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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情劫全文阅读-劫宋全文阅读 作者:太空鹰

发布时间:2018-03-06 所属栏目:红尘孽缘全文阅读

一 : 劫宋全文阅读 作者:太空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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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宋 作者:太空鹰


第一章 打雷下雨,小心电脑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宋劫这些日子时运不佳,先是电脑横空遭雷劈坏,第二天凌晨家中电脑被盗,第三天被公司扫地出门,“高潮”一波又一波,够倒霉的了,不过他倒不太在意,电脑被雷劈,说不定电脑拥有了异能;家中电脑被盗,或许是盗贼家中父母双亡,没钱下葬;至于被公司扫地出门,那就更无所谓了,他正愁没时间好好写一部小说呢?
说干就干,宋劫废寝忘食的在网上疯查了一个多星期的宋朝历史,每当看到靖康奇耻,他内心狂叹同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如有可能,他定将徽、钦二宗以及一班和臣及佞臣贼子千万万剐,碎尸万段,然后大杀金国,血屠百万!
每当他看到民族英雄岳飞这首低沉但却雄壮的《满江红》,他都会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然当他想到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罪名杀死在风波亭,他就恨不能生啖其肉,啃其骨,诛其三族,以慰英烈在天之灵。
今天,他不知道是第多次看到这首名垂千古的《满江红》,再一次为其感染,热血奔涌,滔滔不绝,他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着,越念越觉得其词气势磅礴,催人奋发,他感觉他融入了岳飞心中,真切的感受了那种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雄心壮志,首先他是默念,然后低低的念出声,最后安全是狂吼……足足“念”了一个下午,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只知道外界一切浑然不知,周遭被他吼声打扰的人几度上门狂敲门阻止,然他沉醉其中,竟一无所知,最后这些人只得怒骂了几声疯子愤愤离去,或塞耳,或音响大开,若非他狂吼的是千古名句《满江红》,或多或少感染了这些人,只怕他们早就报警将这疯子带走了。
宋劫可不知道这些,他仍旧高声狂吼,说也奇怪,若在平日,他吼一两个小时就得口干舌燥、喉咙沙哑,然此次却未受丝毫影响,反而“歌”声越来越大,谈不上响遏行云,但也是大惊四方,人人避退。
傍晚时分,风云剧变,雷电交轰,起初宋劫未受影响,突然间霹雳惊天,屋舍震颤,宋劫这才惊醒,喊道:
“打雷啦,下雨啦,大家快拔网线。”自从几天前电脑给雷劈坏后,他对这个尤为敏感。
宋劫眼疾手快,伸手就去拔网线,然而就在这时,电脑中突然闪出强烈的白炽光芒,宋劫还不及闭眼,就感觉身子一轻,只知道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白茫茫一片,不知身在何处。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穿越重生,本是天意,然若滥用未来科技,天平失衡,必遭天谴,切记!切记!”
“谁,谁在大放厥词,装神弄鬼,有种出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宋劫左右四顾,不见人影,狂吼道。
“赠尔一言,大树已枯,犹可做薪,好自为之!”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再未出现。
宋劫又狂吼了几句,大骂老匹夫,老秃驴、老不死之类的“经典词汇”大使激将法,然而……他失败了,这时他清楚的知道了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头一晕,不省人事。
醒来时,入目所见是四个个性十足的人头,一个嘴大如斗却口臭要命,一个笑脸哈哈却尖嘴猴腮,一个相貌英俊却冷酷阴鸷,一个貌美如花却半男半女。
宋劫再往一旁看了看,破帐烂被,臭秽不堪,知道不是在医院,但自己身无分文,又不是美人,倒也不怕这四人打劫,遂笑嘻嘻的问道:“敢问四位豪侠尊姓大名?”
四人没有回答,争相近距离的观看着宋劫,特别是那张又大又臭的嘴,几乎都要吻在宋劫嘴上了,宋劫腹内翻涌,差点当场呕吐,还好那个貌美如花的人及时将那大嘴怪拉开。
“我这是在哪?”
“黑风寨!”相貌英俊之人随口答了句,紧接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宋劫。
宋劫压下腹内翻涌,笑了笑道:“哦,那我可有三妻四妾?”若非看到这破帐烂被,他肯定是问有无三宫六院,穿越小说看多了,难免YY。
四人摇摇头。
“押寨夫人?”
四人再次摇摇头。
“温柔娇妻总该有吧!”宋劫仍不死心,继续问道,反正无事。
四人还是摇头。
“不会连个童养媳都没吧!”
四人这下点了点头。
“天啦!”宋劫这下彻底没了脾气。若有这些,他倒也乐意继续演下去,如今什么都没,他意兴阑珊,道:“算了,我要回家。”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四人齐声道。
“小崽子,你再跟我们玩我吃了你。”说话的是大嘴怪。
“先阉再吃。”冷酷阴鸷之人的声音。
“先奸后阉”貌美如花却半男半女之人的声音,那声音倒还不错,不过半男半女,万一是人妖咋办?宋劫想着要被奸就头皮发怵,
“靠,你们想把我当傻冒,我郑重地告诉你们,现在是和谐社会,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会给抓去坐牢的。”说不怕那是假的,这可事关下半生的“性”福啊!
“和你个崽子头。”大嘴怪随手按了一下他的头。
“为什么打我!”
“还犯法坐牢?你也不看看你杀了多少人了。”
“胡说,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何来杀人。”
四人退后几步,凑在一起,议论了几句,随后又过来了,因为声音很轻,宋劫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小崽子,鉴于你不懂得尊老爱幼,态度恶劣,影响极大,经过我们一致同意,决定将你扔入恶狼谷,即日执行,四比一,反对无效。”四人齐声道。
“老崽子们倚老卖老,恬不知耻,我呸!”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恶狼谷,狼早给人拔皮吃肉了,他想见还见不到哩,是以权当他们是在玩笑。
“反天了,反天了。”四人“怒不可遏”。言毕一人扯着四肢之一将宋劫扯了起来,不管宋劫愿不愿意,四人扯着他出了破屋,在空地上疯狂旋转着。
50圈……
“小崽子,晕了没有?”
“晕你个头。”
100圈……
“小崽子还不晕?
“做梦!”
150圈……
“小崽子说不出话了吧。”
“我X”
“TNND,你不……晕我们……晕……晕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平日十几二十圈就能让小崽子找不到北,乖乖投降的,怎么今日一百多圈过去了,小崽子却仿若无事,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又十圈,四人终于坚持不住,齐齐倒下,宋劫失去支撑,顿时倒在半男半女之人背上,天旋地转的,好不容易爬起来,倒转了几圈,有所清醒后不经意的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体,蓦地惊叫一声,晕了过去,再次倒在半男半女背上。

第二章 离“家”出走
宋劫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四个个性十足的头,已经猜到自己不幸被21世纪抛弃的他先是不顾四人在场,摸了摸JJ,确定不是太监后这才郑重的问道:“我有没有三宫六院?”古代多太监,若是重生为此,那还不如自杀。
四人摇头。
“三妻四妾少不了吧?”宋劫仍充满希望。
四人再次摇头!
“不要多了,左拥右抱!”宋劫咬着牙道。
四人还是摇头。
“我X,押寨夫人?”宋劫郁闷了。
依然摇头。
“好了,我最后问一次,我有没有一到多个童养媳?”
又是摇头。
宋劫头一扭,差点再次晕倒,为什么看小说上猪脚传回去总有一堆老婆等着自己去开发,何以自己连最基本的童养媳都欠缺,这天也太不公平吧!
“我是不是穷得只剩下钱?”美人无有,宋劫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钱上,有钱也就不怕没老婆。
“钱太多,被逼上山当土匪了。”半男半女之人笑道。
宋劫只觉得头嗡嗡的响,沮丧无比的问道:“再不济我也是一寨之主吧,少主也行。”
“谋反啊你!”大嘴怪吼道。
“二当家?”见四人没反应,宋劫追问道:“三当家?”
“四当家?”
“五当家?”
这下四人点了点头,一见这个,宋劫心中总算有点安慰,虽然身体变样了,时代估计也变了,还当了土匪,但好歹也是个当家的,黑风寨多么响亮的名号啊,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小弟可供驱遣吧!带一帮小的们四处打秋风,也别有一番风味,实乃不幸之中的万幸!
“小崽子,我饿了,我要吃红烧玉兔。”
“麻辣野猪脚。”
“烤狼肉!”
“清蒸松鸡,要带杜鹃花的。”
四人利索的接二连三道出了他们要的菜,宋劫奇怪的望着四人,道:“四位大哥,你们要吃东西应该吩咐小的们去做吧!”
“正确!”四人齐声道。
“我也饿了,你们随便给我来一样吧!”
“小崽子,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是吧。还不快去?”
“好歹我也是个当家的啊!”宋劫说道。心中也在怀疑,这个黑风寨不会就五个人吧!
“当家的很大吗?”不男不女之人说道。
“我乃大当家!”大嘴怪挺了挺腰板,还特别张了张那张巨嘴。
“二当家。”尖嘴猴腮之人道。
“三当家。”冷酷帅哥道。
“不用说了,我明白。”宋劫真是超级极度郁闷,原来所谓的五当家就是一个负责照顾他们生活的小弟,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四大恶人!”宋劫突然喊道。因为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四人跟《绝代双娇》中四大恶人相似。
“什么恶人?小兔崽子,又想偷懒了是不,还不快去准备。”大嘴怪大咧咧的道。
宋劫笑道:“是,我这就去!”虽然现在这具身体较原来的高大强壮,但怎么说也就十四、五岁,尚未成年,这四人就如此盘剥自己这个童工、简直天理难容,但他也清楚,苍天向来无眼,所以他也不指望四人遭到天谴,还是借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为妙。
“还不快去!”四人齐吼道。
宋劫一听,马上往门外走去,他手无缚鸡之力,跑得比乌龟还慢,别说狼、兔子、野猪这些东西,即便笼内捉鸡,他都不一定抓得住。
“接住!”大嘴怪从墙上拿下一张弓抛给宋劫,看似随手一抛,却带了几分劲道,一般人很难接住。
宋劫听到背后风响,下意识的回头一抓,将那弓抓在手中,宋劫顿时双眼大睁,奇怪的看着自己双手,正在这时,半男半女之人猛的甩来一壶箭,宋劫想也不想,随手一抓,将箭抓在手中。
这下宋劫更奇怪了,难不成被自己夺舍之人是个武林高手,自己继承了他的一身功力?
一念及此,宋劫有些急不可耐,连忙挽弓搭箭,稍一用力,那弓就断成了两截,宋劫撇了撇嘴道:“什么玩意?”
对面四人先是大惊,然后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宋劫觉得这四人古古怪怪,不怀好意,连忙后撤,然不及转身,已给四人围在中间,尖嘴猴腮之人伸手就去摸他脑袋,这他忍了,冷酷英俊之人抚摸他的脸庞,他也忍了,可恶的大嘴怪居然拉着他的手要舔,宋劫实在忍无可忍,刚要发作,那半男半女之人突然伸手至他胯下,抓住他的JJ,这下,宋劫想死的心都有了,天啦!这都什么年代的野人啊!
“哟,小JJ变大JJ了。”半男半女之人脆声道。
“什么,我看看。”
“我看看”
……
另三人一听小JJ变大JJ了,争相要摸,宋劫暴走了,猛一用力,将那半男半女之人推开,然后飞也似的跑了,这些人他实在受不了,估计再呆下去就要贞洁不保了。
四人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身影,大嘴怪道:“害羞了!”
“长大了!”尖嘴猴腮笑着接上。
“发春了!”冷酷英俊之人的声音。
“想要押寨夫人了。”清脆的女声,不用说这话也是出自她之口。
“那还看着干什么?快去啊!”大嘴怪言毕,第一个跑出门去,余人紧随其后。
四周青山巍巍,山势陡峭,参天大树,蓊蓊郁郁,天上云白如雪,天晴若扫,宋劫走在一条小道上,此地地处偏僻,荒无人烟,他人生地不熟,只得不停的张望,看能否找到樵夫猎人之类的问个路。
走了大半天,天色已晚,宋劫又累又渴,一路走来,连个鬼影都没见着,遑论人了,壮硕的野狼倒是见过几只,“邂逅相遇”时他差点转身就跑,后来想着MS自己也是个“武林高手”,遂拔出一只箭拿在手中,那些野狼倒也不敢放肆,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麦杆“对”狼,两头害怕,宋劫为给自己壮胆,高声吟唱着《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说也奇怪,原本跟在身后不死心的野狼听到这“歌”声后立即四散逃窜,宋劫心中好笑,原来号称凶残狡猾的狼一首歌都能吓跑,实属浪得虚名、不过如此,强烈鄙视!
日薄西山之时,宋劫终于哼着歌上了一条“大”道,那条大道有八尺宽,遍地马蹄印及很稀少的车轮印,那车轮印很窄,且找不到现代轮胎的条纹,鉴于身体都已经变了,此时宋劫敢肯定的说自己在古代重生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官道。
只是如今什么年代,他尚不知道,他最希望的是唐朝,那可是天朝上国,万邦朝拜,好不威风,而且唐朝以丰腴为美,瘦削性感反而不受欢迎,那就代表着大把的骨感靓妹等着他去采摘,想想都爽。
他最不愿去的就是清朝了,既无名美人,还给这个踩那个攻,这条约那条约的,最可恶的是还有一个慈禧老妖婆,若是落在她手中,想想都寒,宋劫在心中发誓,要是重生在清朝前,一定要将清朝抹去,特别是叶赫那拉家族出了这么一个卖国老妖婆,一定要杀得鸡犬不留。
不过自己到底怎么死的呢?按理说雷的强度过大,那电力设施肯定先完蛋,最多如上次那样劈坏了电脑。莫非电脑真的被劈产生了异能?以前这事他只是说着玩的,自从发现换了副身体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他就有点不敢断定了,诸如此种荒谬至极的事都能发生,普天之下还有何事不能发生?只是……唉,怪事年年有,08年特别多,可叹自己诸般坏事未做,电脑就更没有了,就算想做都没那能力,如某天,他从网上下载了黑洞、灰鸽子、冰河等几款著名的远程控制软件,整好服务端后发给同学试验,同学也点了,可就是控制不了,唯一能行的就是控制他自己电脑,这……都是无辜的啊,怎么会遭天谴呢?是哪个坏事做尽、恶贯满盈、天理不容的王八糕子练了斗转星移,给我出来,出来,看我怎么――拜你为师。
宋劫正想着,突然听到了官道上的急促的马蹄声,隐隐还有人吆喝,宋劫大喜,总算是找到人了,问路自不待言,说不定还可以“搭乘”便“马”,古人道德素质是很高的,这个他从小就知道,要不21世纪的人怎么会开口闭口说人心不古?书包网 www.61k.com

第三章 巧遇“同行”
宋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遂躲在路边树后,很快,他就看到一前两后三匹枣红马出现在官道上,马上三人均着一身粗布男装,后面两人身上一片血红,手中长剑嚯嚯,不是的回头查看,因为距离有点远,容貌看不清楚,但从她们窈窕的身段来看,应该是女扮男装。
宋劫正在寻思着,如果“追兵”人少,他就英雄救美,如果“追兵”人多势众,高手如云,那他只能说,主啊,愿上帝保佑你们,最多打给21世纪的110。
很快,官道上出现了第四匹马,骑马之人乃一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手舞着一柄厚背大刀,不时以马背拍马,一脸淫笑,口中哇哇直叫:“小娘子莫跑……”
紧接着,第五匹,第六匹……第二十六匹,第二十七匹出现了,一个个五大三粗,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二十四个大男人欺负三个弱女子,是可忍敦不可忍,但忍无可忍,也得照忍,自己 “一“脚猫的功夫都没有,与其说是英雄救美,不如说是狗熊送死,好不容易来古代一趟,至少也要吃饱喝足玩腻了,然后带上几十百把件古董回去才是正道。
慢着,MS自己现在也是个“武林高手”,不妨试试,宋劫想着,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力一甩,石子竟没入树干中,这下宋劫大喜,自信心极度膨胀。
为民除害,英雄所爱,若是英雄救美,美人还能以身相许,那就更妙了!
说干就干,宋劫捡起一堆石子,此刻二十多匹马已冲至近前,然前头的三匹强壮的枣红马也不知道咋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们对红云做了什么?”为首的一男装女子沉声问道。显然刻意变了声音,不过还不错。
“红云?是指小娘子们的小红马吧,那可是难得的好马啊,若不做点手脚,想公又岂能追上娘子啊,哈哈。”“追兵”中为首之人说完不无得意的放声淫笑,后面的人也跟着放声淫笑,如此难得的三位极品美人外加三匹汗血宝马,就是只能喝喝汤也足以快慰平生、死而无憾了。
“哼,卑鄙!”持剑女子啐道。
“三位小娘子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如此香肤嫩肌,就算是伤着一点点本大爷也会心疼的。”为首之人狂笑,眼中闪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三名女子已是他囊中之物,胯下之臣。
“做梦!”两名提剑女子冷声道。如此大敌当前,竟无一丝惧色,当真称得上女中豪杰。
“哈哈,难道你们不觉得你们的力量真在流失吗?放心,本大爷一定会很温柔的对待三位娘子的。”
“就你?还不够资格,拿命来,”两名提剑男装女子娇喝一声,纵剑冲上,她们死不打紧,关键是要保护大小姐平安。
“小姐,你快走,这儿交给我们了。”
“我不走!”为首女子大声道。言语中自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想来身份不低。不过,她这种行动,在宋劫眼中无疑成了胸大无脑类型,敌强我弱,无力回天,她还在意气用事,这不是胸大无脑是什么?不过,宋劫很快就否定了这种观点――因为他不知道她的胸是否够大。
那两名持剑女子使了个眼色,一人回身拉着小姐就要跑,一人仗剑杀上。
宋劫知道现身时机到了,忽地窜出,背着握满石子的双手,正对着这些人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好歹自己也是黑风寨五当家啊,不会打劫还不给人笑话。
本来在他跳出之时,那位小姐以及拉她的女子都眼中一亮,待看到眼前这人才十四五岁时美目不觉又暗淡下去,宋劫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但是,这能怪他吗?从23岁变到十四五岁,他也不想的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越活越年轻是好事,等到以后七老八十了,穿越重生个几回又是年轻小伙子一名,快哉,宋劫小小的安慰自己一下。
那二十几个凶恶大汉起先也是一愣,待看清敢于拦路打劫的竟是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在确定周围没有埋伏之后,俱放声大笑,明显不将宋劫放在眼中。
为首之人咧嘴狂笑:“小子,一个铜板要不要啊!”
宋劫站在路中间,强自让自己镇定,面不改色,冷冷的盯着为首之人道:“如此说来你的狗头只值一个铜板了?”第一次经历此等阵仗,不怕那是假的,这要放在21世纪,他是绝对不会挺身而出的,最多打下110,就他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板,挺身而出无异于找抽。
“杀了他,杀了他……”一群人狂舞着手中各式兵器叫道。
“你快走,这事与你无关。”那名小姐说话了。
虽然胸大无脑,不过心地还不错,宋劫看了看,这名小姐估计也就十四五岁,但身高估计在以上,冰肌玉骨,秀丽端庄,眉目如画,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太年轻,略显青涩,玉容煞白,可能中了毒。
整体看去,这女子给人一种落落大方之感,带着草原女子的奔放之情,且容颜也与中原女子略异,宋劫猜她应该不是汉人。
“看你还不错,这样吧,你给我一个铜板我取那只懂得聒噪之人狗命,如果你给我24个铜板,那我就帮小姐一起料理了,如何?”宋劫“凛然不惧”,言语间颇有种不将24名大汉放在眼中的意味,那些莽寇见此无不放声尖骂,宋劫只当没听到。
那小姐再次打量了一下宋劫,道:“只要你帮我们打发了他们,我给你24两金子,可是……”
“别可是,多一个铜板不收,少一个铜板不接。”宋劫大声道。电视中不是说,越是神秘女人就越感兴趣吗?可得演好点。
“小子,本大爷数到五,如果你还不跑,我们就将你踩成肉泥,哈哈。”为首之人狞笑道。
“废什么话,有种放马过来。”
“找死,小的们上,把他给我剁成肉酱!”
那些小喽罗们早就恨不得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踩扁,此刻老大一下令,迫不及待的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各式兵器纵马冲将过来。
“慢!”宋劫大吼一声,对面之人一愣,宋劫忙道:“小的们,给我出来……暴雨梨花。”言毕双手齐出,几十颗大小不一的石子如蝗群般飞向冲来的恶汉。
这招实在够突然,够卑鄙,只见一阵惨呼响起,有几人被击中面门,立时倒落马下,余人大部分也被打疼,一时间愣住了。
宋劫也在发愣,原以为他这等“武林高手”一出,人畜绝迹,没想到就打落几人而已,实在让他失望至极,待见到对面之人又大呼着冲过来,宋劫上前几步,拉着那名小姐转身就往回路跑,那条小道狭窄如羊肠,这群恶汉有马也难使上,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就熟悉那边。
那小姐的两名护卫一见此人将小姐拉跑了,也跟在后头,没入林中。
“大哥,追不追?”一名手下问道。
“笨蛋,还不快追。”为首的老大狂吼道,到嘴的天鹅肉哪能让她跑了?
一行人下了马,留下几人看马,余人手举各式武器,哇哇大叫的紧跟其后。
“追兵”如虎,宋劫见那小姐实在跑得够慢,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将其扛在肩头狂奔。
日已西沉,夜幕将至,山谷中狼啸惊魂,宋劫四人依旧卖力的奔跑,只是半个时辰跑下来,早已筋疲力乏,若非后面之人比虎狼还凶猛,四人早就倒地大口喘气大肆休息了。
狼嗥阵阵,又缺火把照明,后面“追兵”也露出了惧色,狼是一种狡猾凶残的动物,一只狼倒没什么,就怕狼群出现,如果那样,己方这点人马只怕还不够塞牙缝的。
“大哥,还追不追?小的听说上次有十几个官兵被咬死在里面,只留下满地碎尸血骨。”一手下说道。
“正是,小的也听说了。”另一手下附和道。
这件事那老大也听说过,然美女当前,他实在舍不得放弃,咬咬牙,虎吼一声:“追,谁捉住小美人重重有赏!”
一听说重重有赏,本已疲乏至极的喽罗们精神大振,脚下生力,加快了脚步。

第四章 狼来了
林阴小道上,宋劫右肩上扛着一个,左手还拉着一个,他只恨不能长出第三只手,好拉着另一位MM的手,没办法,她们实在跑太慢了,亏得她们还是仗剑江湖的“江湖人士”,连自己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都不如,极度鄙视!好几次他都想甩掉后面两名女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就是做不出来,他暗恨自己这种无胸亦无脑的行为。
“公子,请保……护好我……家小姐。”跑在最后一名女护眼见着后面的恶汉们越来越近,索性不跑了,长剑一扬,直指追来莽寇。
忠心护主,精神可嘉,但在宋劫看来,这真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环,她就不想想,全身乏力的她能挡住几下?这不是给人送菜是什么?
宋劫回头佯怒道:“说什么,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俘虏,都得听我的,我命令你快跑,如果你跟不上,我……”宋劫本想说出弓虽.女干二字,但如此美人面前,实在难以启齿,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喘着粗气,略显尴尬。
“放我下来。”被扛在肩头的小姐也不知道第多少次说这句话了,在他肩头上一点都不好受,颠得她直欲呕吐。
“看什么看,还不快跑!”宋劫一边催促那名女子,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他那些素未谋面的狼兄狼姐们跳出来,用票票加收藏,哦,不,是血盆大口,吞掉这群莽寇。
“我实在跑不动了!”那女子螓首低垂轻语道。
“如果你喜欢被人车仑.女干那你就不跑。”宋劫喘着粗气,大声道。
“你……”那女子说着,看了小姐跟宋劫身边的女子一眼,举剑就要自刎,宋劫一看坏了,忙道:“你敢自杀我就霸占你们小姐。”宋劫刚说完,闪着寒光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持剑之人正是被他拉在手中的女子,宋劫知道这只是吓他的,所以未放在心中。
“追兵”已只有几米,能清晰的看到他们淫笑与狰狞并重的面孔了,宋劫急了,壮志未酬身先死是小事,就怕……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小学时学过的一个故事,大喊道:“啊,狼来了!狼来了!”
那些追兵一听,果然停住了。
宋劫心中暗骂这些古代莽寇傻冒,再次喊道:“好大好凶猛!吓死人!”
宋劫见那些人一个个双眼大睁,虎口大张,心想古人就是好唬,然当他看到那仗剑女子也是一脸惊恐时,感觉不对的他回过头,顿时心中一凛,乖乖隆地咚,漫山遍野都是眼中闪着青光的凶恶野狼,数目估计有好几百。
畜生无情,跑又跑不赢,这可如何是好?
那群人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跑啊,顿时二十几人哇哇乱叫、屁滚尿流,狼狈媚鼠窜,有几个倒霉鬼甚至被踩在脚下,一时间难以爬起。
宋劫想上树,但肩上还扛有一名女子,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一手夺过架在脖子上的剑,往一颗大树撤退,同时大吼满江红,能吓退狼最好,吓不走那只有血战至死了,化为狼腹之食比被那群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可强多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很快,让几人大惊的事发生了,数百只狼听到这声音,都像见了魔鬼似的,狼眼中透着恐惧,在他几丈开外绕道而行,吼啸着冲向那群屁滚尿流的莽寇。尽管性命攸关,潜能被激发的莽寇们将逃跑发挥到了极致,但是,群狼更快,稍许时间,就有数人被扑倒在地,十几只凶狠恶狼张开大嘴疯狂啃啖,再一小会,只剩下一堆血骨,那凶残的一幕,即便是宋劫都看着心有余悸,更别论这几位娇滴滴的美人了,一个个花容失色,低头不敢再看。
林中噬血的一幕仍在上演,人的惨叫跟狼嗥混在一起,直上九天,在这一刻,人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只是饿狼的食物,仅此而已!
在宋劫心中,已经被打上“不过如此”标签的野狼再次荣登第一宝座。
四个被踩伤的莽寇因为离宋劫较近,没有受到饿狼波及,不过,他们并未有好结果,那名仗剑女子快移过去,玉手挥动间,那几个倒霉鬼全给一剑封喉,倒地地上抽搐不已。
宋劫暗暗心惊,如果还有什么比狼群更可怕,他第一个选美人。
狼群远去,宋劫也停下了“歌唱”,空气中充斥着呛鼻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体,其中多数残缺不全。
这群莽寇刚才还是一副我是主宰的样子。倾刻间已是残肢断臂、身首异处,世事真是难料啊,宋劫感慨着。
“呕!”那名小姐再也忍不住,张开玉嘴,大吐特吐。
宋劫将她放下,道:“适才情非得已,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那名小姐脸一红,道:“谢……”话未说完,忽又转过头,再次呕吐,那两名持剑女子收起剑,递给她一块香帕。
宋劫见那香帕雕工精湛,用来擦这个未免浪费,在口袋中摸了摸,居然让他找到了一包一块钱的餐巾纸,一个用来点蚊香的防风打火机,最让他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他新买的手机,原来自己不是光着屁股“夺舍”啊,早知可以如此,就应该向唐山那位大哥借来装甲车,备几挺机枪,一车箱子弹,当然,最好是有架阿帕奇直升机,如此,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真可谓易如翻掌,可惜……
宋劫抽出几张纸,递到她面前道:“用这个吧!很干净的。”不过,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宋劫也觉得尴尬。
三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宋劫很不好意思地缩回那脏兮兮的手,心中狠狠鄙视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丫丫的,不讲卫生不要紧,关键是别吓着了美人啊!
那小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餐巾纸,拿出一张擦尽了嘴上秽物,道:“这纸真好,还能给我们一些吗?”
虽然估计这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餐巾纸,宋劫仍大方的将手中餐巾纸全递给她。
“我们失陪一会,你能留在此地吗?”
“乐意效劳!”
三女一听,顿时露出一丝喜色,匆匆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树后。
宋劫猜到她们可能是在做管天管地都管不了的事,遂转过头去,大树后,一个人头钻出来,望了一下正背对着她们的宋劫,轻轻一笑又缩了回去。
老半天后,三女终于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那小姐张口就道:“你这纸哪来的,很不错哦!”
“捡的!”宋劫答道。难道告诉她们这是跨越时空带来的?
“哦!”三女见宋劫一身破布烂裳,也不像是买得起如此高级物品之人,算是信了。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曲《满江红》气势磅礴,听来令人热血沸腾,强烈的爱国之心跃然纸上,催人奋进,不过词中的“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未免太过野蛮,总体而言,当属难得一见的好词,请问是何方高人所作?”从“三十功名尘与土”这一句中她自然知道非眼前这个与她相差无几少年所写。
宋劫不答反问,“在下山野小民,不通世事,敢问小姐今夕何年?”
“宣和二年。”那小姐说道。心中却在奇怪,山野小民竟能如此谈吐儒雅,想来应该是某位隐世高人之后,能做出如此高词之人是得拜访一下。
“宣和二年?”宋劫感觉头晕,宣和二年他可是记得清楚,那是公元1120年,当时,哦不,现在在位的是宋徽宗,距靖康奇耻还有六年多时间。宋劫宋劫,难道这是天意,注定自己将在宋朝多难多劫?还有六年多,还有机会改变,靖康奇耻,绝不能让它再发生,不,是永远都不能发生,永远!
“怎么了?”那小姐见宋劫陷入沉思,问道。
宋劫回过神道:“没事,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耶……叶古玉。”
“古玉,人如其名,妙甚!”宋劫赞道。古玉古玉,好熟悉的名字,叶古玉,耶古玉,突然,宋劫一惊,莫非她是……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耶律骨浴
如果她真是那个人,那么道出身份之后,彼此将不好相处,宋劫暗自压在心中,再次细细的端祥着眼前已初长的小美人,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艳重天下。
“喂!”那两女护见宋劫盯着她们小姐看,不满的道。
“哦,快走吧,希望天黑之前能赶到黑风寨,否则我们只有露宿野外了。”宋劫言毕,不待他们回答,就迈开步子,这个时候不能太热情了,否则准让人怀疑其心有不轨。
三女一听,紧随其后,群狼的威力可不是她们所能抗拒的。
一路上,彼此间偶尔闲聊几句,各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些对方的信息。
夜幕垂下,星空明灿,地上光线还不差,宋劫捡一些柴,做了几个简易火把,背对着三女用防风打火机将火把点燃了,有火把照明,路好走多了。
“喂,宋公鸡,还有多远啊!”说话的是小桥,属于口无遮拦、心直口快那种,活泼好动。另一名女护年龄稍大,二十有余,三十不足,娴静柔雅,静若处子,两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宋公鸡,宋劫暴汗,道:“一两个时辰吧!”
“啊!小姐,我们还去不去?”
“去”走了这么久,叶古玉脚都磨破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何曾受过如此之苦,然当她想到就快见到那首词的主人时,她就精神大振,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如此高人,不去拜访只恐终生遗憾。现在她只担心,对方会不会因它是“胡虏或者匈奴”而拒之门外。
好不容易坚持走到黑风寨,却是:
破破烂烂惨见闻,屋中可以观星,墙壁四处透风,破床臭烘烘,四处飞蝇蚊,嗡嗡嗡,要死人。
“宋公鸡,这就是你的家?”小桥皱着俏眉问道。她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未捂鼻,弄得她想捂都不行,蚊蝇多点也就罢了,臭得要命,实在让人受不了。
“MS是吧!”宋劫正在奇怪那四人怎么不见了。
“什么叫MS?”
“算是吧,山野小民,屋破床烂,比不得三位大富大贵小姐华美香闺,三位光临,逢荜生辉,想必三位也饿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食物,三位请便。”
“不用了。”一来这里实在够脏,想想都难以下咽,二来三女刚被一老太婆骗,差点……现在想来,犹后怕不已,她们可不想再给他算计,还是跟紧点保险。
“宋公子,不知我可否去拜会一下那位《满江红》高人?也好请教一下其中不解之处。”叶古玉说道。声若出谷黄鹂。
“高人?高人不在,有何疑问尽管道出,或许我能解答。”高人岳飞此刻还在汤阴县菜园镇程岗村苦练呢,就是找到了又有何用?现在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即便告诉他这是他作的他都不会相信。
“靖康耻指的什么?”
呃!
“靖康指的是年号,慢慢你就明白了。”1125年钦宗赵构上台后,才改年号靖康,她自然不知道何谓靖康了,当然,这是说不得的,说了也没人信的。
“哦!”叶古玉难掩失望之情。
“那他可有其它惊世之作?”
“不多,这一首同样是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叶古玉轻轻念叨着,问道:“既然这位高人先天下之忧而忧、思民思国思社稷,何以遁入山林?”
“朝中奸佞当道,小人横行,他纵有满腔抱负,亦只能……唉!”
叶古玉低下头,不再说话。
半晌无言!
小桥提着一只兔子从外面走进来,道:“公主,你那有火折吗?我的进血了。”
叶古玉在腰带中摸了摸,道:“不见了。”
“啊,没有火可怎生是好?难不成茹毛饮血?”
“我来点火吧!”宋劫走了出去,有防风打火机在手,点个火还不是小事一桩。
宋劫拿起一把柴,背对着她们,掏出火机,点燃了柴火。
火越烧越旺,四人围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红了她们灿烂的脸庞,宛若红云千里,愈发明艳可爱。
两名女护卫没有说话,细心的执着长剑,剑上的兔子此刻已是油光可鉴,香气袭人,令人垂涎欲滴,宋劫五脏庙早就大闹革命了,此刻香肉当前,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
小桥撕下一条兔腿,递给叶骨玉,道:“小姐,请食用!”紧接着她又撕下另一条兔腿,扔到宋劫手中,宋劫本想推辞,但看她一脸强硬,知道推辞也无用,道一声谢谢,拿起兔腿就啃,以风卷残云之势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上油污,道:“小桥手艺真好,谁能娶到你是他百世修来的福气。”
“呸,谁敢娶我我一剑劈了他做柴烧!”
闻此,叶骨玉及流水掩嘴而笑。
“笑什么嘛,男人就没有好东西!”
“那小桥倒是说说你是不是东西啊!”宋劫笑道。好歹自己也是男人,有责任维护男人的尊严。
“要你管,这么大个男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不……!”
“小桥”叶古玉急忙打断她的话。
“呵呵,童言无忌嘛!”说到贫嘴,宋劫可是一点都不差。
小桥还想反驳,叶古玉道:“小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小桥瞪了宋劫一眼,无奈的应了声。
宋劫亦不再说话,辛苦了一天,他早累了,地上一躺,很快睡着了,半夜醒来,睁眼不见叶骨玉,连忙四顾,发现她正坐在一块大石上,托着小手,孤寂的对着即将西沉的皎月,月光下,绝美的容颜闪着盈盈宝光,美态益甚,单薄的身子我见犹怜,要是她还大点,说不定宋劫会忍不住将她吃了。
夜色称不上冷,但也有点凉,宋劫轻轻往火堆中加了点柴,然后拿起几根烧得正旺的木柴,默默的放在她身后。
叶古玉还道他想趁机对自己不轨,捏紧了衣袖中的匕首,当知道他只是想给她一点温暖时,她不由有些感动,轻启香唇道:“谢谢!”
宋劫猜她可能心忧国家,没有说话,又回到原处,眼一闭,继续睡觉。
第二天,宋劫醒时已日上三竿,睁眼看了看,三女已不知所踪,在他胸前摆着一块凤形玉佩,他认得这是叶古玉身上的,想必她们已经不辞而别了,宋劫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虽然他不像某些人对萝莉有特殊癖好,但如此小美人,要是投怀送抱,他是不会拒绝的,古代女人这个年纪早就可以结婚了。
糟了,宋劫突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马上爬起,一路小跑追去,经过饿狼谷时,他发现地上多了十几具狼尸,宋劫不得不担心起她们的安危来。
到达官道时,他终于见到了三人,无事就好!
“宋公鸡,我家小姐说了,看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扰,所以先走了。”叫宋劫宋公鸡的,除了小桥还能有谁。
宋劫拿出玉佩道:“你家小姐玉佩掉了。”
“那是给你的报酬,宋公子就收下吧!”叶古玉开口了。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劫咧嘴一笑,蓦地叫道:“耶律骨浴!”
三女一惊,刹那间,小桥、流水美眸中杀气顿现,双剑齐出,直取宋劫。
“别误会,别误会!”宋劫忙道,这居然真的是辽天祚帝耶律廷禧的女儿――辽国公主耶律骨浴,真不知道是世界太小了还是天疯了。
“让他说完!”耶律骨浴心中大惊,整个宋朝知道自己的人都不多,何以一个山野小民竟知道自己名字,这人谈吐儒雅,不卑不亢,哪像是山野小民?几颗石子就能将莽寇打下马,一曲《满江红》令群狼避退,他究竟何许人也?
大宋藏龙卧虎,果真如此!
“我听一个相士说过公主芳名,有点印象,随口说出,未知公主亲临,小民昨夜有所怠慢,还望公主勿怪,那相士还对我说,他说公主命中将有大劫,天庆十四年后公主千万记得离开帝都,切勿贪恋富贵荣华,切记!切记!”宋劫只知道历史上她跟她其余的姐妹尽数给金兵俘虏,野蛮凶残的金兵可是活活折磨死了“多产”的宋徽宗多名帝姬(公主),就在靖康之耻当年,汴京五里外的刘家寺就活活折磨死了三名16岁未婚帝姬,耶律骨浴落在这些禽畜手中,无论身心还是肉体都必将遭受严重摧残,但他现在身小力微,什么也做不了,故此只能先打预防针。
“完颜阿骨打实力越来越强,野心越来越大,我大辽岌岌可危,或许……我身在帝王之家,自然得为祖国分忧,为父王母妃分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弃我的家人而去。”耶律骨浴眼中闪着泪光,或许她已经预料到了辽国结局。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说的话吗?宋劫不禁感慨,这要在21世纪,这个年纪的女生只怕就知道看日本电影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王朝的兴起与灭亡,如同日升日落。我只是一个女人,我不懂什么齐家治国,也不懂挥军大战,我只希望我国子民、父王母妃平平安安。”她不想宋劫见她眼中有泪,特意转过头去。
“记住,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叫宋劫,假以时日,这个名字定然天人共知。”
“你好好努力,若有困难,尽管凭着你手中玉佩来上京找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宋劫有些茫然的摆了摆手,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公主本是金枝玉叶、九天凤凰,而一旦“金梧桐树”倒,凤凰倾刻间连鸡都不如,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残酷。
这一别!再相会不知是何年!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自己能在宋朝呆多久,他都要尝试改变,敢犯中华天“女”者,虽远必诛!

第六章 一后二妃,三妻四妾
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且身无分文,宋劫觉得还是回黑风寨稳当,敢在那里面生存的人,绝非常人!
宋劫沿着官道,走了好一阵,终于见到一条小河,立时连人带衣服跳入河中,大爽特爽。
再回黑风寨时,已是星河璀璨,宋劫于门外听到屋内有动静,猜是四位当家的回来了,道:“老崽子们,我回来了!”
“小崽子,快进来,我们有惊喜给你。”
宋劫心道你们能有什么惊喜,慢悠悠的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很暗,突然间,屋中四角各点燃了一根火把,火光摇曳间,宋劫看了一眼屋内情况,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直欲昏倒,随即想到“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解释就是掩饰”这些词,索性一头栽倒在地。
只见屋内竖起了十几个十字木桩,木桩上各绑着一名头发散乱,一脸惊恐的女子,分列于东西北三角落,在南边角落,还摆着两名襁褓婴儿,屋子正中,也就是破床前,摆着三张破椅子,椅子上同样绑了人,此时正左右摇摆得厉害,只不过给黑破盖住了,情况不明,隐约还能听到铁链嚯嚯之声。
“兴奋的晕了。”大当家大嘴怪的声音。
“高兴得倒了。”骨瘦如材,尖叫猴腮的二当家道。
“不会变傻吧!”三当家有些担心。
“你才变傻呢!”不男不女的四当家立即骂道。
四人把火把插在破墙缝隙上,齐朝宋劫移去。
半眯着眼的宋劫一看四人朝他移来,生怕他们还像上次那样,赶紧爬起来,道:“我没事,没事。”
“小崽子你没事就好,我们给你介绍下。”
“不用了,不用了。”宋劫太佩服这群人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他们了。
“看好了,这是丫环如云。”不男不女的四当家指着北边角落的六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道。那几个小丫头泪流满面,拼命的摇头,那娇小柔弱的身子,那无助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好事成双,这是你的两个童养媳。”冷酷阴鸷的三当家指着地上两个襁褓婴儿道。
宋劫再一次想晕,这群山贼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就连襁褓婴儿都不放过,太……无语!
“这是左拥左抱。”大当家大嘴怪指着东边角落两个女人道。这两名女子一位是二八殊丽,娇躯纤细玲珑,一位是成熟少妇,凹凸有致,肥瘦兼宜,与其它女子一样,四肢均被绑在十字横木上。蓬头散发,玉容通红,狂乱的摇着头,口中塞着破布,使劲呜呜着,看那颈下光洁的皮肤,当属富贵人家无疑。
宋劫对着她俩哭笑,示意她们安静,他不会侵犯她们,然他这种笑容在她俩看来无疑是淫笑,头摇得更狠了,螓首使劲撞击着身后横木,欲以死来捍卫贞洁。
古代女子把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宋劫还真怕她们撞死,忙道:“放心吧,我会放你们回去的。”
“小崽子,你说放就放啊,在你没娶她们前,她们就是我们的俘虏,决定权在我们手中,你要放她们,可以,洞房了再说。”大嘴怪吼道。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宋劫一脸苦涩,对于这四个土匪头子,他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喂,小崽子,看这边,记住了,这是你的三妻四妾。”骨瘦如材尖嘴猴腮的二当家朝右边角落的五个女人道。
宋劫看了一眼那五个女人,小的七八岁,大的双十年岁,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一个个花容失色,蓬头散发跟个鬼一样,用脚趾也能想到是被他们强迫的。
宋劫强自稳住身子,没好气的道:“I彻底服了你们。”

几人俱是一脸疑惑,宋劫也懒得解释,道:“都放了吧,那天我不过一时兴起,胡乱说的。”没想到自己一时无意,竟弄出如此事情,宋劫心中有愧,不过,看样子,这几名当家的对他还不错,宋劫不由有些感动,前日真是错怪了他们,他们之所以争相一睹他的JJ,那是因为将他当孩子看待了。
“你说放就放啊,还把不把我们四个当家的放眼里啊!”大嘴怪大咧咧的道。
“四位当家的好意我心领啦,可是我还小,不适合娶老婆。”宋劫推托道。
“十五岁早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轻了,你还敢说小,家法伺候。”二当家的声音。
“别别别,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先立业,后成家,想我至今一事无成,岂能为家室所累。”
“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难道你不懂吗?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娶了她们。”
“可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啊!”
“奶奶的,谁说我们强迫她们了,你们说,我们谁强迫你们了,说!快说。”大嘴怪狂吼道,那声音着实有些吓人。
宋劫再次无语,都用破布捂着人家嘴了,让人家如何开口,真是的。
“小崽子,这是我们四个老鬼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弄来一后二妃,国色天姿,活色生香,你自己去揭开看吧!保证你看了魂不守舍。”不男不女的四当家兴奋难抑,这三个女子那可真是天仙美貌,小崽子能有如此漂亮老婆她是打心底的高兴。
“不看了,求四位当家的尽数放了她们吧!”
“不可能,不过我现在可以给她们一个选择。”二当家一脸奸笑,拿掉了那些女子嘴中破布。
破布刚一拿走,就有几名女子哇地狂吐,弄得宋劫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很明显,这是给那破布恶臭薰的。
“左拥右抱”中的那名二八殊丽道:“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钱,我家有的是钱。”
“闭嘴,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再说话割了你们舌头,你们听好了,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我问你们,你们是选择我们四个老鬼还是选择我们黑风寨年轻有为、一表人材、两袖‘淫’风的五当家?”
说实话,宋劫虽只有十五岁,但身材高大、英俊帅气,仪表堂堂,若非处在此种情况下,这里面估计会有不少女子见到他会怦然心动。
二当家见没有女子说话,随又道:“如果再不做出选择,我当你们默认为选择我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很温柔温柔的。”“温柔”的二当家如是说道,那无异于老虎说他从今天起改吃竹子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女子只得低下头,轻声的选择了宋劫。
“小崽子,你看看,这可是她们自己选择的,男人可以多情,但绝不可以寡情,若是让们四个老鬼知道你辜负了她们,哼哼,割了你的小JJ送进宫当太监。”大嘴怪依旧大大咧咧。
“若是我娶了她们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放了她们?”
“你娶了她们之后她就是你的人,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管不着。”
“你们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们也算君子?宋劫心道,嘴上却说:“好,我答应你们。”
宋劫转而对众女子说道:“我宋劫用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侵犯你们一丝一毫,只是山寨简陋,暂时得委屈各位一下了。”
众女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宋劫,有几名小女子则大声哭喊要回去,宋劫只得轻叹一声,现在就算放你们回去,你们又能回哪去啊!恶狼谷的野狼可不是吃素的。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再见辽国公主
“小崽子,对我们的惊喜还满意不?”大当家挺了挺身子,张着臭嘴道。
宋劫一脸苦笑,“满意,满意,我一千个一万满意,――不要再有下次了。”
“不满意就实说,椅子上的才是主角,小崽子自己去看。”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要了,那我们四个老鬼只好勉为人难,收了她们了。”四当家咯咯笑道,宋劫一阵恶心。
“我看还不行吗?”宋劫真拿这些当家的没办法。
慢慢朝那三张椅子走去,那椅子也晃动得更厉害了,铁链的嚯嚯之声也越清晰,宋劫也在奇怪,其它女子都用绳子,这三人用铁链,莫非是武林高手?老实说,宋劫很希望有个武功高强的女侠老婆,谁让他是泡在武侠电视中长大的呢。
“揭开吧!小崽子可不许有了老婆就忘了我们四个老鬼。”四当家的声音。
宋劫有种不好的预感,揭开中间黑布一看,顿时傻了眼,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正是辽国公主耶律骨浴,玉容煞白,但丽眸中并无恐惧,此刻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宋劫,先前如小馒头状的乳防在绳子的“勒索”下傲然挺立,勾人心魂。
周围被绑的女子中不乏对自己姿色十分自信的女子,此刻一见到她,虽然是一身粗布男装,那绝美清秀宛若仙子下凡的玉容,高昂的天鹅粉颈,完美的胸部轮廓这些无不让她们感到震撼。
宋劫二话不说,拿掉她嘴中破布,连辽国公主都给绑来了,他们实在是……无语,彻底无语。
“呕”耶律骨浴一被拿掉破布,再次大吐特吐,宋劫“老”脸通红,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待回过神,宋劫急忙过去解绳子,然而将在他蹲下刹那,宋劫只觉得有个冷冷的却锋利无比的东西架在脖子上,慢慢的抬起头,发现架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而手握匕首的正是耶律骨浴。
四位当家见势不妙,俱以最快的速度袭向耶律骨浴,耶律骨浴紧了紧手中匕首冷冷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宋劫故作惊恐的道:“四位当家快出去,不然她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啊!”宋劫说着还不断的给耶律骨浴使眼色。
“小丫头片子你最好冷静,伤了小崽子一分一毫,先将你奸污了,然后卖到青楼,如果你死了,扒光你的衣服挂在城墙上示众,有种你就杀了他,杀啊,杀啊!”向少说话的三当家边说边往前走。
“站住,我数一二三,如果你们不出去,体怪我不客气,一。”
“二”
“小崽子,有我们在,不用怕。”说罢,四人转过身子鱼贯而出。
“世事难料,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宋劫脸上那有喜色啊,怎么说她是辽国公主,真要怪罪下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杀人灭口?如此潜力十足的小美人,试问向来怜香惜玉的他如何下手?
“我也想不到你竟是这种猥琐不堪的伪君子。”耶律骨浴眼神冰冷,杀气凛然,怎么说也是皇家公主,若让别人知道她堂堂辽国公主被山寨之人绑架,那让她以后将如何做人,如何面对辽国臣民。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全是误会你信吗?”宋劫可不是那种视死如归之人,自然得解释了。
“你这种黑白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问你,你的纸哪来的?”耶律骨浴言毕再次紧了紧匕首,宋劫已能清晰的感觉到匕首在吃他的血肉了,但宋劫悬着心终于落地了,耶律骨浴既然问他纸哪来的,摆明了是想吓他,以便让他口吐真言。
“捡的。”
“高人在哪?”
“四处云游去了。”
“你点火的是什么东西?”
“火折子。”
“拿来!”
“不在身上。”这防风打火机在21世纪什么都算不上,但在这个年代就是绝对的高科技,一亮相准保惊世骇俗,宋劫自然不能轻易拿出。
“去死!”
“哦,我想起来了,我正带在身上呢。”宋劫伸手入怀,装模作样摸了下,道:“嘿,找到了。”
蓦地,宋劫双手齐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耶律骨浴持匕首的手腕,趁她惊讶之际,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的吻,一点即退,宋劫也不知这吻是何滋味,感觉像那猪八戒吃人参果。这耶律骨浴竟然如此吓他,自然得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初吻被夺,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耶律骨浴玉脸煞时通红,小嘴大张, “你,你……”
宋劫正在得意,耶律骨浴突然用力,挣脱宋劫双手,寒光现,匕首破空袭向宋劫喉咙,宋劫大骇,左手一把抓住那匕首,顿时两人都愣住了,好一会,耶律骨浴突然松开匕首,轻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宋劫松开左手,上面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正汨汨涌出,幸好自己动作快,否则只怕已经做了黄泉路上的冤死鬼。
“对不起,小桥身上有药,你放了她。”
“不要紧。”宋劫嘴道,心中却极度鄙视自己不争气,万一刚才插进的是喉咙,自己会不会也说没事?
宋劫站起身,掀开了右边桌子上的黑布,展现在于眼前的艳光四射,风姿绰约的流水,此刻怒容满面,双眼喷火,钢笔粗细的黑色铁链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胸前铁链交叉处,玉乳高耸,仿佛欲裂而出,这还不算什么,最令她抓狂的是那四人将她双腿分开,绑在椅子两旁,以此种双腿大张的屈辱之势暴露于男人面前,若非嘴中给人塞了破布,只怕她早就咬舌自尽了,连一向娴静的流水都尚且如此,小桥自不待言,宋劫不知道还要不要放开她。
宋劫苦笑一声,正要去解铁链,耶律骨浴看了一眼怒容满面的流水,泯嘴一笑道:“不用那么麻烦,砍断就行。”
宋劫哦了声,抱着试了试的态度,手持匕首朝那足有钢笔大小的铁链砍去,“铮”一声脆响,铁链断成两截,宋劫呆呆地看着手中匕首,喃喃的道:“削铁如泥,神器啊!”
宋劫还在感叹,恢复自由身的流水一把夺过他手中匕首,掀开盖住小桥的黑布,“铮铮铮”脆响连连,小桥身上的铁链被砍得七零八落。
宋劫一看小桥目露凶光,直直的盯着自己,预感大事不妙,忙道:“误会,误会,此事纯属误会。”
“哼,我让你误会。”小桥夺过流水手中匕首,嚯地站起,锋利的匕首直指宋劫胸膛。
“别!误会,误会!”宋劫忙后退几步。
“小桥!”耶律骨浴开口了,小桥一听,只得恨恨的立于一旁,眼中全是愤怒的光芒,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只怕宋劫身上早已是千疮万孔了。
“小姑奶奶好狠,差点要了我的命!”
“哼!”
“我发誓总行了吧,如果这一切是我主使的,就让我宋劫遭天打五雷轰!”电视上都说古人很怕发毒誓的,因为毒誓向来很灵验,所以宋劫不惜发毒誓以示清白。
“轰隆!”一道惊雷横空劈下,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下你还有何话说。”小桥手持匕首,恶狠狠的道。大有一言不合,匕首相向的态势。
苍天啦,你无眼也就算了,怎么还来冤枉我啊,宋劫心中苦水直冒,然脸上却不动声色, “天地良心,我真的冤枉啊,你们也看到了,雷并没有劈我。”
“哼,狡辩!”
“算了,我出去睡了,你给她们松绑吧!”宋劫说完往外走去,就在他转身之际,小桥的匕首已架在他后颈上。
“想走,没那么容易。”
宋劫置若罔闻,慢悠悠地往外走去,小桥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第八章 黑风破寨,春光满室
正当宋劫欲走出房门之际,四位当家的走了进来,宋劫装做没看见,低头往门外溜去,大嘴怪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虎吼道:“小崽子,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房门半步,我们四个老鬼就将在场女子先奸后杀,杀了再奸。”
“呃,这么多美人在此,我又怎么舍得走呢,天色已晚,四位当家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我那点小事岂敢劳四位当家费心。”
“走什么走,我们商量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能是嘴大之故,声音也很大。
“天地为证,我们为媒。”二当接道。
“一――拜――天――地。”四当家仰天脆声道。
宋劫还在奇怪,二当家及三当家一把抓住他肩膀,按了下去,宋劫原以为自己力量够大了,但两人力量之大,竟让他无法反抗。
“二――拜――高――堂。”四当家喊完,这四名土匪头子排成一字站在宋劫面前。
宋劫知道就算反抗也没用,再说了,四个当家的也是为他的下半身性福生活着想,也是一片好心,而且说不定被自己附身的小子正是他们一手带大,所以拜他们一拜倒也不无不妥。
“夫――妻――对――拜!”
宋劫咧嘴媚笑道:“这个就免了吧!”
“不行”
“不行我自杀!”宋劫说得很坚决。
“行啊,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
“算了,拜就拜!”宋劫扑通朝她们跪了下去,怎么说,这些人也是比他大近900岁的前辈,说不定还是祖宗,拜拜也理所应当。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什么时候有了小小崽子那才叫满意!”
“我X@#¥#@”
“礼毕,新娘新郎入洞房!”不男不女的四当家再次喊了句,然后瞥了三人一眼,三人会意,笑嘻嘻地跟在后头,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大嘴怪回头道:“小崽子,警告你,若是你敢出这房门半步……嘿嘿!”说完,大嘴怪将门一关,然后只听一阵锁响的声音,显然,门被锁住了。
四人一走,宋劫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道:“放心吧,我宋劫绝对是守诺之人,不会动你们一分一毫。”
“谢谢!”在场绝大多数女子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当然,不乏女子对他白眼以对,开口闭口说要放她们,时至现在,为什么连绳子都不给解开?
宋劫发现了这个情况,猛然拍了一下脑袋,“哦,瞧我这记性,连绳子都忘了解了,苦了各位了,我给大家赔个不是。”宋劫说完,一个一个解开了所有绳子。看她们一个个被解开后站都站不稳,想来被绑的时间不短,自己一句话竟害她们受此无妄之苦,宋劫心中大大的过意不去。
待所有人都解开后,宋劫朝正对他一脸感激的女人们摆摆手道,“今天劳累过度,我累了,先行歇息,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送你们回去。”
“谢谢公子……”
“公子你是好人……”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报……”
“行了,都别说了,睡吧!”宋劫说完,往破床上一倒。破床立即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听那声音,随时都有可能散架似的。
不过,这床再怎么说也是床,相比于地上那可是强多了,这倒不是宋劫不怜惜女人,实在是他那张床臭得要命,没法见人。
外面,四个当家的看了直摇头,当年柳下惠光天化日下坐怀不乱,那没什么,现在可是月黑风高,又是我的地盘我作主的黑风寨,其中还有国色天香的美人,小崽子此举就太不正常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春风散!”四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个。然后四人都一脸银荡的笑了。
破房内,宋劫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他虽背对着众女子躺在床上,但是,跟如此之多的美人共处一室,他怎么可能真正睡着呢,一会后,他闻到了一股怪味,宋劫没在意,继续睡觉,当他发现他的下体不受控制般的竖起导弹时,宋劫方感不妙,刚才那阵气味肯定含有有春药成份。
这四个山贼头子真的太卑鄙了,宋劫不得不如此评价他们,当他回转身,发现大部分女人面色通红,嘴角含春,有意无意的触摸着自己乳防等敏感部位,宋劫大骇,这样下去准会遭她们车仑.女干,虽然自己并不会反对,但她们不是自愿的啊!这跟弓虽.女干她们有何异样?
“当家的,我尿急,憋不住了,我想去茅房。”宋劫大声喊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忍着,再不行你尿她们身体里。”
瀑布汗,宋劫真拿这些人没办法,正思考对策之际,一名女子已经忍受不住春情煎熬,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进胯下,其余女子虽然好点,但也粉面通红,眼神迷离,就连脖颈都红了,有的还忍不住低声呻吟。
宋劫虽是男人,却也好不到哪去,身体的控制权逐渐从上面的头往下面的头移动,再待下准是浇了油的干柴碰到烈火,要想不破坏她们的贞洁,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宋劫爬起身,朝耶律骨浴三人走去,在春药的影响,三人也是面色通红,坐卧难宁,不过,三人还算好点的,至少没有自摸。
当宋劫走至三人三步之处时,小桥流水两人嚯地站起,挡在耶律骨浴面前,小桥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对准了宋劫喉咙。
“你若胆敢再前进一步,定叫你身首异处。”
“小桥,你又误会我了,我们都中了春药,快把我打晕吧!否则我只怕忍不住。”挥刀自宫他没那勇气,所以只好让人打晕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流水上前几步,重重的一掌击在了宋劫后脑上。
宋劫晃了下身体,随又稳住,道:“用力”
流水这次加重了几分力道,但宋劫仍然不晕,流水只好再次加重力道,第三次击在宋劫后脑上,宋劫这才晃悠悠倒下,之后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十字横木上,身无寸缕,爪痕、齿痕遍布,就连那地方也不例外。
室内充满靡靡之气,连那滔滔恶臭都给掩盖了。地上破布万千,乱七八糟的横躺着十几个同样不着寸缕的白花花的女子,大部分的女子脸上春情犹存,更有甚者,有的脸上还沾有白色污渍。
离宋劫最近的是小桥流水,在他脚边横陈,头发散乱,春情荡漾,不着寸缕,宋劫心内极其矛盾,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用“艺术”的角度去“欣赏”这些活色生香,一丝不挂、春情犹存的玉体。书包网 www.61k.com

第九章 三国精锐,齐至黑风
宋劫思想还在剧烈挣扎,突然后脑勺被人猛地砸了一下,再次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宋劫躺在床上,衣服已经穿好,朝屋中一看,本已是不着寸缕的众女子此刻都换上了不知从哪弄来的土匪男装,破破烂烂,而且衣服奇大,几乎一件衣服可以容下两人。
宋劫摸了摸还有点疼的后脑勺,思忖道:“最后打晕自己的应该耶律骨浴吧,好可惜啊!”确实,耶律骨浴高挑性感,如果是她玉体横陈,他不会认不出来的。
“天亮了吧!”宋劫问道。
“嗯!”
宋劫翻身爬起,“好,我这就送大家回去。”
“谢谢”
宋劫偷偷看了一眼耶律骨浴,见她一脸平静,他也放下心来,小桥虽然咬牙切齿,但只要耶律骨浴不开口,那她就是被拴了链条的老虎,没什么可怕的。
正当此时,门开了,四位当家春风满面的进来了,大嘴怪开口笑道:“小崽子,昨夜暴风骤雨够疯狂吧!”
“晕!”宋劫无奈的道。
“呵呵,小崽子,有人给我们送礼来了。”大嘴怪一脸轻松。
“送礼?免了。”
“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宋劫出去一看,卖糕的,不得了了,只见山下聚焦了泾渭分明的三方人马,居中者有数百骑,铜盔黑甲,军容严整。居右者百余骑,兽皮貂皮,袒胸露乳。居左者同样百余骑,红甲尖盔,威势赫赫。
宋劫虽然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军队,但他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些骑兵皆是精锐之士,据他有限的历史知识猜到,左边红甲的很有可能是西夏铁骑,中间的应是宋朝精锐禁军骑兵,右边的应该就是辽国铁骑了。
三国精锐齐集小小的黑风寨,确实是“大礼”,只是这大礼他无福消受,先前二十几个小蝥贼都追得他够呛,这次面对三国数百铁骑,宋劫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逃,说得好听点,撤退。
唉,只怨来日尚浅,来不及整捣一些高科技,否则区区几百骑兵,他还不放在眼中。
“小崽子是不是怕了,告诉你,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逃是逃不掉了。”
大当家这主句无疑给宋劫泼了一头冷水。
“大当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左边的西夏宫廷禁卫,中间是侍卫马军司,禁兵之军的精锐,右边是辽国宫卫骑兵,三方人马均是三国精锐。”
宋劫听了不由冷汗直冒,五个人对抗数百精锐骑兵,除非五人都有电视中乔锋之勇,否则断难活命,看来这些女子中,身份高贵者的不只耶律骨浴一人,否则西夏精骑也不至于“犯境”了。
这四个当家的,可把自己害惨了!
不过,三国常年交恶,怨隙颇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若合理利用三方之间的矛盾,挑起他们相互争斗,未偿没有活命机会,宋劫不敢想的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引发三国新一轮的大战。
虽然性命攸关,但宋劫仍觉得利用女人脱身实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走进屋内,对着一身土匪装扮女人们道:“黑风寨穷乡僻壤,山寨破败,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见谅,如今前来接迎各位的人马已迎至寨前,各位可就此随我下山。”
宋劫说完,走出门去,这些女子自然跟在后头,待看见寨前阵容齐整的精锐骑兵时,大多女子愣住了,一名二八姝丽泯了泯嘴道:“你为什么不用我们做要挟,如此当有活命机会。”
宋劫认得这女子是他“左拥右抱”中的一位,看了她一眼,秀眉丽眸,眼若秋水,琼鼻高挺,唇若抹朱,粉黛未施,如出水芙蓉般清丽无双,宋劫暗叹昨晚眼拙,一直都以为耶律骨浴乃其中最美,不成想竟有此女能与之一争长短。
宋劫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道:“为夫愚拙,还是夫人智谋,为夫这就挟妻以令……”
“你……”那位二八姝丽怒目相视,转而无言,螓首低垂。
宋劫呵呵一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们中贵人不少,我宋劫虽非好人,但如此下流无耻之事,断不会做的,你们可以下山了,恕不远送。”
“宋公鸡,你知道我们走后等待你的是什么吗?”小桥好心提醒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不了十五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你……你想死没人拦你。”小桥好心相告,没想对方全不领情,气道。
“蝼蚁尚且偷生,我又岂能不惧死,只是时势所迫,逼不得已而已,你们快走吧,我这个人最习惯的就是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到时休怪我无情。”宋劫说完,独自走入屋内。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女子全默默地跟了进来。
宋劫佯怒道:“你们进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我弓虽.女干你们。”
没人答话,耶律骨浴莲步款款,轻移至他面前,轻启朱唇道:“宋公子,还记得我给你的玉佩吗?你带着它去见辽军首领,让他来此一趟,我自有把握说服他不难为你。”
“我这有金牌一块,你带着它去见宫卫军首领,就说我要见他。”说话的是那位二八姝丽。
“你跟禁军指挥道一‘蔡’字,他自会来见我。”
宋劫看了看,说话是同样是他“左拥右抱”中的一人,此女子乃是成熟少妇,妩媚动人,因为穿着阔大的土匪破衣,身材不明朗。
都不是简单人啊,宋劫暗叹,真不知道这四个当家怎么将她们弄来的。
“既如此,那在下不妨试试,你们可以随时下山,我绝不拦阻。”宋劫言毕,走出门去。
下山途中,宋劫不免忐忑,万一他们不认或者其中有假,那可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的啊!
刚下山,立刻有9骑飞驰而至,宋劫亮了亮手中玉佩跟金牌,道:“我有要事,请各位将军答话。”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官职如何,但将军一词,是兵都爱听的。
西夏宫廷禁卫军百夫长是一个胖子,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手执明晃晃的弯刀,背上斜挎弓箭,骑一匹西夏宝马,见到那面金牌,猛挥马鞭,急驰而至。
辽军宫卫军百夫长是一个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壮汉,同样手拿弯刀,但没有背弓箭,看到玉佩后,也策马而至。
宋军指挥(官名,满员500,与现今营长相当)身体魁梧、风度潇洒、双目有神,右手持铁槊,背上斜北一张硬弓,虽是宋人,但在身高方面一点都不输于辽人,待听到那个“蔡”字,即驰马而至。
待三人都至跟前,一身杀伐之气,威势凛凛,宋劫暗暗心惊,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这些东西的主人让我转告你们,让你们去山上一趟。”
三人彼此相望一眼,眼中各闪过仇恨的光芒,各自回军中交待了几句,下马跟在宋劫后头。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章 防风火机,智退敌将
黑风寨位处半山腰山坳中,山路崎岖,难于跋涉,但是,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不说如履平地,也是大气不喘。因此事兹事体大,三人均是只身上山,侍卫一个未带。
山寨内,四位当家早已为三人准备了一个相对好点的场所,三人与相关女子一番密谈后各自下山,再上来时已是几个时辰后的事了,此次上山,三人各背着一个包袱,包袱内除有女装外还有一些食物。
一阵忙乎后,三人都宣称不会率兵屠戮黑风寨,宋劫暗暗高兴,心道瘟神终于走了,只是,对于他们会不会守信方面还有些疑虑,通常遇到这种事,上位者都会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我以个人名义向你挑战”西夏及辽国将领不约而同的道。
一句话让宋劫如坠冰窟。
从他们眼中腾腾杀气看得出来,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挑战,而是想杀人灭口,谁让自己跟她们黑灯瞎火,共处一室呢?这可苦了宋劫,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以一当百之人,宋劫这一世虽然力量有所增强,但比起他们来只怕还差得远,至于武功招式、搏杀经验方面就更是有多远差多远了,接受他们的挑战等于接受死亡,可是自己能不接受吗?
“我命令你不得在邻邦滋事。”耶律骨浴冷声道。
“我现在想回家,快随我回去,如有半点延误,后果自负。”那名二八姝丽的话语中充满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宋劫感激的望了两人一眼,他清楚,若此事传扬出去,最受影响的就是她们,可她们却没有选择杀人灭口,反而开口保护自己,这岂能让他不感激啊,要知道古代女子往往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
“小将这是以个人名义挑战,算不得滋事。”看来辽将是铁了心要置宋劫于死地。
“正是,听说大宋人才济济,某倒想见识见识。”虽如此说,但神态中却充满鄙夷之色。
“人是我们请来的,要挑战尽管来,莫说我欺负你夏辽无人,让你们一臂又何妨?”大嘴怪目呲欲裂,大咧咧的道。其余三位当家的也是一脸挑衅的看着这两人,就连那名宋军指挥也对两人充满了敌视。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这两人都是勇冠三军之人,何曾听到别人如此蔑视自己,当下怒道:“待我先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山贼再来收捡你这个小山贼。”
“慢!”宋劫高声喊道。说话同时,左手悄悄摸出了口袋中的防风打火机。
“有屁快放。”
“我接受你们的挑战。”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面对别人投来的不解目光,宋劫镇定自若,信心十足,慢悠悠地道:“各位远来是客,咱大宋是礼仪之邦,对着客人舞刀弄枪未免伤了和气,而且,在下年纪尚幼,身小力微,自然无法跟两位力能扛鼎的勇士相提并论,所以嘛……”说到此处,宋劫故意停下。
“快说!”西夏胖子急道。
“只要两位将军能顶住我一拳就算两位赢,事先声明,因为我这一拳注重后劲,以半柱香为限,半柱香内两位将军若是动了就算输。”
此言一出,四座再惊,纵然他力量再大,也不见得一拳能将别人打败吧!
宋劫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然笑容中充满了自信。
笑吧,笑吧,待会你就永远笑不出来了,那两人心道。嘴上却说:“好,若赢了你当如何。”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拳能有多大力道?绝对稳操胜券。
“任凭两位处置!”
“够爽快!”
“两位将军请过来,站在一起,在下火焰掌小成,两位将军可得当心点。”
“尽管来吧!”两人齐齐走了过来。
“看好啦。”
“来吧!”
宋劫看了两人一眼,绕到两人背后,装模作样乱舞了一通,暗中将打火机换到至右手,道:“两位将军远道而来,打在身上怕伤了两位将军,就打腿上好了。”
这下,四周之人再惊,如果说打胸口或者喉咙还有一线胜机的话,打腿上那可是百分百的输,别说是军中精锐,就是普通人腿上挨一拳,也绝对无啥大事,宋劫如此做不是在找死么?
“小崽子,你还太小,这种事让我们四个老鬼来!”大嘴怪在劝宋劫同时也在讽刺两人以大欺小。
“放心吧,大当家。”宋劫给了四名当家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此,四当家点燃了一柱香,插在香案上。
“我出拳啦!”宋劫道了声,蓦地一声大吼,“哈,天-马-流-星-拳”,出拳迅猛,看似有千钧力道,然而这纯属做样子。
在挨到西夏胖子水桶般粗壮的大腿时,宋劫按下了打火机,防风打火机发出呼呼火风,立即点燃了他有裤腿,之后,宋劫快速出拳,将那名辽人的裤腿也点燃了,辽人着兽衣貂裘,一点即燃,火势迅猛。
点完之后,宋劫做了个收手势,道:“两位,切勿乱动,不然可就输了啊!”
火势不大,随便几下都能扑灭,偏偏又不能动,只得转过头去,对着着火处用力的吹。
宋劫还真怕他吹熄了,激道:“不成想两位大国将军还是烧火能手,佩服佩服。”
两人怒目以对,吹得更猛了,宋劫只得无耻地以手挡住他们的吹风,火越来越旺,很快烧至他们背上,熊熊火势直扑他们的头发,然事关国家荣辱,两人极力忍着,虽如此,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邱少云,他们在等,在等耶律骨浴她们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也能有台阶下,生命只有一次,没人想白白死掉。
宋人点火用火折,用起来麻烦,而且火苗很弱,哪见过防风打火机这种高科技产品,是以不疑有它,当然,并非每个都如此,至少耶律骨浴就露出了疑惑之色。
耶律骨浴看了一眼那辽将,冷哼一声,走了出去,那名二八姝丽紧随其后。两人见此,如获大赦,几下扑灭身上的火,冷哼一声,背着双手,当着烧黑的屁股,跟了出去,搞笑的是,屁股后面还冒着缕缕轻烟。
屋内均是宋人,看到辽夏两国小将掩着被烧黑的屁股灰溜溜的逃窜,均大感解恨,哄堂大笑不已,其中犹以大嘴怪笑得最猛,长袖善舞,大嘴善笑啊!
待他们走远了,那名宋军指挥上前几步道:“未知小兄弟用的是何法子,怎么会突然着火?”
“呵呵,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将军见笑了。”
“呵呵,雕虫小技就挫了两国锐气,快哉,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姓宋名劫,将军如何称呼?”
“姓韩名世忠,字良臣,将军不敢当,侍卫马军司万捷一小小指挥而已。”
“什么?韩世忠?”宋劫惊呼出声,没想到宋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韩世忠竟如此出现在自己眼前。宋劫再次看了看眼前韩世忠,只见他20出头,身体魁梧、风度潇洒、剑眉星目,目炬如鹰,气宇轩昂,如一头凶狠的豹子,光站在那就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小兄弟见过在下?”
“没有,没有,韩指挥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在下早就想一睹为快了,不想今日得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将军果然威武不凡。”
“哦!在下尚有要事,先行告辞。”言毕,大步而去。
难道自己哪儿说得不对?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离去,难道书上说的都是真的,韩世忠讨厌文人?不对啊,自己虽然儒雅点,但并没有知乎者已,引经据典,卖弄才华,那么……宋劫突然想到了,现在才1120年,韩世忠才经过几次战斗,谈不上什么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想必将自己当成溜须拍马之辈了,宋劫苦笑一声,追了出去。
“韩指挥,请留步。”
“请讲!”
“在下略通相术,观韩指挥英气勃发,气宇轩昂,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定然成为我朝屈指可数的名将之一。”
“多谢美言,告辞!”
宋劫再次苦笑,看来自己给小韩的第一印象太差啊!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十一章 大雨滂沱,杀戮初起
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本来阴晴不定的天空再飘过几朵沉重的墨云,天空一下子就暗淡了许多,浓重的阴霾,使人感到压抑,一场大雨,即将浇落。
她们此刻应该下山了吧!
宋劫出得门去,见山下撑一起了一顶顶白色帐篷,分左中右三处,其间间隔有近百米,显然他们也是想等这场雨过了再走。
辽国已是风雨飘摇,这一别也不知何日方能再见,而且,金人是不会放过这些公主们的,耶律骨浴性命堪忧,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宋劫想了一会,在屋中找了把破伞,朝山下快速走去。
大雨滂沱,如浇似瓢泼!
三国间旧仇新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雨中,站岗士兵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其余两座军营,严防有人偷袭,军营内,将不卸甲,兵不离武,心中却也难免报怨这场该死的大雨。
辽营最大的一顶帐篷内。
耶律骨浴一袭华衫,俏挺挺的立在其中,亭亭玉立,曲线玲珑,背对着那名百夫长:“你可以下去了,此事以后休得再提。”
那名百夫长再次咽了咽口水,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芒,紧紧盯着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已初长成的极品美人,以前连见都难得见上一次的公主,想想美丽公主在自己胯下婉啭呻吟,欲仙欲死,他就情难自禁。
“还不走”外面雨声很大,耶律骨浴提高了分贝。
“公主,请听末将说,金国势大,上京只怕难以守住,可否改道去乌山?”
“如此惑乱军心之言,本公主今日且当你没说,再有下次,定斩不赦。”耶律骨浴也发现他眼中炽烈的光芒,是以才背对着他,另一方面也是以高姿态震慑他。
“金国兵强马壮,势如破竹,辽国已是半明不灭,亡国之日只怕不远矣!”
“放肆!”耶律骨浴冷喝。
“金人烧杀掳掠,与其让公主落在这帮畜生手中,不如……”皇族的积威,使得这名百夫长还有些忌惮,虽然辽国半明不灭,但灭他这点兵可是足够了。
“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耶律骨浴厉喝道。想当初,辽国建国之时,特别是萧太后期间,民丰物阜,所向无敌,那是何等的风光,然如今,国势半明不灭,就连小小的百夫长都敢觊觎皇家公主,两相对照,天壤之别,耶律骨浴心中满是凄凉。
“哼,既然公主不识时务,与其让那帮畜生蹂躏,不如公主成全了小将,小将发誓,定会一生一世,永伴公主左右。”话至此处,“狼”尾暴露无疑。
“猥亵公主,其罪当诛三族,来人,押下去。”
“哼,你以为他们会认你这个即将亡国的公主,告诉你,小婊子,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名百夫长声色俱厉。既然下定决心做了,后路已无,那就只有勇往直前。
“滚下去,饶你三族不死!”这个时候,软语相求毫无用处,唯有用昔日威言,才有可能镇得住这乱臣贼子。
“事到如今,还想拿此吓我,哼,小婊子,你还是乖乖做的胯下之奴吧,我保证会让你欲生欲死、乐不思蜀。”那名百夫长肆意淫笑,边说边往前走去,一步一步逼近耶律骨浴。
正在此时,小桥流水仗剑奔进,小桥冷声道:“冒犯公主威仪,其罪当诛。”
两女长剑一挺,直刺辽百夫长,辽百夫长回手一刀,荡开两人长剑,此时,十几个护卫冲了进来,见这两名女子正与百夫长对决,一时有些犹豫。
“活捉这两名小贱人!”百夫长挥刀逼退两女道。
契丹乃游牧民族,弯弓射箭是他们的长项,兵士也多配备弓箭,此刻听到百夫长下令活捉,已有几名弓箭手抽弓搭箭,瞄准了两女腿部。
小桥流水两人武功虽强,但终究是女人,岂能比拟这种军中悍勇之人,二对一,尚能堪堪战平,此刻多了弓手牵制,就更难了,小桥一不小心,那名百夫长的弯刀刹那间在她左臂上开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口,小桥浑若不知,一面挥剑再战,一面大喊道:“此人胆敢冒犯公主,其罪当诛,谁杀了他,重重有赏。”
先不说赏赐问题,冒犯公主那可是当诛三族,如果自己等人协助他,那也是从犯,难逃一死,若是助公主平乱,有名有利,两相对比,后者强千者千倍万倍。
那名百夫长也不是傻子,喊道:“她是假冒的,想必兄弟们久未开荤了吧,这两名小美人谁抓住就赏给谁。”
一听此话,这些兵士再次犹豫,封赏那是现在看不见的,而美人却是一清二楚,娇小玲珑,楚楚动人;曲线玲珑,妩媚无边,无论哪一人,都是罕见的美人,他们不心动是假的。
正当此时。
“报,外面有一山贼求见。”一兵士在帐篷外道。
“打发他走,慢着,杀了他。”没想到那小子竟会送上门来,自找死路,怨不得他。
“哼,你丢尽了我大辽的脸,去死!”小桥怒喝一声,长剑一振,直指那名百夫长的喉咙。
嗖嗖嗖,几只劲箭破空直至,立即穿透了小桥流水两人腿部,两女忍着剧痛,犹舞剑不退,辽百夫长几记重刀,将腿部受伤的小桥流水逼得连连倒退,几名兵士瞅准时机,一拥而上,抓住小桥流水四肢,将两人牢牢制住,任凭两女如何挣扎,亦无济于事。
小桥破口大骂:“混蛋,畜生,冒犯公主,不得好死……”
辽百夫长哈哈大笑:“既是一起捉住的,理应赏给大家,从这一刻起,这两名美人就是大家的了。”
虽然与别人分享,让他们心有不爽,但比没有可是强千倍万倍,这些辽兵喜在心头,溢于脸上。
辽营外,宋劫撑着破伞,静静的等着辽兵通报,等了一小会,见那名通报兵出来了,其后还跟着几名弓箭手,宋劫预感事情不妙,他想一走了之,但想起军营中的耶律骨浴,又有些放心不下,去叫宋军帮助?如此做无异于挑起两国争端,虽然辽国半明不灭,但宋军未必讨得了便宜,这从1122年童贯、郭药师攻打辽国大败就可得知,宋人惧辽,断不会为此事卷入其中。四大恶人?远水解不了近火,唯今之计,只有靠自己了,好歹自己也是个“武林高手”。
宋劫暗自戒备,果然那几名弓箭手一至近处,即搭箭劲射,在他们取弓之时,宋劫动了,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一名营前完备卫兵手腕,猛地一拉,夺过他手中弯刀,正当此时,几只劲箭穿过大雨,穿入这名卫兵后背,嘴一张,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宋劫脸上。
欺人太甚!
宋劫动了,趁他们抽箭之际,宋劫杀气腾腾,快速三连跳,再在地上一个翻滚,逼至几人近前的宋劫嚯地站起,弯刀雪亮,斩雨疾进,转眼间已划破两名辽兵喉咙。
另一名辽兵挥弓一挡,劲弓被削断,但亦阻住了弯刀去势,暂时躲过了抹喉之劫。
宋劫不知道为何速度会如此之快,他只知道情势危急,不容他有丝毫分心,大吼一声,弯刀再挥,直斩那名通报兵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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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1)
<b>  文/萧克</b>
1969年11月下旬,组织上通知我,准备去江西“五七干校”接受再教育。所谓再教育,对我个人来说就是继续接受批评和审查。
当时,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感到江西是造反派称霸的地方,远离中央,也远离家人,遇到紧急情况,很难与同情我的人取得联系。另一方面,我又对江西有难以割舍的情感。我最早参加战争(北伐战争)是在江西;参加南昌起义在江西;井冈山时期跟着朱德、毛泽东打游击主要在江西;湘赣时期,我指挥红军游击兵团作战的主要地区也在江西……可以说,在我此生的革命历程中,江西是我成为一个共产主义战士和一名军事指挥员的起点。江西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让我依恋;江西的父老乡亲,多少年来总萦绕在我的梦中。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我一想到江西,便会从心底涌起一股乡土般的恋情。的确,我早就把江西看作是我的第二故乡了。
12月初,我随一批老弱病残和少数因故滞留的家属,最后离京赴江西“五七干校”。此去吉凶难卜,真是“战地黄花衰,孟冬西风疾”啊!
我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除被褥和换洗的衣服外,就是一只大书箱,里边装满中央编辑的马克思主义书籍30多本,还有《史记》、《资治通鉴》等文、史、哲、经方面的书籍。当时我想,干校生活无非两条:除继续接受审查、参加劳动外,其余时间就是看书,我要利用这个机会认真地学习一点马列主义,以弥补几十年来无暇系统学习理论的缺憾。
在赴江西永修的火车上,望着窗外匆匆闪过的景色,我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逝去的往事,此刻又历历映现在眼前。抚今追昔,不觉心潮起伏,思绪万千,遂即兴默吟五言一首:
我自江西来,又回江西去。
昔日草鞋行,今朝飞车遽。
轻装怀马列,悠然赴“五七”。
战地黄花衰,孟冬西风疾。
云山赋归欤,老骥兮伏枥。
此诗当时不敢公开。我信仰马列主义40多年,此时虽然处于“孟冬西风疾”的环境,但仍不失“老骥伏枥”之慨。
大约是12月上旬,我们来到修水河畔的云山垦殖总场场部周田镇。这里离校部所在地新丰大队约14里。我被编入离周田最近的三连。连部驻小里村。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和外单位来校的带小孩的女同志,被安排住在周田公路旁边小山包上废弃的云山总场职工医院旧址。
我单独住在最东头一间约10平方米的小屋里,旁边住着当时的人事宣教局局长张继璜、副局长李玉昌,计划局局长黄家景和另外几个机关干部及其家属。当时我61岁,是这个“北京新村”居民中最年长的一个,大家都叫我老萧或萧老头,孩子们叫我萧伯伯。
“文化大革命”以来,我的心脏一直不好。出发前,周恩来总理指示要给我带个炊事员。我由衷地感激总理的关怀,但谢绝带炊事员。我想,既然是重返江西,那就一切从头做起。尽管我已年过花甲,但我还是那个气概,不服气,不消极,更不悲观。
到干校后,我坚持自己买菜、烧饭、砍柴,衣服破了,能补的自己缝补。有时柴米不继或不想动手,就到食堂去买饭买菜。粮食没有了,就跟邻居们一起到四里外的罗店去买米。饮食起居完全自理。“缺腿方桌倚陋室,锅碗瓢盆皆杂陈”,便是我在一首诗中概略描述当时的处境和自炊自饮的生活情况。其实,那个只有三条腿的四方桌上,何止摆锅碗瓢盆,读的书籍、写字用的纸张,也都堆放在上面。除了当饭桌,还要当书桌用。刚来时,闹了几天肚子,在邻居们的照料下,身体渐渐康复,生活也习惯下来了。
赣北山区的冬天,潮湿阴冷,凉气常从墙缝、屋顶乘隙而入。室内无火取暖,我想起过去徐特立曾跟我说过,当年他在长沙教书时,冬季,室内寒冷,便在屋里就地跑步取暖,不失为驱寒之一道。于是,我也仿效徐老的“取暖术”,在房间里就地跑步,果然一会儿身上就有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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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2)
不知是哪位同志向领导反映了这个情况,连部派人送来了一篓木炭。室内生起了火盆,顿时暖意融融,心情也随之豁然起来。然而好景不长,尽管节省着用,40斤木炭很快还是烧光了。有时冻得不行,就躺在床上,盖起被子捂捂。我想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总得想个门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是。
我看到我们住的房子前后、山包附近,有不少齐胸高的树桩,这是人们在伐木时站着拉锯留下的。有一天在室内又感到冻得难受,便拿着斧、锯去伐树桩,把砍回的木桩破成劈柴,这样既可以驱寒,又解决了烧饭、取暖的薪炭问题。
从北京出发时,我就做了不再回领导岗位的准备。我想,将来不论到哪儿,总得学点劳动技能,以安身立命才是。到干校后,我根据自己的体力和爱好,开始学木工手艺。先买来一套大、中、小号的木工工具,自己又做了一把立式皮带锯和一条木工凳,就试着当起“木匠”来。好在云山既是农区又是林区,食堂的薪柴堆里就可以挑选出有用之材,向他们买来锯成家具材料。我试着做了几件板凳、桌子、书架之类的家具,看起来还蛮像回事。
俗话说:“三分木工七分油”,油漆是非常关键的一道工序,油漆上得好,可为木工增光;油漆上得不好,木工的缺点就全暴露出来。为此,我专门去向一位老木匠师傅请教。他告诉我:上油漆之前,先要刮好腻子,把刨面抹平;上油漆的妙诀是“横刷竖顺”。我按照师傅教的诀窍一试,果然不错,油出来的家具色泽匀亮,没有气泡,像件“鲁班师傅”的作品。1972年回北京时,我把自己做的四方桌和长方形折叠桌也带回来。几十年过去了,除因北方房间里冬天有暖气,使桌子稍有收缩和裂缝外,色泽仍然光亮。
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像模像样,我打心眼儿里感到喜悦和自豪。我跟邻居说:“有什么东西要做的话,我可以帮忙。”大家只是夸我的手艺不错,却不好意思麻烦我。
我们这几户人家的到来,颇受小镇人们的关注。江西老表本来就热情好客,我们这些外来户每到饭堂吃饭、买东西,他们就主动上来搭话,大家很快便混熟了。
周围的群众,像售货员赵万贞、广播员陈步云、理发员小张夫妇以及他们的父亲——烧开水的老张等,见面时总要打打招呼,聊几句家常,关系相当融洽。有时他们也到我的住处来玩,谈谈镇上的情况。商店的日用品进货时,小赵就会来通知我去买。
我不抽烟,平时也很少喝酒,但对江西土产、度数不高的米酒却有兴趣。特别是冬天夜读时,喝上几口,驱风御寒,胃中很舒服。腊月将尽,有一天小赵跑来通知说来米酒了。我便和张继璜同去,两人抬回一坛,不光是备以自酌,也准备用来招待到周田办事的不速之客。
农历春节,是我国人民合家团聚的传统节日。“文化大革命”开始三年来,尽管大破“四旧”,但这个传统却很难破。道理很简单,这是中国人千百年来的风俗,并非什么“旧”。邻居们盛情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过年,而我总觉得自己仍在受审查,“待罪之身”不宜给别人添麻烦,都婉言谢绝了。
除夕之夜,山区小镇一片静谧。我独居斗室,展读灯下,四壁孑然,形影相吊。遥想全家五口分散在北京、江西、湖南、河北等处,天各一方,不得团聚,心情不禁怆然。于是取酒自酌,聊以排遣对家人的思念。尽管这样,我仍坚信,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主义总是有希望的,眼下种种不正常现象,迟早会改变。我有时就默诵白居易《凶宅》中的诗句:“权重持难久,位高势易穷……”以表达对造反派前途的看法,也宽假当时窘迫的处境与心态。
到干校后,不少搞专案的外调人员找我调查,问的多属历史情况。于是写检查、交代和证明材料成了我的主要工作。我始终抱定“实事求是”的宗旨,坚决不夤缘附会,以免害人害己,遗患无穷。比如在井冈山时,红军指战员一人一条扁担挑谷子的事,朱德挑了就是挑了,林彪没挑就是没挑。当时,林彪说是身体不好,没去;这些都是事实,不容改变,更不能把“朱德的扁担”硬说成是“林彪的扁担”,欺世盗名,伪造历史。


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3)
外调人员让我交代的历史材料涉及面很广,从北伐战争到解放战争都有。由于年代久远,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了,便不得不认真地重温一遍历史,从而使脑海中早已淡化湮没了的人和事,又逐一生动地浮现在眼前。
我想起当年在江西扩兵的情景。那时,连队干部和战士都希望自己的部队满员,满员了,打仗和服勤务做群众工作的人多,就能打胜仗,多办事。所以每到一地尤其打了胜仗,抓到俘虏,官兵都愿意去做,且最高兴做的一件事就是扩兵工作。每扩到一个兵,哪怕是“解放战士”(俘虏兵),大家都欢呼啊,我们队伍又增加新同志了!那个高兴劲儿真是没法形容。
忆昔抚今,不禁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从“文化大革命”开始,我已“靠边”近五年。五年来,除了挨批斗、写检查,不允许干任何工作。当年,我们为了扩大革命力量,把能动员的人一个一个都动员进来了;而今天,我们这些老兵却一个一个地被赶出革命队伍,成了“革命对象”,纵有一腔热情,浑身力量,也只能空对青山嗟叹。
想到我已61岁,“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就被停止了党的生活,现已五年。我今生还有几个五年啊?不禁怆然。于是提笔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倾吐心中郁结之言。写到激动处,两行老泪竟跌落纸上。
那个年代,像我这样的人写信,是很难送到毛主席手中的。我把信送交军代表,请他们转递,他们慷慨答应送北京。
在沉闷和孤寂中,我就读马列的著作。通读《列宁选集》时,特别喜欢其第四卷中《十月革命四周年》这篇文章。它那高屋建瓴的磅礴气势和勇于作自我批评的求实精神,深深地感染和教育着我。列宁在肯定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取得伟大胜利的同时,直言不讳地指出:“最重要最困难而又远远没有完成的事业,就是经济建设”,“在这一最重要最困难的事业中,我们遭受的失败最多,犯的错误最多”。而错误的原因,在于企图“用无产阶级国家直接下命令的办法在一个小农国家里按共产主义原则来调整国家的产品生产和分配”。在他看来,要克服这些困难和错误,必须实行新经济政策,使无产阶级国家“成为一个精明的批发商”,借助于伟大革命所产生的热情,依靠从个人利益上的关心,依靠经济核算,努力提高生产,发展商品经济,把千百万小农联合起来,把他们引导到更高阶段,“建立起牢固的桥梁,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
对照列宁的话,我想起1958年“大跃进”的情况。那时,我们不就是滥用行政命令,“刮共产风”、“吃大锅饭”;漠视农民个人的经营兴趣和对生产“从个人利益上的关心”;违背价值规律;忽视经济核算;有意无意地把商品经济与社会主义对立起来,终于导致了三年经济困难(也有水灾的影响)。“文化大革命”更是片面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突出无产阶级政治”,不重视经济建设;单一抓粮食生产,限制农民经营家庭副业,动辄割“资本主义尾巴”,致使农村经济停滞不前,严重制约了国民经济的发展。列宁把发展经济,当做巩固无产阶级政权,“为新的社会主义大厦奠定经济基础”的根本任务来抓;而“左”倾错误却把“突出政治”当做“一通百通”的灵丹妙药,别有用心地把政治与经济割裂开来。
这些问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虽然只能是掩卷深思、独自遐想,然而通过学习,思想上、精神上得到了一种解脱和慰藉,胸怀也随之而开阔。这时,我深深体会到“《列宁选集》一开卷,斗室油然起风云”了。斗室之中,风云一起,就产生当年在江西打游击时的那种气概。在“五七干校”两年多的时间里,我虽然处于受审的境地,但始终保持坚定的信念和乐观的情绪,认真地读了些马列的书(还有普列汉诺夫《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和由鲁迅翻译的《艺术论》等),这也是我一生中的大快事。


