经被硝烟彻底熏成了黑色,每人的右肩胛部位的军装都破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因为顶住枪托承受扫射后座力,大面积淤血的强健胸肌,靶场墙角堆放着各种被他们打成废铁的机载轻重武器。


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25)
在这里,每个军人身上找不到一丝稚嫩气息,相信任何人不只一百次感受到子弹擦身而过的惊栗,心志也会变得同钢丝一样强韧。
他们的脸上已经有了刀削斧凿的坚硬刻痕,两只眼睛随意转动中更带出一种机警干练又不失狡诈的光芒,手臂手腕上都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训练场里虽然只有一百多名飞行员,但是杜少龙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感受到一种只有千军万马一起冲锋时才会腾起的狂烈杀气。
段晴,就在这群男人里。
杜少龙差点没有认出来她,没认出来那个在晚宴上伤感流泪的弱女子,会是面前的段晴。
屋檐下,穿上军装的段晴,漂亮得就如是一块坚冰,妙曼的身材在紧身战斗服里显着棱角分明的线条,原本妩媚的眼神此刻明亮得同刺刀般的锐利,完美的支撑起她属于军人的骄傲与自信。
段晴架着机枪,苦斗了一个小时了。
靶机以十架为一个攻击目标,打完十架又会出来十架,再打完,它再出来……每次出来的方向、速度、形状……都不相同。
杜少龙一面看段晴射击,一面在暗叹着,她一个女人,能混在这群铁汉群里,向高难度的靶机发起攻击。
靶机一架接一架弹起来,忽而成行,忽而分散,忽而绕圈子,忽而俯冲攻击……每个动作轨迹都很难完全判断。
终于,第十架靶机被段晴的短点射击中,栽了下来。
段晴放下枪,停止了射击。
她弯下身,开始享受她的好朋友——孤独。
许多时候,她觉得“孤独”也是一种享受,你可以坐在那儿,不受任何打搅,而让思想在窗外,在原野,在大草原,或在沙漠上奔驰。这滋味也是很好的。
“孤独”也是段晴最大的宝藏,没有人能侵占的宝藏。她很珍惜这份宝藏,虽然,偶尔,她也会对它生气,当一些冷雨敲窗,长夜漫漫,她看完了所有的小说,而又睡不着觉的时候。
这时候,三个人走向她。
段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不经心的对那三个走来的军人扫了一眼。
立刻,她心中微微一跳,她认出了他!
他,杜少龙!
那个躲避着她,让她恨恨的男人!
他是来这儿找我么?段晴凝视了雨里的杜少龙一秒钟,就走了过来。
“金长官,我早到了。”段晴行了个军礼。
“哦,碰到杜少龙的熟人了?段晴,你也在。”高志航故作惊讶。
“段晴,你去军官休息室,换换衣服吧。你今天的射击训练结束了。”金舜姬柔声道。
“是。”
“我们也去喝杯咖啡吧。”高志航提议道。
“我们不是要来打靶么?”杜少龙莫名其妙。
“先喝一杯吧,暖暖身子。”金舜姬迷人地一笑。“是我约段晴来这里的。”
换装后的段晴,恢复了冷艳的本色,让休息室里的男人们很震撼。
虽然她是坐在一个角落中,虽然灯光并不明亮,虽然室内还氤氲著一层烟——男人们大都抽烟,空气中总是烟雾蒙蒙的。
但是,她坐在那儿,偏分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白皙的面颊带著种“遗世独立”的幽静,穿了件纯白色的洋装,脖子上系了条小小的红纱巾……她坐在那儿,安详自如,飘然宁静,却像个发光体般璀璨,散发着某种难以描述的韵味——属于青春的,属于少女的,属于楚楚动人的那种轻灵。
它吸引男人的不仅仅是面容,而是那种韵味,那种永远无法具体描写出来的韵味!
杜少龙的眼光和段晴的几乎是立刻就接触了。
段晴的眼睛闪耀了一下,对杜少龙微微一笑,就转头望着金舜姬。
“金长官,你让我来是打靶的,还是喝咖啡?”她问,眼光转向杜少龙,微笑柔柔地隐在眼底。
“杜少龙,你也来了!”她没有叫他“少龙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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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26)
“事实上,我应该是被高长官他们拉来的。”杜少龙坦白的说,面对段晴,后者眼底那簇小火花又引起他那股近乎心痛的感觉。
对他来说,此刻的段晴——费解,神奇,深奥,而清灵无比。
富贵人家的女孩儿,怎么能经得起那样残酷的射击训练!
简直是摧残!杜少龙有些心疼,
杜少龙在段晴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人静静的。
没有人开口。
段晴望着窗外。
杜少龙在望着段晴。
她应该恨自己吧,会失落么。不,她没有失落什么,她那么安详自如,那么坦荡荡,又那么幽静。
他几乎有些嫉妒她的“飘然”。
“喂,杜少龙。”高志航在隔壁一桌喊,两张桌子靠得很近,他们几乎是坐在一块儿,金舜姬正拿著饮料单研究,侍者在一边等著。
“你和段晴要喝什么?”
“哦。”杜少龙醒悟过来,面对侍者。“给我一个咖啡。段晴,你……”
“我要杯大叶苦丁茶,谢谢。”段晴接道。然后,她又望向窗外。
“苦丁茶?那种带着怪味苦涩的茶。”
杜少龙怔了怔。
“嗯,苦丁茶,就像这窗外的射击训练一样,苦涩里带着一丝甘甜的回味。也像我原来认识的一个叫杜少龙的大哥一样,苦苦地保护着我。永远把悲伤留给自己,把笑容留给我。”段晴微笑着垂下美丽长长的睫毛,态度从容而镇定
杜少龙看着她那低垂的睫毛,这真的还是原来那个段晴么?那个昏倒在路上的小女孩吗?
那边,金舜姬和高志航站了起来。
“你们先谈吧,我们去换衣服,去练练机枪。”
两人走远了。
还是沉默。
“那个……那个和我同名的杜少龙,现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
段晴端起那杯刚送来的苦丁茶,她啜了一口。她的嘴型小巧玲珑,带着天然的红润。她的面颊,因为刚刚的训练而泛着微红。
段晴喝着茶,没看他,轻轻的说:“我曾经找过他,消耗了自己很多时间。有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这样苦苦思念,苦苦纠缠住一个男人不放。不过……”她顿了顿,眼光迷迷蒙蒙起来。“人生是丰富多彩的。每个人的生活方法不同,有人……去花天酒地,做个登徒浪子消磨锐气。有人却把血汗换来的三个铜板给了个孤苦飘零的女孩子。”
“杜少龙,你说后者是否很傻?”她问。
他扬起剑眉,锐利的盯着她。
她抬起眼睛,静静的迎视着他。
“段晴,你今晚很爱说话,感慨不少。”他说。
“哦,是吗?”她侧着头沉思起来。真的,今晚,自己有些反常。为什么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把许多深藏在内心的感觉都说了出来?平常,自己确实是不爱说话的,尤其在“陌生人”面前。
陌生人?她凝视杜少龙,他是个陌生人吗?好像是的,好像不是……好像在五年前,她和他认识过……算了,她猛的摇头,想起红楼梦中,宝玉初见黛玉,说:“这位妹妹我认识!”黛玉的脸一下发起烧来。
此刻,段晴相信自己一定脸红了。自己还是忘不了他,为了掩饰那心中那突发的、莫名其妙的羞涩,她低下头去,很快的说:“太晚了,晚回去,母亲会说我的。我先走了。”
他盯着她的脸,为什么她的脸忽然红了?那双颊的嫣红再度牵扯了他心脏上的某根神经,他不喜欢自己那种类似酸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受。
“我送你回去,外面在下雨。”
“不用,真的不用……”
“我一定要送你!”杜少龙认真的说,注视着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美眸。
“高教官的车就停在门口!钥匙留给我了。”
“不必了!”
“那就送你到门口,行么。”
段晴没有再拒绝。


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27)
他们走出休息室,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屋檐被雨水洗的发亮。
“好啊!”远处又是一阵喝彩声。
两人望去,只见所有飞行员都在观看高志航和金舜姬的打靶射击。
残酷的打靶射击,此时已经成了表演赛。
金舜姬和高志航两人娴熟冷静的配合,弹无虚发。
满天都是靶机的碎片,合着秋雨在空气中摩擦着落下。
夜空里,顿时很晴朗。

一九三六年,十一月,杭州下了第一场雪。
一下就是几天几夜的大雪!
很冷——冷的一切都仿佛生活在冰雪中,整个世界都被封印了一般。
段晴在雪里走着。
世界上的一切东西,拥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都被冻结了,反应都变慢了,容不得有动弹的余地。一切都提前到来了,在不可思议的秋天下起了原本属于冬天的雪。
她的思想也因此而慢慢被封印了。是雪吧,把她围住了。围的很彻底,很干脆。
雪很大,在降落到地面之前聚成一团,笑嘻嘻的砸下来,在地面上散成一片,顺势把大地也覆盖了。
杭州城里,行人们在雪中穿梭,来来往往。人们的脚步走很快,恨不得想马上离开,回到家里那温暖的港湾。但脚步仍然在缓慢的走着,毕竟街上的人很多,人与人之间虽很急,却始终隔着雪,隔绝了身体的距离,也隔绝了思想。或许雪很美丽,有些人在雪中伫立,抬头看着,并不在乎这寒冷的天气,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也许仅是好看而已。
一架架挂着冰凌的战机在雪中整齐排列着,向她诉说着迷茫。
对提前到来的雪和一切,她并不感到奇怪和惊讶,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躲避,似乎外面的事与她并无多大的关系,包括天气,或者人。
她有时也去机场宿舍里住几天。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旁边放着热水瓶,手中拿的一本可以重复看很多遍的《红楼梦》,在没有训练无聊的时间里,就这样不断的看着,一遍又一遍。
晚上,她还是习惯的开着一半的窗帘,偶尔看一下外面的天空,金舜姬长官,总是训练她在白天里找星星,多么奇特的训练啊。
星空,想想与自己隔的并不远,就一块玻璃而已,玻璃外面是人们的世界,玻璃里面则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永远是那么安静,平调;外面则是不断变换的人群,不断改变的世界,热热闹闹,冷冷清清。不过,那都与她无关,那是不属于她的。
她的世界,在冷清的宿舍里。
晚上,床上很温暖,像春天一样,她时而迷失于小说的情节变换、思维冲突中,时而品几口茶,回到久违的现实,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她想,时间也许就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吧。从秋天到春天,就这样,多好。
她偶尔一个人出去逛街,穿上飞行夹克,外面再披上风衣,在风雪中独自逛着,看着雪花在身旁掉落,看着雪花在自己身上融化,看着雪花一片一片,伸手触及,也不过使它在我手心度过短暂的几秒。
是她的手里还有温暖还是它本来就留不住?她不想知道,这应该就是雪的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
她缓步而行,延着一条长长的街,不断地向前走。两旁的树尽是雪白,已经彻底的跟雪融为一体了。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随即又被雪淹没,没有一点的残留痕迹。
日子也是这样的过去,一天,一天。
日子应该会如预期的过去吧,到明年春。她想着,这也算是一种期待吧。
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冬天还没到,天还在下雪。
终于,她放下了书,放下了绿茶,披上一件外衣。打开许久未开的房门,开始走向不知归路的雪中。
她在雪里走着,向杜少龙的宿舍走去。
无论她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在面对的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的抉择中,她唯有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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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龙的黎明(28)
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也没有再见的缘分了。
一切都已过去,她不愿再提起。那是一种痛苦也是一种徒劳。她不会再去追寻,也不会再去因此伤害其他的人。所以,她想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过没有过去的生活,尽管还是有他残留的影子,但那迟早会忘的,她相信。
一切都还很好。
谁也不能保证天上的云会停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就想谁也不会相信水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流过两次一样。她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新的可能去重新开始。
一切都难以预料。幸福,对她而言是多么的迷惘,奢望。
段晴的到来,杜少龙只有用惊讶形容。
五年前一别,从此毫无音讯,如同在世界上消失一般,任杜少龙如何寻找都寻找不到。
现在,段晴却又突然出现,独自站在大雪飘零的门口,让杜少龙无法言语。
“不想让我进去么?”