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4)
读书和劳动之余,我也不时到附近走走,了解一下当地农村生产和生活情况。云山,全称“云居山”,高达千米,峥嵘云上,巍峨挺拔,气象雄浑。在其东南的山腰上,有一个名为“横岭”的小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村民利用大山斜面的小缓坡种些药材、蔬菜和少量粮食,生活虽不富裕,但气氛安定祥和。我有时信步走到这里,深为其幽雅的景色和淳朴的民风所动,觉得颇似“文化大革命”中的世外桃源。有感于此,即景赋七律一首:
幽居陋室望青天,暇日常思远市廛。
涉水登山行草径,穿林破雾见炊烟。
鸡鸣犬吠村邻睦,菜嫩花香空气鲜。
清酒相迎不速客,几疑身到武陵源。
古人虽云“诗言志”,然而我这首诗,却并不说明我愿意寄迹林泉。几年来的社会###搞得思想烦闷,心绪不宁,如今能有机会到这些地方走走看看,接触群众,感受一点真诚和睦的人际关系和自然状态,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无疑也是山居生活的一件快事。当时,“文化大革命”还在紧张进行中,我想,什么时候我们整个国家才能恢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同心协力、和和睦睦地进行经济建设呢?
我喜欢孩子,只身到干校后更是如此。周围邻居中随父母一起来走“五七道路”的孩子,大约有一个班,最小的一个还在吃奶,其余的都在上小学、初中。他们经常在我身前身后转,央我讲故事,教他们写毛笔字,或看我做木工活。
小家伙们求知欲很强,王伯强的儿子王伊争就是一个。他当时只有###岁,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常向我提一些关于红军时期和长征的问题。我指着地图告诉他,井冈山在哪儿,红军从井冈山下来又去了哪儿,长征是从哪儿出发的,先后经过哪些省份,走了多长时间,最后到达什么地方,等等。他听得很用心,也喜欢想问题,样子文静而腼腆,我挺喜欢他的。
他的姐姐王伊力,当时也不过十二三岁,在云山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读初中。“共大”虽名为大学,实际上是中专,学生除在课堂上学习书本知识外,一个共同课目就是参加力所能及的农牧生产劳动。
孩子们经常上山下田,鞋子穿得很费。那时候,我经常打草鞋,除了自己穿,也送给孩子们和老表。这门手艺当年红军指战员人人都会,我也在行。
有一次我打草鞋时,伊力站在旁边看。我看她很想要草鞋,就对她说:“你跟妈妈要件穿不着的旧衣服,扯开成七八分宽的布条条,我帮你打双布草鞋。”她很高兴,一会儿便从家里拿了些布条来,我就给她打了双布草鞋。她舍不得穿,一直保存在箱子里留作纪念。前些年他们全家来看我时,伊力还特地把草鞋带来,说:“萧伯伯,您还记得吗?这是在干校时您给我的。”
重睹当年旧物,引起我对干校生活的许多回忆。昔日那个扎小辫的女孩子,转眼工夫已长大成人了。她告诉我说,她在某单位当会计,弟弟伊争搞电视宣传工作,现在已经是导演了。想想当年那一帮小家伙,有如一株株柔幼的小苗,“文化大革命”的风风雨雨虽然没有摧残到他们,但也跟着父母受了不少锻炼,甚至磨难。
在邻居们的孩子中,张继璜和王敏芝的小女儿张青,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张是江西老表,老红军,他们平常总是关心我,因此对孩子也有影响。云山虽是山区,夏天仍然很热,白天气温经常在摄氏30多度。为了凉快,我便将长袖衣服剪成短袖,长裤剪成短裤,王敏芝帮我用缝纫机把毛边一扎,看上去就整齐多了。
有一次,我陪张继璜一起到赤石岗中学去接小青回家,走到半路我腿上的旧伤又犯了,他搀着我到几里地外的总场医院挂号、上药,事后又扶我回来。这一切,小青都看在眼里。此后,她常主动帮我干家务活,还帮我拆洗被子。她们母女二人上山拾柴时,她主动对妈妈说:“萧伯伯腿上有伤,又有心脏病,不能让他也上山拾柴。咱们多拾点,分些给他就够烧的了。”我感到这孩子心地善良,特别懂事。她自己从小患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太方便,还处处关心他人,使我颇受感动。


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5)
还有几个当地小青年,如总场革委会主任的女儿,有时也到我这里来玩。有一次,她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来了,她们都是云山机械厂的工人,请我到她们单位去讲红军故事。她明知我当时的特殊身份,却并不介意。对我说:“您是江西游击战争时期的老兵,什么审查不审查,那是在北京的事;现在来到江西,老百姓早就审查通过了!”我有些犹豫,怕连累她们。而她却毫不畏惧,说:“我们是工人阶级,工人请您,谁能斗我们工人阶级?”
感谢孩子们的信任,最后我终于去了。
我不仅和工人、农民、青年、孩子交往,还同知识分子交朋友。到江西的第二年,我膝关节踝关节患瘙痒溃烂症,日夜不宁。一天上午,一位男青年来找我,说他从卫生部的“五七干校”(离周田15华里)来,是医科大学毕业生,名张祖济。卫生部钱信忠部长听说我病了,让他来看看,为我治病。他给我扎梅花针。几天之后,病痛减轻了。钱信忠和这位医务人员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一位身处逆境的老同志的同情,令我十分感动。以后,张祖济常来我处,我们交了朋友。我回北京不久,他也回来了。他现在河南经商,赚了钱,做些有益于国家和社会的事,我赞赏这位知识分子的气节。
到江西后,还有几个不期而至的老人来找我。第一位是当地的一位老表。那时,正是1970年春节刚过。一天早晨,张继璜到山下食堂吃早点,看见一个50多岁的农民,肩背一支鸟铳,手提一只麂子,进门就向食堂服务人员打听:“萧克在哪里?”
继璜见此人来得蹊跷,没有马上搭腔。过了一会儿,食堂有位湖南籍炊事员悄悄对继璜说:“这人就住在附近,一直在找萧克,能不能让他见见?”
继璜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把他带到我住处。坐下来一谈,原来是1930年我在红一方面军当师长时,他在师部当过伙夫,因为打摆子打得厉害,回家养病后,就与部队失去了联系。
我们聊了一阵子过去的人和事,他便起身告辞。临走非要把那只麂子给我留下不可。我推辞不掉,便拿出50元钱说:“你送我的我收了,我送你的你也不必客气。”他推辞再三,最后把钱收下,高高兴兴地去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从吉安南面的泰和县来了一个农民模样的老人,提着一块腊肉,在周田街上打听我的住处。当地老表摸不清他的来意,便兜圈子盘他的底。
有的说:“听说那萧老汉被打成了‘走资派’,你找他有什么事?”
来人一听就火了:“我管他是什么派!他是我的老师长,看看也不行吗?”
他找到我以后,见面就喊“萧师长”,说当年在江西独立第五师曾当过我的通信员,后来也是因伤病离队,痊愈后不知部队去向。几十年来,一直在家当农民,前些日子听说我又回到江西,就特地赶来探望。他是从泰和步行到永修的,中间隔着好几个县。为了见我一面,他专程由江西中部来到赣北,盛情实在令人感动。
第三位来找我的,是一个从南昌来的姓魏的湖南籍女同志,一见面就亲切地叫我“萧连长”。听到这个称呼,我就断定她是井冈山时期的老同志,因为1928年我在朱毛红军任连长。我详细地询问了一下,原来她是彭儒的嫂嫂。彭儒是湘南起义和井冈山时期的老战友。农垦部成立后她在人事宣教局任副局长。我到农垦部后,与她常有接触。
经她这样一说,我们很自然便聊开了。她说她早在湖南宜章县和井冈山时就认识我,她是在第五次反“围剿”的战斗中负伤后离队的,谈起这些年来的经历,不免有些伤感,我听了也不禁为之黯然。
回想当年红军初创时期,敌强我弱,战斗频繁,伤病员颇多,医疗条件差,一些负伤生病的红军战士不得不回家或留在老乡家治病养伤,不少人竟因此失散,流落各地。全国解放后,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过去的这段革命经历,有的由于得不到证明而不被承认,有的甚至被误解,思想上的委屈和苦闷无从倾诉,一见到过去的老战友,便倍感亲切。仅我到江西这年把时间,通过外调来找我写证明材料的不算,直接找到我的这三位同志基本上都是这种遭遇。中国革命胜利来之不易,其经历之艰苦曲折,情况之错综复杂,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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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6)
经过一年的审查,在1970年秋的一次群众大会上,恢复了我的公民权(没有恢复党的生活)。这时,原江西省委书记处书记、老红军刘俊秀,被结合进江西省革命委员会任副主任。他邀我去井冈山参加老干部学习班,并要我在班上介绍一下当年红四军第九次党代表大会的经过。
我事前准备了讲话稿,于9月中旬欣然前往。这个学习班有130多名老干部参加,其中有30多位是我的老熟人。大家劫后重逢,感到格外亲切。我的发言也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这件事被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程世清知道了,他认为让我参加这个学习班并讲有关党史、军史方面的问题不合适,就直接打来电话进行干预。但这时我已经讲完了。为此,刘俊秀挨了三次批评。当时我所讲的内容,后来都写进《朱毛红军侧记》一书,完全是史实。程世清之所以要横加干预,想来他是省委书记和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很需要表现一下“造反有理”的精神。
我虽然还在受审查,但仍有同情我的人。一天,有人告诉我一个消息,说在庐山召开的九届二中全会上,林彪一伙利用“称天才”和“设(国家)主席”的手法,发动突然袭击,加紧抢班夺权。毛主席及时识破他们的阴谋,在全国普遍开展了“批陈(即陈伯达)整风”运动,给林彪一伙以沉重打击。
从那时起,我的政治待遇有了改善,军代表小组常通知我到校部去看文件,14华里的路,上坡下坡,走走歇歇,一般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军代表考虑我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同时为了安全起见,便派出惟一的一辆“华沙牌”轿车接我去看文件。组织上的关心照顾,既使我感到温暖,也使我深感不安。因为那时农垦部的领导干部还有好些人没有“解放”,我个人虽“解放”了,仍显得有点不大自如。
后来,我搬到山下广播站附近住。连队盖起新房子后,其他各户陆续也搬了。我被安排到离新丰大队两华里、与校部隔河相望的二连住,以利于参加政治生活。
1971年9月,林彪叛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的消息传到干校,我深为党和国家、军队感到庆幸。正所谓“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如今这个庆父式的人物还没等到人民起来除他,竟可耻地自毙于异国他乡,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然而,下一步情况会是怎样呢?我和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听传达。
大约是10月上旬,副军代表张致敬、校革委会主任李更新等从北京回来,带来了中央有关文件。干校的核心小组召开扩大会议传达,我也被扩大进去,并在会上发了言,会后我向中央专案组写了揭发批判林彪的材料。1972年5月,我参加中央召开的批林整风会议,我写的那份揭发批判材料,与朱德、聂荣臻等的揭发材料被列为七个主要材料之一,在党内公布。
不久,在干校范围传达、学习,展开了肃清林彪反革命集团流毒的群众性大批判。“文化大革命”以来,我的心情从没有这样舒畅过。因为高兴,又一次登上了云山。
我一早开始爬山,雾气很浓,人在雾中穿行,走一段,停一停,近午方始登顶。凭高眺望,眼前白云苍茫,随风变幻,时阴时晴,气象万千;阵阵山风吹来,松吟蝉鸣。面对如画景色,不觉心旷神怡,因得七律一首:
山居又是沐秋阳,唯读唯劳且自宽。
晨出家门穿雾上,午登山顶看云翔。
青杉作伞蝉鸣晚,绿草如茵野菊香。
一任乱云随风舞,抬头凝目望东方。
这时我惟一感到不足的,是党的生活尚未恢复,内心还是有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感。
我入党后,只在南昌起义失败后一度与党组织失掉联系,经过千辛万苦寻找,终于恢复了组织关系。但在“文化大革命”中又被“开除”出党。此次去江西,原以为能通过整党恢复组织生活,然而整整五年多,一直置身于党外,就同当年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形如孤雁的感觉基本一样。


云山“五七干校”的乡情(7)
1972年元旦到了。这是在干校度过的第二个元旦。放假期间不断有同志来我处,大家在一起聊聊,节日过得比头年还热闹。谈得最多的是林彪的叛逃。我与林彪工作时间久,了解多些,自然就成为谈话的中心。
新的一年刚刚过去半个月,1月16日那天,张致敬来电话通知我:“农林部(1969年4月,国务院农林办公室、中央农林政治部和农业、农垦、水产三部及中央气象局,根据中央精简的原则合并)党的核心小组决定恢复你的组织生活。”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上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终于又回到党的队伍中来了!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过了20天,校部又来电话,通知我回北京。我又惊又喜,忙追问一句:“带不带东西?”对方答:“带,全带上!”我明白了,是召我回北京了。
林彪的“第一个号令”,把许多老干部及其亲属都赶出了北京,在我去“五七干校”不久,我的岳母和姨姐也到了江西抚州。岳母是一个通晓革命大义的妇女,她有四个儿女参加了革命,其中两个儿子在土地革命战争年代牺牲,两个女儿也都是经过长征的红军干部。虽然她是家庭妇女,但对儿女参加革命,不仅不阻挠,而且积极赞助。她从直观的印象中对共产党产生了朴素的感情,又从这种感情上升到理性的认识。她常说,我的儿女们是好样的,他们参加的党也一定是好样的党。我被批斗并被抄了家,姨姐(在中央组织部工作)也被幽禁,她虽然紧张,但无怨无尤,她相信共产党。
在云山接到回北京的通知后,我想先到抚州,把这个消息告诉岳母,以宽慰她老人家。我向军代表和部革委会请假,他们立即同意,并派了一辆小车,让“五七干校”一位精干的同志随我同去。
到了抚州,母子、姐弟相见,心情分外激动。她们听到我回北京的消息,好高兴啊!虽然她们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京,但为我的问题开始得到澄清而兴奋不已。在抚州住了一晚,次日赶回云山,准备回北京。
盼望已久的事竟来得这样突然,一时反倒不知先做什么好了。消息传开,有些同志来帮助我整理行装。我决定不仅是铺盖、书籍,凡是我个人的劳动成果,能带的都带,包括斧、锯、凿和门前那条斧痕累累、又长又重的木工凳,以留作两年多干校生活的纪念。
校领导想得很周到,为了路上有个照应,决定提前安排军代表小组成员孙瑞林探亲,顺便送我回北京。
可是天公不作美,正当我们要启程的那天凌晨,赣北地区下起大雪。漫天皆白,公路上雪深盈尺。孙瑞林特地出去踏察了一番,回来告诉我,不用说是开车,就连步行都有困难。没奈何,只好卸下行李,直等到路上积雪开始融化才登程。
可能是由于天气骤变的缘故,一上路我就患了感冒。多亏有孙瑞林照应。从云山出发,300多里路程,历时两天两夜,终于在春节前回到北京。全家三代,分别从各地归来,劫后重聚,畅叙别情,颇有恍若隔世之感。最令人高兴的是见到了才一岁半的小孙子,使我感到格外亲昵,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隔代亲”吧。
回到北京后,干校和云山地区不少同志还陆续来看望过我。周田的小赵、小陈等,云山垦殖总场的领导同志,到北京时都到我这里来。他们未来之前,先打听我的情况,想叙一叙,又怕给我“添麻烦”,大概也是担心我重新任职后不像在云山时期那样了。
我知道这个情况后,便通知门卫:凡是江西来找我的人,请立即通知我。他们的到来,不仅使我有一种亲切真挚的故人之情,同时,也帮助我了解一些农村生产生活的实际情况,与群众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直接联系,有利于密切党群和军民关系。可以说,这也是我走“五七道路”的收获吧。
原载萧克:《萧克回忆录》(有删节),题目由编者所加


干校琐忆(1)
<b>  文/张中行</b>
<b>  准备离家</b>
1969年6月下旬,我们在北京昌平县(今昌平区)的白浮村参加麦收劳动,有一天开大会,传达上级的指示,都下放“五七干校”。依惯例,听到指示之后要学习、讨论、发言,说所指示如何及时,有如何伟大的现实意义。然后是化认识为行动,报名,希望批准云云。其实,当然也是人人都明白,这变实际的被动为假象的主动只是扮演互骗的一场戏;至于到后台,则是哑巴吃扁食,心中有数。人心之不同,在这里同样适用,是心中都有数而数不尽同。如我的朋友金禹民先生就以为此一去不会再回来,就结束了北京的家,带着老伴一同出发。先师俞平伯先生可能也是这样想的,北京的家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反正俞夫人也跟着去了。我有我的想法,是惟恐不能回来,但希望长夜漫漫终有时旦,那就也许若干年之后,还能坐在斗室,过翻看残书的生活。因为还怀有希望,对于已经住了30年以上的家就想保留着,以这个家为本位,走一个,万一不能回来,由妻和孩子支撑,仍旧过下去。主意已定,继而知道干校地点是明太祖的龙兴之地安徽凤阳,前往的时间是8月初,一切就照预想的准备。
其时,###已经取消(如此多的人口,不要管教育的部门,亦奇闻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人民教育出版社自然也要随着灭亡,所以,纵使人能放还,回出版社上班的机会总是没有了。于是准备离京的工作就由出版社之内做起。可以分为公私两个方面。私简单,是把属于自己的物品都拿回家。公复杂,有大小之分,如整理编辑室的书,装箱,送存某处,是小公;奉命捆办公桌椅,装车(运往干校),为罚劳动的继续,是大公。大致是7月的前一大半,仍须照常上班,名义,学习是绝顶重要的,所以还有各种内容的学习,开会,讨论新措施的意义、有无困难等,这是务虚;实是整理、搬运书籍、用具等的劳动。下班回家也不得闲,但只是我一个人走,需要整理的什物就不很多。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带走什么,要在够用与轻便间“允执厥中”。四季,白天穿什么、用什么,夜里上床梦周公,铺什么、盖什么,等等,家里有的带着,没有的买。带的东西,最难决定的是宝书之外的书,带不带,带多少,带什么,都包含不少问题。只说总括的,带,被发现,有判为“反”的危险,就说只是思想的,也不得了;不带呢,头脑饥肠辘辘,也不好受。千考虑万考虑,最后决定只带《唐诗三百首》、《白香词谱》两种书合订的一本(世界书局印),是想“心”无事可做,难忍,就背唐诗宋词,以求变度日如年为度日如月。结果呢,正是怕什么有什么,有如俞平伯先生之偷看《水经注》,被积极人物发现,惹了祸,我也未能逃过搜寻“阶级斗争新动向”之眼,于是罪上又加一罪。但凭良心说,处罚还是轻的,只是批斗一次,书没收而已。另一类是整理存书。曾设想把可有可无的都清出来,以便可以使家里人减轻一些负担,可是及至动手清,比如拿出一本,看看扉页,上有昔年某月日买于何处的记载,扔,心不免于恻然,就还是请它安居原处。总之,记得费力不小,战绩却很可怜,不过十几种,就是这一点点,也是横一下心才让孩子送往废品站的。
需要添置的东西也有一些,因为不像旧时代,货上市也有个老谱儿,想买什么,到某街某商店,准能买到合用的。“文化大革命”也破坏了这个老谱儿,因而需要什么,就要到街头去碰。有碰巧的可能,但凭经验,还是以碰而不巧的时候为多。还记得为了一双劳动棉鞋,曾跑了很多地方,最后才买到一双橡胶底五眼的。买雨鞋,图轻便,选了一双矮筒的,裴世五大哥看见,说如果土质黏,穿短筒的就会拔不起脚,因为就要启行,把他的一双半高筒的给了我。总之,为添置一些必需的衣物,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很少。
入8月,1日、2日、3日,很快到了5日,黎明即起,不洒扫庭除而收拾行装。记得是十时半起身,不言而与妻及住房作别。走出大门口,见同院不少人相送,面容都客气而带些无可奈何。这也是一种“得意忘言”,意是“不得已,只好去受,何时能回来呢?当然谁也不知道”。在京的两个女儿送往火车站,汇入昔为同事今为校友的人群,登中午开往福州的列车南行。次日清晨到蚌埠,下车,改乘卡车东南行,约行几十里到凤阳(府城)干校总部。像是在南门外,原是个监狱。午饭之后,乘卡车再东南行,约一个小时到了目的地。路上几乎无可看,大概在总铺附近,向右手看有个大水塘,惜已忘其名,面积大,水多,略可以显示南地的气象。###由部长起都上干校,校址总而言之是凤阳。出版社改牌号为干校的七连,我分入一排三班。我们都挤进茅草房,我那一间住四个人,都是语文室的。床是由北京运来的,床头有一块空地,可以安置箱子等什物。床上立即支起蚊帐,因为一到黄昏,蚊子就塞满空气。园艺队留有水井,卡车带来粮食,总之可以度日了。


干校琐忆(2)
<b>  劳动种种</b>
上干校,名义是学习,目的是改造思想。办法主要是劳动,外加一些读红宝书;对其中的一些人,读红宝书之外还要加一些批判或批斗。接受批判或批斗,非自愿也;根据好逸恶劳的人性论,轻如斯文扫地,重如上山采石,亦非自愿也。这就引来一个问题,用这样的办法,能够收到改造思想的实效吗?思想,目不能见,手不能触,泛论,说能,说不能,都难于举出确凿的证据。求确凿,只能缩小范围,不管他人,只问自己。我问过自己,答案是两个:一轻,是只能改造语言,即作伪,“说”好听的;一重,是受压,心不能服,思想更加转不过来。深说,还不止转不过来。
讲理,我不信别人有改造我的思想的权利,甚至资格;但事实是不许讲理,如何做由权和力决定,我无权和力,就只能沉默,俯首接受改造。严格说,接受的不是改造,是命令,即让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主要是劳动。
几百人,到这略优于不毛之地的处所来,小事,要吃,要住,要活动,大事,要实现“小楼连苑”,亩产万斤,人人脑筋变红,住在《阿弥陀经》式的极乐世界,这样的幻想,当然就不得不动手动脚,即所谓建设。建设就不能不劳动,还要大规模地,如斯文扫地之类就排不上号。正面说,劳动可分为三大类,基建、农业和后勤。基建,即建筑砖墙瓦顶的住房(包括猪的住房),以及挖沟渠、修路等都是。农业,原有些葡萄园,要扩大,品种兼南北,如既种冬小麦,又种水稻。后勤更杂,吃的用的,都要运来,以及生米做成熟饭之类皆是也。种类杂,劳动就不能不多而且重。
“重”劳动,有的重到几乎非己力之所能及,不得不尽全力挣扎,结果就带来大苦。这一大宗是参加基建,充当小工。小工的活,如挖地基、夯地、和泥和灰、运砖瓦等,都是很重的,重就带来苦。还有心情的不以为然,是推想,甚至确知,近观,必不能“小楼连苑”(因质量不佳),远看,有南口的花果山幻想为前车,也许不很久就降了温,都扔掉(幸或不幸而言中,至###持三四年吧,都扔了),不以为然要装作以为然,也带来一些苦。基建之外,重劳动还很多,只说两种。一种是初夏的收麦,记得3时起床,劳动至6时吃早饭,管饱,有一天曾计数,是未费力就吃了九两(粮票)。再一种是乘卡车往大红山,先采后装运建筑用的石块。登山,找、凿、集近于立方的石块,不容易;有的块头大,五六十斤以上,搬到车上也不容易。这个采石运石的劳动,我参加的次数不少,受的苦自然也不少。
有些活同样重或稍轻,可是脏,受命去干,还会有劳之外的苦。举两种为例。一种是长时间的,积肥。记得干过不少天,是把猪圈里混合着尿的粪先淘到圈外,然后抬到另外的地方。抬要两个人,另一个经常是吴伯箫。吴是由延安经过东北来的文人干部,到出版社任副社长兼副总编辑,领导语文室的工作,是我的上司;已经印过文集,记得所写《记一辆纺车》还入了语文课本。他位高,并有名,可是干校的熔炉有优越性,优越性之一是有的地方真消灭了阶级,即如他和我到积肥之场就平了等。他身体不坏,且有飞将军身先士卒的精神,淘,抬,都抢先干。我们还忙里偷闲,或苦中作乐,谈些有关旧事的闲话,如他比我早来北京两三年,上师范大学,曾听辜鸿铭的讲演,就是一同掏粪时告诉我的。再说一种是卸石灰车,只是不定时的片时的劳动,这片时还可能是入夜上床之后。不管何时,都要接到命令就出动,到车上或在车下,把车上的石灰请到地上。石灰大部分是粉末,干而轻,一动就飞扬,其中不少就落在身上,钻入鼻孔,总之,卸完,人就成为“白雪公主”。
还有一种活,不重,却感到很难做,是下稻田插秧。我生于北方农村,出外上学之前,曾参加多种农业劳动,因为未成年,都是辅助性的。北方没有水田,不种稻,也就没插过秧。不会,又因为年及耳顺,笨手笨脚,所以虽用不着大力而感到很费力。还要加一怕,是听说水里有水蛭(俗名马鳖),会钻到肉里吸血。有经验的人告诉我,如果发现已经钻进去,千万不要往外揪,那会揪断,就糟了,要用手掌用力拍打,促使它收缩,就会出来。因为有此一怕,前行几步就要看看腿部,插秧的速度就更加跟不上年轻人。幸而我老了,也许连血都味不美了吧,插秧几次,下水,水蛭并没有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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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琐忆(3)
使人头疼的活说了不少,还要说两种专职性质的劳动,挑水和烧锅炉。先说挑水,时间不短,是既要体力又要技术的活,派我,分明是意在折磨。但事实是既已为“奴”,也就只能听命。供厨房和锅炉房用水,一天平均六七十担。井的距离是百米左右,往返200米,六七十担就是万米以上。井相当深,用辘轳往上绞,一桶水三四十斤,相当费力。挑是扁担两端各一个桶,自然就要重一倍。所以开始干这个活,一两天肩就肿了。这不能说,因为你叫苦,意在折磨你的人就更加得意。对付这样的人要用庄生之学,看作或装作无所谓。实际是不能无所谓,比如绞水之桶可能落在井里,要捞,捞而不得就可能被判定为犯罪,接受批斗。根据“惯了一样”的处世奇术,低头垂手而立受批斗,也可以看作无所谓。最而真怕的是降雨,其土地是黏性,雨鞋会粘(zhān)很厚的泥,连抬脚都困难。尤其这种时候,我就看到更明显的怜悯的目光。
再说烧锅炉,供开水。派做这个活已进入1971年,即将放还的时候。我也乐得干这个活,单干,晨三时半起床,忙一阵子,烧开之后,可以轻松大半天。何况我还有个优越的条件,是“天纵”有火头军的才干,比如严冬到八达岭下的三堡劳动,我就曾专职管炉火,并且是“光荣地”由屋友(同屋十几个人)推举的。只是有个小困难,身边没有闹钟,怕睡过时,至时不能供应开水,将被判定为“阶级斗争新动向”,又是批斗。幸而语云,远亲不如近邻,碰巧邻床是王芝九兄,他说:“你放心睡吧,到时候我叫你,绝不会误事。”果然,总是三时半以前十几分钟,他就推我一下,小声说:“老张,该起啦。”计烧了约3个月,没有一次例外。烧水,就不再挑水,于是,如果遇见雨天,看见挑水的那位在泥路上挣扎,我就如在天上了。
最后还应该加说一种轻的“夜游”的劳动,是秋收时节看场院。模仿京剧中的打更,要两个人,那一位是吴道存兄。他在外语室的英语组任编辑工作,长我五六岁,安徽黟县人。我们合得来,一同受命做这个工作,遇见风雨之夜,就可以找个豹隐之地,上天下地,谈“真”心。我放还之后,人们对实现天堂幻想的劳动不热心了,改为军管带头,群聚终日,打扑克。再其后,时移则事异,就连安置幻想的地点也放弃了。
<b>  批斗再而三</b>
不记得什么人发的高论,生而为人,过世间一场,生活经验可贵,越丰富越好。对于这样的高论,我只能接受一部分,或一小部分。因为生活经验无限,其中有不可能的,如泥做的就难得尝尝分娩的滋味;有过于难忍的,如受苦刑之类。但是,我所举的这两类情况如果开除出去,而生活之道属于常人,即不修道(为道日损),不学佛(好事不如无),我想,那位的高论也不无道理。认为有理,信受奉行,对于千奇百怪的可能的所遇,可意的,如成为某外国的某市的荣誉市长,不可意的,如掷笔下海,不仅未能发,反而连吃饭也困难,我们就都应该欢而迎之吧?也就本诸这样的信受,回顾干校的生活,对于受批斗的再而三,也许应该说“有时”吧,我觉得,经历一下也不坏。以下说经历,记得共三次,至少是现时,情绪中是兼有欢乐的。
兼有欢乐,原因的一部分是,已经变“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暴风雨为和风细雨,比如变露天为室内,变喷气式为只是略低头,颈项上不再挂牌子,都是。时间也大为缩短,因为安排在早饭和上工之间,“胜利”结束之后还要劳动。三次都是由排长姜君主持,推想举行这样的会也是他决定的。至于决定之前,谁报告这“阶级斗争新动向”,就只有天知、地知、那位具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才并乐得使其才的人知道了。
“阶级斗争新动向”是对于某种行事的定性判断,批斗我,事当然是我做的。那就由事说起。第一次,事是挑水,绞水之桶掉在井里,捞而未得。井是园艺队留下的有大用的设施,在食堂和锅炉房的东南方,一个比平地略高的平台之上。井为砖壁,上小下大,水面直径约有三米。井相当深,估计有十几米吧。井口上安装辘轳,为的可以比用手提省力。不知道为什么,井绳与水桶连得不紧,因而有时候桶就脱了钩,掉在水里,沉到井底。备有捞的工具,记得是一根木棍,一端连缀许多铁钩。但井底面积大,用铁钩搜寻要碰运气。运气好,转一两圈就钩在桶的铁梁上,因而一拉就上来。运气不好,也许桶的位置不合适,就无论怎么用力,用多长时间,它硬是不上钩。挑水,非定职,时间稍长的,几乎都掉过桶,并经历过打捞的失败。轮到我,小心谨慎,但终归主观不能改变客观,记得掉过两次。第一次走运,没有费大力,桶就上了钩。第二次不走运,用钩怎样旋转,还有好心人来帮助旋转,终于是空空如也。不能不急,因为还要供两地用水。不得已,只好领个新桶,不再捞。可能就是次日的早饭之后,排长姜君通知,上工前到某宿舍去开会。入场,看许多校友已经围坐在周围,让我立在中间。我也是受过新时代的洗礼的,当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于是立正,低头,静待。排长先发言,大意是,我挑水,桶掉在井里,不用心捞,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所以开会批斗,以扑灭这种新动向。以下校友(不算我,应该称为战友)发言踊跃,理直气壮,甚至大声疾呼,都用颠扑不破的逻辑,证明水桶落井,不用心捞,确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批斗很必要。我呢,事后梳理当时的心情,觉得值得写而存之的有两种。一是感谢。原因可以分为两项。一是虽名为批斗,却批而未斗,因而与我的军训班友何其芳之所受相比,还不少温暖。二是只要求我听而不要求我说感受,我就可以毫无困难而过关。如果让说,必左右为难:左,学梁漱溟,背诵《论语》成句,“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我不敢;右,难道我也承认桶落水,急而无可奈何,是阶级斗争吗?再说心情的第二种,是可惜。具体说是可惜未录音,因为会上的高论都是超过《钦定四书文》百倍的妙文,理应保存,限于我自己,如果不早归天而有闲,也会想再听听吧?且说这可惜的心情,近年来还加了码,由录音上升为录像。如果录了像,又如果巴金设想的“文革博物馆”能成为事实,则这样的录像,入了馆,以其“古来稀”的优越性,总可以归入上品之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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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琐忆(4)
第二次批斗,事是1970年清明节起,连续几夜,看了彗星。这彗星名叫白纳特,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北京天文馆的湛穗丰女士告诉我的,也许还告知它光临的周期,不记得了。与哈雷彗星相比,它是小字号,可是以视觉为评断的标准,它就成为大字号。我生于1909年年初,由得见哈雷彗星说,正如吴祖光先生笔下所喜写,是“生正逢时”。1910年它光临,我赶上了,只是可惜,非神童,没有留下丝毫印象。76年之后,即1986年,它又准时光临,我仍食息于人间,可惜它未横陈,想看,要借助天文望远镜,我懒散,竟交臂失之。所以到目前为止,所见彗星,仍以这位白纳特最体大,最明亮。是在干校接受改造时期,记得是清明时节,已上床入睡,听见茅草房外有人喊“看彗星”。同屋的人都起来,我一向对于天体有近于惊异的兴趣,当然随着起来。走到院里,见一个有人体那样粗、长一两丈的白亮白亮的家伙横在东南方的半空中,真叹为稀有。因为稀有,又想知道它的变化,就连续几个晚上,上床前都到院里望一望。印象是,觉不出有什么变化。事后才知道,这晚上到院里望望,也有先进人物跟踪,汇报。然后是上纲为“阶级斗争新动向”,对付之道,当然又是批斗。也许是借了彗星之光,对于批斗,我偏爱这一次,所以前若干年,还写了一篇以“彗星”为题的小文(收入《负暄续话》),描画批斗的场面。为偷懒,作一次抄袭自己的文抄公。下面一段就是这样移过来的。
万没有想到,这与天空稀客的几面会引来小小的麻烦。这也难怪,其时正是四面八方寻找“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不得不快走而还跟不上的人,当然是时时刻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想在身上发现“新”不容易,而这位稀客来了,轻而易举就送来“新”。上面说“吾从众”,这“众”里推想必有所谓积极人物,那就照例要客观主义地向暂依军队编制的排长报告:某某曾不止一次看彗星,动机为何,需要研究。排长姜君一贯嫉恶如仇,于是研究,立即判定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其后当然是坚决扑而灭之。办法是惯用的批判,或批斗。一天早晨,上工之前,在茅茨不剪的屋里开会,由排长主持。我奉命立在中间,任务是听发言。其他同排的战友围坐在四方,任务是发言,还外加个要求,击中要害。所有的发言都击中要害,这要害是“想变天”。我的任务轻,因而就难免尾随着发言而胡思乱想。现在回想,那时的胡思乱想,有不少是可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如反复听到“变天”,一次的胡思乱想严重,是,如果真有不少人想变天,那就也应该想一想,为什么竟会这样;一次的胡思乱想轻松,是,如果我真相信彗星出现是变天的预兆,依照罗素的想法(今注:他在一篇小文《论彗星》中说,昔人相信彗星出现与世间的大变动有关,是天人关系近,今人不信,天人关系远,是退化了),那就是你们诸君都退化了,只有我还没有退化。这种诗意的想法倏忽过去,恰巧就听到一位战友的最为深入的发言,是想变天还有深的思想根源,那是思想陈腐,还相信天人感应。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也许有哈雷、牛顿、罗素直到爱因斯坦在心里煽动吧?一时忍不住,竟不卑不亢地驳了—句,“我还不至于这样无知!”天下事真有出人意料的,照常例,反应应该是高呼“低头!”“抗拒从严!”等等,可是这回却奇怪,都一愣,继以时间不太短的沉默。排长看看全场,大概认为新动向已经扑灭了吧,宣布散会。
第三次批斗,置身于新时代,想新时代之所想,说新时代之所说,应该承认,事非常严重,是伏案之时,不是钻研红宝书,而是在纸片上写唐诗宋词。与先进人物之一天两个12小时钻研小红书,仍说万年也钻不透、钻不腻相对照,就是只动用J·S·MILL的逻辑,也可以推出,这是不重视小红书,非反革命而何!挑水落桶,看彗星,小辫儿虚无缥缈,尚要批斗,况轻视小红书乎?罪大,批斗也要大举,是先搜查。开箱,很容易就找到由家中带来那惟一的《唐诗三百首》和《白香词谱》的合订本。接着开批斗会,审问,带这样的书,并抄录,是想干什么。我招供,说了不很重要的,是怕劳动时间拉长,过去能背的诗词都忘了,所以想偷闲温习温习;藏起很重要的,是入目的文字只有薄薄的一点点红宝书,无兴趣,头脑空空,也难忍,所以才暗诵几遍如“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之类,以期如鲁迅所说:“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为了忘却的记念》)审问很快过去,因为只是还想保留旧诗词这一条,判如何重的罪也够用了。以下是战友的踊跃发言。措辞容易,大意都是,竟敢轻视红宝书,可证无意改造自己,实为罪大恶极云云。现在坦白,其时听这千篇一律的高论,本应“闻善言则拜”,可是思路却偏偏不听话,而向相反的方向跑了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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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琐忆(5)
干校时间紧,会不久结束,野马也就不能再跑。又要感谢,处理只是这个合订本没收,未说判什么罪;还有优于俞平伯先生的,他偷看《水经注》要写检查,我则未奉命写检查,就可以不亲纸笔一身轻了。
批斗三次,都是会上热闹会下寂静,我当然大欢喜。参加的战友呢?推想人心还是肉长的,不管嘴里怎么慷慨激昂,心里也会大欢喜吧?想了想,也会有例外。何以如此推测?是有个同屋的某君,我伏案写什么,他必站在我身后的不远不近处窥视,可以断定,这次的抄旧诗词也是他汇报的。汇报,有所为,是得善报,显然,所汇报情节愈重,所得的善报也就会愈多,处理轻表示所汇报未受到“足够的”重视,岂能不失望?恕我拖拉,迟到现在才向他致歉。
学习古今八股,结尾,还应该不忘“教育意义”吧?干校生活,尤其其中流行的批斗,确是有教育意义,那是: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想平安、幸福,就要讲理,不要暴力。而要做到这一点,就不得不变人治为法治。法院,总不会把一个看彗星的人传去,审而判之吧?所以我住干校近二年,名为学习,如果说有所得,值得感激,喊万岁,我喊的不是改造万岁,而是法治万岁。
<b>  探亲</b>
语云,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不管位多高,力多大,发如何奇想,希望如用竹竿测池水深浅,一戳到底,终归不容易,因为执行要经过多人之手,多人中会杂有“人之初,性本善”,于是严酷之中就可能出现人情味。是1970年的后期,干校周年之后,不知由什么人决定,接受改造的人平等,都可以回家看看,期限是10天(?),就是出现了人情味。记得我是排在将入冬之时。行前要整理一下,因为时时要做搬家的准备,自己不在,东西散乱,别人不好下手。还想带点土特产,如蚌埠的熏肠之类,换个家里人高兴,可是不像现在,有钱唾手可得,也就只能想想作罢。起程,交通工具只能靠干校。记得到蚌埠,还吃了一顿饭。大概只有饺子,论碗,带汤,如北京之馄饨放大(汤内无调料)。我如阿Q之由未庄进城,吃不惯,尤其看不惯。其后是登上火车,一路无话,到了别不很久的北京。
离京回来,火车到终点站,三十几年,都是搭车北行,直奔后海。在车上还会想到,入家门,过前院、中院,就会看见可敬的房东李太太等人。这回变了,原因是:我到干校三个月之后,接到家里来信,说由于一种紧急情况,来不及同我商量,必须搬家,搬往北京大学二女儿的住处。搭车西行往城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家可归之感,很凄惨。人是无论如何多理想,甚至多幻想,过渡到身体发肤,就不得不实际主义。总之是心在鼓楼、后海一带,脚步却不得不走进昔日之燕京大学,今日之北京大学。
随着脚步沿未名湖北岸东行,到湖东北角向左转,即北行,至朗润园(在校园内北部)东北部,后湖东岸,有面南的职工宿舍楼五座,由南往北排为八公寓(学生宿舍名楼)至十二公寓。我女儿住八公寓一楼西端多半个单元(单元有房大一小二,我女儿住靠南一大一小,有阳台,另一小为他人住),暂时就成为我的家。入门,“民为贵”,当然要先说人,老,岳母,中,妻,青,女儿、女婿,幼,外孙女,都平安;五口人挤在一起,便于互相照顾,也可以说是优越性吧。不过究竟是太挤,举目看看,不免有逃难之感。我回来,成为六口;如果在外的女儿回来一两个,就真成为无坐卧之地。有什么办法!乱世,能活第一,忍吧。
然后说物。场地由大变小,自然规律,必装不下。不得已的办法,在心中不占重要位置并没有它仍可照常度日的,送人或当废品处理。仍容不下,放在楼道内存杂物的一间空房里。书柜,一大二小,知道我还不会有焚书的觉悟,不但未扔,还请到屋里。书呢,处理了不少,竟还有用报纸包而捆之的几十包。未开包,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上架,等我回来办理。也可说是上帝的恩赐,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是往如意处想,也就往如意处走。这如意处是还能坐在残书之旁,过眼观书手拿笔的生活。当然也曾想,这不会是空想吗?管它呢,反正一部分书还在眼前,胡乱地堆着,应该立即动手,整理。俗语说,病有工夫急有钱,其实是急也会有工夫,于是就不管假日无几,决定先整理书。困难不小。主要是场地有限:一是书柜的场地,只剩下三个,必装不下;二是室内的场地,因为书上架,要先分类,不都陈而列之就难于分类。前一个困难又带来一个困难,是为了每一本都有个坐卧之地,必须再清除一部分,清除哪些呢?都是多年怀着喜悦的心情一本一本请进来的,“驱逐出境”,必不忍,怎么办?又不得不实际主义,只好捏着头皮下手。计整整忙了两天有半,又挑出一麻袋有半,送往成府的废品站,书开包上架的工作才勉强结束。事后回想,正如“文化大革命”初期之扔之烧,终是失之胆太小,心太狠,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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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琐忆(6)
假期很快地过去了,又不得不离开家。生地方,除家里人以外,送行的只能有新近邻一对年轻夫妇,也许不在家吧,不记得了。
<b>  校友忆存</b>
出版社工作停顿,职工移干校,原来的同事成为校友,为数不少。这里只记寥寥几个,是由于多种原因,把其中的绝大多数推到“怀念”之外了。是有偏有向吗?曰不然,而是确实有原因。原因之一是大多数,劳动、住宿等不在一起,本无事,记忆中当然就不能占一席地。还有些人,有些接触甚至接触不少,明哲保身,总表现为远远的,冷冷的,以怀念为尺度定去取,也就无可写。还有少数人,有一点点交往,表现为还有些情热,至少是礼貌,可是事过少,想不漏而不能成篇,也就只能割爱。最后还有极少数人,如跟踪窥测然后打小报告的,主持批斗的,接触不少,记忆中当然有个不次要的地位,只是录取标准,记忆之外还有怀念,也就欲兼容并包而不可得了。这样损之又损,只剩下四位,吴道存,王芝九,黄秀芬,王福海,以下依次说说。
吴道存,近些年熟人间提到,都称为吴老,因为年还长于我,大概是五六岁吧。他是皖南黟县人,体貌不违水土,小个头儿。他是英语室的编辑,业务超出一般,听说中学时期就给上海某英文报写文章,就凭这个成就,考大学(上海复旦?),学校破例,免考就收了。人朴厚通达,同事都敬重他。到干校,也许照顾他年老体单薄吧,像是没有派他干过重的活,我们也就很少在一起。是秋收季节,派他看场院,据不成文法,看场院要两个人,就加上我。入夜,别人都上床去梦见周公,我们两个提一马灯,做逍遥之游,总是一往返之后,背倚一个麦秸垛,为上下古今之谈。这是真正的“交心”,所以很快就成为相知。我从心里尊之为兄长,因为觉得他性格中有个大优点,坚韧,为我所缺,我应该学,纵使知道必学不了。看场院的工作过去,我们还继续有来往,比如我烧锅炉,他借打开水之机就来看看我。1971年春天,干校的幻想狂热降了温,嘴里不说,心里兼行动却在走向结束。最明显的是办理结业事宜。人分两类:年过60,或满60,或即将60,算作已没有工作能力,退休,送到应该去的地方(未必是家,详下)吃退休金;其余算作有工作能力的,找个地方(几乎都是外地)继续工作。我和吴道存都年过60,去路当然是退休。连里(其实就是社里)办了手续,要上呈军管,既名为管就要从严,认为我们的历史都不清白,改为退职。与退休比,退职是名利两不全,我一时很懊丧。吴道存大概不是这样,记得有一天,他到我宿舍来,送来两个苹果,外加一句话:“已经成为事实,你想它干什么!”这句话我一生记着,辨析理,处理事,都把它看作一个重要的原则。
遵照另一个一般不得回城市的文件,我们两个都解职还乡。他带着老伴回黟县,我扛着两肩一口回京津间一个小村庄。如历次的鞭打一样,不言而采纳宋儒理气并存的哲学,打完了,气出了,理就抬起头来,不好说错了,而说是落实政策。不清不白有浓淡之分,吴道存淡,先落实,我浓,后落实,总之都是先瞪眼后微笑,使人不禁有何必当初之叹。且说我们还乡几年,吴道存先乔迁,移到屯溪;我后乔迁,移回北京。不断有书信往还。
王芝九,苏州人,原在历史室做编辑工作。人也是不违水土之性,精明,熟于世故。这本钱有优越的一面,是容易合于时宜,所以据说,他还做过苏州的教育局长。还有不优越的一面,是会远于“圣之清者”。但他得天独厚,或兼得教养之助,学识和品德都无懈可击。解放初期,他来出版社,推想是叶圣陶先生约来的。其时有过交往,记得是历史室编完初中本国史第一册,最后讨论定稿,参加的有叶先生和我,代表历史室的是他。其后交往不多,但有个清楚的印象,是通达,善于处世,能够照顾到多方面。来干校以后,不记得曾在一起劳动,是在干校的晚期,我们都搬到离大路最近的八间房,同屋有十个八个人吧,其中有他,而且碰巧是邻床。这时期,我听分配烧锅炉,要早起。未带闹钟,很怕睡过时,至时水不开,又要批斗。他看出来,让我放心睡,至时他叫我。果然,每天早晨该起的时候,他就推我一下,小声说:“老张,该起啦。”我没问他,为什么那时候他就能不睡,总之,单是这件小事,也可见他的才干不同于一般。我,正如他多次所说,“一看就知道是北方人”,直,少遮拦,对于自己信得过的,愿意推心置腹,有时也就向他吐露一些真的情意。他也说一点点,委婉,含蓄,但态度还是明确的。结业,我先走,行前,看屋里没别人,我指指某一个床位,跟他说:“千万不要说什么。”他眼睛里明显地藏有感伤和惜别之情,说:“我明白,你放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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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琐忆(7)
他在苏州有一所住房,两层楼以外,周围还有几间平房,解放以后,献给公家,只留楼上一间大的,准备告老还乡时住,就仗着他有这样的“预见”,干校结业,他获得准予回苏州的优待。
黄秀芬,福建人,在小语室做编辑工作,比我年轻约20岁。容貌和性格有特点,是温婉,对人,总是语言和气而面带微笑。我们认识比较早,记得第一次见是在###小红楼,那就应该是1952年或1953年。印象,她是个刚成年的姑娘,说一口地道的北京话。我推想她必是北京人,及至问她,才知道是福建人,来北京不久。我很惊讶,因为闽粤人学普通话,都是多南腔而少北调。我问她,她说福建话几种,她都会,都是到那里学,三个月,用当地话,当地人听不出来是外地人。我一生认识人不算少,语言天才之高,当以她为第一。可惜用非其才,半辈子坐在小语编辑室,编“大狗叫,小狗跳”之类。她还有个稀有的天赋,是“不移”的静,心如此,身也如此。所谓心不移,是言谈举止总是那样温和,像是你打她骂她她也不起急。所谓身不移,是到20世纪80年代,我们都回出版社,常见面,她在我的眼里,与20世纪50年代没有什么分别,还像是刚成年的姑娘。在干校,她因为什么问题没查清楚,也常分配做脏而重的活。有个不短的时期,我们在一起抹墙,她不是“行有余力”,可是还关照我。主要是她那“不移”,使我领悟一种珍贵的人生之道,我虽然自知必是可望而不可即,却每一想到就不能不感激她。
王福海,天津人,是食堂的厨师。我和他工作不在一起,劳动不在一起,可是感情不坏。他是名厨师,技术高,如果评级,总当是特级吧。记得20世纪50年代,有时食堂卖红烧鱼,买一盘,吃,味道总是超过一般饭馆,就是他做的。他血压高,常常在院里练武,锻炼身体,我就愿意借这个机会跟他闲谈一会儿。他为人爽快,厚道,虽然我们谋生之道不同,他还是把我看作朋友。我口腹之欲不怎么样,却对家常菜的做法有兴趣,有时就向他请教,他必仔细讲解,并告诉其中的诀窍。到干校之后,他仍在食堂,有时我挑水,难免与他碰头碰脑,他不能说什么,但看得出来,面上有爱莫能助的惆怅。他的血压更高了,终于不得不回天津休养。我放还以后,有时到天津去,想看看他,可惜没问过他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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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巴金在奉贤“五七干校”(1)
<b>  文/王西彦</b>
我在“牛棚”里蹲了两年后,毛主席就发表了“五七”指示。起初,是去上海郊区松江县的辰山公社,支援“三秋”。我们这批“牛鬼”排队下乡,才出大门,两边早站好了“造反派”,又挥红宝书,又呼口号。我们像过街老鼠灰溜溜地逃出人群的声讨。到了公社,我们睡在铺稻草的地上,是一层薄薄的干稻草。当时,有巴金、孔罗荪、师陀等。除了劳动,还开“田头批判会”,吃“忆苦饭”。“忆苦饭”是用米糠和野菜煮成的,炊事员给我们都换了大碗,用锅铲压得紧紧的,一定要吃完两碗,不许剩下半口。
到了9月份,我们第二次下农村劳动,还在辰山,仍然睡在潮湿的泥地上,铺薄薄一层稻草。除了上回那些老“牛鬼”,又添了不少小“牛鬼”。十多个人挤一间小房,像沙丁鱼一样,空隙所剩无几。晚上,只能摸着墙走动。记得辰山那时大喇叭里天天播样板戏,从早到晚,连下雨天也不停。
1970年3月,我们这些“牛鬼”从辰山转移到东海之滨的奉贤文化干校。这个干校设置在郊区奉贤县境,地处海塘以外,离塘外约五里,是海边一块狭长的盐碱地。干校的全称是“干部学校”,又称“干革命的学校”,集中了上海几乎全部的文艺工作者,有作协、剧协、音协、美协,还有话剧、京剧、昆剧、越剧、沪剧、淮剧等演出团体。男女老少,人数上千。
我们这些曾被专政过的人,从表面看,胸前已经不再佩带“牛鬼蛇神”的符号,也不再被押着走路,更无须每天三次“站队”。白天和“革命群众”一起劳动,晚上也和“革命群众”睡在同一所芦苇棚,呼吸着同样带有浓重鱼腥味的空气。新来乍到的人,也许还分不清谁是“造反派”,谁是“专政对象”。可是,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天半天,你就会发现,这中间的有一部分人,他们每说一句话,走一步路,甚至一个眼色,一声叹息,都会受到众目睽睽的监视。
我们下干校是第一批,最初的劳动,是加固新建的芦苇棚,在棚顶添盖稻草。我们住处的四壁由芦席围成,再涂上一层薄泥;棚顶盖的是油毛毡,再铺上一层稻草。海边风大,棚子老在吱吱发颤。碰上雨天,雨水就从油毛毡的缝隙里往下洒,在棚子里积成一个个水洼。床是上下铺,靠窗的下层铺全被“造反派”占据,挑剩的高铺才轮到我们。未经认真平整的泥地,过分潮湿,踩上去一步一个脚印,床底下还会长出生机勃勃的芦苇,地是咸的,过去曾经是盐场,现在除了芦苇,草木也很稀少。水也是咸的,烧的开水又苦又涩,煮出的米粥连咸菜也成了多余,只是洗过的衣裤总是潮潮的,不见干燥。上海郊区农村本来多的是蝮蛇,可在这个海塘以外的地带,就是蛇类也无法容身。只要站在高坡上往前面眺望,出现在你眼前的,远处是一排芦苇的长堤,近处是一片白茫茫的盐花。
在给芦苇棚加盖稻草时,派给我和巴金的劳动是搬运稻草。碰上的是个阴沉天气,地泥泞不平,到处撒满捆扎芦苇棚用剩的竹头和铁丝,海风过猛,再加上监视人的脸色和吆喝,我们心慌意乱,人变得格外笨拙,格外手脚不灵,因此总是摔跤,身子和泥土撞击出很大声响。作家协会下干校来的靠边人员中,巴金年近七旬,自然算得上是“老弱”了。长期的折磨,使他行动常易失去平衡,在干校的几年里,他摔跤的次数最多。风雨之夜,开会也好,上厕所也好,在昏暗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泥泞而滑溜的道路,经常听到有人摔跤的声音,十有###总是巴金。他的衣裤上,总是留着左一块右一块的泥印。
白天参加劳动回来,晚上还要开会。让我们集中在一起,由“造反派”监督着互相揭发批判。由于我们彼此都是熟人,多年旧友,相知很深。“造反派”鼓励我们狠挖、猛揭。但当时,大家都已同为不幸之人,谁还肯投井下石?尽管“造反派”大声催促,警告说:“互相包庇,罪上加罪!”甚至点名“勒令”发言,但效果不大。有的人勉强说话,也是避重就轻,敷衍了事。大家处境尴尬,就这么煎熬着,度过这一段开会时间。当时,剧作家柯灵坐了三年牢,到干校继续改造,和我编一个班组。


和巴金在奉贤“五七干校”(2)
我们有一个劳动项目是抬运粪水。在我们住的芦苇棚后面,有一个厕所,是用芦苇墙围成的,通着一个露天的大蓄粪池。我们要把这个粪池中的粪水运到耕地边的另一个大化粪池里去。大约相距一里地。清明前后,正是春雨连绵。天上下着小雨,我们用一个长柄粪勺,一勺一勺将粪水盛在粪桶里,然后抬到一里外的化粪池。我们肩上压着一根挂有满桶粪水的竹扁担,头上往下淌雨水,脚下踩着陷没脚踝的黏土,只要脚下一打滑,即便不跌跤,桶里嘭嘭作响的粪水也会溅得你一身一脸。大概为了照顾年老的巴金,他经常被派到化粪池畔倒粪水。当粪水“哗”的一声往池子里倾泻下去时,池子里的积粪也相应地喷溅上来。因此,干完一场运粪水的活儿,巴金的脸孔就成了“花猫”。巴金总是默默地忍受,很难得见到他惊慌或是激愤的表情。
在我们这些靠边人员中,有一个颇为特殊的人物。抗日战争时期,他充当过日军的翻译官,曾经随同异族侵略者光临过浙东我的家乡。我的一个亲姊姊,就在征服者的“扫荡”中惨死在日军的刺刀下,因此一看到他那副阴森森的笑脸,就好像看见死难姊姊的鲜血。可是,作家协会的大小“牛棚”一合并,命运竟然使我和他坐在同排位子上,和他一起“站队”,一起背诵《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他有一个惊人“绝招”,就是在他口袋里,藏有一大批告密信,只要谁不顺他的意,他就告谁。他一面是“牛鬼”队中的一分子,一面又是“造反派”的得力心腹。对巴金和我,他特别看不顺眼,总是和我们为难。对我的态度自然事出有因,对巴金的态度就颇为费解。到了干校,他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总管”,动不动就冲着我们大声吆喝:“把地扫干净!”“把粪桶抬出来!”诸如此类,层出不穷。在这样的时候,巴金也还是默默忍受。
有一个较长的时期,巴金经常被押回上海去游斗,今天是这个工厂,明天是那个学校。据说,这是因为巴金写了大批“毒草”,读者中毒过深,所以“消毒”的任务也格外繁重。有时巴金正在田里干活,或是蹲在食堂角落里吃饭,只要“造反派”头头一声令下,他就得丢下饭碗,或丢下锄头,匆匆上路,被押着到塘外镇上去乘郊区长途汽车,往往一去就是好几天。他的床位在我斜对面,看到他因押去上海游斗而空着时,我就非常为巴金担心。我知道表面的顺从,正掩盖着他内心的悲愤。幸运的是,每次“任务”完毕回到干校,他总是立刻头上戴起个小草帽,颈上围起条小毛巾,赶到劳动场地去。每逢我悄悄问他:“吃得消吗?”他的回答照例很简短,最多只说“还好”,但偶尔也说过:“没有法子呀!”在这样说时,他的喉咙往往有些发哑。而每当我重复劝慰他“一定要保重身体”时,他总是点头说:“对!我知道!”随后又加上一句:“你自己也要保重呵!”
干校里的学员,按规定是半天劳动,半天学习。但这个规定,对我们“专政对象”不适用。第一年全校各连都种稻子;第二年我们四连改种蔬菜。种稻的时候,每逢施肥,我们往往被派送空粪桶,双手提着粪桶,双脚陷入水田,身子止不住晃动,桶底总难免要碰到禾秧,有时还会把秧踩倒。这样就会经常遭到嘲弄和训斥;到了种菜的时候,景况大大改善,无论是育籽、播种、施肥、松土,以至选秧、收送,我们都能勉强胜任,不再动辄得咎。我和巴金总被派到一起,成了“老搭档”。此外,我们还收油菜籽、摘棉花。相比之下,收油菜籽难度比较大,手脚不小心,熟了的菜籽就撒在地里了。
有一个时期,我被派到猪棚养猪。在附近小河里捞浮萍,煮猪食喂猪仔。还打扫冲洗猪棚,这一套活,我都能从容地做。我也被派去赶鸟。稻子成熟时,鸟都来吃稻子,我就扛一个长竹竿,竿头上吊一个剪成人形的东西,手里提一面小锣。挥一通长竿,打一遍锣。尽情地呼喊,也趁机排泄一下胸中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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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巴金在奉贤“五七干校”(3)
由于当地十分潮湿,宿舍床底下也长出了芦苇。我的脊椎病愈来愈严重,右侧的腰和腿剧痛,连脚跟也肿了,走路一瘸一跛。“造反派”开恩,改派我到工具间搓草绳。因为瓜架需要大量的草绳。巴金也被照顾,同我做伴搓草绳。我在家乡干过农活,搓草绳不难。巴金缺乏经验,两股稻草辫子在他手里老不听话,搓成的草绳松松垮垮的;但他专心致志,勤学苦练,很快就学会了。在干校的日子里,春来冬去,寒暑交替,对待劳动,巴金始终全力以赴。送菜挑草时,可以只挑两筐的,他却每每争取多挑一筐,弄得两头轻重不匀,他就双手压着扁担的另一头,蹒跚而行。有一天,他挑担过水沟,失足跌进沟里,连眼镜也失落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这时,我听到了萧珊患病的消息。这对巴金是精神上难以忍受的熬煎。他显著地消瘦了,脸色也有些发暗。在浴室里冲澡时,我发觉他腰腹部皮吊吊的。我们一起蹲在田头选拣菜秧时,他的一双手变得异常粗糙。不久以前,巴金在上海宴请外宾,一位美国诗人抓起他的双手,说:“呵!你这双手多年轻,它们给人民做出了多少贡献!”巴金笑着回答说:“我这双手是吃饭用的,没有它们就吃不得饭了。”说着就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烤鸭。
在作协“小牛棚”里曾经诚恳劝戒伙伴的巴金,到了干校也变得有些爱发牢骚。自然,他的牢骚也仅只在我们两人蹲伏在田畦间选拣菜秧时才发泄出来。一个“造反派”在批斗靠边人员时,不仅一开口就“无限上纲”,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凭空捏造;一个原来的“牛鬼”,昨天才凭着某种因缘被宣布“解放”了,今天马上回过头来对昨天的伙伴竖眉瞪眼,大声呵斥。诸如此类,都是我们发牢骚的题目。
我和巴金还被派到食堂里去。有时是拣菜,有时是洗碗筷。在机关监督劳动时,巴金和魏金枝被派到厨房帮厨,曾经让警惕性极高的“革命群众”轰出去,说:“像他们这样的反动分子,怎么可以进入厨房重地?”到了干校,对我们的防卫似乎松了,不仅可以在食堂里劳动,还可以同别的单位派来帮厨的老“牛鬼”接触谈话。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的“牛鬼蛇神”,曾经在石门路的大“牛棚”和我们作协的“牛鬼”关在一处,可以说是“老伙伴”。所以,有机会在干校食堂重聚,自然分外亲切。有时,还敢小声开几句玩笑。可惜,他们“人艺”的“牛鬼蛇神”有几名情节严重,到了干校仍被隔离,关在三面临水的屋子里,劳动也不让参加。我们很想见他们一面也办不到。除了这些比较固定的劳动,还有一些临时性的差使。文化干校的人多,粪水也多,因为地里用不了,就用水泥船运到别处去。水泥船就泊在宿舍后面的人工河里。这个活主要也由我们“牛鬼蛇神”负责。挑粪或抬粪上下堤很重,溅出来粪水不说,要是不小心跌跤,跌到河里,问题就大了。
经常有满载砖瓦的运货船到干校来。搬运砖瓦就成为紧急任务,因为运货船亟待交货。这虽然不是脏活却是重活,主力当然也是我们“牛鬼蛇神”。干活时,每两三个“牛鬼”中间插一位“造反派”,起监督作用。集体排成长队,传递砖瓦。“造反派”都是年轻小伙子,手脚麻利。“牛鬼”大多是老弱,动作迟缓,而且难免失误。因此,队伍里不时发出斥责声。
下干校前,在上海,白天蹲“牛棚”,晚上仍然能够回家与家人生活在一起。到了干校,白天下地劳动,是“造反派”、工宣队监督,在食堂买饭必须排在“革命群众”的后边。特别是在宿舍,我们“牛鬼蛇神”一般都睡在上铺,这样更便于睡下铺的人监督。我们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翼翼,免得受到训斥。晚上睡觉,爬到上铺去时,必须轻手轻脚,躺下时不能随意翻动,连咳嗽也不敢大声。半夜下床小便,打扰了睡在下铺的人就麻烦了。
在我对面铺位,有一个“造反派”小头头,是某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分到作家协会当干部,是“四人帮”写作班子“石一歌”之一员。“文化大革命”中革命性极强,是干校四连的监督组成员,负责管理作家协会的“牛鬼蛇神”。他总是千方百计在我们面前显示他的“权威”。他以“看牛人”自居,自认为看“牛”有术,还把经验总结成文,题为《看牛人手记》,发表在“造反派”主办的壁报上,引起一阵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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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巴金在奉贤“五七干校”(4)
巴金的铺位,就在我的斜对面,到了晚上,巴金经常做噩梦,发梦呓,大喊大叫。一位好心的工宣队老师傅担心他半夜做噩梦会从上铺跌下来,让他与“革命群众”交换了床位。有天晚上,我又被惊醒,原来巴金又做噩梦了,大声喊叫,从床上滚到地下。如果他还睡上铺,这样一滚可能会摔坏了。因为巴金常常做噩梦,“造反派”认为他心中有“鬼”,逼他交待出来。
按规定,干校学员每月放假四天,可以回家一次。但对我们这些“专政对象”,要看你表现怎样。我总被认为表现不好而被取消假期。在别人回市区的时候,我留在干校打扫卫生或到食堂洗碗拣菜。回市区的办法通常是,从干校到塘外镇这一段(约10来里)走水路,“造反派”头头们坐在大水泥船上,由我们“牛鬼”在河堤上拉纤前进。到了镇上,会有一辆卡车等着,一般是少数“造反派”头头们先上车,选好位置坐定了,再把运回市区的大包小包搬上车,然后是“革命群众”,最后才是“牛鬼蛇神”。车里往往装得很满,我们勉强挤在最后面,屁股坐在挡板上。一路上手必须抓牢一件东西,生怕跌下去。有一次,我回家心切,正跟在“革命群众”后面往车上爬,一个刚刚赶到的“造反派”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拖下来,骂道:“我还没有上车,你倒抢在我前面,你要赶死呀!”还恶狠狠地宣告要取消我回家的权利。幸好身边一个“牛鬼”一把拉住我,又顺手推我上了车。当时我觉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天假期,有两天花在来回的路上,在家里只能睡三个晚上。我变成了一个非常恋家的人。妻子成了“反革命家属”,儿子是“狗崽子”。我们已被从大房间轰出来,挤住在一间小小的北房。冬天见不到阳光,夏天不透风。但这里毕竟可以享受到家的温暖。
我原来患有脊椎宿疾,受到海边寒风和盐碱地上湿气的侵袭,病情严重了,从颈椎直至右脚踵都肥大变形,行动困难。医院几次出证明要我留在上海治疗,“造反派”偏要我下乡“改造”。因此,不止一次,我趁休假的日子刚接受治疗,四连头头“限立刻返干校”的“勒令”就到达了,使我不得不背着个小包袱,乘郊区长途汽车到塘外镇,然后在苍茫暮色中,满怀凄苦,强忍痛楚,一瘸一跛地前去报到。当我刚一走近宿舍,就有个人好像从土里冒出来似的,一把从我肩上抢去包袱——这个人就是形容憔悴的巴金。
“你,你……怎么你……”
我想说一句谢绝的话,但我的喉咙已经哽噎,泪水也已经涌出眼眶。
“九一三”事件后,干校秩序有些失常。一名被隔离审查的剧团的“牛鬼”,趁监督人员疏忽大意,逃出了隔离室,和追赶他的人捉迷藏,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于是,我们四连的“造反派”采取预防措施,派人值夜监视,防止“牛鬼”中有人逃跑离校。这样的“苦差”,也是从“牛鬼”队中选人担任。我这个老“牛鬼”竟然也被看中。让我从晚上10点至12点,在芦苇棚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守夜。如果发现有“牛鬼”起床出逃,必须马上报告。干校的夜晚,蚊子很多,防不胜防,我不停地挥动麦秆制成的破扇子,驱赶蚊子。干校的秋夜,也是一片凄凉。我虽然右侧腰腿疼痛,足后跟肿了,仍然产生了想尝试逃跑一下的念头。我认为,他们不会料到守夜的人会自己逃跑,足跟肿了走不动路也不碍事,只要从海堤上往海里一跳,什么都了结了。我正这么想着,忽然从芦苇棚后面闪出一个人影,吓得我毛骨悚然。原来是一位工宣队老师傅在巡查监督。他让我回棚子里去睡觉。我回到上铺,却难以入睡,我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他在书中写道:“有多少青春被白白埋葬在这堵狱墙之下了,有多少伟大的力量被白白地毁灭在这里了啊!他们也许是我国人民中最有才华的人。然而,他们那强大的力量却白白被毁灭掉了,被疯狂地、非法地、无可挽回地毁灭掉了。这是谁的过错呢?究竟是谁之罪呢?”在干校的这个夜晚,我也向自己提出了这个疑问:“这是谁的过错?是谁之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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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1)
<b>  文/周而复</b>
周而复:男,1914年生于江苏南京。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著名作家、书法家。1938年毕业于上海光华大学英国文学系。曾任文化部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顾问、名誉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顾问,主要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上海的早晨》等。
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简称对外文委)和中央其他部委一样,也成立了“对外文委五七干校”,设在河南省明港。1969年下半年,“造反派”与“结合”的干部分批走了,没有问题的干部和关在“牛棚”里问题较轻的“走资派”们也走了,最后留下来三个人:李昌(时任对外文委副主任)、张致祥(原中共对外文委党组与对外文委副主任,时已被撤销了党内外职务)和我。我非常羡慕那些能去干校的干部,可是我们这三个人不够格。三个人的专案组“造反派”们也没有走,经常提审。
一天上午,我被专案组提审了。李昌也被专案组叫走了。但都没有详细审问什么“罪行”,回到“牛棚”的时候,张致祥铺位上的被盖衣物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空空的木板床。李昌指着空空的床位,向门外一指,右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我点点头。不用明说,我们都意识到张致祥给卫戍区司令部逮捕了。怕我们当场看到,特地调到演出公司后面的楼上去,说是提审,实在是提而未审。
现在整个“牛棚”只剩下我和李昌了。李昌神色有些紧张,张致祥被捕,无形中给他一种威胁,因为他是对外文委的头号“走资派”,二号三号“走资派”宋一平(时任对外文委副主任)和张致祥“抓”进去了,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要给“抓”进去。我心中有底——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政治问题,主要就是创作了《上海的早晨》,这部长篇小说是反映党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历程,不仅党中央发过有关的文件,并且我亲自听到毛泽东、周恩来和李维汉等同志关于这方面问题的指示。小说反映了历史的真实,不是什么“大毒草”。在当时,我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是没有发言权的,只有挨批挨斗的份儿。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恢复历史本来面目的。不过,在是非颠倒空前浩劫的时代,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大概是1969年11月前后吧,看守“牛棚”的“造反派”通知我们,要买什么东西,可以提出来,代你们买,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心头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逮捕李昌和我吗?一旦关到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买什么东西了。在“牛棚”里度过了两个多春秋,想买的东西很多,特别想买些好吃的东西,可是身上没有多少钱,何况是“专政对象”,怎么能提出买好吃的东西呢?我想了好久,不管是关进监狱还是到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总要穿鞋子的,脚上的鞋子破了,穿不了多少时候了,我便要求买一双布鞋。李昌大概也买了一双布鞋和别的什么东西。
一天黄昏时分,“造反派”要我们收拾行李,准备走。走到哪儿去?“造反派”不说,我们也没有问,跟着走就是了。汽车向北京火车站那个方向开去,一直开进月台,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由往来,私下非常羡慕。我们没有行动的自由,给“造反派”押着,在硬席车厢坐了下来。火车按时开动了,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记不得是李昌还是我,问“造反派”我们上哪儿去?“造反派”一副比冰还冷的面孔,严厉地说:“别问,到了那儿,你们就知道了。”
我于是闭目养神,静听车厢外的人声,想从吵吵嚷嚷的人声中辨别火车开往的方向。火车在墨一般的夜色中向南方开去,每到一站,月台上传来各种不同的口音,没法知道经过什么地方,听任火车把我们带往不可预测的站头。
火车开到明港,这是一个小站,下火车,已有卡车等候,押上卡车,在茫茫夜雾中,只看到车站附近闪闪烁烁的路灯,卡车一直开到息县,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看到前方右边有几排平房,黑乎乎的,幸好个别房屋还有微弱的灯光,否则那房屋也看不见。卡车驶进平房附近,李昌给押走了,不晓得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被送到一排平房那儿,“造反派”才说,这里是对外文委“五七干校”,把你编在二连监督劳动,必须服从连部命令,老老实实接受改造,不准乱说乱动,彻底坦白交待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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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2)
那间平房里放了八张床位,六张床分别放在四面,中间放了两张,其中一张空着,指定我睡在那儿,其他七个人日日夜夜可以“监护”我。这七个人当中,大多数是响当当的“造反派”,也有个别“结合”了的司局级干部气宇轩昂,虽还没有当上“造反派”,也是位准“造反派”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位曾经在我分管的部门负责工作的司局级干部立了功,向“造反派”汇报过我的言行。他荣任“监护”“造反派”的重要职责。可见人的变化。
我在二连里是第一号“专政对象”,每天打扫厕所,干重活,拉车运输砖坯和砖头,准备盖房用,途中有个陡坡,上坡下坡很困难。一般干部拉车上下坡时,有人过来帮忙,否则上不了坡,下坡一滑,特别危险。我拉车时,不但没有人帮助,监督我劳动的“造反派”还要站到车上去,增加重量,以显示他的“革命性”。我使劲拉了几次,都上不了坡,站在车上的“造反派”看到有人来了,又见下坡的路很陡,怕我控制不住会翻车,他也会翻倒在地,才不得不跳下车来,我吃力地把车拉过了坡。
拉车一使劲,勉强可以过坡,还有重劳动是我力所不及的。“造反派”押着我去运米,不管我体力能否背得动,要我弯腰,然后一袋有200多斤重的大米袋往我背上一放,命令我送到卡车上去。我背着沉重的一袋大米,寸步难行,使劲移动了两步,额上汗流如雨注一般滴下,那袋米滑下去了。一位中年干部见我背不动,给“造反派”咬了一下耳朵,大概怕我背不动会伤了腰腿,才没有要我再背了。
贫下中农一年到头都在田里干农活,他们长年累月都在劳动。我为什么不能呢?我要想方设法劳动,向贫下中农学习。“五七战士”自己动手,做一切能做的事。我也要向“五七战士”学。“五七干校”没有理发馆,也没有时间到县城去理发,都是相互理发。我暗暗学习别人的理发技术,开始为人理发。一般干部不敢让我理,怕接触“专政对象”,“造反派”看不起“专政对象”,不让我给他理。个别不害怕的干部才让我理,我心里十分感激,总算有了劳动服务的对象了……
从北京到干校来的人越来越多,平房住不下了,二连搬到一座没有门没有窗棂的仓库里去住,这回不是被监护在房屋当中,而安排在窗口下面的一张铺位。仓库外面飞雪,我的铺位也下雪;外面下雨,我的铺位那儿也下雨;外面刮风,我首当其冲,一阵阵冰冷的风从我床铺掠过,雨季绵绵,狂风阵阵,我冻得病了。
在不蔽风雪的仓库里挨冻,不只我病了,住在里面的干部和“造反派”们也受不了,虽然他们可以生火取暖,但也敌不过冷风侵袭。幸亏当时仓库别有用处,我们搬到那一溜平房去住。这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有门有窗,睡觉时可以关门关窗,把风暴雨雪挡在屋外了。
在干校,一般干部和“造反派”主要是搞生产劳动,春耕、插秧、除草、施肥、收割、打场、运送入库以及其他劳动等。“专政对象”,像我这样列在另册的人,除了同样参加生产劳动外,还要干臭活、脏活、重活。
早在1939年,我在延安参加过“大生产运动”,1964年至1966年在山西介休县东湖龙人民公社参加过生产劳动,多少有点锻炼和经验,不过那时候处境和地位不同,而且工种也不一样,耕的是旱地、山地,种的是土豆或者玉米、高粱,比较简单。在“五七干校”种的是稻子,在水田里操作,把秧苗分行插到水田里,看上去并不难,可是要长时间弯腰劳动,就不简单了,时间长了,腰累了,伸不直,站不起,低头望着水田,眼睛发黑,几乎要跌倒在泥浆似的水田里,动作就慢了下来,不能继续插下去了,只好慢慢伸直了腰,仰头望望青天白云,舒缓地喘口气,看到左右两旁的“造反派”插秧速度很快,比我插得行数多,不得不弯下腰去,加紧插。一天劳动下来,晚上躺到床上,几乎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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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3)
我是在城市长大的,像老农对子路说得那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延安以前,确实如此。在干校监督劳动,学到了不少生产知识。看到亲手插的秧苗成长,整个田野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夏天的热风里像波涛一样起伏,心里充满了喜悦的激情。转眼之间,绿色的海洋变成了浪涛滚滚的金黄色的海洋。金色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是愉快的季节。可是割稻也不是简单的劳动,我割的比别人慢,有时还不小心右手拿着镰刀碰到左腿,留心看看农民的收割,发现我站的姿势不对,应该右腿弯曲向前,左腿斜向后方,两腿之间有一定的空当,这样动作再快,镰刀也碰不到左腿了。割稻也是弯腰的活,我的体力倒有一些,就是怕弯腰,我是陶渊明那一派,“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收割稻子却非“折腰”不可。腰酸了,就伸直腰站一会儿,再收割,这样,逐渐适应了。
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烈日当头,晒得浑身出汗,汗流浃背。一眨眼的工夫,乌云骤起,遮住太阳,大地阴沉沉的,仿佛狂风暴雨就要降临了。广播电台里气象预报,明天阴有阵雨。干校革委会决定:挑灯夜战,赶在暴风骤雨降临之前抢收。那些年轻小伙子,摩拳擦掌,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番,我劳动了一天,体力消耗殆尽,到了晚上已经支持不住了,怎么能“夜战”呢?干部和“造反派”都参加“夜战”,“专政对象”更应该这样,有什么好说的呢?强打精神,硬撑到深夜12点,连部的头头动员,继续大干。这时一位中年女干部站出来说话了:我们中青年干部响应连部的号召,继续战斗到明天,年纪大的“走资派”不要参加,他们参加“夜战”把身体累垮,就失去了斗争的对象。大家同意,连部的头头点名要年纪大的“走资派”滚回去。我是其中之一,遵命“滚”回去了。我内心感激那位女干部,表面上言词严厉,在严厉中却蕴藏着对“走资派”的同情,否则,我一定要病倒了。
抢收以后,一般干部和“造反派”参加学习中央文件去了。“专政对象”没有资格看中央文件,更没有资格学习中央文件,继续监督劳动。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每天打扫厕所。
“五七干校”住的是平房,当然没有抽水马桶,连马桶也没有,不管男女都上露天公共厕所。靠近连部那个公共厕所分配我打扫,清除粪便,挑到地里田头沤起,准备施肥。厕所里地面上的手纸、香烟蒂、包物纸以及其他秽物,也得打扫干净。每次打扫得比较清洁了,还要仔细巡视一下,察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干净的,然后才拿着粪勺和扫帚走了。
第二天去厕所一看,昨天比较清洁的厕所,变得一团糟,遍地杂物,手纸到处都是,连蹲坑的木板上也有粪便,臭气熏天。大概打扫厕所久了,已经习惯熏天的臭气,仔细认真再打扫一番。可是次日再去,又是一团糟,仿佛这厕所永远打扫不干净似的。
干校“五七战士”学习,我们这些被专政的对象在劳动;他们开会,我们也在劳动。他们在学习什么,在开什么会?对“专政对象”是保密的,而且在公开场合,或者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接触“专政对象”,划清界限,表示坚定的立场和高度革命性。“专政对象”自然更不能和“五七战士”们接触了。可是当厕所里只有一位“五七战士”在拉屎或者撒尿,四顾无人,有时就低声告诉我一些“小道消息”,这在当时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从“小道消息”里我可以了解或猜测“大气候”的变化,只有“大气候”的变化,和“专政对象”问题的解决息息相关。有一天,一位同一个连队的“五七战士”低声对我说:“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林彪摔死了,在温都尔汗……”这是1971年9月13日以后的一个黄昏时分听到的。我回想这一阵子在“五七干校”里那种异常严肃、神秘、紧张、繁忙的气氛。整个干校都在开会、传达、讨论,“专政对象”除外。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不是没有迹象可循,原来干校里有这样的标语“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现在撕掉了;“林彪语录”没有人念了,人们的嘴上再不提“林副统帅”了。我相信这条“小道消息”是从“大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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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4)
一天上午,传我到连部去,桌子上放着红头中共中央文件,那个头头严肃地对我说,现在给你看一份绝密的中共中央文件,不准对任何人说,不准泄密,如果讲出去,要追查,要处分,你要牢牢记着。我点头遵命。他旋即把那份林彪篡党夺权叛逃在温都尔汗上空飞机失事坠毁身亡的文件给我看,其中还附有照片。我看了,心头涌起惊愕的波浪,被监督劳动在干校里,连报纸也不大容易看到,仿佛给装在密封的罐头里,对骇人听闻的林彪阴谋诡计和狼子野心,竟一无所知,幸好党中央正确处理这件关系党与国家安全的特大事件。
林彪折戟沉沙,罪有应得。可是“四人帮”仍在,张春桥、江青、王洪文和姚文元们更加疯狂了,步林彪的后尘,在一步紧一步地进行篡党夺权。
我的健康情况比过去差了,可能由于营养或传染关系,染上了肝炎,小腿浮肿。1962年春天,我因肝炎,肝大四指,曾经在厦门鼓浪屿住了半年左右时间,请治疗肝炎的著名中医看,基本痊愈了。没料到将近十年以后,炎症又袭入了肝部。好在我已经有了治疗肝炎的经验,并不在乎。干校医务室王大夫却非常关心病情,要我增加营养,每天喝点牛奶吃点鸡蛋。这在干校是不可想象的奢侈品。回到住处,向连里反映,犹豫不决,表示感到困难:被专政的对象怎么可以喝牛奶吃鸡蛋呢?连队头头要留下我这个斗争对象,不能让病情恶化,命令我:王大夫叫你吃,你就吃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当时,冻结工资,每月只给我20元生活费,哪儿有钱买这些东西吃呢?头头说:可以向周而复的冻结工资中借用。
服药,增加营养一段时间之后,肝炎和浮肿病情好转了。“牛棚”和“干校”长期限制“专政对象”的营养,每天没有足够的热量,入不敷出,身上原有的库存逐渐消耗了,临时短期增加一点营养的救急办法,恢复不了原有的健康状况,抵抗力大大减弱了,疾病伺机为虐,伤风感冒、支气管炎等接踵而至。干校医务室简陋,药品极少,医疗设备更差,有病都到信阳的医院去治,住在信阳地区招待所里。我也被“造反派”押赴信阳治病,住在四人一间的房子里。清晨,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冷嗖嗖的,冰凉的北风不断从门外像贼一样的偷偷溜进来,我用被头把肩膀盖住,忽然听到一阵哀乐从窗外飘了进来。播音员以沉痛的声音缓慢地宣布,优秀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陈毅元帅不幸因病逝世了……
我第一次见到陈毅是在济南。1946年3月2日中午,作为新华社与《新华日报》特派员,随同马歇尔、张治中、周恩来三位将军巡视各地军事调处执行小组,这天上午9时5分专机从北平飞到济南。代表共产党参加会议的是陈毅将军和解放区的山东省主席黎玉。对陈毅将军,我心仪久之,一见他那豪迈爽朗的大将风度,很想采访他,但当时不是个别采访的时机,只是握了握陈毅有力的手,打了个招呼,没法多谈。
上海解放后,陈毅是中共中央华东局书记兼华东局统战部部长,同时是上海市市长;我是华东局统战部秘书长,兼管上海统战工作,也在上海市人民政府兼点职务;陈毅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时,任命我为市委统战部第一副部长。陈毅调任国务院副总理分工先管文教、后管外事,不久,我也被调到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任委员和党组成员,在国务院外事办公室领导下工作,陈毅副总理兼外办主任,直到空前浩劫的“文化大革命”中,他挺身而出,面对“造反派”仗义执言,捍卫党中央的正确路线和伟大成绩,“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遭受林彪与“四人帮”的迫害(打倒“四人帮”以后,我才逐渐知道一些情况)。林彪发出“第一个号令”,他的名字在下放之列,不幸患了肠癌。
我躺在病床上黯然很久,像是发呆发痴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四人帮”的统治淫威之下,有什么话好说呢?又怎能让你说话呢?人们的嘴都给“四人帮”用无形的封条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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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5)
陈毅逝世不久,1972年4月间又传来陈正人和曾山相继逝世的噩耗,我不了解其中病死原因,看到4月24日《人民日报》社论《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初以为是体现毛泽东的思想而写的,我在延安的时候,就听毛主席说过这样的话。以后才知道是周恩来总理授意《人民日报》,是针对陈毅、陈正人、曾山等同志不幸误诊相继逝世而写的,目的在于“治病救人”。周总理因此受到“四人帮”攻击。但周总理中流砥柱,不为所动,继续抢救有病的高级干部,表面无病的也要进行体检。(在陈正人、曾山等病逝后,周恩来指示有关部门:对在京及疏散到各地的副部长以上的高级干部普遍进行身体检查,改善他们的医疗条件。同时,还指示全国政协机关对上层爱国民主人士的医疗、生活状况进行调查,了解掌握各类情况和问题。)
这年5月,我心绞痛发作,坐骨神经痛,行动困难,到信阳地区医院治疗未好,也是那位校医务室王大夫开证明要我到武汉大医院去看。经连部和干校革委会批准同意,我又向“周而复冻结工资”中借钱,干校派一个瘦高个儿的干部把我押赴武汉看病。
到了汉口,我们住在利济路的一家小旅店里,为了防止引人注意,我化名赵国祥。历史上曾有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英雄人物,我不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因为做地下工作或者应付客观环境埋名隐姓是必要的,事后原来的姓名当然照用不改。我到武汉医学院附属医院去看病。武汉医学院是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搬迁过去的底子,加上当地的医务人员组成的,其教授、医生在湖北省实力翘楚。我第一次看病,医生对我审视很久,看见身旁有那个押我到武汉的瘦高个儿的人在,了解病情,开了处方,要我先做心电图,服药、理疗,观察一下,再到门诊来看。
他在心电图申请单上写下如下字样:
有反复发作心绞痛(?)体质稍胖血压有时偏高*9摇在发作心前区有痛时再来多查一次 (疑有冠A供血不足)。
申请日期1972年5月29日
申请医生××
第二次看病时,押我的人在门外等候,让我一人进去。医生一边给我量血压,用听诊器检查我的心脏,一边低声问我:“你不叫赵国祥吧?你是周而复同志,对吗?”我暗自一惊,医生怎么发现我改名换姓的?只好点头承认,反问他怎么知道的?原来他是同济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在上海听过我作的报告,也曾在外交场合如招待会上见过我。我被列为“专政对象”后,第一次听到别人叫我同志,并不认为我是“敌人”,感动得一股温馨的热潮在身上流动,眼眶有点润湿了。他和护士对我的健康非常关怀,精心治疗,要我随时到门诊找他看病,不必坐在门外等候叫号。他有时还告诉我一些著名的重要负责同志的情况,这是当时列为“专政对象”的人很想知道又很难知道的“小道消息”。我感到慰藉。
心脏病经过治疗和休息,逐渐好转了,可是坐骨神经痛理疗的效果不显著,他劝我找中医按摩、针灸大夫看看,并告诉我靠利济路附近一家中医院大夫医道不错。这家医院在武汉名气相当大,各地慕名来看病的人很多,因为按摩与针灸醒针、留针需要较长时间,所以限制每天门诊号数,病人必须很早到医院排队挂号,有时挂不上号,只好第二天再去挂号。
我挂上号,中年医生袁靖给我看病治疗,他也发现赵国祥是我的化名,一边按摩一边小声对我说,你以后不必花费时间挂号了,可以直接找我,我亲自给你治疗,然后补挂个号就行了。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每天到医院看病治疗,经过一段时间,那位瘦高个儿见我没有其他活动,也不随便接触人,监视没有初到武汉时那么严密了。武汉是大城市,四通八达,人烟稠密,我也有不少朋友在武汉工作,凭他一个人是监视看管不了我的,要离他而去,易如反掌。但我绝不出走,看好病,锻炼身体,“四人帮”对我制造的什么“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大毒草《上海的早晨》”等等“罪行”,我还要平反恢复名誉,继续革命,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哩!