她在雪里静静的站着。
“进来吧。”
椅子好久没擦拭了,他拿布擦了一下,让她可以坐在干净的地方,就像她在他心里纯洁的身形一样。
安顿好后,他去泡了杯茶,茶叶是新买的,端到她的面前。”喝杯茶吧,热热身子。”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说说倒好一些。
但是她一句话都不说,仅仅坐在那里。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陪她坐在那里。就当作是两个人的沉默好了,两个过去的人。
她的双手自然垂下,放在膝盖上,十指习惯地扣在一起。头也是自然的垂下,头发披落到肩上,眼神还是以前的样子。
杜少龙没敢看她的眼睛,或许,是不想。让古老的记忆里的东西都成为过去好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外面的人也换一批又一批,雪依旧在下。如同这个世界,见到的,没见到的,都无时无刻不在变化,都在改变。人变了,物变了,心也变了。
有时候,记忆会成为一种只能留作想象的东西,有也罢,无也罢,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仅可作为一种过去的存在而怀念。即使有过能让生命感动的东西,有过让自己痛苦的回忆,有过曾经的幸福,也依旧只能在这种想象的媒介中追寻。
墙上的钟声响起来,仅是一个小钟,声音便在屋子里回荡。
也许是这过于沉寂的房间使得一切都改变了。两个人在这里已经静静地坐了几个小时,不是很长,却又可以很漫长;很短,瞬间而过,却又像在几万年的时间里苦苦挣扎。
他们过去的时间,现在的时间,都好像在沉默中渐渐过去。
生命便是如此吗?然而,不管是不是,都已经成为一种祭奠了。
钟声渐渐地在房间里消失,沉寂。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那种沉默的状态。
段晴还是依旧一动未动,在这平静的时候做着让杜少龙不得回想的思考,或者,是思念。
段晴没有其他思考的需要,杜少龙已经选择将与她保持了那一公分的距离。现在,他不是在这里好好的生活吗,何必去想不开心的呢。
杜少龙在她面前,仍如同一层烟雾,碰触到的也将存在与过去的虚幻之中。
人,始终都要去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始终要接受分离的痛苦。
“打扰了……我,我该走了。”
段晴抬头说了第二句话。
她的眼边带着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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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1)
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有父母妻女,但是如果大家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敢拚命,不敢牺牲,一旦当了亡国奴,那是生不如死,光有生命做什么?
——第四大队高志航队长在出征前的讲话摘要。

烈风漫古道,饮马流沙河。
当东方已经出现乍露的微光,一轮红日在雨里喷薄欲出。
笕桥机场,第三期,第四期,第五期学生,一队队,一排排,在晨光中奔跑,在晨雨中架机飞上蓝天,燃烧着斗志,青春在蒸腾。
奔跑的学生群里,军歌嘹亮……
“发动机的声音,隆隆作响,雄鹰般的中国战机,飞向云端!”
布满雨水的跑道上,军歌声里,杜少龙一头钻进架霍克二式教练机里。
“我们披着星霜,翼展千里,出击!”
他伸出手猛地向下一挥,早已站在飞机两旁,两名被机油熏黑了面孔的地勤人员,手中长长的铁钩向挡机木上的挂孔一搭,拖着三角形的木块一左一右飞快的退开。另一名站在机头的机械师把平举着的铝制螺旋桨猛地向下转动,弯腰跳了出去。
“必胜的信念,我们是团结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大雨里,引擎启动了,发动机"吭!吭!吭!"地响了几声后立刻轰鸣起来,螺旋桨也成了一个明亮的光圈。
“我们在日机航炮下,奋勇杀敌,热泪和鲜血涌出衣襟!”
杜少龙戴上风镜,然后盯着仪表盘,发动机转数在慢慢上升。他小心地推大节流阀。当发动机转速表上的指针开始接近一千时,才缓缓地放松刹车,飞机平稳地滑了出去。
“秀美玲珑海南岛,举目可见昆仑山!
神州男儿热血涌,激越回荡我胸中!
峨嵋山下水清澈,松涛阵阵作玉音!
盖世壮志胸中存,不拔意志更坚韧!
巨浪拍洒东海岸,常磐之松正浓郁,问我中华哪像染病!”
轮胎磨擦着大地,战机在逐渐加速……
杜少龙一推操纵杆,以一个灵巧的转向使机头对准跑道中线,他加大油门,飞机沿着跑道开始前行,前轮离开地面,挣脱了地心吸引力,以三十度角轻盈地直刺天空,迅如疾风。
“我们是长城上空的健儿,光荣永远属于中国空军!”
唱着军歌的学生群,在奔跑中向杜少龙升空的飞机挥着手。
一架战鹰在明月和红日下开始了一段传奇……
霍克机斜斜冲向云层。
空气逐渐清新,北极星又闪出动人的光芒……
飞机继续爬升,到两千米时,他将控制引擎动力的节流阀调低至百分之六十五,减低速度,让机头朝向正前方,在他熟练的操纵下,战机进入水平飞行。
在几百名机场军人的注视下,四十五架逐次升空的教练机在低空完成编队,扎进天幕。
同一天早晨,日本横须贺海军航空学校上空黑云密布,雨落了下来。
漫雨里,林田一郎海军大尉和怀孕的妻子立花美惠,正站在宽阔的军用机场外,观看着他哥哥林田如虎少佐的飞行训练。
横须贺海军航校里,两百多名年轻的航校学生正在整齐的作着军操。
军歌飘荡……那是日海军航校的校歌——同期的樱。
“您与我是同期的樱,
同在兵学校的庭院开放。
若觉悟花之开而谢 ,
美丽的花谢是为了国家。
您与我是同期的樱 ,
同在航校的庭院中开放。
血肉无分昆仲情,
气息相合分未能。
您与我是同期的樱,
同在航空队的庭院开放。
仰望南方晚霞的天空,
还有一号飞机没有返航。
您与我是同期的樱,
同在航空队的庭院开放。
约誓的一天还没来到 ,
为何因死而散 。
您与我是同期的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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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2)
同在航空队的庭院开放。
花之都靖国神社 ,
与君相见春之梢 。”
机场外,温柔秀气的立华美惠一身和服,小腹微微凸起,她怀孕五个月了。向丈夫说道:“好感人的歌曲啊!夫君,难道这样一群年轻人,你,你哥哥,都要去中国参加那场不道德的战争么?”
“美惠,其实……我也不明白东京大本营海军部是怎么想的,中日战端一开,日本必将被拖进一个深渊!万劫不复啊!”
林田一郎和他哥哥一样是个标准的武士型军人,肌肉发达,表情木讷。
前天,在广岛的家里,他作为海军预备役军官,正伏在妻子的小腹上搜寻着孩子的心跳,几名海军征募处的家伙闯了进来,通知他中日战争进入倒计时,所有预备役军人要迅速穿上军装,拿起武器,准备奔赴中国战场。
广岛,一个迷人的海滨城市。
林田一郎最后望了广岛一眼,和妻子乘坐火车来到横须贺,与兄长作别。
“巴嘎!”林田如虎将一名年轻的日本飞行员一拳击倒在地上,骂着粗话。
“每天完不成一百次俯冲,一百次爬升的飞行训练任务!就别想活着出机场大门!”
林田如虎是个能干的空中杀手。一九三三年春,他在佐世保海军航空基地上进行了紧张的母舰训练以后,再次来到了烽火连天的中国战场上,参加了中日热河会战。
热河之战,林田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惨烈的战争场面所震骇。被日军猛烈轰炸后的承德机场上,残余的中国轰炸机队在没有护航驱逐机掩护下奋力升空,舍生忘死地猛扑向他们,用老式笨重的航射机枪朝他们开火,最后全部战死。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凶猛抵抗,承德地面防空炮火打成一堵无法穿越的火墙。
他亲眼看到航校同窗好友佐藤的最后一幕:他那架机尾涂成黄色的中岛式舰攻机中了炮弹,摇摇晃晃。佐藤的脸上溅满鲜血,头歪在一边,当他看到林田的飞机,还挺起身来,对他招了招手,脸上留下了一丝永恒的苦笑。一秒钟后,佐藤的飞机就被中国高射炮火撕成了碎片。
凄凉的感觉就像一杯苦酒。
林田如虎的复仇欲被激起,那是狼对同伙的感情。他疯狂地扫射着,会战里他一共击落七架中国战机,由于表现勇敢,被破格提拔进入“加藤隼”战斗队。
一九三六年的深秋,他已经是这个王牌战斗队的少佐副队长了。
队长加藤健夫,更是全日本空军飞行员的偶像,是大日本帝国的骄傲。
林田如虎抬起踩在那个倒霉蛋的皮靴,向弟弟走来。
“哥哥,这就是帝国最新型的战机——三菱九六式舰战?”林田一郎指着哥哥身边一架外形很特殊的银色飞机问。
“是的,刚运来的样机!性能要远远超过中国空军霍克三式双翼驱逐机。你们看……光滑的流线形酮体,强悍的三菱引擎,灵活的机动性,真不愧是日本空军的骄傲!足以击败任何对手。”
此刻,一架川崎九五式攻击机从低沉的黑云中呼啸窜出,稳稳地停在了跑道上,一个精干的大佐钻出机舱,此人正是号称“虎之子”的日军第一联合航空队悍将,木更津航空队队长——石井义,是专程赶来横须贺基地和老朋友林田如虎喝酒的,顺便商讨一下当前的战局。
“林田君,你弟弟也在,那就一起去喝一杯!顺便谈谈当前的局势。”石井义大笑道。
此刻,中日战局确实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
上海的局势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国陆军“铁禁卫军”第五军在张治中将军率领下秘密开赴上海,该军所辖第88师,87师,36师均为清一色德式装备,既不是胡宗南第一军系统,也不是汤恩伯第十三军系统,更不是陈诚的土木系,而是出自蒋介石在黄埔军校中的警卫部队,标准的嫡系中的嫡系。
参加过一二八淞沪事变,1936年起就担任京沪军事指挥官的张治中将军,早已看穿了日军鱼肉中华的野心,他对即将爆发的淞沪会战进行了详细研究,并草拟了作战计划。作为京沪警备军司令,他秘密调集作战飞机和舰艇,准备死守上海和首都南京。但是,这些绝密情报已被日本驻上海谍报机关“孔雀”组先手掌握,使中国军队在上海地区的作战意图暴露无遗。


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3)
同时,日军木更津航空队,由本州岛千叶县木更津机场起飞,向西移驻长崎县的大村机场,鹿屋航空队由鹿儿岛庙屋机场转至台北机场。
日军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中将,下令在佐世保港内的航空母舰“龙骧”号,“凤翔”号以及位于朝鲜南部对马海峡以西海域的“加贺”号航母,驶向上海以东马鞍列岛海面集结。
佐世保第一海军陆战队,吴港第二海军陆战队登上“岛山丸”号运兵舰,佐世保第四特种海军陆战队登上“秋津丸”号运兵舰,分两批秘密前往上海。这之前,日军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人数已达万人,在黄浦江上的军舰达31艘,还有9艘军舰停泊在吴淞口外海。
中日双方,在上海磨刀霍霍,积极准备着一场厮杀。
小酒馆里,石井义砸了口清酒,敞着怀,望了眼窗外的乌云,昏沉沉地说:“林田君,前不久我去了趟中国的首都——南京,那里的女人,真的非常非常漂亮,比青柳艺妓馆的那几个妞,强太多了。哎!真是便宜了陆军那帮混蛋们,听准备出征上海的松井石根将军说,要能攻陷南京,财物随便抢,女人随便玩,哈哈。”
林田如虎替石井满上酒,附和地说:“我只喜欢飞行,女人不太感兴趣。我们‘隼’战斗队,一定会完成天皇陛下的愿望,把中国空军的战斗队,从上海和南京上空抹掉!”
几个人慢慢喝着酒,以手上的筷子敲击桌面,唱起了和歌:“人间五十年,长生不灭者,能有几人?”这是日本战国时期,刚当上青州城主,年轻气盛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在出征强敌今川义元的前夜,自编自唱的一首歌曲,最后就仿佛是宿命,在五十岁那年,他率领大军,无坚不摧,即将统一日本时,被家臣起兵叛变,和儿子被烧死在一座破庙中,在敌军纷飞的火箭中,织田又唱起了这首和歌。
人间五十年……林田如虎越唱越伤感,自己能活过五十岁么,说不好。

漆黑的夜,刺耳的空袭警报,像要把风撕裂一般,在机场上空不断咆哮着。
月光浸染的跑道上,两条人影大口喘着粗气,玩命地跑向飞机。
“驾驶员准备就绪!”杜少龙喊道。
“轰炸员准备就绪!”欧阳剑喊道。
“报告队长,二一零三号轰炸机准备就绪!”
夜色下,一架诺斯诺普2EC重型轰炸机发出尖锐的啸声。
“一分十六秒,你们这些杂种!已经被敌机炸死在跑道上了!”一个少校骂骂咧咧地放下怀表,冷风追逐着他浓密的头发,棱角有个性的面孔,发达的胸肌仿佛能鼓涨出军服。
此人正是刚转场至笕桥的空军第四大队二十四中队队长,刘粹刚。
“关闭引擎,都给老子滚出来,列队!”刘粹刚和副队长沈崇海各拎哨棒,边走边骂:“你们这些公子哥,是他娘的怎么考上航校的?难道那些长官们都吃了回扣不成!都转过身,看老子的三百杀威棒!”
杜少龙两人悻悻地从轰炸机肚子里钻出来,面向机翼排好,高举起双手,跟俘虏差不多。
“先揍你个杜少龙的猴屁股!你还是高志航推荐的,说他娘的啥后起之秀?我看就是个废物!”刘粹刚抡起木棍,暴风般砸向杜少龙。
“嘭!”的一声,一棍打下去,杜少龙站立不住撞在机舱门上,他脖腔里发出一声闷吼,挺住了第一下杀威棒。
“给老子立直了,杂种!”刘粹刚没等杜少龙站好,又是一棍下去。
那边的沈崇海也举棍抡向欧阳剑。
烈风里,两个青年忍着钻心地疼痛,沉默着。
“哼,没有软脚虾?还算你们有种!”刘粹刚打累了扔开木棍:“老子先去草丛里方便一下,等我回来开始“狗斗训练”,要是没过关,今晚上就都睡跑道!”
“狗斗训练”是刘粹刚发明的一个寒碜词儿。
不过几天前,他向见习生们却好好解释了一下:“你们这些见习生,见过两支雄藏獒狗打架么?我在青海时,两个讨饭流浪的藏族孩子,为了分张酥油饼争起来,他们各自的獒狗就扑上来厮咬在一起。那血腥场面现在我还想吐,最后是一条肚子被撕烂,另一条脑浆流一地,但两支狗尸体都凉了还是死死咬着对方不松牙,我掰都掰不开。这就是为什么西藏高原上一条藏獒狗看护的羊群,十几条狼都不敢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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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4)
然后,他一攥拳头说:“咱们中国空军飞行员,就要有这藏獒狗以死相搏的精神!就要有舍命撞掉敌机的勇气!”
“狗斗训练”开始了。
当杜少龙他们钻进两架美制“伯劳鸟”A-12战机时,刘粹刚和沈崇海也拉上了两架霍克三式的机舱盖。
月光下,四架飞机逐渐脱离跑道,依次升空,冲进云层。
机舱里杜少龙喊道:“快速拉升高度,进入中空搜索飞行!”
两架编队飞行的“伯劳鸟”就像了两只紧张的胖麻雀,扑腾向三千米的云层,摇摇晃晃地像喝醉酒一样,在气流里颠簸着。
毕竟,对他们讲,“伯劳鸟”作为空军现役驱逐机,操纵起来,要远比航校那些改装的“家养伯劳鸟”高级教练机难。这几天的见习期里,两只小“伯劳鸟”也就勉强能从窝里飞起来再落回树杈上,别的姿势都还够呛。
此时,杜少龙紧扣住操纵杆,控制着颠簸的战机,目光从不熟悉的仪表盘上抬起来,探向漆黑的夜空。作为长机的他,清楚地知道,战机夜间飞行,不仅要时刻判断自己与僚机间的距离,及时调整机群的飞行高度与速度来避免发生碰撞,还要凭借位置感知能力预测潜在的危机,进而先手发现敌人,再将自己变成一只猎手,隐藏于螳螂,蝉和黄雀的树下,在最有利的时机里发起最突然的攻击。
同一时间,飞翔的快感也慢慢浸染了他的灵魂。他从驾驶舱望向舱外,浩瀚的银河里闪动着各式各样的繁星,错落有致的北斗七星旁,熟悉的北极星放出清冷的光芒,为他引导着战机的航向。
北极星,是他最小时候最喜欢看的星星。
忽然,杜少龙想起了段晴,那个为自己缝补丁的女孩子。几个月了,两人越来越疏远。
唉,他叹口气,没有发觉临近的危机。
夜空里,两架霍克三式驱逐机幽灵般钻出云层。
“刘队长,你瞧他娘的那两个杂种!飞的那个熊样!”沈崇海在机舱里骂着人。
“郁闷啊沈队长!现在这世道,航校里都是走后门的公子哥!一群废物!”刘粹刚无奈道。这些杂种们,怎么能理解他对战机,对蓝天的情怀?
刘粹刚出生在辽宁一个贫穷的家里,自幼学习刻苦,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他怀着满腔热血和悲愤,乘火车流亡到南京,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笕桥航校。一九三四年底,中央航校第二期驱逐科举行毕业考试,刘粹刚先声夺人,射击,轰炸,侦查三项成绩名列第一,编入中国空军第四大队。
星光下,刘粹刚望向舱外,机翼上空,斗转星移,夜空如洗。机头两挺勃朗宁机枪,刺向茫茫虚空。机尾后,留下一道道雾化尾气,久久不散……眼前的景物在一瞬间消失身后,体内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张力,使他兴奋莫名。
逐风的感觉,太爽了!
中国东面那个隔海相望的弹丸小国——日本,其空军竟赫然选出一名“驱逐之王”,洋洋号称天下驱逐机的霸者!
装备陈旧落后的中国空军,真他娘的窝心!
他知道,羽翼未丰,艰难成长的中国空军,迟早要和装备精良的日本帝国空军交锋于天上,一决雌雄!
谁执利刃当空舞,一腔碧血荐轩辕!
问苍茫云海,谁才是真正的“驱逐之王”!
夜空里,战机掠过天际。在二人娴熟的操作下,两架霍克三式驱逐机如展翅的猎鹰,从斜上方恶虎扑食般冲下来,与两架“伯劳鸟”擦肩而过。
“可恶!全队爬升,四点钟方向,抢占格斗高度!”杜少龙清醒过来,咬着牙一推操纵杆,将“伯劳鸟”猛地拉起,做跃升爬高,欧阳剑也跟着急转弯爬升。
杜少龙清楚,“伯劳鸟”的最大盘旋角速度和最小盘旋半径要比霍克三式机出色。一名优秀的长机飞行员,要能在敌机突然袭击下冷静而迅速地判断情势,依照对敌我强弱状态的预测而做出果断行动,不能仅仅根据对手的战术动作来被动的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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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5)
感觉告诉杜少龙,刘粹刚的飞行路线违背了常规。他擦机之后,迅速脱离空战区域,扎进云层,这种丧失了高度和速度的打法,让他莫名其妙。当然他明白,所有的战术动作都是飞行员在激烈的缠斗中应机而生的,如果照着航校书本按部就班套是很危险的。
两架霍克机再次钻出云层,交叉掩护,冲向杜少龙他们。
“欧阳剑,你抢占七点钟高度,迅速向我靠拢!跟他们拼了!”
杜少龙油门轰到最大,向后拉动操纵杆,“伯劳鸟”驱逐机犹如一道闪电,在双机间险险穿越而出,机尾白色气浪荡起,飞行轨迹划过夜幕,像一条银色的龙。
“明白。”
欧阳剑急忙打起精神,向左推杆调高机头,以最快的速度贴近杜少龙,但他也被沈崇海紧紧咬住。
“杂种!有两下子。”刘粹刚一边骂一边拉起操纵杆,内切杜少龙战机半径(空战术语),紧追不放。
月光下,四架驱逐机的飞行轨迹竟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条笔直的棱线,异常好看。
“快来看!真刀真枪玩了命啦!”笕桥机场跑道上,很多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走出屋,仰头瞧起来。
“呵呵,我也来喽一眼!”高志航赶了过来。
夜风里,跑道上,一个身材曼妙的背影映入高志航视线,正是美女金舜姬。
“你也来了,战况怎么样了?”高志航点上烟,笑着问。
“杜少龙和欧阳剑第一次在正规飞行中队见习训练,看得出非常缺乏经验!”金舜姬双臂抱肩,美目含笑叹着气。
“都是些好石头!但想磨成玉还要有些日子。”高志航点点头。
突然,一阵喝彩声四起。
原来,就在他们两人说话那会儿,杜少龙突然扬起机头,战机大角度爬升,越过垂直状态,接着一个横滚,恢复到了平飞。精彩的机动后,竟然摆脱掉尾追的刘粹刚,重新获得高度,并抄到沈崇海后头,使杜少龙在瞬间变被动为主动。
“加油啊!杜少龙!欧阳剑!”机场军医官段芳拉着姐姐段晴跑了出来,呐喊着助威。
杜少龙漂亮的战术,让段晴的美目中闪出一丝火花。
“好个杜少龙,会做‘图格切夫机动’了。”高志航笑道。
但是杜少龙的优势只保持了,六秒。
星空里,沈崇海和刘粹刚急速上升右转,双机连续三个漂亮的翻滚,干净利索地脱离出杜少龙的瞄准具,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少龙,他们在哪儿?”欧阳剑急问。
“混蛋!速度太快,眼睛一花就跟丢了。”杜少龙无奈道。
金舜姬轻轻一撩秀发,淡淡道:“长机和僚机配合太差,搜索视距狭窄,战术动作呆板粗糙没有味道。结果不用看了。”
果然,两架霍克三式鬼魅般从“伯劳鸟”机腹下面游出,开火!训练子弹刮风般扫出,杜少龙和欧阳剑像一对案板上的墨斗鱼,吹须子瞪眼,双双“阵亡”!
“嗨!完了。欧阳剑,你也太不争气了。”段芳叹着气,难受地蹲在跑道上。
段晴淡淡一笑:“妹妹,喜欢欧阳剑了?这几个月,你们好像已经很熟了。”
段芳很坦荡:“我喜欢他的性格,更喜欢听他弹吉他。姐,你和杜少龙怎样了?最近好像不怎么来往。”
“别提起这个人,我们回家吧,太晚了母亲要说的。”

夜已经很深了,冬风从杭州郊外旷野中吹拂过来,带著田野和夜露的气息。
天边上,一弯下弦月在云层中掩映着,如水如流。
杜少龙和欧阳剑,卷曲着身体,沉沉睡在冰凉的跑道上。
刺骨的冬风,扬起浓浓的月色,浸入他们的飞行夹克里,侵入他们疲惫的梦中。
杜少龙的梦很乱。
梦里是他和段晴在旅顺一起走过的日子。
“少龙哥!你看,这条鸡腿上还有点肉没啃干净呢。我们晚饭有肉吃了!”冬雪中,小段晴从旅顺码头的垃圾堆里站起来,向杜少龙摇晃着一条烧鸡腿,清纯的容貌带着兴奋的声音……


第二章 风雨燕双飞(6)
“杂种!都给老子爬起来列队,操!睡得跟死猪似的!”抑扬顿挫的骂声使杜少龙的梦中,摇晃鸡腿的人换成了刘粹刚。
冰凉的木棍就像一把凶器,敲在杜少龙后背上。
那边沈崇海也是连踢带踹,欧阳剑揉着惺忪的睡眼,歪斜地站了起来。
两个见习生站直后,仍不断打着哈气,疲惫不堪。
“哦?都没睡够嘛!想再躺会儿?”刘粹刚狞笑着一脚踹向杜少龙小腹,疼得后者弯身跪在地上。
“嗨!杂种!起来!”沈崇海怪笑着揪住杜少龙的夹克衣领把他拎起,然后刘粹刚又是一皮靴下去将他踹倒。
“还没睡醒?嗯!”刘粹刚脚踩杜少龙的腮帮道:“这就是下场!都她娘的上飞机,开练!”