干校看病记(6)
过去多次到过武汉,在“牛棚”里关了这么久,到了武汉以后,妄想旧地重游,当然不可能到处“重游”,只希望“重游”东湖。因为那儿的湖光山色令我赞美,尤其是为了纪念伟大诗人屈原建立的“行吟阁”和诗人的雕像,更使我非常景仰。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史记》)“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离骚》)少年时,读屈原的《离骚》,我几乎可以背出,以后大部分忘了,但其中名句倒还记得不少。对其悬诸日月的不朽的流传千古誉满全球的伟大著作,我五体投地欣赏钦佩!
我的要求取得随同干部的同意,他带我重游东湖。我们走进大门,从左侧柏油路走去,看到浩浩淼淼的东湖依旧,远山如黛,白云悠悠,反映在湖里,像是落在湖里一样缓缓移动,湖边树木郁郁葱葱,在骄阳的照耀下,给朝阳的枝叶上洒上一片灿烂的金光。武汉的居民们,在炎热的夏天都到东湖来消夏纳凉,何况又是礼拜天,那天的游人特别多。我像一滴水珠,随着人潮流动,边走边看道路旁边的楼台亭阁,默默无语,不注意身边的人群。列为“专政对象”,几乎成为不可接触的人,我被“打倒”以后,养成不主动和任何认识的人打招呼,一则照顾对方处境,免生麻烦;二则心中所受委屈不愿意透露,在那种情况之下,有什么话好说呢?何况“文化大革命”以后,人际关系大变,世态炎凉,那些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人见“走资派”避之惟恐不及,更不必说见“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了。我们随着部分游人,走到一家饭馆门口,排队准备吃午饭,蓦地听到一声叫唤:周而复同志!使我在沉思中大吃一惊,谁在这样公开场合游人众多时叫我?抬头向前面张望,站在饭馆门前台阶上,一位健壮的中年人向我招手,他是湖北省政治协商会议副主席孙耀,曾经担任湖北省一个县的县长,多年来拥护和支持我们党领导的革命事业,抗日战争时期如此,解放战争时期如此,新中国建立后也如此,一贯跟着共产党走,著名的民主人士。他当然知道“四人帮”钦定《上海的早晨》是“为刘少奇复辟资本主义鸣锣开道的大毒草”,早已把这部长篇小说和作者“批倒批臭”了,却毫不在乎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打招呼,可见他的胆识和深情厚谊。我内心非常感动,考虑到他的处境,用眼睛暗示他有人“陪”着我哩,歪了一下嘴,表示不方便说话。他又向我招了一下手,才和他的朋友到楼上吃饭去了。那手势岂止表示再见,内涵着如海一样深的情谊,像骄阳一样温暖着我的心。
饭后,我向着屈原雕像那边信步走去,踱到那儿,暗自惊诧,屈原雕像不见了,底座上矗立了三位人物:工人、农民、士兵。为工、农、兵杰出的英雄人物竖立雕像完完全全应该,可以在东湖任何地方竖立,为什么要把祖国和世界的伟大爱国诗人的雕像毁掉呢?屈原雕像属于应该扫除的“四旧”吗?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年方40,就自投汨罗江的伟人,无法鞭尸,就该毁掉吗?我伫立在那儿许久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灵深处为巨匠默哀。
望见耸立晴空的巍峨行吟阁,我的心凉了。但是仍然要去看个究竟,因为那里面曾在玻璃柜里陈列历代屈原巨著各种版本,如后汉校书郎王逸,集屈原以下到刘向,叙而注之;还有晁补之重编本,洪兴祖补注本,朱熹集注本,以及近代现代校注本和研究屈原生平的著作。对于古籍的研究整理,往往“经生以义例说之,文士以中情会之,史家刻其博证,小学通其训诂,自汉儒以来千百家,辨者各操其术,以为一创”。随着楚文物不断挖掘出土,博采众长,加以研究、整理,更可以发扬光大不朽的诗篇。
我走进行吟阁一看:空空如也,什么版本和一切研究著作都荡然无存。我随着游人一同上了最高一层,抬眼望,湖山依旧,人事已非,连死去了两千多年的文坛巨子也在劫难逃,何况列为“专政对象”的后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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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看病记(7)
在武汉滞留了大概将近两个月,经过治疗,心脏病好转了,坐骨神经痛基本好了,我被“押”回干校,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牙齿出了毛病,痛得难受,干校医务室没有口腔科大夫,信阳地区没有较好较全的治疗牙病的设备,由医务室王大夫建议,干校批准我去郑州看病治牙。
毛泽东过去在郑州会见拉丁美洲等国的外宾,我参加陪见,但来去匆匆,没有时间参观游览。这次干校派人把我押赴郑州看病,倒想看看河南省的这个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特别是交通,京广、陇海两铁路干线纵横贯穿全省,在郑州交汇,构成本省的交通网的骨干,也是中国运输中心之一,东西南北往来的许多客车货车都经过郑州。我乘火车将要进郑州火车站时,从窗口望郑州站气势非凡,许多股道绵延不断,整整齐齐排在那儿,仿佛是用铁轨组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铁网铺在地面,一趟趟车如同火龙一般在轨道上急急忙忙奔驰,不断冒烟吐气。煤,燃烧自己,献出动力,拉引列车前进,却不要任何报酬,连“尸体”也不留下,剩下的余渣,化为灰尘,散在大地,又成为肥料,种植、培养庄稼,养活亿万人民。这种忘我的奉献精神,比嵩山主峰还要高出多少倍!可是许多人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要“献”什么,却伸出双手到处要“取”什么,并且“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连一块煤炭也不如,根本谈不到共产主义的伟大精神了。
在旅馆住下,第二天到河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看牙,经大夫检查,在病历上写了如下字样:
T7远牙合 面深龋,牙周有溢脓、Ⅱ—Ⅲ度活动 X光片示根周有骨质破坏。
建议:T7拔除,另做活动修复可到北京或上海做活动修复(做不锈钢铸造)
官明仪
所谓“活动修复”,即拔掉龋齿,才能去痛,做一“桥”,架在两齿之间,才不影响进食。他们可以拔牙,但不能做“桥”,需要到上海或北京就医,那边可以做“桥”。我请大夫给我开个治疗证明。他看到我身边有一位青年紧跟着,一步不离,并且发觉我是在上海工作过的周某人(在郑州我也化名赵国祥),立即开了证明,最后还说,你最好到上海去做“桥”,那边的设备器材比较好。我点点头,没有言语,内心对他十分感谢,估计可能离开干校,移地治病,治好病,锻炼身体,“解放”我以后,好继续为社会主义祖国工作啊!
没有时间参观郑州,我们匆匆回到了干校。
出来看病,我向“周而复冻结工资”借了不少钱,除了给家里寄去两百多块钱以外,全都花完了,每月仍旧是20元生活费,入不敷出,手头拮据,生活困难。屈指算来,到干校快三年了,继续列为“专政对象”,要我再次写出比较详细的自传,进一步交待审查的所谓“问题”,奉命按时写“思想汇报”,监督劳动,外出有人“看押”,在校有人监督,来往信件规定要经审查,发出的信必须主动送审,来信拆开审查后才送给我,如果信中有什么“不妥”的,就不给我了。我举止言行,连部与干校领导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的历史,入党的时候已经书面写给组织了。在青少年时期,就间接或直接在进步的左联的革命的影响和引导下学习和工作。入党后,一直在党所分配的工作岗位上工作,直接受党的领导,在中共中央党校第三部学习时,经过严格审查,作出没有政治问题的结论。新中国建立前不管是在延安、在敌后、在重庆、在北平、在上海、在香港,都是如此;新中国成立后,更是如此。“文化大革命”初期,成立了对我审查的“专案组”,六年多了,内查外调,用望远镜看,用显微镜看,用有色眼镜看,没有审查出什么问题,却迟迟不给我作结论,挂在那里,不“解放”我,继续专政。
干校的学员陆陆续续走了不少,连我的专案组成员和所在二连的“造反派”都走了很多,先后分别回到北京工作去了。


干校看病记(8)
中央已经明令撤销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原属对外文委领导的中国人民对外文化协会,文委头头们双手送给外交部领导,原在对外文协的相当多干部分别在对外文委干校学习。撤销后的对外文委干校改由外交部领导。对外文委名不存,实已亡,只留下这个干校和设在南小街的对外文委干校留守处。
“四人帮”对我的诬陷迫害,“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目标是陈毅副总理、周恩来总理、刘少奇主席等,我承担创作《上海的早晨》的全部责任,实际上也是我个人要写的,没有任何中央负责同志指示要我写;我的历史,党组织是清楚的,我年近花甲,不能在干校望着岁月流逝、渺茫无期地等下去,“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离骚》)于是写了如下的一封信:
一连连部并干校革委会王志远、杨钝、张述堂主任: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我即接受审查,至今六年多了。关于我的问题,曾向组织写过许多材料,虽然我过去历史于1943年在延安中共中央党校参加学习、整风、审干时,组织上作过结论,但也同样提供线索和证明人,以便组织上进一步调查了解。1970年上半年以后,组织上未要我再提供材料,大概业已审查完毕。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党中央关于干部政策,各单位无不迅速落实政策,分别解决。但我的问题,至今尚未解决。我的问题虽为中央专案组负责审查,但文委派人参与其事,想来干校对我的问题也经过审查研究,最后亦必通过干校解决。我要求干校向外交部和中央专案组等有关部门负责人提出,请其早日解决我的问题,俾以有生之年,为党为革命尽其绵力。联系结果,望告我。
我曾保存一些材料,其中涉及党和国家机密,并和我个人过去工作有关,希知其下落,以免失密。文委干部数次去我住处抄家,每次抄家我和家属均在场。抄去东西,初步想起的计有下列项目:文件,如《关于统战部问题》的文件;我在中共中央华东局和中共上海市委工作时,华东局统战部长由华东局书记陈毅兼,潘汉年任副部长并兼上海市委统战部长,我任秘书长并兼市委统战部第一副部长。
1954年秋,文化部借调我任中国政府文化代表团副团长,团长为郑振铎,准备出访印度、缅甸、印度尼西亚。我离沪赴京筹备出国事宜,数日之后组织决定将我调离统战部,离开上海。
在上述书面报告中,我叙述在统战部工作时一些情况。诸如此类文件,以及所保存和我有关系的文件,对于了解我过去的情况,均有帮助。笔记本,如我参加中央会议的笔记,1954年至1963年期间我访问亚洲、拉丁美洲和欧洲一些国家的笔记。信件,如党和政府领导人董必武、宋庆龄、陈毅、邓颖超等给我的信件,以及张骏祥承认他编写的《白求恩大夫》电影剧本是根据我所写长篇传记小说《白求恩大夫》信件等。作品原稿,如《上海的早晨》第一、二、三部原稿和其他未发表的作品原稿等。已发表的文章,如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和天津百花出版社退还的访问拉丁美洲散文报告集的文章等。照片,如我和党与政府领导人在一起所拍的照片,周总理送我的照片,以及国内和出国访问所拍的照片等。字画,如当代著名书画家赠我的作品,中外画册等。书籍,如许多中文书籍以及我的作品英国、苏联、日本、阿尔巴尼亚和越南等国外文译本等。报刊,如国内国外刊载有关评介我的作品文章的报刊等。皮箱……等等。此外,有银行存款一万元存单和现款450元。抄家时,家人曾要求留下抄去东西的清单,答复是时间来不及,以后再给清单。“井冈山”“造反派”组织专案组办公室找我谈话时,我曾看到他们在登记所抄东西,列一清单册子。按中央规定:抄去东西应列一清单交给被抄家的人,并须报告所在组织,存一份清单备查,并规定1967年5月以后抄家的东西均应退还本人,不论本人问题解决与否。但抄家清单至今尚未给我,1967年5月以后抄去的东西也未退我。参加我的专案组工作的文委干部和原一连主管专案干部绝大多数已调离干校,人事变动很大。据现在一连专案组负责人称,他未接管这些东西。我要求早日抄一份清单给我,并请告诉我所有抄去东西现由谁负责保管,存在何处。抄去东西,请组织上考虑决定并告诉我拟何时退还。


干校看病记(9)
据悉,按规定司局级以上干部审查对象,每月生活费是40至60元,希望我的生活费以此办理。除党费、房租水电费外,数年来,我每月生活费一直是20元,又经常生病,十分拮据。此事,曾口头向连部和校部反映,迄无回音。请组织考虑,并通知我如何决定。
此致
敬礼
周而复
1972年12月16日
花时间回忆,集中提出上述问题,可以说是投石探路,了解一下为什么不解决我的问题。谁知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更别说波浪了,音信杳然。上海市委书记陈丕显对我的情况,尤其是在统战部的情况了解相当深。上海市委已经给我作了结论,我与潘汉年在统战部期间只是一般工作关系,没有发现政治问题。但是文委干校专案组与林彪和“四人帮”控制的专案组未必完全了解,何况林彪还设有“罪行设计组”,对无辜者设计各种罪行,强加在被害者身上,沉冤不白。林彪虽然叛逃毁灭了自己,可是康生与“四人帮”继其衣钵,精心制造冤假错案,排除异己,千方百计迫害革命干部。因为我在统战部与潘汉年共过事,可能株连(当时潘汉年冤案尚未平反)。
“投石”没有探出路来,只好自己找路走下去。陈正人和曾山因病受到医院歧视,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而不幸去世。周总理决定通知在外地的高级干部回北京检查身体,防止出现第二个陈正人或曾山。许多问题尚未解决的高级干部回北京检查身体和治病去了。恩来同志为党和国家挽救了众多的革命干部,身染疾病的革命干部在死亡的门外徘徊,周总理挺身而出,热情地伸出援助与挽救之手。
郑州医生开的证明要我去上海或者北京治牙做“桥”,我向连部报告病情,交出证明。连部向校部请示,根据中央指示精神,没准我去上海。因为我在上海工作多年,熟人多,影响大,怕发生他们意想不到的事,于是批准我回北京看病。从1969年11月中旬,被当做“专政对象”押到“五七干校”监督劳动,度过三年零一个月的悠长时间,终于离开了。
1972年12月下旬,像我和李昌被押赴明港对外文委“五七干校”一样,这回是从息县被人押回北京。火车在茫茫的夜色中,隆隆地向古都名城奔驰。


干校探亲琐忆(1)
<b>  文/龚育之</b>
1969年9月,我们一行打前站的人下干校了。
中 宣 部“五七干校”设在宁夏贺兰县立岗镇外。那地方,原来是一个劳改农场。后来劳改农场迁走,化学工程建设公司仿照大庆的经验在那里办起了家属农场。“文化大革命”一来,不知什么人起哄,说:办家属农场,是“刘少奇的修正主义路线”。家属们本来不大愿意务农,于是,一哄而散,流回城镇,农场留下一大片空房。一共多少排,每排若干套,每套住一户,一间门厅兼生火的炉灶,一间带炕的正房,一间放东西的储藏室。打前站的主要任务,是打扫和修理这些好久没人住的空房,准备迎来中 宣 部的大队人马。家属同来干校的,每家住一套,不带家属的,三人合住一套,可谓相当宽敞。
中 宣 部办干校怎么选到宁夏来了呢?长话短说。1966年“五一六”通知,中 宣 部作为阎王殿被砸烂,新任命的陶铸部长,位居八届十一中全会新选出的中央常委第四名,到1967年1月,“打倒刘邓陶”(即刘少奇、邓小平、陶铸),也倒台了。经过一个时期的混乱,中 宣 部全部干部一锅端,被赶到北京市委党校原址车公庄去办学习班,随后对原中 宣 部实行军管。执行军管任务的是兰州军区的部队,所以,中 宣 部干校选址就选到了兰州军区所辖的宁夏。
长话短说,也不妨夹着说点闲话。我们军管组一位同志,名字中有一个字,不好认:虓,九字旁一个虎字。军管组派到中 宣 部,中央首长总得接见一回。接见时,江青不认识那个字,人家告诉她,那个字念“啸”。江青不高兴,说,用那么复杂难认的字做名字干什么?就叫“虎”,又简单又好认,不就行了?军管组到中 宣 部学习班同大家见面的会上,传达了中央首长接见军管组的情况,包括这个关于名字的细节。我虽然还在住“牛棚”,也知道了这个故事。大概是表示对中央首长的敬意吧,这位同志的名字就改了。听说,粉碎“四人帮”以后,这位同志给中央打了一个报告,说他的名字不是江青帮他改的,是康老帮他改的。“康老”即康生,1975年末逝世,粉碎“四人帮”之初,这位死者还戴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桂冠在那里招摇,但不久就被列为江青反革命集团主犯。我们军管组那位同志的名字当然也就改回去了。
回过头来说干校。下干校,对我说来,是大好事。听说到干校,就要准备解放干部。原来我这样的被打倒的干部,住“牛棚”,属“群专”(群众专政)对象,以区别于那些进了监狱或进了卫戍区的被“正规专政”的对象。如果解放了,就不再受“群专”,而同其他干部一样,都是干校学员了。这一条,到干校几个月后,就实现了。成为干校学员,便同其他学员一样,享有同样的权利,而最重要的权利,就是探亲。这一条,要到第二年,才能实现。
探亲假,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因为只有父母夫妻不在一地的干部才能享受,而我们原来都在北京。
现在,我们家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在宁夏贺兰中 宣 部“五七干校”。
我妻子,孙小礼,北京大学的教员。北大到江西鲤鱼洲办农场,她被分到鲤鱼洲去了。在江西鲤鱼洲办干校,可比我们在宁夏办干校艰苦多了。地点是鄱阳湖边的荒洲,住房要自己盖,几十人住一间草棚、两条长铺,十天才有半天休整,劳动强度大,双抢(抢种抢收)时尤甚。
我女儿,龚明,刚上初一。也随她母亲去了鲤鱼洲,同母亲住在一个草棚里。一条长铺,头上睡着孙小礼和龚明,接着是聂元梓和王庆淑,这是北大哲学系的两大名人,再接着是北大哲学系的其他女同志。后来龚明上了北大教师在那里为自己的子女办的“五七”学校。
我儿子,龚克,初中毕业(可还不满15岁),在北京进了工厂——七九八厂当学徒。
我父亲,龚饮冰,是中组部管的离休老干部,“文化大革命”中也被审查,一声令下,要他同也是属于中组部管的老干部袁任远、曹菊如、蹇先任、宋裕和一起,去江西抚州。那四位,每家都有家人一起去,我父亲则是孤身一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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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探亲琐忆(2)
白居易写过一首“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所怀”律诗,用“辞根散作九秋蓬”、“一夜乡心五处同”诗句,来描写离散各地的亲人间的思念。
我这一家,也离散在四处。
但我们有探亲假!
如何安排这探亲假,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
我们干校一位“同学”,原来的党委办公室主任刘敏,到她的丈夫王惠德所在的干校——中央办公厅江西进贤“五七干校”去探亲。王惠德还在被“群专”,那里劳动分外紧张,探亲期间,王还得参加劳动,刘敏不好意思偷闲,也跟着参加劳动。干校当局固然表扬这种“新风”,探亲的情趣却全然没有了。
我们夫妇往来通讯,反复商量,设计了另外的方案:我们都离开自己的干校,到江西抚州我父亲那里探亲。探亲假15天,不计路途。在父亲那里聚几天,享受天伦之乐,其余时间到沿路的革命景点“参观学习”,享受旅游之乐!
旅游,这是现在的说法,那时,这词还不流行。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方案啊。
第一次探亲假,安排在1970年11月。
我从宁夏贺兰去银川,搭火车,经包头、张家口,到北京。我的妻子,正好有公事,先期从鲤鱼洲到北京。我们会合,带着外甥孙宪成(他要到江西的一个兵团农场去劳动),坐火车赴上海。参观了党的一大旧址,又看望了孙小礼在上海的  两个哥哥。连夜再坐火车,经杭州,到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不开门,只得在门口拍张照片。转火车,赴抚州,到了我父亲的安置处。
我女儿也从鲤鱼洲来到了抚州。
一家人团聚,分外高兴。主要的话题是分别后各自的情况。在江西,他们这些老干部在生活上还是受一定的优待的。当地还安排他们中间行动还方便的人去参观了井冈山。我父亲没有去,因他更衰老了,已离不开轮椅。同来的老干部中有人去了,同我们谈起参观的情形。而去井冈山,正是我们这次探亲假的后半截想要达到的主要目的。
我们一行四人,我们夫妇,我们女儿,我们外甥,从抚州坐长途汽车到吉安。就是赣江边上毛泽东诗中“十万工农下吉安”的那个吉安。从吉安坐汽车直奔井冈山。
革命圣地井冈山,在我们的心中多么崇高!
我们住在井冈山招待所——当时可谓豪华宾馆。因为谈及不久前老干部来参观的情况,宾馆的服务员还记得蹇先任蹇大姐,便把我们当做“老革命”的后代来接待。还让我们参观了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时睡的木床的白木头床板,上面密密麻麻地签满了来串联的红卫兵用钢笔写的名字。我们还在竹林里请当地一位农民砍削了一根井冈山毛竹做扁担。这既是纪念物,又是实用品。我们至今还保存着这条扁担。
在井冈山参观了两天。茨坪茅坪,大小五井,黄洋界,朱砂冲,八角楼,这些我们从《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诗词》中早已熟悉的地名,一个个跳进我们可以眼接、手触的地方。每到一处,我们都用一位留苏同学送的С м е н а-2的135小相机拍照。这种相机只能拍一寸的小照。我们也到每个景点都有的服务站拍张较大的照片。一个个身配像章,有的还手执《毛主席语录》本,这是那个时候标准的姿势。每个景点都备有一个印戳,刻有那个景点的名称和标志,供游客盖在自带的小本上作为纪念。
在井冈山,我们看到的故居旧址,地点都是真的,但在这些地点的历史介绍上,却有掺假的成分。最突出的是两点,一是过分地突出了一个人——林彪,一是完全地抹杀了两个人——彭德怀和贺子珍。
在井冈山招待所,我们还得知有一趟往来于井冈山和韶山之间的汽车,单程三天,在永新和安源各宿一晚,每到一个革命圣地,就停下来参观。也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帮我们买到了车票。这样,又乘这趟车,沿途参观了朱毛会师、三湾改编、秋收起义、安源大罢工等纪念地,然后冒着雨直奔湖南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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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探亲琐忆(3)
在韶山,住在招待所里,从容地参观了毛主席旧居,他出生的屋子,读书的学校,游泳的池塘,父母的坟墓……
然后,从韶山乘火车到长沙。打着雨伞参观了清水塘、船山学社、第一师范,岳麓山的爱晚亭。我还想去看看橘子洲,赶到湘江边上,因为雨大风大,手摇的小渡船停驶,只得在江边岸上,引领眺望。这时,一位也是想过河的人,赶到江边,听到渡船停驶的消息,大叫一声“叶得韶”而返。这“叶得韶”,是长沙土话,犹言“糟了糕”。他们都听不懂,可我是湖南人,长沙是我中学求学之地。我阔别故乡23年,这次匆匆路过,不能多留,除了参观了几处革命景点之外,来不及访问在长沙的亲友和牵挂的旧地。听到这一句久违的、几乎已经忘却的乡音,分外感到亲切。
我从长沙一路火车,返回干校,没有超假!
妻子女儿和外甥,在长沙住了一天,访问了一家亲人,便回到江西,先送外甥到部队的农场,然后母女二人回到了鲤鱼洲。
这次旅游花费多少?很少,在井冈山和韶山住招待所,也不超过一天一元,其他旅途住宿,记得是一个床位四毛!而我女儿在这以前从鲤鱼洲去过一次井冈山,是拉练去的,脚都打了泡。这次住宾馆,乘汽车,在她,觉得实在是过分地奢侈了。
我们这次利用探亲假所做的沿途旅游,可以说是心无旁骛的纯红色旅游。
以后利用探亲假所做的沿途旅游,就不好说是纯红色旅游,而是夹着绿色,甚至是绿色为主了。
1971年的9月,我和妻子第二次探亲。
我们分别先到江西抚州我父亲的安置地,然后到九江。我爱人的大姐孙少礼,在外交部江西上高“五七干校”,她的儿子张晓贝,在延安插队做“受苦人”,到她母亲这里来探亲。我们约她们母子到九江会合,四人一起游庐山。还准备沿江而下到芜湖,会齐我爱人的哥哥孙万明(到解放区时改名顾景高,是上海干部,当时下放在安徽的小三线),五人一起游黄山。
到了九江,才知道长江轮船的票不能预订,只能在九江等售。从武汉发来的船,在九江可能售票,也可能不售票,要等船已发出,武汉通知九江说可以售票,九江才出售。如果这一班不售票,就得等明天的消息。我们要游庐山,必须先上山游览,下山之后再等票,哪天等到,还说不定。探亲假时间有限,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决定先去游庐山,在山上住一天,第二天再下山。船票则托人买。问题是托谁?我们在九江并无熟人。只好跟住在同一客店的旅客商量。这位旅客很豪爽,答应代我们买后天傍晚的船票,如果那一班的船售票的话。我们执意交给他票钱,他却执意不收,只是一再叮嘱:“你们可一定得赶回来!”
这样,一行四人第二天就上了庐山,住在牯岭。庐山开过三次中央会议:1959年八届八中全会,批判彭德怀(历史已经澄清,这个批判是完全错误的,但在当时还被说成是很重要很正确的一次会议);1961年中央工作会议,调整时期,讨论《工业七十条》和《高教六十条》(这两个条例的全称分别是《国营工业企业工作条例(草案)》、《###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草案)》);1970年九届二中全会(毛泽东写《我的一点意见》,林彪、江青两个集团恶斗,陈伯达被揪了出来)。这第二次,我作为参与起草《高教六十条》的工作人员,跟着陆定一、童大林、林涧青上了庐山。旧地重游,有资格为别人作导游了。两日间,除去一上一下,其实没有多少时间游览,只去了八届八中全会会址,参观了一些景点,仙人洞、纵览云飞、植物园、花径……还有白居易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和王阳明的“昨夜月明峰顶宿,隐隐雷声在山麓;晓来却问山下人,风雨三更卷茆屋”两处诗碑。这两处诗碑是我上次来庐山时注意到而一般游客不大注意的。


干校探亲琐忆(4)
第二天傍晚赶回九江小客店。客店的人告诉我们,人家已经替我们买到票了,正着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回来,这时已经到码头上去了。我们赶去,那人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焦急地来回走动。见到我们,松下一口气,说:你们再不来,我就不能等了,正准备把票转让给别人呢。我们千谢万谢,把票钱给了他,就一起匆匆挤上船去。
这位素不相识的、热心助人的旅客,他的名字我们已经不记得了,上船之后,人太挤,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但我们心底深处,至今还不时想起他。
船上太挤,挤到什么程度?挤到不但没有任何舱位,在统舱里、在甲板上、在船舷边、在楼梯口,也没有任何可以蹲下来的地方。我们来回寻找,毫无所获。忽然发现,在船舷边的屋子外面,挂着一块大黑板,上面写了一些通告之类,仔细看那黑板的下面,竟显出是一扇门。推开门,居然是一间小屋,两排座椅,有人在里面,却不拥挤。我们四人进来,都可以落脚。刚坐定,又有两人推门进来。已觉拥挤了,又听到敲门声,门内的人纷纷抱怨说不能再让人进来了。门内外的人相持了一阵,各自诉说了“不能再进”和“一定要进”的理由。最后还是让人进来了。旋即又有推门者,而刚刚进来的那位推门者,立即加入“不能再进”的阵营,力拒新的要求进入者。我目睹了因自己位置的变化而立场向相反方面转化的一幕……
船到芜湖,顾景高来接。为准备爬山,我想买一双胶底的解放鞋。街上铺面很多,但都是一个式样:上边是五个大字“毛主席万岁”,两边是一副对联“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橱窗里展示的都是《毛泽东选集》。从门面看不出里面卖什么货物,走进门去才知道。终于找到了一家鞋店,挑好鞋,交了整钱,等候着找余钱。忽听得“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我脑门前飞过。惊骇之余,又是“嗖”的一声,售货员接过找来的余钱,交给了我。这才发现,在柜台的诸位售货员和另居一角的收款员之间,分别装上多根铁丝,售货员把收到的款和货票夹在夹子里,“嗖”的一声顺着铁丝传给收款员,收款员开好发票,找好钱,再“嗖”的一声,传回给售货员。我回过神来,觉得有责任向售货员提出意见,就尽量温和地说:“同志,这样可不行。北京也有这样通过铁丝扔发票的,但是铁丝都是走柜台里边。你们这样,铁丝走柜台外边顾客头上,如果碰到了顾客,怎么办?”我自以为这是善意的提醒,却不料那售货员白了我一眼,掷来一句话:“有几个顾客长得像你那么高?”
我身高一米七八,算高个,也不是特别的高。我正想发怒,被小礼劝住了。我也想,如果争吵起来,人家盘问我的身份,写一封诬告信到我的干校,人家是当地什么机关的革命委员会,我是一个解放不久正在探亲的“黑帮分子”,你有理能说得清吗?这位售货员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态。但想到在九江遇到的那位素不相识、热心助人的朋友,就觉得人性的光辉永在,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到底也不可能都被扭曲,被扭曲了也还会回到原处,心里也就平衡了。
从芜湖乘汽车到黄山脚下,住下来,听说温泉浴池就在旁边,想过去泡一泡,解乏。去了,才得知正在清洗浴池,不能泡浴。“参观一下行嘛?”“要看就看呗!”我们三个男的走进了男浴池。池里的水的确都放了,但还有一个水口,有水从那里不断地流出。“能让我们在这个水口冲一冲吗?”“想冲就冲呗!”于是,我们脱去外面的衣服,穿着裤衩,坐在水口下冲温泉。我是近视眼,随手把眼镜放到池边的地上。冲洗浴池的人洗着、唱着、走着,一位同志一脚踏在了我的眼镜上。我很抱歉,直问是不是伤了他的脚。他一看,我的一只镜片被他踏碎了,也是道歉不已。知道我们是来游黄山的,我又是近视眼,更觉得过意不去。他帮助我们找到一些胶布,把踏破的眼镜框贴起来了,可以戴了,但踏碎的镜片还是没法贴到一起,贴起来也看不见了。他总想补偿我一点什么。忽然说,我那里还有一本以前出版的黄山导游,有四旧的内容,“文化大革命”以来都不出了,送给你,算是补偿吧。我说,不要说什么补偿,但是,有一本黄山导游,我还是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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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校探亲琐忆(5)
这样,没有了眼镜,“雾里看景”,但得到了一本导游,对各个景点的位置、名称、故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上山。大姐腰有点毛病,我们怕她登不了顶。我们又决定不从原路下山,而从后山下山。就劝她在山下周边从容地游一游算了。她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就同意了。我们四人,沿山而上,拿着导游的小册子细细地看景。我身体也弱,就决定分两天登顶,在半山腰的玉屏楼住一晚。上天都峰的计划还是放弃了,下午时分就到了山顶,进住北海宾馆。
没想到,我们登顶不久,大姐一人拄着一根竹棍,也到了北海宾馆。那时候山顶大概只有这样一处宾馆。原来,大姐在山下周边走来走去,觉得自己身体还可以。到了黄山脚下,却没有登山,总觉得不甘心。第二天决定一人登山,而且是一天到顶!
我们在黄山,看了汹涌壮观的云海,看了似人似仙的奇石,看了送客迎客的古松。冒着细雨上山浏览,又冒着细雨下山。下山沿途看了山谷下面突然挺拔直上的笔架峰和石头孤峰(即梦笔生花的那棵孤松,那时那树还没有枯死,后来去游黄山的在那里看到的只是一株假树,现在听说又新栽了一株松树)。
到了山下,雨下得更大。路旁沟里,水流湍急。进了一家农户,烧着树枝烤衣服,烧了热水泡双脚,吃着清淡而可口的农家饭菜,不禁回忆起20多年前的农村雨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次旅游,只有一件事特别:检查得非常严格。张晓贝到江西,因为知青只有当地公社的介绍信,没有县级政府的介绍信,被扣在公安局。同他母亲的干校联系上,才放了他。在黄山顶上住宾馆,半夜敲门查证件,而且要双证俱全,即工作证和介绍信都要查看。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回来后才知道:发生了林彪外逃的“九一三”事件!
第三次探亲,是去接我父亲回北京。
林彪事件以后,政治空气渐松,可谓“大地微微暖气吹”。放逐在外的高级干部纷纷回京。我父亲也得到中组部通知,准备回京。
这时小礼也已回到北大校内劳动,还在烧锅炉。接我父亲回京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往返宁夏、北京、江西的探亲假了。所以一定要利用这最后一次探亲假,好好地旅游一番。
从北京乘火车到上海,中途在泰安下车,为了浏览泰山。到泰安刚过中午。准备先住下来,利用这个下午,看看岱庙和周边的景色,然后第二天再上山。没有想到,下了火车,找住处,走遍城里所有的旅店,都没有空房间。原来当地正在开一个多少级的会议。退而求其次,就住澡堂子吧,店主一看,说,如果只有一位男的,可以住,但有女的,这里太乱,不能住。这时已近天黑,我们着了急。有人说,火车站那里可能还可以找到床位。回到火车站,吃了饭,还是找不到住处。恳求旅店的负责人,说,我们今天总得找个地方落脚呀。这位负责人想了一想,说,地方倒有一个,就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去。原来,近郊有个骡马大店,两间大房,两个大炕。一间住男的,一间住女的。无奈,我们摸黑走了好久,找到了那家骡马大店,负责人还是拒绝我们,说:你们是干部,不能住。我们说,虽然是干部,但不是公务出差,而是私人探亲,没有带什么文件,不怕。那负责人想了想,说,如果你们是两个男的,或者是两个女的,我就让你们住了,因为两人在一起还可以有个照应。可你们一男一女,分别住在生人中间,没有个照应,我们不放心。说不定明天一早起来,你们鞋子都不见了哩。不过,你们别急,我替你们再联系一下。经过一番联系,那负责人终于高兴地告诉我们,火车站旁边,有个叫什么的小客店,有一间小屋,住客12点离开客店上火车,你们可以到那里去等这间屋。我们千谢万谢,又走回火车站,找到那家客店。人家已经知道我们要来,原住客此时已离店,我们终于有了间过夜的屋子。不过,从容住下来,先游岱庙的好梦,就泡汤了。


干校探亲琐忆(6)
第二天,先看岱庙,花了好多时间。然后从“孔子登临处”,沿路看风景,主要是石刻——应该算是人文景观吧。“■ 二”两字,不知所云,原来是隐含“風月无边”。一块几人高见方的大石头的斜面上刻满了经文。经中天门到南天门,就到玉皇顶了。在山顶住下,第二天凌晨起来,居然看到了日出,拍摄到了日出的照片!
下山时,遇到一些上山的妇女。问她们来干什么,回答是看风景。黑夜上山看什么风景?分明是来进香还愿的。在“文化大革命”那种气氛下,不敢进香还愿。这也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幅风情画吧。
下得山来,赶上了昨天那次火车。但没有座位,站到兖州才得到座位。在车上听人说起苏州的风景,就决定在苏州下车。逛了寒山寺、虎丘斜塔和剑池。又上火车,夜里到达上海,在亲戚家过了一夜。上海没有自然风光,翌日晨就到杭州。先找个地方住下吧。在市区的旅馆又都已没有空房,郊区又太远,终于找到一个奇妙的住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住处呢?市区的一家澡堂,晚上变旅店。几间大屋,分了男女。有一间住男的,隔壁一间住女的。两间之间,一门之隔。门这边是男间,靠门一张床,门另一边是女间,靠门也有一张床。管理员好心给我们安排在木门两边的两张床上,隔着木门可以说悄悄话,透过门缝可以见身影。虽不是两人一间,却和两人一间差不多!
于是我们游了西湖八景,游了九溪十八涧,游了六和塔和钱塘桥。杭州也是我旧游之地,最早的一次是1948年春天从上海去杭州,以春游为名,实际上是去公祭被国民党政府杀害的浙江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于子三。记得公祭是在于子三的墓地凤凰山举行。这次来杭州,想去凤凰山凭吊一番,却问人人不知,只好作罢。
然后就直赴江西抚州,把父亲接回北京。从而结束了我下干校后的三次探亲假,也结束了我这一辈子仅有的三次探亲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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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干校(1)
<b>  文/李 庄</b>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三上干校。三个地方:北京房山、河南叶县、北京昌平。三项内容:劳动、读书、挨批。劳动不很重;批,说的人,听的人都“疲”了;倒是读书很有意思。幸亏长期在干校,如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时当编辑,怎么得了?
同许多“五七干校”相比,人民日报社干校宽松得多。报社有个老记者,“文化大革命”前被调到一个领导机关工作,“文化大革命”后又回到报社。他在那个机关经历“文化大革命”,长期在干校“学习”。那是一个“先进”干校,首先校址选得好,位于江西一个血吸虫病最严重的地方,据说这有利于机关工作人员改造;劳动极重,为的是使知识分子“脱胎换骨”。至于读书,那是没有时间甚至禁止的。我的另一位老战友长期在报社工作,20世纪50年代初被调到一个文化领导机关,“文化大革命”时组成一个全系统联合干校,学员排起队来,完全称得上当代中国文化名人大检阅。学校里劳动强度之高,控制监督之严,这位老友向我介绍时犹有余悸。
报社干校管理相对宽松,首要原因我认为来自毛泽东1968年10月10日的一个批示:“人民日报三分之一的人下去劳动,三分之一的人下去作调查研究,三分之一的人工作,这个办法是比较好的,要坚持下去。”在此之前,1968年9月,以陈伯达为首的驻人民日报工作组,在北京郊区房山县(今房山区)利用解放军一个农场办起人民日报干校,部分职工前往锻炼,多数旧当权派到干校接受审查、改造。干校内设“牛棚”,监督被认为问题严重的人。最初管理也很严厉,有的学员(不是旧当权派)一旦被认为有其他严重问题,也不能乱说乱动。有人反映小菜太咸,有的炊事员立即再加一大把盐,说“叫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再提意见!”
1968年秋收以前,报社的旧当权派分处两地接受审查,一在房山“五七干校”,一在报社“学习班”。秋收以后“学习班”并到干校。由于农活少了,干校主要任务转为审查干部。不久,“牛棚”解散,旧当权派和“革命群众”混合编班,据说这种方法便于教育旧当权派。
旧当权派接受审查时,从人民日报“五七干校”的情况看,一种是大包大揽。干革命总会发生缺点错误,据我的体会,搞新闻工作出纰漏的机会更多。有个同志遇到“造反派”指出错误缺点,不管有无全都承认。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答“复辟资本主义”、“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上纲到顶了,使“造反派”难以追问还有什么动机。这个同志经验丰富,知道最后还能核实,到时候再说。另一种是十分较真。你提出我的错误缺点,不只是主要事实,连分寸、情节都要分辨清楚。有时来来往往,经过几个回合,“造反派”十分恼火,幸喜没有发生打人现象。
我是第三种,属于中间状态。我承认自己政治思想水平不高,工作中有不少缺点错误,愿意接受同志们批评帮助,这是发自内心的实话。毛泽东思想学得不好,毛主席指示理解不深,是工作做不好的主要原因,但从未反对毛主席,这也是实话。我认为有时候未能实践毛主席的教导同反对毛主席是两回事。共产党是我的母亲,社会主义是毕生的追求,我自己从来没有并且不能允许别人反党反社会主义。有人说我是老滑头,可是举不出我“三反”的具体事例。管我的“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员是个排长,他有一次对我说:“你只要承认是‘三反分子’,就可以考虑解放你。”我知道,只要我承认是“三反分子”,就可以反证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我说:“我本来不是‘三反分子’,勉强承认了,我是说假话,军宣队是信假话,都不好,你说是么?”不久,在中央解决内蒙古两派斗争问题的会议上,康生毫无根据地说了句“李质是坏人”,这下坏了。李质同志是湖北人,“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副主席,1938年在晋西担任一个单位的秘密共产党支部书记,是我那段历史的证明人之一。在那个盛行株连的时代,李质既然被康生诬为坏人,他所证明的李庄自然不是好东西,我的解放问题当然拖下来了。“祸兮福所倚”,我的靠边站时间延长了,在干校读书时间也延长了,不能做工作因而不犯“批周公”、“批邓”之类新错误的幸运自然也光顾了。直到审查几年之后,证明李质确实是个好人,我的解放问题才有了转机。


三上干校(2)
我的解放时间推迟,还有一个插曲。“文化大革命”时天津清理敌伪档案,发现一个名册,内载一名男子“李庄”,国民党员,1948年在天津参加公务员训练。这个材料转到人民日报社,起初并未引起多大重视。因为1948年此李庄在人民日报工作,驻在河北省平山县里庄村,几十个人可以证明,断无分身到蒋占天津受训之理,名册中所载彼“李庄”显属同名。但是,当时我的专案组中某君坚持要把此事调查清楚,每隔一段时间必去天津一次。后来天津公安机关通知报社派人前往处理此君案件,原来他在天津一个公园同一青年女子风流鬼混,被当场捉获。他交代其不让重名一事顺利落案,是因为隔些时间要去天津偿风流债,还能车费报销,补助照领,不想疏忽大意,终致东窗事发。
我的专案组成员几经更迭,除某君外,其余同志都能按照实事求是精神秉公办事,很负责,很辛苦,把我多年想找而没有找到的人和过去写的文章都找到了,非常感谢这些同志。听两位老同志说,经过这次严格审查,他们档案中留有问号的一些事情都“释疑”了,由于不少当事人年纪已大,这种事情带有抢救性质,可以算得“文化大革命”一大“功绩”吧。
管理干校的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自然是“三忠于”(即无限忠于毛主席、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无限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即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的,我当时也是努力学习的。但有的做法使我十分反感,以至控制不住大发作一次。我被编在总编室小组,一位比我大一岁的老干部也在这一组。他是报社一度主持工作的副总编辑,“文化大革命”中期开始受冲击,“文化大革命”中后期成为“造反派”的高级打手,丑恶表演淋漓尽致。1968年年底他正在“转向”,主要方法是尽一切可能表现“积极”。有一次开小组会,检查对毛主席的态度,人人都要发言,也就是“人人过关”。各小组行政领导人(不是军宣队成员)之间有个无声的竞赛:看谁的小组成员检查得更“触及灵魂”。当时干部的最大错误莫过于“反对毛主席”,能坦白交代这个错误意味着彻底“触及灵魂”,有望“洗心革面”。几个人含含糊糊说了这个错误,立即受到表扬,认为“向党交了心就是好同志”。作这种交代的同志我都熟悉,平日并没有反对毛主席的言行,交代时也说不出缘由、根据和具体事实,我听着听着就憋了一肚子气。那位前副总编辑抢着发言,他说他不是一般地反对毛主席,而是自觉地反对毛主席。果然与众不同,比前边的发言大进一步,彻底得不能再彻底。大家都在炕上坐着,瞪着眼睛看他。我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自觉地反对毛主席,必须如实交代,深刻检讨。如果不是自觉地反对毛主席,偏要信口乱说,哗众邀奖,就是自觉地犯新罪。”我继续对他也是对大家说:“我们检讨错误,应该实事求是,实话实说,这才叫触及灵魂。如果瞎编乱造,信口胡说,就是有意骗人。大家想想,如果我们的后人看到他们的父亲、祖父的档案,这个反对毛主席,那个也反对毛主席,他们会想:毛主席为什么这么孤立?为什么这么招人反对?我们的革命是怎么胜利的?”我这人素来口吃,这时又很激动,结结巴巴说完,竟难过得泪流满面。我很少在大庭广众中落泪,这时郁于中发于外,不顾一切全倒出来。这些话可能有点感染力,在座的不少人点头动容。行政小组长是位淳朴的工农干部,对党忠诚,待人宽厚,同我十分要好,没有追究我的失态。军宣队的同志也静静地坐着,没有说什么。
我到干校时间较晚,田间农事高潮已过,只剩下场上一些零活,比搬运组的劳动强度差远了。“运动”,对旧当权派已批斗多次,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没有多少新话。“牛棚”已经撤销,旧当权派都到各组。有人开始对一些可能结合者表现某种亲近。被认为有问题的准备补充检查,没问题的谨言慎行,准备回城。“造反派”事情已经不多,不少人变成“逍遥派”。军宣队认为受控制的“革命秩序”初步建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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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干校(3)
一次少见的恶作剧促进了受军宣队控制的秩序的建立。报社老记者刘衡很有才华,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前写的一些通讯很受读者欢迎。她是湖北人,父亲为民主人士,被错划为右派,写信向女儿诉冤。刘衡让他向领导人中的共产党员说明真相,结果被说成包庇父亲,也被划为右派分子。有事向党员领导人说,是我们这种“三八式”党员的坚定信念和正常做法。谁能想到在反右斗争中概不适用。她因此被划为右派,家庭随即破裂。她因为自己毫无错误,坚决按照党章办事,又被升格为“顽固右派”,工作、生活都遭了大难。
“文化大革命”期间,她在干校“牛棚”劳动改造。“造反派”几个青年要杀杀她的犟劲,一个夜间,把她挟持到野外,逼她亲口承认是“顽固右派”,否则就挖坑活埋。她坚持斗争,拒不承认。“神鬼怕正人。”活埋一事最后也没有实现。军宣队提醒“造反派”今后不能再这样无法无天,同时定了一些规矩,杜绝这类恶事。
刘衡的“顽固右派”问题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彻底平反。现年逾80,仍在笔耕,但健康已受到严重损害。
我被分在总编室小组,身份有些特殊:没有解放的旧当权派,大会、小会批判过,可能因为没有什么新说法,正式宣布“挂起来”;开“革命群众”的会避着我,日常生活同大家又无大区别;在当局看来是个多余的人,在有的人眼中有时又像个学习“顾问”。
不知道哪位天才为显示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忠心,创造了“早请示晚汇报”这种虔诚的仪式,我们干校学到手了。早晨比较好办,对着毛主席像,排起队来,念几条语录,不外乎“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之类,用以规范全天的行动。难的是“晚汇报”。要写出书面材料,包括今天办了或遇到什么事情,当时有什么作为和想法(即林彪所说的“一闪念”)。把这两条写清楚,已经不大容易。更难的是必须找一条对口的语录,看伟大领袖对这种事情的教导,要非常贴切,要对症下药。我估计这是从人民日报知识分子成堆这个实际出发,对原发明的丰富、提高。我对《毛主席语录》比较熟悉,又写过几次书面检查,完成任务尚不感觉特别吃力,抄抄拼拼就能应付。同室两位过去不搞编辑业务的同志十分为难,有时从晚上9时憋到11时。看无别人,也发牢骚:“老李,挑土、担粮我都不怕,就怕这个晚汇报。这是谁发明的?缺德。”每遇同室领导人出去开会,这两个同志就稍感轻松,我可以代找一些《毛主席语录》供他们参用。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有点用处了。
几人同住一室,人家集中精力写汇报,我也不能休息。好在我带了精装本《毛泽东选集》四卷,又搞惯了夜班,这时正好安心精读。
这种形式主义的做法当然不能持久,干校搬迁回北京昌平,就自然停止了。
林彪发布“第一个号令”,全国地动山摇,我们干校立即迁到河南叶县,带有战备疏散性质。
叶县在京广路西,离许昌不远,是中原最早开发的地区之一,周成王“桐叶封地”,以此名叶。当地人民生活之苦,超过抗战时期太行山老根据地。“河南四荒,水旱蝗汤”。“汤”是蒋介石的方面军统帅汤恩伯,他的司令部长期驻在叶县,横征暴敛,明抢暗夺,当地人民恨之入骨。我们干校位于刘店生产大队,初到时地无一垅。这个问题不难解决,生产大队很快划拨几百亩地给干校。当地本来人多地少,为什么还能匀出这么多地?原来这些都是“卫生田”,农民因为生活苦,多年无力施肥,田地十分“卫生”,产量极低,却要缴公粮,农民认为不划算。现在把田地带公粮任务交给干校,部分社员便于外出谋生。建校另一困难是住宿,农民本无闲房,只能发扬风格,大家挤着住。
总编室小组住在“芝麻王”自然村,据说“老辈子”种芝麻,一株收过五斤,因而得名。这是个生产小队,有30多户人家。房东姓陆,贫农,夫妇两人,六个孩子,土地改革时分到四间房,匀出一间给我们住。在机关里工作、生活十多年,离农民生活确实太远了。老陆一日三餐不改样:先在锅里煮红薯叶,然后加红薯干,最后添上半盆用冷水调成稀浆的红薯面,猛拉几分钟风箱,做成当地人的典型饭食——“糊涂”。中午改善生活,放一把盐,早晚是没有盐的。每次遇上他家吃饭,我实在不敢看。叶县开发早,居中州之地,战乱,瘟疫,官府、地主盘剥……几千年下来,地瘦了,近来人也瘦了。老陆说:“解放后享了几年福,一个‘大跃进’,全变了。”确实,我走遍包括十几个自然村的刘店大队,除了十几株碗口粗的柿子树外,只有一些刚刚成活的小树。原来的树在“大跃进”时都炼钢用了。为保留那十几株柿子树,竟拆了几间房。对此,我从未听到老陆有怨言,他总是说:“那几年想多炼点钢,也是好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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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干校(4)
干校劳动任务相当重,主要是盖校舍和备耕。斗批基本停止了,一方面顾不上,另一方面没有有力的题目。“阶级阵线”日渐模糊。原来的阵线基本是按照职务划分的,“走资派”是大大小小的当权派。“文化大革命”已经闹了两年多,“横扫”了好几遍,斗争结果,旧当权派有的“转向”成“造反派”,获得军师、谋士等新身份;有的“解放”了,分配一般编辑工作;有的继续在干校接受审查。“造反派”有的变成“逍遥派”;有的接受旧当权派的忠告,开始认真读书。我有几个青年“同窗”是1965年、1966年分配到报社的大学生。这些人出身好,政治热情高,不很了解报社的情况,响应毛主席造反夺权的伟大号召,成为“响当当”的“造反派”。闹了两年多,逐渐了解报社过去的情况,发现他们斗争的对象多数不是坏人,同某些新当权者比较,很难说谁好谁差。因此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独立思考问题。我认为这种变化对报社的“运动”有深远的影响。
人民日报社是从根据地进城的单位,组建历史较久,知识分子成堆,上下级隔阂不大,群众敢于表达意见,积累问题不多。举个很小的例子:几十年互相不称职务,都是“老邓”、“老胡”、“小赵”、“小王”,或者直呼其名,“长江”、“李庄”,只在极少数场合,叫一声“冷西同志”。不要小看此事,这是一种关系、一种气氛,一声“小孙,再这么干,非批你不可!”距离立刻缩短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1966年5月31日陈伯达带一批人来夺了权,安排几个人负责日常工作,“某代总编”、“某部长”,口里叫着,心里实在别扭。“文化大革命”以来,经过认真“清理阶级队伍”,把被认为有问题的职工审查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一人有叛徒、特务等严重政治、历史问题。经过反复揭发,没有发现哪个旧当权派有多吃多占等特殊化错误。好人不怕审查,群众心里越来越踏实。
吴冷西来叶县干校,给全体学员带来无声的信息。他是下台的总编辑、头号“走资派”,1966年5月31日被陈伯达夺了权,连续批斗几次。张春桥指示“造反派”:“邓拓死了,要继续批他的阴魂。吴冷西还活着,更要批他的阳魂。”吴冷西在全社大会上被批斗,当然是在劫难逃。人民日报社“造反派”可能对张春桥的指示心领神会,想出壮声势高招:请在北京的几个外国的“左派”记者到场观戏。吴冷西低头、弯腰、坐“喷气式”……当时我的心似乎在流血,在呼喊:以国家、革命的耻辱为光荣。人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家丑不可外扬。”为什么把国丑自动传给外国?幸亏吴冷西以国家、人民利益为重,坚持原则,从容应对,注意保守党和国家机密,没有出其他的丑。以后吴冷西被送到监狱监护。从“监护所”到干校,常常表示是向“解放”前进一步。人民日报社头号“走资派”可以解放,这不是显示一种趋势么?
当时旧当权派都在各班,同“造反派”同吃同住同劳动,上下级界限逐渐模糊,同志感情大为增进,我认为这是我们这个干校的一个功绩。
在干校,我最怕一日三餐,因为同当地居民的生活差距太大了。干校盖了厨房,但没有饭厅,每次开饭,学员都是蹲在地上就食。即使干吃馒头,也是当地农民过年难以吃到的美餐,何况总有些菜。每次开饭,都引来村童围观,令我难以下咽。
叶县离京广铁路不远,信息却十分闭塞,长期办报的人对此特别苦恼。1971年7月16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突然播发了基辛格访华公告。这个新闻有爆炸性,大家议论纷纷。干校学员经过几年“运动”,已经了解吴冷西的基本情况,军宣队又有无声地交代,这时已不把他看作“专政对象”,而看作是同学了。有个同学原是排字工人,这时要“考考”吴冷西,说你已离开工作几年,“监护”时候又看不到文件,你估计这个公告登在《人民日报》什么地方?吴冷西稍作考虑,肯定地说,登在头版右下角,标题大概用二号字。第三天报纸来了,估计丝毫不差。此事迅速传遍干校,影响非常好。我听到一位同学——报社老校对说:“到底有水平。谁工作都会犯错误,有许多是上边来的,人家已经检讨了,干吗老拖住不放?”我同班一位原在资料室工作的同学也曾问我这个公告怎么处理?我说放在头版,位置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按照读者关心的程度,应该放得高些;为表示我们并不特别重视此事,又不会放得很高,大概在“肚子”里。后面两句话弹性很大,是比照赫鲁晓夫下台的新闻说的。1964年10月赫鲁晓夫下台,这是一条为人注目的新闻。当时我负责总编室工作,同吴冷西斟酌如何安排这条新闻,中 宣 部负责国际宣传的姚溱也参加商量。最后决定放在头版右半部“肚子”里,三栏题,一句话标题:《赫鲁晓夫下台》。原想在这条新闻上边压一张积肥的照片,表示“毒草可以变成肥料”。现在看来,这是一种政治上相当“小气”的做法。由于没有找到适当的积肥照片,只好放了一张农民售棉照片,“反正要把它压住”。资料室那位同学同我开玩笑说:“你们两人思路差不多,还是吴冷西说得明确,副总编辑到底不如总编辑。”我说:“那是自然,差着一大截子。”在这种时候,革命群众同当权派间的界限已经不明显了。


三上干校(5)
干校学员分住三个自然村,行动相当自由,晚上可以下棋、谈天,星期日还能到十几里外的叶县县城购物,洗澡,打“牙祭”。我总是利用这种时间到农家串门,搞搞调查研究。农民的贫困使我吃惊。大家一样的穷,饭食都和我的房东老陆差不多,以红薯为主,梗叶充分食用。多数家庭没有水缸,用瓦罐到浅井现汲现用。中州之地居民不睡土炕,多数人又买不起也做不成床,多睡绳结小床,以麦秸为褥。叶县是平原,没有工业,没有副业,种地而无力养地,地越种越薄,形成恶性循环。1971年麦收,农民割下小麦,并不捆扎,散乱堆在人拉架子车上,沿途丢撒。这种落后的运输方法,我在河北、山西、豫北农村都没有见过。
农民生活虽苦,农村却相当稳定,我看主要原因之一是乡村干部作表率,跟大家同甘共苦。支部书记(姓蓝)家同样一贫如洗。干校一个同学比我年纪略大,参加革命也早,是叶县解放后第一任县委书记,支部书记老蓝那时刚当村干部,因此认识他。有一天干校放映电影,老蓝对我这位同学说,“不要看电影了,到我家坐坐!”以下是我这个同学转述的他听到的对话——蓝:“天都黑了,怎么还不点灯?”妻:“早没有油了,怎么点灯?”蓝:“到供销社买二两!”妻:“一分钱也没有,拿什么买?”蓝:“先赊二两嘛!”我这个同学赶忙拿出一些零钱买了煤油。当时我们调查研究不能说很深入,但确实没有听到群众提过这里的乡村干部多吃多占的意见。
1971年6月,叶县人民日报“五七干校”气氛更加宽松,劳动不重,没有组织任何批斗,学员行动更加自由。夜间没有灯火,四野茫茫,田园静寂,正是沉下心来冷静想事的时候。“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共产党怎么容许他隐藏这么久?”想不通。自己身边的当权派,许多人的工作、生活不像是坏人,批来批去,究竟是怎么回事?许多同学也开始悄悄议论。
我是报社旧当权派,多次回想从小到大的前半生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学历不高,起点较低,参加党报后就“以社为家”,进城20多年,每星期工作七天,每天工作十多小时(星期日比平日少三四小时),司机同志是最权威的证明。跳舞、划船、滑冰、打球等,从不沾边。完全按照党的指示工作,怎么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的理论、政治水平不高,工作质量难如领导之意,但这并非全是个人原因造成的。“新闻必须完全真实。”可以说是我们接受的启蒙教育,多年敬谨奉行,已成不可改变的习惯。20世纪50年代后期,许多司空见惯的事实,甚至上级的正式规定,并不完全符合这个正确原则,我们也执行了。我其实应该检讨为什么没有始终坚决维护那个原则,为什么有时要睁着眼睛说假话呢?
当时干校开始有了谈心的风气,但我这些想法还不敢公开谈论。秋收已毕,闲来无事,一个人踱来踱去,不得要领,转而到旷野引吭高歌,发泄心中块垒。本来《义勇军进行曲》最合时宜:“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不是很传神么?但因定为国歌,不能随意歌唱,又因作词的田汉已被打倒,不知还能不能唱,所以改唱《大刀进行曲》,威武、雄壮,也能发人积愫。几位同学夸我嗓子不错,其实我心里苦涩至极。
“九一三”林彪摔死以后不久,我被调回报社“解放”:照例在全社大会作个检查,各组讨论,顺利通过。这是一种形式,一个程序,非经过不可的。我想许多同志大概没有对比我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写的一些检查,否则一定会发生疑问:“李某人的认识怎么退步了?”其实我是进步了。原来“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真正信服那个“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当时认为那是指“三大革命运动”。经过几年折腾,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转而反对“文化大革命”这个指导思想,形式上看可能是退步,其实在我是个不小的长进。
我知道是李质的问题解决了,我的问题也就随之解决。李质本来没有任何问题,康生随口一句话,使他蒙冤好几年,使我受累好几年。我十分感谢我的专案组许多同志实事求是、严肃认真,内蒙古李质专案组许多同志更是这样。谁都知道,在“文化大革命”中以事实否定康生一句近似定性的胡说,是要冒很大危险的。


三上干校(6)
“解放”以后,我被分配搞了短时间编辑工作,还是半监督劳动性质。这种处境可以忍受,只要是对党对人民有利的事,我对职务从不计较。历史上,我遇到这类情况已有两次,丝毫没有影响工作情绪。问题是现在当编辑要鼓吹“四人帮”的那一套,向读者放毒。办错事,如果并不认识,已是一种不幸,如果明知是错事还继续办,那就是罪过了。我就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所幸部门领导是过去被我领导的同志,照顾我,让我只上班,不干事。不久发生“长短录俱乐部”事件,我第三次去干校“改造”,这种折磨也随之结束。
“长短录”原是“文化大革命”前《人民日报》副刊一个专栏的名称,从1962年5月办到同年12月。这个专栏遵照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以“表彰先进,匡正时弊,活跃思想,增加知识”为宗旨,先后登载37篇杂文,受到读者热烈欢迎。作者为夏衍、吴晗、廖沫沙、唐弢等大家。在“文化大革命”中却被诬为“说资本主义之长,道社会主义之短”,遭到林彪、“四人帮”和一帮刀笔吏的口诛笔伐。“文化大革命”后期,我这个宿舍的一些同志有时在一起说毛主席长期坚持的正确路线之长,道“文化大革命”之短,批评林彪、“四人帮”一伙倒行逆施、祸国殃民的罪行,被新老“造反派”发觉。加上有的参加议论者“反水”,遂被定为有纲领、有组织的“长短录俱乐部”,据说在别的宿舍还发现了这个“反革命俱乐部”的分部,于是掀起一个批斗新高潮。所谓俱乐部成员在“文化大革命”前以我职务最高,我理所当然被视为罪魁祸首和黑后台。
我在昌平干校的身份有些特殊:旧当权派已获“解放”,又犯了新的“严重错误”,分到控制最严的一个班。班长是位女士,她要表现积极,但其权威在革命群众身上难以发挥,我自然成为她的猎获物。我处境艰难,诸事谨慎,遵守校规,努力劳动,不说话,多读书,她不大容易抓住把柄。但终于拿到我漏掰两穗小玉米的由头,召集全班开会批判。正副校长亲临督阵。革命群众都不发言,班长只好亲自冲锋陷阵,说我态度恶劣,气焰嚣张,“竟敢造江青同志的谣言,简直十恶不赦”。这时人们看看班长,又看看我,气氛十分紧张,大概想听听是什么谣言。班长怕“扩散”,含含糊糊不说内容,只是重复那句结论式的话。其实我说的并不多,因为知道的也就那么一点:江青很坏,“文化大革命”中害了不少人——这是我星星点点听来传言自己概括的;这个人屡犯错误,最近受了毛主席的批评——这是一位老战友告诉我的,仅此而已。这两者都被揭发了,但班长“原则性强”,不敢重复以防“扩散”。副校长是个转业军人,年轻气盛,看看会场冷清,亲自进行长篇批判,说我在这期干校已经两个多月,只是看书,毫无进步,等等。校长大概发现副校长的话不周全,干校号称是改造人们思想的熔炉,怎么能对我不起作用呢?这不等于说干校办得不是绝顶成功么?未等副校长说完,校长就打断发言,对我居然用了“同志”二字,说我长期脱离劳动,得到在干校锻炼的机会,已经取得显著进步,希望继续改造思想,争取早日回报社工作。这位校长曾是我的好朋友,在报社“学习班”对我进行突然袭击建功,以后成为“造反派”的理论顾问,荣任人民日报“五七干校”校长。他临走时对我尴尬地笑笑,我也对他坦然地笑笑。人啊!怎么竟会成为这个样子呢?我呀!怎么这样不识人呢?
会后一位原在报社校对科工作,这时来干校锻炼的同志问我:“为什么校长、副校长对你在干校的情况估计差别这么大?”我只好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校长是鼓励我上进吧!”他笑笑说:“到底是校长的水平高。”
秋收以后,干校逐渐出现了“散伙”的景象。田间劳动已经很少。许多人下棋、打扑克,少数人埋头读书。多数人都是革命群众,谁管谁?旧当权派只我一人,我知道自己是众人注意的目标,所以只是规规矩矩读书,从不乱说乱动。政治题目只剩了一个“长短录俱乐部”。大约每过半个月,大轿车接学员进城,在报社开一次批判会,没有具体内容,只是反复几句老话。散会后学员各自回家,看病、购物,没有两三天不能全回干校。据我观察,群众对这种批判是冷淡的,最热的是几个“转向”的旧当权派。他们似乎要一条黑道走到底:出谋划策,阅改批判稿,直至亲自主持批判会。粉碎“四人帮”以后,这几位新积极分子的精神一蹶不振,有四人可以说是壮年而逝,我不懂医学,不知道这同心情抑郁有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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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干校(7)
从我个人来说,我不愿意干校“散伙”,我愿意“留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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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1)
<b>  文/郑闻慧</b>
1969年的春节,我收到黄胄的信,信写得很简单,只说他到了山西军队农场,一切都好。看得出,他挺平静的。可是我工作的中国青年出版社因为戚本禹说过一句“修到了家的团中央”,面临着全系统包括印刷厂都得到河南去劳动锻炼。先遣部队已经去选点了,所有的干部都在做准备。
我怎么办?我们这个家,孩子这么小,大儿子梁穗和二儿子梁敦都惹过祸。梁敦因为在林彪的名字上画过××,被派出所记录在案,梁穗因闲得没事到南斯拉夫驻华大使馆院子里抓鸽子,也被查过,因此才让我们从后圆恩寺一号搬到东四大街420号。女儿梁缨才上小学,我走了,没人管她,再出了事我们家就没有活路了。考虑再三,也和黄胄商量,决定把大儿子梁穗带到农村。那时他已经13岁,到农村也能劳动了。留下两个小的寄宿在同院的毕大妈家,每人每月给毕大妈20元食宿费,并请他们多关照孩子的冷暖。梁穗听见要把他带到农村,成为团中央“五七干校”的一分子,高兴极了。
4月8日,梁敦、梁缨和我们告别,他们独自留在北京东四420号中青社的宿舍院里。因为毕大妈有五个孩子,所以晚上仍睡在家里,二哥照顾妹妹,白天在毕家吃饭。
我们的干校在河南信阳地区潢川县的黄湖农场,农场里草比庄稼长得高。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自然村,每村都住了几家农工。团中央的革命委员会接管了农场,按自然村划了连队,出版社是七连,中国青年报是三连、四连,印刷厂是五连、六连,团中央本部是一连、二连,中国青年杂志社是八连。我们这一群知识分子不会劳动,但积极性特别高。为了不误春种和解决住房困难,七连、八连主要负责打田埂,播种插秧,四连、一连、三连主要负责烧砖、盖房子。梁穗分在一连木工组当学徒工。我们每天都有新的战果,每个连队都是捷报频传。可我们这些“五七战士”下了工,就腰腿直不起来,瘫在那里了。能睡一会儿觉就是最大的幸福,也没工夫想到家里怎么样了,黄胄怎么样了。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脱胎换骨地改造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也是值得的。
秋天,金灿灿的稻谷熟了,这是我们劳动的成果,我们大家从心里感到高兴。更令我高兴的是收到梁敦的来信,说黄胄又回到北京了,仍被看管在军事博物馆的木工房。孩子在信上说:“爸爸星期天在我们还没有醒来就回到家了,他是天不亮走到城里来的,他给我们做一顿中饭和晚饭,一起吃完了饭,玩一会儿才回军博的。”又有一次老二来信说:“爸爸回来时很不愉快,说是在路上把刚领来要交给毕大妈的钱让小偷偷走了,爸爸没钱给人家,让我拿了一块红墨到荣宝斋卖了70元钱,把钱给毕大妈交了。”我听了这些消息虽然觉得挺心酸的,丢了些钱,但保住了孩子。我想:谢天谢地,两个小的可有亲人管了,都不愁吃不愁穿的,暂时也听不见挨斗和被批判的声音。
不久上级来了指示,说是为了备战,所有“五七干校”的家属都得下放农村,到干校里来生活和劳动。我的两个孩子当然应该接来,出版社军代表和干校革命委员会决定让我和另外两个人回北京,把所有还在北京的家属于10月22日前接到干校,北京只留办事处。
10月4日,我们回到北京,这次是要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得作个安排,而且非要黄胄帮我一起干才行。我请求军博同意他回来几天帮助我。我回来不是光搬我的家,还有其他干部、司机、厨师的家都得搬,帮助他们收拾,其难度可想而知。
黄胄回到了我的身边,但我非常明白这一次相聚意味着更长久的分离,而且我们共同建立起来的家将来会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的,都是未知数。更令我犯愁的是,1966年9月20日搬到中青社宿舍的那些没烧、没交和没被抄走的古玩、古墨,和黄胄视为珍宝的乾隆以前的丈二匹纸,都放在哪儿啊!
我把一件硬木玻璃柜和一个黄花梨木的镜框拉到寄卖行,玻璃柜只给15块钱,镜框只给三块钱,合起来最多只给18块钱。我想,再拉回来又能放在哪儿啊,索性卖了干净。“那个所谓的席梦思沙发床干脆扔了算了。”黄胄跟我说,但我还是有点舍不得。我也想过将来的“家”距眼前是那样遥远,我们把这些笨重的家具处理完,是完全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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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2)
我问黄胄:“咱们以后怎么过?”他说:“不知道。我是个画画的,我的特长就这么一点,难道说建设社会主义就不再要画画的了吗?”我说:“你别再说这些傻话了,我们出版社那些老编辑、大编辑,每月拿两三百块钱的编辑费,现在每天都是侍弄铁锨、镰刀,身上也不带钢笔铅笔了,有时候还故意说几句粗话、脏话,以示自己在工农兵中改造的决心。画画给你、给咱们家带来多大的痛苦啊!……”我喋喋不休地说。黄胄不反驳也不表示同意,只说:“那咱们怎么办?现在咱们还有三个孩子呢,他们怎么办?”我也卡壳了,没有了主意。我突然放大了声音说:“不要再画画了,以后他们让你画,你也别画了,你和我都年轻,人家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你不是在军博搞果树,和老周学了几手吗?黄湖挺好的,二、八连岗上能种果树,而且他们也计划试种苹果,把家就安在黄湖,你去给干校种果树去。像你这样又聪明又能吃苦的人不多,你要同意,我就和军代表去说!”
他不吱声,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可是我发现他把以前用过的或者收藏的古墨包了又包,看了又看,把收藏的旧纸一张一张地展平,又分类卷起来,念念叨叨地说:“这是乾隆时期的,这是康熙时期的,做工是多么精美啊!”自1966年9月以后,他再没有时间看这些了,所以看见这些熟悉的东西,又犯了傻气,爱不释手了。如果说唐代诗人把这种癔癔怔怔的感情叫做“剪不断理还乱”的话,黄胄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看见他如此痴痴迷迷的样子,我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和他对它们的感情。因为以前公认黄胄在收藏鉴定方面水平极高,一般的东西他不屑一看,用古玩店的话这叫“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其实我何尝愿意把这些好东西丢失了哇!我去求出版社的秘书长刘文致,要求在驻京办事处留给我一点地方,以便存放被红卫兵砸坏,但还能用的那张我和小缨睡过的画案,和一个大樟木箱子,以及几捆明清宣纸。他爽快地答应在原会客室给我一个角落放这些东西,但说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我回来给黄胄讲,他非常高兴,说:“太好了,即使咱们再也看不见它们了,也是给社会保存了一些资料。”这样我们收拾家的进度加快了。我发现经过这几年的锻炼,黄胄的体力增强了,什么重活他都能轻而易举地独自完成,根本就看不出,他以前是只拿尺把长的毛笔的人,完全变了一个人。那时他还不到45岁。
我曾经给一对新婚夫妇讲,家好比像个港湾,夫妻如同一艘航行在海上的船,经过一段与惊涛骇浪的搏斗回到港湾,哪怕得到短暂的喘息,也会觉得温暖幸福。我和黄胄已经有三年没有在一起谈各自的生活了,我问他:“两年前我去军博看你,后来他们斗你没有?”他说:“没有。木工房的那些人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原配,问了好多咱们家的事。他们还暗地里说,到底是结发夫妻,不一样,还夸你来着。”“你们‘黑帮’是不是在一起劳动?”我问他。“有时是在一起,有时不是。冬天我得生几个炉子,掏宿舍楼的垃圾,有时候淘大粪送到莲花池,那里还有几个‘黑帮’,在种地养猪。”我的心太沉重了,只能呆呆地坐在那儿。
黄胄见我不再说话,问我:“你呢,能顶得住劳动吗?”我说:“我?没问题……你吃得饱吗?得多吃饭啊!”他说:“你别提吃饭了,前些天说要吃忆苦思甜饭,就是榆树叶拌玉米面做的团子,放点盐,长久不吃我觉得挺好吃的,就多吃了一碗。有一个莽莽撞撞的战士夺走我的饭碗说:‘你看这黑驴贩子,假装积极没完没了地吃,是故意表现的。前年他们忙于打派仗,我看见桃树都快死了,就拿着水龙头浇了东头又浇西头,又热又累。桃子熟了我一个都不敢吃,可累得我也不想吃饭了,结果看管我们的人说:‘你瞧这黑驴贩子,偷吃桃子,吃饱了,不想吃饭了。’我心里委屈极了。今年就不同了,反正我不吃别人也说我吃了。饿极了,索性我看哪个好就吃哪个,其实也没有事。”说完他笑了,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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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3)
又有一天,我问他:“你去山西路过太原没有?去看晋祠没有?”他立刻沉下脸来了,眼睛也红了,半天才说:“路过晋祠,但惟独不让我进去看。他们说我一直在宣传封、资、修,不是画黑画就是黄色画,那里面都是漂亮妞,看了不利于我的改造……其实我怎么能不知道晋祠里面的雕塑是些什么?那是宋代遗留给我们的瑰宝,在书刊上早就看过,还临摹过,甚至有的我都会背,但一直想亲眼目睹原作。可押送我的人却莫名其妙地不让我进去,让我坐在台阶上等他们。”他说到这儿伤心得不再说话了。
晋祠在太原市郊,现存有唐、宋、明代建筑。早在北魏时期,就建有唐叔虞祠,北宋时期重建。其中圣母殿是为祭祀西周唐叔虞之母(周武王后)邑姜而建。内有宋塑精品43尊,彩绘侍女和女官塑像,雕塑精美,人物生动。黄胄是一位艺术家,有此难得机会却不让进去看,真是怪事。我说:“我去看过,雕塑群像的确太棒了,等运动过去了,咱们……”我和他突然打住了谈话,猛然想到“运动过去了”这几个字是望梅止渴啊,运动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经过两天奋斗,捆扎好了东西,我们请司机用车送到出版社。屋子里只剩下几床待捆扎的被褥和几张木板床,显得空荡荡的。北京十月中旬以后树叶就黄了,而且不断地往下落,东四420号宿舍院,本来就是给工作人员住的,没有什么好房子,也没有什么常绿树,只有几棵白杨树,杨树的叶子掉得最早最快,飘飞得到处都是。我们住在南边的两间平房,一夜之间,西北风把树叶都吹到我们的门前,堆成一个小堆,一开门,冷风把树叶就吹到屋里来打圈圈,更增加了我们家的凄凉。
10月20日,火车票都买好了,由于人多买不上卧铺,只买了坐席。这天,孩子们到学校和他们的老师和同学们告别,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突然我们抱头痛哭起来,怎么也没想到恋爱、结婚15年,变成这个样子。宇宙之大,天地之大,竟容不下我们这一对夫妻,容不下我们俩营造的这一个家。何日才相聚,何地是我们的家,何时才算个头啊?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是伤心到了极点,黄胄是不会哭的。可这时他抱着我,我抱着他,都大声地呜呜呜地哭起来了。我们真想就此结束我们的生命算了。
过了一会儿,黄胄说:“不能哭了!”他轻轻地推开我,但过后又把我拉在怀里,使劲地亲我,又哭起来了,我们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我们俩又一次地山盟海誓,共同说:“这一辈子是夫妻,下辈子我们仍做夫妻。”彼此又叮咛,要保重身体,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又以毛主席的话“要相信群众,要相信党”、“要经得起任何风浪”互相鼓励和安慰。我们说好,他不送我,因为我是派回来接很多家属的,要是在火车站哭了,很不像样子。而且我一定很忙,顾不了他,他也说他不想见人。约定我们同时离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他再也不回来了,钥匙由我交给出版社留守处。
第二天,梁敦、梁缨背着爸爸给他们准备的煮鸡蛋、酱猪肉、馒头和随身带的行装,和黄胄说再见。黄胄叮咛他们听妈妈的话,过了年他去看我们,或者真的到我们那儿去落户。我们谁也没有哭,梁敦、梁缨很少坐火车,他们又好奇又胆怯,抱着背包跟着我。
啊,火车上的人太多了,我们本来是有座位的,可一上车就让没有座位的给占了。列车长、列车员和我们三个带队的干部,拿着票一个一个地给人家说好话,求人家给我们让座位。都是因为中央“第一个号令”,要下农村的没好气,有的和我们吵,有的和列车长吵,吵得一塌糊涂。我对梁敦说:“看好妹妹,不要让她下座位跟我了,座位要丢了,晚上就更难过了。”到了晚上人更多了,看来是有票的没票的都上了车,座位上有一点缝都挤一个人。通道上站的坐的都是人,只要能插脚就有人,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服务了。
这时梁缨忽然喊着要上厕所,可出不去,她急得又喊又哭。出主意的人太多了,有的说尿在茶缸里,有的说随地尿算了,有的则出主意说打开窗子把着,尿在窗外。梁缨在学校是好学生,认准了要到厕所去,后来我们决定把她举起来传到厕所门口,再请人帮助她。眼见得又没开水了,我们带队的三个人决定跟大家说,不许吵也不许闹,这是非常时期,吵闹也没有用。有用的是互相帮助,派两个体轻的人挤出去搞点水传回来。梁敦那时12岁了,平时在家就是一家之主,他是被派的人之一,收集军用壶去灌水。谁都知道,喝了水还得上厕所,所以不渴极了不喝水。忙乱了一大阵,总算安静了。梁缨依着我睡着了。我想:“我们在干什么哩?我们怎么像逃难一样?我们即便是到了黄湖,这么多的人可又怎样安排他们啊?走时听说又要盖房子,盖好了没有?盖的都是十几个人住的大房子,可我们动员的是把家搬到干校的,这些人的家安顿在哪儿?”“管他呢,只要我们把他们安全带到黄湖就算交差了,以后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渐渐地也睡着了。


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4)
黄湖到了,梁穗也在大卡车旁接我们,见到弟弟、妹妹,自然是高兴万分。可我们这一队人马,坐了火车又坐汽车,整整颠簸了两天两夜,每个人都不成样子了。有个瓦工的妻子患高血压,我直怕她出事,但她一直坚持到下了车,见了她的亲人马上就晕倒了,把我们吓得直给军代表解释。医务室来人救醒后,我们才放心。
梁穗已经来干校半年多了,他对一连、三连、七连都很熟悉,他用自认为是“五七战士”的身份,给弟弟、妹妹介绍情况。梁缨安排和我住在一个床上,梁敦则和哥哥住在一个床上,别的人也安排得极为简单。其实大家也没有怨言,“五七干校”嘛,就是锻炼人的。要去掉一切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臭习气,这是大家经常说的。
1970年的春节到了,我们到干校快一年了,干校革委会为了给大家和亲人团聚的机会,决定除了有问题的人留下,另外还留下一部分人坚守岗位,其余的可以去探亲,也可以让亲人到干校来探亲。而我因为1969年10月份回北京接家属,再说黄胄有问题,理所当然的没有这个权利再回北京了。不过我们在干校过春节也很高兴,特别是三个孩子都在我身边,老大在劳动,老二和女儿在干校和村里合办的小学上学,放了假,和水牛、鸭子交上了朋友。老二自愿放牛,女儿自愿放鸭,其实是他们和大人去玩。干校有吃有喝,也不用自己操心买菜买粮。河南信阳地区也不甚冷,两个孩子都长胖了些。可我心里不时想到:黄胄孤身一人,是不是还是那样处境艰难?不久他来信说,他也到莲花池和另一部分“黑帮”一起劳动了,并说是给“黑帮”们做饭,他说这是革命群众信任他的表现。过了些日子又说,让他和贾若瑜给军博家属大院磨豆子、做豆腐。
1971年春节,干校让我们这些夫妻分居的,到对方所在单位探亲。那时有的爱人在文联系统的,就到湖北咸宁干校,有的爱人在中央所属单位工作的,到江西中办干校,有的在美院,则到河北石家庄一带部队,去亲身体验那一年一度的“牛郎会织女”。我也有机会去看黄胄,但只报销我一人的车费,而且“家”在哪里?我和孩子们商量说:“我有机会回北京,但不能带你们回去。原因是咱们已经没有家了,又不知你爸爸那儿的情况,要都去住在哪里?一定得影响你爸爸的改造。再说三个人要不少路费呢。”商量的结果,梁敦直流眼泪。我只好和梁穗、梁缨商量,要他们留下。幸好他们俩从小就感情特别好,又听话,就留下了。
我带着干校打下来分给我们的20斤新米,找到了北京莲花池军博劳改基地。这个劳改基地处在莲花池的北部,在我刚来北京时还是一大片荒地,原是六国跑马场。八一制片厂和其他单位都占了些地,军博占的这一块主要是给展览厅种花草和搞副食的。地方好像不小,可能是为了让“黑帮”好好改造,所以修了一些简陋的平房。听说我没去之前,是贾若瑜和黄胄同住,我去后见到贾若瑜,贾若瑜还对黄胄说:“梁师傅,你爱人回来了,人家让我搬出去。”我本来也不认识贾若瑜,所以也没理他。
院子的一端住着一户姓曹的,他是架子工,听说手艺好,人也好,是八级工,但受了伤不能再绑架子了。他家里孩子多,生活过得挺苦的。黄胄早已和他们暗地说好,把梁敦安排在他家里住。他们见我回来,全家都表示欢迎(因为我应该算是“五七战士”),还给我准备了锅灶,这样临时的“家”已经很像样子了。
北京春节前后是最冷的时候,温暖的被窝只恨夜短。我清晨正睡得很香的时候,听见黄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蒙蒙眬眬的,觉得他离开我,在穿衣服。我急忙问他:“你要干什么?”他说:“我要去喂毛驴。”“几点了?”“你别问,睡你的。”“天还没有亮啊!”我开始有点清醒了。“你听那毛驴已经叫了好几声了,它已经饿了,我得去喂它。”的确,我听见那毛驴扯着喉咙啊呜啊呜在叫。黄胄亲一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时天还没有一点亮光,再看看表才五点。我心里无限的酸楚,唉!他就是这样开始了他一天的改造,我也开始了第一天探亲生活。七点多钟,天亮了,黄胄捧回来几个馒头和咸菜,这是给我和梁敦的早饭。看他又瘦又老的脸和粗糙、破裂的手,我知道他的劳动比我们要重得多,但是他还是乐呵呵的。我们一边吃一边问他下面要做什么。他说昨天晚上黄豆就拣好、泡上了,一会儿就要用毛驴磨豆子了,然后就点豆腐、压豆腐,吃完中饭就把豆腐送到羊坊店15号家属大院。如果这点豆腐全给大院买了就没事了,傍晚再听一次“造反派”训话就真的没事了。我问他中午能回来吃饭吗?他说:“谁知道,也许能吧。”匆匆吃过早饭,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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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5)
我在“家”里和梁敦开始给他们打扫卫生,老曹的爱人不断来帮助我,见我一人在家就给我讲:“他们这帮‘黑帮’都能干着呢,数黄胄表现好。听老曹说他还能扛一二百斤重的水泥呢……”并夸他心眼好,手也巧。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木匠了,零七八碎的木工活他都会干。“现在看他们(指黄胄和贾若瑜)的比较松,看那些现行的才重哩。那些是活‘老虎’。”我听着她给我介绍也不敢说什么,问什么。
我在打扫卫生时,发现黄胄的床下有一个自己做的小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用纸包好的毛主席像章,还有十来件瓷片和像我小时候吹过的那种泥玩具。大的瓷片有带款识的碗底,有一片小的上只剩下一条基本完整的鲍鱼。出于好奇,我把它们一件一件打开看完,又一件件地照原样包好,给他码好。晚上,我忍不住问黄胄:“你那儿有一只木箱子,是你做的?”他说:“是啊,你也看到了,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背着你的秘密吧?我以前浑身上下都是你的,现在更是你的了。你看了,没有瞒你的吧?”他抱住我吻我。我说:“看了,怎么那儿还有些破瓷片?”他笑了:“那是我掏垃圾捡的,有的是掏垃圾的朋友们给的。有的纹样挺好看的,洗了洗就收起来了。闹着玩呗。”他一边抽烟一边漫不经心地给我说。
我看看他,不是在抽香烟,而是拿着尺把长的旱烟袋锅在吸。再仔细一看,那烟袋杆上挂的坠儿,却是1959年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得来的那块奖牌。那鲜艳的彩色绶带已经油脂麻花,很脏很脏,分不清颜色了。我问他:“你怎么把那些碎瓷片收拾得好好的,却把这块奖牌挂在这上面,我看非把它丢了不可。你是又犯傻劲了吧?”他笑了,亲一亲我说:“咳,咱们两个都犯傻。你说吧,那块奖牌留着它有什么用?还不如把它挂在烟袋上,倒不至于把我的烟袋丢了呢。其实那些瓷片,我留着也没有用。不过,我总觉得它们代表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咳!我改不了,我的性格……”他说着说着变得很认真了,我听了也不敢再和他多说了,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黄胄啊,黄胄!我真服了你了。”
我把我的担心告诉了老曹夫妇。我说黄胄“文化大革命”以前没有像现在这样烟不离手,也不像现在身上带着酒味,这可怎么好!老曹是一个很忠厚的老工人,他说:“唉!黄胄这个人太好了,太勤快了。你没来之前,他早晨早早的要去喂毛驴,喂完毛驴还要到黄亭子宿舍去掏垃圾,然后和贾若瑜磨豆子、做豆腐,卖完豆腐还时不时地去拉牲口料,一点也不偷懒耍滑的。每样活路,他都挺用心,干得挺棒的,所以他特别累。我们也看得出,他是鼓着劲儿在干的。这么冷的天,不管刮风下雨,他都得把这些活做完,你能不让他在小酒馆里喝上几口酒解解乏吗?”说到这儿,曹大嫂接过去说:“我听说那毛驴也心疼他,每次走到那小酒店门口就停住不走了,好让他喝口酒暖暖身子。”我说:“是啊,我看得出他很累,但是酒这东西是会上瘾的啊!”老曹夫妇接过去说:“人家黄胄不酗酒。你不知道,他喂的那毛驴和他有多大感情,人家说老马识途,其实那毛驴也认道儿啊!每次黄胄在酒馆喝上几口酒,坐上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有驾它,它就自己往回走,直到车辕横在门框上,黄胄醒来了才给它卸车哩。老郑啊,黄胄真不容易啊!我们都同情他,但帮不上他的忙啊,你就让他喝点酒吧!”我说:“我哪能管得住他喝酒?只不过我和大哥大嫂说说,请你们关照着他点儿就是了。”
春节真的来了,但黄胄还得按时喂毛驴,白天去看几次,并给它打扫粪便,可多半的时间是和我们在一起。他素来是闲不住的人,“文化大革命”前过春节时我们家往往是一屋子人,热闹非凡,他不是画画就是接待客人。那些朋友们赶到春节这一天,要上一张毛驴,说是意义更大。而现在显然没有任何条件让他重操旧业,这个春节他将怎样过呢?他拿来几块木板,把他攒钱买的刨子、锯和凿子、线壶儿都翻出来,说要给我做一个活动的书架,让我带到干校去,可以挂在墙上,不用时拆下来,就成一两尺的木板和木条了。


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6)
原来他做木工的装备挺齐全的,有专门刨板和刨线的各种刨子,雕刻的凿子和刻刀,还有桐油、板刷,一应俱全。我问他:“你做得好吗?”他有信心地对我说:“你瞧着,画画的转为木匠,工艺很快就学会了。对于这个书架我早就设计好了。”我在旁边用破毛线给小敦织毛袜子,看他全神贯注、熟练地锯木板,推刨子,我心里也想试一试:“我帮你。”“你帮我准得把锯条拉断。”我说:“我不信。”他说:“你试试。”我拿上中号锯也用脚把木头压上,锯拿在手里拉一下就拉不动了。锯条真的在颤动,我赶紧把锯还给他,心里不由得惊讶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艺的。
两三天后,能拆能卸的书架做成了,只剩下刷油漆了。他为了完美,让梁敦用砂纸打磨光,终于在春节期间把书架做好了。他放在那儿让我们共同欣赏,要我拆一拆再组装起来。我对他说:“你真棒,会做木匠活。”他说:“我下定决心,以后再不画画了,改做木匠了,你看好不好?”我说:“你现在说不画了,如果真的有一天又让你画画,我肯定你不会做木匠了。”他向我笑,而且很得意。后来我真的把他为我做的书架拿到干校,成天挂在我床头,放书和其他杂物,直到我回北京,同屋的人要我把它留下,我也不好意思再拆走了。
春节过了不几天,有一天下午黄胄又去劳动了,有一个女同志给我送来一份电报,是从干校转来的。当从电报中知道是我父亲过世了,我不由得哭起来,她劝我不要过分伤心。过了两天,我问黄胄那天下午给我送电报的女同志是谁,脸那么熟。他问我什么样子,我说岁数和我差不多,矮矮的胖胖的。他想了一下说,她叫任远志,是任弼时的女儿。我心想难怪脸很熟。我问她在这里做什么,他说:“她也是有问题啊!”我问什么罪?他说,“说是现行反革命,反江青,具体罪行我不清楚。”我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听说她是从解放军报社刚调来,就赶上‘文化大革命’了。”他说,“你别问了行不行?我也不知道那么多,你我也不应该知道那么多,你好好劳动就行了”。这样我们谁也不再说话了,我的心沉甸甸的。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就临近我们应该归队的时间了,短暂的探亲时间就要结束了。看得出黄胄不愿意我走,总是试探着我有没有再多留下几天的可能。可我那时不愿意让人说闲话,提出一定得按时回干校。他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又提出把梁敦多留几天,我勉强同意,但一再叮咛他一定要在开学之前,让梁敦回黄湖。
临行那天,他还真有时间和梁敦把我简单的行李,包括他为我做的活动书架捆扎好,送上火车。他把行李安顿好了,当我们说再见时,我流下了眼泪,又想抱着他大哭了。他把头歪在一边,没有看我。火车开动了,我再往下看时,他却背对着窗口在吸烟。
“五七干校”的生活,紧张而又平淡。除了下地劳动,就是吃饭、睡觉。我们这些夫妻不在一起的,一直住在集体宿舍里,宿舍既是睡觉的地方,又是学习的地方,还是开会的会场。梁缨一直和我睡在一个单人床上。我从北京回来以后,她哭说她在春节期间煤气中毒,我心里十分难受。我叹息如果我们有个家,也不至于把这么小的孩子撇到这里,闯此大祸。幸好她煤气中毒不重,很快就恢复了健康,我也没敢把这一情况告诉黄胄。等梁敦回来,又给妹妹带来爸爸给她买的游泳衣、新雨鞋,小孩子很快就高兴雀跃起来了。
到了秋天,我接到黄胄的来信,说他患了颈椎病。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就问医务室的人什么叫颈椎病。他们说是手脚麻木,严重了可能瘫痪。这把我吓了一跳,急忙给黄胄写信,要他及时去看病,也让他给看管他们的人说一声“我病了”。但是黄胄来信说,他们看病的规矩是先在自己的病历名字上画几个叉叉,注明“黑帮”。他说我每天都不知让多少人用难听的声音骂来骂去,我不愿意自己再骂自己,再给自己名字上画叉叉了。再说这种病是慢性病,让人家说自己泡病号,不如挺一挺就过去了。再后来的来信说,贾若瑜已经回家了,原因是他夫人比他小得太多,女儿也太小,所以让他回家照顾。现在他一人住在那间房里,如果可能可让梁穗回京。