沈崇海向不远处机械组组长刘大头一招手:“油加好了吧?”
“放心吧!刚刚保养完,油足足的,我们哥几个跟他娘蚂蚁差不多,忙里忙外一宿,你得请点老白干儿酱61阅读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6)
段芳坚持抓住男孩子的胳膊:“所以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给你们吴克仁将军知道了,他可会重重罚你!”  
男孩子一听这吴将军会罚自己的话,好似真的很畏惧一般地缩了下肩膀,但看到段芳半真半假笑嘻嘻的脸,便不服输道:“如果吴将军因为我急着要上战场来罚我,我,我就给他的茶里加盐!”
再一想,又昂着脑袋说:“吴将军才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个,他老说好男儿不拘小节、志在报国!”
段芳看他这样自说自话,很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调皮的小鬼,你们六十七军怎么就收了你这样的勤务兵!”  
男孩子对着段芳扮个鬼脸。
这时,背着阳光的前方,正走来一群带着担架推着木板车的军人。
“父亲!?”段芳望着头前的那名老军人。
段铁扬和段国华,走在晨风里。
朝阳,在他们身后露出一个红亮的影子,侧侧地照向他们的周身。
叫小勇的勤务兵跑前几步,看着从那方向过来的人们,原本一脸的欢悦因那些人们脸上的已经凝固了的凝重而收敛僵硬起来。  
段芳的目光从父亲和哥哥的脸上慢慢下移,移到板车上那面大大的国旗上。
国旗下面,是一具挺直的身子,是一张闭着双目慷慨的脸,是一条已经牺牲了的生命!
小勇愣了,看着那国旗,和国旗下的人,还有国旗上方渗出来的血迹。
段铁扬的手,握着木板车的双柄,鹰爪一般握得死紧死紧,直到关节泛白。
他的神情有些疲惫和恍惚,还有浓重的哀伤,双眼直瞪瞪地注视着木板车上的那面国旗。  
他们都低着头,紧紧抿牢嘴唇。
段芳也这样看着那面国旗,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的光一寸一寸照耀到上面,映红了那张闭着双目的方正的脸。
“是吴克仁将军。”段铁扬的声音,低沉地,从齿缝里传了出来,从那方传到这方,带起一阵风,卷起树叶呼啦啦一片响动,一阵一阵,一起传了过来。肃穆的,此起彼伏的,无法停歇的哀乐。
小勇懵了,他一瘸一瘸,走到那木板车前,把拐杖重重扔在地上。他的双脚笔直蹬到地上,挺直胸膛。因为蹬脚过于用力,那厚厚的白纱布上又渗出一星半点的血红来。但他不管,抬起右手,向木板车上的阵亡的将军,重重地重重地行出一个军礼!
小勇稚弱的脸上滑下两行泪,沾湿了他病号服的衣领。他大声地,声音嘹亮地行了个军礼——“早上好,小勇报道,将军!”  
声音,穿破清晨!
医院里的人们,来往的行人、当值的医生和护士、伤病的兵将们,但凡能出来的人们都缓缓地聚在这处,在清晨的微光和微风里默哀。
又一位在前线战场身先士卒牺牲的将领。
无辜的百姓流着血,前线战斗的将士们也在流血。
段芳望着吴将军身上的青天白日旗,被风吹得微微鼓动。
青天白日,哪里是青天?哪里是白日?那白日中渗出的是中国将军的鲜血!
中国人的血,为什么怎么流都流不尽?滔滔如江水的血啊……
段铁扬正了正军帽,向段芳缓缓道:“你过些天回杭州,要能看见你姐姐,告诉她,她和那个飞行员杜少龙的婚事,我同意了。咱们的空军在上海打得很勇敢!”然后就和段国华转身走了。

奔腾的情绪,已经似甩开缰绳的野马,在上海滩上蔓延。的67e103b0761e60683e83c5
月余的激战,早已激起了这个城市的骨血中埋没已久的血性,前线的吃紧和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并没有阻止人们保卫家园的决心。
十里洋场因此而沸腾起来,这个城市的男孩女孩,男人女人,自发组织义勇军,童子军,救护队,能上战场支援的没有一个肯退缩。
八月十八日,蒋介石再发告抗战将士书,以持久战、消耗战制倭寇之速战速决,以逸待劳,以拙待巧,以实击虚,以静制动,拼死抗战。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7)
八月二十一日,日本“十月方略”出台。
经日本陆、海军统帅部反复讨论,两位总长复谒日本天皇,对天皇垂问作出如下奉答:
一:确保平、津地区安定,同时对位于河北省中部的中国军队以痛击;
二:强攻上海,使中国丧失经济中心,同时对中国实行海上封锁,以威胁中国军队的生存;
以上决策力争十月完成,估计那时可能使中国屈服而获得结束战争的机会。
据此,天皇于八月三十日下达敕令:三个月灭亡中国。这就是日本的“十月方略”。
八月二十二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改编令,同意将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历时半年的国共谈判终见了结。
至此,第二次国共合作正式形成。
热血爱国的共产党人,终于名正言顺地参加到抗日洪流中来!
上海,由于中国陆军主力被吸引在虹口、杨浦地区,八月二十三日拂晓,日军第11师团在海军30多艘军舰密集炮火掩护下,向川沙口、狮子林等地强行登陆。获得滩头阵地后,即分兵向宝山、月浦、罗店等地进击。
罗店,是浏河至大场和嘉定至吴淞、宝山的交通枢纽,是上海北郊中日双方必争之地。罗店一失,则会使淞沪战场西北门户洞开、京沪交通线受到威胁。由于最高统帅部当时尚未派遣部队驻守,以至罗店让日军轻易夺取。
罗店被占领,日军开始沿江而上,从侧后对吴淞口构成威胁,使段铁扬的第六集团军腹背受敌,段铁扬被迫分兵两路死守,抢筑壕沟和防御工事。
战事白热化,中国军人的血浸红了吴淞要塞。
从午夜日本军舰炮击后,日本人从运输舰中冲了出来,他们发起了决死冲锋。在日本人的攻击下,面向海面的三道战壕己丢失了两道,中国将士退守到二线战壕进行殊死抵抗。
西侧阵地,段国华带领着旅独立团最后三百名死士,顽强地抗击着四倍于已的敌人,血战不退。
山顶上枪声响成一片。夜色中依稀可见,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成群结队,漫山遍野地向上涌来,有的头上还扎着白布。他们高呼着“万岁”一边射击一边冲锋。
爆炸声,火光中,中部的一段战壕被日军突破,被突破的战壕长约十米。七,八名日军跳进战壕,战壕里立即传出了手枪的射击声,刺刀碰撞声。
被突破的战壕两侧,中国守军两挺重机枪和几挺轻机枪向着敌人疯狂地扫射着,后续冲上来的日本兵被成片的扫倒在地上。
几枚枪榴弹在机枪阵地上爆炸了,两挺重机枪停了下来,卧倒在山坡上的日军刚跳起来,机枪又响了,密如飞蝗的子弹泼了过去,站起来的日本士兵纷纷栽倒。战壕里的混乱搏斗还在进行,但日本人的后续部队上不来了。
“杀啊!”段国华挥舞着美制汤森逊冲锋枪,向日军短点射!
夜色中,突然冒出来几个日本兵的身影,这些日本兵一声不吭,对着战壕冲来。
段国华看见团里一名士兵跳出战壕,手中的美制冲锋枪吐出了长长的火苗,两个日本兵翻身栽倒,但一个弹夹还未打完,一颗子弹击中了这个士兵的脖子,他痛苦地两手抓住咽喉倒了下去。
“操!”段国华一个虎扑,扣动板机开火,汤姆森在他的手中跳动着,又是两名日本士兵打着旋倒了下去,一匣子弹打光了,剩下的日军己冲到离他只有三米远处。为首的是一名日本矮个子军官,他两手高举着战刀,凶猛地扑向他。
他把打光了子弹的冲锋枪猛力地向日本军官砸去,顺手抽出了腋下的手枪“啪啪啪”一连三枪,为首的日本军官两支胳膊被打断了,胸脯也中了一枪,军刀“咣”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日本军官带着满身血污倒了下去。在他后面的一个日军大吼一声,一个平刺,刺刀闪着白光夹着劲风直奔段国华的胸部。
他向旁边一跳,“啪啪啪”又是三声手枪响。日本士兵的额头爆出了一朵血花,他急步向前,伸手抓住了他刚扔掉的三八式步枪,顺手把打空了子弹的手枪向地上一扔,倒过枪来。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8)
他惦了惦步枪,重量是轻了一点,但还顺手。剩下的两名日本兵冲到了。虽说是一齐冲到,但却有先后之分,打头的日本兵大叫一声‘呀!‘刺刀泛着寒光直挑他的小腹。
段国华用夺来的带着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用力一拨,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日本兵的刺刀荡开了,日本兵空门大开,他怒吼了一声猛力前刺。就在刺刀快要刺入日本兵的小腹时,后面的一名日本兵赶到了,他用步枪上的刺刀猛地向杜少龙的刺刀挑去,刺刀被挑歪了,擦着日本人的腰侧滑了过去。
他收回突刺的步枪,用力架向一齐向他胸脯刺来的两把刺刀。三把刺刀别在了一起,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三把刺刀都别弯了。
三人各自向后一退,又马上向对方扑去,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三个人不断移动的战斗步伐,把一小块山地都踏平了。
段国华看出来了,日本士兵在白刃战上是下了功夫,受过严格训练的。两个鬼子兵配合默契,虽然招架多于进攻,但却有章有法,进退有度。有时还反击一两下也颇具威胁。
战况危急,必须迅速地解决掉这两个鬼子。就在他架开右边日本兵的刺刀时,左边的矮个子日本兵,猛地一枪向他的下腹部刺来,他怒急生智,他干脆将手中的步枪用力向右边的日军扔去,一闪身让矮个子的刺刀贴身滑过。他一把抓住了左边矮鬼子刺来的步枪杆,近身了!他狠狠地一拳打向日本兵的胸脯。
一声骨折声响亮的传出,日本兵只感到手中一轻步枪易主了,他一口鲜血喷出,人却向后一退,段国华掉转夺来的步枪,脱手飞出。白光一闪,这名口吐鲜血的日本兵,被利刺透腹穿过。仅剩的一名日本兵怒吼一声,扔下手中的步枪,疯了一样地向段国华扑来,同伴的死激起了他的野牲,扭曲的面孔狰狞可怖。
他冷笑一声,双手用力一振,分开了象疯狗一样扑过来的日军士兵的两手,然后重重地一拳击在了这个鬼子兵的下颔上。一声骨折声传出,日本兵痛苦地嚎叫了一声,满嘴鲜血合着几颗牙齿喷了出来,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他拾起了地上的日本军官的指挥刀,一挥手将刀射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跳回了战壕。在他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懒得回头去看结果,如果这一刀没有将这个鬼子兵对胸穿过,那么他这许多年的武算是白练了。
这时候,阵地中部被一度突破的那段战壕内短兵相接的战斗也停止了,冲进战壕的日本兵全被击毙,日本人这次眼看就要成功的进攻被击退了。
“旅长!好身手!”硝烟里,###头上缠着绷带,匆匆地说了一句就抽出插在腰上的手枪,顺着壕沟向另外一处跑去。
很快,日本人再次开始进攻了。
段国华爬在战壕边向山坡下望去,夜色中,土黄色的身影组成的散兵线在山坡上到处挪动,约有十多挺机枪在掩护,子弹打在壕沟边溅起一串串泥土,掷弹筒射过来的枪榴弹不时吭吭的在战壕前后爆炸。
小鬼子挺顽强!
空中传来阵阵轰鸣声。听出来了,那是中国空军的飞机。
“我们的飞机来了,快发照明弹!”段国华向身边一个副官命令。
“是!”
六颗照明弹投了下来,明亮的光芒立刻把正在向上冲锋的日军全部暴露出来。
杜少龙率领段晴,欧阳剑等五架战机,成一字形排开,在距山顶只有100米的超低空处,越过段国华他们的头顶,顺着山坡冲了下去。在距战壕约50多米开始,机头和机翼上的机枪一齐开火,不仅声势吓人,而且煞是好看。
密集的子弹在山坡上犁出一道道弹沟,从山顶一直扫射到山腰飞机才拉起来。冲锋的日本士兵都趴在地上不敢动了,掩护进攻的机枪也有一半不响了。
紧接着的是金舜姬率五架2EC俯冲轰炸机冲了下去,五颗500磅的炸弹落了下去,立刻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山顶为之颤动,从山腰到山脚陷入了一片火海,小树,草丛,枯枝,野草总之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开始燃起来,其中包括卧倒在地的日本兵。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9)
2EC轰炸完毕,飞机刚拉起来。日本士兵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扑灭身上的火苗。隆隆地发动机声又在他们的头顶响起来了。
这次是高志航率三架亨克尔重型轰炸机俯冲下来了,气度非凡,但这些杀人机器投下的炸弹一点也不优雅,16颗炸弹的连续爆炸,复盖了日本人全部进攻展开的队形,猛烈地爆炸气浪夹杂着山石,尘土,连根拨起的树木和日本士兵的肢体,一起飞上了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
战壕中的中国守军被这猛烈地空袭惊呆了,他们从战壕中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火焰乱窜,尘土飞扬的山腰和山脚,还有带着满身火焰胡蹦乱跳的日本兵。没有一个人还愿意开枪。
原因很简单,日海军陆战队阵地静悄悄,看来全报销了。
“过瘾!”段国华挥动冲锋枪喊道:“到底是四大队!”
明月下,“烈火”和“彩虹”比翼齐飞,胜利返航。
“可恶!”
当晚,川岛芳子怒道:“命令‘荒鹫’,在大日本皇军进攻南京前,一定要除去那些中国王牌飞行员!”

林田支队的所有人决定了一件事:等攻陷中国首都南京后,全体溜回日本去。没有人喜欢再当兵,再去效忠什么狗屁天皇了!
幸运的是,到中国作战的第一个月,他们有一大半人还活着。几次小规模战斗后,支队就跟随日本第十军屁股后面开始穿插,一直是在干修筑工事的活儿,见到的无非就是眼前的一些难民,基本没有战事,像后勤部队一样。
不走运的是,他们赶上了一场侵袭上海,和他们一起登陆的台风。
这时候,第十军前锋部队在北侧绕过了吴淞口,已经推进到了宝山附近。过此即是上海的中心,左右两头便都开阔起来;可是在纵深方向约五公里处,却横着一道连绵的河,与黄浦江相并而行,那就是苏州河。
中国防线就构筑在苏州河的两岸,大致成一直线。按照长谷川清将军对他部属的说法,“过了苏州河,就必须来一个左转弯,打个比方来说,就是离了大道,拐入一条细窄小街,右手里是大工厂的围墙,左手里是一条水沟,迎面却叫苏州河挡住了去路”。
长谷将军这次是奉命转移放弃进攻吴淞口的。避开了与中国名将——段铁扬的交锋,他很高兴,当然行动中有不少棘手的问题。他的前方战线好容易已经稳定了下来,如今却一下子得向左转过九十度,也就是说,旁靠大海比较安全的左翼部队只消移动半公里光景,而右翼部队却要绕上小半个圈子,越过六公里的街巷,而且每一分钟都有挨打和巷战的危险。
他有两种可行的办法。一个比较把稳的方案,就是命令右翼部队向纵深长驱直入,直趋宝山。到了那里,可以先在斜里临时部署一条阵线,然后再慢慢地让右翼兵力掉过头去,沿着苏州河挺进,一直攻到罗店。不过那就得花上好几天工夫,乃至个把星期,而且可能还会遇到不小的抵抗。
另一种方案风险就要大得多了,办法就是派右翼部队直扑苏州河防线附近的松江。采用这种方案,只要一天工夫就可以完成全线的转移。但是这个办法极其危险。中国人手里肯定留有一支突击部队,会看准日军进击的机会,从边上插入,进行侧面包抄。长谷将军得花一天的时间转移军队,这一天他的右翼就势必处于防卫空虚的状态。
不过他还是冒了这个险,而且还准备来个将计就计。
在行动那一天,他抽了一个师团,放在手边作为后备,一面命令右翼各连连长不要考虑自己的侧翼后尾,只管在街巷中挺进。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通过六公里长的开阔地带,当晚赶到松江防线的前哨阵地前一公里处,构筑好防御阵地。
长谷川清料得一点没错。第十军部队一行动,中国人果然派了一个旅偷偷地从侧翼包抄过来,长谷将军就调他的后备师团上去堵击,把一个中国旅差不多全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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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0)
一场昏天黑地的混战,在日军新阵地后的街巷里整整打了几天,结果中国人派来偷袭的一个旅除少数逃散外,其余全被击毙。
流窜在第十军后方打冷枪的中国人更多了,运给养的辎重车队还遇上过一两次伏击,不过这些都是区区小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把战线转移过来以后,巩固新的阵地就忙得他够瞧的。
头两天他让前方战士在松江前开出新的小路,围上铁丝网,廓清射界,并同两翼、后尾的部队建立通话联络。
驻守松江的是中国第六十七军。
中国人来小小地打了几下,将军也并没有太着急。转眼四天过去了,五天也过去了。将军过一天就加筑一天工事,把道路加紧多筑点儿。
他知道第十军的穿插很危险,在日本大部队到来前以前,他就只有加强防御一个办法。
中国人现在要是发动大规模进攻的话,还是很叫他伤脑筋的,不过这个险他是不能不冒的。
长谷川清把指挥部的营地也换了个地方。这支部队自登陆以来,已向前上海腹地推进了近二十五公里,现在无线电联络已有困难,电话线拉得太长也很不安全。他就把营地往前搬过十五公里,地点也选在一个废气的绸缎铺中,紧靠着苏州河。
军团直属机关士兵足足忙了几天,清除了店铺里的杂货,布上了铁丝网,挖了新茅坑,支起了帐篷,构筑了掩体,忙完一看,倒也不算怎么住不得。只是这儿热得多了,四外都有街巷围着,简直吹不到一点风,好在就在这椭圆形的一圈铁丝网外,有苏州河流过,大家不用走远,就可以有个洗澡的地方。
后来长谷川清让重机枪联队就驻扎在自己对面。他知道,今后只要自己的部队不至于有大溃退,他这个指挥部就可以一直驻守到战斗结束,无需再作迁移,所以他就视时间许可,慢慢地进行一些建设。
一些简易的军用设备替日军官搞起来了,食堂的帐篷搭起来了,指挥部下属各处又都张起了大营帐。营地里每天一早收拾得场清地净,常走的路上都铺上了小石子,车场通向大路的出口处还用空汽油桶做了排水的涵洞。
这样一点一滴苦心经营,长谷川清觉得其乐无穷。不管是看得多熟的营地,情况慢慢有了改进,看着心里总是欢喜的。
前方阵地转移后不过一个星期,将军感到这里俨然已经象个小小的城镇了。
白天,皇军将士们埋头在闸北区搞阵地建设,车场里卡车不断进出,经常是一片忙碌景象。大路对面的勤务联队里开始修复损坏枪械,每到催人欲睡的下午,长谷川清总能听见不绝传出他们的机床声。
他自己这边的阵地经过一再扩大,如今圈在铁丝网内的这片椭圆形的地,横已有近两百米,直也有百米以上,内有三个茅厕,两个战地伙房,四十多辆卡车和吉普车,总共三百来名直属机关士兵。
林田支队不过是第十军很小的一部分。他们的帐篷营地在闸北区一角的边上沿着铁丝网排列。晚上支队里的两个岗哨通宵不断人,哨兵坐在两个机枪工事里,隔着铁丝网,警戒松江的方向;白天则基本上无人看守,支队里只留下一个人,其余全部出去筑工事。
登陆上海至今已经有五个星期了,林田支队总共只在新营地附近一带执行了几次例行的警戒巡逻,始终没有参加过什么战斗。雨季快要到了,天气一天热似一天,那筑工事的活儿也愈来愈叫人受不了。
天气就闷热万分,其难受更超过了前几天最厉害的时候,林田一郎心里烦躁极了。白天又是老一套:筑了一天的工事。
黑压压的乌云在东天翻滚,南北两边都耸起了高高的雷云。四外的空气又湿又问,死气沉沉的,听不到半点风的响动。连树都似乎憋得头昏脑胀,巴望能舒上一口气,一串串叶子倦怠地耷拉了下来,简直都快拂到那砍得光秃秃的泥地上了。
中国军队在苏州河对岸,零星地放着枪。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1)
这些中国人,每天都要受到皇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可能已经没有抵抗力了。火力也大不如一个月前了。那时候,林田支队被段铁扬的枪炮压得抬不起头。
此时,他身边,一顶顶军用帐篷都象走了气,尽管暗红的夕晖仍然照耀在西天,那许多帐篷看去却是昏幽幽的一片。
只要水别漫到屁股就行,他考虑要不要回自己的帐篷去把排雨沟挖深点儿。昨晚下了一场倾盆大雨,那沟里的水就险些漫了出来。合计了一会,心想还是算了吧。
他就一躬身,钻到了宫本正夫和江口光秀歇着的坑里。地下挖了个两英尺来深的坑,长、宽大致相当于一张双人床。两条毯子铺在坑底的泥地上,那两人就并排睡在里边。头顶上横里架着一根竹竿,两头系住在两根柱子上,两件雨披连在一起往竹竿上一挂,双襟张开,扣住在坑两边的地上。在帐篷里跪着,脑袋勉强可以不撞上这根横竿,可要想直起身来的话,连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别想站得下。
从外边看去,这帐中之帐高出地面顶多不过两英尺。营地上的那许多三角小帐篷,里边差不多都是这样布置的。
林田在他们俩中间躺了下来,从帐篷口望出去,看到的是一个钝角三角形:上是天空,下面两边是丛林。坑是凑他们俩的身材挖的,所以林田的一双长脚只好搭在门口的排雨沟上荡悠。排雨沟的地势比坑口低,帐篷口有雨水打进来的话,都可以流到沟里。此刻沟里还是泥水糊糊的。
“下次你们帐篷里的坑可要挖得象个话,我的脚总得能进吧。”林田一郎说完,自己倒笑了。
“好的。”宫本哼哼着鼻子说。
林田一郎点上一支烟,翻身扑面趴在地上,又补上一句:“来中国,还得会看懂中国字。”
江口光秀打个呵欠,把脚一缩,说:“下雨啦。”
帐篷上劈劈啪啪地着了几滴雨。天穹的颜色无比奇特,灰黑之中泛出点儿育来,好似窗上的有色玻璃,却又蒙着一层光泽,仿佛窗外的光线极其强烈。
“这场雨来势可不小。”林田一郎说着一仰身又躺了下去,“你们的帐篷柱子牢靠吧?”
“我看没问题,”江口说。帐篷外有个士兵快步跑过,听到这匆匆的脚步声,林田心里一沉。他听熟了:这是暴风雨到来时去找地方躲避的声音。他不觉又叹了口气,暗自嘀咕:“活了这大半辈子,大事没干成一桩,倒弄了个胆战心惊的毛病。”
近处打了个闪,紧接着就是一个焦雷,仿佛就打在头顶上。
暴风雨迫在眉睫,天空几乎已是乌黑一片。雷德重又一仰身躺了下去。他这个一向不愿意往上爬的人,今天竟会有这种心理……他慢慢地连拍了几下胸口,简直象在捶胸痛侮。他平生一直过的是独来独往的生活,总其所有简直可以打个包都顶在肩上。
“家当愈大,生活享受要满足也愈是不易。”他本来一直把这句话奉为处世名言,可是今天不行了,今天这也消除不了他多少烦闷。他看来要顶不住了。他这个爱孤独的人,已经孤独得太久了。
“雨来啦。”
一阵狂风冲着帐篷卷来。雨也随着来了,先还不猛,一叠连声地打在帐篷的橡皮布上,可是转眼就大起来了。没多时,粗大点子的急雨早已下得象冰雹一样。帐篷都吹得歪歪斜斜了。远处又连打了几个响雷,头顶上的雨越发如泻而下。
帐篷里三个人都害怕了。看来这场狂风暴雨非同寻常!