北京—黄湖,我和黄胄两地亲情(7)
我看见梁穗他们这一群孩子中也有回北京的,就要求军代表让梁穗先回去,目的是和爸爸做伴,有机会去当小兵。又听说铁道部专门为自己的干部子弟,在湖北孝感开设了铁道技校,如果能在那里学习,可以有一技之长,以备将来糊口。梁穗回到北京经过联系真的到了湖北孝感上了技校。梁穗走后,黄胄又成了孤单一人。梁敦是重复上毕业班,这里没有他上的学校了。我决定赶紧让他回北京,和父亲做伴。
1971年秋,中央有的机关开始恢复业务,不少团中央的人被别的单位借调,离开干校,我托回去的人把梁敦带回北京是很容易的,这样干校只有我和梁缨了。干校的干部太少,春节时动员大家分期回北京探亲。我已经申请了两个孩子回北京,理当不和人抢探亲的名额,只好以后再说了,何况到底我们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啊!
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全国部分单位恢复了业务,团中央自这年的秋收以后,提出外语专业的可以每天读一个小时的外语,美术专业的可以画一个小时的画,依此类推。干校的干部们又把扔在一边的钢笔、铅笔拿出来了,一些名著也在我们连队里暗暗地传阅着。寒假期间,我们没有回“家”的全系统搞美术的聚在一起,商议如何能开展一下业务活动。我听见有人说,在北京不知哪个首长打听过黄胄的情况,具体说什么,谁也说不清。但我断定一定是在说黄胄的好话,不是坏话。因为他的确没有做坏事啊!
果然1972年的春天,要开全军美展了,决定让黄胄回到画室赶紧创作作品,参加展览。这哪里能一下画出作品呢?黄胄给我写信说:“这么多年除了挨批斗,就是赶毛驴磨豆腐的生活,其他方面生活一点也没有。时间这样紧,可怎么办?”过了几天,又来信说,为了让他集中精力画出展品,在原来的那个单元楼上给了两间房,可以让梁缨也回北京,她可以帮他做模特儿。连续的好消息把我冲得云山雾罩,我赶紧让梁缨退学,托人把梁缨带回北京,并一再叮咛她听爸爸与哥哥的话,少给爸爸找麻烦。还告诉她回到北京,一定要让二哥上中学。孩子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在干校了,我的日子比以前难过了,觉得空落落的,除了劳动就是睡觉。
不知为什么,两三个月没有收到家里的信。过了许久,梁敦来信说:“爸爸忙得不得了,家里一切都好。”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下定决心寻找机会尽快回北京。我向干校革命委员会提出,黄胄已经解放,在搞创作,他又得了颈椎病;我们家的东西还在出版社的会客室,总得清理一下啊;再说1972年的春节我也没有回北京探亲啊,把一大堆能提出来的理由都提出来了。不久,果然有一个机会,就是借调到中医研究院为《中草药药理汇编》这本大型书画中草药标本。如果我愿意,就赶紧准备,人家要人很紧。啊!这是苍天有眼保佑我,我慌忙地收拾行装,决定立刻返京。
我归心似箭。就在这时候,收到黄胄的信,他说你应该在没有回到家之前,去看一次大儿子梁穗。我正有此想法。他在技校表现不错,刚入了团。但这孩子在干校时就经常闹肚子,现在他还未成年,远离父母,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但我又怕磨磨蹭蹭,革委会变了卦,把这份工作给了别人。所以,就赶紧请革委会开介绍信,说立即起程,并找便车把行李拉到信阳干校办事处。幸好,我和干校办事处的“大使”们很熟,他们也同意帮我这个忙。我真是马不停蹄,我叫他们为我办好了一切,把不好带的还能用的东西都留给同志们,匆匆忙忙打好行装,就和我朝夕相处三年的团中央“五七干校”七连的战友们告别,登上了去信阳的大卡车。
这时我哭了,离开干校所在村以前我一直在哭。这是为什么,我到现在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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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1)
<b>  文/金春明</b>
从1969年酷暑,我随中共中央党校整体南下,离开北京,到1973年冬,因有“特殊任务”而和几位同志一道返回北京。在河南省西华县黄泛区农场的“五七干校”里,我度过了漫长而艰苦的1500多天。
<b>  踏上前途未卜的干校之路</b>
“五七干校”这一名称,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很陌生,不知道其为何物。但在20世纪60年代,它可是“文化大革命”中“响当当的新生事物”,是“斗、批、改”的重要内容。所以叫“五七”,是因为在1966年的5月7日,毛泽东在林彪送来的关于解放军后勤工作报告上作了一段批示。这段批示被称为“五七指示”,被当时的报刊称为“中国建设共产主义大学校的宏伟纲领”。1968年,为纪念五七指示两周年,黑龙江省革命委员会在庆安县柳河办了一所农场,把大批机关干部下放到那里劳动,定名为“五七干校”。同年10月5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发了大块文章,题为《柳河“五·七”干校为机关革命化提供了新的经验》。在前边的编者按中宣布了毛主席的指示:“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在职干部也应分批下放劳动。”编者按语强调:“毛主席的这个指示,对反修、防修,搞好斗、批、改,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当时流行的准则是:“毛主席的指示我照办”,于是,各个单位纷纷筹办自己的“五七干校”,中央党校当然也不例外。
“五七干校”一定要去,这点我是有思想准备的。即使别人不去,像我这样当时被划入犯错误干部之列的人,也是必然要去的。问题是暂时还不知道,中央党校的“五七干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哪些人去?以及如何去法,例如可不可以带孩子,家里的东西如何安置等等。但在当时像我这样身份的人,这些又都是不能问的,只能耐心地等待着听候发落。
1969年4月,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后,“文化大革命”全面转入“斗、批、改”阶段。我们学习了林彪作的九大报告,又到首都体育馆听了康生、陈伯达等人关于九大的内容和意义的报告,在反复学习讨论领会一番,统一思想,武装头脑之后,军代表终于在大会上宣布了去“五七干校”的具体安排和要求。“五七干校”的地点是在河南省中部周口专区西华县的黄泛区农场。所谓黄泛区,就是1938年蒋介石为了阻挡徐州会战后的日军西进,而炸开花园口的黄河大堤,造成千里一片汪洋后形成的灾区,是属于条件比较艰苦的地方。按照当时通行的“组织军事化,生活集体化,行动战斗化”的原则,全校共编为八个连,不设营、团,均直属校领导小组。我当时所在的中###史教研室被编为一连。按照毛主席关于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是粘土,必须掺沙子的指示,同时编入校汽车队的司机和修车工人,混编为一个连队。连长和指导员均为年轻的“造反派”。军代表规定,只干部本人去干校,不能带家属和孩子。他们可以留在北京,但不能留在校园里,因为整个校园要转交给解放军某部。北京无法居住的也可以到外地去投亲靠友。下干校的人只准带必要的衣物,尽量简单。书怎么办呢?当时我们这些人家里衣物无多,书倒是有一些。但上面说:“只带《毛主席语录》和红宝书四卷(即指《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就够用了。”这样一来,大家只好把多年辛勤搜集积累的专业书籍和资料当废纸处理,一毛多钱一公斤交给废品回收站的人。当时党校门口书籍堆得像小山一样,真是令人心痛,但又无可奈何。
上面的安排和规定,给我造成一种感觉,在“五七干校”大概不会待太久,顶多一两年。那么以后怎么办?当时已经风传,康生说,中央党校是“反毛泽东思想的顽固堡垒”,“修正主义大染缸”,因此要“斗、批、散”。他是要把中央党校的现有队伍全部解散的。我们到哪里去呢?我和爱人私下里估计,大概有三种可能:一是分配到哪个大学里继续当教员;二是留在农村小学里当教员;三是留在农村自谋生路。前两者都可能削减工资。但总算还有固定收入,生活仍可维持,如果是第三种就惨了。不过鉴于1957年对右派的处理,也不是没有可能。当时我们夫妻俩互相鼓励说:自己还年轻,有两只手,又有点文化,总会自食其力地找到生存之路的。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能这样相濡以沫,聊以自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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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2)
怀着这样前途未卜的忐忑心情,1969年盛夏,随着大队人马登上了沿京汉路南下的火车。深夜,火车抵达河南省中部的漯河车站。凌晨,大家整队,打起红旗,举着毛主席画像,背起简单的行李,登上大卡车,又奔赴不通火车的西华县。
<b>   “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b>
干校所在地是离黄泛区农场场部不远的一所红专大学的旧校舍。“红专大学”是1958年“大跃进”的产物。当时教育战线“大跃进”的高指标之一,就是每个公社办一所大学。于是,就有了这种红专大学。我们看到的这一所,是有五排简易房的一个四方大院,四周有排水沟和树木,礼堂(兼餐厅)前有一个篮球场,如此而已。不过房子是砖木结构的瓦顶房,在当地算是好房子了。
“五七战士”,以连为单位,男女分开集体住在大教室里。我在一连,我爱人在三连,可以看见,但不能生活在一起。我住的宿舍里有四排木板床(是从北京拉来的),40多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床上放着简单的被褥,床下一个旅行袋中放着换洗的衣服,一个洗脸盆中放着牙刷牙缸毛巾之类。这就是留给每个人可支配的狭小空间。几十个大男人挤在一间闷热的教室里,为防蚊子又不得不支起蚊帐,通气不畅;不断有人起夜到外边去上厕所,难免碰出声响;加上难以避免的每夜鼾声大作,睡眠条件之恶劣是可想而知的。
用水,有自用水塔抽取地下水的简易自来水。不过只是每排房前有一二个自来水龙头,供几十人洗脸、洗衣、洗饭碗用。这在当地也是很不容易找到的好条件了。室内厕所自然是没有的,只在院子的四周有几个公用的大厕所。对于夜里上厕所的人,在冬天就相当遭罪了。总之,生活条件比想象的还不算那么差。
到干校接受再教育,首要的当然是“艰苦劳动炼红心”了。中央党校也学习中央办公厅江西“五七干校”的经验,宣传“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而且提倡“自找苦吃”。比如,到漯河市去拉水泥电线杆,用汽车拉,一次拉五根,一天拉两次。一位司机一辆汽车,一天拉十根。可是放着汽车不用,派卡车拉上一个班的“五七战士”(专门挑教学人员,有的还是抗战时期的老干部、老教员)和几辆架子车(木板胶轮车)送到漯河,然后让这10多个“五七战士”,用架子车拉上水泥电线杆,从漯河走90里路回西华。起早贪晚,一天拉两根。今天看来这近乎荒唐的事,却是当年提倡的“吃大苦,流大汗”的革命精神。似乎这样一苦一流汗,心就炼红了。这大概也正是“文化大革命”轻视脑力劳动,而把体力劳动神圣化的一种极端表现。
既然到了干校,当然要干活。开始干校自己没有种地,就去农场干活。当时正是伏苹果收获季节,于是,我到干校后的第一件农活就是去果园摘苹果和选苹果。这个活开始不累。坐在小马扎上,拿一块带很多大小不同圆孔的木板,把苹果放在圆孔中量大小,叫分级。分级后再把有损伤和病菌之类的坏果分出去,好果包上白纸分别装入不同等级的纸箱中。工作很简单,但成百上千次的重复简单动作也会疲劳。特别是河南天气本来比北京热,黄泛区又因黄沙堆积反射阳光,使人感觉分外的热。每天干完活站起来的时候,腰总是酸痛的,头也发晕。干这活有个优待,坏果可以随便吃。开始吃新鲜,时间长了也就没味道了。也有个别人吃多了,坏果又不洗,手脏,果也脏,结果拉肚子的。
果园里的活不要很久就干完了,于是下大田,帮农场干农活。印象中最累的农活是给棉花整枝。初秋的棉花已经长得很高,枝繁叶茂已经封垄。整枝则要钻到棉垄中去,掐去多余的枝芽。棉叶上不知有什么东西,擦在身上很螫人。老乡告诉我们一定不能光身进棉垄,必须穿上劳动服,扎好袖口。本来就酷暑难熬,再加上这么一装备,其热度可想而知。当地棉田是垄种,每条垄都很长,强忍着干哪,总是干不到头。好不容易整完一垄,解开湿透的上衣扣,透入一点凉风,往地边的树下一躺,真是感觉很舒服。这也是艰苦劳动中难得的一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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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3)
后来干校有了自己的土地,于是开始种地、种菜等项基本农活的劳动。早饭后下地劳动,晚上还要开会,进行自我检讨和大批判等活动。农活是很累的,间苗,蹲在地上慢慢前行,到了地头时,膝盖酸疼得站不起来。双抢(抢收小麦、抢种水稻)起早贪黑,一天忙活下来,累极了,躺在地上就不想起来。秋收打场,扛麻包压得腰肌劳损,留下终身的后遗症,如此等等。对于像我这样城市出来的年轻干部,这些都是生平经历的第一次。从人的一生需要亲历多种历练的角度看,不能说没有一点好处。但就付出的代价而言,却很难成比例了。我们在干校,大家都穿着破旧的劳动服,人也晒得黑黑的,从外表上看似乎像个农民,但丝毫没有晋代诗人陶渊明所描写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自得的感受。
我在干校劳动中还有一段特殊的经历,就是当了一年多的积肥班班长。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一天早上,一连指导员(一位农村“造反派”出身的大学生)突然对我说:“你一天洗那么多次手,太爱干净了。到积肥班去锻炼一下吧!”我心里很不以为然,上厕所回来能不洗手吗?干一天活能不洗洗手换上干净衣服吗?这也算问题了!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二话没说,就去了积肥班。积肥班的任务就是保证全连种地、种菜的需要。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能积的肥很少。拉上架子车,沿附近的路走一上午也拾不到多少粪,能做原料的树叶和杂草也不多,主要就靠几个厕所的人粪尿了。淘厕所可是个很难干的活。手拿一根丈把长的木棍,头上绑着一个铁罐,站在简易厕所的粪坑边,弯腰把粪汤一罐一罐掏到粪车上,再拉去做堆肥。脚要站稳,不然就会掉进粪坑。双臂和腰得一起使劲,不然几十斤的粪汤就举不到粪车上。而那股难闻的气味,特别是夏天,更使人常常呕吐不止。但作为接受劳动改造的我,一边强忍住呕吐,一边硬要打起精神来,完成劳动任务。晚上虽然反复洗涮,但那股气味好像洗之不去,勉强吃点东西,就上床休息了。熬过开始十分艰难的一段,后来逐渐好了些。但看见大粪就会呕吐的毛病一直残留至今。
我在积肥班长的位置上干了一年多。逐渐体会到,这个工作不仅又脏又臭,而且时常处在矛盾的夹缝中。当地农民是不拾粪的,有的小孩还笑话我们拾粪。但我们却与当地小孩在搂树叶上发生矛盾,曾发生我们堆到粪坑里的树叶夜里被偷走的事。因为当地不产木材,国家也不供给煤炭,每天烧饭就靠树枝树叶。我们积肥有点与民争利,本当让步,但积肥又是有指标的,不能不完成。所以,发生偷树叶之事后,我们每晚都把搂来的树叶浇上大粪汤,农民就没法烧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搂树叶,而用化肥,但军代表的指示,不能不照办。还有连内几个班用肥的矛盾更不好办。菜班要求保证他们用最好的肥料,几个大田班不同意,我被夹在中间十分难办。虽想尽办法协调,但还是落了个“粪霸”的恶名。
<b>   “触及灵魂”的日日夜夜</b>
所有下放“五七干校”的人都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有锻炼改造的任务。但在实际执行中,对不同的人却有很大区别。比如造反派,虽然口头上也讲要接受再教育之类的话,但实际上却是专门整别人的。一般“革命群众”,相对就比较轻松一些。少数被列为专政对象的人,既要劳动,又要被批斗,境况就要惨得多。而我当时属于犯有严重错误的干部,与一般革命群众待遇不同;但又不属专政对象,似乎介于二者之间。劳动,一定要努力争取表现好,开会时又要主动多作自我批评,还要时刻准备着接受革命派的批判教育,日子也相当难过。
我的严重错误是什么呢?主要是三条:一是“反对毛泽东思想的三反罪行”;二是“反对‘文化大革命’的现行反革命罪行”;三是“林家铺子”的黑干将。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会知道这样的“罪名”是怎么回事,但这一辈人越来越少了。而现在四五十岁的人,可能会吓一跳,但又摸不着头脑。再年轻一点的就更难于理解这些罪名的真正含义了。所以,需要作一点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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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4)
所谓“反对毛泽东思想的三反罪行”,主要罪状是1962年我在中央党校17级以上干部轮训班上关于毛泽东思想同马列主义关系的一次发言。我针对有些人(当时并不知道是林彪)认为“读毛主席的书是学习马列主义的捷径”,而学毛主席的书又主要是学《毛主席语录》的做法,发表了一点个人见解。我说,马克思主义好比一棵大树,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是主干,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著作好比是在主干上生长的枝叶。即使是再粗大的枝叶也离不开主干。因此,要真正学懂马克思主义,必须读马、恩、列的原著。把读原著同读毛主席的书结合起来,才能学好理论。这些看法应该说并不是错误的,但却因为不同于林彪提出的“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主义顶峰”等一系列宣扬个人崇拜的观点,而惹下大祸。1962年的轮训班是明确宣布“三不”(即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以鼓励大家敞开思想的。可是“文化大革命”一来,这些宣布通通不算数了。我的发言既然被人贴大字报认定是反毛泽东思想的,于是我就成了“三反分子”。几次批判会上都要求我深刻挖掘为什么“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恶毒攻击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彪副主席”的阶级根源、社会根源和思想根源。我本来就没有“恶毒攻击”,又哪来的阶级根源、社会根源和思想根源,怎么能检讨出来呢?按照大批判的要求,上纲上线,自我丑化,很不情愿。不按照那种自我丑化的模式作检讨,又被批判为“不愿触及灵魂”,“交不出黑心,就炼不成红心”,过不了群众大批判的关。真是十分痛苦。
第二条罪行,现在说起来可能会感觉很可笑。“文化大革命”前,我兼任中共中央党校团委书记。中央党校绝大多数干部是党员,团员只有100多人,没有专门机构,只在党委办公室中设一名专职委员。这位专职委员是位年轻的大学毕业生。这位同志在“文化大革命”高潮,特别是北京大学大字报的影响下,要给校长林枫贴大字报。我出于对年轻人的关心,劝他不要贴。我说:一九五七年反右派你没经历过,当时不少人就是因为给领导提意见,结果打成右派,痛苦一辈子。可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位同志不仅不听我的劝告,反而贴大字报揭露我,把我的话上纲为反对“文化大革命”的罪行。当时“反对‘文化大革命’”就是“现行反革命”。于是,我就成了“反革命分子”。而且有人说,我就是“漏网右派”,所以害怕革命。这个问题开始时被看得很重,我也多次检讨,后来随着揭发批判的大人物越来越多,就被淡化了。
第三条罪行,则是欲加之罪,无中生有。所谓“林家铺子”是当时造反派强加给以校长林枫为首的中央党校校委的贬称。20世纪60年代有一部根据著名作家茅盾的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林家铺子》,也是“文化大革命”时被江青点名批判的毒草电影之一。所以就被顺手牵羊地加到了林枫头上。其实,我与林枫毫无个人关系。他原是东北人民政府主席,我是东北地区一名普通干部,根本不沾边。他1963年来中央党校后,改组校机关,把我从中###史教研室调到机关党委秘书科当科长,属于同级调动,事先也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为什么会调到我头上,至今我也不知道。虽然内心是不愿做机关工作的,但还是服从了。1964年,批判老校长杨献珍的“合二而一”论时,要我负责整理运动简报,直送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这一段同林枫有过一些当面接触。但也是他下指示,我听吩咐而已,纯属一般上下级关系。但在“文化大革命”风行的“上挂下联”做法下,我也被挂入“林家铺子”,而且等级不低,属于“黑干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不过“造反派”也知道,从我这里挖不到什么斗林枫的材料,所以这个罪行不是斗我的重点。
1969年冬到1970年春的农闲季节,是干校里开展整党运动的高潮。看到第一批,大约占80%的“五七战友”都恢复了党的组织生活,我很高兴。主观认为下批该轮到我了,可是第二批名单一公布我又失望了。原来我被排在那百分之几的最后一批。对于我这样一个15岁参加革命并加入东北民主青年联盟,18岁入党的人,把党员的称号看得十分重要。为了能够争取恢复党的组织生活,我尽最大努力,违心地猛促灵魂,拼命上纲。当时是不给专门时间写自我检查的。为了不影响别的同志休息,校领导决定通宵开放大食堂给写检讨的同志用。于是,在大食堂里我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一份自我检查送上去,被打回来,就再写一份。经过不懈的努力,又经过全连大会的批判,我总算是在第三批被批准恢复了党的组织生活。当获得正式通知的时候,心里真是苦辣酸甜咸五味杂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想哭。大约十年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时,这些交上去的自我检查都退还给了我。厚厚的一大叠,大约七八百张稿纸。嗬,真不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不过我自己也没有兴趣再看,就把它们都装进一个大信封里,放在书架的角落里,让老鼠和灰尘去批判吧。


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5)
恢复党的组织生活之后,我的政治待遇略有改善。有些过去我不能参加的活动,现在可以参加了。比如,我们连一位“三八”式老同志,因为一个字写错了地方,被专案审查好几年。事情是这样的:学习毛主席八届十二中全会讲话时,毛说军队院校办多了,办了111所,“一一一真是有个妖”。有个同志问是哪个字?这位老同志顺手拉过一张报纸写了一个“妖”字。散会后,一位同志整理报纸时发现,这个“妖”字正好写在报头毛主席像的旁边。这下惹了大祸!军代表说是“现行反革命”,成立专案,隔离审查。一审好几年,最后决定把这位老同志送回老家,监督劳动。他的老家在山西省平定县,家里只有一位80多岁的老母亲。派谁去押送呢?这个差事落到我和另一位同志头上。文件和经费由那位同志负责,我只管看人,别出问题。于是校车送到漯河,买硬座火车票到石家庄,再转去山西省阳泉市,下火车改乘公共汽车去平定县。好在这位老同志早有精神准备,很平静。总算顺利完成了任务。像这类事,恢复组织生活前我是没有资格做的。
不久,又派我到东湖大队去当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员。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和“一打三反”运动(即根据1970年1月中共中央《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和2月5日《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而在全国开展的一场运动)。这段经历与干校关系不大,就从略了。在当宣传队员期间,按规定要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当时是冬闲,劳动的主要内容就是和农民一起修颍河河堤,住地窝棚,吃红薯面馒头,喝大锅菜汤。在河堤劳动期间有两件印象深刻的小事:一是我获得了“半个馍老金”的雅号。当时修河堤的小伙子一顿要吃三四个馍,铁姑娘们最少也要吃两个,而我一顿只吃半个馍,成了农民取笑的对象。二是拉架子车时,掌握不稳下堤飞奔的车,被车把打断了门牙。虽经请假骑自行车90里,到周口地级医院牙科镶补,但没过多久,补的牙和旁边做牙桩的牙一齐坏掉。从此开始,满口上牙逐渐坏掉,提前了向无牙老头转化的进程。
当了半年多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员返校后,又被吸收到连里参加“五一六”清查工作。中央党校“五七干校”清查“五一六”的主要对象是以李广文(原山东省委书记,来中央党校学习后留校工作,任校委委员)为首的红色联络站(红联站)。他们本来是同另一“造反派”组织红旗战斗队(红旗队)一起打倒林枫的,而且李广文还一度被调到中央文革宣传组办公室,协助王力、关锋、戚本禹工作,曾是中央党校第一号响当当的革命老干部。但世事难料。1968年秋发生了“王、关、戚”事件,李广文受株连被赶回党校,变成了批判对象。既然中央红头文件上已点名王力、关锋是“五一六”的黑后台,那么把以李广文为首的一批人当成清理对象,也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当时军代表在全校大会上作清查“五一六”动员报告的时候,也是以此为根据宣称在中央党校中不但有“五一六”分子,而且还有相当庞大的组织。校内各单位差不多每个单位都有。加上有投机分子自我坦白,说自己是被某人吸收参加的,而且供认某人是“五一六”的组织部长之类编造的谎言。一时间,风声鹤唳,几乎闹到人人自危的地步。我很不理解这种报告,也不相信中央党校,特别是同连的“五七战友”中有那么多“五一六”分子。但像我这样“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被打倒的人,当时任何革命组织都不要的人,反而成了最没有“五一六”嫌疑的人,于是被吸收来搞清查工作。我只好打官腔、敲边鼓、发些违心之言,应付差事而已。幸好,林彪事件之后,他们无力也无心抓清查“五一六”了。这实在是对大家的一种解脱。
<b>  个人小家的分分合合</b>
前面已经说到,由于军代表宣布决定,不许家属小孩去干校,使我们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我们夫妻都是中共中央党校的干部,属于去干校之列,剩下的四个孩子,大女儿13岁,大儿子10岁,下边两个儿子是孪生兄弟,都是六岁。他们不能离开大人照护,但是又不准去干校。在北京请保姆,经济条件不允许。反复商量,最后只好由我爱人一个人把四个孩子送到黑龙江省通河县的姥姥家。没想到下干校才几个月就风云突变,林彪发布“第一个号令”,黑龙江省变成准备和苏联打仗的前线。军代表又指示,凡有孩子在边防前线的,都要接到干校来。当时我正当作自我检查的关键时期,又只好由我爱人奔波几千里到已是满天冰雪的黑龙江,把四个孩子接到河南的西华干校。尽管辛勤劳累,增加不少开支,但能够全家团聚,不再为孩子牵肠挂肚。同时,也缓解了夫妻同在一个干校里却唱牛郎织女的尴尬现象,也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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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6)
一下子来那么多家属,没有房子住怎么办?当时采取两条措施:一是调几个连去盖房子,我爱人所在的第三连就参加盖房子;一是把我们集体住的红专大学的教室,一大间隔成八小间,供六户居住,三家公用另一小间做厨房。我们一连参加了隔断教室的劳动。所谓隔断,并不是在教室内砌砖墙,而是采取十分简单的方法:从房梁上吊下高粱秆编的席子,然后再涂上一层泥巴。各家入住后,再在这种泥墙上糊一层报纸。这样各家互相是看不见了,但墙太薄又不隔音,小声说话邻居都听得清楚。我们家是六口人住一间12平方米的小房。摆上四张床的大通铺之外,连放书桌的地方都没有。炉子和炊具放在公用间,真是够挤的了。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一个能够全家人团聚的地方。总是聊胜于无吧。
孩子们来了以后,子女教育成为普遍关心的大问题。农村小学,校舍简陋,教师素质低,教学质量差。而且一所小学接纳不了这么多孩子,只好分散入周围的小学。我们大儿子入的尹坡小学,孪生兄弟入的郭庄小学。附近没有中学,在大家的努力促进下,干校自己办了初中班。我的大女儿就入读这个班。
此后小家又不断有分。1972年冬,大女儿随同干校的部分子女回北京上高中,入101中学。1973年冬,我回北京,又带两个儿子回北京读书,只有老儿子仍在干校陪妈妈。一直到1975年河南发大水,石漫滩水库垮坝,冲倒了干校的房屋,干校不得不从西华撤回,全家才又在北京团聚。
<b>  准备“斗、批、散”</b>
整完党,特别是林彪事件之后,“五七干校”很难再按原来的样子办下去了,于是加快贯彻康生“斗、批、散”指示的步伐。先是,青训班——林枫特别从各大学挑选的尖子准备作党校各级骨干接班人的特别机构,按照中央分配大学生的通知,离开干校,分配到全国各地。接着,一大批工勤人员调回北京,分配到石景山首都钢铁公司。然后就是一小批一小批的干部,被分配到湖北、四川、新疆等各省区去工作。
当时干校内的小道消息很风行。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我是第三批。不久之后,第二批调武汉大学的同志传信回来说,已经在武汉大学住房分配的名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中央党校既然要“斗、批、散”,我自然要走。对离开中央党校是早有思想准备的,而且地点是武汉市,单位又是著名大学,比原来设想的要好得多了。况且我爱人的姨和姨夫都在武汉,有好几位表弟和表妹,亲戚多了也不会寂寞。这样,实际上从1972年开始,我们已经在作调离中央党校的准备。说准备,其实当时一没房产,二无家具,书也剩余不多,其他衣物也简单得很。一声令下,一夜就可以准备完毕。所以,主要是思想准备。同时,尽量节省开支,攒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能攒下来的钱的确有限,一年下来也只有200元左右。那时有几百块钱的积蓄已经相当不错了。
尽管从我这方面说,已经做好了调离中央党校去武汉的准备,但第一、二批几十名干部调离后,却迟迟不见下达第三批调令。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位同上层交往比较多的同志告诉我,情况有变,中央党校可能不散了。据说,林彪事件后,康生称病不再管中央党校。中央党校的事改由九大政治局候补委员纪登奎兼管。纪登奎不同意把中央党校散掉。他认为,中国共产党这么大的党不能没有一个中央党校。一批人散掉很容易,想再重新组成一个队伍就不那么容易了。因此,中央党校的队伍部分调整可以,整个散掉不好。他这么出面一发话,中央组织部的调令就不好再发了。大概就是由于纪登奎拦了这么一下,第三批的调令停发了。这样我又留在中央党校,而且又工作30年,直到离休。
“文化大革命”中运动一波又一波,结束无期。“五七干校”没有学制,不知何时可以毕业。但自从“九一三”事件林彪垮台之后,大批判也形不成什么热潮了,干了几年农活也不那么生疏了,生活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星期日也可以休息,到集市上买点鸡鸭鱼肉,自己做点好吃的,改善一下生活。总之,日子还算过得去,但时光流逝,生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消耗着。


西华干校一千五百天(7)
1973年8月,党的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在贯彻会议精神时,中央党校忽然接到一项任务:根据毛主席讲话精神,编写党内路线斗争史。据说任务共交给三家:中央党校、国防大学和上海市委写作组。校领导小组立即着手组织编写小组。组长自然是年轻的“红旗队造反派”,一位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成员按惯例要老中青三结合。有原党史教研室和党建教研室的各一位副主任,再加上几位40岁上下能干事的原党史教学干部。在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我也被列名其中。就这样,世事难料,早有思想准备的调离没出现,回北京继续搞党史却是现实。我打点行装告别西华“五七干校”,于1973年冬返回北京。
从1969年盛夏到1973年寒冬,我从37岁到41岁,正是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好年华,却在“五七干校”平凡、艰难而又缺乏意义的生活中虚度了。在惋惜而遗憾的同时,似乎也还是有所收获,特别是在了解中国农村的贫困而苍白的实际生活方面。俄国大文豪高尔基有一本名著《我的大学》,“五七干校”似也可称为我的“大学”,一所我终生难以忘怀的大学。这种成百万干部大规模、长时间下放农村劳动改造的“五七干校”,在古今中外历史上恐怕是没有前例的。它已经空前了,但愿它永远绝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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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1)
<b>  文/张颖</b>
1965年,我从文艺界调到外交部亚洲司工作。1966年初,组织决定让我随章文晋大使去巴基斯坦国,任政务参赞,一切就绪,而且行期已定,飞机票都买好了。但由于我对党的无限忠诚,更由于我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无限崇拜和热爱,毛主席指向哪里,我都紧跟不懈,毛主席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保卫我国江山永不变色,当然是伟大的创举。“文化大革命”,从文化界开始也是理所当然。当时我想,解放前及解放后,我在文化战线工作20余年,虽然不是什么名人名家,总也负责某些部门的工作,错误缺点在所难免。现在要文化革命,我也应该对自己的功过作些检查,总结经验教训。如果出国,这不等于是逃兵吗?于是我向外交部领导要求不出国,回到文艺界参加革命。当时外交部副部长姬鹏飞、干部司司长符浩找我谈话,劝我还是应该出国工作,而且“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如何发展很难预料。到巴基斯坦工作是组织分配的,也很重要……我的性格很倔犟,就是不听,我说至少让我回文艺界作个检讨总结也好啊。他们也没办法,只好让章文晋一个人先走了。
记得是1966年7月,我回到文联大楼(现在的商务印书馆所在地)去找当时新来的剧协领导刘亚明报到,告诉他,我自愿回来参加“文化大革命”,希望安排我作个检讨,听听群众意见,然后我再出国工作。刘亚明用眼睛瞪我一会儿,说,你以后就天天回来上班吧。我停了会儿,转身走出大楼,岂料在大门口,从五楼一直垂到地上的一幅大字报,上写“我们已把剧协头号走资派给揪回来。”引起我极大反感,揪什么揪,我若不是主动回来,你们哪里去揪。我随即预感到:我回到文联是极愚蠢的行为,却也没有后悔,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过了没有几天,那时造反左派已经掌权了。我们都被集中住到西郊社会主义教育学院,带着行李不许回家了。在我记忆中大概集中了一二百人,文化部的部长们,文联各协会的主席、副主席,文艺界所有的知名人物都汇集到这了,当然我们都是互相认识的。大家都是一脸茫茫然,虽说这不是军事管制,但分班分队管制,每个人表情很严肃很特别,这是干什么呢?
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带领这队人马的是文化部部长肖望东。他在第二天的全体会上宣布:“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集中到这里的人都是各方面的领导和头头,要求每人对自己开火,也可以对别人开火。可以用大字报的形式来揭发、批判或作自我检讨。中 宣 部林默涵作了补充,说是要以毛主席对文艺界的批示为指导,作批判和自我批判或相互揭发。我们这些人如梦初醒,这就是“文化大革命”了,怎么“革”法?接着好像就按班组发给我们纸和笔墨,写大字报去。
在社会主义教育学院封闭式革命,并不符合毛主席要到群众中去接受考验的精神,所以我们集训不到一个月,即由各单位的革命群众,一批一批地把这些人带走了。那一天的情形,使我觉得很突然,有一种“恐怖”感。记忆尤深的是电影界,他们举着各种大牌子,人人都凶神恶煞似地,把电影界的头头脑脑和大牌明星们,揪着衣领或推推搡搡地带走了。其他部门的人也是神色茫然、目光呆滞地被带走了。我被带回文联大楼。
大院里情况变了,到处贴满了大字报,当然都是给这帮被带回来的人贴的。我们这些人统统被赶进大楼地下室。地下室里灯光昏暗,连着有几间大房间,到处放满了木箱,可能是没有上架的书,也可能是什么资料。房间里横竖摆了许多办公桌。我们这些人按照专业被分成几排,如文学、戏剧、音乐、美术等等,两三人挤一张桌子坐下,然后有人宣布纪律:不许走出地下室一步,不准回家。就在这么窄的地下室,把被褥打开睡在地上。百多号人怎么也睡不下,于是有些人睡在箱子上,有的到晚上睡在桌子上,应该说这就是关在“牛棚”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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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2)
住“牛棚”的人主要任务是写检讨,也可以揭发别人,当然还有可能随时被揪斗批判。
北京很乱了,红卫兵砸“四旧”,各种各样的大字报贴的满街都是。文革小组还规定四个机关单位,即中 宣 部、文化部、全国文联、全国青联,门户开放,学生、工人以及所有“革命群众”都可以随便出入,进行革命大串联。于是,文联大院整天都挤满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是哪个爱出风头或是心存报复的人——当然是文艺界中人,写了一首歌,名叫“牛鬼蛇神歌”,谱曲大概也是这个人吧。歌词我也记不完全清楚,其中头几句:“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让我们天天唱。
那时,我们被关在地下室“牛棚”里的人,每日都得排着队到大食堂买饭,那些造反左派守在食堂门口,我们排着队唱完那首“牛鬼蛇神歌”才让进去买饭,否则不许吃饭。这使我们都大为震惊。第一次是有人一句句教,跟着唱,然后排队进去买饭。我当时一股无名火一下就冲上来,这是侮辱人格,什么人出这样的恶招!而外边进来的人就围上来起哄,指指点点。我们几十上百人,都希望地下有缝可以钻进去。这样的饭谁能咽得下去?
回到地下室,个个垂头丧气。这是为什么!是革命?士可杀而不可辱,是谁要致人于死地?以后去食堂买饭的人越来越少了,宁愿饿着也不受这样的侮辱。
在天下大乱,越来越乱的那阵子,到文联大楼来的革命群众更多了,而且花样不断翻新:开始是揪斗这帮“牛鬼蛇神”,“牛棚”里的人一个个到礼堂低头罚跪都不行了,渐渐点人名批斗,拿着皮鞭抽,拳打脚踹,甚至血流满脸。我心里想不明白,哪来这样大的仇恨呢?平日不相识也不可能得罪谁啊?难道这么多人都发疯了吗?
本单位造反左派看看形势不妙,怕出了人命,于是又有人出了绝招,在地下室的几个窗口外,搭了个平台,里面的人可以从窗内出来到平台上,这样与外来的人就可以拉开距离,不会乱打了。从此窗户外面就时时吼叫着:给我爬出来!爬、爬……地下室的窗口本来就低,弯着腰,身体也不能到平台上,像田汉、阳翰笙、刘芝明等同志都已经是年过60的人了,就这样一天天爬出爬进,就这样人格扫地……
混乱也该有暂停的时候,不少有名望的老一辈被关进了监狱,许多人回到本单位闹革命去了,文联大楼也冷清了,那些被关在“牛棚”里的人少了,我们开始劳动改造。革命领袖说过,劳动是神圣的,于是我们接受神圣的劳动,在我们的心里,劳动确实很神圣。在文联大楼,冰心、凤子和我被分配打扫五层大楼的厕所,这种活比起扫大街、扫院子可能轻松许多吧。那时冰心大姐70多岁,凤子也近花甲之年,而我是壮劳力。开始时不许我们见面交谈,慢慢地也管得不那么严了。我们可以悄悄交换个脸色,悄悄地说点话,传递一点小道消息。我们最为得意的是:过去这些厕所天天有专人打扫,还打扫得很不干净,自从我们三人担起这个劳动任务以后,厕所真干净,我们可以把尿池子都擦得锃亮。有时三人碰到一起时,谈到洗刷干净的厕所,都会心一笑而且十分得意。我们领略到劳动的光荣神圣。
1969年中央发出“第一个号令”,各机关单位干部大规模下放“五七干校”,被划到“牛鬼蛇神”之列的我,当然是必须下放“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了。我到“五七干校”还经过一点“戏剧性”变化,本来我的组织关系早已转到外交部,一切供给都是外交部发放的。按规定如果要下放干校,也应该去外交部的干校,但我既然自愿回到文联系统参加“文化大革命”,那么文联也就成为我的单位。
在去“五七干校”之前,对我的批斗已不下几十次,当时的头头几次找我谈话,应该说是好言相劝,说:你的问题不是很复杂,只要你承认是三反分子(即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可以当做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拿着结论,你就可以回外交部去了。你是执行文艺黑线的骨干分子,当然是“三反分子”了。具体到解放前,你在重庆南方局工作,就是执行了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当然要深刻检查。有关江青同志的情况,你也应该如实交代清楚嘛。对这些情况我早就思考过,也实事求是地检查过,写了几十万字的书面检查(有许多是重复的)。但是我认为,不能为了“解放”蒙混过关。对于他们强加给我的任何罪名,我都拒绝,于是成了拒不悔改的顽固“走资派”。他们给我写了结论,我拒不签字,我对他们说,我如果在这个错误的结论上签字,过几年你们又为我平反花费许多工夫,何苦呢?我这样的态度当然把那些头头们激怒了,于是决定把我带到文化部湖北咸宁“五七干校”,继续批判斗争。他们相信一定能把我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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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3)
知道这个命令,我也十分恼火,我深知如果去了咸宁干校一定会被整得很惨,而且那时候我身体很坏,得商量对策才是。这事找谁商量好呢?——那时候章文晋早被揪回国,下放外交部江西“五七干校”劳动,大儿子在山西插队,二儿子在东北插队,女儿在云南为部队养猪,小儿子在陕西当兵,一家六口分散在五大区六个地点,互不通信。最后我只好在天黑之后去找乔冠华的夫人龚澎商量。她倒是给我出了个主意:你一定不能被揪到咸宁,先请病假,你本来身体就有病,可以不去至少可以缓去。那时到医院开病假条还是可以的,于是我就这样办了。假条送到文联单位,他们立即派人到家里来看是否真病了,还告诉我:你休息几天,一周后就要出发了,你先把行李整好,即送到机关来,到时一起出发。
我一定要去干校劳动是无疑的,但去外交部干校还是文化部干校,则可以选择。早在两年前,我就调到外交部了,由于我的愚蠢和倔犟才自投罗网回到文联,弄得不好收拾。按照规定,我是应该到外交部干校,都是我自己弄得骑虎难下。文联硬要揪我,外交部也难得管。
既然已装病(其实也真有病,心脏病)了,就一直装下去,但又不能让文联的“造反派”察觉。于是我按照他们的命令,把被褥衣物装满了一大包,按规定时间,请当时保我一派的一位司机同志,把我的行李交到文联下放干校的指挥部,说明我是决心跟他们走了。说实在话,当时我家里已经挺困难的了,所有的衣物被褥木箱等,都已分成六份。我自己把被褥送走。家里还得有一份平日用哩。不管怎样,应付眼前困境要紧。我心想,东西是送去了,人不想去。我决定到外交部,下放湖南,其中时间相隔不过半个月。出发去干校的那天早晨七点多,我又托院里一位年轻人送到文联一张请假条,说###脏病有急性发作症状,不能远行。这时,文联大院已经乱糟糟,人声嘈杂。假条一交,也没有人再来管我了。那包被褥衣物送给了那位司机同志。我也就离开了没完没了批斗我的那个我自投罗网的地方。
大概是1969年11月份,我随外交部大队人马奔赴湖南茶陵。在我走之前,幸好丈夫章文晋因为要参加中苏边境谈判代表团,被调回北京。他带回来的被褥,我洗干净正好可以带到湖南了。到了湖南干校,我被编入亚洲司的第五大队(也许不准)。这个大队在虎踞镇附近的农村,生产任务不很累。
湖南茶陵的土地并不肥沃,土是红色的,种红薯和花生。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收获季节,每天出工挖花生、收红薯。我们住在镇附近,生活还算方便,而且对我而言,也不存在批斗我了。
我和亚洲司的十来个女同志,住在老乡家的楼上,这本来是农家存放谷物的阁楼。刚去时已近秋天,不冷不热挺舒服的,大家相处得也很融洽。但入冬以后,阁楼进风,窗户也关不严。湖南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我们只带了一床棉被,到半夜几乎所有人都被冻醒,再也睡不着了。睡在两旁的人挤在一起,还是冻得发抖,后来索性起来,穿上棉大衣。坐着也冷。大家注意观察房子和窗户,原来都有几寸的大缝。因为阁楼不是住人的,放物须要通风,阵阵寒风吹进来,令人无法躲藏,有几个人穿上大衣到室外跑步取暖。第二天,大家找出床单、旧报纸,把墙壁堵一下,用浆糊贴一下,反正也知道没有多少用处。后来校方给点木炭,可以找个瓦盆烧木炭取暖,但是在木楼,而且堆满稻草的地方,哪敢烧呢!
正在这时,校部忽然来了通知,说是我编在亚洲司的第五大队不合适,要把我迁到第四大队。这个大队里的绝大多数人员是从外国使馆调回来的,而我根本就没有出过国。当然。调我到这个队肯定是另有原因吧。第四大队也叫四排房,可能是原来的农场为了这几块茶园建的,离虎踞镇不远,离干校的领导部门很近。我背着行李步行到四排房,用不到一小时。来到这个地方先报到,四大队(也叫四支部)队长徐学胜,是从芬兰大使馆回来的芬兰文专业干部,指导员马毓真(也许叫支部书记)是刚从英国大使馆回来的业务干部,另外还有两个女支委华光、常玉玲,我当时不知道她们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


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4)
我被分配到第一班参加劳动。我已记不清楚这班有什么人了,只记得有两个同学,一个姓李,一个姓傅,都是从巴基斯坦大使馆回来的勤务员,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对我说,你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又是“走资派”,今后要好好劳动改造,我们是帮助你改造的(他们都是工人阶级)。我低着头,唯唯应命。
我住在四排房第一间,内放四张双层木板床,我和孟淑芳住在上铺,另外两人,一个是原来伙房的工人师傅,一位是青年“造反派”。下铺住的是大使夫人顾以洁、李宝善、吴素梅、谈言诤,她们都曾在外交部挨过斗,年过半百,在干校中是老太太了。当时对我们也是有规矩的:互相之间不能交头接耳,只能好好劳动,不能乱说乱动,该劳动就劳动,该检查就检查,一样都不能少。房内八个人,六个人有问题,我们劳动和学习不在一个班,只有吃饭和睡觉时见面。其实,我和顾以洁在延安党校时就是同学,并在同一个支部,是很熟悉的朋友,但在干校,虽然同住一屋,却不敢谈话,只有在熄灯前悄悄说几句。我睡在她的上铺,要说话还是挺方便的,但是不敢说,怕有人打小报告。
那一年,深秋至冬天,我们的劳动主要是补种茶树。茶树年久就长不出嫩芽了,所以每隔几年就要换种,大家到指定的地方把幼小的茶树搬到茶场,然后把老树挖出来。老树的根有一米多深,把一棵老茶树挖出来并不轻松。
一天,小李、小傅和我把小茶树挑到茶场,他们坐在地头休息,我拿着锄头站在旁边。他们用眼睛瞪我说,你像个资产阶级臭老婆嘛,拿起锄头挖老茶树呀,位置都划好了,你就挖吧。劳动对我不是什么难事,我年轻时在延安还开过荒、种过小米呢。挖就挖。但他们那种鄙视人的态度,使我心里不舒服。于是,我拿起锄头狠狠地挖。冬天地干,土又很硬,使劲挖了几锄已经感觉心跳得厉害。我拿着毛巾擦汗,心里想,到底许久不做体力劳动,真有点力不从心。两个监督我劳动的青年人,哈哈大笑起来,还要逞能吗,到底是小姐太太。这样冷嘲热讽,使我心里更不是滋味,我又使劲举起锄头挖起来。我的性格犟,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难道就不动手,让我一个人干?这时他们才拿起锄头挖开了。我的手都已经举不起来了,但还在拼命挖。那天收工回到宿舍,我全身无力,几乎爬不上我的床铺。我想起这些年整日坐办公室,伏案审稿,开会,劳动没有,运动更少,又曾因心肌炎在医院卧床一年有余,身体不行了,那么就趁这次下放“五七干校”来锻炼吧。
1969年整个冬天几乎都在种树,有时也去江边抬木头。那些木头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但从哪里砍伐的就不知道了。我们到了江边,那些体力强壮的男同志把木头(每根都有两丈多长,粗细不一)弄到岸上,其他人两人一组扛到校部。从水中捞上来的木头很重,我和另一个女同志扛在肩上,到校部将近十里地,中间可以站一会儿休息,却不能坐下来,因为木头放下再上肩,可要费大力的。
在干校期间,每个月休息一天,可以去赶集。集上有卖多种食品的。我因为肠胃不好,就想买点挂面。那次我和同屋的孟淑芳、顾以洁、李宝善一同去赶集,到了集上,正赶上有杀猪的,不少人围观。大概是顾以洁忽然说,你们看那宰的猪,排骨挺新鲜的,咱们买几斤回去吧,半年多没开荤了。那时干校伙食很差,一星期也见不到一点肉,每天都是大锅熬菜。大家听了,都同声赞成。只有李宝善比较理智,劝说最好不买,怕那些“造反派”知道了,会开我们的批斗会。孟淑芳比较年轻,她既不是大使夫人也不是被监督的对象,所以胆子也大,她说,想吃就买,怕什么,吃点肉又不犯法,买!于是大家都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集也赶了,肉也买了,回到宿舍却犯愁了,哪去弄个锅来烧呢?李宝善当时是在伙房主厨,想办法弄来个黑砂锅,正是冬天,干校每天发给每个房间用来取暖的几斤木炭,当晚我们几个齐动手把炭堆弄整齐,用砖头围起就是炭盘了,加了几块大木炭把火烧旺,把锅放在中间,四周放好炭。我自告奋勇说,你们都睡觉吧,我来看着火,等肉烧开了,火也慢慢小了,明早一定可以烧好,中饭就能吃了。果然次日一大早醒来,满屋子排骨的香味,我们偷偷地把砂锅藏在床底下,都跑出去劳动。中午领了自己那份饭菜,跑回来,把排骨一扫而光,大家感到十分满足,好不容易饱餐一顿排骨汤。下午队里召集生活会,我们还未醒悟过来,各人到各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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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5)
我一进到开会的房子,立刻感到空气不对头,很紧张,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班长说,队里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我们下放劳动是为了改造思想,向农民老大哥学习,热爱劳动,艰苦朴素,有些人竟然不觉悟,怕吃苦,难道干校的伙食很坏吗?居然有人买了肉,在屋里偷着煮肉吃。我们班里有人参加这件事吗?两员小将都把脸转向我,双眼紧紧盯着。我不想逃过这一劫,于是很认真地说,我参加了买肉、烧肉,也吃了肉,但我还没有认识到这是犯了什么错误。听了这话,小傅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用手指着我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大暴露,你到干校是来享受吗?每天吃得饱饱的还不够吗?还要自己弄小灶吗?你是抵制改造。我一时还真闹不清楚,吃肉和思想改造会有这样的关联,我不再说什么。别的同志都跟着批判这种资产阶级思想行为。我听着走了神,怎样批判的也记不清楚了。最后小傅又质问我:你们这帮臭老婆就是不想好好改造!你说,你们几个人是谁带的头,谁付的钱,谁是祸首?我一听要追根呢,其实这是小事一桩,怎么会这样哩,我没有细想就说,都是我,其他几位是附合的。小傅哼哼两声,又说,你这是抗拒改造!
散了会,回到宿舍,各自的情况都差不多,我们也不敢交换情况,因为还有两位没有参与的。
大概由于我的改造不好,态度又坏,于是给我换了工作,分配我每日三次为伙房挑水。这种劳动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我确实是个肩不能挑的人,还真的从来没有挑过水。当时用的木桶,装上水恐怕有百多斤,就是空桶我也挑不起来,最小的桶加满水也有五六十斤哩,这真让我犯愁。既然分配了,就得干呀。我去了厨房,好在李宝善是主管厨房的,一见我,她就说,真够缺德的,你怎么能挑水呢。你瘦得只剩把骨头了,水桶比你还沉呢。我笑笑说,没关系,锻炼锻炼总是好事,我试着来。她找出一对最小的木桶。其实木桶都一样,但也有好用不好用的分别。她嘱咐我:先挑半桶,慢慢再加,千万不能逞强,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我们队部的厨房在一个大山坡上,水井则在坡下边,挑水必须上坡下坡,而且有一段是泥泞的山路,没有台阶。因为每天都挑水,山路都被水泼湿了,很滑很难走,上坡好一些,下坡就特别危险。第一天我挑着空木桶走下坡,还行,不很沉重,步子还稳,待我把水装上大半桶,再往肩上一挑,我的双腿发抖,好容易才站立起来,几步走下来,两个桶一摇,我站不稳了。我意识到,我根本不可能把水挑上去,心里真恨自己太没用了。但水还得挑呀,我一想应该减轻负担,于是把大半桶水倒掉一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水,反正有水,多挑两次也行。我挑起来,摇摇晃晃的,终于还是把水挑到厨房了,心里十分高兴,我还是能学会挑水的。
往后几天,我将桶里的水增加了些,有半桶,也许还多点哩。可是没过几天,一次,我挑着空桶往坡下走,湖南的天气很潮,不时会细雨纷纷,我觉得自己长了本事,那条泥泞的小道也走得很好了,所以就不在意地往下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肩上两个木桶好像从我头上滚了下去。人也往下滚,我意识到坏了,慌忙抓住山道两旁的野草和小树枝,人才没有滚下去,这下可把李宝善吓着了,她慌忙跑出来,双手把我扶起来,一个劲责怪我不小心。好在没有摔断骨头,只是弄了一身泥。我回到厨房洗了洗脸,李宝善让我回宿舍换衣服,她去跟队长说,不能让我再挑水了。我说没有关系,我已经锻炼得不错了,这也是学会了一点本事,本地妇女,人人都能挑几百斤啦。话虽如此,从此挑水的活儿再不让我干了。
在干校,我们真正学习的时间很少,书也只带了《毛泽东选集》,主要是劳动锻炼。
茶场的劳动是有很强的季节性的,秋冬一般种茶,春夏两季是采茶。喜欢饮茶的人都知道,绿茶是春天采摘的,早春采的茶叶最嫩最好。我们都是只管饮茶不懂种茶的人,到了茶场劳动才慢慢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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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6)
在湖南茶陵,初春我们就开始了采茶。队里先请了一位有经验的茶农或是技师来教我们如何采茶,“理论”学习用不了多少时间,主要是到现场实践中学习。我们这些人大概都曾去过杭州,参观过茶场,见到许多小姑娘小媳妇采茶,她们走在茶树中间,有说有笑,轻松快活,我们还以为那是很轻松的劳动哩,待到我们自己去采茶时,才知道那是多么辛苦的劳动。
南方的春天是多雨的季节,土地又湿又滑,而采茶最好是在雨中采或者雨刚停的时候,若是太阳出来一晒,鲜嫩的茶叶就发干甚至发黄了。初春,我们“五七学员”第一次采茶真是闹了不少笑话,而且根本就是无效劳动。
雨天采茶,我们都穿上雨衣,高腰雨鞋,还带着雨帽。每人发了一件大背心当做工作服。背心前边有个大口袋,预备用来装采到的茶叶。
大清早吃过早饭,队长吹哨集合,整队出发。采茶地点离宿舍不算太远,尽管雨中行走不太方便,也就走了40多分钟即到了。要采的那块茶场周边不大,我们有近百人,队长分配每个人采摘横向一排茶树,大概也就五六十米,从两边往中间采,采完一排,两人中间会合。指导人员教我们操作:人站在茶树前,这是第一次(清明前)采摘,只采茶树顶端的一片叶子,也就是顶上的一点点。用眼睛看清楚了才摘,不能采两片叶子,更不能采三片叶子。第一棵树采完了,再横向到第二棵树采。
茶树一般都不高,每个人要弯下腰才能看清叶子,采也要弯腰。而且连着几天下雨,地下泥泞不堪,我走到茶树前,脚上穿的长筒雨靴一下子就陷下去一大半。站都站不稳,要在泥地上移动更是困难,抽脚换脚都很费劲。站稳了,弯着腰,看准那茶树顶上的一片叶用手去摘,说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有时候看到那片叶子,伸手去摘,一阵微风吹来,那片叶子又不知道飘向哪里。一上午站得脚麻腰酸,采不了几片茶叶。听到队长吹哨收工,大家遍身淋湿了,一步步艰难地从茶场转出来。每个人都累得站都站不稳,真想躺倒在泥地上,看看身前那个装茶叶的口袋,大都空空的,即使有,也是寥寥无几。我们站在泥路上,不成个样子。队长看着大家这副模样,也很无奈。他说采茶是不容易的事,你们都没有干过,大家要提起精神,干过几次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大家年纪不小了,站半天肯定很累,下午你们可以带个小板凳来,累了可以坐下休息一会儿。之后大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队部吃午饭,互相也不说一句话。都在想如何学会这项新的劳动。
下午大家又集合出发了。我们宿舍里顾以洁和谈言诤,还有其他班的几个人拿着小木凳。那时候,这几位都年过半百,走在那条土路上已很不方便,何况要走进泥泞的茶树中。我虽然也不年轻了,但身体很瘦,行动较敏捷,所以适应较快。下午又是三个小时,我的茶袋中居然有了一小把叶子了。大多数同志还是无功而返。特别是顾以洁,她人胖又高,一条腿还有些跛,腰也有过伤,弯腰很困难。她站在离我不远的茶树前,满脸愁容,不知如何下手。腰不能弯,腿脚也站不稳,最后她左手插在腰部,一条腿差点跪在泥地上,右手还是摘不到茶叶。我望着她真的很难受,一片茶叶没采到,她已喘不过气来了,只好把板凳放在泥地上,坐下。地又湿又软,一坐下,板凳就陷到泥里,再也拔不出来。我赶忙过去,帮她把板凳拿出来。她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连忙从我的口袋里抓出一点茶叶放进她的袋子里说,你快到路边坐坐休息吧,别再勉强采了。你腰腿不好使,眼神又差,很难采到的。我把采摘的分你一点就行了。她苦笑着走到路旁去休息了。每天收工前,队长都要来收茶,看看谁的劳动成果好些,然后放在一起称重量,由一两位男同志挑着送到校部的制茶厂去。
在干校时,清明前,从一片叶子开始采,到清明以后采两片叶子,然后采三片叶子,这些都可以炒出顶级、一级、二级的绿茶。经过十来天的锻炼,我对采茶已经相当习惯了,弯腰站一两个小时也还不觉得太累,慢慢地我可以双手采了,有时心里还十分得意。我采到的茶叶多时,可以有一二两,这样我分一些给顾以洁就更不成问题。总跟在我后边的小傅,发现收工前,我把口袋里的茶叶往老顾的口袋里塞,走过来瞪眼问我干什么?生产队长徐学胜平常好像挺严厉的,这时会走过来,拍拍小傅的肩膀说,你去干自己的事吧,我看她们都采的不错嘛,有时还对我们笑笑。我们心里都感到这位队长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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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7)
清明时节过去了,天气转晴转暖,我们也不用在那泥泞不堪的地里采茶了,而茶树的嫩叶也被采完了。5月,我们先帮助老乡们三抢,这就不用多说了。那时在北京,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要干部们帮助农民参加三抢,但我们这些人已排入老年人的行列,不用去帮助三抢了。到了干校,当然是难于幸免。天刚亮,大家就整队出发,我们要去的那块地很远,差不多走了一小时才到达。这时已是红日当头。我们虽然只穿单衣,头戴草帽,但已走得满身大汗。
我们干活的那块地看来不很大,也许只有几亩吧。我们班有十几个人,抢收麦子,排成直行往前走。小傅和小李两个小伙子在我左右两旁。发给我一把镰刀,小傅给我下命令,并教给我左手揪着麦秆,右手用镰刀割,每割一把,捆一下放在右边,然后往前赶,因为抢收,所以速度越快越好。他们两个是把好手,我一把麦子还没有放好,两个人已经走前边好远了。他们歇下来向我吆喝:快赶上来,怎么像蜗牛爬那么慢呀。我抬头看看,离我有20米了。我拼命往前赶,但我的手很笨,麦秆拿不顺,镰刀也不会用劲。他们在地头等了好一会儿我才到他们身边。我站起身来,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还喘不过气来。他们就开始说风凉话了,看你采茶还不错呀,割麦子就不行了,快点割,这就是劳动锻炼,懂吗?他们这么一说,我咬咬牙,又弯下腰去割,拼命想快一点,但就是不行。我心里真恨自己从小没有劳动锻炼,现在想快也不行了。第一天抢收完回到宿舍,我觉得全身像散了架,连爬上我的床铺都没力气了。
总算完成了三天抢收。没过几天该抢种了,在放过水的稻田里插秧。插秧必须光脚进入稻田里,这对我来说真是无法克服的困难。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光脚走过路,连站都不稳,何况还是水田呢?
到了水田边,每个人都把裤脚卷起过膝,鞋子袜子脱下就踏入水田。我们队伍中的人,种过水稻的恐怕很少,为了锻炼谁也不甘落后。我心里真是十分害怕,但也得咬紧牙关把鞋袜全脱了。可是在田埂上我就站不稳,看见顾以洁也站在那里,我走到她身旁,轻轻地说,我从来没下过田,有点害怕,我俩就相互扶着点吧。于是我俩拉着手往水田里走,好不容易两脚进到水田里,一迈步我就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扎了,第二步脚就插到泥里,好像很深,站不住,我一下栽倒在水田里,把顾以洁也拉倒了。我的衣服几乎全湿了。这时队长跑过来把我们拉到田埂上说,两个老太太怎么就不小心点呢,算了,你们别下田了,就在田埂上传送秧苗吧。我虽然被“赦免”了,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感到自己太无能了,恐怕怎么锻炼都不行了。
三抢结束,休息两天,茶场的劳动还有。下雨季节采完两片叶,三片叶,这都是好的绿茶,到了五月天,太阳晒,茶叶长得特别快,我们去采茶就容易多了。不管几片叶,能摘下来就行。这些茶叶不分等级,好像是要做花茶的,也无须是绿色了。最后一轮采茶就更粗放了,每人发给一把大剪子,双手拿着剪子就剪吧,当然只要叶,不能把粗点的树梗都剪了,最后这样的茶,据说可以做成茶砖。
我从能饮茶以来就喜欢饮茶,学着品茶,也多次参观过茶山、茶场,听过不少介绍,还读过些有关茶的书,但没有与茶树具体接触。在“五七干校”那一年多里,有了一点具体的实践,当然实践也很有限,更谈不上经验,但总算知道了茶叶是如何生产出来的,增加了这点知识也算是在“五七干校”的收获吧。
1970年闹了一阵抓“五一六”反革命分子,那都是“造反派”们的事,和我们这些“走资派”关系不大,但我们也得去摇旗呐喊。可惜我们这些人一点也不明白什么“五一六”分子,要去斗别人,我们也不会。开会时,头头们一喊,我们就把手举起来,连拳头都握不紧。闹了一阵好像没什么结果就罢了。
当年夏天,农闲的时候,外交部来了通知,说是要恢复党组织,党员要重新登记,所有党员都要对“文化大革命”期间的表现作个总结,对自己的历史也要检查一番,然后评定谁能恢复党籍。于是我也作了发言,写了总结,但我记得好像没有开什么评议会,更没有开批判会。有一天,队指导员马毓真召集全体大会,传达外交部政治部批准恢复党员的名单,其中居然有我的名字,真令我喜出望外。我记忆中,绝大多数的“走资派”都榜上有名,回到我们那个臭老婆宿舍,几个人都偷偷地掉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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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五七干校”散记(8)
几年绷得太紧的神经放松了,我病倒了,起床走路都困难。不久结束了“五七干校”的劳动生活,回到北京。我休息了两个月就分配到外交部新闻司工作了。


“五七战士”生活散记(1)
<b>  文/李学愚</b>
大约在1969年12月初,我与我的同事们离开北京前往江西,成为一名光荣的“五七战士”。
“五七战士”一词,是特定时代的标志性语汇之一。我这个大学教师既没当过兵,也原本同毛泽东的“五七指示”不着边。如果说今天人们把医生尊称为“白衣天使”,那么作为医学院的教师,我可能更适合做一名“白衣战士”。“文化大革命”中,社会风气尚“兵”。人们以兵为荣,争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因此,到“五七干校”去,人们愿意被叫做“五七战士”。脱去白大褂,当了战士,自然光荣。特别是,知识分子主动走上同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来一番彻底的思想改造,这样就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近了,同“战士”近了,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我在这里絮聒几句,把标题上的“五七战士”稍加解释,以免今天的读者误认这是一篇关于某部队招兵的故事。
从1949年建国初期开始,我任教于北京医学院,是一名基础课教师。北京医学院是抗战胜利后由北平大学医学院并入北京大学的,称北大医学院。1952年院系调整,它独立出来,在今天的学院路上拓址新建。后来,北医又几曾更名。现在,它又合并入北京大学,称作北京大学医学部。
比起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其他知名大学来,“文化大革命”中的北医,算是相对温和的。虽然学生和教师、职工也分为势不两立的两派,但没有发生武斗。老一些的教师常常被学生“触及灵魂”,但不算激烈。经过历史上“思想改造”、“拔白旗”、“教育革命”等历次运动,教师们对学校相对温和的“文化大革命”算是比较适应。
但医学院也有比别的高校特殊的地方,这就是通过“文化大革命”,再次提出医学院到底究竟如何办的问题,或者说,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在什么地方?
早在“文化大革命”前,毛泽东在评论中国教育体制、办学目的以及授课方式时就讲到过,古代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都不是在大学里培养出来的。他举了不少古代贤人的例子,其中专门说,李时珍没有上过大学,但他写出了《本草纲目》。在1964年2月13日的春节座谈会上,他说,现在书念得那么多,书念得多害死人。知识分子应该下乡。明朝的李时珍就是下乡跑来跑去。1965年6月26日,毛泽东同医务人员进行过一次谈话,尖锐指责了医药卫生部门和医学院的教学体制。这次谈话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六·二六指示”。在谈话里,毛泽东说,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15%的人工作,而且这15%中主要还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他说,医学教育要改革,根本用不着读那么多书。华佗读的是几年制?明朝的李时珍读的是几年制?医学教育用不着高中生、初中生,高小毕业三年就够了。在谈话的结尾,毛泽东提出: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其实,在建国后的17年中,党和政府在解决广大人民就医看病方面,做了大量有成效的工作。例如,在城市和农村建立起了广泛的妇幼保健、防病治病、公费医疗和卫生网络等。当年,如果没有广大医务人员的努力,血吸虫病也是难以遽然消灭的。毛泽东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夜不能寐,欣然命笔”,吟出“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这样舒畅淋漓的诗句。
至于医学教育体制,现代西医是实验科学,作为涉及人的生命的学科,它要求的教学方式,必定是以较长时间和较多课程来换取学生扎实的认知积累。在世界高等教育领域内,医学教育的用时是最长的。在美国,学生必须读完大学才有资格读医学院。祖国医学即中医与此有性质上的差别。它虽有理论总结,但主要还是经验性的。在教育方式上则以心手相传来培养学生。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进入近代以来,西医的诊治形式如通过试验技术来确诊病情、用外科手术来切除病灶以及以现代化学方式制作药品,已成为人们治病的主要手段。正因为如此,随着当今科学技术发展的日新月异,世界上医学教育在不断推进和完善的过程中,仍保持了它多课程长学时的基本教学方式。即使在中国众多的中医学院里,学生们也必须从人体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等基础课开始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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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战士”生活散记(2)
话扯得有点远了。不过有了这个背景,我们会更清楚医学院校“五七战士”的由来。更何况,我后边还要提到当时的卫生部长、被人们称作“钱老爷”的钱信忠先生同我们一起在干校的花絮。
1969年党的九大以后,按照毛泽东的部署,“斗、批、改”运动在全国全面开展起来。北医在实行斗、批之后,开始落实“改”。“改”的方向,就是落实毛泽东的“六·二六”指示: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离开北京,是没有疑问的了。但怎么走,到哪去,还是个问题。最终,北医的教师被分为两个方向,即甘肃和江西,走同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但两批的性质又有区别:去甘肃者,是为走“六·二六道路”,属于到那里“工作”和“扎根”的性质。去江西者,为“五七战士”,是通过劳动,改造思想,以成为新型知识分子。如果从职业分工说,去甘肃的人主要是各附属医院的临床医生,而去江西干校的,则多为教师。这样分别是有道理的。医学教授离临床太久,已无法当大夫,所以到农村劳动,接受再教育。而临床医生正好到农村去为贫下中农服务。
大约在1969年11月,北医附属第一医院(即通常所说的北大医院)、人民医院、第三医院和校本部的部分教师(主要以公共卫生系为主。公卫系的专业是防疫、流行病调查等,刚好可以在农村派上用场)共1000余人,携儿带女前往以兰州为中心的西北地区。他们大都分配到公社一级的基层。我的两位朋友,都是公卫系的教师。当时他们孩子尚小,不得不一手领一手抱,从宝鸡下火车,改乘大卡车前往平凉。他们落户在一个公社卫生院,先做医生。后由于临床实在荒疏,又改做护理,一干近十年。我的另一位同学,是放射科主任也下放到公社卫生院。但此地不通电,根本没有放射器材,无奈做了内科大夫。他算是比较幸运的,后来调到县医院,终于回到放射本行。总的来说,北医去西北的人员,大都从事了与医疗有关的事业。在那个时代也算各得其所。西北的生活当然艰苦。特别是农村,条件很差。一般人以为,学医出身,一定要讲干净,一尘不染。其实,学医的知识分子并非都怕苦怕累怕脏。为了改造思想,大家绝无怨言。此外,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的适应能力应该非常强。没有大医院的整洁和光鲜,小而净的工作场所也很好了。没有自来水吃井水,没有电灯,点煤油灯,粗茶淡饭更能自得其乐。在心底里,大家是拥护把医疗工作重点放在农村这个思想的。医疗走向农村,的确利在人民。只是要对知识分子的人格有所尊重,知识分子其实也是劳动者。在我认识的去西北的同志中,有的处境不那么好。比如学生物的做了饲养员,学药理的去化学工厂当了供销员。他们的问题主要是荒废了学业。这是颇为可惜的。
“六·二六战士”走了以后,我们“五七战士”该整理行装了。不做当家妇,不知柴米贵。收拾行装确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当时,我的夫人已经随卫生部“五七干校”去了江西。而两个孩子,一去陕西插队,一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凭我一个人,要把原本一个家收拾停当,工作量确实很大。要知道,当时是下决心做“五七战士”不再回北京的。
首先是变卖家当。1969年10月前后,北京各大单位和大专院校都在筹备前往“五七干校”,整个北京似乎都浮动起来,旧货店门前排起了长队。我同北医的一些准“五七战士”一起,借来平板三轮,把大件家具拉出去卖。记得旧货商店位于西单大街的太平仓。那里离北医有十几里路。好不容易把车蹬到商店门口,却要排队等候。在旧货商店外边,聚集着十余人。他们不是来卖货而是来捡便宜的。他们看到有人推来家具,就先挑拣起来,看情形相当在行。他们专捡花梨、紫檀和红木等贵重家具,不管是否破损、缺件,甚至是几条桌腿,也抢购下来。他们收购的办法是用磅秤来称家具。重的自然是好材料。但价格压得很低。记得我拉去的一个大衣柜,是硬木材质,上有精制的雕饰,是夫人家里的老古董,结果才卖了15元人民币。后来才知道,这些捡便宜的人是将收购来的不那么完整的硬木家具另做它用,比如用来制作乐器的零件,提琴的柄,二胡和弦子的杆,甚至做算盘珠子。用硬木材料制作的算盘珠子,拨起来清脆悦耳。很多人因不愿排长队,就将物品卖给了这些“捡洋落儿”的人。其实,即使卖给旧货商店,也不会按质论价。因为来处理家当的人太多,旧货商店应接不暇,以至有的地方拒绝收货。所以,当时北京旧货商店门前堆满了旧家具和书籍等一应物品,成为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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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战士”生活散记(3)
处理了家当,我们赴江西的“五七战士”共1500余人开始起程。这是一支颇为不整的队伍。因为大家做了不回北京的打算,因此往往带上一切可以携带的生活用品,比如坛坛罐罐。有的人甚至还带了煤球炉子。不到下乡年龄的孩子也随队出发,当然队中还有那些祖父母辈的老人。我们的目的地,是南昌以北的新建县桑蚕厂。北医“五七干校”的校址就选在那里。如今新建县已划入南昌市。当时我们不知道的是,邓小平也在附近的新建县拖拉机修配厂参加劳动。
到南昌后,我们先暂住江西医学院。该院的同行们已先我们一步下到农村去了,校园显得很是空旷。三天后,我们到达桑蚕厂。因为是冬季,蚕子在冬眠,工厂也在整修,我们就住进了蚕室之中。北方人大多没有见过蚕室。它相当高大,有点空荡。我们把它临时打成多个十余平方米的单间隔断,在地上铺上稻草,一家家就住了进去。初时,在这个高大的蚕室里,几十家住在一起,非常新鲜,孩子们打打闹闹,大人们也暂时忘记了苦恼。只是晚上的鼾声和梦话声此起彼伏,搅得神经衰弱的人难以入眠。记得为时不久,我们又都借住到当地农民家里,待干校的房子盖好后,我们再迁入新居。这是后话。
“五七干校”的建制通常是以连为单位,连下面再设排、班。当时究竟以什么规矩分连分排,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连级干部是由工宣队充任的。他们负责整个学校的政治运动、思想教育、生产和生活。如果说,这些同志在主持政治运动上是严厉的话,那么在管理生产和生活上,他们的确是付出很多,尽职尽责。“五七干校”不是净土。在某种意义上说,它是原单位在城里“文化大革命”的延续。我记得,当时除去学习毛主席著作和不断传来的中央的指示、社论精神外,揭发、清理“五一六”分子是一项主要的政治活动。今天的历史研究表明,“五一六”分子是一个颇为子虚的事情。除去“文化大革命”初期北京几个高校的极少数学生串联成立“五一六”兵团,以打倒周恩来总理为口号,被定为反动组织并遭取缔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另外的隐藏的“五一六”分子。究竟因为什么在“五七干校”掀起抓“五一六”分子的运动,我至今没有弄清楚。但“文化大革命”本身政治风云诡谲,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抓个什么“分子”倒也不奇怪。
我们初到干校所干的事,大部分是盖房。当时的工种分配是,中青年身体较好者搞营建;一少部分人赶水牛耕地;老弱者养猪。建房首先是备料,即备砖和木材。木料要到附近山里现伐。当地有一座山叫南山,南山上多松树和杉木。那时完全没有环保意识,只要是合用的材料,几乎都被我们伐下。据说今天江西的绿化率是全国最高的。这要归功于江西人民近二三十年来的辛勤劳动。而30多年前的我们,的确损害了新建县的绿化。
在当地农民带领下,我们开始学习打坯、烧砖。干校附近有大片荒芜的土地,皆为红土。红土是酸性的,而水为软水(碳酸钙成分很少。因此壶、锅都没有水垢)。土加水,粘而滑,干透后坚硬无比。我们先取土,然后以牛拉石碾把土碾压破碎,过筛成粉,加水和泥,放在木框中捣实,制成砖坯,晾干后入窑烘烧,从理论上说,经过如上工序,砖就烧成了。可是,世上之事没有轻易成功的。由于我们的窑做得不好,砖烧得不是过软就是不成型。无奈,盖房的决策者决定改砖为坯,即用干坯直接砌墙,外面再涂水泥,我们戏称“坯打垒”。但是,用坯盖房也有问题。江西多雨,砖坯刚刚半干,一阵雨来,坯就被沤成了泥巴。
砍来的木材经水路运到永修后,我们再装汽车,直奔工地。这些木材最后被切割锯断,由木工做成柱、梁、檩和椽。这些工料都配齐之后,盖房就开始了。通过我们的劳动,连队宿舍算是解决了。那房子是依山而建,远处眺望,也是灰砖红瓦,一排排的煞是好看。这里值得记叙一笔的是,邻近的卫生部干校由于家底比较殷实,常应我们的请求支援砖瓦和水泥。卡车开来,我们去迎接,刚好看到卫生部长钱信忠先生也在运木料的车上。“钱老爷”是做搬运工来的。他一身旧衣裤,短短的白发,干活十分卖力。因钱的爱人与我夫人是大学同班,我们对“钱老爷”似有特殊些的感情。大概在1967年或1968年,钱部长多次被揪到北医批斗,斗完拉到生理楼一间房子里反省,竟由一批北医的家属小孩看押。如今看到他同青壮年一起劳动,身体健康,不由想起“城市老爷”这个赐名,像是黑色幽默。想来钱信忠先生当时已有50岁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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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战士”生活散记(4)
我们干校周围的农民,多着黑色中式布褂和长裤。即使在很毒的阳光下,他们也不挽起袖子和裤腿,还要穿长筒布袜,在裤腿上扎上绳,为的是防范蚂蟥。我们则没有这样的衣裤。在下水田前,只好在外露的小腿和前臂擦上清凉油或硫酸铜溶液。蚂蟥最怕硫酸铜,以此来防备蚂蟥非常有效。但问题是下水田时间一长,硫酸铜溶液就被洗掉了,蚂蟥即开始进攻。许多人过去没有遭到过蚂蟥的叮咬,一被咬住总是着急地想把它拽出来。但事与愿违,蚂蟥的吸盘吸附在皮肤上十分牢靠,一使劲就揪断了。按说,生物教研室的老师应该是昆虫专家,可他们对此也是一筹莫展。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这些医学院的知识分子能有大田劳动的经验,确是“教学相长”。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荣辱观。作为“五七战士”,我们不但要改造思想,而且要在外表上向贫下中农看齐。谁最像贫下中农,谁就最光荣。
首先是穿着。上面说过,我们从城里来,没有农民式样的衣裳,于是大家就尽量往“破”里穿。旧衣服最好,常常不离身。没有旧衣服,就把新衣服“做旧”。方法是多洗。洗时多放碱用力搓,颜色掉得比较快。然后是加补丁。新衣加补丁,色调有了反差,似乎也不难看。补丁自然是越多越好,最高境界是“补丁落补丁”。于是我们几乎每人都穿着“百衲衣”。
其次是“扮相”。无论我们怎样“作假”,当地农民也是以一种异样眼光看我们这些“五七战士”。他们说我们是“金链手表,金丝眼镜,皮肉挺白,身高无力”。为此,我们把手表套在裤带上隐藏起来;大多头戴破草帽,尽量把帽檐拉低,盖住眼镜;鞋上的泥不擦,积得越多越好。最可回忆的是设法把皮肤晒黑。我们常常挑阳光充足的时候,脱去衣服,只留裤衩,在太阳底下“蒸晒”。办法是先晒正面一小时,然后再翻过来晒反面一小时。如此反复,最终把皮肤晒得通红。不妙的是在晚上。皮肤开始发痒,一两天后开始脱皮,也就是皮肤角质层脱落。用手轻轻一揭,皮肤就像半透明的纸,可以大片掉下来。应该说,我们这些学医的人,是明白这样晒的后果的。其实,这就是灼伤。江西的太阳很毒。这样暴晒多少是有危险的。但作为那个时代的“五七战士”,大家更忧虑的不是灼伤,而是能不能做到“脱胎换骨”。要改造,就不能不“豁”出去。在那个特殊年代,知识分子最敏感的,就是怕贫下中农把自己看做城里的老爷太太。所以,时代决定荣辱观念,是不错的。
还有件事同我们改造“外表”有关,在这里值得一记。当时,我们“五七战士”工作在江西乡下,但户口留在北京,工资照发。当时,我们算是“中高”收入者。在干校里钱无论如何花不完,惟一的办法就是等到大礼拜(我们两个星期休息一次,称大礼拜),乘一站火车到南昌,采购吃穿用等物品,当然还要趁机“撮”一顿,以大快朵颐。
董兄,我的老同事,也是一起“暴晒”的战友。他身材高大,面孔晒得黧黑。某一大礼拜天,大家委托他去南昌代购物品。他早上乘火车出发,可到天黑不见踪影。直到第二天他才被工宣队的同志领回来。原来,他在南昌下车后,即被巡逻的工人纠察队盯上了。原因是,他身穿破衣服头戴破草帽,却戴一副金边眼镜蹬着一双新皮鞋。这个样子即使在生活多元化的今天看来,也确实稀奇古怪,不伦不类。由于到南昌的次数不多,他有点发蒙,不时东张西望,走一条街,又换一条街;进这个店又出那个店,花钱也非常“大方”。纠察队越发觉得这人可疑。吃饭时,他摘掉草帽,脸的下部黝黑,可上面被草帽压着的脑门却很白皙。于是工人纠察队认为,此人必定在烈日下受过军事训练。又见他购物时使用的钞票都是新的(因为我们托他买东西时给他的都是10元的大额新票),把购得的物品分装在数个包里一一放好(董兄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就更加怀疑起来。当时人们反敌特的弦绷得特紧,联想自然丰富,最后判定他可能是一个“空降特务”。就在董兄采购完物品准备满意地返回新建县时,工人纠察队的同志们果断下手,将他“擒获”。当场,工人纠察队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他答以“五七战士”。战士就是兵,兵又非兵,岂不疑点重重。董兄于是被带到南昌市工人纠察队总部看管起来。最后,当然是一场误会,人们终于搞清他是新建县北医“五七干校”的“五七战士”,于是由工宣队前往南昌将他领回。我记得他回来时,大家都排在房外,像是列队欢迎。董兄在我们的谈笑中从此得了个“空降特务”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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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战士”生活散记(5)
在江西约两年时间里,我的劳动技巧得到很大提高。脱坯、盖房、当小工、插秧、喂猪、当炊事员,干校的不同工种我都干过。在盖房过程中,我不仅在师傅们指导下学会了和不同用途与不同需要的泥,而且学会了根据房子的高低来设计和搭建脚手架。那时的脚手架是用麻搓成绳子来捆扎的,横竖相交、错落有致,不但要实用,还要美观,是一门颇为荣耀的手艺。每当我完成一次脚手架的搭建,下来反复观看,的确生出一种成就感和荣誉感。这种成就感说明,劳动是光荣的。知识分子的价值,也可以在体力劳动中得到体现。可惜,现在盖房都用铁管和钢扣来搭建脚手架,我的手艺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但在意外之中,我的专业“手艺”却在一次事故中派上了用场。那是在刚到干校不久,我们的一头牯牛突然死亡。牯牛在南方农村中的作用,是我们北方人所不能想象的。它不仅是犁地、耙田的主要动力,而且要做许多“杂事”。比如,我们脱坯烧砖,就需要牯牛先把浇上水的黏土泥踩烂,否则人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泥和匀。我们的牯牛由一位老先生饲养。那天他遛牛的时间长了些,回圈后牛显得很饿。老先生就给它抱了一大堆草料,并饮了水。不久,大家听到牛发出“哞哞”的长叫声,并且在牛栏里不停地折腾,非常难受的样子。大概有一刻种工夫,它竟倒地气绝。看着惨死的牛,大家七嘴八舌,莫明所以。那时,人们都有政治敏感,死了牯牛,没有结论是说不过去的。于是,有人提出进行解剖。环顾左右,人们发现只有我最合适。因为我是正常人体解剖专业的教师,常年做心脏解剖教学。于是领导决定由我上阵。
古人有庖丁解牛之说,但我却没有解剖牛的经验。好在人和动物的内部构造相近。同时,想到政治疑点要尽快澄清,那位老先生还眼巴巴地看着我呢,于是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的“解牛”,用的自然不是手术刀,而是借来的一把杀猪刀。当我切开牛的腹腔后,看到牛的气管和食道里塞满了草料,几乎没有空隙,而胃撑得更是像一面大鼓。把食道和胃里的草料掏出,竟装了一麻袋。看来,牛死亡的原因并不复杂:牛饿极之后,猛吃草料,并饮了水,于是涨满了消化道。牛是要反刍的。在大量吃进草料后反刍非常危险,极易将草料反到气管里,造成窒息。我们养牛没有经验。从爱护的本意出发,尽量让牛吃饱,结果反而送了一头大牯牛的命。后来我看到电影《活着》,里面那位妇产科医生因“劳动改造”常年饥饿,病人家属一下给了他七个馒头,还让他喝了大杯的水,结果几乎涨死。其道理同我们的牯牛之死颇为相象。这个插曲让我记了很久。
大约在1971年秋季,我们干校从江西搬到天津郊区的茶淀农场。这次搬迁的原由是: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准备将原属卫生部的北医和属北京市的北京第二医学院合并,成立新的北京医学院。在这个背景下,北医的江西干校撤销,人员北迁。茶淀农场原为公安局管辖的劳改农场,不知什么时候,劳改农场的犯人被迁出,北京市就将一些机关的“五七干校”安排在这里。刚到时,当地人议论,这回不知从哪儿来了这么多犯人?还有这么多女犯人。我们听了只好付之莞尔。我们在茶淀又劳动了半年多。由于北医和北二医的合并,整个“五七干校”被撤销,我们也就相当于干校毕业,返回了北京。
经过这样一番动荡,原来的学校和宿舍已经变了样,房子被别人占用,我们一家不得已同别人挤在一个单元里。好在家具大多已卖掉,不大的房间到还住得下。幸运的是,我和夫人都回到了教学和科研岗位,可以用我们的知识为国家服务了。
如今,这段“五七战士”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世纪还多。国家的命运在这段历史中发生了当初未曾想过的巨大变化。我自己也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记得托马斯·曼说过:“一个人不仅仅过着他个人的生活,并且不管意识到与否,也是在过着他的时代和他同代人的生活。”这是一句精彩的话。人的生活不能脱离他的同时代。这个时代给了生活在其中的个人以或惊险或平庸的境遇。我们不能责难时代。从生活的意义上说,不论什么样的经历,都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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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1)
<b>  文/王海光</b>
<b>  开办孔林“五七”农场</b>
1969年,党的九大过后不久,曲阜师范学院革命委员会在孔林里办起了“五七干校”农场。我们这些辍学在家的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随家长一同来到孔林劳动,成了不在编的“五七战士”。
孔林又名至圣林,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已有2400多年的历史,内有冢墓10万余座,整个面积达两平方公里。孔林四周筑有围墙,林内古木参天,碑石林立,牌坊和石人石兽随处可见,是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孔林即遭到一场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破坏。
1966年11月,北京红卫兵“五大领袖”之一,北京师范大学“井冈山战斗团”头头谭厚兰,奉中央文革小组之命,带着一干人马来到曲阜“讨孔”,与曲阜师范学院“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组织了“讨孔联络站”。“讨孔联络站”“破四旧”,砸“三孔”,把全国研究孔学的专家学者拉到曲阜开大会批斗,闹腾了好一阵子。孔府、孔庙、孔林都是在劫难逃,毁坏文物无数,价值无法估量。
我们当时十二三岁,最好赶热闹,曾亲眼看到了这帮“造反派”们砸国务院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的碑,破坏文物的一些场面。在砸毁孔子塑像时,他们把宋代塑的孔子像从孔庙中搬出,先是放到一辆解放牌的卡车上,在曲阜县城中游街示众。县城里的电线杆架得都矮,孔子塑像高大,立在卡车上开不过去,他们便把塑像的头敲掉了。我当时扒着游街的汽车,面对面看过砸掉的孔子头像,印象很深。后来再看“文化大革命”后重塑的孔子像,虽说也是威严、庄穆,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模样似乎有些委琐,并不似过去那样从容。新物和旧物到底差在哪里,我曾反复琢磨了好久,始终不得其解。近些年来,随着阅历增长,见识多了,才算想明白了一些。新塑像所缺的还是一种精气神,眉宇神态之间,肃穆有余而仁慈不足。缺乏了仁慈,自然从容不得。
在孔林的“讨孔”活动,就是拉碑掘墓。从孔子到他的后裔,历代衍圣公,墓碑全部被拉倒,坟墓都给掘了。掘墓的那些天,场面很大,红旗招展,口号喧天,林中到处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上百里地的人都赶来看,比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林门庙会还热闹。我们当时也都来看过。此次,我们随着曲师院“五七干校”的队伍再次来到孔林,当年破坏的景象仍然依依可见。到处是裸露的墓穴,断残的碑碣,倒歪的石人石兽,散落的棺木残片,一片狼藉景象。
当时曲阜师范学院是一派掌权。掌权的“造反派”,就是与北师大谭厚兰一起组织“讨孔联络站”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院系两级革委会尽数是他们的人马。1968年11月,院革委会为落实“斗批改”的任务,制定了一个《关于创建抗大式五七大学方案》。该《方案》提出了三项具体措施,第一项就是“开发孔林,创办五七农场”,以给这所新型革命大学“解决粮、油、菜自给”的问题。在院革委会此举中,仍可见到当年“讨孔”革命造反的余勇。
作为“斗批改”中精简机构和下放人员的一项具体措施,院革委会撤销了师资力量雄厚的附属中学,并谋划再精简一大批干部教师。1968年12月23日,院革委会正式宣布了干部教师的精简方案。该《方案》规定:除“革命师生”外,其余人员要长期下放劳动,或劳动改造以听候处理。这个《方案》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把所谓有问题的人和属于另一派的人统统下放。这就引起广大教职员工的不安,大家都为自己以后的去向担忧。
院革委会要把大批教职员工下放的计划,筹谋有些时日了。1968年秋,院革委会就将准备下放的教职员工,连同我们这些大院孩子,安排到离学校十多里远的杨屯大队劳动,时间长达几个月。这次派到孔林创办“五七”农场的这批人,也就是这批要准备下放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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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2)
院革委会把在孔林创办“五七”农场,作为学校开展“斗批改”的一个重大步骤。按当时院革委会的说法,这是“斗批改”的第二仗。这样,以孔林“五七”农场的开办为标志,曲阜师范学院创建“五七”革命大学的工作算是正式开始了。
<b>  到孔林劳动去</b>
据《曲阜师范大学校史(1955-2005)》记载,为了落实院革委会的《关于创建抗大式五七大学方案》,全校师生拉到孔林平坟造地。我记得,在孔林“五七”农场劳动的只是一些教职员工,再就是我们这些大院的子弟,没有看到有大学生。我们是1969年春夏之际来的。莫非在我们来之前,还有过全校师生来此平坟开荒的大举动?这不得与闻,尚待进一步核实。
来孔林“五七”农场劳动的教职员工,没有老弱病残,都是能干活的劳力。有教师,有干部,有教务人员,有行政人员、勤杂人员,再就是我们这些辍学在家的十多岁的孩子们了。农场是连排班的序列,孩子和大人混编,分别插到各个班里。
我们这批随着家长来到孔林“五七”农场劳动的家属子女,人数特别多。在我的印象中,得占到下放干部教师人数的三分之一强,而且绝对是来出力干活的。这是和其他“五七干校”很不同的特点。原因很简单,曲阜师范学院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搞得“左”的出奇,凡是家长有问题的孩子,革委会一律不让上学。而我们家长们不是有这个问题,就是有那个问题,没有问题的很少。一个班级的同学里,不是“走资派”的狗崽子,就是“反动学术权威”和“反革命”的狗崽子,一窝子的“黑五类”,能够通过政审上中学的人是极少数。就我所在的曲师院附小六年级毕业班来说,全班共有23名同学,能够如期升入中学的,只有四名。其中一名还是刚从济南转学过来的,不然政审一关也通不过。到1969年,院里已经累积下了三届小学毕业,没有资格升中学,辍学在家的几十名孩子。
几十个半大孩子,大的有十五六,小的有十二三,辍学在家,自然是不安分的。特别是我们这些没有学上的男孩子们,整天在学院大院中到处乱串。两派群众组织武斗时,我们就聚在旁边观战,呐喊助威。平日里,捉猫打狗,溜门撬锁,偷铜卖铁,结伙滋事,到处捣乱。家长们都是自顾不暇,想管也管不了。这些半大孩子们安分不了,搞得革委会的“造反派”头头也很头疼,多次办我们的“学习班”,叱骂我们是“吃闲饭”的。
但是,这帮“吃闲饭”的孩子,还真有点不太好打发。“最高指示”说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指的是初中、高中毕业的子女,我们这些人还不够格。现在附中也撤销了,更没地儿上学了。“造反派”不让孩子们上学,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这次正好借办“五七”农场的机会,一股脑儿地把我们赶到孔林劳动。眼不见为净。
我们虽说是不能不去劳动,但在家里闲得久了,也是乐意去的。一则是一窝狗崽子到一起,大家都背着家庭的黑锅,老鸹落在黑猪背上,谁都别说谁,一样黑,正好凑一块热闹。也省得在院里老看“造反派”们的白眼,动辄斥骂我们是某某的“狗崽子”;二则是干校农场还能干一天给两角钱的饭菜票。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个月能挣几元钱的饭菜票,我们也很高兴。
春夏之交的某天,院革委会一声令下,我们就带着铺盖、蚊帐、脸盆等日常用具,兴冲冲地来到了孔林劳动。在这里,孩子和家长、大人,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度过了一段千载难逢的“再教育”时光。
一帮“有类无教”的半大孩子,到“有教无类”的师祖墓地上行稼穑之事。历史的吊诡有时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b>  宿舍里外</b>
我们大队人马刚到孔林时,“五七”农场还没有盖好自己的房子。场部和女生临时安排在孔林东部林场的房子里,大部分男生则安排在孔子墓前的享殿暂住。


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3)
孔子墓区是孔林的核心。进林门往西北,过洙水桥及桥坊,即为孔子墓区。墓区前有思堂、享殿,后为孔子墓。孔子墓东有孔鲤墓,南有孔■墓,格局为“携子抱孙”之形。旁边有楷亭,驻跸亭和子贡庐墓的房屋。
孔子墓前的享殿是祭祀孔子的,殿广五间,绿瓦黄脊,飞檐斗拱,朱栏红柱。我们来时,原来摆三牲的祭祀器皿早已不知去向,殿堂里面空空如也。享殿屋檐下的斗拱有铁丝网罩,罩内可以清楚看到有蛇蜕,自然这是蛇类出没的地方。我们在空荡荡的殿堂内架起了双人床,搭起了蚊帐。突然听到有人尖叫起来,蛇!蛇!顺声看去,只见一条粗大的蛇在房梁上簌簌爬过。可能是这群不速之客的喧闹,惊扰了它。我从小对蛇类就比较恐惧和厌恶,一想到伴蛇而眠,心里很有些打怵。幸好我们班在享殿没住几天,很快搬到了殿后子贡庐墓处的房子里。
在享殿里住的多数同学,终日与蛇类同居一室。站在上下或双层床上铺,经常可见它们在梁椽间爬来爬去,偶尔还看到它们的交配活动,渐渐也习惯了。但有一天,同学王某还是被吓了一跳。他睡在上下或双层床上铺,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蚊帐耷拉下来了。定睛一看,蚊帐顶上正盘着一条小青蛇,也在酣睡,马上叫喊起来。大家过来看说,别去动它,先抖抖蚊帐。果然,小青蛇被抖醒后,马上舒展身子爬走了。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没有一个人被蛇咬伤过,可见人蛇之间和平共处得很好。王同学的这一经历,就是其中一例。
在享殿前,左右躺卧着两个高大石人,一文官,一武将,学名叫翁仲。“翁仲”是中国民间传说中的坟墓守护神。据1928年版《辞源》载:“秦阮翁仲,身长一丈三尺。气质端勇,异于常人。始皇使将兵守临洮,声振匈奴。翁仲死,铜铸其像,置咸阳宫司马门外。故后世称铜像及石像,皆曰翁仲。”这对翁仲是清代建造,当年“破四旧”时给拉倒的,横在大殿前犹如两个条几。
办“五七干校”也是一场革命,自然也是要“不破不立”的。我们在享殿居住,为把它的血食祭享的传统功能改造为“五七干校”宿舍的居住功能。主要采取了两项革命行动:一是把享殿的牌匾套上绳子给拉了下来,当柴火烧了。一是把殿前的香炉推倒阶下。放置香炉的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石头小平台,可供大家做下棋、喝茶之用。
清早起来,大家在享殿前洗漱。一些人蹲在翁仲身上洗脸刷牙,弄得到处是肥皂沫和牙膏的污迹。收工回来,大家在享殿前喝茶聊天。一些人就在翁仲身上摆起了象棋,周围是一圈七嘴八舌的围观者。孔林中乌鸦很多,当地人叫老鸹。傍晚时分,乌鸦归林。树上老鸹和树下的棋客一起聒噪,也是一景。
在享殿里居住,饮用水得靠自己来烧。烧水的水壶是用铁皮做的最简陋的一种,柴禾得靠自己找。我们都是到周围拾些干枯的林木来烧,偶尔也有些是从枯树上直接掰下的树杈。为此,我们和在享殿甬道前方思堂里住的看林人没有少闹别扭。这个看林人,从早到晚带着狗在林中到处巡视,对林中的一草一木都有记忆,即使是已经干枯的树干,也不允许人们拿走,他一旦发现有一些较粗的树干被我们用来烧火了,就会前来“问责”。但是我们要烧水喝,除了就地取材,也别无它法,所以,双方始终没有“团结起来,争取更大胜利”,一直是纠纷不断。
我们班的七八个人住在孔子墓前西侧的“子贡庐墓处”的房子。这是孔子死后,弟子子贡结庐为老师守墓的地方。其他弟子守墓三年,子贡对老师笃敬情深,守墓六年。我们住在这里,迎面就是一座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孔子墓。原来立在墓前一座高大的清代墓碑,已经早被拉倒,断成几块,半埋在土里。过去高高的墓冢已经被掘成了一个面积很大的深坑,底部还积有一汪雨水。我曾问一同住的教师,当时挖得这么深,挖出什么东西来没有。他笑我无知,解释说,当年孔子是个穷人,哪儿会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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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4)
不过对孔子墓的掘挖,倒是在墓冢的封土中把年代更久远的一座墓碑给挖出来了。这就是现在立在孔子墓前的明代墓碑。虽然现在立的这块明代碑比原来的清代碑更有历史,但体积要小许多,气势上要差得远了,和墓前的清代石鼎、拜台等物不太匹配。
在这里住下以后,带队的大人就警告我们,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一个人在林中逛悠。这里的坟茔都有窟窿,一旦掉下去就爬不上来了,喊人也听不见,就死在里面了。大人们的这个吓唬,对我们很是有威慑力。因为离我们住处不远,就有一个敞着口的金代墓葬。看起来像是一个倒扣的瓮,内大口小,四壁光滑,人要掉下去是很难爬上来的。
林里的墓葬丛中,除被扒开的墓穴外,还有许多墓冢被掏了个大窟窿,这是盗墓者所为,不小心也是能掉下去的。另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窟窿,埋没在草丛中,足可陷入。还有一些窟窿,则是獾狐一类小动物的洞穴。我曾在林中看到过獾,还看到过一种似狐非狐的小动物。当地人把它称为“皮子”,不知其学名如何称呼。
起初,我们到林子里行走还是比较小心的,一般是结伴而行。以后环境熟悉了,单身一人也敢到处走走了。不过,晚上一个人还是不敢乱走的。男孩子一般都是比较善于到处搞调查研究的,时间一长,孔林里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走到了。我们后来进出孔林回家,不再走林门,都是抄近道番强而过。哪段围墙能爬,哪条小道通哪里,我们都熟悉得很。
以后,场部那边盖好了两排新宿舍,我们大部分人搬了过去。但我们在享殿住的同学,一直没动,坚持与蛇类同居到了最后。
<b>  蚊子、蝎子和天牛</b>
孔林的花蚊子是举世闻名的。这种花蚊子身体黑白相间,与其他地方的蚊子大不相同,格外猖狂。清明一过它就现身了,隔着衣服就能咬人,歹毒得很。我们只要来过孔林的人,都领教过它的厉害。被这种花蚊子叮上一口,要红肿一大片,奇痒无比,好长时间消不下去。
我们来时已有充分准备。大家都带了蚊帐不说,防蚊避蚊的药品也一应俱全。但这些药品对孔林的蚊子似乎作用不大。擦抹了防蚊药水,蚊子并不畏惧,还是照样上身。人人都身受其害,被咬得上下一个个红肿大包。
大家对蚊子痛恨恶绝,想了很多办法对付。先是洋法,架火烧六六六粉,但把蚊子熏跑了,人也熏得不行了。后用土法,砍来一堆艾蒿,晾晒干了,点燃后熏蚊子。此法果然驱蚊有效。于是,一到晚上,大家就在院子里点上艾蒿,在烟雾缭绕中喝茶聊天。不远处,蚊子成群结团地打转转,干嗡嗡,进不来。
但在干活时,我们就无处逃遁了。只能任凭花蚊子的攻击,肆意蹂躏我们的皮肉。同学万某统计,赤膊干活一天,背上能叮出60多个包来。我属于皮厚色黑一类,被蚊虫叮咬后不太明显。有同学李某,皮肤白嫩,被蚊子叮咬后很出效果,身上总是大片红肿,一个包未消,另一个包又起。后来,大概被蚊子叮得多了,皮肤产生了抗体,叮咬处只是一个小红点,痛痒也轻多了。这是皮肉改造得好,锻炼出来了。
孔林中林木茂密,遮荫蔽日,地表潮湿。蝎子喜阴,林里砖石缝隙间很多。
对蝎子,我们开始是缺乏警惕的。有同学黄某,在地里清理乱石时被蝎子叮了,一条手臂肿得老高。有此教训后,大家在清理地面搬动石块时就非常小心,先看看是否有蝎子藏身其下,免得中其毒刺。
蝎子是一味中药材。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在我们中间一下子兴起了大抓蝎子之风。大家在劳动空余,都去逮蝎子。按说逮蝎子得用工具,用夹子、筷子什么的。我们都是赤手空拳去抓。蝎子蛰人,全凭尾巴尖上的一根毒刺。一遇到威胁,蝎子便翘起尾巴,准备战斗。只要看准了蝎尾,一下捏住,它就无计可施了。关键是出手果断,得有稳、准、狠的那个劲,像“清理阶级队伍”一样。这我们可比大人强,都是眼明手快之辈,斩获颇丰。男同学都有个小瓶子,比谁抓的蝎子多,个头大。更有顽劣者,挑出最大个的蝎子,把毒刺拔掉,揣在兜里,到处招摇唬人。在身上有几个七八公分长的大蝎子爬来爬去,用现在的话说,酷毙了!足以吓唬不明真相的群众,尤其是女孩子。


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5)
蝎子是能卖钱的。但我们大多数人都缺乏经济头脑,很少有人会想到去卖。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寄情于山水之间,乐趣在于逮蝎子的过程之中。蝎子逮多了,也有一个后期处理的问题。我们把它们都集中起来,倒到食堂前面的一口空的大缸中。看到大大小小上百个蝎子在缸里爬来爬去,也是很有趣的。有一个同学,忘其名,还嫌不过瘾,把我们养的一条小黄狗给丢到缸里了。小黄狗被蝎子蛰得吱吱惨叫,声嘶力竭的声都发不出了。这条小黄狗被我们喂得油光水滑,很是听话,跟着跑前跑后的,晚上去看秋守夜,也常带它作伴壮胆。多好的同伴啊。这位同学不讲人道,不讲狗道,尤其不讲政策,把自己的快乐置之于同伴的痛苦之上,受到大家的一致谴责,自己也羞愧难当。故忘其名。
孔林中能够入药的小东西很多,除蝎子外,还有土鳖什么的。捉土鳖不如捉蝎子好玩,大家没有兴趣。倒是在这里见识了大批天牛一起出动的壮观。
天一转凉,刚下过雨,天牛们集体出来了,爬得遍地都是。我们宿舍的树上,窗户上也都爬满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数量这么多的天牛,很是惊奇。有两个嘴馋的同学,还抓了很多天牛,装到瓶子里,带回家炒着吃了。回来后听大家的议论,说是这里的天牛这么多,这么肥大,因为是吃死人肉长起来的。这两个同学信以为真,立马干呕起来,过后几天吃不下饭,一想起来就恶心。
<b>  田班长、老崔和小崔</b>
“五七”农场的场部领导,由本院干部和军宣队两部分人组成。本院干部也是要下放的人,只是下放干部中的头头,情绪自然高不起来,大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军宣队的人则显得很活跃。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有田班长、大崔和新兵小崔。
田班长是个农村兵,长相比较白净,参加过支左,有点文化,大概是读过初中。据说是部队的学毛著积极分子典型,马上就要提干了,所以特别喜欢表现自己的政治水平。怀里老是揣着一本毛主席哲学著作,张嘴就是如何搞好思想革命化,如何一分为二辩证地看问题,一套一套的。田班长给大人们讲话,多少还有所忌惮。对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就不同了,经常给我们讲斗私批修,改造思想,正确对待家庭问题什么的,还时不时地找点茬儿训斥我们。大家都很烦他。
有一次,田班长在我们中间抓到了一个“阶级斗争新动向”。我们宿舍周围都是坟茔古墓,草木丛生,獾狐出没,磷火明灭,本来就阴森森的。在晚上熄灯以后,有的同学喜欢讲鬼故事,一讲起来很容易进入故事的恐怖氛围。女生宿舍也讲鬼故事,听说讲得还挺厉害。有的胆小同学吓得睡不着觉,晚上做噩梦。田班长知道了,认定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要一查到底,整整歪风邪气。他要整的人,是我们一个姓李的女同学。这个女同学的父亲是“反动学术权威”加“历史反革命”,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就被整死了。她性格开朗,胆子比其他女同学大,在宿舍熄灯后讲“鬼故事”,还津津乐道。“狗崽子”竟敢“不老实”,这不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什么?田班长便策划要开这个女同学的斗争会,还给个别同学打过招呼。最后不知何故,这个斗争会没有开成。可能是场部领导认为有点小题大作吧。
不久,我们也抓了田班长一个“阶级斗争新动向”。田班长喜欢往女同学堆里钻,响应毛主席号召,开展“谈心活动”,但收效不大。田班长对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同学徐某颇有好感,经常借故找她说话。那个时代,男女同学是授受不亲的,彼此之间很少往来。谁给女同学有点亲近,大家心里虽然都是酸溜溜,但表面上都是要起哄的。对田班长这个“阶级斗争新动向”,我们男同学当然警惕性很高。一天晚上,田班长又找这个女同学去开展“谈心活动”,被两个男同学发现了。他俩从玉米地两边分头包抄过去,想要给他们制造个难堪。但过去之后,什么人都没有发现。这两个同学就站在坟头上,对着玉米地高声叫骂起来,把所有会的脏话可着劲儿都骂完了。不管有人没人,听见听不见,反正是出了口恶气。


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6)
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则是解放军纪律严明;二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紧盯着他们呢。一发现异常情况,人人都能各自为战不是。
老崔是老兵,与田班长同年入伍,分在我们排工作。据田班长介绍,老崔出身好,贫农成分,阶级立场坚定,思想觉悟很高,到部队后,刻苦学习,进步很快,现在不但能够看报纸,还通读了《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
老崔个头很大,平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对我们老是板着脸,但干活的确是把好手。一次,老崔带我们去平一座坟。平坟头时大家七手八脚,还都很踊跃。待棺材露出来后,我们孩子毕竟还是有点胆怯,不敢向前,嘴上吆喝着,脚下却在退缩。最后,还是老崔上阵,一边嘲笑我们,一边抡着镢头,三下五除二就把棺材板起开了,嘴里还吓唬说:嘿,嘿,看爬出来了。此时我们都已躲出了很远。
我从小对解放军很有些崇拜,也想跟老崔套套近乎,但老崔对我们老板着脸。后来发现,老崔板着脸是具有阶级觉悟的表现。一次,我在看一本武松打虎的故事书。老崔过来了,二话没说,一把夺过,噌噌撕掉了。老崔是把这些杂书当做“封资修”的东西处理的,“黑五类”子弟尤其不能看。但我这本书前言上还写有一段毛主席夸赞武松的话,老崔竟然连印有“最高指示”的书也不让看,毁之如敝屣,太过分了!此事让我衔恨良久。
小崔是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入伍前是济南花岗岩厂的工人。小崔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大家很容易亲近起来,熟悉了以后,也拉几句家常话。小崔特别规矩,大伙聊天时,他只是旁听,很少插话。收工回来,他就猫儿在宿舍。守夜时也从不乱走。让人感到规矩得有些拘谨。因为小崔和我们这些院里孩子接触多,田班长他们没少训他。一次,见小崔耷拉着头,涨红着脸,一声不吭。问何故,他嚅嗫半天不肯说。后来知道,是那位班首长不让小崔和我们来往。不久,小崔就调回部队了。
几年后的一天,我在街上偶然碰到了小崔。老熟人不期而遇,分外高兴。小崔告我:老崔早已经退伍,田班长还是班长,看来提干无望。大有不屑之意。但最让我惊奇的是他说话的那副样子,夸夸其谈,手舞足蹈,神采飞扬,与当年完全判若两人。谈到在孔林劳动的日子,小崔说,到处是坟头和死人骨头,心里可害怕呢。白天还硬挺着,晚上吓得不敢走出宿舍。我恍然大悟,原来规矩人都是恐惧炼成的。
<b>  夜生活、“鬼”故事</b>
在孔林里劳动生活,首先需要克服恐惧。孔林里面坟茔累累,碑石林立,古木参天,杂草丛生,很有些阴森森的感觉。白天一个人只身在林中行走,尚不免会有些提心吊胆,晚上的孔林就更可怕了。
孔林的夜晚是恐怖的。黑夜、雨夜、月夜,情景各异,行路的恐惧大不相同。
黑夜之行,重点在观。孔林的黑夜,虽然没有见到过鬼火高低明灭的景观,但也很有些闪闪烁烁的神秘光源。我曾见到一棵枯树,树干腐朽部分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绿光。这种神秘光源,在黑夜里最能增添气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行走在坟茔之间,磷火幽幽,虫鸣唧唧,不远处时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头上一只不知名的大鸟突然嘎嘎怪叫起来,谁能不毛骨悚然!其实,这种恐怖,也就是小说写写罢了,真还够不上惊心动魄。漆黑的晚上走夜路,方法比较简单易行。只要盯着手电筒的光柱向前走就行了,不要左右乱照制造混乱,也不要去琢磨光柱以外和身背后的事情,同时大唱革命歌曲把周围的杂音屏蔽掉。所谓一往无前,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走夜道唱革命歌曲的事情,男生不为,毕竟太露怯了。吹口哨的事情倒是经常发生的,但也只限于一个人走夜道的时候。
雨夜之行,重点在听。雨夜行路,所见不远,所听不真,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雨幕里面,电闪雷鸣的一瞬间又会把一切拉到眼前,所以,首先要把握住的事情是路线对头。路线错了,一切都错。这话用在哪里都对。但在雨夜,路线错误的问题就更严重了。在雨夜中行走,雨滴打在树叶上,打在草地上,发出不同的声音,远处都是一片唰唰声,声音一杂,方向感就比较差。一旦路线错了,就容易慌神儿。一慌了神儿,自己吓唬自己就会发生了。特别是明晦参半的黄昏时分,烟雨朦胧,亦真亦幻,古树坟墓,似隐似现,最能出恐惧效果。蒲松龄老先生《聊斋志异》书中所言,“天阴雨湿声啾啾”,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对此,我是有亲身体验的。有一天,就是在这个半明半暗的时辰,我和另一同学从场部抄小道赶回宿舍。半路上,只见从雨幕中走出了两个物件,一大一小,没有脑袋,摇摇晃晃地迎面过来了。我马上想到了“无头鬼”一说,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熟悉的叔叔领着他的小孩,两人都戴着斗笠,难怪是没有头呢。可见,所谓“鬼”者,都是唯心所造,自己吓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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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7)
月夜之行,观听并重,最为诡异。皎洁月光从树木高大的枝叶中筛下,遍地都是黑白相间的色块。黑的格外黑,白的格外白。所有白天熟悉的一切,在月夜下都变得奇奇怪怪,仿佛是到了一个变化多端的陌生世界。月光下是一个样子,手电照过去又是另一个样子。现在看是一种样子,过会儿看又成了另一种样子。四周的各种景物都像是活了起来,一会儿安详,一会儿狰狞,不停地做着鬼脸,显得十分诡异。可以说,置身其间,你的想象力能够有多么丰富,周边的情况就会有多么可怕。况且,这本来就是处在林木丛生的墓冢群中,本身就是想象力最容易发挥的地方。
孔林中几百年上千年的古树很多,历朝历代都不许随便砍伐。有的老树枯树已没有了树皮,露着白茬茬的树干,月光照在这些树干上,特别诡异。在从场部到宿舍的路上,就有这么几株脱皮的老树。每每月夜路过时,总看着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白天是树,晚上是人。月光下是人,拿手电筒照去还是树。我每每走经此地,虽明知是棵枯树,但心里总还是忐忑的。此事虽不足道,也可以借以感受一下月夜的林墓景色。
正是月夜的孔林,使我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怖。真正的恐怖来自诡异。
在墓冢丛林的环境中生活,人们是很容易和传说中的“鬼”联系起来的。“鬼”当然是唯心主义的东西。我们从小接受的都是唯物主义的教育。老师早就讲过,世界上哪有鬼,鬼神都是迷信。我最早读的第一本鬼故事书,就是何其芳编的《不怕鬼的故事》。但这本《不怕鬼的故事》,却让少时的我有点怕鬼,可见是唯物得不够纯粹。以我在孔林的亲身经历证明,人们讲的所谓“鬼”的事情,都是一场虚惊。用唯物主义的观点看恐怖主义的问题,都是人为之事。
从人为之事而言,在这里最能够让我们感到恐惧的是盗墓贼。孔林在历史上就是盗墓贼的觊觎之地。林里专门有看林人居住,以防盗墓。在我们简单的头脑中,盗墓贼不啻于杀人灭口的江洋大盗。同学们中间传说,如果碰到盗墓贼在盗墓,他们怕被人发现,就会把你打死填到墓里。这个流言着实有点恐怖。
在我们同学中,只有两个人声称亲眼见过盗墓贼。一是同学王某,一是同学李某。但从王同学的叙述来看,他碰到的可能是假贼。他那天从场部回宿舍,不知同学庄某尾随其后。月光之下,突然看到不远处坟茔后面有两人做勾当。中有一女,长辫子清晰可见。此情此景,使王同学立刻想到女鬼之类的故事,大喊一声,撒腿就跑。后面庄同学闻声,拔腿就追。庄同学平日就有点神经质,跑起来格外紧张,毛发竖立,张牙舞爪,与恶鬼抓人无异。王同学不知追者何物,拼命跑。庄同学害怕落单,拼命追。王某一口气跑回宿舍,肝胆俱裂,见追者是庄,大怒,暴打之。至今,王同学还一口咬定遇到的是盗墓贼。但据我之愚见,在这条道路的周边上,已没有什么值得去盗的墓了。况且他们走的时间并不太晚,还不到盗墓贼的工作时间。他所看到的一幕,应许是附近村民的男女野合而已。不过,这事倒是应了一句老话:人吓人,吓死人。
李同学遇到的盗墓贼应该是真贼。他在看秋守夜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道光束,晃来晃去。李同学属于唯物比较纯粹的少数勇敢分子,胆大好奇,便想去探探究竟。看到有几个人影打着手电筒找什么,有铁锨的撞击声。想到盗墓贼灭口的流言,心里发毛,就没有敢再往前去。第二天白天,李再到现场察看,见有挖出的新土,有墓葬的碎布之类的东西。如李某所言不虚,此乃真盗墓贼也。
<b>  平坟、开荒、种庄稼</b>
在孔林中开荒种地,曲师院“五七”农场并不是首创。当地驻军早就在这里办起了一个农场。当时给曲师院“五七”农场分配的地界在孔林东部,部队农场的地界在孔林西部。我们来时,部队农场种的庄稼已经长得很高,小麦已经结穗灌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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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8)
经过“文化大革命”造反运动的严重破坏,孔林里面已经是满目疮痍,到处是敞露的墓穴,空空的石椁,倒歪的碑石。想当年,孔林为孔家禁地,搂草拾柴尚不允许,违者严惩不贷。至1950年,孔林才对外开放,允许参观。如今遭此浩劫,毁坏如斯,面目全非,可谓时也,运也。
在孔林里开荒种地,办“五七”农场,首先就是要收拾那些当年造反活动的遗迹,填墓搬石,平坟造地。平坟的同时还要把坟砖起出来,以充作建盖宿舍的材料。这些都是自力更生的题中应有之义。
孔林中除了当年“造反派”掘的坟外,还有大量盗墓贼掘的坟。盗墓贼掘的坟和“造反派”“破四旧”掘的坟,形态大不一样。“造反派”掘坟挖墓,是“破四旧”的政治行动,重声势,讲排场。要把整个坟头都挖掉,再把整个棺椁都起出来,土方的工程量很大,整个墓地搞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外行所为。盗墓贼是专业人士,意在图财。他们挖的墓,只是在墓的一头径直切下,掏出一个洞,能容身子钻下即可,整个坟头是不须动的。就平坟开荒的工作而言,“破四旧”掘的墓最容易平整,主要是回填土方的活。而盗墓贼掘的墓,因为墓形依然完整,往往还需要重新动过。
平坟是一项重活,干活的都是精壮的男劳力。后勤某王科长,勇力为全院师生之冠,为平坟的首领人物。除大人外,我们半大小子中的力壮者,也充作此役。
平填的这些墓穴,有的是砖砌的,有的是石板的。死者生前的贫富差距由此可见。在发掘的过程中,石椁的墓最难起,危险性最大。墓穴上压盖的石板非常沉重,得几个壮汉协力才能起动。一旦众人动作协同失措,石板砸着了人,重则有性命之虞,轻者也是个粉碎性骨折。这种危险性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次起墓,有同学颜某参与,几个壮汉一同协力把石盖搬了起来,突然看到墓中间盘着一条花白大蛇,两眼瞪瞪,直视来者。众人一声惊叫,都撒了手,整个石盖的重量一下子全落到了我们这位同学肩上。该同学咬牙力挺,坚持到蛇跑人来,大家才重新七手八脚地放落了石盖。这次虽万幸没有造成伤亡,但这位同学就此落下了腰疾。前几年,他腰椎骨质增生严重,行走困难,在协和医院动了手术。
推倒墓碑的活,要容易得多。当年“造反派”的毁墓,要么用锤把墓碑砸碎,要么套上大绳把墓碑拉倒,都是颇费力气的。有位李同学琢磨出了一个更简便的方法。把碑前后来回晃动。晃过去,在基石的这边垫块石头。再晃过来,在基石的那边又垫块石头。三晃两晃,墓碑的底部就离开了基石。最后轻轻一推,就把偌大的石碑推倒了。这是把杠杆原理用到了生产劳动当中。可作为活学活用的一例。
在平坟的过程中,大人们也都比较注意地下出土的东西。记有一中年教师,学文史的,每每都是率先下到墓穴探宝,也每每都是空手而归。整个平坟过程中,似乎从没有发现过金银器物,尽是些碗罐之类的东西。那时候毕竟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准备不足,见识短浅。按说这些碗碗罐罐,哪件不是几百年前的东西。要是拿到现在,也很有可能会在潘家园市场上卖个好价。
通过平坟劳动,孔林“五七”农场平整出了一大块土地,还用墓砖盖起了两排新宿舍。新宿舍门口前面摆着两筐墓里出土的东西,无非是一些头钗饰针珠花铜钱之类的东西。大家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稀罕它们。
这样以革命的名义,明目张胆地平坟造地,实在是大大违背中国几千年的礼教文化传统。老百姓心里肯定是非常反感的。但那时正是一个以传统文化为敌,极左思潮猖獗的年代,人们纵有再大的不满,也不敢与“革命”的威严对抗。所以,在平坟造地的过程中,一般还没有遇到强烈的反对。只有一次例外。这是一位远乡来的老年农民,到林中家坟上扫墓时,发现坟墓已经给平了,勃然大怒。这让我们着实地领教了一下中国农民的倔犟和厉害。


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9)
这老汉孤身一人,站立在我们食堂西边的土堆上,跳着脚,敲着破盆,高声叫骂,逮着我们的祖宗十八代一顿乱×。我们这边虽然是人多势众,但没有一个敢出头答话。毕竟是我们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坟给扒了。理屈!
平坟开荒是为了种地。我们种的是秋粮,有玉米、芝麻、花生等。在场部宿舍前还种了些西红柿、白菜等蔬菜,以供食堂自用。
办“五七”农场的信条是自力更生、白手起家,没有牛马等畜力,犁地是用人工拉犁。几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扶犁。我们这些大点的男孩子都是干拉犁的活。因种的是荒地,地里的石块比较多,要不断地拣出石块来,犁拉的比较费劲。好在我们人多,没有干不了的活。
干农活,就是卖点力气。俗话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干嘛咱干嘛”。只是在地里到处可见到一些散落的骨植,以及周围的坟茔,时刻提醒我们是在坟场中种地。
在劳动歇息时,我们或是聊天,下地头棋,或是到周围捉蝎子、逮蚂蚱。有时,几个大人会拿几个骷髅头,放在供桌或田埂上,大加评价一番,说哪个是男的,哪个是女的,哪个生前漂亮,哪个生前不漂亮。把我们惊得目瞪口呆。
玉米结穗了,芝麻长高了,花生落果了,怕周围的老百姓来偷,我们晚上还要轮流巡夜。也就是老百姓说的看秋。看秋巡夜是男同胞的事,一般是安排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守夜的工具是当年两派武斗收缴的长矛。
大人们对巡夜的活似乎并不太认真,有时也让两个大一点的孩子一起去。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到地里掰几个青玉米烤着吃。第二天早上,只要看到某某嘴角上一抹乌黑,就知道这个家伙昨天晚上又监守自盗了。
要说劳动有多苦多累,还真没有这个感觉。不光我没有,同学们也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更没有。至于手上打几个泡,身上晒脱了皮,肩膀压肿了,以及这里那里的磕磕碰碰,这算什么事儿,何足道哉!重要的是在精神上获得了愉悦。
<b>  大人和孩子</b>
在孔林“五七”农场,孩子们和大人们一起劳动生活。大人变成了孩子,孩子变成了大人。
下放到孔林“五七”农场劳动的干部教师,许多人在政治上多少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都不严重。有的是因为在运动中“站错了队”,有的是因为历史上有某个小污点,有的是刚解放的“走资派”,有的是刚刚落实政策的干部教师。我们大多数孩子的家长都在这里。
这里所有的大人,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叔叔、伯伯、阿姨们。在院里,他们都是大人长辈,仰之弥高。到这里来,他们不得不打破长幼有序的界限,屈尊和我们一起劳动生活。实际上,我们对他们的熟悉程度,要远远超过他们对我们的熟悉程度。因为在运动中,我们早都看过那些揭发批判的大字报,后来掌权的“造反派”们又把许多人的档案材料都公诸于众了,所以对他们的情况我们能够略知一二。大人对孩子们掌握信息的能力总是估计不足。这大概是个通例。或许因为来这里的人,政治上多少都有点问题,反而会有一种人与人的平等。
我们和这些大人朝夕相伴,共同劳动生活,自然而然也抬高了自己。大人们因为和我们朝夕相伴,共同劳动生活,也表现得格外可亲可近。
这些下放劳动的教职员和干部,在政治上被边缘化,在工作上被体力化,在生活上被军营化,还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如何。但是,他们似乎都有一副乐天知命的性格,会很快找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在田间歇息的时候,听大人们聊天,是很有味道的。毕竟都是些在大学里工作的人们,东拉西扯中无不透着学问,听听也长见识。大人时常也和我们一起下下地头棋。我现在会的几种地头棋,就是那时学的。
大凡来到“五七干校”的人,一般都有被精简下来的思想准备。有更精进者,已经自觉地为下一步与工农相结合进行职业再培训。学些针灸、中医药什么的,培养为人民服务的技能。如教师张某,中国古代思想史专业,自学按摩推拿,而且热情主动,并不满足于有求必应,常常是满世界地追着人送医。未几,不但练的手法娴熟,说的更是头头是道,很有点“舍我其谁”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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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10)
孔林里面,树上地下中药材蕴藏丰富。有心为中医药者,便拿着书本,按图索骥,到处寻找丹参、黄精、木灵芝一类名贵药材。在他们的引导下,一时间,寻找药材成为农场全体“五七战士”的时尚潮流。劳动之余,大家满地里找寻这些东西。当然,我们这些孩子都是站在时尚潮流前列的,自然是人人不甘落后。
但是,在采集中药材方面,我们是纯之又纯的唯美主义者。长相丑陋的不要,深藏地下的不要,几轮选拔淘汰下来,只有木灵芝一种了。我们所瞩目的木灵芝,不能是很成熟的。木灵芝一经成熟,就会像枣木疙瘩那样的紫色,太丑陋了。要选那种年轻的、有活力的木灵芝,叶上有嫩嫩的鹅黄,艳艳的丹红,晾晒干了,非常漂亮。
在中药材问题上,持我们这种美学观点的,在大人中也是占到绝大多数。原院总务处长,是下放干部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小老头,看到我们每每都能找到一些漂亮的木灵芝,十分眼热,便对我们实施了拉拢利诱的计谋。当众公开宣布说,如果我们谁能找到多大尺寸的木灵芝给他,就给谁买一份辣子鸡作为奖赏。那时,辣子鸡是食堂小炒中最好的菜,一般人不敢问津。不过,据我所知,好像没有一位同学被他利诱过。
大人和孩子也常常一起比力竞技。后勤那位气力最健的王科长,扎好弓步拿条扁担比顶力,两三个男孩子都顶不动他。但也有大人把自己能力估计过大的时候。体育教师虞某,上海人,体操全院第一,在全省运动会拿过名次,单双杠器械一应娴熟,能在吊环上拿十字。劳动中,在拉犁工作上发挥的作用最大,不逊于半头牛。一天饭后,在食堂前的空场,虞老师夸耀力气,声称两三个人拉不动他。有好事者,要他当场表演。虞老师为保险起见,挑选了两个瘦小的女孩子作对手。一头把绳子绕在自己身上,另一头是这两个小女孩拉,一对二拔河。结果是,又强又壮的虞老师让两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子拉得满场乱转,围观众人捧腹大笑。这是虞老师不自量力了,两条腿哪能拉过四条腿呢!
少年时代的我们,都是崇力尚武的,希望自己能够力大如牛。在孔林劳动,练块的活动也毫不懈怠,空闲时间就去拉单杠,举哑铃,练肌肉块。对大人中的雄壮者,都是由衷地羡慕和佩服。但真正让我们最佩服的,还不是那些素以力大称雄的人,而是大家平日并不太注意的一位赵老师。在我们心目中,这位面目和善的赵老师是大人中真正有本事的隐者。
在孔林中平坟造地种田,在圣人头上动土,不仅会招致老百姓们心理上的反感,而且实际上也损害了周围村民的现实利益。孔林周围的村民,过去历代都是孔家林户,心里自然更是恼火。虽然村民们还不敢到我们场部滋事生非,但一出门就是他们的地界,寻衅找茬儿的事情时有发生。一个星期天的傍晚,一些在孔林劳动的教职工由学校返回农场,在孔林门口遇到一群村民的包围。对方似乎是早有准备,人多势众,几句言语,便动起手来。眼看我们的人要吃亏,赵老师三下两下,就把几个村民放倒在地,一下子把其余人都给镇住了,不敢再上前来。事后得知,赵老师出身武术世家,从小习武。这件事让赵老师成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有几个好武的同学,纠缠赵老师要求学几手。赵老师总是笑而不教,让我们这些同学很是失望。
共同的劳动生活,也给大人和孩子创造了思想情感交流的机会。晚上守夜值班,我与王副院长是一组,经常一起巡夜聊天。王副院长是我们班上一位最漂亮的女同学的父亲,刚被解放出来不久。“文化大革命”中,王副院长是最先被揪出来打倒的院领导,罪名是“三反分子”。我曾看过揭发他的大字报,说他在困难时期高价买副食品,是生活奢侈;带着孩子们到老百姓收完的地里拣未收干净的庄稼,是“与民争食”。并说他态度粗暴,作风蛮横,还经常在家里打老婆孩子。然而,我们相处有日,十分融洽,并无大字报所说的印象。可能是因为这场运动从里到外都教育了干部,使他们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进步。


孔林“五七”生活的少年记忆(11)
夜色茫茫中,结伴巡行于林中古墓间,周围一片蟋蟀们的鸣奏,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是亲近。王副院长身有旧疾,时常岔气疼痛。我们巡夜时,总是要在田边的一个石供桌上歇息一下。此时,我就用半通不通的手法给他按摩,他就给我讲他青年时候的故事。他清楚我们家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际遇,讲着讲着,不无感慨地叹息说,你还是得读书啊!话语中透着一份无尽的惆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说的什么故事早就不记得了,记得的只是深夜里古墓前那份长辈的关爱。
劳动中会启发人性深处的自觉,带来特殊年代的特殊关爱。我们至今仍觉得,在孔林劳动的这100多天是我们少年时代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b>  结束</b>
1969年秋,我们先后离开了孔林,到城关的“戴帽小学”上初中。我和同学颜某等少数几人,是被院革委会头头张某斥为“不可再教育”的子女,政策落实的慢些,走得最晚,直到9月份才最后一批离开了孔林。此时,学校里已经开学有日了。
不久,大概是秋粮收了以后的事了吧,大人们也全部撤回来了。曲师院孔林“五七”农场撤销,创办“五七”革命大学的事情成了泡影。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们这些在孔林劳动过的同学,考上大学的人比前后几届都多,一时成为学院大大小小家长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不过,我倒是一直遗憾我们这些同学中没有学考古的。不然,凭借那时在孔林练就的童子功,很可能早就成为考古学界数一数二的权威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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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七干校”的日子全文阅读 作者:唐筱菊 陈少铭 编 《在“五七干校”的日子》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在“五七干校”的日子全文阅读页面。