上海的风雨,非常猛烈。
宫本探起身来,把横杆使劲拉住,嘴里嘀咕:“要命!这么大的风,脑袋瓜子都要给削掉了。”
铁丝网外,闸北一带早已是一派枝叶零落的样子,象是给成群的野兽乱踩过一通似的。
林田探出头去张了一眼。不由得直摇脑袋。营地已经看不清楚,漫天风雨中只见迷迷茫茫一片灰影,地下的小草小木早已给打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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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2)
风势猛烈无比。一直两膝跪地、苦苦拉住横杆的宫本,默默地感受到了这狂风的威力。他虽然早已把脑袋缩了进来,可脸上还是一脸的水。帐篷上的裂口和线脚里都滴下水来,一串串接连不断,帐篷口又飞进水来,一阵阵象浪花的飞沫,两路夹攻,要挡都没法儿挡。排雨沟里早已水满为患,水都没到他们的床位上来了。他卷起了毯子,三个人就使劲按住了随风掀动的雨披,蹲在雨披底下,
可是那脚却左躲右躲躲不开,只好眼睁睁泡在水里了。帐外早已积起了一大潭一大潭的水,水潭还在不断扩大,象许多庞大的变形虫,伸出脚来,把大地一块块吃掉了。
三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林田赶紧到外边把左侧的帐篷柱子一个个打结实。转身回来,又快快收起毯子,往防水的胶皮背包里一塞,就双膝着地,屈着身子,死死按住了横杆,生怕帐篷被大风掀翻。头发根根竖起,湿淋淋地粘住在一块儿,拧成了螺旋形的一团。
他放大了嗓门:“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等着!”
可是风声更大,把他的声音淹没了,宫本只听见“等着”两字,那拉得长长的调子象是在痛哭,引得他突然一阵不寒而栗,浑身肌肤都起了疙瘩。他只觉得这天地之间除了乌云压顶、风雨漫江以外,似乎已什么也不存在了。有时手里的横杆象是给冷不了地一抽,力大势猛,简直就要脱手飞去,宫本觉得自己的胳膊也随之给狠狠地一扭。身上湿得透之又透,黄色的军装看去都发黑了。
宫本暗暗寻思:想起来海底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了。他在书上看到过,说地层底下也有风暴,今天这场狂风暴雨想必就有那样的规模吧。他尽管不胜惶惊,心心念念想着千万不能让帐篷倒下,可是对这场暴风雨还是看得其味无穷。
他想:当初混地初分、开始冷却之时,天地恐怕也是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他兴奋极了,仿佛这就是在看开天辟地。想得这样有趣,再去想帐篷是自讨扫兴,可是他却由不得自己。
他相信他的帐篷是不会倒的:桩子打了有一米深,这里的土质又是属于粘土一类,吃得住很大的力。要是他早知道会有这样厉害的狂风暴雨,他还可以把帐篷好好改进一下,弄得安安稳稳,遇到再大的风雨也能顶住,他尽可以在里边坦然高卧,不会沾到一滴水,也不用操一点心。
他对江口有点生气了。原来上海的暴风雨就有这么厉害,怎么也不关照他一声呢。江口是个老兵了,按说心里总该有个数啊。
此时的江口,早已在暗暗盘算下次搭起帐篷来该是怎么个搭法了。鞋里浸透了水,脚冷得很,他就把脚指头不停地上下扭动。他觉得这个扭脚指头的动作倒跟的扣扳机动作完全一致,大概那个发明枪械的人也有过类似这样的经历吧。
江口是抱着惊慌不安、听天由命的心理,看着这场狂飙施虐。
苏州河水暴涨了!像一条怒龙!
河边密匝匝的枝叶狂翻乱滚,灰黑中泛着青光的天空给这动荡的世道涂上了各种各样的绿,浓淡不一,鲜艳极了,江口觉得那真是奇观。他感觉到河水在搏动,仿佛就是自己肢体的一部分,那一片河水,似乎也已跟他痛痒相连。
江口先是一个劲儿地瞧着雨,随后又一个劲儿地瞧着河水,他感到上海大地象是给这场暴雨刺得遍体鳞伤,发了高烧,脉搏急促。
这排山倒海的雨势,使他胆颤心寒。
在他的一生中,暴风雨可说是个基本的组成部分;打了这么多交道,对暴风雨他已经害怕了,逆来顺受了,终于相信受这个磨难是理所当然的了。
江口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爷爷那发红起皱的脸,看见了父亲那一对沉静忧郁的眼睛。
他的爷爷说过;“江口呀,我得告诉你,我们靠种地谋生的,平日累死累活地干,大把大把的汗水往地里浇,等到活儿都干好了,假如仁慈的上天要不让你收获,一场大风大雨就可以把庄稼全部报销。”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3)
在江口的思想上,这大概可以算是天经地义第一条了。在他看来,爷爷这一辈子一直是在同荒地、病虫害苦苦搏斗,只靠一头日渐衰老的马,爷爷种了这么些地,可是往往只要遇上一个昏暗无光的夜晚,一夜之间就会落得前功尽弃。
宫本打帐篷桩子的时候,他是帮了忙的,因为邻居请你帮忙,那是不可不帮的,对方虽说是个陌生弟兄,可既然同睡一顶帐篷,好歹总是个邻居吧。
不过他内心却暗暗认为加固帐篷只怕是白费力气。他想:天道终究是天道,世人就是不肯顺应天命。假如上天存心要这场狂风暴雨吹倒他们的帐篷,他们就是拿铁犁来压住,帐篷也还是要吹倒。
可此刻谁保得定他在日本的家乡就没有在下雨呢?
所以他又默默祈祷,但愿这场暴风雨不要毁了爷爷地里的庄稼。上天,庄稼还只刚刚下种呢。可千万不能冲走啊。他虽是在祈祷,心里却不敢抱半点希望;祈祷不过是表示他的心虔诚罢了。
他越来越厌恶这场战争!
一阵狂风,象一把巨大的镰刀在营地上呼地削过,把树叶于大串大串斩了下来,洒得雨点好似炸开的炮弹。他们看着看,只见一顶帐篷猛地脱桩而起,直飞到天上,好像一只惊恐的鸟儿拚命扑打着翅膀,一下子就给风卷走了。
林田一郎忽然说;“这会儿不知道吴淞口那边怎么样。”原来他是想起了类似这样的日军营地散布在吴淞口外滩的还有不少,一直到几里以外都有,想想心里发急。
宫本扯开了嗓子回他一句:“该顶得住吧。”虽然他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万一此刻中国军队真要是趁着狂风暴雨发动进攻,会怎么样呢?他觉得那真是不堪设想。他双手抓着横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还只能勉强拉住呢,叫他怎么去应付别的?
他担心中国人说不定现在已经攻到他们的营地上了。这会儿机枪工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当班放哨的?
他就说:“精明的军事家就拣这种时刻发动袭击。”
“那倒是,”传来了林田一郎平静的回答。这时风已经暂歇,他们都放低了嗓门,口气显得有些迟疑。
宫本放开了横杆,胳膊里酸痛的感觉渐渐都消失了。他心想:一定是血液循环,把滞积在肌肉里的“疲劳素”冲走了。
这场暴风雨恐怕也差不多了吧。坑里早已泥糊糊的,弄得一塌糊涂,宫本看着不禁发了愁:这一晚上可怎么睡呢?他打了个寒襟,这才猛然理会到一身衣服水淋淋的,贴在身上又冷又沉。
一会儿风又大起来了,保护帐篷的无言而紧张的搏斗再一次开始。
宫本觉得这就好比门外有个力大无穷的人想要把门打开,自己拉住了门抵死不放。他看见又有两顶帐篷卷上了天,帐篷里的人东奔西窜,想另找个地方安身。其中就有夏目和山本两个北海道的新兵。
他们跑了进来,夏目进门就嚷:“头上的帐篷呼的一下就不见了。”那瘦瘦的稚气的脸上嘴巴咧得大大的,做出一副傻笑。
“这样的事儿真少见!”山本这一声嚷的面部表情似喜非喜,说惊非惊,仿佛自己也拿不准这场暴风雨到底算是一场浩劫呢,还是一台好戏。
“你们的东西呢?”宫本大声问。
“丢啦。全吹走啦。我的昭和式机枪也跑进苏州河水里啦。”
这话令宫本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步枪呢?枪倒是吊在坑儿顶上的横档儿上,泥泥水水却溅上了不少。
他心里很不高兴,事先怎么没有想到呢,看到暴风雨要来了,应该用穿脏的衬衫先把枪裹起来才是。可见自己还是个嫩,是老资格的话,就决不会忘记把枪保护好。
山本鼓鼓的鼻子上不停地滴下水来。那厚墩墩的下巴一动,就只听见他拉直了喉咙说:“你们的帐篷顶得住吗?”
“难说!”宫本也哇哇直嚷。“不过你可以放心。”于是五个人就一起挤在坑里,在坑里也只能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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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4)
林田一郎眼看自己的脚都陷进了泥浆里,后悔没有早些把鞋子脱了。不过再一想:人也就爱多事,穿了鞋子又怕沾水,其实一双鞋子能值几何,真犯不上操这个心。一道细流顺着横杆不断往帐篷里淌,都滴落在他屈起的膝头上。身上的衣服早已冰凉,所以水滴在身上反而觉得暖和。
他不禁叹了口气。
一阵特大的狂风吹得帐篷鼓了起来,鼓得满满的活象一个汽球,就在这当儿突然啪的一声,横杆断了,雨披撕开了一大条口子。帐篷落下来,象一块湿被单正好罩在他们五个人身上,他们懵懵懂懂地胡拉乱抓了好一阵,也没有能甩掉,后来倒是大风把帐篷布渐渐掀了起来。
宫本罩在帐篷布底下只觉得好笑,他束手无策,只能两手瞎摸。不防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倒在泥浆里,蒙住了脑袋,挣扎不得。
他笑了:“我的天!”好比落在一只麻袋里出不去,他无可奈何,只有苦笑。心里还直嘀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只纸袋都别想撞个洞钻出去。一句笑话,逗得他越发觉得事情滑稽了。
他就喊了一声:“你们都在哪儿啦?”话音刚落,瘪掉的帐篷忽然又鼓了起来,好似扯起了一张满帆,一下子便挣脱了剩下的最后一点束缚,打了几个盘旋,腾空而去。一根柱子上还残留下半小片雨披,在大风中扑动。四个人在坑里站起身来,风大站不住,只得又蹲了下去。在看去无限、无限遥远的天边
还剩下一角晴空,看得见地平线上还托着一轮落日。雨愈来愈冷了,简直透体生寒,冻得他们直哆嗦。
上海的秋天,很冷。
林田支队营地上的帐篷十之###已经吹倒,间或有个士兵一步一滑地在泥浆里走过,给大风一吹,更加晃晃悠悠,看去就象放得太快的电影,人走路都一跳一跳的,别扭极了。
宫本直嚷:“哎呀,冻死我啦。”
“咱们快离开这儿吧。”江口说。他浑身泥污,两片嘴唇不住打战。“这要命的雨!”
他们爬出了坑,撒腿往车场里跑去,车场里有卡车,躲在下风可以挡掉些风雨。
宫本一迈腿就跌跌撞撞,仿佛身子忽然压不住分量,浮了起来,只能听凭风的摆布,自己作不了一点主。他喊了一声:“我把枪给忘了。”
江口也使劲大叫:“还要枪干吗!”
林田一郎想要收住脚步,回转身去,可是怎么也办不到,只是嘴里喊了一声:“那可难说!”
几人虽只有一肩之隔,却象在大厅两头遥相呼叫。
苏州河靠近闸北的这片营地他们已经苦心经营了整整一个星期,他们一有空闲就想点子,把基本建设搞起来。可是如今他的帐篷没了,衣物信纸都淋了水,枪也许会生锈,地上湿得睡不下去。人也往往只有落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才会触发这样心情。
他们几人就这样给吹进了车场。转弯时夏目和山本两人一撞,都倒在泥浆里。
山本真想躺在那里不起来了,不过他还是马上用手一撑,使劲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地跑到一辆卡车的背后。一支队人马差不多全已在这儿了,有的躲在卡车里,有的挤成一堆躲在车后。
林田的卡车背后就挤着二十来个人。冰冷的雨水打得他们牙齿直打战,他们哆哆嗦嗦站在那里,只好尽量挨在一起暖和暖和。天上有如倒扣了一只乌黑大碗,轰隆隆的响雷震得那乌黑大碗一阵阵晃动。除了面前这辆草绿色的卡车,除了士兵们身上那淋得发了黑的草黄色制服,林田一郎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是谁在那里感叹:“这可恶的战争!”