三 : 往日的情书全文阅读 作者:叶辛

往日的情书全文阅读 作者:叶辛 《往日的情书》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往日的情书全文阅读页面。
第1节:往日的情书(1)    
往日的情书
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
总序:永在流动的青春河
不知不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快四十年了。
近年来,不断地有人发来请柬,让我参加编撰与知识青年有关的丛书;不断地有人来约稿,希望我写一些和当年的上山下乡有关的文字;不断地有人发出邀请,要我参加与知识青年话题有关的座谈会、研讨会;不断地有人送来一厚沓的电视剧本,让我读一下这些准备投拍的、接近完成的本子,写的都是知识青年们的故事。仅近半年多,光这样的本子,我就拜读了好几部。
有关知青当年的故事,有关知青返城后的沉浮,有关美丽女知青坎坷命运及恋人的故事,有关知青的子女们和他们的父母间的故事,还有侧重写今日的知青子女在都市里闯荡的故事。
最近以来,一些有了空闲、一些事业有成、一些发了点财的知青们,经常以"永难抹去的记忆"、"难忘的岁月"等题目,对中国知青的命运进行思考、回眸和述评。让人不由得会引出"时间是不是风化了情绪,历史能否沉淀出真谛的思考……"
一切迹象都在提醒着我,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时中国发生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并没有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有些剧本和丛书的编撰者则开宗明义地宣传,他们今天提起笔来描绘充满苦涩和辛酸的往昔,就是为了纪念即将来临的插队落户四十周年。
四十年了。真是人生易逝,弹指一挥间。
读着这些充满感情的文字,看着一部又一部描述往昔岁月的剧本,接触着一批批原先认识和不认识的老知青们,我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地扪心自问:是啊,这一段历史是翻过去了,很多很多今天的少男少女,已经很难理解我们经历过的那段貌似奇特的生活。我接受过的几次电话采访,问出的一些话题,不得不引起我的思索。比如有一个问题是:曾经上山下乡的知青,究竟是多少人数?为什么有的说是一千四百万,有的说是一千八百万,有的则号称三千万?又比如还有一个问题是,描绘女知青遭受凌辱的故事,是不是为了迎合今天市场的卖点?
当然,提出这些问题的记者都很年轻。但是,时间只是过去了三四十年,事实却令人产生如此大的误解,这一现象本身就让我愕然。除了尽我的可能作出了回答和解释,又不得不引起我的沉思。那么,这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究竟留给了我们一些什么样的东西呢?重复地、喋喋不休地有时甚至是不厌其烦地去回顾以往,在今天究竟还有些什么样的意义可以探讨呢?
有人说,知识青年,是20世纪中国史册上一个无法抹去的凝重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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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往日的情书(2)    
有人说,沉浸在知识青年们的如烟往事之中,是一辈子也走不出那条青春河。
有人说,频频回首风雨人生中知青们的故事,是在努力寻找青春的足迹。
有人说,知识青年的自省、忏悔和反思,是我们民族自省、忏悔和反思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这一代人还在成为社会的中坚……
有人说,什么中坚啊,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一代人正在退出历史的舞台。不是吗,再过二十年,我们都难相会了。
有人说……
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话题和议论,搜集拢来几乎可以编成一本大书。
我也曾是一个知青,和成千上万的同时代人一样,经历了"文革"中那段长达十年之久的知青生涯。眼见耳闻了许许多多伙伴和同时代男女的故事。可能正因为自己当了整整十年半的知青,故而对于那段生活,对于同时代知青的所思所想所虑,我都有较为深切的体验。即使时间过得再久远,我也仍记得,自己曾是一文莫名的知识青年。我也想忘却,但我不会忘却。
在和读者的见面会上,在盛情相邀我去讲课、座谈文学的那些大学和城市,只要对方告诉我说他当年是一个知青的时候,我总是这么回答他们。当他们希望我说些什么和写些什么的时候,我往往就重复这句话。
我觉得有这句话就够了。
我在偏远蛮荒的贵州山乡整整呆了十年又七个月的时间,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我想,对于这么一截漫长的日子,我能说些什么呢?
能说的我都已写进了那些小说。插队十年,直接描绘知识青年命运的长篇小说,我一共写了六部:《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风凛冽》、《蹉跎岁月》、《在醒来的土地上》、《爱的变奏》、《孽债》。另有一些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随笔。还有我和当年的恋人,今日的妻子王淑君分离时的书信,汇聚拢来竟有八大本。今天,新华传媒借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四十周年之际,把所有这些书冠名为《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推出,无论是对于我,对于曾经有过这段经历的知识青年读者,对于知青的下一代,无疑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每当我参加图书馆、文化局组织的读者见面会,每当我应邀到各省去参加读书节、书市,每当我在又一部新书的发布会上,总会遇见一些和我年龄相仿的热心读者,挤上前来,遗憾地对我说:他是一个知青,很想买齐我所有描绘知青的书,可惜一直没搜齐。我想,《叶辛经典知青作品文集》八卷本的出版,会受到这些情有独钟的读者的欢迎吧。
在这些书里,我说过我希望那样的日子再也不要回来了;我说过我的青春、我的追求甚至于我的爱情,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我说过就是在那样的岁月里,我才真正了解了栖息在祖国大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他们渴望过上基本温饱、祥和美满的生活,但他们的愿望实现起来往往又是那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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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往日的情书(3)    
二五年秋天,当由我牵头筹资的"叶辛春晖小学"在当年插队的砂锅寨落成时,老乡们把我曾经栖身的一间小小土地庙恢复成了当年的样子,挂了一块"叶辛旧居"的牌子,当人群散去之后,我的儿子叶田在这间四五平方米的小屋门口站了足足四五分钟。看到的老乡把这一情景告诉我时,我想,尽管我从未对他讲过自己青春年代受过的苦,但他站在那里看一看,他会从潮湿、幽暗的小屋,从当年的煤油灯,读出他该读懂的东西。
更多的时候我不是说而是在回忆,默默地静静地回想那些已经逝去的却又是那么清晰地留在我脑海中的画面。粗犷的远山连绵无尽地展示着古朴原始的高地,苍茫的云空中有鹰在盘旋,从绿得悦目、绿得诱人的山林里,传来小伙子奔放的时而又是逗人的歌声,传来姑娘们嘹亮得飞甩到谷地深处的歌声,这歌声和恢弘的大山、和轻柔的蒙纱雾、和郁郁葱葱的大树林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撩拨着人的心情,搅动着人的思绪。
哦,多少文思就在这样的冥冥中涌现出来。
我在一篇创作谈中写过:创作,是我生命意味的体现。而我生命的根,就是孕育在由高山河谷树林村寨组成的大自然中。我对大自然的情愫,对生活于广袤大地上的人民的感情,就是在上山下乡的插队落户岁月里从切身的体会中培养起来的。
知识青年的四十周年,是中国二十世纪历史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们今天又来叙说这一段往事,叙说关于昨天的话题,为的是更好地着眼于今天,迎来愈加美好的明天。愿这套文集的出版,能给历史留下一道印记。
二七年五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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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往日的情书(4)    
自序
恋爱的季节是随着插队落户的岁月开始的。就是在插队落户初期,我认识了今天的妻子王淑君,开始了我们的初恋。那是特殊年代里的爱情,那是艰辛苦涩的日子里最值得珍视的一份感情。从1969年相识,到1979年的元月结婚,连头搭尾10年时间,其中几乎7年半的日子,我们是在分离、在两地相思中度过的。相互联系和沟通的办法,就是通信。在那几年里,我们每年互相要给对方写出四五十封书信,几乎是每隔5至7天,要寄一封信,很多时候密度更大,差不多每隔三五天就要写一封信。这些书信,成了我精神上的最大慰藉。在劳动之余,在每天不间断地学习创作之余,写信是我最愉快的一件事情,也是我惟一的倾诉感情的方式。当然,每次收到她的信,我也总是读了又读,直到把信纸都焐热了,并要在接到她的下一封信时才把她的上一封信放进信封,珍藏起来。至今我还记得,到了她的信该来的日子,我总要站在寨子高处的堰塘边上,望着邮递员走来的山垭口,热切地、焦虑地、默默地等待着。如果这一天收到了她的信,那么,整个黄昏和夜晚我都会感到身心愉快、精力充沛,整个栖居的小茅屋里仿佛也充满了温馨的气息。守着一盏小油灯,我会写到很晚、很晚。而倘若没有收到她的信,我便会在邮递员离去以后,久久地傍着夕阳踟蹰,沮丧地踏着薄暮回到那阴暗潮湿的茅草屋里。那年头山寨上没有电话,打长途电话要到远在十几里外的公社邮电所,况且音息非常微弱。而电报贵至7分钱一个字(后来降至3分钱一个字)。对一整天的繁重劳动只能换来二角几分、一角几分的知青来说,利用电报和长途电话联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所以,我们惟一的联络办法,就是写信。
一晃近30年了,我们的命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临时的动迁不算,我们搬过十几次家。在搬家的过程中,凡是能丢的东西,包括一些家具,包括喜爱的书籍,很多都因迫于无奈而舍弃了。惟独这些书信,我和妻子都珍藏着。我装在我的书柜里,她放在她的小箱子里。可惜的是,有不少书信,由于她居住的工棚被风雨所掀,雨水浸蚀了信封和信纸,字迹模糊得已无法辨认了。就是这些残缺不全的信,我们也还保留着。想想吧,那个年代留到今天的邮票、信封都成了价值不菲的东西,别说这些饱含着我们青春的汗水和眼泪、希冀和憧憬的书信了。前两天,有两位记者来到家里,看到书桌上摊满着这些书信,他们随手拿起几个信封看,看到信封上的邮票、信封角上印着的小小的宣传画、信封上的语录乃至"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红字,情不自禁地举起相机一阵"劈哩啪啦"的拍摄,逗得我妻子好一阵笑。
吉林人民出版社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30周年之际,组织出版《老三届著名作家回忆录》丛书,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批书信。我想,与其今天提起笔来,凭借着记忆,在往事中搜索枯肠,苦思冥想当年的那些往事或是真实的思想,不如把这些书信稍加整理,略作适当的注解,也不失为一种回忆的形式。书信中的语言是那个时代的语言,书信中写到的细节是那个时代的细节,书信中提到的人和事也只可能是那个时代的人和事,而且书信中感情的宣泄和倾诉,也是那个时代独有的。
我很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激动,并且也获得了妻子的赞同。而当我着手这一工作的时候,才感觉到,其实它并不比我重新写一本书来得轻松。
书信太多了,读着每一封信,那个年代里经历的事情就历历在目,像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晃。不知是因为年代的久远,还是那时的墨水质量差,即使没被雨水锈蚀的文字,有好些也已淡弱得仅能勉强辨认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透过信笺上年轻稚嫩的文笔,读者诸君能够看到两颗年轻炽热的心的跳动。促使我腾出时间来编撰这部《往日的情书》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随着现代通信技术的发达,长途电话已经极为普及,电脑、传真机、可视电话进入普通人家已经成为现实。从邮电部门传来信息,今日的书信已比过去大为减少。人们预言,当我们步入下一个世纪的时候,书信将更加大幅度地减少,直至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如若真是这样,那么,把这些书信编入《老三届著名作家回忆录》丛书中,就更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不知读者以为然否?
叶辛
1998年3月1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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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往日的情书(5)    
往日的情书
1969:一切从这里开始
1? 淑君致叶辛
承熹承熹:叶辛原名--叶承熹。: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十分高兴,你终于到上海了!从你的来信以及让小石和冯柏令带来的字条,
得知你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受到了一些小小的波折。但那算不了什么,这对我们青年人来说,是经受了一次风雨,你说对吗?承熹,自你走后,我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这
次我应该送你到贵阳,但事情是那么不凑巧,队里又闹意见,怕他们风言风语的,所以,没能送你,望你原谅!
自你走后,刘小炎天天去陪小妹,因前天,你们队里的男生都走光了,邵竹琴也去二队住,所以,小妹昨天已搬到我们队里来了。我们一定听你的话,和睦相处,互相帮助。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你说对吗?望你和你妈妈放心!关于你要捎给小妹的东西,你自己送到我家去。我已给家里写信了,可能最近我姐姐要回贵阳一次,你可以叫她顺便带来。关于那个瓶子,我也和家里说过了,我爸爸会拿给你的。承熹,从你的信中,看出你的心情不怎么好,
我劝你不要这样。暂时说来,你应该是幸福的了,你要珍惜这暂时的幸福时光,丢开一切痛苦,在上海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你说对吗?目前,我们公社已走很多人了,杨柳一队和你
们队几乎都走光了,现在只剩下二幢空房子。其他队也走了不少。本来,我也想回去的,公社目前采取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硬阻止,但考虑到种种原因,家庭方面的、经济方面的,并且小妹也不愿意回去,我姐姐又要回去了,所以,决定不回家了。
我们一切都很好,请放心!最后,祝你愉快!
刘小炎和王佩群向你问好!
盼你来信!
王淑君
1969年11月29日
【附笔】
这是我妻子写给我的第一封信。那一年,她18岁,我20岁。那是秋末冬初,劳动了一年以后,贵州乡间进入了冬闲时节。我花30元钱,买了一张车票,回到了上海。在给妹妹写信的同时,也给她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她给我的复信。可惜的是,最初我写给她的几封信,她都没有保存下来。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进入恋爱阶段,从她的来信中也可以看出,我们只是比其他男女知青稍接近一些,就惹起了一些"风言风语"。这就是她在信末端端正正署上"王淑君"三个字的原因。但是,从信中的字里行间,看得出她对我的关心和柔情。
承熹:你好!
自贵阳回来后,看到了你的两封来信,使我十分高兴。但没有及时给你回信,想必你也能原谅我吧?回队以后,就开始出工,是薅麦子。起得早睡得晚,所以,也没有空余的时间,但这只是客观因素,主要是因为近来心情很不愉快。目前,我们这里一切如旧,关于小妹,我一定会很好地和她相处的,请放心。小妹总是那么活泼、可爱,和她在一起,的确能使我开朗不少,忘掉心里的一切苦闷。就是有一点,小刘的脾气不太好,常常让我和小妹觉得不开心,尤其和邵竹琴相处以后,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些是非,起初,我觉得很生气,但后来想到你每次来信所提到的"小事糊涂些,有些事记在心里"那句话,就觉得这样做是没有意思的,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看人,也不能只看到别人的缺点,要多看看人家的优点,心胸开阔一点,你说是吗?唉!这就叫做人,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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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往日的情书(6)    
从你的来信中,得知你目前生活的很愉快,让我感到欣慰不少,做人嘛,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美好的青春,为什么总要忧忧悒悒地白白浪费呢?年轻人就要振作起精神,看到光明,看到美好的未来,朝气蓬勃地生活。承熹,你说我的想法对吗?如认为对的,望你也能这样做。但是,我也不是一条糊涂虫,过去了的一切,已在我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痕。从我刚刚懂得生活开始,生活的艰难就已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对于这一点,我不是不懂的。我也曾为生活忧愁过,但发现这样是没有意义的,应该学一学"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些人,反正"船到桥头自会直"的,所以,望你今后不要这样说了,真正的友谊,不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的,如果这样,我觉得这种人实在是太卑贱了,但我们也应该看到现实。不过,我总觉得,应该尽量在苦中找乐。目前,最主要的是使自己身体健康,这样愁东愁西的,会把身体毁了的,这也就是毁了自己的一切,你说我的想法对吗?关于上海市慰问团的事,小妹也一定跟你谈过了吧?所以,你可以尽量放心地在上海多玩一段时间。
今天,邵竹琴回上海,小妹和刘小炎都去送她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以,给你写了这封信。写得很不好,也没有写到你所要求的那些事,但我今天实在是不想写了,以后慢慢告诉你吧。望原谅,不多谈了。
祝健康、愉快!
淑君
1969年12月20日
1970:苦涩日子里最珍贵的
2? 淑君致叶辛
承熹:你好!
上次写给你的信收到了吧?不知你近来生活是否愉快?身体可好?很是想念!现在,这里的天气已是十分寒冷了,气温都在零度以下,昨天已是零下9度,但据农民们说,这还不算冷,更冷的天气还在后头呢!一眼望去,已是一派北国风光的景象了。由于天气冷,一点事儿也不能做,真觉无聊。所以,要在这里度过整个冬天,对我们说来,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了。
现在,我们这里一切都很好,请放心。
从你给小妹的来信中,得知你在文学研究上很成功,使我很高兴,在这里,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望你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但遗憾的是,我却没有看到过你的作品,以后有机会,能给我看几篇吗?
承熹,不知什么原因,近来越是空闲,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快,难道我们就这样碌碌无为地在这个山沟沟里度过自己美好的青春,甚至一生吗?"前途"这两个字,在我心里永远是一个问号!不多写了,手都冻僵了。
祝新年好!
淑君
1970年1月7日晚
承熹:你好!
你在本月3日发出的信,我们13日才收到,正想给你写回信,恰巧又接到你11日发出的信,所以,关于这里的许多事,让我放在一起来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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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往日的情书(7)    
从你的来信中,知道你为小妹和小刘闹分歧的事,很不放心。但请你相信,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现在这里的空气已经比较缓和了。虽然内心不然,但我们也别管这些了,反正这就叫做"人",这一切,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上这种事多得很,是没有一个人不会被别人议论的。但我不相信这一套,只要自己站得正,坐得稳,就不怕风吹浪打,你说对吗?你让我告诉你所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我想在信上也不便谈,让我以后慢慢地告诉你吧,反正都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小妹为了送王佩群回上海,在贵阳住了几天,回来后她对我们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尤其是对小妹,这些我在以前就告诉过你。但我们总是抱着团结--批评--团结的态度来对待她,曾征求过她的意见,但当时她却无话可说。不过从她平时的一些言行中,我猜想她主要是听信了一些流言蜚语以及自己心胸狭窄所致。虽然她对我还是如旧,但她的内心世界在这件事中已经彻底暴露了。通过这件事,更让我进一步认识了这个社会,认识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关系,这倒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你的几次来信,都让我谈谈我的过去,我也实在谈不出什么,主要是水平有限。今天,在这里就简略地跟你说说,以后见面时我们再详细说。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在一种快乐而又平静的气氛中度过的。那时,我父亲不在家,母亲每天要上班,虽然哥哥姐姐都十分喜欢我,但是,他们从来不让我到弄堂里玩。他们放学以后的一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由于如此,我自小就养成了一种好静的习惯。
读书以后,由于成绩优良,班主任十分喜欢我,担任中队主席,在同学之中,也颇有一点儿威信。所以,小学时代,可以说是在表扬声中度过的。在这样优越的环境下,我不免产生骄傲的情绪,听不得半点儿批评,为此,父母和哥姐对我的批评是不少的,但这些批评,却没有真正地触及到我的灵魂。
进中学以后,由于我们的班主任十分重视阶级路线,她轻视出身不好的人,这个打击对我太沉重了,我渐渐地变得沉闷了,也开始认识到了家庭历史。从此,我百事不管,上课到校,下课离校,为此,还受到老师的"表扬"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声春雷,彻底地拉开了社会的大序幕,它使我变得聪明起来,但我对于这一切,都抱着旁观者的态度。在这段时间里,我是一个彻底的逍遥派,除了家务劳动以外,就跟哥哥一起学照相(哥哥是个摄影爱好者),看看书,同时,家庭的问题更彻底地摆在我的面前。我开始尝到了生活的艰难,并和父母一起分担着这一切。毕业分配开始,我没有做任何努力,随着时代的潮流,被卷进了"上山下乡"的高潮中,就这样,来到了贵州山区。这就是我过去的生活。生活,给予我一些什么呢?除了童年时代尝到的一点快乐,它所给予我的是忧愁和痛苦。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生活,实在是毫无意义的。我很想使自己的一生过得有意义些,但是这一切都是环境所致、社会所致,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因此,我目前是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思想,社会上的一切事情,已把我搞得懵头转向,我自觉是非常幼稚的,在生活这条漫长的道路上,刚刚迈开了第一步,更加艰难的生活历程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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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往日的情书(8)    
从你的来信和家里的来信中,知道上海目前疏散工作进行得很紧张。我家也是要疏散的,父母今后还不知要去哪里呢。想起我的家庭,我心里就甚感凄凉。
别的也没有什么,目前这里一切如旧,就是天气太冷了,手脚经常是僵的,天天不出工,在家呆着觉得很无聊。
祝愉快!
淑君
1970年1月17日晚
承熹:你好!
我已于本月3日到达这里,本该早就给你写信,但考虑到种种原因,所以,一直未动笔,望原谅。
今天,接到你的来信,知道你准备9日来接小妹,我是这样考虑的:如你有事,来一次,也不妨;如只为接小妹,我想你就不必来了。这样可以节约点车费,反正我和哥哥可以去接她。并且,回久长,我哥哥可以送我们到贵阳。我这个建议不知提得是否恰当?我这样实事求是地说,你不会生气吧?
我准备等她来后,休息一天,11日上午乘94次列车一起回久长,我已去信告诉刘小炎,大概她也告诉你了吧?所以,希望你这天到久长车站接我们,可能的话,多找几个人来,好吗?余言面谈。
祝好!
淑君
1970年4月7日
【附笔】
从前一封信的1月17日,一下子跳到这封信的4月7日,是因为她和我妹妹叶文最终还是没有在山寨上度过冬天和春节。就在春节前些天,她们一同回到了上海。而我,由于比她们早回上海,一过完春节,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山寨。她们是迟至3月底4月初
才由上海回到贵阳的。
这封信,就是在她们到了贵阳市郊一个叫二戈寨的地方,她写给我的。当时,她的姐姐在贵阳南站工作,在二戈寨的铁路新村里有一个小小的家。那里,后来也是我路经贵阳时常常落脚的地方。贵阳,虽是个省城,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个举目无亲的地方。
【附】我的省城情结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省城对于我这个外来人来说,不但是陌生的,而且是有点骇人的。
记得最初接触到省城贵阳,是我们初来乍到的1969年早春。在上海上火车的时候,我们被告知,此行的第一站是贵州省的省会贵阳,然后,再由贵阳分别奔赴各自将要去的乡村插队落户。但是,当我们疲惫不堪地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即将抵达贵阳的时候,我们接到通知说,我们必须在贵阳前面100公里的一个小站贵定下车,从那里分乘卡车直接到各个县城去。什么原因呢?据说是贵阳的两派正在武斗,怕不长眼睛的枪弹伤着听毛主席的话远道而来的知识青年们。而当我们真的乖乖地坐上卡车分散走开以后,却又被人告知,真实的原因是怕我们这些上海来的小将们卷入当地的两派斗争,把已经非常复杂的形势搞得更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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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往日的情书(9)    
第二次接触到贵阳,对我来说就更为难忘了。那是1969年的盛夏,由于水土不服,由于山乡里连月的体力劳动,也由于吃得过于简单,我的牙痛得难以忍受,而在乡村又治不好,只得到省城里去找医生。哪晓得牙没治成,反而在省城里遇上了荷枪实弹的武斗,平生第一次听到了真正的枪声。害得我第二天步行了近100里的山路才回到了乡村。
为此我写过一篇短文。再后来,武斗的风波虽然是平息了,但从省城里传来的消息,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一会儿说什么小偷们在开会,一会儿又说在公安厅门口有人开枪;一会儿讲骑兵旅的马队是一色的白马、威风凛凛地在省城的大街上检阅,一会儿传去年10月1日的肉票到今年的5月1日还没买上肉--听来总是让我们哭笑不得。
农闲时节,耐不住寂寞,知青们成群结伴地进过一次省城,留下的印象就是小摊上难得一见的猪头肉上叮满了苍蝇,黔灵公园里的动物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几乎所有的公共汽车上都没有窗玻璃,而且过站都不停;百货商店里不是少这就是缺那,小偷多得防不胜防,而火车几乎永远都是晚点的。一句话,印象差极了。回到乡间,知青们说起来,总是不住地摇头,并且说与其住在这样的城市里,我们宁愿回到乡下来清静。
总之,每去一次省城,我总要想起临离开上海时母亲告诉我的那个地方只有一条街的话。母亲是抗战逃难时路经贵阳的,她的记忆已是久远的往事。我曾经在茅盾先生的文集中也读到过类似的描述。和只有一条街时的贵阳相比,我们见到的贵阳算是像个省城的模样了。但是,从心里来说,我和大多数知青的心情是一样的,不喜欢这个城市。
但绝没有想到,若干年之后,我会成为这个城市的居民,而且一住就是8年。1982年,当我搬进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乡村里的幽静生活,习惯了山野的情趣和大自然的风光。但是,我必须走出来。《蹉跎岁月》这本书的出版和电视剧的播出,使得本省和外省的许多文学界的朋友们要来找我。他们大多数是来约稿,也有来拍电视专题的,来采访的,来做文学访谈的,来交朋友的。我居住在深山老林一般的猫跳河畔的水电站
上,两天才有一班从省城开来的班车,只停半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使得要来找我的人很不方便。有一次,四川文学研究所的一位年轻评论家从成都拍来电报说要来找我,他从成都飞到贵阳,又从贵阳坐了颠簸的班车来到水电站,在水电站修建的歪歪斜斜的芦席棚招待所里整整住了3天,完成了预定的关于写我的报告文学的任务。回去那天,我攀山走小路,送他到设在岭腰间由木板搭起的临时汽车站,才拿到他在成都拍来的电报。他虽然离开了水电站,但是,到了贵阳之后,还是没有买到回成都的机票,结果只得在旅馆里过了春节。这件事使我至今想起来心中都不是滋味--类似的难堪事当然还不止这一件,遇到的多了就促使我下决心要到城市里去。我的户口早在1979年就已落进了贵阳,于是,我们小小的三口之家就此成了省城里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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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往日的情书(10)    
当我举家搬进贵阳的时候,贵阳已不是我插队时那个混乱不堪的省城了。毕竟是80年代了,贵阳也充满了勃勃的生气,充满了令人兴奋的活力。我尽自己的适应能力,以图尽快地融入省城社会的生活节奏。作家的身份使我有了很大的宽容度和接触面,1983年,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使我和省城社会的各族各界都有了广泛的联系。我为省城里的居民伸张正义,我深入到大小厂矿去采访,我兴味浓郁地观察着窄窄的巷子里的一切,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省城里的风味小吃,并且职业性地收集关于省城历史的材料。我记录下和"恋爱豆腐果"有关的几个民间传说,我还和人讨论肠旺面究竟起始于哪个年头,我有意识地记下那些解放前地方军阀的奇闻轶事,我甚至还留神到,即使到了八九十年代,省城贵阳的人们还是像三四十年代那样津津乐道地讲军伐周西成买汽车抬进贵阳的故事。前4年,我居住在贵阳的名胜黔灵山麓;后4年,我又居住在"水从碧玉环中出"的甲秀楼边,都是省城里的风光名胜,都是贵阳人引为骄傲的地方。几年时间,我走遍了省城里的大街小巷,上至省长市长,下至黎民百姓、普通职工及打工的"川军",我和他们都有所接触并打过交道。我还担任了近10年的省青年联合会副主席,在这个组织里结交了很多世世代代居住在省城里的朋友。我开始熟悉省城、喜欢省城,并且确实考虑过要一辈子居住在这里,当一个内地省城的居民。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在离开了省城多年之后的今天,我还会时不时地思念起省城里的生活。到南明河畔散步,到黔南第一峰登山,星期日的清晨,到偌大的山青水碧的黔灵湖上泛舟。哦,省城!在我的命运轨迹里,已经留下深深的印记。大约在居住了六七年之后,我开始用手中的笔来表现省城的生活。一部是《省城里的风流韵事》,另一部就是《家庭的阴影》,第三部则是《炫目的
云彩》。三部书都是15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这三部书最早的构思篇幅都远远大于后来完成
的字数。起笔写的时候,我都计划要写40万字。但是都在写到10万字的时候改变了主意,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什么原因呢?思来想去,总觉得再往下写,故事仿佛还是能读下去的,但是,意思也就是那么一点点了,于是乎就决定刹车。这一层意思我在其他的场合曾经讲过,算不得新鲜。没有讲过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对于省城来说,我终究是一个外来者,和从小生活在省城里的人相比,我缺乏的是一种从根上开始的体验。我不熟悉省城里拉煤巴的小工我不了解省城破街陋巷里的生活,我几乎很少同省城里的小市民打交道。在进入省城社会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作家了,我从一开始,接触最多的,就是省城里的文艺干部、政府官员、文人墨客、画家、书法家、新闻界、出版界、理论界,乃至各族各界的头面人物。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局限,但我又总觉得还没有把我已深深体验和感受到的省城社会淋漓尽致地写出来。愿命运假我以时日吧,我还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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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往日的情书(11)    
承熹:你好!
分别已有几天了,答应你的事情,到今天才执行。其实,这几天我总是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换了一个环境,心里反觉不定。今天,我努力克制自己,给你写上几句话,可能你看了也不会满意的。但请你原谅我,因为我不是一个笔头勤快的人,这一点,你也是晓得的。那天,上了汽车以后,我和邻座的两位攀谈起来。他们也是在久长上车的,去北坳知青那里玩。其中一位是贵阳的知青,仁怀县的。开始,我的精神还挺好,但过了沙子坡以后,就感到头昏心烦,也就无心和他们闲谈了,更无心观望车外的景色了。虽然山区的夏景同样是迷人的、令人陶醉的,但生理上的反应,已使我无法观赏这锦绣山河。5点钟,汽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下车以后,感觉恍恍惚惚的,幸亏这两位好心人,他们帮我拎东西,直到送我上了去二戈寨的公共汽车。到家已近6点,姐姐已下班了,小玮还在楼下玩耍。这里的生活,可以说与上海的生活不相上下,每天姐姐和姐夫上班以后,就剩下我和小玮两个人,很清静。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岭,一排排整齐的瓦房,一大片翠绿的庄稼,照理说,心情应该是舒畅的、悠闲的,但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看到那灼人的太阳,不免想起农民的生活,心里就很忧悒。难道我们宝贵的青春年华,就要在默默无闻地挖泥巴中度过吗?我多么希望自己有点"出息"啊!但现实却又是这么明确地告诉了我。对于生活,只能忍耐,对于前途只能等待,命运只有让上帝来安排了。
承熹,有一点我早就想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爱情,能够成为一种前进的动力。因为,我们还年轻,有许多东西我们还要学习,单纯为了爱情的爱情,其结果必然会使人变得庸俗,变得低级趣味,你说对吗?你不要太热切了,你的感情,我是理解的,我也完全接受。不过,过分的热切也不好,它会妨碍我们进步的。真的,承熹,把感情的激流抑制一点吧!我这样坦率地提出意见,你不会生气吧?你会不会怪我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就像过去怪我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一样呢?其他也想不出什么了,望你能愉快地生活,这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祝愉快!
你的淑君
1970年8月1日
【附笔】
4月上旬,淑君从上海回到插队的山寨,经历了春耕大忙季节,经历了入夏的薅秧、锄草。7月份,去贵阳二戈寨姐姐的家,代她姐姐、姐夫看他们的女儿王玮,也就是她信中提到的小玮。这是她在姐姐家里给我写来的信。从信中可以看出,由春至夏,我们的爱情发展神速。已经进入了心心相印的相互爱慕阶段。同时也看得出,她当时要比我理智得多。关于我们的初恋,我写过一篇短文:《我们的爱之路》,也附在这里见本书第292页。。秋天,我要去湘黔铁路工地。当时她所在的大队没有安排知青去,眼看着我们即将分离,她写了平生第一首诗,和一件毛衣一起送给了我。受感动之余,我也回写了一首诗感谢她。同时极力鼓动她一起到铁路工地去。她经再三考虑,果然找到了杨柳大队的支书,要求上铁路工地,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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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往日的情书(12)    
得批准。
【附】毛线衣
你为我编织了毛线衣,
这毛线衣
织进了你的心意。
我穿起这件毛线衣,
那温暖,
直暖进我的心里。
毛线衣
它是你织的,
贯注了你的无数深情。
毛线衣
穿在我身上,
激起了我的无限热情。
我们的两颗心相依,
永远不会离开--相依,相依。
让我们的心,
永远永远这样地爱恋。
承熹
1970年国庆草作
为了庆祝承熹21周岁的生日,为了我们的临别纪念,我凭着一颗赤诚的心,抑制了分别的痛苦,毅然提起笔来,作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首诗。虽然很不像样,但却灌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热情。
你是我心灵的主宰,
你是我生活的希望。
我的一切,无保留地
献给你--我最亲爱的人。
我的心,
像这本子面样火红。
我的生活,
如这纸似的洁白。
用你的双手,
在它上面画出最美的画。
生活,是多么无情,
命运,故意捉弄我们。
我们面临分别的痛苦,
但我深信,
爱情的花朵,
定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承熹21周岁的今天,赠送这个日记本,礼轻情意重,愿它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
你的淑君
1970年9月25日
1972:思念伴我每一天
3? 淑君致叶辛
亲爱的熹:
我们就这样分别了,从主观上讲,真不相信,可是,现实却千真万确地告诉了我这一事实。这是一次不愉快的分别,生活的未来,将给予我们什么呢?
现在,排里正在开批判会,但我却利用这个机会给你写信。你一定到县里了吧?颠簸的旅途,一定很累,可是,你今晚住在哪里?在哪吃饭呢?车上发生了意外没有?这一切的一切,我真想马上知道。还有,原计划的事情都能办到吗?
茫茫的黑夜,吞没了我的爱。在这里,我再也见不到你的音容笑貌了。泪水伴随着我度过了这一夜晚,身边好似缺少了什么,我感到无比孤独和恍惚。晚上,我把《座右铭》贴在心上,心里好像有了点安慰,渐渐地睡了。可是猛地又醒了,原来贴在心上的《座右铭》掉了。我睁大了眼睛,心中感到内疚。承熹啊,我醒悟了,我对不起你,我使你伤了心,真正地使你伤了心。我们的命都很苦,可是,我没尽到我应尽的义务。我不相信我们就这样分别,我决不会负心于你,等着吧,承熹,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不久就会回来的,我不能想象我未来的生活中没有你的情景。在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你呀,没有了你,我便没有了生活的乐趣,我便会变老,便会失去朝气、失去青春。承熹,你会负心于我吗?或许,另外一个姑娘会把你引诱过去,那么,我呢?我决不能再去爱另外一个人了。到那时,我只有死……我不敢想下去,我心头淤塞了,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不,我要马上回到你身边去。承熹呀,你一定要对得起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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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往日的情书(13)    
今天,我差一点被连长批评,写检查。原因是昨晚去团部没有向他请假,不过,我向他说明一切以后,总算免了。
承熹,我和小妹一定会好好相处的,你放心吧!我惟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生活,不要想得太多。我知道我这么说是没用的,事实上,我已让你伤心了。都怪我,都怪我,原谅我这一次吧,最后一次!今后,无论大事小事,我一定听你的话,我深信你是一个好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最最亲爱的人。承熹,让我们把心中一切不愉快的阴影统统抹掉吧,建立起更纯洁、更坚固、更美好的爱情!
我不会忘记你的话,经常写诗,好好学习。我有决心把自己培养成更聪明、更沉静、更美丽的好姑娘。好,今天心里很乱,暂不多写了。不过,对于你,我是不隐瞒自己任何观点的。承熹,你相信我今天所说的这一切吗?你现在好像对我不太信任,这一点我很难过。今天所说的都是我最真实的想法和做法,你会说我是假的吗?
承熹,刚刚分别一天,却好像分别了很久。小妹说她时时觉得你在门外叫她。而我,眼前总浮现出在砂场上分别时的情景。一想到这些,我便想哭。早晨学习时,我又差点哭了,但我用理智克制住了。我明白,流泪是最无能的表现,眼泪不能把你哭到我的身边来。我总觉得是一种可恨的东西把你从我身边拖走,但我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昨晚躺下不一会儿,小妹就哭了,我心里更难受得要命,恨不能也大哭一场。我默默地边哭边说:"还我承熹!还我承熹!"我多么想再去团部看你一眼哪!无情的命运,残酷地捉弄着我们,承熹呀!我们多么可怜哪!唉!
说不写又写了这么多,现在快到半夜1点了,大家都睡了,我还不想结束这封信,就像我们分别时那么恋恋不舍。迫切地盼望着你来一封详尽的长信!承熹,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地写信,从你的字里行间,我会知道你的一切的。
承熹,你知道我这会儿的心情吗?
热烈地吻你!
你的毛头毛头:叶辛对淑君的昵称。
1972年2月28日晚
【附笔】
从上一封信的1970年8月,一跃而至这一封信的1972年2月底,一年半的时间里无论是在插队的山寨上,还是在我们双双去往打工的湘黔铁路会战工地上,我们都生活在一起,在同一个民兵连队里。她和我妹妹在女民兵排,我在男一排。但我们同在一个连队食堂里吃饭,同在一个工地干活,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感情日增。尽管两个星期才有一天的休息,工地上的活儿都很繁重,可我们仍能在闲暇时呆在一起。
到了1972年,湘黔铁路工地的大规模土石方工程逐渐接近尾声,上工地的民兵们分期分批回归山寨。我就是和一些民兵先期离开工地的知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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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往日的情书(14)    
作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初上铁路工地时,我们都曾怀有幻想,希望铁路修成之后,能被留下来,成为铁路战线上的第一批工人。但事与愿违,路还没有修通,我们就被逐批通知回山寨了。
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痛苦还在于这次人为的分离。她被留在工地上,而我得先走。尽管明知几个月以后她也会回到山寨上来,但这毕竟是热恋中的别离啊!
可以说,这是我们进入热恋以后,第一次分离。
于是,便有了这次分离以后,我们之间的第一批通信。总共有40多封。为了让读者们更真实地了解铁路工地的生活,我把以往写下的关于铁路会战工地的文字,附录在这里。
【附】在湘黔铁路工地
湘黔铁路工地的生活,最初是"天当铺盖地当床",男同志每人发一根棍子和一张芦席过夜;后来住进了工棚,由每人八寸宽的铺位增加到一尺八寸,固定下来。终年累月地吃南瓜汤、碱水煮巴山豆。想着写东西,想着搜集点素材,所以,我没闲心去弄吃的、找住的地方。每天上班前、下班后带着一个小本子,去记录苗乡的地理环境,房屋结构;去问当地的苗家,鱼为什么养在稻田里?坡上的树都叫什么名儿?林子里有些什么鸟?婚丧嫁娶时为什么非要按一定的程序办?当地流传着哪些民歌?上山对歌时,男女青年之间唱的是些什么内容?解放前的山岭河谷是这个样吗?有没有土匪?商人们怎样进这一带山岭里来……问完了,回到工棚里,倒头便睡。第二天一早,不待别人起床,我又爬上山头,去看米色的稠雾如何从山谷里袅袅升起,去听雀儿怎样开始清晨的啼鸣,去看苗家姑娘们蹒跚地挑着担上坡,去观察苗家寨上怎样开始一天的生活……山野、树林、河谷、楠竹丛,大自然的一切,让我心动,让我能更好地感受和思索。是的,那年头没有创作学习班,没有刊物,身边也找不到一个老作家对我辅导,连爱好文学的知青也很少。即使有,也不一定谈得来。不过,生活已经在告诉我,我经历的一切,对我是会有用的。我随身带的小本子上,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人们的对
话,吵架时骂的污言秽语,老年人口中的谚语,接触某人某事的零星感受,思考的点点收获等等,我都随时记下来。我还试着给周围一些熟悉的人写小传,这件事后来启发我在写长篇小说时对人物进行分析。同一种人物见多了,同一现象看多了,以后写他们时,脑子里也就不空了。我在羊肠小道上跋涉着,艰难地跋涉着!为我的这些努力和追求,我开始付出代价。牙在连年的剧痛后一颗一颗地脱落,一遇天阴雨落,膝关节就隐隐作痛。这当然都是这段生活给我留下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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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往日的情书(15)    
4? 叶辛致淑君
毛头:
当我凝视着你们的身影在黑夜中远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到阵阵的难受。说心里话,这一次分别,带给我的是无尽的烦恼和苦闷,我比前两次离开上海都难受。我大概站了有5分钟,小秦为避免出书后不必要的麻烦,书信中所有知青的名字,我都用小秦、小王、小刘相称。说:"回去吧。"我转过身去,走回团部。下面是我们的对话:
"我晓得,你们是很难过的。"小秦说。
"嗯。"我点点头,"分别是痛苦的。"
"回去以后怎么办呢?"
"我自己也不晓得。"
"能分配工作就好了。"
"那不是我的意愿啊。"
此时已走到郎岱工棚前。"几点了?"她问。
我看看表:"刚过8点。"
"去看电影吧。"
"我不去。"
"那你干啥?小贾也在看电影,你没处可去。"
此时走到转弯的邮电局门口了。我说:"我想
一个人走走。"
"你真不想去看电影?"
"我不去。"我站着不动,说:"你先走吧,让
人看到不好。"
"你怕什么?"
我不想讲话,她往前走了十来步,猛地回转身,又问:"你去不去?"
我仍然不作声,转身走了。在路上逛了一圈,才回政治处。小贾果然在看电影,我烤了一会儿火,把小贾叫回,吃了一个馒头,洗了脸、脚,又跟小贾谈了一个多小时,谈话的内容就是这次转战。他搞不懂,我为什么不愿意走,我解释了,他也没有继续问。10点钟,电影散了,我刚要上床睡觉,小秦又来了。我说:"我要睡觉了。"
"坐一会儿。"她指指板凳,当时田政委也在。
我说:"明天赶车,必须睡觉了。"说完,就脱衣服。她又说:"那我走了。"说完,站起来走了。
我把衣服脱了,上床睡觉。可左睡右睡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2点半又醒了,开始胡思乱想。不知啥时又做起梦来,想到你,心中好难过。梦醒时,已经是6点过5分了。我马上起床,到妹妹处搬出行李,上车。可是车实在太挤了,仅东西就放满了。左拖右拖,一直拖到8点半才开车。人坐在东西上,高出了车厢。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出发了。出发前,妹妹给我煮了点饭吃。小秦又买了两个馒头,我没要。她把馒头扔上车,结果掉在地上,还是黄主任捡起来给我的。
车行很慢,出了谷陇,自有一番美丽的风光。高山顶上,水晶般的冰凌包着电线杆、电线、树木,煞是好看。人们的情绪也挺高,简直美极了!就是风大,高山上和低洼处,简直相差一个季节,风像刀子一样直刮脸。我一直不说话,11点才到黄平县吃饭。菜是肉,4角。11点半又出发,一路上,我回忆着我们刚上路时的情形,2点到独山。5点到贵定吃了一碗面,7点半到达贵阳。我想下车,可周围没有一辆三轮车,离太慈桥又有6里路,只能下决心去修文。当我一离开谷陇,就意识到,去修文是幼稚的。果然,9点1刻到了修文,东西无处放,只能放在招待所。而司机的女儿早已把此事忘了。在招待所吃了饭、洗了脸,10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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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往日的情书(16)    
了,人相当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念你们哪!我睡在三楼,还有四连的一个知青。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要回久长,可没车。在修文逛了两圈,吃了一个馒头,找到支前办,把我的情况谈了。王同志说:"回队没房,我负责出证明。至于今后怎样,要找知青办主任。"知青办主任是党委常委。在饭店吃了中午饭,一个丸子汤,4角5分。吃完饭又去支前办,开了证明。然后,又找到知青办主任家。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回答了,并把情况谈了。她说:"你是上次转战的,名单我们这儿有,现在先回去住着,有了消息我们会通知你。"我解释说:我是昨天与干部们一起刚到,因上次回队有困难,所以,团里叫我过了春节走,因此,才回来。她说:"好,你放心,不用急。"
到了下午,我们才在生产计划组看到名单,小姜(八连的)在水泥厂,与我同车到的那位四连的知青(就是因为超假被开除的)也是水泥厂。现在他们两位都去体检了。你的名字已属于转战了的,我的也是,都在名单上写着。可是,你还在修大桥。四连那位的名字与我们一样,都属于二月初转战的,要是他这次晚到一天,分到水泥厂的第二次体检(就是今天)就错过了,那也就无望了。当我明白地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就觉得:我错了。我没有坚决地让你与我同往,错了。你呢,更是错了。我昨天如不找到知青办主任,她还以为我和你已在生产队生活了,她根本不知道我们未归。毛头呀,这里的官,都是互不通气的。我希望你不要懊悔,设法回来吧。这一点我最后谈。
我又提出找车,结果王同志给我介绍了两个人,现在已经谈妥了。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我整整找了一天车。你是体会不到人世的淡漠与艰难的,真的,毛头,我一个人四处奔波受罪,你是不晓得的呀!10点,我才找到车。下午4点我就要回久长了。现在是11点3刻,我在10点半吃了点饭,然后,一直写信到现在,就在修文饭店的桌子上,周围的人都在吃饭。昨天晚上,我们睡在招待所,今天一早就起了床。在这里,我没有一个熟人,有的全是虚伪的人情。今天晚上,睡在哪里,我自己也不晓得。
毛头,从这封信起,我将把每天的生活,都详细地告诉你,你会觉得啰唆吗?昨天下午,我给你和小妹,还有团部四位,各写了一封短信,叫小王带回。给团部四位写信,主要是感谢他们在我临走时的关照。这是礼貌。
我很想睡觉,很想知道你的一切。毛头,设法回来吧,分别永远是不利的。事实和想象在你我的头脑中,就是如此的不同。
让我在修文祝福你一切安全无恙!
要想着我,每天,我都要看你的相片。你呢?也看我的相片吗?好吧,暂时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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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往日的情书(17)    
愿你--我的亲亲一切都好!
甜甜甜甜:淑君对叶辛的昵称。
1972年3月1日中午
毛头:你好!
昨天3点半到4点半我坐车到东明湾。下车后,找了一个农民一起把东西搬回队。当晚在罗主任家吃晚饭并住下,一切还挺顺利。就是心里不平静,一直想你,这是除你之外谁也不晓得的感情。
毛头,你想我吗?
今天队里给我倒房子,是小妹她们原来住的那间。没有电灯,没有水桶,没有煤,总之,什么都没有。我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里的一切有生气。
3月份,开始大招工,到4月底结束,我准备在这段时间里努力一番。收到我的信后,请让小妹去找唐指导员谈谈,让他给姚润章或罗世新来一封信。你们看如何?如觉不当,就不必写了,我自己写吧。
今天去了你们队,一个人也没找到,碰上了小丁。原先是要分配她的,可她一回来就东跑西跑的,在队里造成极坏的影响,大队不同意。她去过贵阳(没请假),也在别的大队乱串。
我的意思是,你设法回来吧。因为你的名字已在转战之列。昨天在修文,知青办主任说:三四月份分配照顾从铁路上回来的人,在生产队的知青留待三四月份以后。那就是说,以后回来,铁路上的知青,加上生产队的知青,人数就更多了。
据罗世新说,小钱回上海后两三天,上面因照顾她一个人,决定把她分配到贵阳气象站(贵阳广播站),可惜她走了。而现在小丁一回来有两个人,那么,照顾一个人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再说,如果此时县里到生产队来通知你去体检,你人不在,又怎么办呢?
我准备在星期日去贵阳一次,在那里寄出给你的信。
毛头,你是我惟一的亲人,你是我最最好的爱人,可惜你不相信我。临行前一天晚上你对我说的:有了工作,就看不起……之类的话,让我相当痛心。这句话表明了你对我的不信任和不了解。我看不起那些得过且过的人,更看不起那些一有工作就自以为是的人。我早就说过:你有了工作,看上了别人,我会自己走开的。现在我会说:我有了工作,如你没有,只要你留在农村,我也不要工作,情愿陪你。这不是疯话,不是吹牛,这是我的心里话。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对你好,就会好一辈子。到今年年底为止,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工作,那就看出结果了;如果你有或我有,其中一个人没有,那也能看出谁的心是真的,谁的心是假的了;
如果两个人都有,也能看出爱情对我们的考验了。
毛头,我不想把一些坏事情告诉你,但我有时又不得不告诉你。就是沙雁三队的那个小戴,小王的邻居,她和我们连李老二的哥哥,生麻风病的一个癞痢头发生了关系。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睡觉,事情连县里都晓得了。这种事初听,我根本不相信,可这恰恰又是事实。毛头,我对这种事情,除了摇头叹气之外,只能更进一步地得出结论:丑恶的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癞痢头"新结婚固然可恶,但小戴就能原谅吗?提起这件事,我就相当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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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往日的情书(18)    
我不想写了,也许你能明白我的心。
甜甜
1972年3月2日
【附笔】
这是我在离开铁路工地,经过500多里地的跋涉,回到插队的山寨路上和抵达以后写出的两封信。所有的心境都如实地记录下来了。对恋人的思念支配了我的情绪,其中夹杂着脱离集体生活的苦闷,孤苦伶仃一个人的寂寞,和世态的炎凉。信中提到的小秦、小贾、小丁等人,都是上海知青。其他人名我也都作了适当的处理。虽然没有褒贬,但终究有很多年未联系了,还是文字上处理一下比较妥当。这一点想必读者自会理解的。
这两封信是装在一个信封里寄出的。信封上的地址是:贵州黄平谷陇湘黔铁路会战修文县民兵团新四连。她写给我的信,就从这个地址寄出的。
毛头:你好!
今天是3月4日。早晨起来,我就正式搬进原来小妹她们住的房子里去了。整理了一下东西,在老乡家吃了早饭,就去白马洞。因为,昨天去公社,一无所获,只给你们寄出了信,连灯泡也没有,今天想去白马洞碰碰运气。一路上,春光明媚,山青水秀,我虽然疾步地走着,但望着沿路景致,过去和你一起去白马洞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你,我就想哭。到了新寨,我买了一个竹皮热水瓶,1.91元。猪油和炒菜锅、酱油均没有。又去白马洞,正巧,碰上那个姓陈的女服务员,她卖给我二三两熟猪油,解决了我最大的困难。我还买了一包味精,吃了一碗肉丝面,然后,就回来了。路遥腿酸,休息两次才到家。收了棉絮就铺床。天近黑了,小赵叫我去吃饭,碰上一位老乡,他把你的来信交给我。我忘了吃饭在暮色中看完了你的信。我不敢眨眼睛,一眨眼睛,就想哭。看完信,我望着群山,愣着。一阵风吹来,我想起了一句诗:望着群山,不见毛头的倩影。
毛头,我的亲亲!我心中的天使,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呢?我决不会忘记我一生中最宝贵的初恋,也决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情义的。我过去写过许多誓言,可惜我不会写诗。你认为我那些话也是诗吗?不,没有真正的感情,我是不会写出那些句子的。不要说小秦,就是比她再美丽几十倍的姑娘,也比不上你那一对沉静美丽的大眼睛。那一对眼睛,不是长在你的脸上,而是长在我的心上啊!
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我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我对揆初,对好多人讲过: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都要对你好,好一辈子!我一直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哪怕是在发脾气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我要对得起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是我再去想另外一个姑娘,我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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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往日的情书(19)    
不谈这些了,你相信我吧!
昨天在公社,碰到你们大队王支书,他跟我打完招呼,便问:"你爱人没回来?"我惊愕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又问:"你妹妹叶文没回来?"
我点了点头。在我们队,也有好多人包括大队主任都这么问我。看得出来,他们是善意的。我24岁了,在他们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相反,如果在这个年龄还没有女朋友,他们倒觉得奇怪了。他们也理解我们:城里人谈恋爱与农村两样,不分配工作,他们是不会结婚的。总之,这一切都说明,我们有过的顾虑是多余的。诉你一些小事:小冯、小邵的工资都是18元,满师以后是30元几角,小张是23元5角,一年以后是26元5角(满师、涨级以后,就不会再加了。这是他们自己说的)。所谓分配工作,无非是看重那么一点点工资。而我历来是最看不起金钱的。我亲眼见过,一个家庭每月由几百元钱的收入一下子变得必须精打细算了。而一个人一生中的变化是很大的,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这种小事而阻碍了真正美好的东西呢?不说了,一说,心里就难受,想哭!夜已深了,我是在罗主任家写信,必须考虑回去睡觉了。因为,那间屋里没有灯,漆黑一片。暂时不想去贵阳,在姐姐、小哥哥那儿我很拘束。我常想,让我一个人在乡下过一段孤独的日子吧,这样对我一生有好处。但有时候困难极了,真想去贵阳。可一想到必须学会自力更生,也就咬咬牙不去了。
我也想上海,公社的罗仁富劝我回去一次。我不能回去,我必须学会忍耐,学会一个人自力更生地生活。这是生活教给我的经验。小时候,我看过一个电影(《一个被遗弃的女人》),现在我明白了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痛苦和难受了。别人是不会理解我的心的……让省略号来代替我下面的话吧。坐在旁边的人已经在说:"怪不?叶承熹写写信就哭起来了。"
信必须结束了,我还要去找水洗脸、洗脚。
过了星期日,我的生活就正常了。我要出工,
要修改《春耕》,看一些书,认认真真地学习。
毛头,我不责备你,我也恨我们的命运和我的软弱无能。让我温存地亲亲你,我的心!我没有对你说过,你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芳香,这芳香常常在我的嗅觉里感觉到。这可能是唯心的,可是这在我的感觉里是千真万确的。
毛头,我的爱!让我拥抱你!怀着温存的心亲
你。我再说一句:我相信你,因为我爱你!回来吧!真的回来吧!我不敢想象,这恐怕是我们的长别呀!就写到这里。
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4日夜10时
5? 淑君致叶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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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往日的情书(20)    
亲爱的承熹:
29日寄出的信,你该收到了吧?这几天,天天盼你的信,可总是让我失望,心里忐忑不安的,
难道你忘了我吗?
今天是星期六,这会儿正是傍晚时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银色的纱帘中。宿舍里很安静,只有三四个人,大多数人都去洗澡了,小妹也去了。门外的院坝上,正在进行篮球比赛,廖宗礼、葛才贵他们都参加了。可是,却不见你的身影,离别的忧愁又重新袭上了我的心。亲爱的,你现在在干什么?也许,你也在默默地望着远方的山岭,想着我--你的毛头?也许,你在心中暗暗地咒骂我?
也许,你正在哪家的茅屋里和别人谈天?不过,无论你在干什么,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当你忧愁的时候,当你心中感到孤独的时候,或者是沉重的劳动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只希望你想到:毛头是永远爱你的!承熹,尽管山山水水把我们分开,但我们的心是相连的。请你记住,在600里以外,永远有一位姑娘在望着你,你必须好好地生活,为了我,也为了我们!
我们仍旧在钢筋房劳动,天天抬钢筋,很累,一点也没意思。据说,马上就要从全排抽出18个人跟其他排参加灌混凝土。每天的生活都十分紧张,早晨6点起床,开始出操,8点上班,仅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晚上7点又开始学习至9点半。批判会还要延续半个月。
这几天,我休息,零星的琐事,占去了不少的时间。这几天,天气十分晴朗,使我常常回忆起我们以前度过的那段美好的日子。翻开那本《座右铭》,看到你的那首长诗,我常常想,初恋是多么珍贵呀!我不知道命运还会怎样折磨我们。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是吗?承熹,自你离开后,我更忧郁、孤独了,没有人安慰我,也无处诉说。我极力使自己平静,多学点东西,写诗。但不行,一点也不行。我变得迟钝了,变得愚蠢了。
你怎么不给我来信呢?生气了吗?或者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快来信吧!要不,我会不放心的。因
为星期六晚上不学习,所以,才有时间写上这些话。明天也许不休息,但我仍旧休息。明天,我一定要强迫自己写一首诗。不要忘了给我来信!我的心!
谢揆初的钱已寄来了,65元。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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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往日的情书(21)    
亲爱的承熹:
每天都在盼着你的来信,昨天又写了一封,准备今天寄出。可是,早晨一起床,眼皮就跳,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等一天。果然,傍晚就收到了你的来信。看了你的信,心里真不是滋味,既难受又悔恨。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生活,让你到处受罪,全是我的缘故。从分别的一瞬间,我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彻底地错了。在上封信中,我也谈到了这一点,再说一次,今后无论什么大事小事,我一定听你的话。事实让我真的相信了,你是一个好人,一个真诚的人,对于你,我再也不会有任何猜测和怀疑了。其实,我早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只是社会上许许多多的丑恶现象让我不能不这么想。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只能依靠自己,不能依靠别人。现在,我认识到,自己虽然和你相处已有3年的时间,可对你了解得太少了。把你也放到这种圈子
里,实在是错误的。承熹,我让你伤了心,你能原谅我吗?从今天开始,我要把你真正地当做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们的心是紧紧相连的。我怎么能忘记我们的山盟海誓?请你相信我,我决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人,我们不是早就说过吗?只要感情好,生活再苦也是甜的。承熹,我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也只有对你,我最亲爱的人,我才会这样坦率。不过,我必须说明,这只是以前的想法,从今天开始,它们决不会再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影子。我知道,你生气了,我很内疚。承熹,这辈子我能补偿回来吗?
今天是星期日,本是大礼拜,可没有休息。叶文去上班,我在家,写了一首诗,附上。还有谢揆初的一封信。
最近,我们的劳动一直很累,幸好这几天我没去上班。有一天,小妹都累哭了。沉重的钢筋,一刻不停地搬运,手痛腿酸。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转战毫无音信,从我自己来说,也十分想回去。今天收到小哥哥的来信,他也希望我回去。所以,你可以和小哥哥商量一下,想想办法。在这里,我也可以直接向连长或张参谋提出转战,一方面强调身体不好,另一方面也就是小哥哥的原因。希望你们赶快办。
今天是星期日,晚上没有学习,大家都去十一连看演出了。开始我也去了,但没心思看,又回来了。想到你一个人在乡村孤单地生活,决定给你写信。承熹,分别仅几天,但思念之情是无法形容的。每天晚上,我都要把《座右铭》贴在心上,才能渐渐入睡,人们都说我瘦了。分别是痛苦的,它会把我折磨死的。不,我要尽快地回到你的身边。和小妹,我们一定会和睦相处的。她对我很关心,现在也只有她能安慰我了。
最后,希望你生活得好!我们的命运都很不幸,我们不应该再自己折磨自己了。让我在远方深情地吻你,我的甜甜!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5日
另外,附上昨天写的一首诗。
【附】心
春风,请你轻轻地吹,
小鸟,请你快快飞翔。
带上我这封写满深情的信,
快快飞到我爱人的身旁。
当我孤独的时候,
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紧紧地捏着小小的盒儿,
它上面还存留有你的温暖。
当我忧愁的时候,
我把小红本儿--《座右铭》,
紧紧地贴在心上,
爱情的激流在我心中荡漾。
我怎能忘记,
我们初恋时的山乡。
如今,你却孤单地,孤单地生活在那个地方。
门外,天气晴朗,
大自然愉快地向人们欢笑。
可我悔恨的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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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往日的情书(22)    
什么时候才能开朗?
我怎能
怎能忘记我们的海誓山盟。
临别的誓言,
时时刻刻回响在我的心房。
春风,轻轻地吹,
小鸟,快快飞翔。
请你告诉我的爱人:
"孤独的岁月不会久长,
我很快就回到你的身旁。"
亲爱的承熹:
每天,我总是要把你的名字在我心中默念几十遍。不知为什么,我希望天天见到你的信。从5日收到你的信以后,到今天才过4天,但我却好像过了漫长的4个月似的。今天晚上想再给你写信,但中午便收到你的来信。拿到你的信时,我们正在工地上劳动,是别人从家里给我们带来的。每当拿到你的信,我的心就激动万分,连手都颤抖了。看了你的信后,我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必须抑制自己的感情,我还在上班呀,如果一不小心出了事故,该怎么办呢?为了你,我必须要好好地生活。承熹,你生活的艰苦,我能想象得到。每当我洗衣服的时候,我便会想到你的衣服也该脏了。可是,谁帮你洗呢?虽然在信中,你不责怪我,但我知道你为处理日常的生活琐事,在到处奔波,孤单而又艰苦。虽然我在你身边也不能帮你减轻负担,但在精神上至少要比现在愉快得多。每想到此,我心里就有一种强烈的负疚感。承熹,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我没有给你带来快乐,相反却是烦恼。你不会理解一个人犯了错误后,当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那种痛苦的心情。承熹,我难受极了。望着工地外连绵的山岭,我的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了。周慧琴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走过来跟我开玩笑,但我也只能苦笑一下。承熹,要是你知道我每天是在怎样的心情中过日子就好了。难受、孤单、内疚、思念占据了我整个心灵,无论做什么事情,我想到的都是你。我越来越爱一个人沉思了。晚上,躺在床上,我总是瞪着眼睛,心上贴着你的信或《座右铭》,从我们宝贵的初恋想到这次痛苦的分别,想到我们平时恩爱的情景。我也想过,如果这次分别,是长别,那该怎么办呢?这会把我们折磨死的。不,要是命运真的这样残忍,那我们也不该示弱,你说对吗?
承熹,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必须要好好地生活,不要太节俭了。对于我哥哥、姐姐,不必拘束,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寄给你这封信的同时,我也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希望她在生活上能帮助你。至于小哥哥,我6日也给他去了一封信,把情况谈了,详细情况,你可以和他谈,共同商量。
关于转战的事,据说,总指挥部要求3月份转战一批,但各个团都不同意,准备工程完成以后再转。鲤鱼塘一号大桥完工,可能要到5月初,不过,我尽量争取早回去,你和小哥哥商量一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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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往日的情书(23)    
再告诉你一件事,小秦从今天开始,要搬到我们排来住了,她在这里搞宣传,因为,这里成立了一个指挥组。她对叶文很好,比我对叶文还好。当然,我会尽量克服自己多疑、心胸狭窄的缺点。我不能再自己找事生气了,自己折磨自己。别人说我这段时间老了许多,为了你,为了我们美好的爱情,我必须要愉快一些!
承熹,我的爱!离开了你,我是多么难受呀!
你信中所说的一切,我都是理解的。请你相信,我不是坏人,也不同于现实中的一般女子。我懂得爱情的意义,我有一个姑娘应有的尊严,我一定会变得更沉静、更美丽的。
让我在这里深深地吻你!我多想扑在你的怀里痛哭一场呀!承熹,我知道你一定生气了,原谅我好吗?后天,是我21岁的生日了,可你却离我这么远。我根本没有心思为自己的生日庆贺,愿我们在新的一年中,爱情更坚固吧!
愿你愉快、健康!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0日
6? 叶辛致淑君
毛头:
这是第四封信了,现在,我可以安心地给你写信了。今天是3月6日,现在是下午4点54分。
我可以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给你写信,然后再烧晚饭。昨天,我去赶场,买了一个铁锅、几斤菜、酱油、鸡蛋、刷子等,准备安安静静地过乡村的生活。再过几天,我就准备出工。我想看书,想修改《春耕》,可是一坐下来,你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你就在我对面静静地坐着,默不作声地用那双沉静、动人的大眼睛望着我。于是,我就更加想念你,嘴里喃喃地唤:毛头,毛头!当没有应声时,就只能叹一口气。然后想着,你在干什么?学习还是工作?上白班还是夜班?这样我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除非有人来打乱我的思路。赶场时,我遇见许多熟悉的与不熟悉的人,听到了不少事情。当完成采购任务后,我便回家了。昨天是第一次生火煮饭,晚饭是8点半吃的,没有水桶,没有电灯,这些困难你是能想象到的。当一切弄完,9点1刻我上了床,用电筒照着,把你的来信轻轻地念了一遍。今天早晨8点起床,生火、煮饭、整理房间、洗衣服、挑煤炭、整理书籍。本来还想洗被子,可是没有肥皂了,只好算了。
毛头,你给我写了一封多么好的信啊!
生活的困难,在我面前是很多的,仅这几天,我就遇到了许多束手无策的事。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难受,很悲哀。我不同于别人,一难受,就不想活。有时候,我喃喃自语:毛头,要是你在我身边,能给我增添多少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啊!我的情绪,将会怎样高涨啊!你的这封信,虽然不及你亲自来到我身边,但也给我增添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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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往日的情书(24)    
毛头,给我多多地、天天地来信吧!毛头,你对我是多么重要啊!我不重复你信里的话,我与你一样,没有了你,生活对于我,就丧失了一切。说实话,这一次,你给了我相当沉重地打击,我是非常伤心和痛苦的,我只能偷偷地忍受戳心的难受。在别人面前,我还要很高兴地解释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回来的原因。当小秦问我"你们俩确实很好吗"的时候,我还要固执地点头,说:
"很好。"这实在是给我上刑啊!我离开上海的时候,陈秋智给我写了一首诗:"你问他们是什么罪,该这样地苦劳。"我痛苦的时候,我也要问:我犯了什么罪啊?毛头,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因为我爱你,我相信爱情的伟大。
这几天,老天赏脸,一直是阳光明媚的。毛头,我听你的话,不胡思乱想,我相信你。在参加一段劳动之后,我就修改《春耕》,学习、读书,过正常的生活,并设法使自己胖一点。让你见到我之后,很自然地叫我一声:甜甜。每当夜深人静,我总想得很多,我要克服这个
毛病。毛头,我心中的天使,我的生命,我是多么爱你啊!
到3月份,是我们插队落户整整3周年。我们都还年轻,都还纯洁。虽然我们的出身都不好,注定了我们不能做更多的事,但我们自己,必须做一个真正的人。金色的余晖映照着屋脊,傍晚来临了。毛头,你们此时也下班了。你可曾想到我?今天我想早点睡,明天去你们队,把你的箱子抬来,拿点肥皂。让我今晚安静地睡一觉,在梦里看到你对我亲切地微笑,好吗?我准备在农村找一些素材,写一些短诗,同时准备一下《岩鹰》的创作材料。这当然还要等一两个月,因为对修桥等,我还没有生活。
毛头,把你的诗寄来,勿忘!我想再看看你从前写过的诗。我在等你,等你回来。如果因为出身问题,分配还要拖半年的话,我们一起回上海,去桂林和杭州玩一玩。那时,一定会很幸福的。当然,一切都要等慰问团回来,才能听到最准确的消息。人们都回山寨了,这几天,我还有意无意地把我们过去走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一点没变,可是,你已不在我身边了。毛头,岁月如流啊!(3月6日傍晚)
(3月7日)今天没有出工,昨晚睡得早,可睡得并不好,想你,毛头!这两天,我们寨上有两家要结亲了,有一家的老人却要死了。喜事和丧事,隔了不到100步远。我9点半起的床,挂起了蚊帐,烧了饭,晒晒东西,就这样,半天又过去了。明天我要帮人去结亲,后天有人要结婚了,再后天又有人要结婚,要去喝喜酒。毛头,我多么想你啊?你快点回来吧。否则,我真的支持不住了。
也许,我会逃走的。这两天,我的心情相当不好。唉!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你呢?你每天给我写信吗?你生活得怎么样?一切可好?腰还痛吗?想我吗?孤独的生活是不好受的,真是不好受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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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往日的情书(25)    
(3月8日)今天我去帮人接亲,巧的是,女方家正在村中心,小王的商店旁边。我也看见了
她,她略微整洁一些,胖一点,脸上的表情很满意,也比上次见到时白了些。她算是帮我忙,买到了一袋洗衣粉,这样,过两天我就可以洗被子了。
乡间的婚礼挺俗气,直到晚上11点才睡觉。去睡觉的人家是罗忠明家,又臭又脏,我只能半倚着,衣裤没脱地过了一夜。在黑夜里,7个小时我都在想念你。毛头,我似乎觉得,你就站在我面前,很温存地亲我。可睁开眼睛一看,是黑夜。毛头,我又流泪了。我想起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娅,在列宁流放期间还跟着他去,在西伯利亚一起生活。我们不是伟人,可是,毛头,你将怎么回来?铁路上又说转战的消息没有?来信吧,只要有时间,天天给我来信,我一天比一天想你啊!
(3月9日)今天回到生产队,喝了点酒,和李克勤交谈了一会儿,便想睡了。眼前正薄暮,给亲爱的毛头写下几句话,等天一黑,就写不成了。明天,我不去接亲了,我必须好好休息。毛头,钱与布票均已寄给你们,望查收。我决定在月底去贵阳。听我的话,两天或者三天给我寄一封信好吗?
否则,我要寂寞死的。毛头,你理解我的心吗?你是我的生命啊!我真不知道离开了你,该怎样生活下去?希望你来信,多多地来信,两天或三天给我寄一封信,我天天给你写,好吗?
天黑了,看不见了,明天再写,毛头!
(3月11日)毛头:昨天我没有写,趁天气好,把被子洗了。洗被子时,边洗边想你。晚上,
我早早地睡了。可是,寨上办喜事、办丧事,又放鞭炮又吹唢呐,一直闹了半夜,直到12点左右才睡着。
今天,我想修改《春耕》。可是,门前在吃喜酒,吵得很。一会儿小丁又来了,所以,我又什么也没做。这几天,我只看了点书。
毛头,我目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两天,最多三天给我寄一封信,一个月也只不过一元多钱的邮票。你同意我的要求吗?你也要像我一样,把每一天的生活和思想告诉我,愿意吗?否则,我要寂寞死的。毛头,你同意两天给我寄一封信吗?说呀!
我们常说人生空虚,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生只有两个渴望:一个是文学,它是人类最优秀的文化遗产,我热爱它。一个就是你,我最爱的人,这也是真实的。我不希望在我们俩的爱情中有一点点的欺骗和虚伪。如果这两种真诚的爱都没有了的话,那我就不想活了。
毛头,我的心啊,给我来信吧!"我必须在每一天的每一小时内听到你的消息,因为一分钟就等于许多天。"这是罗密欧出走时朱丽叶的话,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啊。你将怎么争取回来呢?毛头,分别越久,给我们带来的痛苦就越多。你真的愿意早点回来吗?毛头,这一切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我,行吗?千万不要为了安慰我就说些好话,那是欺骗,不是真正的爱情。你要理解我这颗心(这句话我说了几百遍了)。毛头,仅仅为了完成人生的一件义务,我是不会这么早恋爱的。我一直在寻找纯洁、珍贵、真诚、专一的爱情,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和痛苦啊!我受到过太多的打击了,你也忍心用你的手来打击我吗?毛头,我们亲过、拥抱过,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建筑在我们两个人的心上,我们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两位一体了,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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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往日的情书(26)    
毛头,昨晚寨上放电影:《白毛女》、《打击侵略者》。我到12点才睡。早晨一起床,我想到是你和小妹的生日。让我在这里祝福你们,在新的一岁里,走向光辉灿烂的生活!毛头,让我用爱人的心,衷心地祝福你一切都好!我给你送上亲切的吻,热烈的拥抱,你接受吗?
毛头,回来吧!真的,你如真能在大事、小事上听我的话,就回来吧!
暂时不回来,就两天给我写一封信,两天寄一封信来。好吗?
这封信今天寄出,你要在17日才能收到,而我收到你的信,却要等到22日以后。这是多么漫长啊!从22日以后,我希望两天或最多三天收到你一封信,好吗?
为了不使信太重,我只能不写了。盼你来信。我时时刻刻想你,真的,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安
排自己的生活。毛头,我的宝贝!给我来信,再忙也要写。顺便谈谈你将怎样争取回来?
亲你!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12日
毛头:我最亲爱的人!
收到你的信,你不晓得我是多么高兴!今天去赶场,我一直在找邮递员,这是一个懒家伙,后来在大坡脚一个农民手里拿到信,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它。毛头,在你的生日里,在你睡下以前,我深情地吻你!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我只能说:甜甜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愿意为你活着,也愿意为你死去。你一直说我怨你,我不怨。就是怨,我也常常
怨我自己。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我不该使性子、发脾气。我常常在起床以前责怪自己,我知道,这辈子,只有你对我的好,才是真正的好,真正的爱。你是爱我的,毛头,我也是爱你的,让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让这种崇高的爱,更牢固、更温存体贴,好吗?毛头,我做什么事都想你,一睁开眼睛,我要看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坐起穿衣,我要想起你给我织的毛线衣;铺床时,我要想起你给我洗被子;吃饭时,我要想起你把好东西留给我吃;
走路时我又会想起你和我去散步和美好的过去;劳动时,你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直鼓励着我。夜深了,我会望着群山,喃喃自语;看书时,我把书中的女主人公与你对照;躺在床上,我会想到你的细心和温情。就是在梦中,你也带着最亲切的微笑,含羞温柔地亲我。毛头,你就像我的影子,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脑海里。我对自己的心保证:在将来,我如果再对毛头使一次性子,骂一次人,我就必须跪在毛头面前求她饶恕--我决不这么做了。在这一点上,你已经不相信我了,我保证过许多次了,不过,我愿意再保证一次,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毛头,你原谅我的过去吧,甜甜求你原谅,你原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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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往日的情书(27)    
寨上有人给了我一个灯泡,这样就可以安静地给你写信了。毛头,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你,也在想《春耕》。我的心乱极了,除了写信,我什么也没做。《春耕》在牵着我的心,你也在牵着我的心;上海在牵着我的心,命运也在牵着我的心。我脑子里的想法比什么时候都多,我真想把它们一一讲给你听。
安顺工学院招生了,一个大队一个,大队让我去。在大学里念一年书,当然是好事,可是,我拒绝了。大队让我去,上面也要刷下来的,我这种出身,还是自乖一些。学校的大门,应该欢迎工农兵的子女去。毛头,我还想到你,真的去了,也不见得好,一年后毕业,谁知又分到哪儿?再说,你回来后咋办呢?由于这几个原因,我拒绝了。你说我做得对吗?要是你在身边,有许多事,我们就可以商量了。毛头,快回来吧!
我的《春耕》即将走上"审判台",我必须时时和上海通信。月底我去贵阳,想把《春耕》带去给姐姐、姐夫看看,如何?
毛头,你写了一封多么好的信,写了一首多么好的诗啊!为了这个,我宁愿做你的奴隶。真的,
诗好极了,除了语言的真挚外,更重要的,是感情的真挚。
我想在这段时间里,把《春耕》的定稿再修改一遍,然后写《岩鹰》。你说好吗?
毛头,我答应过给你买一个照相机,可惜你不在。否则,今天就能买了。等你回来,我一定去买。你想要什么?如果当面不好意思说,就在信里告诉我。
毛头,我深情地吻你!你是我的心,是我的生命啊!
愿你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大的成绩!愿我们的爱情,散发出更加迷人的芬芳,放射出更加动人的光彩。
今天就写到这里。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13日晚8时
毛头:我心爱的亲人!
昨晚9点多,又拿到了你3月10日的来信。看了信,我心里很难受,这更增加了我的忧愁。我想你,每当看书或写字的时候,总觉得你站在身边,可抬头一看,又是虚幻的。就像哈姆莱特的错觉一样。每天醒来,我的脸上总像被你亲了一样。很难设想,我将怎样来展开自己的生活!除了看书,我什么也做不了。看了你的信,我深深地懂得,只有你是真心实意爱我的,世界上除了你,我的心里话还能对谁去说呢?也只有你才会这么关心我、想我。母亲也是关心我、爱我的,可是,她用的是另一种语言和方式。我亲爱的毛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一切只能属于你。看了你的日记,我掉泪了,你不要这么想,作为爱人,我是应该这么做的,只要你愿意,我会一辈子守着你的。在你身边,望着你,再艰苦的生活也是甜的,只要我们的爱情永恒,"粗茶淡饭分外香"。毛头,不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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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往日的情书(28)    
对不起的话,我听了很难过,与其说你对不起我,不如说我很对不起你。一分离,我简直想捶自己,当初我怎么会忍心对你发脾气哪?惟一可以解释的,只是我爱你。可是,我爱得多蠢啊!真的,毛头,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发脾气了。如果真有一个上帝的话,我会向他忏悔的。毛头,你一定要原谅我呀!
回来吧,毛头!尽快回来吧,我是多么想你呀!
我想3月下旬去贵阳,顺便把《春耕》带去给姐夫看看。你要尽量争取在转战前一个人回来,因为上面有文件,生产队只有一个女生的,要及时安排。
我在修改《春耕》的定稿,昨天改完11节。
估计明天就完了。报上发表了《龙江颂》京剧本,值得一看。竟然与我的《春耕》第三部大同小异,可见创作思路是有一致性的。
上海揆初不久就要上送《春耕》,故我心情也很激动。从各地报纸上发出的征文征稿看,缺少文艺稿子,特别是长篇小说。我想与姐夫商量一下,是否带着《春耕》去贵州人民出版社一趟。许多迹象表明,目前正是机会,我不能按兵不动了,不能稳坐钓鱼台了,我必须抓住时机。这事我正与上海商量。
我还没出过工,鸭儿鸭儿:是生产队里一个年轻人的小名。还出了五天呢。生产队的活是割长茅草烧田,我既没有镰刀又没有扁担,所以,算了,过两天就完事了。
收到我的信,你可以再给小哥哥去一封信,叫他在二十六七号拍电报,我把信一并寄去。由于队里的关系,月底不一定让我去贵阳。先做好这个准备,如果那时下雨,我是一定去贵阳的,我们生产队目前没有钱,我只拿到62元买粮食钱。
这就是我的生活:起床、生火、煮饭、吃饭、看书、写作、睡觉。整个脑子里只有你的形象。毛头,回来吧。我真忍受不了孤独的生活啊!反正县里张政委是一个人也不肯放的,万江留下了5个民工,张政委勒令3天之内交回来,对方也只好交了。所以,和他们一起回来并不好,世界上哪有一律进工矿的机会呢?回来总要呆在生产队,那时铁路上回来的人多了,我们又够不上条件了。还是现在回来吧,你考虑一下。
说实话,有你这样的爱人,我是幸福的、自豪的。毛头,让我深深地亲你,我心灵的天使!不要生我的气,要原谅我过去的缺点。热烈地吻你,我最亲爱的人!
愿你更沉静、更美丽!
你心上的甜甜
1972年3月14日中午12点
7? 淑君致叶辛
亲爱的承熹:
傍晚下班回家,收到你12日的来信,浑身的疲劳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每次你的来信,都给我带来无限的温暖,对我现在的孤单和寂寞都是一种最大的安慰。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内疚和难受。倚在门边,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山岭。我沉思了好久,好久。承熹,你的痛苦,你的艰难,我知道,是我带给你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承熹,请你相信我,真正地从心里相信我,我不是一个坏人,我有一颗称得上"真正的人"的良心。承熹呀,在这里,我是很孤独的,我把自己惟一的希望和安慰,都寄托在你的来信上。和你一样,我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信,可那是不可能的。从9日收到你的信,到今天已将近一个星期,多么漫长的6天呀!我知道,你寄信要比我们艰难,但你在主观上也一定要努力呀。在这里,我保证两天给你寄一封信。承熹,你要相信我,要坚信我们的爱情,我命很苦,而且我的性格又是生来不合群,要是你都不相信我,那我还能再去依靠谁呢?我只有去死。失去了你,也就失去了我生活的全部意义。承熹,我决不是为了安慰你而说好话。相信我吧!相信我吧!要不,我会难受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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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往日的情书(29)    
承熹,你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心上。哪怕劳动再累、再紧张,只要一闲下来,你的影子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每天晚上,我抱着你的信、你的相片,怀着对你的无限思念之情,渐渐入睡。但当我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就会涌上一股惆怅、空虚,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这种心情,都是从与你分别以后才有的呀!承熹,你在我的心中占了何等重要的地位!你是我心灵的主宰,是我生命中的甜甜,让我在这里拥抱你,疯狂地吻你吧!
近来,这里的工程十分紧张,计划大战三、四两个月,完成鲤鱼塘一号大桥,所以,五连全部都在大桥工地上。每当见到小胖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到你,想到我们一起劳动时的情景,想到寒冷的雨夜你替我上班时的情景。过去的日子再艰苦,也是宝贵的。承熹呀,我们必须珍惜时间,珍惜我们现在宝贵的青春时代。
承熹,如果生产队里的劳动不紧张,我希望你能早点去贵阳,哥哥姐姐家我早就去过信了,并且你可以和小哥哥商量一下。我十分想回去,但最近听说转战要等工程完成以后。我想去请假,顺便说一下反正要转战了,干脆转战。也许,司令部看到我的名字,我再直接跟张参谋说,他们会同意的。
你说呢?如果目前不同意走,这样至少为下一批转战打个基础。承熹,早点去贵阳吧,农村生活很艰苦,你去贵阳呆一段时间,对身体是有益的。去贵阳,你给小妹买一样好点的东西,祝贺她20岁的生日。
我们的布票和钱均已收到。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俩才104元,如你有空,到徐星那里去问一问好吗?最近,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小事,小刘的钱包在开箱子时不小心掉了出来,不知谁把她的15元钱拿走了,钱包仍旧放在原处,至今也没查到此人,老孙正在调查此事,小刘气得直哭。由此我就想到我们的钱,我想给你寄去,但又怕小妹有想法。原来的20元,加上揆初寄来的65元,还有我这次50多元,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是把它存在银行里吧,你看行吗?
现在,可能已近11点了,学习一散,我就给你写信。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每当下雨,我心里总有一种凄凉之感。人们都熟睡了,可我还在给你写信,一点睡意也没有。小秦还在这里,她不搬来了,可能过几天就走。每当上床,我就更觉得孤独,小妹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我只能把头偏向另一边,陪伴我的只有你的书信。把它们贴在脸上、心上,我便
感到了你的温暖。
承熹,近来我心情很不好,但是,有时我却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应付周围的人,这实在是违背我的心愿呀!心里实在难过极了,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一场。寄上我10日写的一篇日记,本来不想把这种心情告诉你的,怕给你增加负担,但我实在太难受了,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呢?但你看了,千万别当一回事,我毕竟大了,我懂得这一切的,为了你,为了我们的爱情,我一定能忍受这种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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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往日的情书(30)    
给你写信,越写越没有睡意,但我必须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在钢筋房上班很危险,再加上我这个人走路也不行,所以,要时时提防,生怕跌跤。
承熹,你一定睡熟了吧?梦见我了吗?没有灯泡,你可以去问问姐姐、小哥哥,他们一定有。去贵阳吧,那里会给你解决一点困难的。
下次来信,你要写清楚收到我几日寄出的信,好让我心里有数,是否有信遗失。你一定要尽快地、经常地来信,好吗?要不,我会寂寞死的。
承熹,不知怎么的,我近来经常放松自己。一方面也是由于时间紧张的原因,我知道,这是不好的,前天为自己的生日写了一首不成体统的诗,下一次给你寄去。你要好好修改《春耕》,不要让其他思想干扰了它,我看你还是听一下揆初的意见吧!
附上小钱的来信。
睡吧,我的甜甜,让我在这里再深情地吻你一次!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5日深夜
【附】日记
今天还是在钢筋房上班,一天下来,实在太累了,坐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可是,别人在干,我也只得硬撑着。恨、怨占据了整个心灵,回到家没有谁来安慰我,只能孤零零地往床上一躺。
夜,春雷滚滚,大雨倾盆而下。我的头痛得厉害,没有参加非党团员的学习,便早早地睡了。多么孤独啊!在这样大风大雨的黑夜,农村更是凄凉,承熹,你害怕吗?我能猜出你现在的心情,也一定和我一样,感到孤单而又难受,是吗?让我在这里拥抱你吧!你是我的甜甜,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感到生活是甜的。虽然我们远隔千山万水,但我的心是永远爱着你的。你不要难过,不要悲伤,让我们再经历一次爱情的考验吧!我深信,暂时的分别,会使我们的爱火燃得更炽烈。
怀着对承熹的无限思念之情,我渐渐入睡了,但浑身的酸痛又把我折磨醒了。第一个感觉便是我在孤独和沉闷中生活着。这里,没有一个人需要我,没有一个人对我热情。我感到痛心而悲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为失去一个真挚的朋友而深深地伤心着,但这已成为事实了。感情的隔阂使我们相互间变得十分淡漠而虚伪。我相信,我们过去的那种互助互爱的亲热感情,已像潮水似的流走了,它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很委屈,我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对我的朋友,我一直抱着真诚的态度。而在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往往吃亏,没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别人是不会了解你的。我知道,我也有错,我心胸狭窄,我嫉妒,我有很强的自尊心。但也只有对我最亲近的朋友,我才会有这样的感情。
唉!我不能再多想了,这样会把我折磨死的。我今后必须要学会更孤独、更沉闷地生活。承熹,我深深地感到离开你是多么痛苦!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理解我,连我亲近的朋友都对我产生了看法,我该怎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我很伤心,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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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往日的情书(31)    
但泪水也冲不走我心中的愁云……我必须快快地回到承熹的身边,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了!
1972年3月10日
承熹:
昨晚写了许多,可总好像没把心中的话说完似的。今天趁中午休息的时候,再给你写上几句。这会儿可能你们刚刚出工,对吗?农村的劳动,可能要比这里轻松一点。
最近,纪律特别严,就是去鲤鱼塘寄一封信,都要向班、排长请假。这封信,我准备上班的时候,借去厕所的机会把它寄了。
上午,我们又是抬钢筋,真累,腰酸背痛,可回家,又是老白菜。对这一切,我实在腻烦极了。
承熹,虽然在信中,你没有责备我,但我明白你的心。看了你的信,我心如刀绞似的疼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把你心中的一切痛苦都告诉我吧,这样,你心也许会好受一点的。我常常想,我们都很苦,我们不能再互相埋怨了。让过去的一切,像流水一样地流走吧,我不希望它在我们心中留下一点影子,好吗?
不多写了,一会儿又要上班了,我很累,心里又不好受,明天再给你写。
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6日中午
8?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心!
今天,我去赶场,拿到了你15日深夜写的信。
回来以后给你写信。我似乎病了,一到晚间,就很痛苦。每天夜里,总要醒五六次,睡得一点也不好。我一直在想你,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的你对我说:"我们这次分别,是一次长别。"
我忍不住,哭起来。醒了,当时是5点半,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我出了4天工:
第一天出鱼塘里的肥泥15日星期三
第二天捞沟,出鱼塘16日星期四
第三天上水库填漏洞17日星期五
第四天出鱼塘18日星期六
4天都不算吃力,可一到晚上,就是睡不着。
我总觉得自己病了,但又不敢去看医生,我生怕医生说我得了相思病。前天,我在浑身不舒服中发着寒热睡着了。在梦中,你来了,我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你亲切地把我抱起来,又温存地吻我。
我们两个都因为分离后的重逢而激动得哭了。可是等我醒来,却又是无尽的黑夜。
毛头,今天我买了一点菜就回来了。我没心思玩,更没心思与人应酬,就是想你。这是我们3年中第一次分别,不好的分别。所以,脑子里总离不开你。听许开俊说,修完了大桥你们都要回来,那么,我做的梦是不对的。我希望你早些回来,这只是我的希望。
明天,我仍旧出工,出到星期五,星期六我去贵阳,好吗?
《春耕》今天晚上修改完了。有空,我必须再写一本小说。这是一定的,我必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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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往日的情书(32)    
我天天给你写信,时时把我的一切告诉你,并尽量抽空寄信。
毛头,不要难过。看到你每天这样生活着,我很痛苦。听我的话,亲亲,不要难过。小妹不懂事,你要谅解她。你们都大了,各有各的生活道路。以后回来,我给你讲许许多多动人的故事,你没有听过的故事。你要坚强些呀!命运不会永远委屈我们的。我们自己只要意志坚定,生活总会向着美好的方面前进的。道理我也说不清,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好的。鲁迅说:"地上的路,本来是没有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小学、中学,你想到过要插队吗?刚刚开始插队,你又想到过修铁路吗?美好的未来怎么到来,也是你不晓得的,像路一样,只要走的人自己去努力,总会有的。什么是友谊?友谊,就是在一个堡垒里战斗,
就是统一的思想和意志,就是人制造的刀剑,就是共同的理想和愿望,就是生死不渝的信仰和共同的怀疑、一致的行动,就是共同的事业,就是同生共死。没有这一切,一时的友谊自会消逝,人也不必为此而难受。马克思的父亲对马克思说(当时他明确了与燕妮的关系):"你得到了像你这般大的青年很少能够得到的幸福,你找到了一个比你年长而且老练的品德高尚的朋友,要珍视这种幸福。真正的友谊是人生的无价之宝。你能不能对自己的朋友信守不渝,永远做个不愧于她的人,那将是对你的人格、灵魂、心灵以及道德的很好考验。这才是真正
的爱情,无私的友谊!"
法国有一个人类学教授李费福,他是印度支那人类学的著名学者。他年轻时要到印度支那的丛林中发掘古代寺迹,那里气候酷热,变化极大,植物病很多。他的妻子(不会生孩子)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巴黎的贵族生活,与李费福一起来到了印度支那。在艰苦繁重的发掘工作中,她协助丈夫组织挖掘人员,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地工作,克服着一个上流妇女想都想不到的困难。因为她懂得,李费福的事业是高尚的事业,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
更可贵的是,当时的李费福还是一个贫困的学生,既没有名气,也没有地位。后来,妻子被毒气熏死了,他在死亡的妻子身边捡了一个孩子。李费福完成了自己的事业,回到巴黎,又经过几年的研究,终于成功。这个孩子不是他妻子生的,是印度支那安南人(少数民族)养不活丢弃的。李费福为纪念自己的妻子,给孩子取了妻子的名字香玳。而到了巴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李费福和香玳在印度支那生的孩子。李费福为了顾全妻子名誉的完整(他的妻子随着李费福的成名也变成了一个杰出的人物在人们之间传颂着)而默认了这一点。这是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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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往日的情书(33)    
年的事。
过了20年,女儿香玳已成了巴黎一所大学的高材生,一个道道地地的巴黎人。除了李费福,谁也不晓得(连香玳本人也不晓得)她的血是安南血。香玳十分美丽,她有一个未婚夫,是巴黎军事学院的少尉军官叫马丁·焦里尔。他们有着3年的恋爱,而一次变故却把他们拆散了:马丁少尉被派往法国当时侵略越南的印度支那战场。临别之夜,他们商量了好久,决定订婚。他们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李费福。李费福同意他们订婚,但告诉他们,真正的爱情不是订婚这种形式,那是什么呢?于是,他就把他与妻子的故事讲给了这对年轻人。这就是我上面说的1930年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不是我讲的故事,这是真实的传记。真正的爱情故事在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由于自己内心的丑恶也越来越不相信有这类事。可是,为什么高尚的爱情总是发生在伟大的人物身上,而渺小的人物只有虚伪的爱情呢?这似乎是一个规律。也许,这一类的故事在我的头脑里太多了,所以,造成了我目前的这种恋爱观。但是,这是对的,我为什么不坚持呢?也正是为了这个,我才痛苦、难受。
毛头,这封信写长了,我必须结束了。请你放心,我会正确处理小钱以及类似的事情的。我真心诚意地爱你,把你当作我的终身伴侣和心灵上的明珠,我决不会做对不起你、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另外,你要保重身体,腰痛就不要出工了。一来表明你做不动,二来也是需要休息,三来对转战有利。
对我的来信,你一定要放好,落在别人手里就不好了。钥匙一定要保管好。
天黑下来了,亲爱的人,我还写了一篇《鱼塘月色》,以后寄去。前几天写了一首诗,那里我的感情多,韵脚少,一起寄去。
今天,应该是你们的大礼拜,不知你们休息否?也许,你们还在干活呢。
毛头,我心灵上的天使,让我柔情地亲你,热烈地拥抱你!再见了!明天我再给你写。
我的头有点晕,又有热度了,必须停了,亲我!
愿你更加美好!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15日夜
毛头:我心爱的亲人!
15日寄出给你的信,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出工了。
我一直在等你的来信,可是邮递员总说没有,我简直恨起那个邮递员来了。
如果没有意外,我下个星期六,25日去贵阳,先去姐姐那儿,再到小哥哥那儿,每处呆两天,然后在回来之前,给你发电报。这两天我天天晚上有寒热,畏寒、难受,可是
在白天,又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了。因此,睡得不好,失眠,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有时候,实在烦闷。一大间房子,只有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是孤独、难受的。有时想:要是我一个人重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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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往日的情书(34)    
死去了,也没有人知道。每天,我大约8点左右起来,生火、烧饭、抬水、理家、写信,然后,在11点左右出工。中间有一次歇气,6点左右收工,烧晚饭。有灯的话,我就看书到12点,没有灯就睡觉。不管是早睡还是晚睡,总是睡不着;不管是疲劳还是闲逸,也是睡不着。想起你,就没完了。毛头啊,相思的心情是难受的,没有你在身旁,我简直难以生活。你回来吧,真的,无论如何设法回来吧!在谷陇,我求过你,现在我再求你一次。我相信,我们的爱情不是求的啊!
《春耕》修改了33节,还有17节,后天就可以完成了。我心中还有好多写作计划,可一个也写不出来,心静不下来。于是,只能看书。真的,一到夜里,时间就可怕地难熬。夜幕是讨厌的东西,你用手摸它,摸不到;你想跑出它的控制,更办不到。黑夜往往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我也曾经想过:在人的生活中往往会出现"沉重的时刻"(记得我用这个名字写过一篇短篇小说),这时候,人仿佛离开了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的过去回味一番,又低下头来,像对着新生儿似的看看自己的现在。它使人感到压力的沉重,但同时,又怎么样呢?总不见得真去死,人必须前进。对吗?我想得很多,也很乱。
春天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正在用它那绚丽的色彩装点山区。油菜花已是一片金黄,不久又要打秧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带给农村的是春耕,是繁忙紧张的劳动。它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呢?
毛头啊,是分离!是可怕的分离!我又变了,睡不好,想你,整天心神不定。我也在想,必须要有一种推动力,来使我脱离目前的这种心境。可是,那很难啊!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17日中午
【附】夜,思毛头
夜间,总不能入眠,出了茅屋,沿寨散步,更加想念亲人,写下了这首诗。
啊,夜深了!
鸟儿在林中静悄悄。
远处那黑黝黝的山坡上,
有一团火光在闪耀。
我怀着恋心散步到山腰,
火啊,火啊,你燃着!
闪烁我的眼睛,
扰乱了我的心。
这儿没有我的亲人,
这儿没有毛头的倩影--
陪伴着我,
恢复一天的疲劳。
啊,夜深了!
冷风飕飕,松树林在呼啸,
烟火点点,夜雾飘飘,
月牙儿从云后探头,
奇怪地对着我观瞧。风啊,风啊,你轻点吹,
不要吹熄了烟火,
那黑夜中的一线希望。
风啊,风啊,你慢点走,
别呼啸,别大声喧闹,
疲乏的我,带着我的心,
要骑着你向着黄平县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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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往日的情书(35)    
啊,夜深了!
亲爱的人,
你可曾听到:
夜莺在枝头啼叫,
风儿在空中呼啸。
那太空行程中的月亮,
望着分隔两地的我俩
在轻轻地微笑。
它仿佛在说:
"爱情的力量和秘密,被揭开了;
我要带着你俩的心飞跑,
让热恋的人儿相会在
明晨拂晓。"
承熹
1972年3月17日夜
9? 淑君致叶辛
甜甜:
昨天中午给你寄了一封信。今天收工回家,又见到了你15日的来信。这封信的速度是最快的,要是经常如此就好了,至少能让我们都减少一点寂寞,你说对吗?
看了你的信,心里分外高兴,浑身的疲劳好像减少了许多。甜甜,每当别人告诉我有信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于是,就会激动得脸发红,迫不及待地打开你的来信。当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时,就感到格外地亲切,恨不能一下子就把信看完。看了一遍又一遍,总好像看不够似的。
拿到你的信,正是我打水上来要洗脸。我顾不上洗脸了,小妹喊了我几次,我都没有洗。饭后,又要集中开"大战12天,完成百米任务"的动员大会。但我的心早就飞到了你的身边,我想散会后,一定给我的甜甜写一封回信,不管时间多晚。
承熹,你对我太好了,让我再亲切地、温柔地喊你一声:"我的甜甜。"我是理解你的,你不要对我说那些请求原谅的话了,我心里内疚极了。看了你写的这些话,我简直要哭了。唉,不说这些了,我们不应该相互埋怨,我知道那是造成你、我这种脾气的最根本的原因。
承熹,大队要送你去安顺工学院,这真是一件好事。固然,出身是个大问题,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现在能上大学,真是比登天还难。如果大队真有让你去的意思,不妨试一下,你千万不能为了我而放弃这个机会。不过,我也知道,录取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反正这对自己没有坏处,侥幸碰碰运气也未尝不可。再说,既然下面推荐了你,领导就知道你的表现是好的,这样对今后的安排也会有好处的。
甜甜,今天收到你的这封信,最让我高兴的是《春耕》将要"接受考验"了。它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让我在这里祝福它吧!希望它能顺利地通过这个关口,和广大读者见面。承熹,你必须把它的情况随时告诉我,好吗?
这里我也听到了不少怪事:小刘和十四连那个姓李的关系已确定了,姓李的还把她弟弟带来玩。
小陈和十四连姓王的钢筋工(就是那个劳改犯)好上了。听到这些事,我只能朝着他们轻蔑地哼一声。我明白,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切都是"钱"字在作怪。这样我更觉得我们爱情的纯洁和珍贵了。让这朵爱情之花,像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永葆纯洁和清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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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往日的情书(36)    
现在,还是大战之际,已有两个大礼拜没有休息了,好不容易盼到这个礼拜,又落空了。再忙,我一个星期也要给你寄两封信。和你一样,除了给你写信,几乎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一方面也由于时间的关系,中午两个小时,有时要洗洗衣服,所以几乎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我真为自己这样碌碌无为地混日子而感到担心。
承熹,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对你的思念之情。一有空闲,我就拿出你留下的小油盒儿,抚摩着它,感到无比的亲切与温暖。我吻它、亲它,
因为,这是你天天用的呀!
今天,收到小哥哥的来信,你看如何?我希望你早点去贵阳,我很没主意,一切听你们的。
噢,你今后来信,要用好一点的信封,今天这封信到我手里,边已经有点破了。我再给你寄去5张邮票,可能你买邮票不大方便,有邮票,就可以让别人带去寄了。
你是不是叫王加军捎信来了,我们至今也没有收到。   甜甜,我必须睡了,现在可能到12点了。你不要烦恼,你要想到,毛头在600里以外,时时在望着你哪!我相信,我们的分别是暂时的,因为我们都是好人,命运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我们的。
今天,暂时写到这里。抄上我那首不成体统的诗,原想好好改一改,再给你看,可一没时间,二没心思,就这样将就自己了。我知道,这样放松自己,你会生气的,我必须要时刻勉励自己,不再做懒人了。让我在这里深深地吻你!睡吧,我的甜甜,我们会在梦中见面的。
愿愉快!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7日深夜
【附】二十年
当青春的脚步,
跨进第二十一个年头,
生活再也不是
孩子似的嬉戏。
我深深懂得:
人生不是湖面上的小舟,
它如同大海中的巨轮,
随时和恶风巨浪在搏斗。
坚定,勇敢,
使我顺利地行走了二十个年头。
对着时间老人,
我一点也不害羞。
二十年的岁月,
没有白白地流走。
对着生活的未来,
我再也不会忧愁。
向前看,
决不向后瞅。
我要迈开坚定的脚步,
跨进时代滚滚的洪流。
1972年3月11日
甜甜:
昨天中午休息的时候,给你写了几句话。但下班回家,我哭了。昨天一天的劳动,实在太累了。
我腰痛得厉害,可是,还得一次又一次地去抬,几十斤重的钢筋提在手中,腿又软,手又痛,泪水几次涌到了眼眶,但我都强忍住了。我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流泪呢?再说,眼泪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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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往日的情书(37)    
终于盼到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走过五连的门口,我自然地向那里望一眼,可是,没有你的影子。我想,要是在这个时候,能看到你一眼,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的。刚走到院坝,一个篮球打在我的脸上,引起众人一阵哄笑。我又羞又恨,一进宿舍,便埋头在床上偷偷地哭了。我明知眼泪是一种最无用的东西,可是,我又不得不借它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晚上,我没有参加学习,早早便睡了。但心中却充满了对你--我的甜甜的思念。现在,有谁会来安慰我呢?我把你留下的小油盒儿紧紧地握在手里,抚摩着它,回想着你平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甜甜,你这会儿在干什么?也许,正在忙碌着煮晚饭吧?
甜甜,我天生的性格就是忧郁型的,惟有在你的身边我才感到快乐。我不看重金钱,我要的是真正的感情。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人,你相信我吗?我觉得在农村,我们同样可以建立一种美好的生活,只要我们的感情是真诚的,你说呢?
甜甜,我再喊你一遍,以后,我一直喊你甜甜,你说好吗?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8日中午
甜甜:
昨天没有给你写信,今天,趁着还没有睡下的时候,给你写上几句。
这两天真的把我们都累坏了,除了三顿饭以及睡觉的8个小时以外,我们几乎都在工地上,这会儿刚刚加完夜班回家。但是,再累,我也不能忘了给你写信。
这几天工程特别紧张,我们在3天之内必须完成二孔预制桥梁钢筋的任务,所以,这两天正在拼死拼活地干。我简直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是,甜甜,再苦再累的时候,我也是在想着你,也只有想到你,我才能坚持下去。当朝霞刚刚露面的时候,我们在学习,我就想,这会儿你可能正要生火煮饭了;当中午和煦的阳光铺满整个大地的时候,我又想,也许你要出工去了;当落日的余辉,把金色的光芒撒在屋顶,大地披上了金色的衣裳时,我们排队回家,这时我习惯地把头转向五连,但见不到你的身影的时候,马上意识到你已经离开我了,于
是,心里便是一阵阵地难受。我会想,这会儿也许你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那间茅屋里坐着也许站在门口望着茫茫无际的山岭想我呢?以前那间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里,现在一定是冷冷清清的。想到这些,心里就不好受。有时,我会一个人静静地倚在门旁,望着远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它们要涌出来的时候,才赶快扑到床上,偷偷地把它们擦掉。
我的甜甜,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几乎没有一天真正地快乐过。有时,我一整天除了说几句必要的话外,其余什么话也不说,脑子里全是对你的思念,眼前时时会出现你的身影。有时心里实在太难过了,就用你对我的爱,对我的深情厚谊来安慰自己。我会默默地对自己说:不要紧,承熹会理解我的,他会对我好的。只要有承熹,我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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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往日的情书(38)    
我的甜甜,也许你就要睡了;也许你在为我书写一封亲切的信,那多有意思啊!让我在这里吻你,我就在你的身边。今天暂时写到这儿,明天,也许会轮到我休息(因为我们已整整一个半月没有休息了,所以,悄悄地实行轮休),我再给你写,好吗?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19日夜
甜甜:
昨天我没休息,因为,休息的人太多了,所以,没有安排人轮休。已有3天没有给你寄信了,
本来,我准备昨天晚上给你写的,可是,昨天晚上这里放电影《铁道卫士》。宿舍里的灯泡又坏了,因此,没有写成。看了一会儿电影,实在是没有意思,因为,身边没有了你。但是,又仿佛你就站在我身边似的,当我要回头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看身边站的却是别人,只能懊丧地叹一口气。看了一半,我再也站不住了,也没有什么力量支持我看下去,于是,便一个人回到宿舍,早早地睡了。但是,心里却无限寂寞。要是有电灯,我就可以给你写一封信,在信里对你说说心里话,这样也许能减少一点孤独感。
甜甜,从昨天起,我们排抽出了15个人参加灌浆,分成三班。我们上海知青中,只有小刘、小王、小傅3个人参加灌浆,我和小妹仍旧在钢筋房。人少了,工作倒也没有以前苦了。一切我都会注意的,你放心吧!
甜甜,时间过得真快呀,每当我走过鲤鱼塘,看到路旁的那棵桃树已是花满枝头,我便会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一起游览安澜桥时的情景。唉,又是一年了!我常常想,久长的风景一定比这里好多了,可是,我却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不,这只是暂时的。我们今后一定会有机会的,到那时,我们要到更好的地方去游玩。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一定会使自己的青春过得更有意义的,你说对吗?
甜甜,我们的《春耕》命运怎么样了?快来信告诉我!噢,上次我忘写了,你快去贵阳吧,把
《春耕》带去,征求一下姐姐、姐夫的意见,这样会有好处的。甜甜,你现在身体怎么样?生活得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来信告诉我,我需要知道你每天、每时的生活情况。甜甜,我现在常常放松自己,一天劳动下来,加上开会学习,累断了腰,也搞昏了头。我不大看
书,也懒得写诗。我知道这样你会生气的,会骂我的。最近,我一直考虑写一首关于钢筋工的诗,但是迟迟不愿动笔。不过,最近几天,我一定要完成它。甜甜,你相信我吗?现在,宿舍里一直是很吵的,因为,有的上白班,有的上中班,有的上夜班,也有像我们上正常日班的。但是,在这种环境里,更能锻炼自己,培养自己完美的性格。
甜甜,天已渐渐地热了,你把棉衣和不穿的厚衣服晒一晒,放到箱子里;卫生裤和卫生衫,洗得动就洗一下,洗不动就晒一晒,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去的,你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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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往日的情书(39)    
你要好好生活,闲时,就到外面走走,因为,农村的自然环境是很好的,这样会使你的心情愉快些。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无论劳动、吃饭和穿衣。我也会很好地生活的,因为我懂得,我应该是独立的,我不需要依靠别人生活(当然,除你以外)。
每天,除了做一些必要的事,说一些必要的话以外,闲下来,就是学习或给你写信,我要把我的爱,全都倾注到你的身上。晚上我常常回忆自己一天的生活,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话,做了哪些不该做的事情。甜甜,让我们再见面时,都感觉到彼此变得更美丽、更聪明、更沉静、更坚定、更勇敢了,好吗?
甜甜,我准备把我的布票寄给姐姐,请她给我买一件两用衫和一件衬衫,你说好吗?你会不高兴吗?不要不高兴,不是我把你当成外人,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比较好。还有,去贵阳,不要忘了给小妹买东西,如果看到好的绒线,给我买一斤,好吗?我的甜甜,让我在这里再亲你一下!我的眼睛永远望着你。今天,我只能写到这里了,因为,马上又要上班了。
愿沉着、坚定!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21日中午
甜甜:
今天是22日,早晨醒来,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你应该给我来信了。多么难熬的一天呀,无论劳动、休息时,我想到的都是你,你会给我写些什么呢?你会告诉我每天的生活和劳动,你会告诉我你的思想和感情。好不容易盼到下班,可我失望了,今天没有信,这真比什么都难受。每天,我都是在沉闷、孤独和失望中生活着。我常常想到从前,如果我不高兴,你便会关心地询问我、安慰我,耐心地向我解释一些问题,直到我心中的疙瘩都解开了。可现在呢?我又能去向谁诉说呢?我很悲观,简直不知道每天除了上班和给你写信以外,再做点什么。每时每刻,我脑子里都充满了对你的思念。
(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由于太疲倦了,所以没有写完。)
(3月23日)甜甜:我心上的人儿!
今天仍旧没接到你的来信,为什么呢?是不是我信中的话让你生气了?如果你真的是为此而生
气,那么,你应该原谅我!因为,我对你所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如果连自己的心里话都不能对你说,那我该怎么办呢?你要原谅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真正地理解我,才能原谅我的过错。但是,无论如何,你要来信呀!
昨天和今天,我们钢筋房的工作都是比较轻松的,因为,这个月的任务我们不但提前而且超额完成了,现在基本上是在进行一些整理工作。不过,明天我们还要到包老山去绑钢筋,路远,回来可能又要半夜三更了。这样明天可能就没有时间给你写信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也得写完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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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往日的情书(40)    
明天,我能收到你的来信吗?快告诉我呀,我的甜甜!你不知道我这会儿的心情,外面是雷声隆隆,倾盆大雨,每当这种时候,我心里便有一种凄凉的感觉。要是你在这里,哪怕我们不是坐在一起,我也会有一种安慰和寄托的。可是,现在你却离我这么远。你这会儿在干什么?你害怕吗?我知道,一个人的生活是十分寂寞的,你不要害怕,不要伤心,如果你心里难受,就拿起笔来,为你的爱人--毛头
写信吧!把你心中的喜怒哀乐统统告诉我,把你的感情全部倾注到信纸上。我会理解你的,你要相信我!我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好,不说这些了,只要你时时记住,毛头在远方望着你呢!
下面,谈谈我最近的生活。
每天清晨不等吹哨我便醒了,先习惯地想一想你,有时候想得实在睡不着了,便起来给你写信。
每当给你写完信,心里便会觉得舒服多了。然后,便是规定的出操、学习、上班。中午两个小时,有时洗洗衣服,但更多的时候,也是用它来给你写信、寄信,直到下午上班。晚上,吃饭、学习,睡觉总是在10点左右,但也不能很快入睡,我要回忆一天的生活,要想一想你,要翻一翻你的来信。
总之,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拿起笔来,给我最亲爱的人写信,告诉他我的一切。
甜甜,这个月,我买了一双卡普龙袜子和一本漂亮的日记本。这次我们生产队寄来的钱,我得52元。我准备给姐姐寄10元,请她给我买衣服,你说好吗?现在,我们的存折里是125元。小妹给妈妈寄去5元,她又去岩英买了一瓶菠萝汁和牙膏、电池,2元多,再加上我买袜子、邮票、日记本花了近3元,这样,比原来算的要少存20元。
我们的布票、钱、棉花票均已收到。但是,不知怎么搞的,队里才算我们俩750个工,但粮食却分了不少,两个人共有1900多斤。
今天,我收到一封小丁的来信,你碰到她,就告诉她,来信已收到,过几天有空,我再给她回信。甜甜,你什么时候去贵阳?告诉我。你去贵阳,也应该给自己买一件好点的衬衣。别忘了,在我回来的那一天,我希望你穿得整整齐齐地来接我,好吗?今天已经很晚了,不能再多写了,明天有更艰苦的工作在等着我。甜甜,你睡了吗?我想你现在也一定在给我写信呢!写吧,尽情地写吧,因为,我要知道你的一切。让我在睡前,热烈地吻你!
愿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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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往日的情书(41)    
甜甜:我心灵的主宰!
今天,我病了。昨晚给你写完信躺下后,一夜没有睡好,头痛得厉害,鼻子塞,嗓子痛。这可能是因为天气变化,昨天上班时少穿了衣服着了凉。今天,大家都去包老山绑钢筋了,我没有去,宿舍里仅留下我和另外一个病人,还有一个看家的和一个搞宣传的。病人的心,是十分寂寞、难受的,我多么需要得到安慰呀!在床上睡了一天,也整整难受了一天,过去的日子,像演电影似的一幕幕地在我面前浮现。
当我病了的时候,不管我是睡了还是醒了,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来看我,关切地问长问短,可现在呢?剩下的仅仅是幸福的回忆了。当我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的时候,好像是你推门进来,走到我床边望着我。
我猛地一惊,醒了,抬头一看,谁也没有。原来只是一种幻觉,我只好又失望地睡下去。醒来的时候,我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你的来信上,如果今天再收不到你的信,我可要恨你了。承熹,你一定要经常来信,两三天寄一封,要不然,我要责怪你的,我会想出各种各样的怪念头的。真的,你不知道几天收不到你的信,我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傍晚,我刚刚起床,便收到你的信。看后心里十分难受,你这样生活着,我实在是不忍心,我感到揪心地难受。我知道,造成你现在这样的境况,实在是我的过错。承熹,你要原谅我,你不要想得太多了,这样对你的身体是十分不利的。我们相爱已经3年了,你应该了解我,我不是一个负心的人。相信我吧!分别只是暂时的,今后,我决不会再离开你了。
"同甘苦,共生死,白发偕老。"这不仅仅是誓言,也是我发自肺腑的声音。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应该抛弃这一切不好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这对我才是一种真正的安慰,真正的爱。
我知道我的话是无用的,但是,作为一个爱人,你应该听我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们才能真正地理解、真正地相爱。我不是一个下贱的庸人,我相信,我们的爱情决不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的,没有真正的感情,是决不会产生像我们这样强烈的爱情的。我的甜甜,你相信我吗?快快回答我呀!你身体不好,要找医生看看,一定要看。平时吃饭、穿衣都要十分注意。你的身体让我十分担心,我没有尽到一个爱人应尽的责任,你要懂得爱惜自己,不但是为了你自己,更重要的也是为了我。你不是说过,我们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两位一体"了吗?
你身体不好,我又没有能力,而生活刚刚开始,今后,我们将怎样来展示呢?今天是24日,明天就是25日了,你去贵阳吗?姐姐来信告诉我,她已于星期一去成都出差,去一个星期,回来后又要去上海。你可能碰不到她了,不过,你跟着姐夫在一起,也会很有趣的。有时间带小玮出去玩玩。今天,我求人买了3斤白糖,听说贵阳买不到白糖,连同上次买的那块红条子花布,准备寄给小玮,我很想她。跟小哥哥,你要亲热点,我觉得他是男人中少有的好人,你可以和他多生活一段时间。同时,把我的情况向他谈谈,你们商量好后再告
诉我,好吗?
最近,工作一直很紧张,一号大桥已完成一半,现在是全力以赴,看来下个月就能完成任务了。在工作上,我一定会十分注意的,请你放心。给小妹的信中,你告诉她你可能要教书,是公办还是民办?我觉得你适合做这种工作。而像水泥厂、钢铁厂,你能胜任吗?如真的有机会,你决不要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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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往日的情书(42)    
今天,我又把以前写的诗都看了一遍,多好的本子呀!这里,凝结着我俩辛勤劳动的血汗,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你要把我寄给你的诗都保存好,以后回家,再把它们全抄上去好吗?我相信,我们都是好人,是善良的人,命运决不会委屈我们的,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夜已深了,外面蛙声一片,我亲爱的人,你可曾睡了?你写的那首诗,我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见你的身影在山寨的黑夜中漫步。不,我也在你的身旁,陪伴着你哪!让我在睡之前,再吻你一次,带着我的吻,你会很快地进入美好的梦乡的。每个人都睡了,我也不能再多写了,让我们在睡梦中相会吧!
愿沉着、坚定!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24日深夜
10?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爱!
你一定在惦念我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信呢?我病了,很糟糕地病了。从星期日晚上我把信交给一个久长中学生寄以后,就病了。星期一勉强出了一天工,从星期二开始,就躺下了,发烧,起不了床。我躺着,不吃也不喝,也没有吃没有喝。箱子用报纸罩住,门从里面关上了,陪伴我的只有那盏昏黄的灯。那盏灯因没有开关,日夜亮着。星期三,我饿极了,强支撑着起来,用苞谷糊糊煮了一锅粥,吃了两碗,就又睡下了。那天晚上,罗世新的二儿子从门缝里塞进了你17日深夜写的信,我挣扎着起来拿着信看了一遍,我哭了,这一夜我不仅没睡好,而且浑身难受。以往发烧,总超不过39.5度,这一次恐怕是超过了。我已经不可能有完整的思想,念头一个接一个可就是连不起来。我找了两本历史书,也看不进去。这一夜不知是怎么过的,茅屋外狂风呼啸,时而有猫走进我的屋。我第一次感到,黑夜是可怕的。到了星期四的中午,我又饿又渴,忍着头晕目眩起床,用苞谷糊煮粥、烧开水。下午,正好大队的赤脚医生从大院坝走过,我叫他进来。他给我量体温,39.3度。打了针,吃了药,我又喝了两杯开水,关上门,把所有的东西都盖在身上,可能是前一天没睡好,这回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好。到了晚上,我出了一身汗。星期五的早上我感到头脑清醒了许多,起床煮点饭。用手摸摸额头,烧退了,可是人很虚弱。平时我煮一顿饭,从生火到吃饭,只需一个半小时,昨天竟用了3个小时。但我毕竟是好起来了。
今天我出工去了,就在大院坝里挑青粪,不重,这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自然,在病中,我想得很多很多,也很痛苦,我不想说这些了,说这些只会给你不愉快的生活再添上不愉快,那我是不情愿的。星期一我曾给小哥哥寄一封信说今天去贵阳,但去不成了。一来我瘦得可怕,二来什么也没准备,一点精神也没有。走路、看书,都感到不舒服,劳动一下似乎好一些。你的信我又看了一遍,小哥哥的信我也看了。小哥哥一定是误会了你的意思。其实请假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能排上下一批转战的名单,并非为了马上转战或准假。老实说,在大会战的日子里这也是不可能的。当然,对于我是无时无刻不想让你早点回来。要是这次生病时有你在身边,我也不至于痛苦到这种程度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收到我这封信,你可能已经提出请假了,如还没提出,你也可以提出来,需要拍电报,你来信我收到后就去贵阳拍。如不需要,我就不去贵阳了,看你的意思。其实转战与否,取决于你本人,而不是小哥哥或者我。如果一心想回来,没有信或电报,同样也是能申请的。就像已经有过的事情一样,信或电报只是一种证据或理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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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往日的情书(43)    
这次生病使我冷静了许多,也痛苦了许多。我觉得我必须活下去,同时,我也晓得我不会死,如果我能这么轻松地就死去,那我还是满足的。从昨天开始我看了两本历史书,这比小说好一些,不煽动情绪,却很讲道理。从我的病我想到你们的身体,你们也一定要千万注意,病是可怕的,它会使一个人的情绪、精神和体质加速衰老,特别是在大会战之际。
鲤鱼塘一号桥恐怕在4月底也完不成,我知道修桥的速度和放大炮之间的百分比。因此,具体什么时候请假合适,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认为目前请假不妥,也可来信直言不讳,不必怕我有什么想法。因为,事实毕竟是事实,想象是想象,你想象中很可怕的事不一定怎么可怕,你想象中十全十美的事也许还有许多丑恶。如你一旦请假,就要时常催催,加深印象,否则,仍是起不到作用的。请顺便问一问廖宗礼,张明友钱的事究竟如何,让他来
信谈一谈,或让他给张明友去信。
一切望你自己多多小心,我脑子很乱,写不出什么,精神上也不好,过两天再好好写信。
深深地拥抱你,我的亲亲!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25日
毛头:
下午才写完信,就收到了你21日的信,该写的下午都写了,我就不重复了。现在是10点20分,队里正在开社员大会,我坐在床上给你写信。明天又是星期日了,不知你们能否休息?不过活不重,休息不休息也是一回事了。我是相当孤独的,6点收工,6点半就吃完了晚饭,一直看书到10点,并给揆初回了一封信。《春耕》没有政治问题!这就是第一句答复,至于第二句、第三句答复,要到30日以后,或者更晚一些时间。因为,这里有一个地域观念及负责范围问题。很可能上海会指示揆初他们一些什么并叫我把稿子送到贵州省文化局
去。这事儿我要到4月5日左右才能知道,因此,这更决定了我暂时不能去贵阳,而要在4月5日以后去,这样可以一举几得。况且目前生产队活不重,我现在出些工,以后就可以少出些。在贵阳我一定留心买一斤配你的毛线,如在久长或白马洞有,我也可以买,这事儿我会办好的。你买两用衫和衬衫,可以等自己回来后在贵阳买,何必麻烦姐姐呢?再说,买了你又要让他们寄,一来一往,日子都过去了。不过你若自有想法,叫姐姐买也可以,我是没有意见、也不会生气的。同时,到了贵阳我也会给小妹买东西的。
目前最主要的,对我来说就是《春耕》的命运。虽然今天身体好了一些,但还是很乏力,头
晕,特别是看书久了,更是这样。星期一至星期四
天气很热,昨天起又开始冷了,屋里要生火。目前这段日子,我有时间,想攻一下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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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往日的情书(44)    
你们队的工分我未去问,想明天在场上回来后找王正忠问一问,再一起去徐星那儿。我估计你们队是以女劳动力同等劳力评的,故只有两千多分,这样的话,你们就吃亏了。我不能静下来,一静下来,心里就很痛苦。因此,迫使自己看书、写作、构思、写信。以前我不怕有病,这一次我怕了,真的怕了。你给我写的信都是很好的,我时时放在枕边细
读,现在有了灯,更好了。修铁路的形势如何?鲤鱼塘一号大桥的主体工程将在什么时候结束?转战又将在什么时候?这些必须写明。因为揆初来信说,《春耕》如真在上海选拔,我就必须在4月份回沪,他的语气很肯定。所以,我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来信勿忘了谈谈,因
为,你一次也没谈起此事。你必须有自己的计划,定计划的是你,而不是小哥哥和我,你是大人了。
老实说,真想你啊!在病中,几次都是迷迷糊糊地看见你坐在床边,可一睁眼,又不见了。"往
日的感情,只留下眼前的凄情;病中无所倚,空有泪满枕;几时归来啊,毛头,你几时会回到我的身旁……"快点回来吧,毛头!
已经11点了,我眼酸头晕,不写了。此时,你一定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好好睡吧,我的
亲亲!让我深深地吻你,你愿意吗?说实话,我有时实在想倒在你温暖芳香的怀里哭一场啊!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25日夜11时10分
这两封信均是病后所写,情绪很不好,又零乱,你要原谅!过两天我好一些再好好写。贵阳的春天是美丽的,你回来后我们一起去玩玩那该多好啊!眼前我一个人,真不想去。我对姐姐、小哥哥是生疏的啊!
【附】鱼塘月色
夜已深,月亮渐渐升高了。茅屋外大院坝里娃儿们的欢笑声、喧闹声,早已听不见了。我披上了棉衣,锁上了门出去。从茅屋到鱼塘,只有几十步路。穿过青石铺的院坝,走过一段泥路,顺着山路再走上十几步,就到了。白天,寨路上催牛的、担水的、挑担的行人很多,一到晚间,路上就没人了。从砖瓦房里透出的灯光斜照在路上,一长溜儿,很动人。不知谁家
的收音机里,放着铁梅唱的"听罢奶奶说红灯……"在清静的夜晚中传来,更显得味浓。渔塘
的一面,长着五棵高大的柳树。另三面是塘堤。虽然月光不浓,可是一眼望去,明亮的水面上像洒了一层银一般。白天,这水是绿茵茵的,可是在这个时候,水上像长了眼睛,在初春深夜的寒风中,闪出粼粼的光来。
听老人们说,这鱼塘是土改时期青年妇女突击队挖的,当时是一块田,挖出来养鱼。事隔20年,青年妇女突击队里的姑娘,在寨上都成了娃儿成群的妈妈,而惟有这鱼塘,却越来越美丽。不是吗?这里除了养鱼,还能洗菜、洗衣、洗猪草。当年栽的柳树,如今已长得可以让人在树下歇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句古话,在这里得到了验证。鱼塘里,隔几年出一次肥泥,总能增产许多苞谷。没有风的时候,塘面上映出那五棵粗壮结实的柳树的倒影,很美丽,像一幅幽静细腻的风景画。风一吹来,倒影便散了。柳枝发出飒飒的响声,像一曲音乐。"五九六九,隔河看柳。"柳枝上已发了半寸长的嫩叶子,在白天看是青幽幽的,晚上看却是黑黝黝的。弯弯的柳枝婀娜多姿,像一个个害羞的姑娘。那五棵柳树的倩影,靠着月色,全映在水面上。望着它们,禁不住想起了那个荒唐的皇帝,叫柳树姓杨的传说来。这传说固然可笑,可后人却把柳树统统称为杨柳了。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洒在鱼塘上,洒在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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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往日的情书(45)    
睡了的山乡万物上。不远处起了一层雾,从塘堤上望去,门前坝、苗岭、大路、水田、大土坡,在淡淡的月光中历历在目。远处的山上,白天铲的草灰燃起了一团一团的火。在黑夜里,群山显得愈加巨大,愈加巍然不可侵犯了。
望着远景,看着鱼塘,心里涌起了思念之情。此时,毛头在干什么?你那美丽的大眼睛闭上了么?你那温厚的嘴唇还微微翘起吗?毛头,你知道你的甜甜在鱼塘边想你吗?还有上海,还有我的故乡和朋友们,还有我的未来。这一切,都像不远处起的雾一样,萦绕着缠绵在我的心头。
天上有一层云,悄悄地慢行着,月亮也在躇踌地走着。过午夜了,我来了倦意,回到茅屋去。
惟有月色下的鱼塘,没有倦意,没有思想,还是那样美丽,那样动人。
11? 淑君致叶辛
甜甜:
今天,我去参加灌浆,因为,我们班有一个人病了,排长让我替她一天。上的是白班,4点就下班了。今天,劳动不算累,上午仅干了3个多小时,下午由于架木模和修高架索,占去了大量的时间。下班以后,我去邮局办完了昨天没有办完的事情。这会儿,正坐地院坝头的大批判专栏后面,一个人静静地准备给你写一封信。我要告诉我的亲人,我每天的生活,我的感情,我对你的思念之情。承熹,这几天由于感冒,浑身不舒服。心里烦躁。昨天劳动十分轻松,本想给你好好写一封信,可写了一半再也写不下去了。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披着春装的大地,我的心却好像还是在寒冬腊月里一样,眼泪快要涌出来了。于是,只好不写了。一到晚上,我就感到浑身乏力,像是白天干了什么重活一样,只得早早睡了。由于昨天没有给你写信,今天一天我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承熹,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你呀!
承熹,这几天身体恢复了没有?你的生活又怎么样?每天吃什么菜?快告诉我。我常常为你的身体担心,我们又不在你的身边,你要特别注意保重自己。如果病了,那怎么办呢?谁来服侍你哪?我知道,你是很节俭的,可不能这样呀,身体第一,至于钱,只要靠劳动,没了是会有的,你说对吗?承熹,最近,我变得特别懒惰,不想做事,不想动脑筋,心里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总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着。只要一睁开眼睛,心里就会一阵阵的难受,想到你的生活,想到我们这次不愉快的分别,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自己爱人的事情,让你一个人这样痛苦地生活着,心里就很内疚。我深深地感到,在这个世界上,惟有你是真正爱我的,也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得到安慰。但在你离开我以前,我却没能认识到这一点,现在,我真是后悔莫及。你要原谅我!对你,我寄予了无限的信任和希望。只有依靠你,我才能度过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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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往日的情书(46)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25日
甜甜:
今天,我被留在家里搞卫生。打扫了院坝,又扫了通往连部的那条路,上午过得很快。下午,我去邮电局,准备给小玮寄点白糖和以前买的那块红条子布,再就是给你和家里寄信,可是,今天是星期日,邮局没有开门,所以,除了寄出信外,什么事情都没办成。下午,我们5个人洗了十多个安全帽,就算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天气十分炎热,找不到一个清静的地方,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心里烦透了,什么也不想做,便搬个板凳,坐到房子后面,呆呆地望着远方的山岭,心里空虚极了。我不知道,这会儿我的甜甜在干什么?也许,你已在贵阳了?也许,这会儿繁重的劳动正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甜甜,你知道我正在望着你吗?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27日
甜甜:
昨天收到你的信,正巧我休息。看后,心里乱极了。这一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什么事也不想做,从屋里走到屋外,有时站在门口,有时站到大批判专栏后面,别人跟我说话,我都没有心思回答,心如乱麻,拿出笔和纸想给你写信,可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甜甜呀,千言万语只归结为一句话: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痛苦了。甜甜,看到你这样生活着,我难受极了,你病了,更让我万分的内疚。可是,即使在病中,你还是那么关心我、爱我,对我说那么好的话,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其实,你还不如狠狠地骂我、责备我一顿,这样,也许我会好受一点的,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能这样宽恕我。我知道,在病中你一定想得很多很多,想的也一定都是十分不愉快的事。可是,你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愿,给我写下那么好的话呢?我理解你的心情,对我你不必隐瞒任何思想,哪怕你狠狠地骂我,我也会理解你的。你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没有一个陪你说话的人,你要给我经常地、时时地写信,把你心里的一切,不管是爱我、恨我、想我,还是对各种事情的看法……统统告诉我。我需要知道你的一切一切,就像我在你的身边,了解你的生活和感情一样。在我的生活中,也只有看到你的来信,才是我惟一的乐趣。另外,从你的信中,我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承熹,你今后来信,除了谈你的生活和感情以外,还要谈谈你所知道的,无论是形势或是其他什么事,好吗?自你走后,我简直像丢了魂似的,每天除了必须说的话以外,就再也不想说什么了。承熹啊,你不但是我最最亲密的亲人,也是我最好的老师!想到以前我们亲密友好地相处,我从你那里,学到多少知识呀!可是,现在留下的只有回忆了,只要一闲下来,我便拿出你的信和相片,细细地翻阅,仔细地端详。我为有你这样的爱人而感到自豪。看了你的相片,我恨不能飞到你的身边,亲个够,吻个够。你现在一定又瘦了,这怎么行呢?你要学会安排自己的生活,你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你这次得病,一定是重感冒,我们这里有好多人都传染上了。我也感冒了,快一个星期了,不过,我自己会注意的,请你放心!还有一点,你感觉到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去出工呢?我对你有几点不放心:1.你太节俭了,这样会影响身体的。小妹也经常和我谈到这点。2.你不注意保重自己,无论出工或睡眠。3.你要注意勤换衣服、勤洗澡、勤晒被子。4.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胡思乱想,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学会自找乐趣。目前,我们分离两地,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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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往日的情书(47)    
这几天我休息,估计可能休息到星期日,因为,我还有一天轮休。休息在家,心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什么事也不想做,更不想写诗了,闲下来就翻看你的来信,看你的相片。有时拿起《铁水奔腾》一书来看,看到你在上面划的记号,心里就有一种亲切之感。承熹呀,你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心里,每拿起一件东西,只要留下你的痕迹,我便会想到你,哪怕宿舍里人再多、再热闹,我也毫无愉快之感,我会想到你还在那么孤单寂寞地生活着。只要一想到你,心里便会一阵阵地难受,相思的心,真是无法形容啊!到今天为止,这个月我们已超额完成了百米建桥的任务。鲤鱼塘一号大桥的主体工程现在已完成了一半,下个月还有6个桥墩和两个基坑的任务,照目前这样,下个月可以完成(今天小胖他们来,我问了一下)。云光说,他现在正设法请假,可是张德华说,现在请假,最多也只有一个多月了。所以,我觉得到4月中旬请假为宜,你说呢?那时你也正好去贵阳,从贵阳发信,好吗?
承熹,你要给小妹写信,昨天,她没有收到你的信,不高兴了。后来我向她解释,她甚至责怪我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以致你不写信给她。承熹,你说我冤枉不?不过,我也不会为此生气,事实会证明一切的。我要依然如故地对待她、关心她,把她当成亲妹妹。她很可怜,而且是个好心人,而好心人,往往容易上当受骗。她离开了你,离开了母亲,我就更要对她好了。承熹,我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你放心吧!
姐姐已出差去上海了,我没有让她买衣服,可是我把布票寄到上海去了,请妈妈给我做衬衣。这样姐姐回来时就可以给我带来,你说好吗?同时,我也寄去了15元钱。已很久没有收到爸爸的来信了,小哥哥也同样如此,所以,我心里很不安,想念爸爸妈妈,想念哥哥姐姐,当然,最最想念的还是你。由于如此,晚上常常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不一会儿就要醒,醒了就更不容易入睡了,而这个时候,心中的思念就更多了。《春耕》没有政治问题使我感到十分欣慰,你要时时把《春耕》的消息告诉我。最近,大学又开始招生了,并且还可能招收一些表现好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在想,要是《春耕》能给我的承熹带来这种机会,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啊!你的身体恢复了吗?快来信告诉我。让我在远方祝你一切平安,永远健康!最后,让我怀着热切的、温存的心,深深地吻你!愿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3月30日
12?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最亲爱的人!
你是想象不到的,现在是凌晨3点35分,从2点半醒来,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想你,想着想着,便一点也没了睡意。我坐了起来,怀着对你满腔热忱的爱和思念,写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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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往日的情书(48)    
毛头,让我在这深夜里,轻轻地吻你!我的天使,你一定睡了,一定又在做梦。让我抚摩着你散发着芳香的头发,深深地吻你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毛头呀,这几天你忙吗?苦吗?想我吗?我真想你啊!昨天,我去久长,正好有一辆车,我坐到了扎佐。在久长和扎佐,见到好多熟人,还意外地看见了你们排的小朱。扎佐场相当挤,2点半我就离开了,6点40分才到家,走得腿很酸。晚饭后就在床上看散文集《幸福的日子》。今天我是9点半起的床,煮饭、吃饭以后,到石头坡的后面挑了两挑煤,把我累得够呛。因为,我自己又砌了一个炉子,必须烧煤。前些天我用的都是小丁的砂炉,封不严,漏气。我又出了半天工,6点半回来生火、煮饭、看书。另外,今天我写了一篇散文《山寨的春天》,11点睡下的。可是,睡了3个小时,就睡不着了。好在有灯,就坐了起来,听着茅屋外的风声,给你--我最亲爱的人写
信。
毛头,这个星期,我们久长又招人了。10个人去硫璜厂,10个人去钢铁厂。我不想去。一来,钢铁厂是社办性质的,亦工亦农,厂影子还没见到。硫璜厂在扎佐应烟河,负责人就是张××,那就更糟。我昨天路过去看了一下,没有碰上张××,什么也没有,除修了一条路之外,只是挖了几个类似煤洞的东西。张××也住在老乡家里。你没有挖过煤、进过煤洞,这个硫璜厂就分两个工序。一个是进洞挖含硫璜的矿,一个是烧窑炼矿,与烧磷矿差不多。我思来想去,经过认真思考,认为钢铁厂与铁路差不多,每月28元工资,3元补贴;交队15元伙食费,一扣,没有了。再说干了一年以后或换人,或退回,或留下,没有固定,所以,我决定不去。硫璜厂虽没有这个麻烦,可是活儿太重,挖硫璜比挖煤更重、更苦,且没有保障。就是烧矿,整天也是累死累活地与石头泥巴打交道。更重要的是,县里办五小工业有个原则:有收益即办,无收益就散,故我决定不去。你同意吗?再说这都是由公社派人,大
概上面也晓得这些体力劳动只要知青不行,所以,没有声明只要知青。当公社的负责人及王昌荣问我时,我没有表态。毛头,你说我的想法对吗?你愿意甜甜永远去干那种活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类工厂不要女的,那我不是一辈子不能与你在一起了吗?来信和我谈谈你的想法。由这件事,我想到你,我觉得你必须回来。我考虑了再考虑才说这句话的。真的,一个人回来要好说话得多,两个人就糟得多,我想我目前的便宜就是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团部小杨还未分,因为她的家在扎佐,可以等。我们就不同,你一个人更不同了,你仔细想想,如果从铁路上大家一齐回来,不要说铁路上女生多,就是公社,还有一大批呢。小丁刚回来,一个人,表示照顾,公社要安置她。她表现差,大队不同意,未派。此次小钱已从上海回来,公社就不考虑她了。所以,从这些例子中,我还是建议你回来,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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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往日的情书(49)    
安置,我的许多事就容易处理了。如你确实也想回来,你一边在那里请假(因小哥哥的事),一边强调腰一天到晚的痛,绑钢筋引起的,可能能行。再说,因为体质差回来,照顾性就更大了。毛头,你说呢?尽量请假吧!小朱那里请假能归,难道你就不能吗?
回信详细谈谈你的想法,好吗?
4点半了,我坐得腰痛,想躺下了,让我深情地吻你,毛头!我的亲亲!
甜甜
1972年3月28日清晨4点25分
毛头:你好!
你26日寄出的信收到了,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你的信了,昨晚我失眠了。心里想:怎么还没有来信?今天回来吃午饭,收到你的信,很高兴,真的从心里高兴!这两天我好多了,昨天去公社,今天挑灰,明天还要去公社,把转回来的粮食换成粮票。县办工厂的招工名单已放到公社,大约过几天就要招工了。就是钢铁厂、化肥厂、农机厂、硫璜厂、水泥厂等五小工厂及煤场等。贵州省7所大学以及外省(包括上海第一医学院在修文招4名上海知青)所有大学招生组已全都到达修文,不久开始招生。中央计划会议和省政工会议结束了,中央计划会议中有"知青"一条;省政工会议中只指名招工,要照顾复员军人,没有照顾知青一项。具体内容是些什么还不清楚,我想问问上海方面。过不了多久,我就把人们对《春耕》的评论寄给你。噢,"文化大革命"后第一部长篇小说已经出来了,我在叫上海方面校对。这些事在4月中旬的信里可以更详尽地谈清楚。目前,我正在静下心写散文《山寨的春天》和小说《风雨之夜》。《春天》已写好初稿,今晚就可以完成了;《风雨之夜》还在构思。
教书是这样的:大队让我去问问久长中学,因为那里需要代课教师。我去问了,他们当即答应了。每月26元,交队20元。公社也同意了,只等县里批。又过了几天,我写了一张条子,学校负责人以前似乎有点认识,对我印象不错,又看我的字写得好,是知青,就有意把我办成正式的教师,故又向县里请示。县里文教局至今未批。因此,我也不想谈。再说代代课可以,一辈子教书我也是心灰意懒,不想去争取,任其发展算了。至于五小工厂,我也是这个态度:在生产队安心劳动,他们让我去,不去也得去,他们不让即算了。反正总要生活,总要活下去,老实说,立即通知我走,我对生产队平静、自由的生活还有点留恋哪。我回来一个月,把所有的存书都看了一遍,还写了不少东西,在单位不可能这么自由。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再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出身不好,自然是个难题。比如,县文教局至今没有回音。有些事总与出身有关,这也不能否认。马克思主义者看问题是存在决定意识,故不考虑也是不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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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往日的情书(50)    
毛头,你收到信也得写明是哪天寄的。21日寄了一封以后,我26日寄了一封,29日寄了封,今天又写了一封,请务必注意查收信件。韩那种事简直丑恶极了。人就是人,不能当作商品,这个顾客不要那个顾客要,这同买卖有什么区别?不过这类事也太多了,社会本身会给你当老师的。事实上,过去我对你说起这类事,你总是不以为然的。我也不愿多说,看吧。你病了,要小心。我理解有病的痛苦,也理解你。真的,毛头,我永远爱你,也永远相信你,这
一点你放心好了。我们的命运是苦的,这不是我们不好,真的。我们都是好人,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什么办法呢?等着看《春耕》的结局吧,这一场"审判"快要结束了(出工去,夜里再写)。
我爱你,相信你,这一年来,你毕竟懂事不少,这是我高兴和满意的。说实话,每天夜里,我总要醒来三四次,一醒来就想你。所以,我在白天总是拼命做一点活,夜里看书看得眼睛发酸才躺下。否则,连梦乡也不能进入。真的,毛头,我时时感到你温存的吻印在我的唇上,就是在梦中,我也很高兴。
小丁的信,随你回不回了。
去上海的人基本上回来了,我没与他们来往。你们的工分,看来我是起不了作用的,因此,也不准备去了,就是你们回来,也不一定能起什么作用。真的,有许多事你是想象不到的,你的头脑太单纯了!小汤、小杨均在大队、清水代课,她们是过了春节才回队的。十四连那个李××我曾碰到过,至于那条"野狗"这里一无所知。何塞·马蒂说:"劳动给人营养。"对我来说,确实是如此。如果一点不做,闷睡在家里,我简直不敢想象。原来十连的4位男生给我来信谈起王把她说得一塌糊涂,这封信我留着,以后给你看看。
你也许是第一次看到,男人们是怎样议论女人的。不谈这些了。亲爱的人,我生活的全部希望!