林田想点支烟抽抽,可是烟都湿透了,刚衔在嘴里,还没有来得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来,就自己断了。他把烟往地上一扔,看着烟丝在泥水里散开。尽管他身上早已里外湿透,雨打在身上还是很难受,一道道水顺着脊背往下淌,好似一条条鼻涕虫在爬,阴滋滋的,叫人又害怕又恶心。


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5)
他向旁边一位新兵大声问:“你的帐篷吹倒啦?”
“倒啦。”
他一听,难受才好些。他摸了摸黑植植的下巴,胸中不禁涌起了一股伤感;他忽然觉得跟这些新兵们都亲得很,对他们真有说不尽的喜欢。
他心里想:都是些孩子,却要来中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在苦难中寻些欢笑。
林田一郎觉得手冷,就把手往军裤的大口袋里一插。
日本军官的裤子总是很肥大宽松。
这雨不但大,而且下个不停,林田身上冻得慌,挨着旁边的士兵们,还是不住地哆嗦。他恍惚中怀念起家的温暖,暖和的炉火和妻子立花美惠明亮的眼神。
但是,回家的路怎么走?
天已经快断黑了,树下,卡车背后,渐渐连人面都看不清了。
林田一郎的心境复杂了起来,心情是平静了,却平添了一片悲哀。他想起了妻子的神情笑貌,面颊上不觉滚下了一颗泪珠。
他一时间把战争,把大雨,把眼前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知道稍过一会儿他就不能不考虑何处过夜和如何过夜的问题了,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一个劲儿在流眼泪。种种温馨美好的回忆,他都任其在心田里顺势漫流。
一辆军车摇摇摆摆地在泥泞中驶来,停在三十来米以外。
林田一郎看见长谷川清将军带着两个军官跳下车来。将军帽子也没戴,一身军装里外湿透,脸上却笑眯眯的。林田看得好不有劲,对将军还颇带几分敬意。
他在营地上见到将军的次数也多了,可是跟将军这样靠近这还是第一次。
将军来到他们身边,大声说道:“武士们,你们都在这儿啊,大家怎么样……都成落汤鸡了吧?”
林田也跟着大家笑了。
将军把嘴一咧,又大声说:“不怕,你们不是白糖做的!”
风小下去了,将军就恢复了比较正常的嗓音,对同来的那一个少佐说:“我看雨就要停的。我保证这雨是长不了的。”
看新兵们笑得那么带劲,林田一郎也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
长谷将军真了不起,称得上是军官中的一个模范。
将军提高了声音说:“武士们,我看营地上的帐篷恐怕也已经全吹倒了。等风雨一歇,我们就去想法运些雨披来,不过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一部分还得士兵湿淋淋的过夜。那实在遗憾,不过这样的困难你们以前也克服了。前线出现了一些情况,这就可能要一些弟兄还得在更艰苦十倍的地方过夜。”
说到这儿他歇了半晌,一动不动地淋在雨里,然后眼光一闪,又接着说:“我相信刚才狂风暴雨突然袭来的时候,你们当班放哨的该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吧。假如这里有谁不该来而来了,回头等我一走,你还是趁早给我回去。”
人群里起了一阵吃吃的笑声。由于这时雨势已经减弱了些,所以一支队人大半已经都不知不觉到这边卡车旁来听将军说话了。
“武士们,我不跟你们开玩笑:根据联络中断前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判断,我估计今天晚上我们的阵地后方会有小股中国军人活动,所以大家值班放哨都要特别提高警惕。我们这里离前线虽说有相当距离,可到底还不是很远。”
说完长谷川清冲着大家一笑,就又钻进了车,由那个少佐军官陪着,坐车走了。
“看来我们可能会有战斗了。”
宫本啐了一口。
“我就知道咱们这舒服日子是好景不常。我看今儿晚上十之###要派咱们出去好好尝尝狂风暴雨的滋味了。”
江口点了点头,可是随即又气呼呼地把头一摇,说:“写意日子过得好好的,一发牢骚就准得倒霉。你不听见那些新来的小子,嚷嚷要打一仗开开眼,这下子看
他们的嘴巴还硬得起来!”
夏目却插进来说:“咱们的将军真了不起。”
宫本又啐了一口。“这天底下凡是当将军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人。全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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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6)
夏目很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能亲自下来跟咱当兵的说话,这样的将军还上哪儿找去?依我看咱们的将军不错。”
“他有什么,就会哄哄我们,讨个好儿罢了!”宫本对他说。“跑来向咱们叹了一顿苦经,你看这不是莫名其妙?老子自己的苦恼就够多的啦。”
夏目叹了口气,不作声了。他觉得这位军官也大爱抬杠了。
这时雨已经停了,
林田一郎想也该回去看看自己的那个烂摊子了。想起那烂摊子他心里就一沉,暴风雨既已过去,他就不容许自己再闲荡了。
他说:“走吧,还是回去收拾收拾,想个法子睡觉吧。”
宫本鼻子里哼了一声。“收拾了又有屁用!咱们今儿晚上还得上火线呢,我是看准了。”
一入夜,天又闷热起来了。
长谷川清将军心情不太好。虽然第十军对苏州河的穿插很成功!
一个多月了,中国人的抵抗虽然壮烈,但是缺少章法。
在上海,中国人把装备陈旧的兵力和皇军对抗,只会被日军的钢铁洪流熔化掉。
军车一出车场,他就吩咐司机:“到松江前线,直属炮兵联队。”
车过了铁丝网口,向右一拐,就到了通往前线的大路上。将军打量着大路,脸色阴沉。路上泥泞不堪,以后可还要泥泞。眼下只是糊而滑,车开在路上东一刺溜西一滑的,可是过不了几个钟头路面就会变得跟黏土似的,稠而又烂,车辆也许就得半个轮子陷在泥泞里。
他转而又呆呆地望着苏州河两岸的中国民房。
沿路有很多具中国军人的尸体,
在一条沟里腐烂,将军不觉屏住了呼吸。这种气味他尽管早就闻惯了。
黑夜早已降临,一场灾难也可能已经随之临头。车在黑暗里缓缓向前驶去,长谷将军身坐在车内,却觉得象是浮游在空中。
车上谁也没有一点声息,发动机老是一个劲儿“嗡嗡”地哼,苏州河里传来带水的枝叶一片沙沙乱响,他置身其间,仿佛此身已经一无所有,就剩下了一颗脑袋,全部心思都在那里飞快转动。
此时,他也在思考一些问题,到底中国人还能支撑多久?
他得独自个儿留在空中,独自个儿把这问题想个透。这场暴风雨是紧跟在中国人的进攻之后而来的,来势之快真是惊人。
就在下雨前十分钟,他接到松江前线部队的报告,说是他们阵地前沿爆发了激战,炮火猛烈。可是说话之间狂风暴雨就把电话线打了个七零八落,他的指挥所也成了一片白地;无线电都无法联络。眼下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他心里没有一点谱儿。
松江的地理位置很关键,难道,中国人准备突破松江日军防线,向南京方向撤退?
这是有可能。
中国军队看到风大,很可能会索性豁出命来,乘势推进,把第十军的前沿阵地突破许多口子。部队接不到他的命令,天知道会搞成什么样子。但愿军直属炮兵联队的电话还能通前线!
他幸而在两天前就调了十多辆坦克到松江阵地。要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就别想把坦克拉上去,其实前线就是有了坦克,现在也无法出动,不过必要的时候总还可以以之作为核心,今夜临时建立一个防御阵地。
前线只怕已是乱成一团了。拖到明天,一条完整的战线只怕也就只剩下几个孤立的小阵地了。可他打不通电话还是只能干着急。
局面保不定会糟到什么地步呢。好容易把战线左转九十度,说不定不出两天就会前功尽弃,依旧退回到原地。
要是电话能够打通,那就要求他一切决策都要当场很快作出。
长谷将军回忆了一下前线各级指挥官的配置情况,那记忆力极好的脑子里一下子跳出了好多过去的小事,以及一连串兵力的数字。第十军每一尊炮、每一名兵员的部署,他都了如指掌,这些情况如今就在他脑海里-一闪过,不过仍还是些原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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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7)
此时此刻,他就成了个十分单纯的人了。身心的一切活动,目的就都只有一个了。
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心里自有十足的把握,相信自己一到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把这些资料化而为妥善的对策。他只要把浑身的劲头用足了,这份本能肯定就会发挥出来。
不过尽管如此,他凭着一股火性,还是感到怒不可遏。都是暴风雨跟他作对:他这一腔火的发泄方式也很傻气。有时正好好地想着心思,忽然一阵气愤涌上心来,把思路全搅乱了。
逢到这种时候他就往往会哺哺自语:“有暴风雨也不通报一声。帝国海军气象部门简直是吃干饭的!几时通知过我呀?根本就没有见到半个字的通报!这办的是什么事--我看根本就是什么事也不办!存心跟我作梗!”
就在这时,车不小心陷进了一条沟,开不动了。长谷将军冲着司机转过脸去,心里真恨不得把他毙了,然而他只是嘀咕了一句;“咱们没工夫磨蹭了,速度些!”
军车重又点火开动,这才继续前进。
松江前线的部队遭受威胁,固然使他忧虑重重,难以释怀,但是这个问题毕竟还比较抽象。直接影响到他个人、使他有切肤之痛的,是这场暴风雨,他临走时所见后勤营地上的那一片狼藉。
他回想起来简直有点伤心:帆布床给掀翻了倒插在泥浆里,帐篷就剩了污迹斑斑的一堆破烂。真是满目凄凉!想到这里他又火冒三丈了。
他命令司机:“你还是把车灯打开。不然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到。”
要是附近埋伏有打冷枪的中国士兵,那开灯行车就不好比端了支蜡烛,走进藏有刺客的黑森林。
将军在车座上感到一阵紧张,但也不无快意。冒险自能给人以一种刺激,使他深感自己肩负的任务之重要。
车两边并没有上窗,他和少佐掏出南部手枪,把枪伸到车外,密切监视两边的道路。
车灯一开,路边的枝叶都成了银白一片,更显得神秘莫测了。
不!决不能让陷入日军重围的几十万中国军队从第十军的松江防线突围出去!
将军用手摸了一下手枪的弹盒,拆下了又卡嗒一声重新装上,一双手就这样端着支短家伙,把枪口对着窗外。他的心境复杂极了,其中有些情绪属于亢奋之列,有些情绪则可归于灰心一类。想了这许多办法,稳扎稳打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如今猛一下子却说不定已经落得全线崩溃,可他的车还在这儿乱转,好像一根神经拼命想附上一块肌肉、一个器官,好起到它神经的作用。
他把手里的枪往上托了托,闷闷地直瞅着眼前的房屋。大路前面的拐弯处很可能就架着一挺中国人的机枪,更可能埋伏着几个中国兵,带了一两件自动武器,在那儿伺机打冷枪。说不定车转过弯去,一下子就会扶上个一、二十枪,他琐碎的探索,无谓的牢骚,由此而构成的这渺小的一生,也就得一笔勾销了。
另外还有这个神经紧张的年轻司机,谁保证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日本左翼反战联盟分子?
就这样,一个转弯,全都完蛋。反过来也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把人打死。只要他枪口一举,一扣扳机,就有人一腔喜乐哀愁--说不定还带着内心的一缕善念--一齐化为乌有。简直就跟踩死一只小虫一样容易,甚至还要更容易些。可说不定哪儿还在进行一场战斗呢。
他们听到的炮声、枪声、固然可能只是前沿的零星交火,算不了什么,可谁敢说这些零星的火力现在就一定不是集中在一处,打了一场小小的恶战呢?听这枪声、炮声,都谈不上有一点配合。黑夜把部队割得支离破碎,这样你一摊我一摊的,都成了七零八落的孤军了。
车在泥泞中打了个弯,刚一转过弯来,车前的灯光就照见了一个日军士兵的惊异的双眼,原来路边是个机枪工事,工事里有个哨兵。
车开到了哨兵的跟前。
那哨兵大声吆喝:“停下!亮起了车灯在苏州河跑大马路,你们存心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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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8)
但一看见长谷将军,他马上迅速眨巴眼睛,敬礼说:“对不起,将军。”
“哪里。你说得对,这是不对,违反了我自己的命令。”将军说着微微一笑,那士兵也尴尬地向他咧了咧嘴。
军车离开了大路,拐上了去松江炮兵营地的小路。四下是漆黑一片,将军下车后在原地停了会儿,先适应一下环境,然后用手一指:“防空帐篷在那边。”
他们于是就在黑暗里举步走去,地面上根根蔓蔓没有清除干净,绊脚得很。黑沉沉的夜色又带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谁也没说话。
两边是一挺挺高射机枪。
中国空军的飞机,太凶猛了!很多都是自杀飞机!
第三舰队损失的驱逐舰,基本上都是让这些可恶的中国飞机撞毁的。
一机换一舰,这样下去,战争也许中国人能赢!
到防空帐篷的五十来米路上,总共只碰到一个人。将军撩开门帘,很不乐意地摸进了里面乌黑的隔光走廊。帐篷分明也刮倒过,落到过泥浆里,是事后重新支起来的。帐篷内壁还是泥糊糊的。
他摸到隔光走廊的
尽头,又撩开一道门帘,走了进去。只见一张办公桌旁边坐着一名炮兵大尉。
也许中国人很快向松江阵地发动进攻,全线进攻当然也极有可能,但是两翼肯定是他们攻击的目标。这场暴风雨一来,中国部队势必已无法及时赶到集结地点。
他的坦克要大批调集上来看来也不见得能够办到。他已不可能先行试探,寻找防守薄弱的阵地。地面泥泞,部队难免行动迟缓,中国人势必只能选择几个目标猛攻,指望从中打开缺口。
将军觉得这他能够对付。
他说:“联队长,今天晚上我们在松江的局部阵地将会遭到强攻,估计来势极猛。我要你-一通知前沿所属各部,命令他们坚守阵地。我们是决不会全线后撤的。”
“将军,你是说——?”大尉的声音里满含着狐疑。
“真要是给中国人突破了一二处缺口,让他们进来好了。缺口两侧的部队务必要坚决守住自己的阵地。无论哪一级指挥官,如果不顾大局擅自把部队撤下来,我就把他交付军法审判。进来的敌军自有后备部队会去对付。”
他这次又算对了。
果然,中国陆军第六十七军在拂晓发起了总攻……

中国海军第一舰队十几艘军舰,在支援吴淞口时,遭到日本空军王牌“加藤隼”战斗队的狂轰乱炸,全军覆没,鱼雷艇队队长马步祥随艇战死。
高高的吴淞炮台上,段国华望着红红的江水,放生大哭。
滔滔黄浦江,卷起浪花,轻轻叹息着,拍洒在马步祥胸膛上,他还是那身出征前的戎装,浮在江中,身上十七个弹孔,冒着血。
江上风清,江风吹过漂浮的几百名中国海军官兵尸体,惨白的脸上还有泪痕;一代中国海军军人的强国梦,在风中支离破碎……
同时,日军第三十师团青木旅团前锋部队突然出现在吴淞口侧后两公里的一个无名小镇里,日军75毫米野炮已经开始炮击了。
吴淞阵地四面受敌,情势危险到极点!
早上,第六集团军司令段铁扬再次亲自抵达吴淞要塞,实施靠前指挥,听取段国华对背后之敌的作战方案。
段国华汇报道:“我旅准备以第五团从左侧,第六团从右侧对背后日军实行钳形攻势,有战斗力最强的独立团从正面实行主攻!独立团很多是新补充的老兵!”
段铁扬双眼直盯着他的儿子,以很硬的口气问道:“对付青木旅团,你小子有多少信心?他可是个阵地战专家。”
段国华面对父亲的凌厉眼神,毫不退让的大声说道:“什么狗屁青木旅团,我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不成功则成仁!我亲自带独立团。”
段铁扬说道:“好样的,像我的儿子!这一次,部队打光了,我也不下阵地了,就代理你当旅长,你去带独立团,死了,我就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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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19)
上午十点,段铁扬下令进攻。
混成旅山炮和重迫击炮,一起向无名小镇日军阵地开始猛烈炮击。在中国军队的炮火打击下,对面的日军先头部队构筑的野战防御工事上,顿时硝烟四起,火团不时升起。在经过十分钟的炮火准备以后,混成旅官兵开始冲出阵地,排成多层队形,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以密集的浪式冲击,向敌军的防御阵地发动全线攻击。直到要接近敌军工事的时候,开始受到了日军的顽强活力抵抗。
但是,中国军人前赴后继,战术动作充分体现了平时训练时一再强调的前进时放低重心,发挥交叉火力掩护,利用每一个弹坑掩蔽自己,一旦接近敌人到了四十米左右,就先投出手榴弹,再行前进。在三个波次的进攻以后,独立团的官兵已经突破敌军大部分的外围防御阵地,与在镇内防守的日军进行激烈的巷战。
段国华冲到了阵地前沿,此刻小镇内的建筑多被日军改建为机枪火力点,居高临下,猛烈的火力使独立团官兵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他马上命令跟随自己的副官,把迫击炮连连长叫来,指着敌人的几个火力点中威胁最大的一个机枪暗堡,大声地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给你10分钟时间,把那个东西给我抹掉!”
炮兵连长立刻敬了一个礼,转身跑了回去。5分钟不到,两门82毫米迫击炮冒着扫射而来的日军机枪子弹,架设到距离火力点只有500米的地方,经过两次试射,第三次射击,炮弹正中机枪暗堡的顶部,把暗堡来了一个顶部开花。
一度被压制的独立团士气大振,纷纷起身,冒着密集的枪弹,冲向敌人防御体系出现的缺口。冲进镇内的步兵,利用手榴弹,炸开沿街房屋的墙壁,穿墙前进,避开日军面向街道而设的封锁火力,以小组队形与日军展开近距离战斗。
鬼子看风向不对,且战且退。
很快,小镇内的枪声终于归于沉寂,一个副官跑到了段国华的面前,大声的报告:“报告旅座,镇内的日军第青木旅团先头部队一个中队已经被独立团击溃,打死鬼子大尉以下八十三人,缴获机枪3挺,迫击炮两门。”
下午,匆匆的吃过午饭以后,段国华带着弟兄们正在挖战壕,日军飞机来了,先是侦察机肆无忌惮的盘旋低飞,然后就是海军的舰载轰炸机和战斗机,反复俯冲,对着小镇进行轰炸扫射后,飞走了。
“架机枪!”他扔下铲子。
很快,团里调集了10挺马克沁重机枪,装在加高的机枪架上,隐蔽在镇前小树林里,准备让骄傲狂妄的日本飞行员一点颜色看看。
过了大约半小时,又一批数量为四架的日海军舰载轰炸机,出现在小镇上空,大摇大摆的从高空俯冲下来,下降到大约100米的高度,开始进行低空通场式的扫射和轰炸。
段国华看到它们的高度很低,为了保证杀伤精度,飞机的速度也比较慢,在飞机接近小树林的时候,立刻下令对日军飞机实行集中火力射击,先行打击前面的两架。
就见小树林里的马克沁重机枪射出阵阵火舌,没有一会,飞在最前面的那架飞机忽然一头栽下,落在离公路不远的田野里。随着一团巨大火球的升起,宣告这架飞机正式报销。第二架飞机也同时被击中了发动机,在勉强爬高的过程中,飞机的尾部拉起了黑烟。在勉强的象打醉拳一样的飞了一段以后,那架飞机也一头栽了下去,没有见到空中有降落伞出现,估计皇军飞行员阵亡了。
剩下的两架飞机更不敢在这里再作停留,立刻掉头飞回老窝去报丧了。在接连打下两架日军飞机以后,独立团官兵一片欢呼雀跃。
正高兴时,一枚枚呼啸的炮弹在不远处落下,黄土飞扬!
“青木旅团又增兵了,全团进入阵地!”
独立团士兵刚刚躲进掩体,日军的火炮就开始密了。炮弹对独立团匆忙构筑的野战防御工事实行火力覆盖后,日步兵使出最擅长的浪式攻击队形,对独立团阵地进行反复冲击,以求迅速打垮当面防御的中国部队战斗意志,一举拿下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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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爱上海滩(20)
一个小时的激战里,独立团再次挫败了当面的日军的进攻。日军小林大尉以下八十余人被击毙。日军感到当面的对手不是那么好打,火力也并不差,虽然有大和魂的激励,但是,肉弹毕竟很难突破密集的机枪交叉火力的封锁。日军的炮兵,对于利用镇内建筑改建的明暗火力点和前沿的子母堡工事为支撑点构筑的防御体系,杀伤力也有限。所以,加上夏天的下午,日头正热,日军也是打了一个上午和中午,又累又热又饿,索性暂停攻势,开始吃饭休息。
下午,日军分别向南面和北面攻击,从东面助攻,成群的鬼子兵在自己方面的炮火开始延伸射击以后,排成散兵队列,以重机枪掩护,轻机枪伴随,一浪接一浪地向独立团阵地再次发起猛烈冲击。同时,还以山炮和迫击炮火力,实施遮断掩护射击。
“操!命令炮兵,给我把所有的弹药都打光,给我重点打击鬼子的机枪火力点,”杜少龙看到自己的士兵被鬼子火力压制住了,开始有些急了。
很快,炮兵开始说话了。一阵硝烟弥漫,炮声震耳之后,鬼子的防御体系被打开了一个宽度大约50米的缺口。独立团的官兵,立刻从这个缺口里蜂拥而入。鬼子被迫放弃阵地,向后面的二线阵地转移,用重炮开始掩护,装备落后的中国官兵由于缺乏重武器,反而死伤了很多人,停滞不前了。
“还啃不动你了!”段国华出了掩蔽所,戴上钢盔,端起冲锋枪,挂上两颗手榴弹,对准备出发的官兵们大声说道:“待会,枪声一响,弟兄们就跟着我向前冲,把手榴弹全扔出去!全体立正,上刺刀。机枪准备掩护。”
又是一阵的炮火准备,炮声刚停,他立刻冲出战壕,带着队伍就开始了冲锋。
这一次,鬼子再也支持不住了。本来,虽然修筑得比较仓促,但是还算完整的能够给他们以相当依托的防御阵地,被一阵的密集手榴弹攻击,炸的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缺口,死尸什么形状得都有。即使没有被炸死的,也被炸的七晕八素,眼前直飘星星,耳朵里面打鼓。独立团这个时候又发起了冲锋,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但是,所谓的大和民族的优越感和武士道精神,以及对天皇的效忠,使他们不愿选择放弃。他们还想要最后一搏!
“退弹,上刺刀!”一位日军少佐一声令下,日本士兵们马上拉动步枪枪栓,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掉在地上。然后,日军士兵自动的两三人一组,结成一个个小组队形,等着冲到自己面前的中国士兵和自己互相刺杀。
一柄柄枪刺指向了中国军人,阳光下闪着寒光。
就在一名团副刚准备下令和日本人拼刺的时候,段国华一脚将他踢到一边,嘴里骂道:“混蛋,老子和鬼子拼过刺刀,他们的刺杀技术和爆发力都是一流的。你们新装备的仿德国毛瑟98式步枪枪身连同刺刀的长度,比起鬼子装备的38式步枪要短十厘米,咱们新兵多,硬拼是要吃亏的!”
“长官,那怎么办?”
“废物,开枪!开抢啊!拼个球刺刀!”他才根本不顾日本人的感受,不顾他们对自己丝毫没有公平战斗思想的不满,端起冲锋枪,就是一个扇面扫射。警卫排的人,看到长官动了手,也是一色的驳壳枪连射,日本士兵纷纷带着对这些不顾武士道精神的人的极度愤怒,灵魂升天,去找他们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天照大神去了。周围的独立团士兵,当然也是有样学样,你要拚刺刀,我先朝你开一枪再说。
终于在晚上,残余鬼子再也无法继续进攻了,两军陷入了僵持。
“唉,这狗日的战争!也不知道高志航的四大队那边怎么样了。”
段国华找了几片枯树叶,用军用信纸卷了卷,当烟卷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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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燃烧的月亮阅读答案-迟子建《燃烧的月亮》阅读练习及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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