在半夜,在路上,
在群山之中,在静悄悄的河边,
黑夜,你这无形的神,
究竟带来了什么?
是笑,是歌,还是欢乐?
不,你带来了人类的心,
在心里,在人的心里,
不可能有夜的宁静。
风呼啸着,
露水无形地降落着,
任凭它黑,因为--露水会干风会停。
惟有那颗心,
总是起落不定。
心在搏动,象征着生命。
同时,它也勾起感情。
它眺望着远山近水,
也看着那山上的树林;
美丽的大自然,
神秘的宇宙天际,
我望着你的广漠无边,
也看着天上的月亮、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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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往日的情书(51)    
你会怒号,你会微笑,
同时,你也会画出,
那美好的景致,
表示你的安宁。
可是我的心啊,
总也不能平静。
毛头,这就是我时常的感情和我的心。这不算诗,这是一种真实。但我一定听你的话,毛头,我的天使!你的话对我不是无用,而是最有用的。我听你的话,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身体方面也尽力注意,争取不生病。我晓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为了我,为了你,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现在我经常洗枕巾,一个星期换一次衣服,这对我很不习惯,但我坚持着做,一懒,就觉得你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柔情地看着我。我想起来了,你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但你总是这么看着我。毛头,你对我有多么大的作用啊!相信我,毛头,我最亲最好的亲人!我会听你话的,我一定要使心平静,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过日子,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我真想你啊,毛头!
今天是三月十六(阴历),一轮圆月正在冉冉升起,把柔和的光撒向人间。它望着我,也望着你呢!娃儿们在外面叫:"月亮光,月亮白";乡村的春夜,多么宁静,多么美丽啊!今年,县里规定工值最低不能低于8角。虽然这不现实,但上面毕竟在抓了。要真是这样,山寨就更好了。下一次,我把《山寨的春天》寄给你。因为太长了,这次不寄了,好吗?
亲亲,我的宝贝,我的生命!让我深情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明天,我再写,好吗?(夜里9点)现在是11点了,《山寨的春天》写完了。我想睡了,毛头,亲亲!
明天我开始写《风雨之夜》。
今天我去公社,帮队里问筛子。顺便看看是否有人用粮票买米,那就可以换点粮票,并且也可以听到一些消息。我必须好好地生活,对吗?毛头,我必须听你的话,好好地生活,因为,我真心诚意地爱你啊!据说,慰问团回来了,那就很好。不过,还没确定,过几天就晓得了。今天夜里,我把《风雨之夜》的草稿写好再睡觉,好吗?我想你,让我真正安心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一直想你。你要注意身体,注意你的腰,工作时留心,千万不能出事故。谢富治死了,你可晓得?你们排里有没有报纸?对你自己,千万不能原谅、放松啊!不过,你不想写诗,就不要写了,等灵感来了再写。没有事可以练练韵脚,这很重要。毛头,我的亲人!暂时不写了,水开了,我洗脸,整理整理东西到久长去。
亲亲,愿身体好!
你的甜甜
1972年3月31日写完
13? 淑君致叶辛
甜甜:我的爱!
今天同时收到你和小哥哥的来信,小哥哥在星期六去车站接你,可是,没有接到。甜甜,今天我们学习。因为,上个月超额完成了百米成桥的任务,今天进行整顿,明天是大礼拜,就可以休息了。这会儿刚刚学习完,我正要拿出纸和笔给你写信,就收到了你的信,这给我寂寞的心又带来了无限的欢乐。昨天我没有给你写信,那是我最后一天的休息,我洗了衣、被,洗了头,一天搞得十分疲劳,晚上,我捧着你的相片,看了又看,吻了又吻,我把你的相片贴在脸上,心里默默地念着:承熹啊,我的爱!我愿你永远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让我在这里祝福你一切平安!我们马上会相见的。就这样,你陪伴着我,进入了梦乡。甜甜,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好像梦见你还在八连,你让我到你们排里去玩,我说这么多人,我不去,你就生气地走了。但是,我受到了娘娘的谴责,心里烦闷极了,一个人跑到黑洞洞的工地上。工地上到处是危险的洞,突然你出现了,我们俩兴奋地拥抱起来。然后,手携着手一起向光明的地方走去。当我迷迷糊糊地要醒来的时候,就想今天一定要去你们排玩。可是,当我完全清醒后,才意识到你离我是这么远。在这里,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影子了。于是,心里就一阵阵地难过,更感到自己非常的孤单!不,我一定要尽快地回到你的身边。承熹,我不希望你到钢铁厂或硫磺厂去,那种工作太苦了,我不能让我的甜甜去做那种粗劣的工作,就是在铁路上,有时看到你背水泥或做什么重活时,我都会难受得要哭,更不用说是一辈子的事情。甜甜,即使没有工作,我们也要苦在一起,真的。我知道,爱情的伟大之处,爱情的真正意义,是胜过生命的呀!一个姑娘,一旦把她的一切献给心上人的时候,离开了他,将是多么痛苦呀!甜甜,我愿意一天都在忙碌中度过,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度过一天又一天漫长的日子。有时,我觉得黑夜太长了,太可怕了。黑夜盼天亮。白天一上班,又盼早点下班,承熹,每天我都是在这样痛苦的盼望中生活着。这几天,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的烦闷,想念你,也想念家乡,想念爸爸妈妈。他们已近两个月不给我来信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想到这些,想到我可怜的爸爸妈妈,想到苦命的哥哥们,心里真是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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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往日的情书(52)    
甜甜,今天晚上我们开会,评选先进班和先进个人,我们班除我以外,人人都评上了。我一贯是不考虑这种事情的,目前更是如此了。在这里对什么事情,我都提不起精神来,我自知这样是不好的,可是,就是克服不了。承熹,今天开会谈了上个月的工作和下个月的任务。到上月底为止我们已完成了鲤鱼塘一号大桥二千多方混凝土,基本是一半多点,还有3个基坑没有挖。下个月是成桥98米。但是,上面指示三四月份不转战,原计划大桥在下月20日左右完工,现在看来起码要到5月初。现在请假是很难批准的,不过我想试一下,也许有好处。但是,如果一旦批准是短假,岂不麻烦了吗?我本想今天就去请,可是,小哥哥今天又寄来了一个邮包,所以,我想过几天再说。你看呢?过几天,你再写一封信来。
我不知道,我的甜甜这会儿在干什么?也许,你正躺在床上,瞪着一双深沉的大眼睛,想着远方的我吧?睡吧,乖乖地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啊?让我深深地吻你吧!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日晚
甜甜:
昨晚给你写了信,半夜醒来,我又睡不着了,真想你呀!半夜想起来给你写信,又怕弄醒了叶文(昨晚小秦没有回家,我们俩睡一个被窝)。只好忍着,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我第一个起了床,整理完毕,就给你写信。今天休息,我什么地方也不去,老实说,也没有地方可去。天气不好,又不能做事,就准备给你、给小哥哥、给你妈妈写信。昨天,叶文去廖宗礼那里,廖宗礼告诉她,5月初大桥是能完工的,那时除留300人搞扫尾工作外,其余的人都要转战。这300人是由一部分知青及城镇户口的人组成。现在,团部就开始整理档案了。我想,现在请假是白搭的,会战期间可能性极小(小朱由于经常发病,团长亲自跟张德华说的,而且是短假)。但是,我是绝对不留在这300人之中的,我想到那时(转战前半个月)写申请转战,从我个人来说,是有把握的。1.我是属于转战之列的。2.在这里,我的表现不算好,又是非团员,要留肯定是留积极的,你说对吗?而我估计要是留300人,小刘是不愿意回家的。甜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一个人孤单地生活着。除非十分累了,我才能勉强地睡着。一般的情况下,我是不容易睡着的,即使睡着了,半夜醒来,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醒着。我要想想你,想想我们的过去和未来,想想我目前的生活,想想我的故乡和亲人们。尤其想到你目前的生活,心里更是不忍。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甜甜,昨天,小哥哥给我寄来的邮包,有榨菜、大头菜、萝卜干、话梅、糖、咸肉、猪油。等取回来,我请程英(她于上星期到这里)回去时给你带点咸肉、猪油,如果团部有白糖,再买5斤给你带去。昨天,你妈妈给小妹妹来了一封信,她十分想念我们,所以,我今天要给她写一封信。据小妹说,5月份是你妈妈60岁的生日。甜甜,我们该怎样祝贺她呢?甜甜,你在外边,看到有什么好诗,不要忘了给我寄来。近来,心里烦闷,不想写,但我倒愿意有几首好诗念念,以解心头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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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往日的情书(53)    
今天是星期日,你准备做些什么?去赶场吗?你必须要好好地给我写信,写长信。昨天拿到你的信,好像比平时薄了一点,心里便是一惊,是不是又生病了?当我看到你是深更半夜写的时候,才放心了。甜甜,你的病全好了吗?一定要注意身体!最近,天气忽冷忽热,前几天只穿两件衣服,这几天穿棉衣都觉得冷,你一定要注意添衣服。好,今天就写到这里,让我怀着十分思恋的心,紧紧地拥抱你,深深地吻你吧!
愿你坚定、沉着!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2日上午
14?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心灵中的天使!
今天已经是4月3日了,我还是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你病了,还是怎么了?星期日上街去,我看见原来十连的刘若国也请假回来了。你呢?自从30日收到你的信,今天已有4天了。这4天我生活得很好,因为,我下定了决心要听你的话,要好好地生活,我也晓得不好好生活你要生气的。星期六(1日)那天,好冷啊!我生了炉子,坐在炉子旁,写完了《风雨之夜》。8页,4000多字。那天,静悄悄的,那个阴阳怪气的炉子时燃时熄,我除了添煤,就背靠着床,右手倚着箱子,坐在小凳上写了4个多小时。写完了,自己也比较满意。昨天是星期
日,也冷,但比前天好多了。前天,我们寨子后面的大坡上还结了冰。昨天赶场,我买了5斤半菜,准备吃一个星期。昨天、今天报纸都来了,可没有你的信。除了吃菜,3月份我一共吃了16个鸡蛋(8分),一斤猪油,一只鸭子(1.5元),35斤粳米。除了生病,除了想你,我其余的生活都是极平静的。我不和人们多搭讪,看见久长的上海人,就远远地躲开。与
其和他们讲话,我更情愿与一个10岁的小孩儿聊天。目前,我给自己定的计划是攻短篇小说,过几天我就写另一个短篇《短促的第一课》。写完《第一课》就写《记工员于小全的故事》。我边劳动边动脑筋,这样肩上的担子就轻一点,而美好的故事也容易想出来。写短篇不占时间,其余时间我就详细地构思《岩鹰》里的人物与情节,零星的时间我就看小说、想
问题。这样出工是休息,看书写作也是休息。可怕的就是睡不着觉,每天晚上11点睡下,早晨7点就醒了。而在其中,最少要醒两次。因为,一躺在床上,就要想你,想你的生活,想你们钢筋工(滑稽可笑),想鲤鱼塘一号桥的进展,想那毫无情趣的生活。回来一个月,从没有听见过哨子,从没有人管我这管我那,从没有人催我起床、睡觉,硬逼着我听别人乱发议论。我同样生活得很好,而且灵魂也安静得多了。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一个月出20天工,4天赶场,6天休息,穿插起来,我的生活就很自在和舒适了,既锻炼了身体,又得到了休息,又不妨碍我看报看书写作学习。农忙即在眼前,但我很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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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往日的情书(54)    
贵阳大学化学系和中医学院,在久长招生,1日-10日报名。我没去报名,大队劝我去报,我想过一两天再去报。可惜文史、哲学不在我们这儿招,否则也可争取一下。但我一点也不悲观,真的不悲观。虽然,我的生活比起更多的"蠢材"来要差得多,但我认为我活了23年,不管是手脚、灵魂或其他方面都是纯洁的,这就是我不悲观的原因。毛头,我多么想你啊!晚上一想起你,就睡不着。往往一到11点就很累了,躺下就能睡着。可2点半或3点半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有时迷迷糊糊地好像与你在一起,有时就一直醒着到天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铁路上关于知青,又说些什么呢?来信吧,不要失约,两三天寄一封信,时常报告你的消息。亲爱的人,想你!久长公社搞了一个磷肥厂,就在沙雁三队和四队临近铁路过去烧砖的地方,有20多个人,是钢铁厂的一半。你回来亲眼见一见这类县办厂矿,就会
明白工矿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农机厂的小邵和小周均住在厂边的老乡家里,这是我回到县里,在车站碰到她们时,她们亲口说的。毛头,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珍惜自己,珍惜自己灵魂与一切,为了你,同时为了我。不要忘记,我们还要共同生活四五十年呢!让我温存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我最亲最好的毛头!
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5日夜8点40分
15? 淑君致叶辛
甜甜:我的亲人!
今天收到你上月31日发出的信。自26日发出信以后,我在30日及本月2日又发出二封,不知收到没有?望来信告之。你的来信我全部收到,勿念!
甜甜,今天在上班的时候,我就打算下班后给你写一封信。下班以后,便收到你这封亲切的来信,读着读着,我便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心里真是高兴极了!甜甜,你能这样好好地生活,对我来说,真是一种最大的快乐和安慰了,让我在心灵上也平静了一点。
甜甜,我要告诉你,我们今天开了一个誓师大会,到12点半才结束。这次誓师大会的目的是,决心在本月底完成大桥主体工程。目前,鲤鱼塘一号大桥已完成了全部工程的76%,上个月突破了百米关,完成原计划的129%,成桥103米,打混凝土2400多方。而这个月的成桥是76米,所以,要比上个月轻松一点。从表面上看,大桥已完成7个半桥墩,其余7个,5个都完成了地基,还有2个基坑未挖。从全团来看,主体工程也已完成了91%还多,所以,看来月底完成全部主体工程的可能性很大。甜甜,听了这个消息,我很兴奋,因为,到那时就将大批转战,我一定积极要求,我们一定会团聚的,你高兴吗?真的,有时我看着工地上一天一天升高的桥墩,心里就会觉得高兴,桥墩每添上一节,我们便早团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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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往日的情书(55)    
甜甜,我一定听你的话,在工作中小心加小心,注意安全。决不能在这最后的一个月中发一点事故,保证让一个完完整整的毛头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甜甜,看到你这么爱学习,我真是感动极了。相比之下,我真惭愧。不,今后我决不再放松自己、原谅自己了,我必须抓紧时间,让自己多学点知识。
甜甜,离开了你,我真觉得不方便。我常常想起以前你给我讲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讲形势,为我选择合适的书籍。而现在,有时想看看《参考消息》也没法弄到。除了给你写信以外,就看你留下的书,还看了一本《巴黎公社》和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排里来了报纸,我也抽时间看。每当我懒了,不想动脑筋了,不想看书了,便用你来鼓励自己。我会暗暗地对自己说:这样不好,承熹知道了会生气的,不爱学习的人,承熹是不喜欢的,我要做一个承熹喜欢的人。于是,就又重新拿起书开始孜孜不倦地读了。尽管劳动累,时间少,我也不能放松自己。甜甜,你放心吧,我决不会做一个庸人,我要学习,争取做一个高尚的人。我常常记住你的那句话:"伟人有志,庸人惟愿。"虽然我们目前所处的条件是简陋的,但我的心,应该是高尚的,你说对吗?至于在日常的生活小事上,我也要严格要求自己,让毛头,变得更沉静、更坚强、更美满。甜甜,这是我的决心,并且我也正在这样做了。我的甜甜,今天暂时就写到这里了,时间已不早了,虽然我还没有倦意,但我必须强迫自己睡了,为了明天的工作,我必须睡了。睡下去以后,我还要看看你的相片,还要吻你,再想想你,把你
的相片贴在脸上,让你陪伴着我进入梦乡。甜甜,你呢?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3日晚
甜甜:
现在是刚刚加完班回家,虽然很劳累了,但是,我必须要为我最亲爱的人写上几句话。甜甜,昨晚写完信以后,仿佛心里的话没有说完。事实也真是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没有说。甜甜,你来信说久长中学需要代课教师,是不是代课也要经文教局批准?如果不是这样,我的意见是你先去代课。虽然这不是个理想的工作,但又怎么办呢?难道你真能到钢铁厂、硫磺厂去吗?我不愿意我的甜甜去干这种繁重的、粗劣的,而且是他所不能胜任的工作的。我们的出身不好,这对我们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像其他人那么容易。但是,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努力,我想命运是不会委屈我们的。也许,代课会转正呢!我觉得,就你的体质,只能适合做教师,而且,这对你的写作也会有好处的。甜甜,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呢?这个月我们的钢筋任务很紧张,所以,时常要加班。但是,想到也只有这一个月了,自己也就稍稍有点安慰了。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生活得好。甜甜,再忍耐一个月吧,一切都会恢复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再给你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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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往日的情书(56)    
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4日晚
甜甜:
我已经睡熟了,程英今晚要走,她来向我们辞别,便喊醒了我,我立即起来,拿东西请她带给你(一块咸肉、一瓶猪油、一包笋干菜,白糖由于没有买到)。她急着要走,时间十分仓猝,所以,也没有包好,望收到后立即来信。甜甜,我今天感到特别累,在学习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了。所以,学习一散,破例地没有给你写信,早早地睡了。可是这会儿,却很难再睡着了。我想你,就又给你写起信来。甜甜,今天我心里特别难过,除了感到孤独以外,还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感到人生的艰难和乏味,再加上今天身体不舒服,浑身酸痛,更使我
的情绪低落,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下班,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对你的无限思念。甜甜,你要是这时能来安慰我该有多好呀!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你可曾知道毛头的心?今天不多写了,也许明天能排到我轮休,那时再好好给你写。假如明天排不到休息,我也必须把这封信寄走,已有3天没给你寄信了,你一定又在惦记我了吧?最后,让我深深地吻你!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5日深夜
【附笔】
相识3年,由相互爱慕发展到朝夕相处的热恋。突然,命运把我们活活地拆散了。一个留在喧嚣热闹、体力劳动繁重的湘黔铁路会战工地上,一个回到了沉寂荒僻的山乡。我们之间都感到失落了什么,都觉得极大的不习惯。而爱情的火焰仍在燃烧,相互的思念是如此地强烈,于是便有了这一封封频繁的情书。这封封书信,倾诉的是我们的爱情。但在每封信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得出当年我们的真实思想,以及作为"知识青年"的心态。我们渴望工作,我们希冀着被人理解。那时候,从铁路工地上回到县里的很多当地知青,很多城镇户口的青年,几乎都先后有了工作。惟独我们一些上海知青,远在离上海五千里之遥的陌生山乡,毫无关系可言。有的被照顾进了我信中写到的那些糟糕透顶、办不多久都垮掉了的五小工厂里;有的如我,由于出身不好,仍旧回到农村,继续那"接受再教育"的劳动。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对这种明显的不公正现象,我生活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苦闷。惟有爱情,才是我孤寂的乡居
岁月中一朵灿烂的花朵。信中偶尔触及到我们的经济收入情况,也可以看出,那时候,我们的钱少得实在可怜,要维持日常的生计,必须精打细算。可以说,我们惟一拥有的,就是爱情了。
甜甜:我最亲爱的人!
我满心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来信,可是,我又失望了。甜甜,你怎么不给我来信呢?是不是又病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我真是不放心呀!你必须时时把你的一切情况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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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往日的情书(57)    
甜甜,今天我轮休。本来应该昨天休息的,可是由于昨天留人在家开会,不能再留人休息了,故到今天才轮到我。甜甜,这几天,我心里非常不愉快。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昨天下班回家,浑身乏力,心里充满忧愁之感。坐在床前,想到自己的命运,想到我的家,又想到你,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真想一个人跑到山坡上去大哭一场。甜甜,我曾经下过决心,不再哭了,甚至上班的时候,也在想,我不哭了,要做一个坚强的人,眼泪是一种无用的东西,它不能引起人们对你真正的同情。况且,我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同情呢?我同样是个人,别人能生活,我同样也能生活。我是靠自己生活,并不是靠别人呀!可是一到难受的时候,就不行了。看,我是一个多么软弱无能的人呀!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而不胡思乱想,便把那个放书的箱子又翻了一遍,找出了《谈诗的技巧》、《车尔尼雪夫斯基选集》和《怎样写钢笔字》,还有毛主席的一些讲话来看。我决心好好学习,因为,我们现在都很年轻,浪费时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古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天,天天下雨,简直腻烦死了。想必久长也是如此。我常常想到,在乡下,下雨的日子是最最无聊的了,而且,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看着门外的雨,我便想到了我的甜甜,这会儿不知在干什么?也许,一个人在家静悄悄地看书、写信?甜甜,这会儿我要是能长上翅膀,飞到你的身旁,陪伴着你,该有多好啊!甜甜,每天晚上,我几乎都是看着你的相片渐渐入睡的。而且,在梦中,我常常感到你在我的身旁,就像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春耕》怎么样了?你来信要谈谈它,我真想听到它的好消息。还有,你最近的身体如何?你的生活又安排得怎么样?请程英带去的东西收到没有?望来信谈谈。久长的分配又是如何?教书有希望吗?对于未来,说实话,我是很悲观的。可是,命运是这样安排的,就像你所说的,成事在天呀!首先,出身就注定了我们的一切。(傍晚)甜甜,这会儿我们刚刚散会,今天传达了关于大学招生的文件,许多人听了都很激动。但是,我对此却是无动于衷的。这关我什么事呢?虽然它是我的愿望,但那是很遥远的呀!据说,省内有7所大学,外省有52所大学,共招生3800人。具体到修文县招25名,其中,6名要上海知青,是上海医学院和机械学院。听说在铁路上就要招5名或更多一点。
甜甜,今天没有收到你的信,是我最大的一件心事,你要快快来信呀!今天没有信,明天肯定又是没有的,要到后天才有,因为,这里是两天一班。好,我不多写了,现在已是10点多了,你睡了吗?甜甜,我在这里看着你呢!你该睡了,安心地睡吧,让我们在梦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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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往日的情书(58)    
愿你健康、愉快!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7日晚
甜甜:我的爱!
今天终于收到了你6日寄出的信,这是我盼望了几天的事情,已整整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你的字了,叫我怎能不焦急呢?甜甜,你理解我的心吗?你是上月31日寄的信,到6日才又寄一封,整整一个星期,今后可不允许这样了!你要理解我,我是多么迫切地需要知道你每时每刻的生活呀!
这几天,心里很烦乱,没收到你的信,心里不免又要胡思乱想,当然,一胡思乱想了,就会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你是不是病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甜甜呀,你时时都在我的心上呀!每当夜深人静,我便更加思念起你和爸爸妈妈来了,每晚都梦见和你们在一起。到白天,就盼着你们的来信。可是,一次次地失望,叫我怎么能忍受呢?忍受不了了,便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正因为如此,我常常不愿意自己有空闲的时间。每晚,我都要让自己十分疲惫了,才开始睡觉。即使这样,也不免要想上一段时间,才能渐渐睡去。把临睡前想的,统统都做进梦里去了,有时欢乐,有时悲哀。甜甜,这几天,我们这里正在搞大学招生工作,采取群众推荐的办法。我们排推荐了冷逸芹和吕华章等几个人。听说小胖已填表了,还有五连的赵根宝、胡诗柏等人。能上大学是多么幸福呀!但是,我也知道,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并不只是这些表面的名声,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历代的名人、发明家,往往出身都是很平庸的,可是,他们有志气,在实践中学到了更多的知识,获得了成功。我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人,我要学的,也是这样的人。甜甜,我一定要努力钻研写诗,这几天,我还在读《谈写诗的技巧》,以便给自己找到写诗的正确方向。
甜甜,我要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真的,对这里的一切,我实在是腻烦透了,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生活了,这样下去,我会变老的,我的青春也会被这种繁重的、粗劣的工作夺去的,这是我不情愿的。大桥进展得很快,到昨天为止,已完成了8个桥墩。尽管如此,由于有些另外的原因,如镇宁的路基出碴,影响了我们挖桥基,所以,估计要到5月中旬。不过,我想到4月下旬就开始请假,至于发电报,倒随便。估计肯定不批,因为离转战不远了。如不批,就到转战前夕,再写申请,你看行吗?我估计是可以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能再给你写了,熄灯信号早就放过了,寝室里每一个人都睡了,静悄悄的。甜甜,让我在这里亲你,如你还没有睡,也该睡了,好吗?我们在梦中会见面的。今天暂时写到这里。不要忘了经常给我写信。
愿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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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往日的情书(59)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9日深夜
16?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毛头!
想不到的事情就是这么多!昨天晚上想早点睡,今天能早点起,可是昨天半夜我又发烧了。今天早上8点钟起了床,站也站不住,只好又躺下。睡到11点半才起,寨上几个小鬼帮我去叫来了医生,又是感冒,打了针,吃了药。今天一整天,什么事也没做,头昏昏沉沉的,难受得要命。就是现在写信,人也很难受。病中,人实在是难受的,思想不连贯,又做不了事,看不进书,只是想你,亲爱的人,你晓得吗?甜甜在受罪呀!我心里是多么痛苦啊!夜深了,宽旷的屋里,又冷又静,真有点害怕。毛头,快点回来吧!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呀!别人哪!不,不,这个世界上无论谁,我的心也不交给她了!既是上苍决定的意思--也是老天爷的心愿,我是你的。(毛头,我是你的!)我的生命原来就是和你必定相会的保证。我知道,你是上帝送来给我的,到死你是我的保护者。(毛头,到死你是我的保护者)
……
在病中,念起这些诗,我愈加想念你。如果你还记得妲姬雅娜,那么,我的思念比她的更痛苦、更强烈。毛头,我怎么办呀?这两天心里一直在盼着上海方面的消息,也一直盼着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可是,可恶的坏天气偏偏叫我生病,叫我心烦意乱。我希望一觉醒来,我的病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劳动,可以写作,生活也可以充实一点。毛头,相信我,这次生病一点也不怨你,我不是褊狭的人。相反,在病中,想起你纯洁无瑕的大眼睛,就仿佛觉得你在我身边,我还会笑起来。是的,在病中,我也这么想:我们俩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毛头,你相信吗?《春耕》是到了该有回音的时候了。为什么还没信呢?我真焦急。坐在床上,头又晕,腰又酸,想睡了。毛头,祝福我明天痊愈吧!让我亲亲你,希望幸福的喜讯明天飞来。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总有这个预兆。
拜伦说:"我一觉醒来,发觉……"我也希望!深深地吻你,拥抱你!
你的病中的甜甜
1972年4月6日晚9点半
一觉醒来,神志清醒了好多。想了想亲爱的毛头,就起床了。走到外面虽然还有点头重脚轻,但毕竟好多了。外面空气清新,地上潮湿。我想起了唐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一场春雨,吹落了多少看上去那么美丽的花朵!潮湿的地上细碎一片,而我的病好了。但愿我们的爱情,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希望新的一天,给我点燃起新的希望!毛头,此时8点已过,你们已在上班。你在干什么呢?回来吧,设法回来吧,甜甜是多么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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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往日的情书(60)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7日晨8点3刻
毛头:
今天已是4月9日晚上9点1刻了。7日,寨上放了一天假,我坐在屋里看了一天
书,很晚才睡。
8日,我出工了,可是,干着干着,就感觉背冷、头痛。下午,发觉我的病又犯了。一收工,我煮了点泡饭,吃完就躺下了。躺在床上,我的头剧烈地痛,有热度。半夜,我还在呻吟,在呼喊:"医生,有医生没有?"下半夜我醒了,热退了一点,就这样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今天早上,我起不来,感到坐起来就难受。一直睡到12点半,才挣扎着起来煮泡饭,吃了两碗又睡,发了一点汗。2点钟我再次起床,决定去久长看病。3点1刻到了久长,看了病,吃了药,并买了5斤菠菜,场已经散了。我拿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你的,一封是阿五阿五:我的邻居席与昌的小名。他后来成了我的妹夫。的。《春耕》现在在上海人民出版社,是解放日报社推荐去的,目前没有回音,大概不久就有消息了。谢揆初作为尖子人才到五七干校去了,劳动学习半年,回来以后搞整风运动。每个月可以回上海4天。这是阿五信中的两个重要内容。今天由于赶场去晚了,没有遇到程英,我想明天去杨柳一队。我在这个月要写出几个短篇。同时,这个星期六我决定去贵阳,在那里我寄信、拍电报,同时,跟姐夫、小哥哥谈谈。毛头,我很想你。过一个月,你一定要回来呀!
我心情很不好,就写到这里。吻你!
你的病中的甜甜
1972年4月9日夜9点40分
毛头:
今天是10日,8点半起床,头晕,吃药、煮饭、吃饭。吃了饭去杨柳一队,在杨柳三队遇到了程英,我跟着她去了生产队,在那里拿到了东西,帮她修了一道门,回来已是下午5点。猪油、干菜、咸肉,这不仅是毛头捎来的东西,更是毛头的深情、毛头的心呀!毛头,你自己为什么不留着吃呢?想不到我还要拖累你,要是《春耕》给我带来了出路,该有多好啊!我一定要加倍地偿还你。《春耕》正沿着一条艰难的、但是很正常的路前进着,这一点我是非常高兴的。但愿它能指给我一条美好的生活之路。毛头,你说对吗?我还没有痊愈,吹不得风,动不得脑筋。慰问团到县里了,不知他们将带来些什么?毛头,我决定本星期六去贵阳,一定去。在星期六那天寄信,回来的那天拍电报,好吗?出工真不合算,星期六出了一天工,星期日医药费花了7角。我必须学会休息,但是,我明天还是要出工去。风雨之夜》写好了,《第一课》只写到一半。毛头,我亲爱的人!最近,《贵州日报》上登了征文作品,文章不算好,但诗歌写得不错,你们排里有报纸,你拿到看一看。看到一首有特色的诗,要想一想,最好记一下笔记。人家怎么写?第一段,第三段……怎么开头?怎么结尾?这样多想想,把感受、体会、风格记下来,以后自己写起来,就可以用不同的内容写出有特色的东西了,那么,这种特色就属于你自己的了。你现在会用韵脚了,要进一步提高。本来6日寄了信,8日又该寄,可惜八九日我都病着,情绪不好一拖就拖了几天,今天才寄信。你要体谅我,在病中,我坐也坐不起来,更谈不上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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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往日的情书(61)    
毛头,深情地吻你!热烈地拥抱你!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0日
(请注意《牛田洋》、《海岛女民兵》、《新的高
度》3本新书。)
毛头:你好!
4月10日来信昨天收到,勿念。今天一早离开久长,现在我是坐在小哥哥的办
公室里给你写信。由于不方便,就写简单些,好吗?
收到信后,要迅速地去请假(或者选一个日子)。请完假后,不管上头批不批,你一定要去催
催,不能因为他不批而不催,这样不好。天天催要觉得不好,就隔天去催。我与小哥哥谈了,他也希望你早日回来,不必留在那里。在催了一段日子之后,你就可以申请转战。到了临近转战,你可再写申请,反正多写两次费不了多少事。如果按你信上说的,转战希望不大。毛头呀,有许多事情,你还不懂啊!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请假,催催,写申请,临近宣布名单时再写申请。否则你真想回来,有人还会不让你回来呢。不能马马虎虎,真的!毛头呀,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回来呀!收到信,如你觉得该拍电报,可以给小哥哥写信,说明原因,他会拍的。我就不拍了,好吗?毛头,千万不要以为成竹在胸啊!在这里给你写信较拘束,我想就少写点,回去以后,我一定写一封详详细细的长信给你,报告我这次旅途的一切情况。就写这些。亲你!愿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5日
17? 淑君致叶辛
甜甜:
自10日寄出信后,今天已是12日了,已有两天没有给你写信了。昨天原想给你写信的,可是,连续的加班(吃了中午饭马上上班,吃了晚饭又加班到夜里10点)搞得我一点儿时间也没有。今天学习结束已是9点多了,洗脸、洗脚以后,这会儿又是10点多了,但我必须给你写上几句话。这几天,我的生活算是较平静的,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我要在宝贵的青春时光里,多学一点知识。这几天,我读的就是《谈诗的技巧》那本书。甜甜,我现在常常感到知识的重要性,我不能再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了。大学填表的人已在检查身体了,上海女知青是顾瑞霖、陈为民和张慧君,五连有小胖、范永林和另一个上海知青,可能不久就要回县里了。最近,鲤鱼塘一号大桥的进展飞快,正在革命加拼命。由于"镇宁"路基问题,要耽搁我们的时间,但估计5月中旬就会全部竣工的。我决定这个月中旬请假,听到有转战的消息,就写申请。也就是学习散了后,叶文又去加班了,是排长约她去的。铺床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给你写的那封信的底稿,这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想不到那种庸俗的、丑恶的现象,竟在我的身上出现了。承熹,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第一次感到我在你们中间,甚至在你们家里是一个多余的而且是一个破坏者。我不想为自己辩护,因为没有必要。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但是,究竟如何,让事实来回答吧。这几天,我常常在沉思着如何做一个真诚的、美好的人?如何来珍惜自己的人格?这是你信中常常提及的。承熹,我会对得起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认为是我破坏了你们兄妹之间的关系,那我会自动离开的。你放心,我会很好地对待叶文,要比以前更好。毛主席明知道林彪要夺权,但还称他为同志,还要找他谈话、帮助他。何况,叶文是我们的妹妹?用毛泽东思想来看问题,就是要善于团结那些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甚至反对过自己并且已被实践证明反对错了的人一道工作。承熹,我不想多说了,我也不想再向你保证什么了。我知道,爱情不是用甜言蜜语说来的,如果那样的话,那种爱情也是暂时的、浅薄的。真正的爱情,是心灵的相通和融合,你说对吗?我深信这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承熹,这是爱情对我们的考验呀!我心里是很难过的,想哭,但不能!我必须坚强地对待生活,对待生活中的一切大小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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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往日的情书(62)    
承熹,时间太晚了,心里的话还没说完,为了明天的工作,我不能多写了。这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睡了,我也得睡了。最后,让我深深地吻你。愿沉着、坚定!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2日深夜
甜甜:
昨天就该来信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却没有信。昨天晚上7点钟才下班,很累,我想回家后一定能见到你的信,可是,希望却落空了。直到今天晚上才见到你的信,甜甜,你又病了,怎么搞的?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你身体不好,让我很担心,分别仅仅一个多月,你就生了两次病,这让我心里很难过,感到内疚,我能体会到一个病人的心情,而且,又是处在那样的条件之下。甜甜,你不要着急,不要难受,下个月,我们一定能团聚的。我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地爱护自己的身体,让一个健康的精神饱满的甜甜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好了吗?快来信告诉我。甜甜,这几天我们的工作很紧张,时常加班,就是不加班,也要学习到很晚,学习中央12号文件。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就是毛主席视察南方时沿途对干部的谈话纪要。因此,我常常感到睡眠不足,一上工地,就打瞌睡。今天看电影,我没有去,我要利用这个时间给你写信。明天是星期六,甜甜,你去贵阳吗?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今天,我听到一个好消息,我们这座桥下月上旬就可能完成,这些工人6月份就要转战了,民兵下一部分。甜甜,你快来信,我就去请假,到月底或月初,听到转战的消息,我就写申请,好吗?我相信,这个愿望是一定能够实现的。甜甜,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也收到叶给你的信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很难过的,这给你还未痊愈的身体一定又带来了不少痛苦,这是我十分内疚的。甜甜,我不怪叶文,这是由于我平时不注意生活细节和感情上的培养,以致使她产生了想法,当然,也给她带来了一定的痛苦。她不懂事,但我也没有当好一个姐姐,虽然我时时提醒自己,但一遇到具体事,就在感情上别扭了,尤其是过强的自尊心和任性,在脸上就流露出来。甜甜,我不想在这里为自己申辩,今后我们有机会细谈的。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也会相信我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了解我的人,我深信我是无愧于叶文的,也是无愧于我们的爱情的。真的,甜甜,我本来,是不想寄这封信的,因为,我想看看你的态度。但是,也就是由于我对你寄予无限的信任,所以,才把自己心里的一切想法,毫无保留地说给我最亲爱的人听。当然,有时我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为什么我要自寻烦恼呢?在家时,我是无忧无虑的,从来不受委屈的,可是,现在呢?在叶文的笔下,却是一个可耻的人,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不过,再想一想,我爱的是你,并不是她,我不能因为跟她闹别扭,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今后,我要对她更好,努力克制自己,不再任性了,真正做一个姐姐的样子。甜甜,你也不必为此烦恼,就像她自己所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事实会证明一切的。今后,她也会明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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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往日的情书(63)    
甜甜,叶文的这封信,一定也给你带来了烦恼,这都是我不好,是我引起的。通过这件事,也使我认识到,生活在社会上,必须要善于做人,善于说话,否则,别人是不会了解你的,哪怕是你的最亲近的朋友。这也让我学到了一点生活的经验。甜甜,请你放心,我一定学会忍耐,我要很和气地对待她,但要再像以前那样,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唉!我第一次看到别人这样评价我,心里十分难受,总想哭,但眼泪又有什么用呢?
甜甜,看到你的《春耕》正在经受着"考验",
心里十分激动和高兴,我多么希望它能顺利地通过这严峻的考验呀!排里的报纸,我是经常看的,看了一篇短篇小说和一些诗。我想,我也应该学着写一点短篇小说。不过,这里的时间太有限了,我很想念生产队里的生活,我想要是在生产队里,一定会多学一点东西的。《谈诗的技巧》至少给我解决了一个诗的概念和什么叫诗的问题。现在,已近10点了,不多写了,电影早就散了。我惟一的希望是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再让自己生病。这个星期日可能要休息,我再给你写信,好吗?最后,愿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头
1972年4月14日夜
18? 叶辛致淑君
毛头:我的亲人!
你10日寄出的信我今天收到,算来,你也好久没来信了。明天,我要去贵阳,一两天就回来。本来收到你的信我又不想去了,但想到小哥哥又要来接,所以,我还是去吧。这些天,可能是由于生病引起的,心情相当不好,话也不愿意多说,也没多少人跟我讲话。连写信都没有兴致。我后脑的神经痛,这种情况过去一直没有过,这次痛了以后,不知为什么不行了,写写东西要痛,看看书要痛,睡觉也要痛,这真糟糕!我在贵阳呆两天就回来,因为我心里总有一个阴影,好像你是不会转战回来的。也许是这个阴影一直使我心情不好?我的心情相当不好,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有时候我想明天就回上海,有时候我想到处玩玩,有时候又想写东西,有时候就那么坐着,什么也不做,看过的书一会就忘了。劳动又累又重,休息时又想入非非。这种不正常的心态使我想吼叫、想发怒。总而言之,我的心灵是很痛苦的。也许不久这种奇怪的生活就会结束了,命运马上就指给我一条道路可走。唉,不说这些了。星期二给你寄了一封信,星期三我出了半天工,搞院坝育秧,星期三晚上放电影《英雄儿女》。星期四,也就是昨天我把《风雨之夜》改好了。今天出工上久长买铧口,明天,我准备去贵阳。上海阿五给我寄来了一本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短篇小说集《新的高度》,我看完了。这两本书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算好。《春耕》在上海人民出版社,也许此时正在哪一位编辑的手中读着,决定着它的也是我的命运。我明知决定一本书的出版是比较慢的事,但还是很焦急。你不必羡慕上大学的人,在久长报个名就可以填表。这次公社推荐小代去,还不知行否,因为上面要"66届"的。我由于病着,走不动,没有去公社报名,考试的题目都是很简单的,如x2 4=8等等。毛头,快点回来吧!否则要我寂寞死了。每天躺到床上,我总要想你。我写不动了,就写到这里吧。愿你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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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往日的情书(64)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4日夜
毛头:
我已从贵阳回到生产队,下面,我详详细细地把这次旅途的经历讲给你听。星期六上午,我起床离开生产队时已有8点多了,踏着雨后的泥泞到了火车站。在10点14分坐上火车,11点10分就到了贵阳。在车上,我想:要是毛头跟我一起去,那有多好啊!小哥哥在站外接我,我们骑着自行车到了贵阳电厂。到了以后,洗了脸,就去吃饭。小哥哥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女宿舍,那里住着4个姑娘。我们和其中的一个姑娘,一起吃了一顿简易的中午饭:肉松、大头菜、酸菜汤。下午,我们同坐卡车到贵阳城内去了半个小时就回来了。我在百货商店买了一瓶辣酱,回来之后就给你写信,小哥哥忙他的事。4点钟我们同去洗澡,洗了澡回来就煮晚饭吃,是面条。大概小哥哥还在等那位姑娘,在那位姑娘来之前我已吃完,准备进城了。小哥哥送我到公共汽车站后就回去了。因为,我要看贵州省样板戏学习班演出的京剧《杜鹃山》,小哥哥已看过了。
我在城内逛了一圈,寄了信,看了看各种东西,天黑了,就进了贵州人民剧院。这是我离开上海以后3年中第一次进剧院看剧,剧的情节还好,就是演得不好,它描写的是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党怎样领导一支农民暴动队伍成长的过程。主角是个女的,党代表,叫柯湘。演员们表演得不好,唱得也不好。7点半开场,10点10分散场。
散了场出来,大雨倾盆,我没带雨具,冒雨回家。中途在春蕾广场一个人家躲了半个小时,在展览馆粗大的圆柱边躲了半个小时,在工人宿舍的铁门外躲了10分钟。但走到家,浑身上下全淋湿了,此时,已是12点。小哥哥在等我,他坐着看《参考消息》。我洗了脸、脚,他又煮了面条给我吃,吃完便睡了。我由于牙痛,不想睡,看报纸,但一睡着,醒来天已大亮。小哥哥比我起得早,6点就起来了,洗衣服、做饭,8点20分我才起来。起来后我看报,给上海阿五写信。不一会儿,昨天那位姑娘又来了(昨晚小哥哥是和她一起度过的),她帮着煮饭。大约10点半开始吃早饭,菜是咸肉、豌豆煮汤。11点过5分,我们三个人一起出门。昨天说好去南站的,但小哥哥却决定进城玩,可能是那位姑娘的意思。到了贵阳,我买了一个锅、一斤榨菜、一斤饼、一斤大头菜、修好了钢笔。那位姑娘做了一件衬衫、一条裤子。在开发票时,我才晓得她叫段大琴。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亚非乒乓球邀请赛》,还有《毛主席会见尼克松》等纪录片,看完电影,我们又一人吃了一碗甜酒粑,然后,坐车回去。车很挤,真烦人。6点到家,煮面条吃,那位姑娘和我们一起吃的。吃完面条之后,我看报,小哥哥画表,那位姑娘做杂事。8点多她告辞走了,小哥哥未留住她。8点半我表示要睡了,9点我们躺下。可惜我牙痛,好久睡不着,听着发电厂轰隆隆的响声,心里很不平静,一直到睡着。第二天,6点我们就起床了。小哥哥又陪我到车站,买了车票,我进了站。9点,我回到久长,10点,到了生产队。由于牙痛,我一边找草药,一边晒被子、衣服、整理房间等等。一天忙下来很累,晚上早早睡了。今天一早起床,煮饭、吃饭、出工,挑粪、挑灰,一天下来累极了。回到家,我不想吃饭,就趁着薄暮给亲爱的人写信。毛头,我真想你啊!在农村清静惯了,到了贵阳,昏头胀脑的毫无情趣,越发想你。所以,我只玩了两天就回来了。以后等你回来,我与你一起去,一定多玩几天,好吗?你也许很想知道段大琴--你未来的嫂嫂吧?她25岁,清镇卫城人,在水电一处工作,已工作多年。小哥哥在我眼中,是个绝色的美男子,这就是我所见到的。因为,小哥哥好多东西都放在她那里,连饭碗、包等也放在那边,做衣服等也是他付的钱,我才肯定了这个事实:他们已经成熟了。她从绥阳县调来,小哥哥去年11月份来贵阳电厂,共计5个月的时间。这是我想象的。我问小哥哥:"你什么时候结婚?"他先说:"早呢。"后来可能觉得不妥,又说:"没有条件。"我说:"什么条件?"他没有回答。毛头,这些我讲给你听,你可不要去问小哥哥。你只当不晓得,熬一熬,再过一个月,你就全看见了。若问,小哥哥对我就会有想法。这是我对你说的私房话,你千万不能去问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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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往日的情书(65)    
亲爱的人,你请假了没有?会回来吗?回来吧,我真是太想你了!毛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
想看见你,都想着你。这几天去久长念书的娃儿脚跌断了,我就少了一个邮递员,但我尽量托人把信寄到你身边去,好吗?
让我热烈地拥抱你,深情地吻你!我心灵中的天使!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8日晚
毛头:我的彩霞!
今天是19日了,已经有6天没收到你的信了,当我收工回来听到没有信时,我什么也做不动了,只能呆坐着,望着黑夜降临的山寨,心里很悲伤。也许,你病了?也许,活太重?也许……一连串的问号,亲爱的,你快快来信吧,我不能没有你的消息呀!
今天挑了半天粪,薅了半天洋芋,相当累,收工已是10点3刻,天都黑尽了。昨天晚上,由于想你,一直睡不着,12点多才勉强睡着,今天早晨6点就醒了。只要晚上想你,夜里就做梦,一夜要醒好几次。睡不着,思念你!毛头呀,你理解甜甜的心吗?今天是三月初六,月亮已升到空中,毛头呀,此时,你在干什么?学习、沉思、还是在想念甜甜?
这几天,天很热,烈日当空。春天,真正地来到了!毛头呀,我是多么的想念你呀!越是临近5月,我越是想念你。在梦中,常常看见你坐在我的身边,用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望着我,有时又温柔地吻我。毛头呀,5月的哪一天,你能真正地坐在我的身边呢?
这次去贵阳,我认真地看了毛线,因为,我想为你、为母亲各买一斤半,可惜都是膨体的。颜色很好看,但段大琴说:"膨体的毛线穿一段会变形的。"所以,我又犹豫了。有一种颜色是淡蓝色的,比天空的蓝色还淡,我想买一斤让你织了春天穿。小哥哥说:太不经脏了(我没有说是给你买的),所以,我没有买。好在5月份你就回来了,那时,我们一起去买,好吗?这次没去看小玮,有点遗憾,但是,小哥哥的意思说不要去了,我又不能固执己见,就依了他。
这些天来,乡村没有菜吃,有点不好过,但过几天就好了。还有,《春耕》正在"走运",现在下断语还太早,但是,上海方面来信说:只会带来好的消息,不会有坏的消息。这是我最最高兴的事。我把它藏在心底有好几天了,我想等待进一步的喜讯。可是,最近来信说:一时下不了定论,因为,已通过第一关往上送了。这些人是很忙的,再说审定结论要等一等。毛头呀,我一直在想,要是成功,那该是多好的事啊!
毛头,很晚了,我必须做事,准备睡觉。让我在山寨祝福你--我心灵的天使!愿你健康、美丽、聪明!
深深地亲你!温存地拥抱你!愿你坚强!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19日夜10时半
毛头:
7天了,没有你的信。是你没有收到我11日的信,还是邮车停了?还是你病了?或者出了事故?天哪,你为什么不写信呀?自从小妹11日的信我17日收到之后,整整好几天,没有铁路上的消息了。毛头呀,快快来信吧!这个月我6日寄了一信,11日寄了一信,15日寄了一信,可是回信只有一封,你再忙,也要给我来信哪!
明天,我决定去久长给你寄信,不管怎么样,快点来信吧!我身边没有邮票,邮局又常没有邮票,去久长的人又没有,再加上我前一段有病,信写得少,你生我气了吗?毛头,亲爱的人,快来信吧!明天寄了信,星期日我再寄一封,我决定两天至3天给你寄一封,哪怕去久长寄,也不耽搁,你快来信吧!10日以后,你怎样生活,我毫无所知,快点把你
的情况告诉我。毛头,快点呀!没有你的信,我的生活就失去了色彩,就显得混乱了。毛头呀,千万别出事啊!让我在远方祝福你,深深地亲你、安慰你!亲爱的人,常想着甜甜,给甜
甜来信。啊?!我的心乱极了……愿你平安!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20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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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民间的中日对话录:七日谈 作者:[中]山奇 [日]加藤嘉一


目录
序一:沟通:和合之桥
序二:两位“勇士”
Day1|觉悟 有
Day2|觉悟 情
Day3|觉悟 真
Day4|觉悟 生
Day5|觉悟 善
Day6|觉悟 美
Day7|觉悟 无
尾声
后记一:杯中余香
后记二:感谢北京


对话者介绍
山奇(ShanQi)
·著名音乐人
·著名导演
·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硕士研究生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和社会学学院美学在读博士研究生
·制作了CHANNEL[V]《非常中国》、凤凰卫视《音乐无限》、MTV《天籁村》《光荣榜》
·导演了第一届—第六届CCTV-MTV音乐盛典、2002MTV——LYCRA风尚大典、2003巨星旋风超级盛典、2005/2006“网络·娱乐·英雄会”Tom在线荣耀盛典、2006“感动·母亲”—大地之爱·母亲水窖公益颁奖典礼
·参与制作第一届—第三届MTV亚洲大奖在新加坡的颁奖典礼
·打造了中国第一位时尚女主持李霞,以及个性化主持人张峥、吴瓒、王翰涛
·担任过CCTV《艺术人生》策划人、CETV《艺术争鸣》主持人
·创作词曲:《古运河之恋》(王子鸣演唱)、《美人石》(李慧珍演唱)等
·励志自传《走在娱乐界的边缘》2006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山奇网站:
·山奇博客:http://blog.sina.com.cn/m/shanqimv
加藤嘉一(KatoYoshikazu)
·1984年出生。日本伊豆人。
·作为日本公派留学生在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就读本科,获2006年留学生学习优秀奖本科生奖。
·曾任北京大学日本人协会会长,现任顾问。
·2003年来到中国后至今,作为组织者、策划人、发言人、主持人参加过40多个中日交流活动、国际学术研讨会;如东京大学—北京大学“京论坛”、中国人民网—日本一桥大学“中日产学论坛”、人民网“强国论坛(中日)”、日本国际交流基金“留华网”等。
·作为评论员、嘉宾、作者参加过50多个中外媒体活动,一百多个采访;如凤凰卫视《全球连线》、中央电视台CCTV9《DIALOUGE》、CCTV2《对话》、CCTV4《同乐五洲》、中国国际广播电台《PeopleintheKnow》、瞭望东方周刊《东游记》、南都周刊、法制晚报《老外说事》、环球时报《奥运专版》、日本著名媒体NHK、周刊『东洋经济』、朝日新闻『AERA』、『论座』、共同网『MyOpinion』等。
·『产###合之路—中日产学论坛』(编委、论文作者)2006年由海洋出版社出版《回顾日中关系的2005年》(论文)
·能流利使用日文、中文、英文三种语言,经常担任同声翻译。
·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担任日语教师。
·爱好跑步、思考、沟通。
·中日交流的热衷观察家、评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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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的赠言(1)
加藤嘉一和山奇的对话有一种让人非得一口气读下来不可的力量,掩卷感到后生可畏。我和加藤嘉一经常在北京的各种活动上见面,知道他是中日交流的活跃人物。这两个人,一个对中国有着很深的了解,一个对日本有着强烈的了解愿望。他们的对话不是高谈阔论,而是从身边的小事谈起,充满了强烈的实践意识。这是一个属于21世纪年青一代的对话录,代表了中日年青一代彼此相互了解的强烈愿望,非常值得同代人一读。
——《人民中国》总编辑 王众一
前年,我在北京大学留学学习中文时,认识了加藤。在北京生活期间,我跟加藤一起度过了快乐并深刻的时光。加藤的上进心、执行力、沟通能力以及支撑这些的地道的中国话,确实令人钦佩。加藤促进了中日之间的相互理解,并将其视为自己的责任。这对于两国长远的发展极为重要。
而这次加藤与中国的音乐人山奇共同出版的《七日谈》是两国民间人在尊重对方立场基础上进行的对话,希望两国各界人士有机会认真阅读。
2007年4月,访问日本的###总理在国会演说中主张“中日两国友好交往,历时之久、规模之大、影响之深,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是罕见的。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历史传统和文明财富,值得倍加珍惜、代代相传、发扬光大。”我对此深受感动,并将铭刻心中。
中日关系正面临着非常重要的时期。为了加强我们这一代人的友好来往,迫切需要两国各界人士的不懈努力。在这个意义上,我很关注,也很期待加藤与山奇的《七日谈》能够成为两国人士携手写出的交往史中美好的一页。
——日本国际交流中心高级研究员 日本国前驻俄国大使
渡边幸治
中日关系的改善,取决于两国人民是否能够真正敞开心扉,进行“心对心”的交流。本书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这么一种交流。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朱锋
作为把“国际交流”当做人生的意义和生活的价值,从40年前创立民间组织,至今一直坚持超越国界的对话与合作的民间人,能够看到我的好朋友加藤与中国音乐人山奇共同出版中日民间交流的对话集《七日谈》,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随着时代的变化、“国际交流”的日益深化,促进相互理解,建立深厚的友谊很重要。与此同时,在相互依存不断深化的今天,通过交流实现自我变革,努力把自己居住的社会融入国际社会更是不可或缺的。而只有站在非营利、非政府立场的民间人才能更加有效地促进类似的交流。
在这个意义上,我相信,作为某种“催化作用”,加藤与山奇勇敢的行为将进一步推广真正意义的国际交流。
——日本国际交流中心 理事长 山本 正
今天,中日相互理解到底需要什么?我想,在两国之间广泛建立更多的“你”和“我”这样个人的、朋友的关系,是理解的关键。
“你”和“我”之间,虽然外表相似,但人生观、伦理观、价值观以及感性等方面却存在很大差异。我们需要“自觉”地认识到这一点,这“自觉”才是双方相互理解的关键所在。
此外,在交流方式与渠道日益多样化的今天,我们不应该把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放在政治与经济这个狭隘的框架里,我们的框架可以更加多元。
中日文化交流将有巨大的可能性和美好的未来。我相信,你从《七日谈》中能够读到这一点。
——朝日新闻中国总局前局长 资深媒体人 加藤千洋
我们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日本留学生加藤要我为他的一本书写几句话,我欣然同意了。战后几十年来中日关系发展的历史告诉我们,正是一代又一代像加藤这样的两国年轻人通过各种形式的交流,才让人们在困难时看到希望,在前进时看到方向。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 教授 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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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的赠言(2)
强烈的好奇感,使我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纷纷扰扰半个多世纪的中日话题,是如何在当下两国年轻人身上体现的?《七日谈》巧妙地以二人对话的形式,活灵活现地表现了两种思维:没有对错,没有优劣。有的是带给读者的不同视角与思考!著名的音乐人山奇,用写作的形式完成对人的思考。既让我惊讶,又让我觉得这是才华横溢的他,身上发生的又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导演 杨阳
今天,全球化浪潮日益深化,国与国之间的“墙壁”逐渐降低,人、物、信息、资金等各种要素都超越国境不断来往。此时此刻,我们应该深刻地认识到具有不同文化的国家或人民之间交流的重要性。而如何构建中日关系对于亚洲未来的和平极为重要,只有通过两国人民不断展开多层次的积极沟通才能实现。在这个意义上,我由衷地希望今后中日两国人民能够像山奇与加藤那样,在尊重对方立场的基础上进行积极的交流。因为,坦率真诚的交流才是中日两国、甚至亚洲人民实现相互理解的推动力量。
——亚洲和平贡献中心理事长 早稻田大学前校长 西原春夫
加藤嘉一,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本留学生,但他给人留下的印象绝不普通。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智慧的目光,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求知的激情,嘴里讲着一口地道的、富有思想哲理的、令人折服的中国话。无论是他策划、组织的大学生东亚论坛,还是他利用业余时间去给普通中学生教授日语,他都将促进中日两国青年的交流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当中。他与中国音乐人山奇的《七日谈》,从生活到文化,从经济到政治,从历史到今天,无所不谈,而且还能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达到相互的理解,实在是令人欣慰。中日两国的青年如果都能像他们这样交流,中日两国就一定能够实现真正的相互理解,就能世世代代的永远友好下去,就能共同为世界和人类的和平发展作出贡献。
——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主任 徐一平
去过日本六七十次,印象最深的是日本啤酒很好喝。围棋是和平年代没有硝烟的战争,但同时也是交流和沟通的一种方式。在和平年代,交流和沟通很重要。
——围棋九段 马晓春
我的好友山奇以其敏锐的感受、纯净的心境和丰富的表达能力完成的《七日谈》,给我们架起了一座通往心灵的桥梁。所以,我要向大家推荐《七日谈》。
——钢琴家 孔祥东
到日本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日本人有很多的优点,讲礼节,公共场合不打手机,不相互干扰等,有好多我们要学习的地方。但日本的人情味比较淡,日本的音乐比较西化,和我们的不同。我觉得,日本人,特别是年轻人,一点都不了解中国,中国的年轻人也不了解日本。所以,沟通很重要。《七日谈》让大家增加了了解和沟通的机会,我认为很好。
——音乐人 王晓京
我曾经在一家媒体上发表文章,号召全国的娱乐记者向山奇学习。为什么这样兴师动众去煽风,恰恰是山奇的“安静”打动了我。我是他来北京接触最早的音乐人,那时的他还是来自无锡的一个记者,但他的安静之中蕴含的大气和底气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和山奇面对面是很舒服的感觉,走到今天的山奇依旧是值得我去“吹捧”的朋友。
——乐评人 黄燎原
认识山奇好多年了,他是那种特别会去了解和理解别人的人。看了《七日谈》,我觉得换位思考很重要。通过对话和沟通,我们可以了解对方的国家,了解很多背后的东西,从而达成更多共识。
——主持人 李静
山奇在我心中,始终是个文化人,是一个有为青年的杰出代表。我最初认识他是在十几年前,他刚刚来北京,最初是写歌的,我感觉他是满怀梦想的年轻人。10年之后到今天,山奇虽然羽翼丰满,但他始终坚持过去的梦想和原则。在当下鱼龙混杂、热闹非凡的娱乐圈,山奇最让我欣赏的是他的不事张扬和谦和儒雅。10年时间,他和当初基本没有大的变化,他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纯净,对人依然真实,这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朋友们的赠言(3)
——歌手 常宽
我欣赏山奇,是因为他的自知之明和进退自如。在这样一个盛产噪音的时代,山奇代表了一种音乐所应该呈现的理想状态。我和山奇身上共有的是对音乐品味的尊重和价值的守护,与其让我制造“噪声”,不如让我的耳朵闭合。我崇拜贝多芬,是因为他创作了真正的人类天籁之音,我希望自己能远离噪声,与真正的音乐拥抱。我和山奇是好朋友,就是基于我们对音乐的崇拜和对自由的珍惜。
——歌手 程琳
我认识山奇约有10年,他的不张扬而做事却“不同凡手”,给我以深刻印象。他的外表如其人,心中很有底,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为他人的价值所摆布,也就难怪他能在这翻云覆雨的娱乐、媒体行业中一路行来,“逆流而上”。我想那是因为他看得清楚,还有他思路明确,并具有善于思考的能力以及他个人乐于体验人生和专业经验所赋予他的直觉,这些让他拥有别人拿不走的优势。
——歌手 韦唯
作为一个日本演员,我希望中日交流越来越多,中日关系越来越好。作为亚洲国家的邻居,中日贸易在世界上属于第一,但沟通和交流不够。我在中国拍戏,心甘情愿做事,我也会在日本的媒体上去介绍中国。山奇和加藤的《七日谈》,非常有意义,我要推荐给更多的朋友看。
——演员 矢野浩二
大道如山,大道如水。
——著名电视策划人 喜宠
作为一次自由的民间对话,《七日谈》贵在真诚的交流。山奇和加藤都没有对对方设置戒备心理,开诚布公,用比较常态的眼光看待对方,同时又不失对对方的好奇心,不偏激但也不回避问题。我很佩服他们的基本姿态。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日语节目主持人 王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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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有七日,上帝创世亦七日。
第一日:帝造天与地,昼与夜。
第二日:帝分海洋与土地,设植物花果。
第三日:帝以光定季节,司昼夜,以星辰传递光线。
第四日:帝布海洋万物,陆地禽鸟。
第五日:帝设地上走兽,终于,造人,分男女,以御众生。
第六日:从无至有,帝完成创世纪。
第七日:帝休憩,定第七日为圣日。
——《旧约圣书》
七代表一个轮回,一个轮回获得新的生命。
在这循环的七日里,我们对这七日里感悟的东西有所感动。


序一
沟通:和合之桥
两位分别来自中国和日本的青年山奇和加藤以对话的方式完成了这样一本名为《七日谈》的著作,起初听说此事时就有一睹为快的冲动。在纷繁复杂的中日话题中这两个年轻人会带来什么样的观念新意?读过书稿,既为他们的真诚所感动,也为他们广阔的视野和丰富而敏感的生命体验所吸引。他们的努力鼓舞了我们对于两国未来新一代的信心,也让比他们年长的我们惭愧,这样的事情其实他们的上一代人就应该做、也可以做,但显然做得不够。《七日谈》也引发了我关于“沟通”必要性和重要性问题的一点随想。
就中日互相间的研究和认知而言,长期以来似乎日本要远多于中国。大半个世纪以前就有学者指出:“‘中国’这个题目,日本人也不晓得放在解剖台上解剖了几千百次,装在试管里化验了几千百次。我们中国人却只是一味地排斥反对,再不肯做研究工夫,几乎连日本字都不愿意看,日本话都不愿意听,日本人都不愿意见,这真叫做‘思想上闭关自守’,‘智识上的义和团’了。”今天中国的日本研究肯定已不是半个世纪前可比,今天的中日交往也并非半个世纪前可以想象,但大多数中国人对于日本的认知又有多少实质性的长进?由此类推,我们对于俄国、对于印度的了解又有多深?在所谓的“地球村”里,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空间感,已经因信息技术和航空技术而大大缩小,但人与人之间、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成比例地缩短。而与技术能力包括军事技术能力的成长相对应的精神文化沟通能力能否同步跟进成长?这是人类面临的大课题。我一直盼望中国的电视台能够制作播出类似《告诉你一个真日本》、《告诉你一个真俄国》、《告诉你一个真印度》这样的系列节目,我认为这些选题恰恰是国家传媒的一份核心任务,而且同时应该有真诚而国际化的《告诉你一个真中国》在世界各地传播,当然精神文化的交流远不是某种作品形态的任务,而应该是持久丰富的系统工程。只有与对方的了解和理解深入了,心与心的距离接近了,和平与和谐才具备理性的精神基础,所谓的“威胁论”或者“崩溃论”也才会更多地失去市场。
两位青年朋友的对话体著作《七日谈》就是这种令人期盼的开端。真希望他们将这个开端延续成为周期性的规划,比如5年、10年对话一次,话题更集中,随年龄的增加、阅历的丰富、学识的累积,每一次对话会更精炼深刻。我们也有理由期盼中国与俄国、中国与印度等各国青年和学者之间能有这种开诚布公而又自然挥洒的系统交流,内容可以自由,形式可以多样,构成中国与世界交流百花齐放大格局中的一道风景。
日本驻中国大使馆前经济参赞津上俊哉曾深有感触地说:“像日中这种以互补形式达到双赢的两国关系在世界上比较少见。同时,像日中这样停滞不前,没有发挥出潜在能量的两国关系也比较少见。这实在让人惋惜,不仅为日中双方,还为整个东亚地区。”中日两国的有识之士都在期望双方沟通与合作的深化。
愿《七日谈》成为注入沟通之海的一股清流。
资深传媒专家 华人文化集团董事局执行主席 中华遗产杂志社主编  夏骏
2007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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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两位“勇士”
《七日谈》是中日民间人山奇与加藤经过一周时间的“交流”编成的一篇美好的故事。在我看来,两位“勇士”的行为的确符合我所担任所长的日本国际交流基金北京事务所“在中日两国,尤其是青年之间促进对话与交流”的方针。因此,我很高兴能够看到这次“对话”的实现。
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是下属于日本外务省的独立行政法人机构,旨在通过国际文化交流,加深各国对日本的理解,从而增进国际社会的相互理解,维护并发展良好而和谐的国际环境,为亚洲乃至世界的和平作出贡献。在这一方针下,我们北京事务所积极开展着诸如文化艺术交流、日语在中国的推广以及日本学研究和知识交流等各项工作。
没有中日之间的良好关系就没有亚洲的和平,而良好的中日关系也一定会为亚洲乃至世界的和平作出贡献。为此,增进中日两国人民相互了解的机会尤为重要,特别是年轻人的交流。交流才能加深相互的理解,现在的中日之间还是缺乏一些理解。值得庆幸的是,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于今年启动了中国高中生赴日本留学的制度,我衷心希望中国的年轻人能够通过这一机会多一些了解日本。 
我认为,我们人类能否在这美好的地球上长久地生活下去取决于每一个人发挥自己所拥有的才智,并努力去与各种各样的人们进行“交流”。为此,接触并学习异国语言是促进国与国之间交流的出发点。在这意义上,我期待更多的两国青年能够像加藤那样积极挑战类似“七日谈”的沟通平台。最后,我由衷希望“七日谈”能够成为推动两国民间交流、相互理解,最终使得两国社会更加美好的一座桥梁。
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北京事务所所长
藤田安彦
2007年5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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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2006年8月19日午后,一个充满了热度的下午。
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
一株高大的盆栽植物,张着肥大的树叶,把无数的绿色倾泻在室内。
山奇和加藤在东二环路边的一个高楼上,喝着冒热气的红茶,俯看二环主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
因为是礼拜六,周边都特别安静,我们的聊天就从今天开始。
聊天的主体是山奇和加藤——两个来自不同文化而又一衣带水国家的北大学子。
聊天的主题是关于中国与日本两国的历史、文化、音乐、电影、爱情、性、人生、娱乐、明星、艺术、审美、哲学、思想、建筑、旅游等方面的开放式的对话。


Day1 觉悟 有(1)
2006年8月19日晴
Day1|觉悟 有
有的是漂浮不定、变幻莫测、不翼而飞的。
关键词:无锡 伊豆 行政划分 成都 体育 语言 汉字 片假名 传统书法 武术 多元
中庸
山奇:加藤,上次怎么说起这次聊天来着?
加藤:上次咱们在上岛咖啡,随便聊天。因为正好说看了你的书《走在娱乐界的边缘》,我看完之后有一些感受,觉得那本书特别好,受了很大启发。然后,经过咱们共同认识到需要更多有意义的沟通,你就提出我们来进行这样的一次聊天、对话。
山奇:通过这本书我们可以帮助大家去了解对方。其实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这样,需要沟通。所以才想起我们来聊一聊各自的文化理念或者各自的不同认识。
加藤:是,首先是生长环境。您是从江苏无锡出来的,我是从日本伊豆出来的。
山奇:有一部小说叫《伊豆的舞女》。
加藤:我不知道现在伊豆还有没有舞女。(笑)伊豆是一个比较有特色、有风格的地方,是一个半岛,北边是富士山,周围是海,很漂亮,所以我跟您一样对家乡有着很深厚的情结。
山奇:我的家乡无锡跟日本的明石市、相模市是友好城市。上世纪80年代有一首歌叫《无锡旅情》,是无锡请日本的音乐人中山大三郎写的歌,在日本发的唱片,好像销量特别大。这首歌的影响在日本比在无锡的影响大,很多人都是听了这首歌到无锡来旅游的,每年有8万人呢。
加藤:我上次到过无锡。正好日本有关棒球的企业来中国支持中国棒球队的发展,我当时是翻译人、协调人。首先到了上海,然后到了无锡,从上海开车到无锡,大概两个小时。我跟那些当地人,比如政府的人、还有棒球场的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山奇:应该是在马山,太湖中的一个小岛,很漂亮。那里有亚洲最大的立佛——灵山大佛。
加藤:对。在那里。日本企业的工厂也好、办公室也好,其实挺多的,无锡和日本保持并促进着紧密联系。
山奇:因为接触的时间很长了,友好城市已经有20多年了。
加藤:其实现在日本跟中国之间的友好城市已经超过300个了。
山奇:这么多?
加藤:对,有300多个友好城市之间保持着密切的交流。
山奇:其实也是地方政府之间的沟通和民间的交往。
加藤:是。我的老家在静冈县。日本“都”是东京都,“道”是北海道,“府”是大阪府、京都府,“县”是我们最多的一个行政划分。
山奇:这个挺奇怪的,叫什么?
加藤:都、道、府、县。
山奇:但是都、县、府其实跟中国的地名好像挺相近的。
加藤:都、道、府、县之间关系是平等的,跟中国的省、直辖市、自治区的级别一样,一共有47个。县里面还有镇、市、区、群等,挺复杂的。我们伊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属于静冈县。静冈县和浙江省是友好城市。我们静冈县的足球很有名,日本国家队里面很多选手都是从静冈县出来的。
山奇:那是足球之乡啊!
加藤:是啊,据说,静冈县和浙江省之间的初中生、小学生经常搞足球比赛,这是友好城市的一个特点。
山奇:体育的民间沟通。
加藤:你刚刚提到友好城市,地方政府上有沟通的情况。我认为,对于国家来说最重要的主体就是国民、人民,所以政府之间达成协议并推动人民之间包括旅游、商业、文化、体育等的交流,这极为重要。
山奇:其实体育一直是每个国家进行外交的一个工具。
加藤:所以奥运会也好,最近在朝阳公园那边举办的青年田径锦标赛也好,我觉得挺好的,通过体育来交流。我以前是搞长跑的。
山奇:是吗?其实体育是一个特别好的外交手段。体育是一种竞争,也是体现力量或者技能的一种展示,所以它是最容易获得民众关注并吸引他们来参与到里边去的。我觉得从体育本身来说,各个国家之间都有相同成分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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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2)
加藤:你现在所从事的电视业,属于传播行业。现在媒体发展很快,在中国召开锦标赛也好、奥运会也好,全世界的人都能观看到。
山奇:可以关注到那个城市、那个国家发生的事件。
加藤:对我们国家来说,体育外交是有独特地位的。日本是相当单一的民族国家,而中国有56个民族。平时我们对国家的意识本身没有那么敏感。因此,通过体育这样的项目才能体现出我们的民族心态。
山奇:你们的运动员没有那么强烈的日本的意识?
加藤:日本是一个相当单一的国家,是一个岛国。虽然有这种潜在意识,但通常很难意识到,除非是被选上国家队员之类的。
山奇:所以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你是日本人。不会想这个?
加藤:平时国民也许没有必要想,这跟中国和美国是很不一样的。中国这么多民族,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中央政府需要有所作为。
山奇:我们都有属于中国的感觉。
加藤:就中国而言,就必须得有意地提高团结力和凝聚力。日本本身就是一个岛国,所以在国内不太容易感觉到我就是日本人。
山奇:但是日本也是多民族吧?
加藤:是多民族,但不多。
山奇:语言也一样吗?
加藤:几乎一样。
山奇:没有方言吗?
加藤:有啊,除了一些特别的方言之外,都能理解。比如,虽然我不会说大阪话,但听得没问题,可以沟通。这跟中国根本不一样哦。
山奇:不像中国的南北方语言是完全不一样的。
加藤:是,日本方言之间的差异可能就像南方人说的普通话和北方人说的普通话那样有差异而已。所以,从体育来看,只有比赛时才能意识到“我们是日本人”,因为日本队代表了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时候大家的民族意识就会体现在里面了。我觉得这种比赛是很有必要的。
山奇:其实中国也是这样的,中国也没有一定说平时都想着你是什么民族我是什么民族,大家本身就是在统一中国的范围里面。除非有人要###或者是闹独立,我们就要强调这是一个中国。通常我们不会去强调民族和民族之间的分别,还是一个整体。但是我觉得体育特别容易引起国家的一种自豪意识,特别是参加奥运会、亚运会。
加藤:还有世界杯。
山奇:所以跟国外沟通、打比赛的时候,特别能体现一种象征,代表祖国的象征。这个我觉得大家都是统一的,都是一种意识,我觉得这一点还是能够达成一致的。
加藤:没错。比如说,中国是一个多元社会,在江苏、广东、北京,其实大家吃的东西、气候等都很不一样,这方面跟日本还是有一定差异的。日本当然也不一样,在东京,人也很多、车也很多,而伊豆的生活节奏很慢,东京的节奏是很快的,特别快,有规律的快,但伊豆人都很轻松。不过,整体上在各个城市之间尤其是“生活规格”等方面具有一定的一致性。与中国的情况确实有差异。
山奇:伊豆就是特别休闲?
加藤:像中国四川的那种感觉,大家不着急去谋求东西。
山奇:我想起成都,成都就是休闲、慢悠悠的那种。北京就是特别快节奏的,上海、广州是节奏特别快大城市的感觉。这一点虽然国家有大小,但是这种区别还是相似的,有的地方特别休闲,有的地方特别现代。
加藤:嗯,我对这种“多元性”还是很赞成的,而且我们应该保持一个多元社会,这也是我们面临全球化时代的前提条件。比如说在江苏里面,南通、无锡、扬州、南京,每个城市之间也存在许多“差异”,这不是“差距”,我们应该尊重差异。
山奇:对,跟北方相比,江苏本身的各个地区还是比较相似的。但是从省内来比的话也有一些区别,语言也有区别。江苏省其实有很多方言,北方人听是一个话语,但是省内自己听就会有很多差异,有的也听不懂。可能苏北、苏南的方言相互就不太容易沟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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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3)
加藤: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普通话”是很伟大。
山奇:统一。语言的统一、文字的统一。文字的统一要感谢秦始皇,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统一了文字。
加藤:在中国什么时候推广普通话的?
山奇:国家作为一项政府行动来推广普通话是在解放以后。1949年解放以后,规范语言,以北方语系、北京话为基础。但是新中国成立前就有官话嘛,所谓的官话就是往普通话方面靠的话,大家都能一致。当时的电影也是普通话,但是那个普通话就不如现在标准了,只是大家往同一种语言去靠,实际上什么时候来规范这个所谓官话的要考证一下,应该是“五四”运动的时候。
加藤:我上次看《疯狂的石头》说的不是普通话,是重庆话。其实我都听得懂,但是对于有些外国人来说非常困难。所以我在中国看的电视节目也好、电影也好都有字幕。在日本,电视节目基本上是没有字幕。
山奇:我觉得像音乐一样,国外的Video是不上字幕的。我写过一篇《比较MV》的文章,我说这是中国的特点。中国的屏幕上面有很多字幕,是帮助大家去理解。因为中国多民族、多方言,可能这个字幕也是帮助大家去接受,否则不一定马上能理解。
加藤:对,这是对于各个民族表示宽容、尊重的做法,我觉得是挺人性化的现象。
山奇:帮助大家去理解嘛。外国人就更需要了,学中国的语言,看电影、看电视,可以一边听一边看中文,也是一种学习。
加藤:对,人类是通过五官来感受一件事、理解一件事的。我是日本人,日本的语言是由汉字、平假名、片假名组成的,其中汉字占很多。所以我们都看得懂汉字,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差不多。
山奇:我曾经学过一段时间日语,我还记得“世界”怎么说,发音好像“雪茄烟”,呵呵。当时我觉得可能表面上看文字有时候可以望文生意,可以知道大概意思,但是到后面越学越难,因为它的读音、语言、语系跟中文、英文也都不一样。
加藤:中文和日文之间很容易搞混乱。
山奇:表面上看是一样的,有些文字差不多,实际上意思不一样。
加藤:非常不一样,对日本人来说,不能说学中文很简单,其实相当难。
山奇:中文,我觉得应该是世界上语言最难学的一种语言。可能你学了1 000个字、2 000个字就可以用了,也能看报、也能说话。但是中国的语言同样的文字有不同的意思,语气不同就变了内容,有很多和中国的文化有关系,表面上是说这个,实际上指的是那个。
加藤:对,中国的语言是有历史、文化背景的。学好中文跟掌握文化背景、理解历史有关系。
山奇:对,你要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越多才会对中国的文字掌控越好。
加藤:比如说中国的语法,“我已经到了”、“我到了已经”,其实中国人不在乎,语法上可能有点错,实际上是可以的。但是日语里面语法上有错恐怕就成问题,在这点上日语应该说更严格一点吧。
在语法上特严谨,不能颠倒,这与日本人很细致的个性有关系。另一方面,在中文里的“差不多”、“到时候再说”,这些起到“缓解”作用的词,是很模糊的。其实模糊的用法在日文里也有。这跟英文不一样,英文是很直接、直率的。在这点上,日语和中文之间也有相似的方面。
山奇:日文吸收了很多中国的汉字,所以在文字的利用上可能有相应的用法。
加藤:其实近代以来,许多日本的汉字也传到中国,比如文学、艺术、医学等方面的词汇,并促进了中国语言学的发展。
山奇:对。我在北大读美学,“美学”这个词不是从英文直接翻译过来的,是从日文传过来的。最早中文“美学”的提法是日本人提出的,中国是在日本的基础上拿过来用的,所以这也是一种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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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4)
加藤:还有很多。博士、警察、代表都是。
山奇:是。包括法律、解放、劳动、民主、二重奏、小夜曲等等。其实说到交流,中国和日本是源远流长的,好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长达21个世纪。
加藤:遣唐史曾经被派到中国,京都和西安是一对友好城市,京都和西安都又是名副其实的古都,到现在他们两个城市规划的样子都是很相似的,由此看出,中日两国之间是一衣带水,有着悠久的历史交往。
山奇:其实说多少万年前日本和大陆是连在一起的,后来经过地质演变就慢慢分开了,而且日本很多地方,许多年前的祖先是中国人移民过去的,所以日本现在很多街道、房子或者有些村落都还保留着中国的那种风貌,其实这正是一衣带水。
但是从近代以来可能发展上有不一样,日本可能更加西化了,更多地学习了西方的技术和文化。
加藤:典型的例子就是所谓“明治维新”,日本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西方文化,可能中国还是保留了中国的传统那种。
山奇:因为中国五千多年的历史底蕴太深厚了。从目前来说,西方都要从东方来吸收历史文化的养料。
加藤:是。很多人说日本人根本地吸收了西方文化。我现在的感受是,虽然日本吸收了许多西方的制度,还有些其他东西,不过在根本上我们的习惯、风俗等还是属于东方文化,骨子里还是东方的。比如我们的思维方式、思想、礼仪、做人的方式,比如怎么尊重别人等。小学的时候,我学的就是中国古代的儒家思想。
山奇:因为我没去过日本,我的一些朋友去过日本,说当代的日本特别有礼貌,特别文明,城市修得特别漂亮,跟西方一样。但是我不知道日本的年轻人在接受了这种西方思想以后会变得怎么样?因为中国现在也是一个开放国家,中国的年轻人也在接受西方的意识,不管怎么样,这种传统的东西是不会丢的,我们吸收外来文化的目的,是为我所用,最后变成我自己的东西,不是照搬。
在最初的时候会拿来主义,搬过来用,但时间长了就融到自己的血液里边去了,成了我们带有西方元素的东方文化,可能是这样的。但是日本,因为接受西方的东西特别彻底,所以不知道日本的年轻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态?
加藤:这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其实有的方面是如此,每个方面都是不一样的。比如看看饮食文化,传统的日本菜里有叫做“怀石料理”的,过去在京都、奈良、名古屋等传统城市里面吃的,现在好多人包括年轻人也仍然喜欢,虽然吃的没有过去那么频繁。
山奇:这就是一种日本的传统。
加藤:但是我们现在家里几乎不吃传统意义上的日本菜。比如我问一个年轻人,日本菜到底是什么?他很困惑。
山奇:因为家里没有?他家里可能吃的就是意大利面、西餐的东西?
加藤:还有咖喱、拉面、炒菜等。日本很擅长的方面是“加工”。手工艺吸收过来通过改进又变成很独特的东西,所以日本人把原来骨子里的东西和吸收进来的东西两者之间进行结合的能力比较强。
山奇:上次有一个日本女书道家中村凤仙到我们班里来讲座,她是一个书法家,还带来一些日本出版的书。其实纸、书法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书出得特别漂亮,不是一个实用的书,是一种工艺品,特别精致。让你觉得是一种欣赏、一种美。她的书法也加了自己现代色彩的感觉在里面,是一种书法和绘画结合的作品。所以我觉得可能这一点上也是继承或者吸收和发挥的一种功能。
加藤:我不是书法家,对书法本身不是很理解,但包括现在,比如说中国的家长让孩子们上辅导班,日本家长也经常让孩子们上辅导班,其中报名最多的辅导班之一是书法班。
山奇:为什么要让孩子学书法呢?
加藤:因为很多家长认为书法是最基本的修养,通过书法他可以平和自己的心态,可以练字,也可以培养做人的风格,也是某种尊重传统的感觉。我上小学的时候,并不想上书法辅导班,但是我妈妈说你学这个一定会成为很成熟、懂事、有道德的人。后来我上了大概五年之后,字写得漂亮了一点。我觉得书法是很漫长的过程,现在城市节奏那么快,但是书法还是慢慢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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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5)
山奇:练书法的人其实是为了调理身心,是修身养性,像钓鱼一样。我觉得书法是以柔克刚的,毛笔是软的,整个运笔是柔的,但为什么叫力透纸背?就是毛笔写的字力度可以透过纸到背面的,所以是有张力的。看上去是软的,是典型的以柔克刚的东西。会培养人的一种个性,有柔的一面也有刚的一面。所以中国人对书法其实是很崇尚的,因为中国的书法历史是太悠久了,有“颜筋柳骨”之说,王羲之、唐宋八大家等等。中国的书画是一家,画画和书法是一体的,所以书法这里面的奥妙是太深了。
加藤:有动的一面,也有静的一面,像太极拳一样。其实我也会打太极拳,动作没那么多,但会出很大的“力”来,可以感受很多深层的东西。我觉得书法也好、太极拳也好,是培养人修养的。怎么在自己心里面平衡?在这么一个复杂、充满着不确定性的当代社会里,怎么样能够保持人的风格?实际上从书法、太极拳等里面可以感受到。其实太极拳在日本很有名,还有少林寺也很有名。
山奇:但是在中国,太极拳和少林寺都是学武的人或者年纪大的人在做,小孩反而少。少林寺可能有小孩在练少林拳。还有书法也是,现在学书法的小孩不太多。所以我觉得这一块其实我们也是要引以为戒的,应该是让多一点的孩子去进行这个传统的教学。
其实中国现在也开始恢复传统了,有很多城市都恢复了国学教育,让孩子读经。因为中国传统的经文或者《三字经》、《千家诗》、《百家姓》,或者传统的儒家思想的文化,是特别可以帮助一个人去树立他的人生观以及为人处事的原则。
因为“文革”以后很多传统都破坏了,其实“文革”到现在已经有30多年了,一两代人过去了,所以现在又意识到传统教育对孩子的帮助是非常有用的。
加藤:因为我平时在北大学习,北大的学生其实都挺聪明的,而且追求一件事的心态也非常坚强。但有时我很怀疑,觉得很多年轻人太朝着西方的方向走。有些物质化、功利、实用了。怎么也得学好西方的东西,毕业之后怎么也得去美国,只要去美国,一切都是可以的,有一种崇洋的心理。
我对很多中国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学习英语也持有比较反对的态度。一个人能用母语理解“事物”之前盲目吸收国外东西是很危险的,影响到他面临人生价值观的大事。当然,这种心理状态我觉得很正常,比如说中国要举办奥运会,2010年也有上海的世博会,我们日本人也吸收过西方好的东西。反正我们年轻人怎么能够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搞适当的平衡是个推动社会进步的关键问题。
山奇:其实我觉得很正常,现在很多外国的年轻人到中国来读书、工作,因为他是西方的,他觉得东方有神秘感,所以东方的土地对他有吸引。
对东方人来说,西方也有神秘感,因为他也不了解。所以有这个追求去西方学习、工作,我觉得都很正常。只有当他去经历了,他才会来判断东方文化对他的重要性,所以你不让他去他反而不了解,这样他反而会在眼界上不开阔。
我觉得一个人要开阔眼界、开阔胸怀,就像中国古代说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其实我们今天有机会走到国外去看看、去了解,我觉得也是正常的事情。而且我相信中国在世界的位置来说,是一个成长中的国家,它的发展空间非常大,所以它将来对海外的吸引也会很大。
我觉得成长的空间、能力的施展,将来在中国有非常大的用武之地。所以我相信很多年轻人去了国外,会学到国外一些先进技术、先进理念,再把它带到中国来,我觉得对中国会有更大的提升和帮助。
加藤:对。上一次我正好上过CCTV-9的“今日话题(DIALOUGUE)”,谈到现在中国一共有14万以上的外国学生学习,这里面有什么样的背景呢?为什么这么多人来中国读书?中国真正是什么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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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6)
首先谈到目前中国经济发展得很迅速,对外国学生来说有许多潜在的机会,所以来中国求学。除此之外,我还提出了东方文化是充满神秘感的,文化吸引着外国学生。这是我从小到今天怀有的看法。
我在2003年来中国之前,一直觉得中国是很神秘的国家,感觉根本没有深刻了解。不过,因为在日本的“道德课”里面,中国的古代思想是占许多部分,世界史课里面,中国史的内容是最多的,所以还是有机会接触中国的。
山奇:但是还是不了解。
加藤:嗯,对我来说,越接触、思考中国,越觉得中国很神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太漫长了,到底会形成什么样的民族?
山奇:会变成什么样的国家?
加藤:对。到中国后我还是觉得自己了解了一些。
山奇:来中国三年了,你觉得中国对你的印象跟你原来想象的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
加藤:相同的话,中国确实很大,而且中国人做事情做得很大胆、很大方。
山奇:很有魄力。
加藤:我觉得很有“爆发力”,还有“多元性”。其实这点是我来中国的前后感觉最不同的地方。我以为中国是什么都一样的国家。以前通过历史课,学到中国是中央集权的国家,以为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上都是很统一、单一的。但我到中国之后产生了不同的理解,这是最大的感触。中国是很多元的,每个人说的普通话都有独特之处。我是在北大上学的,我跟北方人南方人都接触,其实说话、思维方式、习惯等都很不一样。而且有些人喜欢吃辣的,有的人不喜欢吃辣的;有的人个子很高,有的人个子很矮;还有潮汕、广东那边,觉得说话很像外语。总之,中国是很多元的,吃的、住的、文化、气候等等,多元化的社会,但政治上还是统一的。这是一个最大的感受。
山奇:对中国你有误解的地方吗?
加藤:也有误解的地方。其实我来到这边之前,回想起来当时有很大的误解,因为有些方面我觉得中国毕竟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当时以为中国比如在教育、社会体制方面是很落后的。
但后来发现中国年轻人的向心力是很强的,包括中国的娱乐、电影、音乐都很感人。应该说,自己已经彻底改变了对中国的印象,就是说中国也有相当发达的方面。
山奇:原来因为不了解,觉得很落后?
加藤:对。而且我过去经常受欧美对中国评论的影响,他们经常强调中国是很落后、不文明的,指出许多毛病。
山奇:他们会说中国不讲人权,会说中国不发达?
加藤:嗯。不过同时也有许多西方评论是正确的,比如说中国交通情况,还有人的文化素养,包括随地吐痰等,这些事情我觉得中国有些方面是需要改进的。到这里之后才真正感受到了中国正负两个方面,也有未知数,感到很新鲜。
山奇:你觉得在中国,就目前你接触到的环境和这些年轻人有哪些不太好的现象?
加藤:我觉得中国年轻人相对来说有些个人主义化,缺乏团队精神,这是很明显的一面。
我经常策划一些国际交流活动,其中也有中国人和日本人,有时候还包括第三国家的朋友一起搞活动,这时候明显感觉到中国人缺乏团队精神,比如在中国“开会”往往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在日本开一个会很快就完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有序地结束会议。因为日本在开会之前完全是作好准备的,会议只不过是确认事情的平台而已。但在中国,包括北大里的学生、我接触过的一些大企业,许多开会整体上是没有系统准备的,心理上、材料上的,大家说的都很“厉害”,主张个性,但是最终达不到有效的结果、共识。包括足球,比如中国队,其实个人能力很强,但稍微缺乏这种团队精神。
可能这样说会产生一些误解,从个人能力、个人水平来看,我觉得中国人很强,从人才的角度看,比日本更有优势。但人不可能是孤立的,达到任何的结果都要有一个配合的过程,任何主体都需要跟他人、社会配合。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日本人的团队精神比中国有优势。所以如果对目前的中国年轻人指出一点的话,出于个人本身发展也好,都要有团队理念,这样才能激发自己的潜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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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觉悟 有(7)
山奇:就是个人和集体是相辅相成的,这个我倒是同意的。因为有人说过“中国每个人都是一条龙,但是三个人在一起就成一条虫了”;说“日本人一个人是虫,三个日本人合在一起就成龙了”。他们会把每个人的特长发挥出来,作为团队精神,可能大家也知道这一点。中国人现在很多方面是很个性化的,但以前中国人是不强调个性的。
加藤:为什么?
山奇:因为以前中国人要讲究中庸、谦虚、好学,不张扬,但可能是表面的,他也许会在暗地里做一些手脚,所以可能在这方面有这样的劣根性。但是作为中国人,我们自己站在中国的立场上,中国人的缺点虽然很明显,但是优点也很明显。中国人可能在世界上来说属于最聪明的人,他们的思维、思想、接受能力,他们特别善于去捕捉信息。所以你会看到国外大学比赛获奖的很多都是中国人,因为特别用功。但是有些可能因为教学或教育方法的问题,在开拓性思维上会稍显弱一点,可能在强化性的教学上可以达到一定高度,在记忆、吃苦耐劳方面,其实都是一个优点。
很多优点和缺点其实是相互的,很明显的优点就会带来很明显的缺点。
天渐渐地黑下来,二环路上的车流来来往往,车头与车尾的灯光汇成一条现代工业产品的流光带,很是壮观。屋里也亮起了灯光,却是另一种温暖感觉。山奇和加藤停了下来,结束了这一天的谈话,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个开始,显然山奇和加藤都被谈话中那些意外收获深深地打动,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夜幕下的北京,让人看到了另一种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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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1)
2006年8月22日晴
Day4|觉悟 生
今生今世,所有的人都走了,
星星和树叶不会先你而去。
关键词:变态 压力 单一性 生命力 明星 出版 工作时间 离婚率 酒文化 家庭财务 寿命 饮食状态 睡眠 心态 思想 成功 做人 爱情 性 婚姻 读书 读人
山奇:我有一个问题,因为对我们中国人来说,只是我们的理解,日本人有很多变态的行为。
加藤:比如说?
山奇:因为我们从媒体上看到的东西,最典型的吧,他们说日本什么都能买卖,有很多人去买小女孩穿过的内裤,而且是在路上脱下来的那种,然后收集在瓶子里。还有人买什么屁,好像也收集在瓶子里。我有点不可思议,这种东西到底说明了一个什么样的行为?
加藤:虽然我对这些行为表示怀疑,但另一方面我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是有背景的。我们应该主动去分析一下。比如说七八十年代,那时候日本整体的国民追求经济上、物质上的发展,那时候我觉得变态行为应该是比较少的,大家都有理由、有动机去做事,去工作。
山奇:有事情可以去做。
加藤:对。因为他要推动现状,他就必须要努力。但是如果社会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很多人觉得还要追求什么东西?没有追求了,这种情况下人会怎么样?就是对现状表示不满,人会走到极端。刚才你说的很对,那些内裤不是买的,而是偷的。如果有卖内裤的人就一定是偷过的。
山奇:有人说当场让人脱下来就买。
加藤:嗯,我也听说过。那些人就是对现状不满,对社会不满。其实也是心里空虚的状态。比如有失业、下岗的没有事做了,感到无奈,这样还不如走到极端,觉得明天死也无所谓了,只要现在痛快就好了,这样他会更走极端,他就偷内裤。我觉得变态的出现背后有很大的社会背景,我觉得一个社会特别活、特别热,就是说,人们都集中过日子、做事情的时候那种变态,应该很不容易出现的。
山奇:越是在兴旺、繁盛、奋斗的时期反而没有变态?
加藤:是的。而且我觉得日本全社会很容易忽视或者看不到弱势群体。我说过,日本是一个单一性浓厚的国家,也可以说是中央集权的国家,所有的信息、规格似乎都集中在首都东京,好像东京的标准、文化就是全国到处通用的。
山奇:他觉得东京是中心,我的文化就是大家的文化。有点像美国,美国人说我是中心,就是世界的中心。(笑)
加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很不容易看到弱者的存在,听取弱者的声音,那样就会发生走极端的一群。这跟恐怖主义一样,越给极端的人压力他越容易成为变态。总之,变态的出现背后有很大的社会背景,而且变态往往是弱者,往往是所忽视圈子的人。作为严肃的社会问题,包括政府、机构、个人等都一定要关注他,人是需要被关注的。
山奇:其实我觉得中国也有很多生存压力,但是我觉得中国人特别能够忍辱负重。像西方有很多人,一个小事情就寻求心理帮助,所以心理医生的职业特别流行。但是在中国很少,中国人其实特别需要心理辅导,但是很多人都忍着,所以我觉得中国人的这种心理压力要放在西方人身上他们早就自杀了,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但是中国人还活得很好,能够去扛。包括生存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环境的压力,对于未来不可知的那种压力,很多的压力,物质的、精神的都有,都能够去忍受,所以中国人其实是特别能够忍辱负重的人。
加藤:对,我觉得我自己到中国以后已经能忍受很多了,比如在地铁里、在公车里面那么挤,生命力很强。
山奇:中国人生命力很顽强,他有目标,为了我的目标就去忍受,每个人都这样。但是如果这种忍受越来越多的话,也会产生一种心理不健康,其实中国有很多人是需要心理辅导的,包括我们的明星。


Day4 觉悟 生(2)
中国的明星其实很多人都有很多不正常的心理,我自己还是很多人的心理辅导师,我会去帮助他们,疏导他们。其实他们很需要倾诉、帮助,作为被大家关注的人物他们其实在这方面是弱势,因为他不能暴露自己的不足。在人前他需要表示我是有光环的、优秀的、我是偶像,所以他不能去展示他不好的地方。但是他身上确实会有问题啊,时间长了他会心理不健全。所以有些人受到压力就觉得我想退出娱乐界,息影了,不拍戏,他就是受到过多的压力了,心理产生了不健康情绪。
我不知道日本的艺人有没有?
加藤:有啊,可能日本的明星某种程度上更残酷一点,日本的每个媒体都是商业性的,所以他们经常每时每刻都追求明星的突出行为、丑闻或者不好的行为等,反正能够引人注目的消息,比如哪个明星在街上跟谁手拉手,马上拍下来,然后马上暴露给社会。其实这方面在中国稍微宽松一点,比如在朝阳门唱歌的“钱柜”里面经常能看到明星,在日本的话是不可思议的,明星不可能在外面随便自由走路的,一定要有保护他的人,他也戴墨镜,假装自己,一定不能公开自己,只能在电视上。他没有自己的生活。我觉得在日本当明星很艰难。
山奇:这很辛苦的。因为这种现象有过,中国之前有一个选秀出来的明星,到处受追捧,他去哪儿都会引起轰动。我对他的评价就是他是一个悲剧人物。他被关在一个大众的视觉所编织的监狱里,没有自己的自由。他以失去自由成长的空间为代价,换取了名利,所以我说他是一个悲剧人物。
加藤:如果你把悲剧人物这么定义的话,日本明星里面大部分是悲剧人物了。他走到哪儿被拍到哪儿,完全不自由。比如说包括政治家某种程度上也是公众人物,到哪儿都有记者,与明星一样,从他的家到办公室,首先一定会被记者问到、拍到、查到。他回家又有记者等着他。
山奇:他的私人生活得不到任何保障?
加藤:也没有保障吧。
山奇:只能关在屋里?
加藤:除非到位于特别偏的别墅。
日本每个明星都有一个保护的人——GuardMan,就是公司派来的,因为任何一个明星都属于公司,公司会派来一个人保护他,包括他的健康安全。他的任务还包括你刚才说的心理辅导,Guard Man会管明星的一切生活,反正在日本做明星很辛苦。
山奇:所以我说舞台上的光环不等于生活中的光环。
日本的记者那么做是不是他们的报酬很高啊?
加藤:在日本报酬最高的职业之一就是媒体人。日本的媒体人里面也有一年的收入超过1500万日元的。
山奇:合到人民币多少?
加藤:100万多一点吧。
山奇:中国的记者没有,中国的记者收入太少了。
加藤:记者,还有编辑,都差不多吧,到35岁左右一年收入应该超过100万元人民币吧。
山奇:就是每年的年收入都可以成为百万富翁。
加藤:而且凡是跟工作有关的,采访别人吃饭的钱都可以报销。
山奇:等于工作,我采访你我请你吃饭,可以报销。在中国,明星要宣传,请记者吃饭,明星掏钱。
加藤:在日本出版是赚钱的机会。
山奇:在中国出版挣不到钱啊。我的书出版的也挺好的,我有版税,但版税很低。而且我还要送朋友、记者。
加藤:中国有很多现象令我很吃惊。在日本就不一样了,如果写得好,出版确实是赚钱的机会。除了学术教材之外都有可能赚钱,有人写了一本书赚过1亿以上日元。
山奇:为什么呢?日本人买书很多吗?
加藤:要看情况吧,人们经常在地铁里面看书,不说话。
山奇:是什么样的书呢?因为中国是通俗文学、偶像文学、青春文学,比较挣钱,盗版也很多。但是严肃文学一般都不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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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3)
加藤:也有挣钱的啊,比如村上春树。
山奇:那肯定了,是著名的作家。
加藤:总的来说写书需要时间啊,假设写一本书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买的人特别少,最终要赔款,一年之内就没有钱了。但是他写得好当然会赚很多钱,他的版税大概能拿到10%到15%吧。
山奇:中国也是一样。
加藤:上次有一个日本人写了一本书叫《国家的品格》,他这本书不到1000日元。就是所谓“单行本”。我能感觉到,现在日本人好像追求简单明了、通俗、容易理解、很薄的书,而这本书恰恰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了朴素的道理,它就得到许多人们的认可和关注,结果卖得相当厉害呢。
山奇:我觉得我的另一本书会很好,就是上次我说的我要把365天“一日一言”用中英文双语写成我的人生感悟叫《山言奇悟》,再配一天一幅漫画,那个会很好。
加藤:“通俗”是个特点,不过卖的时候要有策略。书的买卖及其社会反馈就是笔者与读者的沟通、对话。因此这一定涉及切入点、策略问题。策略错了,原来很有影响力的东西也会昙花一现、逐渐消失掉的。比如如果你要把你的书在日本出版,宣传就很重要,封面要稍微漂亮一点或者放您最酷的照片什么的(笑)。
山奇:因为里边有漫画嘛,这个挺好的。(笑)
动漫产业是未来的一个文化产业,中国有很多进口日本的图书,漫画的东西特别流行。包括中国有很多电视剧是根据日本的漫画改的,如《流星花园》是根据日本的漫画改的,特别火。日本电视剧前几年我觉得特别火。
加藤:在日本,连续剧、电视剧、动画等都特别流行。
山奇:以前有一部剧叫《排球女将》,在中国特别火。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一个排球女运动员很青春、漂亮,努力奋斗,受到了大家特别的追捧。
加藤:日本人看电视的比例是挺高的。
山奇:日本人的工作时间有多少?
加藤:规定是每天工作8小时,一周休息2天。
山奇:跟中国一样啊,中国也是8小时。
加藤:但在日本几乎没有人遵守。
山奇:不遵守8个小时,还是不遵守2天?
加藤:都不遵守。比如有一个情况,听一位日本外交部官员的妻子说,她一年以来晚上只见到她老公3次左右,老公一直在单位里面工作回不来。
山奇:那普通职工呢,比如工厂的工人、公司白领呢?
加藤:在日本的工人跟中国不一样,日本很多人是从事第三产业、服务业等。大部分公司的职员都特别累,包括民间的、国有的,大概一周能休息一天就很好了。比如,我爸爸每天工作平均大概15—16个小时,几乎完全没有能一周休息一天的情况。
山奇:那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加藤:所以日本的旅游消费是最高的,很容易理解。
山奇:有休假,花钱去旅游。
加藤:平时不花钱,哪有时间花钱啊。
山奇:就靠旅游花钱。
加藤:对啊,日本的储蓄率是世界上领先的,人们不花钱。在日本最有钱的是谁?就是老人,因为他们工作到60岁,平时不花钱,老了以后又不能花钱,应该说不知道怎么花钱或者不知道花到哪才能得到快乐。这是一个社会问题,必须得让老人好好消费激化经济循环。
山奇:我还发现有一个问题,日本人年轻时特别忙,就是日本老人退休了,没事干了和老太太出去旅游。旅游回来就离婚,说有这个现象。原因是之前大家在奋斗,一个顾家一个顾工作,矛盾冲突特别少。退休后出去旅游,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不和谐,然后发生冲突,然后就离婚。
加藤:在一定程度上,这跟当前中日关系一样,交流多摩擦就很多。现在还有另外一种与中国相同的现象。在日本几乎没有传统的男尊女卑了,老公在外面工作老婆在家里干活,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少了。日本人的出生率就很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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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4)
山奇:日本人也是一个孩子?有没有要求只要一个?
加藤:没有啊。日本最近还鼓励男女好好结婚、好好生孩子呢。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女性也跟男性差不多了。家庭里面老公一直在单位工作,老婆也在单位工作,回来以后只是睡觉,一直在分开的状态。退休了才知道两个人该怎么融洽相处的生活。
山奇:因为时间一多,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就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加藤:还有一件事,所谓“不良少年”的出现。日本为什么不良少年那么多?就是因为家里没有人去管,没有人去爱他、疼他,孩子就会很孤独,这样只能在外面失控地玩,因为回家没有人在,没有人给他做饭,日本的这种现象都是有内在联系的。
山奇:日本妇女现在的地位呢?日本提倡男女平等吗?
加藤:当然提倡,大家一样出去工作,谁的能力强谁工资就高,一般都很平等。虽然从结果来看,男性还是稍微占优势。
山奇:住在中国的日本人喜欢酒,经常晚上去酒吧。中国是酒文化,日本也有酒文化吗?
加藤:有啊。
山奇:日本人主要是缓解压力。但中国人不一样,中国人是办不成的事喝酒就能办成;以前为了搞创作,比如李白斗酒诗百篇。
加藤:据我所知,日本的酒文化没有中国那样多元,种类没有那么多,中国到处都有,有酒精含量高的、低的。比如著名的二锅头(笑),主要是白酒,还有啤酒,青岛的、北京的、哈尔滨的,到处都有。日本则没有那么多样,啤酒应该是世界共同的。日本的酒精度基本上都很低,大概不到20度,喝酒对身体健康一定也起到作用,冬天很冷,这时候喝了酒就可以暖和一点。还有,酒本身能够起到促进人与人之间沟通的作用,比如应酬谈事时,先喝点啤酒,稍微脸红了一点,又喝清酒,差不多稍微醉的时候才开始谈商事,这种文化和中国的是相似的,搞应酬。
山奇:喝了酒好谈事。
加藤:喝完酒能创造机会,酒也能够带来价值。
山奇:中国经常是谈合同签不下来,就开始喝酒,喝到醉了,第二天合同已经签完了。但我觉得这样肯定会误事。
加藤:日本没有那么厉害,可想而知,酒可以促进交流、沟通,但日本还是私下好好喝酒,跟他建立友好的关系以后,真正签合同还是在清醒的时候进行,要不然是违反规则的。签约是最基本的社会规则之一。
山奇:因为我是不太主张喝醉酒的,我不喝酒,我觉得喝酒当然可以放松自我,借酒浇愁什么的,但是确实喝酒就会麻木自己的神经,判断就会不清晰,说话就不负责任。可以说了不算,怎么去办事?所以我对靠酒文化办事的本身是不赞同的。
加藤: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办事和放松是两码事的,办事是很正式的事情。其实我是挺能喝的,我也能喝白酒,不过能喝不等于想喝,我是不太喜欢喝。这也可能是遗传,我爸爸、爷爷很厉害。喝完酒以后有时候反而更坦率一点,这样跟别人交流的时候很谈得来,但我也反对以酒办事,办事是很严肃的,一定要在清醒的时候。
山奇:喝完酒有时就没有原则了。
加藤:嗯。我同意。不过酒文化确实很有意思。
山奇:通常很多人喝酒是觉得人与人容易沟通和交流,他们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喝酒?
加藤:你是不能喝吗?
山奇:我可以喝一点,但是我不爱喝。可能很多人是愿意通过酒放松,因为他平时把自己禁锢了,他的心胸没有打开,喝酒容易放松,打开了说真话,他是靠酒说真话。但是我不靠酒就可以说真话,我的状态跟有些人喝酒以后的状态是一样的,我心胸又打开、又清醒,所以很好啊。
加藤:我觉得很多喝酒的人,有些脆弱,每天工作很紧张,只能通过喝酒来放松自己。
山奇:减压嘛。在北京的很多日本人去酒吧、韩国人去酒吧,他们每天晚上在那儿喝酒,他们下了班不回家。在日本也是这样吗?下班先喝酒?


Day4 觉悟 生(5)
加藤:对,这是他的工作之一,社交工作。(笑)
山奇:我觉得有一项政策特别好,在中国的日本公司,他们员工的工资只保留一点给这个员工,大部分划到他老婆的账上去,是吗?
加藤:对啊。
山奇:我觉得特别好,因为他保护了老婆的利益,他不敢随便离婚,因为钱在老婆手里,保护了家庭的稳定。
加藤:对啊,在日本,财务基本上是由老婆来管的,大约90%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
山奇:日本的财务90%以上是老婆管的?
加藤:我觉得是。但刚才我也说了,现在很多老婆也工作了,但仍然由老婆来管,我从来认为女性比男性更强、更优秀。
山奇:对,女孩子可能掌控力大一点,男孩子可能花了就花了,喝完酒就随便花。
加藤:比如我家里就是,我爸拿这个月的薪水之后首先把所有的薪水都给我妈,然后这个月花多少我妈就给他多少。(笑)
山奇:这个好,这样容易维持家庭的稳定,因为财政权不在自己的手里。(笑)
如果离婚,对妇女保护的权益很高?
加藤:很高。
山奇:日本的离婚率高吗?
加藤:高啊,而且越来越高。
山奇:那么他们怎么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呢?
加藤:一般都是看他的财产,比如有的结婚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那么多的财产情况下离婚了,这样的话就不太有所谓了。但如果他的财产很多,又有土地、又有房子,这样的情况下需要分配,至于怎么分配,会有一些法律的问题,有时候要让律师来解决这个问题,最好是通过老婆和老公之间的沟通来分配,权衡利益吧,比如说房子给老公,而老婆把土地拿走,这是通过沟通的。
山奇:是协调、协商的。中国也是,中国离婚率也越来越高,因为从学者的角度来说,离婚率高是社会走向文明的标志,因为大家都在乎自己的感受了。婚姻虽然是社会的一个结构,但是更是自我认识的一个因素,因为更注重自己对幸福的感受,婚姻不幸福就离。不像以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永远牵在一起,所以大家都很独立。我一直说中国妇女的地位在世界上来说都是最平等的,而且超过平等了,中国的女性越来越强势。
加藤:我觉得中国的妇女确实很强,我不知道有没有根据,在世界上妇女比男的强得多,她们的忍受能力、爆发力,我觉得比男的好。
山奇:她有忍耐力,因为男性是刚性嘛,女性是柔,柔能克刚,所以寿命也比男性高,而且女人可以宣泄,可以哭、流泪,男人通常被教育他们要坚强,不能哭,有泪往肚子里流,你就要咬着牙。所以这是压抑自我,这样肯定对身体有伤害。这是社会对男性和女性不同的要求,这个结果就导致了女性的寿命比男人长。而且女人可以诉说,男人一般不会去诉说,这也是社会的要求。
加藤:谈到寿命,在日本存在着很矛盾的现象,大家都知道,日本人是工作狂,睡眠时间相当少,却是世界上最长寿的国家,日本女性是第一,男性是第二、工作时间那么长、睡眠那么少还那么长寿,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还有同样令我困惑的现象就是,中国的女孩子每天吃那么多,还那么苗条轻盈,这很不可思议。
山奇:我知道跟热量有关系,西餐有大量热量在里面,转化为脂肪。在中国,吃的是碳水化合物。
加藤:但中国的菜很油腻啊。
山奇:但是吸收的脂肪少,西方的西餐面包、牛奶很容易产生热量。中国菜虽然油腻,但是那种油是植物油啊。
加藤:也吃肉啊。
山奇:羊肉在内蒙、新疆出的多,但是那是奔跑的民族,冷啊,需要热量。但是中国女性也在减肥,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减肥的,再苗条都要减肥的。
还有一个品种问题,东方的品种和西方的品种不一样,西方人很结实、很壮,东方人很苗条,是一个体形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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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6)
加藤:那日本人呢?日本人和中国人是同样的东方民族,但日本的女孩子虽然吃得那么少、那么谨慎,跟中国的女孩子相比却很容易胖。
山奇:但是我们觉得日本的女孩子不胖啊,可能因为骨架小,胖得不明显,但是中国女孩子也胖啊。
加藤:我觉得很大程度上中国的女孩子很轻盈、苗条,而且吃的量根本不一样,日本人吃得这么少,中国人吃得很多。
山奇:有很多女孩子吃得越多反而越瘦。
加藤:这是怎么回事?
山奇:这是一个平衡,就是内分泌的一个协调。有时候打破了内部的身体结构的平衡,你喝点水都长肉啊,那是虚胖,不正常的。反而越是正常的,该吃吃,该睡睡,就协调了,其实这就是一种健康。还有些人心理不正常,他就会变得丑陋、会肥胖,就是心理不平衡。
加藤:为什么说中国的女孩子那么瘦啊,我三年以来一直在思考。中国人在社会上很紧张,运动量很大。我觉得在中国,人们不管是过马路还是坐公交车都要好好用热量才能应对社会运作。你觉得呢?
山奇:但这不是决定性因素。像成都那么休闲的地方,人也没有胖啊,所以我觉得这是心理状态,一个是跟品种有关系,一个是跟心理状态有关系。他很健康,该吸收吸收。该排泄排泄。如果你不健康了,心理发生异变了,就会胖啊,胖就是不健康。
加藤:但太瘦也是不健康的啊。
山奇:太瘦和太胖都是偏离健康标准的。
加藤:那咱们分析分析日本。日本人工作狂,睡眠时间那么少,为什么长寿呢?
山奇:我个人认为懒惰的人不等于会长寿,因为懒惰没有激发他的功能,没有正常运转。其实越是忙碌,当然这种忙碌不能伤害身体,不吃饭、不睡觉,该吃吃该睡睡。忙碌的时候能激发你所有的潜能,潜能激发出来了,包括大脑的思维功能,包括身上的肢体功能、肌肉功能,都激发出来了,就是正常运转的、健康的,越是健康运转才越会长寿。所以不是说不干活才会长寿,就是要适当。过度就会猝死,很多人在工作岗位上就猝死了,就是因为过度的工作了。过度工作是什么?一个是没有去平衡、没有休息,像有做软件的人,几十天一直在忙,忙到最后死了,因为没有得到休息。
加藤:其实在日本疲劳而死的人最多。
山奇:要么猝死了,要么长寿了。
加藤:日本人工作时间那么长,其实日本人是该睡的时候没有好好睡,比如两点钟睡,5点钟起,在日本这似乎是很正常的。
山奇:为什么日本长寿男人是全世界第二呢?
加藤:我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思考,我觉得他如果能够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面,他的心理压力尽可能少,能够有规律的生活,哪怕睡眠时间稍微少一点也可以活得长。
山奇:所以就是我刚才说的,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干活干活。哪怕干的长,这是有规律的。如果没有规律肯定就出问题,你的整个生理的各方面都产生异变嘛,所以一个人都要有规律,不能今天晚上不睡明天不起,或者第二天晚上早睡早起,就乱了,一定要有规律。其实人对睡眠的要求,不是说越长越好。人的睡眠要求质量,哪怕两三个小时,是深度睡眠,体力劳动以后躺下就着,哪怕睡短一点,但是恢复了。如果睡十几个小时的,睡不着,睡得不踏实,也不干活,肯定机能也不行。过度干活或者过度破坏规律,都是不健康的,所以我觉得归纳为健康生活。
加藤:我看完你的书之后,我觉得尤其你刚来北京的时候挺辛苦的,你说现在你健康吗?
山奇:我觉得我的健康是心态健康,那时候虽然很辛苦,但是我生活也是有规律的,晚上睡觉特踏实,吃饭该吃什么吃什么,只不过品种跟现在不一样。其实有时候我们的饮食粗糙一点比精致一点好,粗一点的饮食其实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你会吃各种素菜、杂物或者是杂粮,面条、米饭都吃,每天如果吃精细的反而营养不好。所以我觉得我的当年跟现在比我自己没有变化,我觉得我自己都很快乐。可能别人觉得当年我很辛苦,现在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功成名就,但是对我来说并没有把这两者区别对待,因为我是用同样的心态在面对啊,所以我就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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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7)
加藤:怎样培养一个好的心态呢?
山奇:心态的培养就是,你不要把你在没有得到结果的情况下就当做失败,你要去感受那个过程的快乐,你也不要因为今天有了某些成就就觉得是得到,它只是一个句号,是一个过去。当年你在为未来奋斗,今天你依然为未来奋斗,这两条线是平行的,所以这个状态是一样的,没有变化,这就是心态的培养。不要因为没有得到而悲观,也不要因为得到而沾沾自喜。
加藤:归根结底就是中庸吧。
山奇:心灵内心的平衡。
加藤:这方面我有时候还感到自己不成熟。
山奇:你还年轻啊。
加藤:我知道年龄越高积累的知识经验也会越多的。
山奇:但是心态的培养跟年龄没有关系。
加藤:就年轻人而言良好的心态也是能够培养的,这方面我还需要稍微平衡一下。
山奇:慢慢来吧,因为这些东西有时候也需要时间积累,你想到应该这样做,但是如何做到是一点点达到的,不是一步跨到的,但是能想到就好。因为我一直说人的聪明与否不在乎他获得多少知识,而在于他是否提前想到,超前想到。就像前面说的你们日本那边很多事情开会之前都已经做了很多准备,我也说过,所有的事情准备的过程高于一切。你没有准备,不会有结果。我们凡是做任何事情重要的时间都在做准备,所以为什么日本开会10分钟就完了?因为准备好了,开会只是做一个沟通。
加藤:很典型的例子。
山奇:而中国很多人开会是为了讨论,当然时间就长了,又没有结果。老研究嘛,达不成共识。因为一直在会议上研究,没有时间在会议上产生结果,所以这是一个方法问题,很多人都知道。
我前段时间在大学里做了一些讲座和对话,有一个大学生就给我发E—mail,说他受到我讲座的鼓舞,他觉得现在的大学生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没有精神追求,说他觉得这个大学不上也罢,准备到贫困地区当志愿者、当教师。我给他回了一个E-mail,我说我特别欣赏你的这种精神,说实话大学里边是有很多同学没有追求,但是大学生活是很美好的,你应该珍惜。这四年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你可以与别人不一样,你可以保持自己的追求,但是你应该珍惜这个大学时光,然后你再去发展你的未来。另外,做什么事情都要把想法扎实下来,扎实一点再实施,准备的过程高于一切。因为现在的年轻人缺少一些指导和帮助,所以我通过各个大学的讲座跟他们对话,我觉得我特别愿意做这件事情,我觉得帮助这些年轻人,去引导、去选择、去判断,特别重要。
加藤:你这项工作是很伟大的社会贡献啊。(笑)
山奇:所以我说我是一个思想的传教士,传播我的思想,去给予他们一些帮助。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特别缺少这样一个传播者,他们很需要。从他们给我的来信中间我觉得他们特别迷茫、特别困惑。
加藤: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山奇:他不知道怎么走?所以我觉得特别需要给他们帮助。我不知道日本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中国的年轻人很现实,他们特别想得到成功,他们对成功有非常大的渴望,他们问我怎么样才能快速地成功?成功有没有捷径?我就跟他们说成功是没有捷径的,我说唯一的捷径是少走弯路,就是走最短的一条路。少走弯路是最好的捷径。
加藤:对您来说成功没有定义,是吗?
山奇:没有定义,因为成功是每一个驿站,就是每一个山头,没有终止,所以每个成功都是过去。然后我就对他们说过如何少走弯路。
加藤:您觉得怎么少走弯路呢?
山奇:怎么样少走弯路取决于每个人的判断,怎么样走?这个判断来自哪里?来自你对生活的理解,但是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单调,如何丰富自我,应该多去看书。我说一个人只有一次人生,但是通过看书可以感受很多人的人生,就可以帮助你去选择和判断,就可以帮助你走捷径。


Day4 觉悟 生(8)
加藤:其实我这个人还是挺爱看书的,因为我个人的能力、时间、精力都是很有限的,但书是整个社会的缩影、成果。我看了非常有意义的书,我有了更多的知识,这样思考并判断的空间可以被扩大。但还是想请你指教一下,假如有一个人没有进行过任何思考,他对自己没有定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看书后就彻底被这本书感染,反而容易失去自己的思考。你怎么看呢?
山奇:是这样的,他看书对自己有影响,但是他不是看一本书,是看不同的书,不同的书、不同的主人公、不同的人生经历就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他就会觉得他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加藤:没有错。
山奇:他就在自身的生活实践中有了参照,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判断,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判断,他就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不是说看书是为了照搬,看书是帮助你去思考,你可以有一个正确的判断,因为你通过别人的失误可以产生自己的理解,可以提醒自己不能那么做,所以这就是书的功能,书可以产生思想。
加藤:我很赞同你的想法。你觉得对人的思想影响最大的是书吗?
山奇:我记得我8岁就看成人的书了,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看书,看不同的书。所以我觉得书能够帮助一个人成熟、成长,帮助一个人去更成熟地思考。每天看你就有很多积累了,你就可以通过别人的人生了解自己应该怎么走?我一方面是读书,另外还有一方面是读人,通过每个人了解他们身上的优点,弥补自己的不足,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我就会越来越完善自我,所以读书、读人是很重要的。
加藤:可能这还涉及一个问题,现在书很多、信息很多、事件很多、人也很多,有时候我也很不确定到底哪本书是好的、到底哪个人是最值得沟通的?你是怎么判断的?因为人的精力很有限。
山奇:这也是需要判断的,这个判断从哪里来?也是需要选择的。
加藤:比如我也很喜欢逛书店,到了书店有很多新书,哪本书是好的,你怎么判断呢?
山奇:现代人看书有很多都是消遣,当然每一本书都有他值得吸收的地方,有的是营养多一点,有的是营养少一点,我觉得我从小看书,有一段时间是来者不拒,那时候书少,遇到什么书看什么书,那个时代是知识的饥渴,恨不得有一屋子里都是书,我天天住在里面看书,是这种想法。后来时间越来越紧张,有工作了,所以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书越来越多,你就要有选择地看书。
加藤:怎么选择呢?
山奇:首先要选择内容经典的书,就是在一个人一生当中,尤其在少年时期,要看经典书。就是在漫长岁月中间流传下来的经典。
加藤:这个经典是谁判断出来的?
山奇:就是大部分人认可的书,我觉得相对来说可以吸取优秀的东西、受到的有益影响会多一点,外国名著、中国名著、世界名著,我觉得这些大家公认的经典,你就要了解一下,为什么大家说它是经典,你要带着问题看书。你要想我要从这本书里能收获到什么?这样的话你就带着思考去读书,而不是消磨时间。
加藤:读人呢?
山奇:读人,我觉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和缺点,当然有些阅历深的人思想就会多一点,我是这样的,遇到的任何人,在接触中我都会尽量挖掘他们的优点,这样我会活得很快乐。同时我如果遇到了一些阅历丰富的人,因为从他的谈吐、修养可以体现这个人与别人不一样,你就可以从他身上吸收更多的养料。怎么吸收呢?聊天,通过交谈的方式,从对方那边去吸收你所需要的东西。通过对方来激发我的思想,产生火花。
加藤:你说话很有启发性,通过读人、读书,可以形成自己的思想。
山奇:读无数人,读无数书。
加藤:你说的带有社会性。现在信息很多,有国外的信息,也有国内的信息,有的信息是准确的,有的信息是不准确的,作为年轻人如何选择信息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抓住信息,因为有的信息是带有偏见的。怎么抓住信息并形成自己的思想对年轻人来说极为重要。


Day4 觉悟 生(9)
山奇:这里面有很多偶然性。
加藤:偶然也可能会成为必然,而且这里面还包括一些“缘分”,比如我跟山奇认识也是偶然的,刚开始是偶然的,后来就必然了。
觉得两个人沟通特别好,就有意地增加交流机会,能合得来,这样证明了我们的缘分是必然的,这是很伟大的缘分。我觉得包括很多年轻人,他们很困惑,他们面临着大量信息,也不知道看什么书,我觉得这也很正常。所以需要大家的帮助。
山奇:我觉得人不能好高骛远,不能放弃眼前。我们爬楼梯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的一百级台阶,但是我们最初的一步肯定是从身边的台阶开始的。所以我们读人也是从身边的人读起,读书也是从能够找到的书读起。从身边开始才能走到未来,所以不要舍近求远,然后舍弃近的,近的没得到,追求太远的也得不到。所以一定要从眼前做起。其实现在年轻人很多都是好高骛远,能做的不去做,非得理想化,做那些暂时做不成的事情,就没有铺垫、没有台阶,所以人一定要学会走台阶。
加藤:回顾一下我来中国之后走过来的3年时间。其实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没做什么大事,但我也跟山奇一样,2003年高中毕业之后,来到中国,那时候我一句中文都不会,一个中国人都不认识,一分钱人民币都没有,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生活?当时我勉强住进北大宿舍,灯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都不懂。我还记得当时差点儿哭了呢。
山奇:不会求助,不会语言。
加藤:没有语言、没有钱,没有朋友。是“三无”状态(笑)。
山奇:你像鲁滨逊,到了一个荒岛,没有人与他交流。人的适应能力很强,说明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从一句话不会说,到三年以后能够流利地跟中国人对话,而且这么深刻对话,这证明了你的能力。
加藤:我觉得人做事是点点滴滴,一步一步的,我交了一个朋友有了一个收获,有了收获,就有动力去做事,这样就越来越丰富。
山奇:我们可以感叹大海是那么浩大、广阔,但是我们具体到细节就是一滴水一滴水组成的,没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水滴多了就汇成海了。人的成功也是一样,人的成功其实没有什么稀奇的,都是一个小事一个小事积累起来的,多了就成功了。
加藤:对你来说成功是什么?刚才说成功本身没有什么定义、没有什么捷径,对你来说获得成功是什么概念?你经过了什么样的人生历程,或者做了什么事才会满意?
山奇:我对成功有过我的定义,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做人成功了一切就都成功了”,做人是一个底线,很多人事业成功但是忽略了做人的成功,这个底线没有了,他的成功不算成功。我所说的做人成功是人生意义的成功,你性格的塑造、思想的历练、文化的形成,如此种种提升了一个人的成功,这是真正的成功。而且所谓金钱的成功、物质的成功都是身外之物,只有人的成功是自己的。就是我追求身内的成功,我不在乎身外的成功,身外对我来说都不是真正的成功。我可以得到它,但是我不追求这个东西。
加藤:你觉得“做人”到底是什么?我也每次都想首先要做好人,但有时候做好人很难,而且这概念本身很暧昧,到底什么叫做“做好人”?可能有时间上的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方式、不同目标,而且世界变了、潮流变了,人变化也很正常。
山奇:不是说我社交很好,可以说很多沟通的话、违心的话,那不是做一个人所需要的东西,那只是一个手段,做人的表现是发自内心的。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人存在所需要的东西,所需要的境界、所需要的人的内涵、所需要的精神追求、所需要的智慧、所需要的胸怀。
人之所以是人,是区别于动物的,是有精神的追求,不是说我为了得到你的物质我可以违心,有些人做人的方式是违背自己,表面的、虚伪的,这不是真正的人。


Day4 觉悟 生(10)
人都有名利的需求,也都有物质的需求,也都有事业的需求,但是我们要通过对这些方面的追求去感受这个过程的快乐,是过程的快乐,而不是结果的快乐。你注重于过程的快乐,你就不在乎这个结果是否能够得到,因为你已经体会到这里的快乐了。
加藤:这才是一个深刻的东西。
山奇:这个快乐是我所感受的,而物质是一个身外的东西。你作为一个百万富翁,物质今天属于你,明天破产了就不属于你了,这怎么算成功呢,但是你体会的快乐是你永远能感受到的,你的思想是你的,你的境界是你的,你的智慧是你的,这才是一个人所需要的东西。
加藤:嗯,这才是很快乐的。过程才是自己本身的。有时候我也不明白怎样才能快乐、才能成功。也可能对社会观察得太多了。
山奇:快乐不是追求得到的。
加藤:快乐是不能抓住的,回想过程就很快乐。
山奇:因为快乐是一种精神,不是一种物质,所以不能说得到物质就得到快乐。是追求物质的过程中间,追求精神的过程中间,追求未来的过程中间,所体会的快乐才是你自己的。
加藤:是的,幸福也好、快乐也好、自由也好都不是抓住的。
山奇:都是感受的,不是得到的,是你去体会的。
加藤:嗯,确实如此。如果能够这样想的话,而且主观并自我地体会这种感受的话,不管别人怎么说,社会不管怎么评价自己,他都能感受快乐的。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
山奇:快乐的,自我的,我就是我,我不在乎你说好我就变得更好,你说坏我就变得坏,他不会在乎周围,因为他是自我的。
加藤:当然任何人的言行都会受到环境、时代、历史等的约束,但在一定的框架里面可以充分地实现真正的快乐、幸福、自由。
山奇:充分展示自己的自由,在这个范围里面,他没法跳出这个框,因为你在这个时代里生活嘛,但是你既然在这个时代的时候要充分地去充满,把你的空间给充满,你就是自由的。
加藤:是。
山奇:但很多人达不到,很多人意识不到,很多人也做不到。很多人都只知道功利意义上的成功才是成功。
加藤:我也这么觉得,在这个意义上我是很快乐的,我来到中国之后,每天早上起来给自己定一个目标,这跟别人无关,是自己给自己定的目标,早上起来就感到很充实,然后是睡觉之前在床上躺下来回顾这一天的许多故事,这样会有很多有趣的思考。这思考能够使自己成长,虽然成长也是带着痛苦的。其实我经常很痛苦。我每天回家、躺下来后回想和你的聊天,会感到很快乐,我们之间有了新的沟通、更深的交流。
山奇:它跟物质没有关系。
加藤:是,没有关系,已经有一个快乐了,足够了,我很感谢生活。我觉得可能这一切都是循环的,有了朋友才能读这个朋友,有了他才能感受思想,有了思想才有判断,这样就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缺一轮都不行,包括金钱,都是循环性的。
山奇:我觉得是这样,很多人为什么没有这种意识、也做不到这样?是因为他用功利手段去做。
加藤:他为什么成为功利的人呢?
山奇:就是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好处才去交往,他判断一个人不是看到他有思想或是有优点,而是说这个人对我有帮助,可能我从这个人身上能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他才跟这个人交往,这就是功利了,他用功利的心跟别人交往可能他就得不到快乐。
加藤:从做人的角度看,首先还是要定位好自己,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山奇:你想追求物质就追求物质,你就不一定能得到精神,就是各自的追求不一样。
加藤:怎样追求都可以,这是每个人的事。如果我干涉别人的选择就侵犯人权了。
山奇:这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要求,而且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所以当你决定走什么样路的时候,也就决定了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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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4 觉悟 生(11)
加藤:做什么样的人?
山奇:对。所以这跟别人无关,你不要怪罪任何人。我跟很多人年轻人说,你要做任何决定不能依赖于别人,你可以求助于别人,请教别人,但是最后的决定一定要你亲自做,但是你做了以后就不能后悔,因为你的决定是慎重的,所以你不能轻易地去后悔,要全力以赴地去做。
不要轻易地肯定,轻易地否定,那你人生一辈子也不会成功的,因为你永远在轻易地做事情,所以一定要慎重。包括很多孩子考大学,决定上文科还是理科,上什么大学,有些是父母包办的,最后他后悔,要转学、要换专业,所以其实我就跟他们说,父母的意见都是参考,你一定要想好了以后自己决定,当你考大学就开始决定你自己的人生了,你要想好你要做什么?想好了不要轻易地后悔,不要怪罪。都是因为父母、都是因为别人,永远在怪罪别人,那你的一生永远在把问题、错误都指向别人,没有想到自己,这就是态度问题了。
加藤:人要保持对自己负责任的态度和姿态,这也是一种爱,爱是产生于责任的。
山奇:现在很多中国的孩子就有这个问题,就是依赖别人、求助别人,自己不做决定,最后你要为我负责,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才这样。
加藤:最后导致整个社会恶性循环。
山奇:我不知道日本怎么样?
加藤:这是一种社会现象。稍微说说我个人的事情,我是农村出身的,我从初一开始打工,每天三点钟起来送报纸,这样做了大概六年左右,包括高考的那一天,我家的经济条件很不理想。我父母、弟弟、妹妹都很辛苦。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父母能够抚养我、弟弟妹妹能够支持我,我是非常感谢他们的。
我永远爱着我的家庭。我从小做菜、洗衣服、收衣服,到了初一时就开始每天送报纸,不管多么困、多么累,每天坚持送报纸。现在回想起来,作为父母让孩子这样做,一定是很心疼的,因为他们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们为了让儿子独立地过日子而主动给以我这个艰难的课题,我感谢他们。
有了父母这样的教育,我才能走到今天。这跟动物一样,长大之后要自己走下去,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父母培养了我的独立意识,一切都要自己来作个决定,决定了一定要负责任,如果你负不了责任就不要作出这样的决定。一个人的成长还是与家庭条件有关系的。包括你说日本的孩子,其实我是很特殊、很例外的。大部分日本的孩子跟中国的孩子一样,有依赖心理。
山奇:所以这涉及教育问题,其实我觉得还是要培养年轻人的独立性。我记得我弟弟的孩子生下以后,是在北京学走路的,现在五六岁,开始他摔倒后,我就要求所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他的父母不许扶他,拍手鼓励他自己站起来,所以他到现在摔倒了从来不哭,自己站起来,很有独立性。另外一个例子就是他上幼儿园了,我说你到学校上课,一方面是要帮助其他小朋友,另外一方面要学会举手,不管老师提什么问题你都要举手,哪怕不会也要举手。一个是培养他的关注、思考能力,另外一个培养他的主动性,然后他每次就举手,特别独立。但是现在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特别好强,不能输,比如玩儿游戏就不能输,就形成另外一种好强,所以这也是需要培养的东西。孩子的教育有时候特别微妙,这也是一种教育心理学,需要很多方法。
加藤:我现在想,围绕逃避责任或者不切实际地思考,日本这种习惯比中国还严重。日本有一个俗语“孩子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就是说如果父母不能够给孩子展示好的形象,不能够树立一个榜样,孩子怎么成长?
山奇:孩子肯定是向身边的人和事物学习。
加藤:所以家长必须得给他展示一个好的形象,他的父母不独立,孩子怎么独立?这不可能的,他父母都逃避责任,这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好人呢。


Day4 觉悟 生(12)
山奇:所以我觉得日本人的群体观念与这个有关系,因为他喜欢借助于大家的力量。
加藤:互相依赖。
山奇:所以才会在集体中特别能够抱团,特别有集体主义精神。
加藤:这也有好处,但有一个严重的坏处就是缺乏个性,而且真正关键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办,一直互相依赖。人一旦失去“独立思考”的姿态就会陷入不可回避的困境。
山奇:这是我以前没有想到的,我没想到日本的孩子会缺少独立性。
加藤:日本的孩子从另外的方面看很有独立性,比如说他上大学的时候主动去打工、挑战社会。比如,东京物价很高、学费又很贵,只靠父母的收入不能生活,这样他每天打工,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谋生,在这个意义上日本的孩子独立性是很强的。日本的年轻人基本上到了大学阶段就能与社会接触,这是好事。但自主、主动地去思考,就是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一定要这样做,这种精神是很欠缺的,总之日本人的独立也有他的两面性吧。
山奇:现在中国大城市中的年轻人对于爱情好像有点儿可望而不可及。爱情是一个奢侈品,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经营、去培养,因为感情很脆弱,所以目前来说年轻人不懂得怎么去培养感情、维护感情,这其实也是导致离婚率高的一个因素。大家都很独立、都很要强,都不懂得去谦让、磨合,所以我说过田园式的爱情对当今时代已经是奢侈品,很难去得到。我不知道日本年轻人对爱情的想法是怎样的?可能会不一样吧。
加藤:我觉得跟中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很多人说我爱你,很浪漫的话,其实往往是表面的,他口头上说我爱你,我爱社会、我爱父母、我爱自己。
山奇: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加藤:可能每个人对爱有不同定义、不同理解,其实这是完全可以的,每个人都对爱这个词有独特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存在着普遍的现象,就是非常表面。大家不知道什么是爱,很随便地使用“爱”这个词,但又不对“爱”这个词,明确下一个定义。因此,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对于“爱”要有自己的掌握和理解。
换个话题,我觉得中国人比如说男女之间很开放。在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男女享受爱情的场合。
山奇:比日本人开放啊?主要讲的是性吧?
加藤:性方面日本人更开放。
山奇:那你说男女之间比日本开放是指交往吗?
加藤:是交往。比如在北大校园里也好,在公交车上也好,在公众场所也好,大家都随意自然地手拉手、随意地拥抱、随意地接吻,在日本一般是不可能的。
山奇:为什么?
加藤:害羞啊。
山奇:表达情感害羞?
加藤:在日本,人与人之间交往得很委婉,有一定的距离,没有中国人那么亲密,尤其是在东京,越是大城市越有距离。
山奇:其实中国也是这样,中国的大城市,现在高楼大厦的居住也是这个问题,大家都不认识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隔阂的。涉及情感方面,中国人骨子里还是一个热情的民族,所以公共场所大家表示亲昵的感觉我觉得可能这一直有的。
加藤:日本人一般都对公私分开对待。在一个人多的公共场所,有两个人拉手很亲密,别人就觉得那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儿太好,他们应该感到害羞、惭愧。人们很不赞成在公共场所随便拥抱、接吻等行为,因为这是公共场所,是公共的,在私人的场所做这样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山奇:其实中国人在20年前也是这样,男女之间相处也是很害羞的,不敢暴露在外的,可能受西方的影响,电影、小说,社会开放以后,特别是80年代以后,就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开放以后吸收西方的文化比较多,这方面可能觉得无所谓了。
加藤:但是日本已经吸收西方文化很长时间了。
山奇:那为什么,日本的西方化应该比中国更厉害啊?


Day4 觉悟 生(13)
加藤:还是要涉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日本人的距离感与中国人、西方人很不一样,我是这样想的,在中国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帮忙,不认识就根本不理睬,要么是非常亲密,要么是零距离。一般不会有“不远不近”的情况。热情与冷淡之间分得很清楚。
山奇:就比如两个人在路上骑着自行车撞了就吵架,如果一旦认出这两个人是邻居或者是同事、亲戚马上就不吵了。
加藤:嗯,我经常在街上看到你说的情况。日本人是不会特别远也不会零距离。很独特、微妙的距离感。
山奇:日本人的距离就是不远不近,中国人和西方人比较相似,要么远要么近。
加藤:中国人之间有潜在条件更好相处,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人和西方人是更好相处的,日本人则是很独特的。
山奇:虽然接受了西方的文化和技术,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变。
加藤:距离感是传统性的,比如在公司里面一个新的职工进来,他能够马上融入这个环境的,能够适应。但仅此而已,过了多久也不会有像中国人那样特别亲密的关系。
能够跟你沟通、说话,但不会太接近。这也涉及礼仪或者公私分开等问题。可能对日本人来说适当的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是一种美德。
山奇:但是我觉得中国人看见一个陌生人来了会不理他,其实因为是害羞,中国人这方面反而害羞,不会主动地打招呼,包括邻居也不会主动打招呼,因为害羞。反而日本人在这方面是主动的,但是在情感的表达上又是害羞的,中国人反而在情感上是不害羞的。
加藤:中国人善于表达,日本人则不善于表达。其实,在表达方面跟他们的语言也有关系。中文是外向型的,日文是内向型的。日本人很含蓄,在感情上含蓄。
山奇:特别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是含蓄的。
加藤:不过日本人在性方面则比中国人开放得多。
山奇:为什么呢?感情上表达是不开放的、含蓄的,但是性的表达是开放的。
加藤:很开放,非常开放。
山奇:是不是把性当做缓解压力的因素?
加藤:比如,很多高中生会有经验,甚至初中生。
山奇:是吗,已经有性了?
加藤:对。
山奇: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书、电影、电视的影响?
加藤:我觉得也有这个影响,动画可能不算吧。主要是连续剧,日本人看电视的比例很高,给年轻人的影响很大。
山奇:日本连续剧里面对性的展示挺开放的?
加藤:很开放的,有点儿过于随意了。
山奇:跟爱情没关系。
加藤:爱情的话这涉及感情等很多因素,总的来说日本人是不太爱表达的,有想法但不表达。所以人与人之间能够真正地相处,这是很漫长的过程。至于性,坦率地讲,比如两个陌生人见个面第一天就有性,也会有这种情况。
山奇:第二天还是陌生人,没关系?
加藤:确实有这样的。
山奇:就把性当做吃饭一样,饿了就吃。
加藤:这样说有点儿过,但是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山奇:比较随意。
加藤:确实比较随意。
山奇:我觉得中国人大部分应该还是因为喜欢才有性,不会说两个人不喜欢会在一起有性。
加藤:日本人换女朋友比较频繁。
山奇: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性?
加藤:这跟日本人的距离感有关系,不远不近,所以其实很容易谈恋爱,也很容易分手。
山奇:因为没有走近,有走得比较近的,但是又不会特别近。
加藤:没有走近,所以感情伤害得没有那么严重,很容易分手,然后再谈。
山奇:我觉得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走得越近越容易受到伤害,就不愿意走近,减少受伤害。


Day4 觉悟 生(14)
加藤:日本人不习惯于被伤害。
山奇:就是自己独立,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自己打开。
加藤:这跟岛国的封闭性也有关系,岛国文化。我觉得跟你交流很有意思,日本的爱、性、距离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我通过与你这个中国人的互动才更明白日本人的特点。正因为跟地理环境、国情有关系,所以日本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的距离感、距离意识才会产生对爱情的理解,对性的把握。
山奇:但是这样我觉得日本人就很难得到真正的爱情啊。
加藤: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呢?
山奇:对中国人来说,爱情就意味着心与心没有距离。
加藤:没有距离是什么样的感觉?
山奇:就是大家会相互付出,就是你为我、我为你,相互的爱,但这样伤害很大,一旦有了伤痕一方对一方的伤害会很大。
加藤:但也有可能像日本人那样,他们俩之间差不多零距离,但达不到零,反而两个人的关系很近。
山奇:还是独立的。
加藤:他俩虽然有点距离,但不是很大,其实挺浓的,不过仍然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才能有真实的感受。零距离不一定能带来真实的感受。
山奇: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有了一点距离才会维持婚姻。
加藤:其实围绕距离感,不能说哪些是好哪些是坏,或者中国好日本坏。我个人还是觉得,人与人之间尽可能零距离相处是最好的,但有时候退一步才能看到真实的一面,走得太近了反而有看不到的东西,这些都是很值得研究的。
山奇:“只缘身在此山中”。现在日本年轻人的婚姻状态是什么?
加藤:据我所知,有两种情况:第一,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个人决定结婚。这是主动去面对婚姻的。第二,有了孩子,才有结婚的动力,这样的情况也不少。
山奇:很多人是因为有了孩子。
加藤:在日本有时候随时找一个理由当做婚姻的动力,我觉得这是一种回避,随时找一个理由结婚。
山奇:不是因为爱情到了要结婚,而是因为事实这样才去结婚。
加藤:当然也有的人比如谈了5年恋爱,感情差不多了,到了结婚的地步所以结婚,再过两年开始考虑要不要孩子。
山奇:现在有很多年轻夫妇,他们是选择不要孩子,过两人世界,叫“丁克家庭”,日本有吗?
加藤:有,很多很多,不要孩子。享受工作、二人世界。
山奇:他们不要孩子,他们结婚吗?
加藤:结婚啊。现在结婚有要孩子的,也有不要孩子的。
……
还是晴天,还是日落时分,光线在时间的流动中变化着。今天谈的话题依然散漫,却突然感觉很多社会现象、生活状态和外在的表现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态,现在有人说细节决定成败,其实更多情况下心态决定成败,而一个人、一个群体、一个社会或一个国家的心态往往受制于当下各种环境的感染,而超越在这个时候更多是一种理念,但如果真的超越了,心目中的世界就会迥然不同,也许就会有另一扇窗的风景被我们打开。


Day 觉悟 善(1)
2006年8月23日晴
Day5|觉悟 善
不要开启情债,不要向被施予者透露施予者。
被施者的再施予是对施者的回报。
关键词:性 性取向 同性恋 潮流 歧视 爱国
奥运会 责任 文明意识 发展空间
准备 变化 功利主义 相互依存 抵制
理性
山奇:其实说到性,我觉得中国的年轻人现在也开放了,去年我看了在大学生里的调查,好像百分之二十几的学生都有过性关系。
加藤:您说的百分之二十几是大学生有男女关系里面的比例?
山奇:是一个匿名调查嘛,就是已经有性关系的大学生人数已经达到20%的比例,当然男的也是百分之二十几女的也是百分之二十几,所以现在对性已经开放多了。另外还有百分之二点几发生过同性性关系,我不知道你对这个现象怎么看的,日本有没有这样的关系?
加藤:可能在日本大学生里面有过性关系的比例超过50%,50%—80%吧。
山奇:比中国超过一倍多了?
加藤:两倍多呢。至于同性恋至少我是没有在日本见过,我对同性恋也没什么歧视,这是个人选择,一般还是异性关系多一点儿吧,同性首先我本人没有在日本见过,而且我觉得也不会很多。听说,在欧洲、美国同性恋很多,包括中亚、西亚、东南亚,听说有很多同性恋。
山奇:是你不了解,还是日本本身就没有?
加藤:我不是不了解,其实我还是挺了解的,同性恋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长大之后有了一定的经历之后才有的。
山奇:因为这是上次在学校的调查,日本在这方面对同性恋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加藤:据我所知,日本人听到同性恋一般会以不同的眼光看这些人,很多人有歧视或者排斥与众不同的人或现象的倾向。
山奇:应该是很正常的性取向。
加藤:是的,但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很多同性恋的人他们不能公开表达,不能公开说我是同性恋,如果说了他们会被歧视,所以他们把自己隐蔽起来,否则的话他会被称为一个“有问题的人”。在国外,很多人认为同性恋不是问题,只是一个现象而已,很多日本人则认为同性恋就是违背自然。但我对这种歧视是坚决反对的。
山奇:日本有没有左撇子啊?
加藤:左撇子是?
山奇:就是通常我们用右手写字,他们是左手。看待那些人有没有不同啊?
加藤:没有啊。在日本有很多左手的。
山奇:因为我看过一个说法,左撇子是天生的,是正常的;同性恋也是天生的,所以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中国对同性恋从古到今都是宽容的,只是不公开说而已。中国很多出版物、书籍都是这样,包括电影,其实国际上有几部得过奖的电影。李安导演的《断背山》,得了奥斯卡奖。关锦鹏导演的《蓝宇》,得了金马奖,张元导演的《东宫西宫》也得过奖。
其实中国是把这种现象当做现实用来分析、解释或者展示,我觉得中国文化在这一部分还是算包容的。
加藤:我同意。
山奇:因为中国有一些艺人也有这样的现象,有些也公认了,包括张国荣当年就是公开的。但是他也依然获得了大家的热爱,没有因为他公开自己同志的身份就受到歧视。
加藤:我刚才想到一件事,是“多数歧视少数”的情况。用政治语言说就是“多数暴政”。
山奇:只要是少数就受歧视。(笑)
加藤:比如在日本的学校里有一种很明显的歧视,歧视、排斥的那个人,其原因往往就是他与众不同,具有跟别人不一样的条件、行为等,比如家庭条件、个人疾病等。多数歧视少数、甚至歧视一个人的现象不少,说实话,我也经历过一段时间,被大家歧视。反正日本人不习惯接受与众不同、特别的人或者事物。
山奇:反正不是大多数的事情就会受到歧视。


Day 觉悟 善(2)
加藤:对,多数歧视少数。
山奇:这样涉及一个人性化的问题,那日本算是一个人性化的国家吗?
加藤:我觉得从这些方面来看,有些不人性吧。不管是单位里还是集团里,如果他是少数,他拥有与众不同的、跟别人不一样的一面,哪怕是行为、条件、思想,都有可能会被歧视的。
比如一个典型的例子,前一段时间的中日关系局势比较紧张,一个人很难一直保持“中立”立场的。一直保持客观、公正评价中日关系的这些人很容易被排斥,变成属于少数的那种。媒体的报道趋同于反华,对华很严厉。比如一个人写了一本书,他是很批判中国的,这样的书卖得会很好,因为整个儿舆论潮流是对华强硬。人家也得通过卖书生活啊。反正,在日本一种潮流下,一个人很难采取与潮流不同的言行,否则的话很有可能被社会舆论排斥、歧视。我担心有一天这种情况会产生某种“极端”。
从上述的角度看,在日本社会里确实有“非人性”的一面,原因在于歧视与众不同的事物,也可以说排斥个性,总之个性和共性这两者并存得很不良好。
山奇:日本有一个演员在中国拍电影,叫矢野浩二。我觉得他演得挺好的,演了很多抗日战争的戏,比如《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也演鬼子的司令,中国很多人都喜欢他。我对他说,下次你回到日本以后怎么办?
加藤:我知道他是很好的演员。不过,他在日本也有可能被歧视。
山奇:我不知道,但是那个电视剧在日本没放。
加藤:我估计在中国演抗日战争时期的将军、军队的那些日本人,国内的人知道这事有可能会不喜欢的。
山奇:那很多老兵到中国来忏悔,研究中国抗日时期当年日本对中国所做的伤害的事情,他回去肯定要被歧视?
加藤:很可能。不过,围绕这个问题,我们也得看那时候的社会思潮,假设目前的中日关系整体上比较良好,日本的社会舆论也比较稳定的情况下,他回去也可能不会被排斥,但在相反情况下,一个人对中国做了很大的让步或者妥协,就有可能判定为太软弱或者称为卖国贼。
山奇:像高仓健到中国来跟中国人拍电影呢?
加藤:那不会吧,他演的内容不一样。而且他的名气太大了。
山奇:可能你不太知道,因为你18岁就离开日本了。
加藤:很多人说,你18岁就离开日本,所以你不了解日本。其实我觉得这种想法已经不合时宜了,比如说上网也好,北京的日本人群体也好,通过很多丰富的渠道可以了解日本,有时候能更客观地看待日本。
一个人在日本观察日本或者在中国观察日本,角度不一样、感受也不一样,不过至少能够对一件事采取更加平衡的看法。实际上,我来到中国之后更爱祖国了,更爱日本了,我感受到日本是很好的地方,也找到了日本很不足的地方、可以改善的地方,这是一种收获。
日本是个岛国,从某个侧面看是很封闭的国家。一个人走出去,从外面观察祖国,有时候就更透彻地看到日本的很多方面。但同时我在国外呆长了,作为一个日本人也恐怕有一些看不到的东西,不能跟上日本的时代潮流。反正,对目前的我来说,一边在中国好好观察日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有关日本的信息,一边随时找个机会回日本并感受一下当前日本的社会思潮,我想这是比较现实地了解祖国的方法。
山奇:其实有时候离开自己的国家反而对自己的国家感受更深了,也更爱它了。我觉得很多人真正出国以后就更爱国了,反而在国内的时候没有想到爱不爱。所以不是说你出国就是不爱国,可能从感情上来说更能体会国家的重要。
加藤:谈到爱国,其实中国人也经常强调爱国意识和国际意识之间是要平衡的,爱国意识和国际意识是相辅相成的,现在中国正在朝着国际化的方向走,又有一些过于极端的爱国表现。


Day 觉悟 善(3)
我觉得爱国意识和国际意识之间有时候是冲突的,有时候是可以协商的,你怎么看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山奇:爱国和国际,其实我觉得还是一个微观和宏观的关系,就看站在什么角度来看待。最近有一部戏在中国播出,是一部有关白求恩故事的电视剧。白求恩是加拿大人,他来帮助中国,其实他展示的是一种国际关系,他不是说纯粹单纯的爱国只为我的国家,国际是站在宏观的立场上,是正义和非正义的,因为这个战争有很多非正义的成分,所以他要站在正义的一方来帮助,这是国际的意识。
我觉得爱国可能相对来说是局限化一点,我爱我的国家,但是国际关系可能是站在全球的角度来看国际意识,或者是从奥运会,奥运会可能很多是爱国的成分,但是首先是一个全球的体育项目,所以有很多的国际意识在里面。奥运会在中国举办,在北京举办,除了爱国的这一层关系以外,有更大的方面是国际的关系在里面,是为世界的体育作贡献,所以这里面就有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爱国本身包含在国际的意识里面。因为每个人都爱他的国家,这是一个基本点,然后通过爱这个国家再去从宏观上来看待处理国际的关系,所以我觉得国际的关系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社交关系。
我们每个国家的领导人也经常会出国访问、去沟通、去了解、去建交,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国际关系,但是都有一个互惠互利的成分在里面,可能也更多地涉及一些政治的因素在里面。(笑)
加藤:刚才也谈到奥运会,其实我也想以某种方式参与奥运会议程。或者想亲身感受中国为了应对奥运会而不断变化的过程本身。我是2008年大学毕业,毕业就赶上奥运会了,我一定会参与北京奥运会的。
距离北京奥运会只剩一年多的时间了,北京会成为什么样的情况呢?围绕承办奥运会就可以从很多方面分析,从国内的情况来分析,比如基础设施、建筑、交通情况、人的文化素养都要有一定提升,这是必须的。我听说到时候万人以上的海外记者到北京来采访奥运会的有关事情。作为一个目前在北京生活的人,我不得不觉得,到时候许多不确定因素会暴露出来,尤其是作为召开奥运会的城市,北京市能不能良好地应对城市的正常运作等问题。虽然到时候政府一定会好好控制整个运作,但不管硬件方面还是软件的方面,都是需要提前被提升。你觉得奥运会对中国来说会成为什么样的平台呢?或者通过奥运会中国会得到什么或者有什么样的变化?不管是进化还是退化。
山奇:其实我觉得奥运会本身是属于一项体育比赛,体育是最容易让一个和平年代的人感到战争的氛围,比赛就是一种争斗嘛,所以奥运会的赛场是一个有民族凝聚力的场所。每个国家都在这个地方来展示它的体育,然后大家一方面享受力量的美,另一方面就是享受极限的美,就是有很多极限的项目在里面。还有一个方面就是精神的美,就是凝聚力。我觉得通过这场体育盛会,全球的人都会去关注它,从中去吸取他所需要的美。
作为东道主来说,我觉得当一个国际赛事在这片土地上进行的时候,它推动了这个地方的发展,文化上有很多提升,经济上有很多促进,建设上有很多推动。北京2008年以前,我觉得像生活在一个大工地,一个建筑的场所,拆房、盖房、修马路,我一直在看着周边的环境一点点变得美丽。这是为了迎接奥运所做的一些事情,本身自身要发展、城市建设要发展,然后面对奥运就要更快地发展,所以它是促进了这个发展。
我相信在2008年到来之前,我们会在奥运会来到以后生活在一个美丽的环境里,现在还生活在一个建设中的环境里,都是灰、土,每天晚上在听着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特别吵(笑),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是暂时的。
奥运会给我们带来的就是一种变化,目前来说可能有很多方面还不够,包括市民文化现象,包括文明的素质,包括有些环境设施都还不够,但是中国人是一个制造奇迹的民族,所以在2008年到来的时候首先建筑上会产生奇迹,包括大的建筑场馆都会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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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觉悟 善(4)
另外国民素质会提升,首先那么多外国人来中国、来北京,作为东道主会体现出我们的文明礼仪。因为中国人面对友好的外来者都会很热情、很好客,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的就是好客的这种行为,是从古到今都有的。所以当一个民族面对那么多外来者的时候会展现出良好的风范,它会在这之前做很多准备。
而且在这样一个盛大项目来临的时候,它会忽视掉很多的不足,包括自身的一些物质上、环境上的不足,会去减少它的关注度,它会以更大的热情迎接这样一个项目。
一个人有了热情就会有新面貌,他的精神面貌会得到改观。所以他的精神会得到一个很高的提升,这种精神又会促进他身边的很多地方也促使它得到完善,包括在工作上、对环境上、文化上都会去提升自我。我觉得随着奥运会的日即来临,北京的整个环境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美好。这就是奥运会给我们带来的一个现实的冲击。
经济上就更不用说了,带来了旅游、广告,带来了全球人的关注,那就是很大影响了。当北京成为全世界人们的焦点的时候,它自身的潜能就会得到一个充分发挥,而且这种发挥会波及以后的影响。所以那时候北京会通过奥运会成为越来越被全球关注的一个目标,它的商业价值、文化价值、旅游价值等等,就会得到越来越充分的体现,我是这样理解的,这就是奥运给我们带来的影响。
加藤:当时东京奥运会时我还没有出生,所以我没有直接地感受过。对中国来说,奥运会首先是一个机遇,因为改革开放的中国正在不断变化,包括经济、贸易越来越开放,中国特别“活热”。当时北京被确定成为2008奥运会的东道主时,我正好读高中,在北京举办奥运会这个决定本身对我来中国留学这个决定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影响很大。
我已经在北京待了三年多,作为一个外国人观察北京三年的演变,变化确实很大,一天比一天有新的变化,不管是硬和软、动和静都正在变化,这变化也有着深刻的内涵。刚才你提到的建筑,确实很吵,比如北大周围特别吵,现在正在盖地铁,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了很大不便。不过,无论如何我正在亲身感受着北京变化的过程,这是一种幸福与充实。
再提地铁吧,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就开始坐地铁,至今发现很大变化。现在地铁里面播音说文明守则,要给老人让位子,还有不要随地吐痰、不要乱扔东西,这些宣扬文明礼貌的事情,我刚来的时候是没有的,现在到哪儿都能听到,强化人民的文明意识。
人民的文明意识需要提升,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推动中国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不断发展。但同时也不能否认存在很多严重的问题,比如环境、交通等,很多外国人担心来北京行吗?北京的交通能正常运作吗?城市能正常运作吗?堵得那么厉害,空气严重污染,能搞体育项目吗?从这些角度看,我要补充一点,奥运会对于中国既是机遇又是挑战,不过无论如何,中国充满变化的社会正在转型过程当中,能够召开奥运会这本身是很有意义的。刚才你也说,对中国来说,奥运会是证明“中国人是创造奇迹民族”的道理的好机会。
山奇:所以我比较坚信一定会成功,而且我相信目前的一些问题也一定会得以解决,中国人真是能创造奇迹的。
加藤:要解决一系列的问题,必须促进国际合作。中国召开奥运会不仅是中国的问题,而且也是世界的问题。中国的发展对世界的发展变化所起的影响太大了。中国和世界都要对“China issue”负责任。
山奇:我们的开幕式也邀请了很多的国际导演,他们已经到中国来开会了,为了讨论这个开幕式。所以我们已经有了很多国际意识在里面。
而且我觉得中国在亚洲这样一个位置,不管是地理位置、经济地位,都决定了它在亚洲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国家。而且迟早有一天,也会代表亚洲是和欧盟能够对等的国家,这是我坚信的。中国人口密度那么大,社会越来越向前发展的时候,有很多的东西还是靠人,有了人就有了一切。虽然高科技社会是讲技术,但是有很多东西是依靠人力的。


Day 觉悟 善(5)
我到国外去,发现很多东西都是“Made in China”,有很多国际的贸易已经离不开中国的输出了,所以这一部分是越来越能体现中国在世界上的价值。
从娱乐业来说,其实我好几年前就说过,中国的娱乐事业、文化产业是一块没有被开垦的蛋糕,国外有很多地方其实都很看好这个市场,还没有真正进来,只是在试探。我就说过未来的几年中间,全亚洲的娱乐中心将会在中国立起来,因为娱乐是需要人的,中国有最多的人。所以娱乐产业在中国是一定能够当之无愧地立于世界不败之地,迟早有那么一天,这是我对中国娱乐业的看法。
加藤:充满信心。
山奇:对。中国目前的音乐,有一块市场是靠铃声下载救起来的,音乐从铃声下载里边所得到的利益分成,远远超过了它在唱片发行和演出里边所挣得的钱。铃声下载为什么会挣钱?就靠的人,靠的盈利模式,下载的人越多盈利就越多。所以人力有时候觉得是可靠的资源,虽然人多吃东西也多、消费也多,但是娱乐通过这个方面的庞大得到了开发,所以娱乐市场在中国的未来市场是特别大的一个产业市场。
加藤:我不是像您这样的娱乐专家,但我也觉得中国娱乐界还是充满着发展空间的,有很大潜在的能力。比如说包括中国和日本之间,娱乐界的交流和沟通,其实现在非常少。
山奇:因为日本娱乐业不打入中国市场。有一个因素,中国的盗版很厉害,知识产权的问题,所以它觉得到中国来出唱片也不挣钱,而且它可能更面向欧美。但是我觉得这是日本的一个失误。其实日本的很多歌手在中国是很有影响力的,安室奈美惠、小室哲哉,包括滨崎步。他们都是从中国得到很大利益的受益者。
加藤:我作为外国人必须指出一个问题,刚才您说不打中国市场是日本的失误,其实没打好中国市场不仅是日本,其他欧洲、美国,都没有打好中国市场。他们打不好的很大的原因就是中国市场存在很大问题,比如盗版问题、知识产权问题等。其实中国要走出去,也得引进来。为了使国外的产业更多地进入中国娱乐市场,您觉得中国的娱乐市场应该做什么样的准备呢?
山奇:其实这几年中国一直在面临着未来市场,不光是娱乐一个市场,包括传媒、商业、银行,我们都在面临这个事情。只不过因为面临这样一个市场,中国有很多方面是没有做好准备的,所以它不能马上把大门打开,让大家长驱直入,这样会毁坏一些现状,因为欲速则不达。所以它只能慢慢打开,一点一点地。
现在大家开始重视版权意识,也是有了这个市场开始以后,大家慢慢意识到这个问题,既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要去解决它,所以现在开始对版权市场规范化,要求版权规范,要求大家注重版权意识,要求大家尊重法律意识,都在逐步地进行,这就开始进入了。
可能这个市场要花三五年时间来打,因为欧美其实有时候不是不愿意,一方面是政策没有给予充分的打开,另外一方面,它可能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不会一下子得到盈利,所以大家都是在探索阶段,大家都在试。我们在变,你在观望,所以大家在一点点了解和沟通。
我刚才为什么说迟早中国市场会打开?中国娱乐业会是非常大的产业,就是等中国迎接外来这个行业基础工作慢慢完善以后,就不怕海外的市场进来了,包括电视、传媒,包括娱乐、金融,慢慢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后,那再进来的话就会有很好的发展。
加藤:这样说有点儿微妙,但适当保留发展“空间”,也能够带来特殊的魅力。换个角度说这些问题的存在本身是一定能够推动这种发展的。也希望中国能够对世界娱乐界的进步做出应有贡献。
山奇:我们不要指望问题在一夜之内解决,你要一夜解决肯定解决不好,所以只能成熟一点解决一点,一步步去解决,这样你会比较扎实。
加藤:充分准备高于一切,就像目前的北京一样,为了圆满召开奥运会,包括基础设施、人们的精神层面,不可能一下子提升。


Day 觉悟 善(6)
山奇:不是一下子的,其实物质的准备很容易,最难的准备是观念的准备,怎么去接受观念?怎么去提升自我?怎么去接纳这些新的事物?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只能靠时间一点点去改变。我们现在的时代,这个新世纪的6年,很多观念是建立在上个世纪末观念的基础上改变过来的,比上个世纪末已经变了很多,但是上个世纪末90年代比80年代又变了很多,所以中国人这30年的变化其实是一个突变,变得太快了,所以很多人会不接受。
我记得80年代的改变,一些老同志他不接受,他觉得不是他们当时要革命的结果,当时他觉得80年代的变化是资本主义国家,不是共产主义国家,所以这也是一种观念的变化。所以我觉得30年观念的变化已经超过了以前可能上百年的历史,这是很大的变化了。我相信未来的5年、10年,可能会变得比我们前面的速度更快,所以这就要求大家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去迎接这种变化的挑战。
加藤:做什么样的准备呢?
山奇:就是那种观念的准备,首先你要准备去变,而不是准备不变,就是你有了这种变的心理,你才会觉得这种变化是对的,否则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怎么那么乱呢?如果总是固守传统的话,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不正常,但是你要知道时代在变化,我们的观念一定要变化,否则你会跟不上这个时代,这就是我们要做好的思想准备,就是准备随时应对变化,这是一个心理准备,否则你跟不上。
我觉得现代的人比过去的人对新东西应该接受得多一点。我记得我的朋友说,现在的孩子听的流行歌曲,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说,周杰伦唱的歌,歌词也听不懂、口齿也不清,哼哼哈哈的,这是什么东西啊?但是孩子喜欢。所以我说这不是孩子的问题,这是家长的问题。我说,你们做家长的,不想想当年听邓丽君的时候,你们的父母也反对你们听啊?什么靡靡之音、黄色小调,那你们不是也过来了吗?所以你们要想想自己当年,不要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跟你们不一样。很正常,这就是时代的变化,你们要迎接这个变化,不能停滞不前。
中国在婚姻制度改革之初,做女儿的自己会强调婚姻自由,但是自己做婆婆以后,女儿找男朋友她会反对婚姻自由。忘记了自己当时也是这样过来的。还有以前做媳妇的时候受了婆婆很多压迫,当自己做了婆婆后又去压迫媳妇,等于我受过的苦再让我的媳妇来受。就是她很容易忘掉自己的过去,来重复自己的父母做过的事情。所以这就是没有去变化,没有跟上时代,没有让自己做一个新时代的人,来展示自我。所以人很容易遗忘,很容易变化成自己父母当年的形象,很微妙的。(笑)
加藤:谈到变化我有一件很感兴趣的事,中国有一句话“计划跟不上变化”,这句话我在日本的时候已经听说过,我来到中国之后感觉是真的。
比如说旅游,在日本,第一天几点钟集合、几点钟离开、几点钟到哪儿?在安排好的情况下,他们非常准确地跟着这个计划走。但到中国,第一次旅游的时候,安排好了计划根本没有用。当时我到了一个车站,这车突然不走了,乱七八糟的。我原来准备好的计划根本没有跟上变化。对此现象我首先感到无奈,但同时也感到挺有趣的,后来慢慢适应起来。
山奇:其实这说明准备工作有问题,准备工作不充分。这一点我觉得日本和欧美都特别充分,他们做任何事情都已经计划得很细,包括我说的GLAY演唱会,每个细致的环节都已经设置好了,按照那个步骤操作就可以了,完全是一个流水线。
中国不一样,中国是根据环境的变化来变化。我有一个总结,当变化多的时候,你要学会“以不变应万变”。还有一个是“以变化应对变化”,有了变化,你要学会随时地去应对它。所以这是我一直遵守的两个原则,“以不变应万变,以变化应对变化”。
加藤:你上次说,搞一个活动的时候会做几套方案,提前考虑到会发生变化的几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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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觉悟 善(7)
山奇:对,这就是我的以变化应对变化。我做任何事情,做项目、做演出、做颁奖典礼之前,我会提前考虑好可能出现的几种状况,如果出现这种状况我会怎么解决?我都已经准备好,这样才会遇事不慌,遇到什么事情就可以采取什么解决措施。这就是以变化应对变化,以准备好的方式去应对变化。
加藤:对于中国这种很容易发生变化,充满不确定性的情况,这种情况你觉得会持续很长时间吗?
山奇:会,因为这是一个习惯,很多人不愿意做提前地准备。这个时候谁做好充分准备就会脱颖而出,就会在这个里边体现他的独特性、体现他的先进性、体现他的能力,所以越是乱的时候越能够出英雄,为什么?因为你的独特性能展示出来。所以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
加藤:对,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山奇:如果你在旅游的过程中能够做好很充分的准备,能把客人照顾得很舒服,客人下次还会找你,你这方面就比别人有优势了,这就是一种服务意识。
说到服务意识,日本的服务意识肯定很好吧?
加藤:我觉得很好,这方面还是日本做得比中国好得多,坦率说有比较大的差距,给人家的印象很不一样。
我第一次到中国的时候,特别吃惊,特别惊讶,服务怎么这么差?在日本是“客人至上”,“客人是上帝”这是绝对原则。顾客是买我们东西的,我们是靠他们生存的,怎么可能对待顾客很差?在商店里一个服务员对客人态度不好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在日本,如果老板看到这样的情况,这职工一定被会开除。我来到中国之后,发现尤其在国有企业还保留着社会主义色彩。
山奇:大锅饭、平均饭,反正干多干少一个样。
加藤:是,现在还有这种情况,其实是比较多的。
山奇:但是中国南方和北方是有区别的,就是在广东地区服务意识特别好,顾客就是上帝,因为他是从商业角度去看的,所以客人去了以后他会积极主动。但是北方不一样,北方就是,爱干嘛干嘛,你叫我就做,你不叫我就不做,倒也是顾客就是上帝,就是你是家里人,自己招呼就行了,不要让我服务。顾客是主人,可以自己拿碗、自己拿筷子。
加藤:比如在商店里面,顾客问这多少钱?这是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香水?服务员必须有责任感、有礼貌地去解释,这种服务意识应该是世界共同的,没有人说不好。
山奇:但是中国商场里面有两种态度,一种就是特别热情,有些过于热情,你要买什么啊?然后就介绍介绍,过于热情。另外一种就是一看到你没有购买的欲望了,就不理你了。
加藤:太实用了吧。
山奇:这是功利主义。
加藤:我不是批评啊,不过中国人确实很多方面有一种实用、功利的意识。
山奇:他的那种热情不是发自内心、真诚的,他是为了吸引你来买,你买了我就对你好、你不买我就对你不好。
加藤:这不是特别应该的。
山奇:这也是一种观念问题。
加藤:这种观念也是会变化的。
山奇:所以这里边还涉及热情化服务,就是我要换位思考,我站在顾客的角度,你可能需要了解更多,我就想帮你,是属于我帮你,而不是说我把你骗过来买东西,不能功利性。
加藤:我觉得可能跟刚才说的有关系,讨价还价的问题,在中国当然也有很多商场是不能讨价还价的,但也有一些,比如说秀水街可以讨价还价,甚至能讨得很多。在日本是不可能的。
山奇:要买就买,只要想买就是这个价?
加藤:这是社会公认的,不会引起什么争论。价格有标志,绝对是公开的,所以没有“人为”因素,都是规范好的情况。
山奇:那就是有原则,但讨价还价其实没有原则,你不讨他就挣多点钱,你讨了就挣少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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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觉悟 善(8)
加藤:人嘛,要有原则,日本确实很方便,什么都是定好的,有规格,很方便,而且越是东京越是这样,但同时有时候觉得有些不人性,太死板了。大阪有点不一样,大阪有几条商街,定好价格,但有余地讨价,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不可能浮动那么大,但给你小余地。不过,大阪也不可能像北京的秀水一样。
山奇:你刚刚说刻板,我觉得日本人是不是很刻板?因为流程设置得很精确,就不能有任何改变,虽然是很严谨,另外也反映一种刻板。
加藤:确实是,但是刻板不刻板也不是好坏的问题,我是日本人,我还是欣赏日本的习惯。其实日本人是很爱稳定的民族,比如说工作、家庭、自己的生活、这个月的安排,一般一个月之前会什么都安排好,跟着这个计划进行就可以了,剩下就是操作性的问题,发生变化就灵活应对就可以了。只要运作就好了,这样我们的生活比较稳定。不可能突然打电话,一个小时之后跟他见,一般不会有这种情况。今天跟谁见面、什么时间见面,都比较有序,这样就很稳定。包括心理上,需要多少钱?要有什么样的准备?都安排好,不管是企业活动、个人的活动还是国家的活动,都提前安排好,总之我还是比较欣赏日本的情况。每个人能够保持稳定的心态,这样对整个社会发展来说,预测、搞战略也好,还是比较好应对的,灵活性才能起到作用。我来中国之后发现,那种“随时联系”、“差不多”或者“到时候再说”之类的说法,就是模糊语言的那一类,其实日语里面也有很多模糊的方面,就是回避责任的、回避表态的,但在行为上日本人更清楚、更有策划性、计划性,可能中国人欠缺这一点,反正这也不是好坏的问题。
山奇:但是我觉得反过来说日本人缺少一些创新,常常按部就班,就不会想到一些变化了,就没有那种创新意识了。
加藤:但日本有很多创新企业啊,比如索尼、丰田等。也有诺贝尔获奖者。
我觉得日本人擅长的是首先吸收,然后自己加工,加工之后会有创新,就是有条件的创新。中国人比较擅长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大胆地去进行创新。创新的方式不同。
山奇:中国人有句话叫做“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就是中国创造奇迹的动力。(笑)
加藤:两国之间的做法还是有一定差异的。
山奇:很难说谁是更好的,只是一个方式问题。
加藤:因此,中日两国之间是很互补的情况,比如经济的发展来看,日本有什么?有技术、资金、管理理念。中国有什么?有劳动力、资源、市场。中国缺什么?技术、资金。人才之间,日本人爱团队精神,中国人则爱个人发挥。总之我觉得两国之间合作的空间是无限的,两国能够以互补互惠的心态来开创未来的合作。
山奇:在上次反日的一段时间里,网上经常散播某些言论,说其实日本很大的输出量是在中国,而且日本的很多企业都跟中国合资,一个中国人如果一天不买日本的东西,日本的企业就会受到很大伤害,如果一个月不买日本的东西,日本有百分之几十的企业就要破产,其实是依靠中国的市场在生存,所以这是很大的相互因素。
加藤:而且,许多在中国的日本工厂里面工作的都是中国职工,如果中国人不买日货了,许多中国同胞就失去工作了,这样只能给中国的劳动力市场带来压力。还有一个例子,北京啤酒是跟日本的朝日啤酒合资的,北京啤酒可以通过朝日啤酒得到技术和资金,日本朝日啤酒可以利用中国的市场获得利益。这样互补的关系意味着受益也是一起的,受害也是一起的。中日经贸关系的相互依存程度是不断加深的。我们绝对不容忽视。
山奇:如果我们反日,不用日本的东西,我觉得中国人就没电视看了,为什么呢?因为所有中国拍电视的设备,从摄像机、编辑机,到很多转播车,都是日本产的东西。你想,电视不用这些设备就没法制作出来了,这点大家都知道日本的产品很好,大家对质量很信任,只不过在强烈的感性认识下要抵制日本的产品。(笑)


Day 觉悟 善(9)
加藤:人一般都是理性的。(笑)
山奇:其实对中国人来说,更希望两国政府、两国人民都是一种友善的态度,这样对大家的未来发展更好、有更大空间。希望大家在感情上更能够相互接受,不要做出相互会受到伤害的一些事情。
加藤:首先是政治上的责任,我坚决认为,双方政府必须通过双方的努力给两国人民正常沟通交流提供良好稳定的政治环境。当然谁付出更多这方面可以有争论,但不管怎么说中日关系是一个双方的问题,所以双方政府一定要为两国人民带来能够理性思考、处理问题的空间。因为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人民就不可能理性思考,面对对方。
山奇:不过作为中国政府来说一直是站在理性角度去面对两国关系的,中国政府一直很理性,哪怕提出一些抗议或一些要求,都是在理性角度上。我觉得这些问题可能有待于两个国家进一步的沟通,以及日本政府更理性地思考,我觉得应该是建立在这个角度上的。
……
谈话再次告一段落,杯里的茶色已经淡了,山奇欠身在加藤的杯子里添了一些水,加藤很本能地做了一个鞠躬的姿势,这本身就是文化的反应。俩人似乎都感觉这样的谈话在人生的阅历中应该重重地写上一笔,有比两种文化在两个人身上的对接更有趣味的事情吗?也许有,但一定很稀少。至于谈到依存的市场关系,那就不用多说了,其实很多的关系与其说是相互利益,还不如说是相互价值,而更多更大的价值一定来源于对未来的期许与信心。我们不能改变固有的文化属性,但是我们能够影响文化的发展趋势,哪怕这种影响开始只是民间细微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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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 觉悟 无(1)
2006年8月25日晴
Day7|觉悟 无
没有没有的东西。
关键词:建筑 床 榻榻米 庭园 牌坊 木 结构
庙宇 元旦 礼拜 汉文 教育 阅读
医疗保险 保险制度 社会保障 雇佣
跳槽 保守 忠诚 爱国 世界杯 申奥成功
山奇:日本的建筑跟中国的建筑有什么区别?
加藤:日本的建筑一般都是用木材做的,所以很结实。
山奇:其实中国也一样。欧洲的建筑都是用石头垒起来了,很容易倒塌。日本和中国都是木头的,容易着火。所以中国几千年来很多东西不容易保存,不断着火,烧掉重建,但是不怕地震。所以丽江那年地震,墙倒屋不塌,因为建筑是木结构,相互牵制的。
加藤:日本是经常发生地震等自然灾害的国家,所以房子要非常结实。伊豆有温泉、火山、洪水、台风,自然灾害很多。
山奇:灾难特别多?
加藤:很多很多,所以房子要结实。
山奇:结实是什么样,楼房吗?
加藤:楼房,用质量好的木头牢固地打下房子的基础部分,特别结实。因此,房子盖得很慢,比中国慢得多。
山奇:因为用料、质量要求更高。
中国的建筑,其实包括像故宫这样大的建筑当年也是重建的,被烧毁过,但是只建了十几年,就把那么大的建筑给盖起来了。但欧洲的一个什么教堂都要盖几十年,因为是石头搭的,石头上面要雕刻,所以会很慢。木头的雕刻肯定快,所以中国的房子盖得比欧洲快。
中国房子工艺特别讲究,装饰很漂亮,北京现在有很多建筑都拆了,特别可惜。包括北京的牌楼,牌楼是中国的特色。美国的唐人街有一个牌楼,是中国送给他们的。牌楼不起任何实用功能,只是一个标志而已。因为没有门,又不拦路,交通也是通的,只起一个标志作用,这是一种中国特色。
日本建筑有什么特色吗?
加藤:我们一般住平房,二层的最多。建筑里一般都有榻榻米,睡在地上,看外表上可能跟中国没有很大的区别,但在里面不同,我们坐在榻榻米上,睡觉的寝室榻榻米很多,这是传统的。
山奇:为什么没有床呢?
加藤:因为在榻榻米上更舒适一点,不要太软,榻榻米那样硬硬的更舒适一点。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睡床,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睡在榻榻米上。在中国铺地板时用的是水泥,如果睡在地上对身体很不好,但日本是榻榻米、是木头。对身体没有伤害。
山奇:现在也有人铺地板,但很少有人睡在地上,所谓打地铺,我想还是传统与观念问题,再就是没有榻榻米这样的器具。日本人除了重视房屋居住的舒适性之外,还重视什么?
加藤:那就是庭园。日本的庭园还是比较有名的,有沙石,又有树,树也是经过修剪的。日本有一种职业叫造型师,就是搞庭园的。他们的工作就是来设计庭园,他们会与主人商量庭园里要不要池子,要不要鱼,修不修石头路,最终由主人作出决定。日本人讲究很精致的文化,比如日本菜就很精致。
山奇:说到庭园,中国园林是很典型地体现了中国的庭院建筑艺术,像无锡的寄畅园,苏州的几个著名的园林,狮子林、网师园等等,它们在里边就是壶中天地,其实是很小的一个私家园林,后花园嘛,但是都有不同的景色。
墙上有很多镂空不同花纹的窗,通过花窗可以看到外面不同的景色,每个花窗都像一幅画一样,上面有不同的花纹。有些假山,别有洞天,一个园林里边有春夏秋冬四个景点,特别精致。其实我觉得中国的园林技术真的是登峰造极,中国古代的这些艺术大师不光是建筑,像园林、庙宇,也都是特别精致。
说到庙的话,日本也有庙?
加藤:非常多。
山奇:日本以前是不是拜关公?
加藤: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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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 觉悟 无(2)
山奇:关公就是中国传过去的。
加藤:对。寺庙在日本非常多,到处都有庙,还有神社。
山奇:神社里边是放死人的纪念用品吗?
加藤:是祭祀神道的地方。
山奇:寺庙一般都是敬鬼神嘛。
加藤:我们1月1日正月,等于中国的春节,日本人是过元旦的。元旦日到了,我们就去神社或者寺庙拜,就是预祝这一年平安无事、万事如意、身体健康,我们祈祷、礼拜等这种习惯很普遍,包括吃饭的时候,还有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表示感谢的时候,都有祈祷、礼拜的习惯。
山奇:还保留这种礼仪习惯?
加藤:对,这是很普遍的,这方面跨越很长的历史都会保留下来,包括幼儿园的教育。
山奇:是从小培养的吗?
加藤:是从小培养的,我还记得包括在学校里面,在家里面,到处普及这个习惯,挺自然的。原来就这样,没有人说是坏的。
山奇:这是一个好的习惯。
加藤:日本人的一个习惯就是吃饭不要剩东西,因为日本首先是资源短缺的国家,所以如果剩东西就违背自然规律,有这种观念,这是很自然的习惯、风俗。至于这方面的传统观念,日本还是保留得比较好,这与中国也有相似的关系,有着深厚的文化渊源。
山奇:这种文化渊源是没法改变的,没法割裂的。
加藤:对,而且像目前这样的时代,更不应该忘记文化渊源,这是交流的基础。
山奇:讲到渊源,其实中国有一个作家叫鲁迅,日本人应该都知道,因为他当年到日本留过学。
加藤:原来学医,后来转到文学了。
山奇:对。我后来发现学医的人转成文学的特别多。
加藤:是,没错,挺多的。
山奇:我曾经分析过,医学和文学都是解剖人,一个是身体解剖,一个是精神解剖,所以我觉得它是把这两者统一了。鲁迅有一篇散文,纪念他在日本的一个友人藤野先生,鲁迅和他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很多作家,包括中国有个女作家叫冰心,她当年也留学日本,写了一篇散文《小橘灯》,好像写的就是日本。所以中国的作家跟日本很有渊源。
加藤:文学家把日本的很多文学词汇传到中国,这就是语言上的交流。
山奇:中国国歌的作者聂耳是在日本淹死的。好多人跟日本的关系很近,中日近期的交流还是很密切的。
在日本国家内部有没有对中国人的印象?就是比较有影响的人物。
加藤:比如鲁迅,日本国内的人就对他有着深刻的印象。还有孙中山,他当时1905年在东京建立“同盟会”,孙中山跟日本有很深厚的关系。
谈到古代人物的话,就是孔子了,我们叫做“诸子百家”,我们都学过儒家、墨家、道家。
山奇:学的中文吗?
加藤:都看得懂啊,我们叫“汉文”,初中开始到高中都学汉文,那时候阅读材料之一就是《孙子兵法》。孔子的思想,还有孟子、老子、庄子、孙子、韩非子都很理解。其实很多日本人对“法”的理解、对“礼”的理解、对“兼爱”的理解,都跟中国古代思想有联系。总之日本人对古代思想家以及近代比如鲁迅、孙中山都有深刻的印象。
山奇:如果谈到阅读,中国的中学教育反而是有点欠缺,中国的中学也有阅读,在语文课里面也有这些文字,包括学习《论语》,包括学习古文,但是更多的人是把它当做语文,学习古文的一些语法,没有把它当做一种教育。因为中国没有单独的思想道德课,研究人生意义、培养思想,只是通过学习语文的时候顺带地去理解其中的一些思想。
其实有的老师和教授也提出来,语文和思想的培养应该分开,就是语文课上就是学语言的技巧,这些有关思想的内容就是另外要开一门课,人生教育,应该是这样的。所以这一块中国一直没有对中国传统的国学教育有很好地提升。


Day7 觉悟 无(3)
加藤:日本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道德这门独立的课程,一周至少一次到两次,道德里面都有这些东西。
山奇:阅读就是让你了解这个内容。
加藤:它的目的不在于阅读。
山奇:是了解思想。
加藤:对,到了高中,语文课分为现代文、古文。古文是日本的古文,以及汉文。汉文里边,我们的阅读材料就是中国古代思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亲切的。我到中国之后很多中国人平时说的成语、俗语,我都接触过,虽然发音不一样但都接触过,所以我看着很亲切。
山奇:日本的教育跟中国的教育有没有不一样?因为中国的教育制度是九年义务教育,就是从小学到中学属于义务教育,也是自己缴学费,但是国家要求每个孩子一定要受到教育,大学就是自己考,考完以后也交学费,我不知道日本的教育制度是什么样的?
加藤:日本的教学是这样的,从小学到初中是义务教育,义务教育的范畴就是这两个阶段,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其实规定上可以不读的,但是现在几乎百分之百的人都读高中,因为不读年龄太小了,读到高中是很普遍的。
山奇:学费高吗?
加藤:日本这方面可能跟中国不一样,日本有公立和私立的区别,比如从小学就有私立,私立的学费是很贵的,国家不能从资金上支持他。其实中小学有公立,大学有国立,同时每个阶段都有私立,读公立和国立相对便宜,有国家补贴。由于日本最近经济稍微复苏了一点,但没有那么景气,所以很多人都集中到国立大学,这样国立大学的竞争力激烈一点。我觉得教育对人的影响还是挺深刻的,首先教育体制很重要,因为体制会造成很多问题。第二,教师本身的质量、他的素质也很重要。比如小学生、初中生他们很容易受教师个人素质的影响,教师们必须得好好培养学生们的思考能力,不应该只把知识教给他,这种教育方式是不应该的。老师要考验学生们的智慧。中国、日本都一样,还是要培养孩子的独立性以及思考能力,当然思考能力、独立性都需要一定的知识量来支撑。
山奇:把你吸收的东西作为基础。
日本对医疗是有保障的,还是自费的?
加藤:有保障。我们每一个工作人员每个月都要缴纳保险费,因为一个人劳动了就会产生缴保险费这个义务,这还关系到我们60岁以后、退休之后的养老保险,还有医疗保险。
山奇:中国也有医疗、养老保险。
加藤:但是在中国,保险费缴纳自愿,日本基本上必须得交。
山奇:中国的商业保险是自愿的,如果有固定单位,就是原来所谓的国营单位、机关就是必须的。
加藤:日本不分国有、私营,都是必须的,所以我们到医院看病,大概只负责不到10%左右就可以了,因为每个月都缴保险费嘛。这样日本国民看病也没那么紧张,这对人们的健康生活起到良好的作用。保险制度很重要。
山奇:但是现在中国的医疗,看病挺贵的,因为交的那些钱不够。除非是国家机关、国有企业,普通人上医院看病都很贵,看不起,所以现在医疗改革也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因为医院现在商业化了,你不收钱就无法支撑下去,因为医院得生存,得收取医疗费。但是很多人,特别是农民没有保险,要看病的话可能支付不起,就会造成没有钱就不看病。
加藤:其实社会保障也是国家现代化的标志之一,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一定要朝着不断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的方向走。日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说,日本的财政情况没那么良好,所以今后,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通过拼命工作、交保险费之后不知道将来自己能不能享受充分的养老保险。我也有这样的担心。
山奇:合理调配。
加藤:我们老的时候也可能不能够享受良好的应有的待遇。


Day7 觉悟 无(4)
山奇:想到我们前面谈到关于日本属于岛国所具有的一些特点,觉得这一点日本和英国特别像,都属于岛国,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挺保守的。但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在英国摇滚音乐特别发达,日本的音乐在这方面其实也是特别发达。我觉得摇滚乐就是一种宣泄,因为越是保守的地方越需要有宣泄的窗口,可能音乐通过摇滚乐来宣泄,在亚洲日本音乐也算发展比较快的,我觉得有这种因素在里面。
加藤:我也觉得。岛国需要那种宣泄的途径。
山奇:所以在音乐上面发展也是很快的。
加藤:可能英国那边保守的氛围更浓厚,更保守一点。我平时跟英国人接触的比较多,能够共享很多东西,我很欣赏英国人对保守的尊重,英国还有保守党。
山奇:他们崇尚保守。(笑)
加藤:对,日本也有啊,所以日本很不容易改变传统的东西、传统的习惯。日本人也对变化本身很敏感。
山奇:他很坚持自己的传统理念。
加藤:包括企业的理念,终身雇佣制,还有年功序列等。至今已经几乎消失了。但还保留着一些阴影。
山奇:日本跳槽的现象多吗?
加藤:现在越来越多。倾向于终身雇用,但公务员还是很稳定。
山奇:就是保护公务员。
加藤:这方面很保守。
山奇:我觉得这个有点像中国80年代以前的政府机关,没有人能够在机关里被开除,现在是连警察都可以开除的,以前也没有啊。以前是大锅饭,永远是铁饭碗,现在都打破了,都是聘用制了。
加藤:日本还有官僚主义,办事手续很麻烦,机构很臃肿,那种情况特别普遍,其实日本在某种程度上是典型的中央集权制的官僚性质国家。
山奇:有点像中国当年的封建主义,中央集权制。
加藤:其实日本经济发展得很多了,不过商业活动只能在一定的框架里面,就是在政府制定的规格里面进行。
山奇:就是不能破坏、不能改变。
加藤:这方面中国也可能灵活得多。
山奇:中国现在是开放式的,因为中国要打破原来的东西,建立新的东西,不断进行完善,所以现在是变革时期,有很多看上去很乱的情况,但是到了一定时期就能把这个架构给架起来了,所以现在正好是处于混乱状态。
加藤:在日本这方面太安定了,似乎没有人敢反抗现状,谁都知道有些习惯很不好,但没有人敢去改变。日本社会是比较固定的,而且现在人们的收入比较稳定。日本是中产阶级比较广泛的国家。
山奇:没有穷人吗?
加藤:有穷人啊。
山奇:穷人也不算太穷?
加藤:不算太穷,没有穷到根本没有饭吃的程度,可以靠打工生存。
山奇:只要付出劳动就可以挣钱。
加藤:对。
山奇:因为很多中国人在日本也靠打工赚钱。
加藤:对,可能日本经济已经过了高峰,已进入了保守期、稳定期。不过,我觉得现在仍然有很多需要改革的地方,比如公务员制度,没有必要有那么多公务员,没有必要机构那么臃肿,要靠民间的力量激发许多因素。而且,今后日本的人口一年比一年下降啊。
山奇:日本缺少劳力吗?
加藤:缺少啊,最近很多来自巴基斯坦、中国、巴西等国的劳动力主要在工厂等发挥作用,但以后必须得把国外的人才分配到第三产业,比如IT、科技,还有一些学术研究,这方面必须得吸收国外的人才。前面说到,日本今后人口不断下降,因此政府在劳动力方面必须得有所措施。
山奇:就是没有人口增长了。
加藤:对,结婚率、出生率也会下降的。
山奇:为什么都不生孩子呢?
加藤:女孩子的社会地位提高了,不愿意生孩子,而且有的人也根本不想结婚,不结婚生孩子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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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 觉悟 无(5)
山奇:这跟中国不一样,中国人都想生孩子,有些中国人生了一个还不算,想生两个。(笑)
加藤:许多日本人不愿意生孩子。
山奇:社会发展到一定时候,可能大家都不愿意去付出了,因为生孩子会付出,需要教育、责任,会很辛苦,那是否意味着现在年轻人没有责任感吗?
加藤:年轻人的责任意识还是挺缺乏的,对于国家的忠诚心也很缺,没有忠诚心。我是日本人,一定要为国家的发展奋斗,这种心态很缺乏。这也跟国家发展程度有关系。中国正在发展,正在朝着奥运会走,日本可能稍微稳定了一点。
山奇:中国人其实平时看不出来有多大的爱国心和凝聚力,因为平时大家不会谈这个问题。但是我记得那年申奥成功的晚上,当宣布奥运会主办权在北京的那个晚上,所有的人都上街,车都没有交通管制了,所有的人在车里,有挥着旗叫喊的,有喝着啤酒、躲在车厢上面的,包括来自外国的友人,也为中国欢呼,整个世界都疯狂了,很感人的场面。所有的人都在为中国而自豪。那时候就是天下一家,都是兄弟姐妹,特别感动。我坐车到长安街,根本走不动,一点点挪过去,看见所有的人都在街上游行,非常激动,呼喊口号,拿着红旗挥舞。三里屯酒吧我没去,听说也是整条街喝酒,我觉得那种狂热与激情,真的是太难得了。
加藤:2002年日韩共同组织世界杯的时候,很多日本人就疯掉了,这样的时候才感觉到我们是日本人,我们为日本而骄傲,有强烈的自豪感。
山奇:所以有时候体育是帮助大家产生自豪感的一种行为。
加藤:对,所以我很期待北京奥运会,那时候我还在北京啊。
山奇:好啊,北京欢迎你。
……
好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结束的已然结束,山奇与加藤的对话也不例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当黄昏来临的时候,我们都在回家的路上,而明天依然崭新的等在那里。今天的对话又多涉及了一些彼此应该了解的领域,尽管这种了解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但只要有了关注的兴趣和意识,深层的交流自然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两个民族之间已经保持了两千年文化互通的传统,一段不堪的记忆并不能真正造成漠视,只要真诚,只要有面向未来的勇气、襟怀和信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对北京奥运会成功的期待与祝福,让两个人又在片段的沉默里,各自沉浸在一些自由的遐想之中。
[第七天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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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地球自转了七周,七天的聊天到此也就告一段落。
七是一个吉祥的数字。民间节日有七夕、浮屠宝塔有七层、天上北斗有七星,一个礼拜有七天,还有七色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音符,哆、来、咪、发、唆、啦、西。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聊天,结束的时候又是晚上了。虽然天气有点阴,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心情。
最近的七天,我们在快乐中度过。每一天的结束,又期待着第二天的开始。
这七天,山奇和加藤聊得很尽兴、很随意、很自然。聊天让我们感到很开心。
北京依然是那么的忙碌,夜晚是那么的安静,每个人的生活是那么地有序。
山奇和加藤依依惜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不管今天如何,明天依然继续。
……


后记一
杯中余香
山奇
我和加藤写于半年前的中日民间对话《七日谈》终于在新华出版社的慧眼识珠下出版了。
这是一本“对话”,一本中日民间的“对话”,一本普通人的“对话”,一本非学术的“对话”,一本有局限的“对话”,一本自然的“对话”,一本增加了沟通的“对话”。
“对话”的动机很简单——沟通。我们没有任何功利的色彩,没有任何预谋的迹象。简单而随性,自然而尽兴。
半年前,我和加藤在一个咖啡馆见面。两个来自于北大的学子、许久没见的好友再次相聚,自然会产生思想的火花,我们都很享受这种火花。
一个中国人,一个日本人,两个个体之间的自然相处,来自不同国家的两个人却那么自然、随意、尽兴。我灵光一闪,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人来分享我们之间的这种平和呢?我们之间的这种沟通,代表了两国人民间的相互沟通。因为我们是两个国家普通人的代表。
所以,我提议,把我们的聊天记录编成一本书,这本书就是一座桥梁,一座沟通的桥梁。我说,人与人之间需要沟通,国与国之间也需要沟通。我希望通过这种沟通来帮助双方、了解对方。
但我们不代表学术,我们只代表普通;我们不代表专业,我们只代表平凡;我们不代表矫情,我们只代表自然;我们不代表深度,我们只代表真诚。
我们的语句也许不是很严谨,但我们的对话很轻松;我们的用词也许不是很恰当,但我们的对话很积极;我们的观点也许不是很准确,但我们的对话很认真。“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在这本书整理编辑之时,恰逢###总理访问日本。国与国的交流,人与人的交流,心与心的交流,是一切和谐的基础。
时光已过半年,杯中仍有余香。
生命短暂而思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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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二
感谢北京
加藤嘉一
认识山奇大概一年多了。还记得,有一天在一家酒吧里等着山奇,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当时工作很忙,我们是通过一个朋友相遇的。因为时间不早了,我们只聊了半个多小时,但聊得特别投机,我们交换了各自的想法、价值观、人生观……。那时我发现,人与人之间只要有足够的意愿,就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沟通得很透彻,把偶然的相遇变成美好的关系,即使是中国人与日本人之间……
见面几次后我们就决定进行“中日民间对话”,其实谈不上是对话,而是一种“聊天”。我们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主持人,只是跟平时十几分钟的聊天一样,按我们的思路与兴趣进行沟通,很顺其自然,这次只是时间长了一点。
从“聊天”到今天,时间上有半年。不过,我们是积极地看待这段流逝的。当时,从两国民间相互理解、信任的角度看,中日关系还很敏感,政府和民间都没能充分做好冷静认识、处理突发性事件的准备。在那样比较艰难的时刻,我们出于“在两国社会之间引起更多的民间交流,让更多的朋友参与沟通的平台”,以文化与人生为切入点沟通了七天。而今天,我很高兴这本对话小书能够面世,因为在这段时间内,两国领导人进行了“互访”,并且确认了战略互惠关系,这对于两国民间在意识层面上的提升也起到了积极作用。而且,2007年“中日文化体育交流年”,是我们民间最有动机与条件进行文化交流的时刻。当时,我和山奇没预料到两国领导人的互访或者“交流年”的确立,但现在看来,我们的意愿反映了现实的需要,我们的行为也并非偶然。
在这里谈谈山奇。在我眼里,山奇是个思想人。他平时从事的是音乐、电视、娱乐,但他作为制作人、导演进行的一切工作所表达的是他的“思想”。他对自己很严格,把人生看做“自我提升”的过程,能够对于在社会或者周边发生的一切情况做出自己的反映。值得敬佩的是,他平时在百忙当中经常到各所大学或者机构做演讲,鼓励年轻人,传达他的思想。而他主张的“三自经”对我人生观的影响极大,“自信、自由、自律”已经也成为我观察社会、提升自我、寻找快乐的主旋律。感谢山奇,相信我们的友谊是永恒的。
最后我谈一点感悟。我来北京已经四年了,还记得四年前,一句中文都不会、一分人民币、一个中国朋友都没有的自己,着陆到北京机场的那个瞬间。现在回顾起在华留学的过程,自己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虽然走过来的路充满着困难,但痛苦的背后也充满着快乐。感谢北京,北京是让我奋斗、成长的地方。感谢我周围的所有朋友与老师,还有我的家人,没有你们的鼓励与关怀,我是绝对不可能有像今天一样的生活,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图片提供:无锡旅游局 京论坛 山奇 加藤嘉一 古田英之 白猛 王田 刘思研 刘五一 峥嵘 刘梓盈 汪国新 王晓京 浦秉义 矢野浩二 李燕生 李少轩 周晨
这些图片,是由作者以及作者在日本、中国的朋友们所提供的。在这里,特别感谢为这次出版提供宝贵照片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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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谈全文阅读 作者:[中]山奇 [日]加藤嘉一 《七日谈》由www.61k.com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七日谈全文阅读页面。

五 : 大清情缘全文阅读 作者:七色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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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情缘 作者:七色精灵


介绍
她们是众人都极度羡慕,一直生活在耀眼灯光下的明星;她们是三个好的要死朋友,同在娱乐圈里混,一个歌星林海芸,一个电视演员夏茜,一个电影演员柏茵.她们三个组合起来可以说是三栖明星了,可是事实上她们却如同一个人,都有极高的人气.随说明星都是很忙的,但她们三个却想尽各种方法给自己腾出时间去三人约会,这不她们三个出来了,看她们打扮的那隐蔽劲儿,虽然人气一个比一个高,崇拜她们的人满大街都是,但是不仔细的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他们喜爱的大明星.
三人同时走进了一家五星级饭店,紧进了一个房间里,赶紧就脱掉身上多余的东西,当然前提是把要的东西都点齐后.
“最近可真够累的,而且档期多的要命,眼看我们相处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夏茜嘟囔着嘴,坐在椅子上埋怨,可以这么说她:活泼开朗,是个知大体,阳光的女孩儿.(不知说女孩合适不合适!!)
“对啊,对啊,我也郁闷的不行, 从来没觉得那么累,最近又有了几个电影导演找我了,我看见他们就想揣他们两脚,没看我都累成什么样了?你们知道吗?我有瘦了啦,助理跟我说如果我再瘦下去的话就要因营养不良而增肥了.”柏茵不知道哪里来了精神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她可以这么介绍:调皮,捣蛋,搞笑,还有就是气人.
“行了,你们还有什么抱怨的啊,你们还好了只是身体上的劳累,我呢!你们知道上次开演唱会导致的嗓子痛现在都还完全好呢.”林海芸却只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说,虽然听语气有抱怨的意思,不过好象不是那么的强烈,或许和她的性格有关,她是她们三个当中性格最温和,对人最温柔的人了,在别人眼中她可是玉女呢!
“诶,对了,同志们你们知道吗?上次我拍的那个电影里面我可是武功高强的侠女呢,所以我学会了几招呢,看来对付一般的小混混是没问题了.哈哈...”柏茵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兴奋的告诉她的同伴.
“切,就算你学能学几招啊,我上次拍的电视剧里面我也会武功,你知道吗?那可是几个月呢.学的招数不比你多的多啊.”夏茜不服气的给她顶了回去.
“我们比试比试啊?”柏茵扬起下巴,看来是要反抗了.
“比就比,怕你啊.”说着两位美女做好了开打的姿势.
“好了啦,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了,干吗又要拳脚相见啊?”海芸略有不满的说.
“算了,要不是海芸说情,我一定要好好的跟你斗斗呢!”
“怕你啊,哼...”两人虽然这样说,但一秒后又都给了对方一个大笑脸.
“对了,我看我们自己的假期也快到了,在这请假的几天,你们想好了要干什么了吗?”柏茵看着两位姐妹问.
“我可不要在让夏茜再安排我们难得的假期了,否则我会跟累的.”海芸假装生气的说.
“我也觉得是.”柏茵也随声附和.
“那柏茵你来啊,看你能弄出什么好的假期.”夏茜不服气的看着她.
“好吧,交给我吧,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轻松的假期.嘻嘻...”
“希望你能办好,不然我们来之不易的假期就成了遭罪假期了.”海芸白了她一眼.
“没问题,你们就等着瞧吧,到时候一定要听我的哦.”柏茵神秘的一笑.

几天之后三人集体请假,在她们的房间里拾掇了好一阵子,好像是化妆啦,换衣服拉,等等.反正很麻烦.
“你让我们穿这个啊.”对着镜子的夏茜大声问她.穿的什么?穿的旗袍贝,原因是她们要去故宫玩,虽然是明星,但她们没有正经的参观过,而且柏茵一直嚷嚷着要去,这次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怎么会放过呢.
“怎么不行啊,为了让我们多一些参观故宫的情调,我特地准备的哦.”柏茵满意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旗袍.
“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海芸略有不安的问她.
“安拉,虽然它们叫旗袍但是你们看看大街上穿着类的多的不胜枚举呢,不会有事的,这最普通不过了,放心.”柏茵拍了拍海芸的肩膀.
“恩.我也觉得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对着镜子好久的夏茜终于投上了赞许的一票,所以三人就出发了.说实话,只看身上的旗袍她们可以说是古典美人,但是不能看头部,看那头发,化的妆,一看准说是现代人.
随说三人在去的路上惹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还是顺利到达了,这可是以前没有的.那叫一个顺利.
“这里太吵了拉.”夏茜捂着耳朵大叫,“我说这个假期可以安静呢,”有些生气了.
“没问题,走..”柏茵拉起她们两个就跑,去哪里?去找安静的地方喽.跑到像是人家后院的地方,有一个简陋的房屋.三个人正因为找到了安静的地方而高兴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海芸,你有觉得哪些地方有些不正常吗?”夏茜像是想着什么东西似的问她.
“我也觉得,好象有奇怪的声音,而且还有点冷.这可是夏天耶”.三人越来越觉得奇怪,便手牵着手去那个房子里寻找声源.
“啊.救命啊.”带头的柏茵忽然大叫,原来突然出现了一个旋涡,三人还没有反映过来,就被它包围了,那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叫呢,就失去知觉了.
“天哪,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夏茜眯着眼睛,揉着头走下了床.
“格格,你醒了,老爷,夫人格格醒了.太好了.”只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声音还是蛮高兴的.
“恩?怎么会事啊?老爷?夫人?格格?我又在拍戏了?没有啊,我跟朋友们在一起玩呢.怎么会...”正想着慌忙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茜儿,你醒了?太好了,我就说嘛,我的茜儿是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呢?”这位老夫人带着哭腔,擦着眼泪说.
搞的夏茜晕头转向的,她真想问一句“您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地方啊?”可是她向前移动的时候,胸前一阵剧痛.
“啊.好痛.”她赶紧捂住.
“怎么了?茜儿,你胸口有伤就不要乱动了.”老夫人焦急的说,“是啊?”是老爷吧?他随声附和.
“伤?我怎么会有伤的?什么伤啊?”她看着那个老爷.
“你忘了?前几天几个官家的公子哥在一起练习射箭,你偏要去看,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给射到了。”老爷叹了口起.
“我们找了大夫,他说你如果再不醒就不行了,我跟你阿玛好担心你呢,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太好了.”老夫人有些激动.
随后的东西,夏茜只从她的“父母”那里得知:她叫完颜 &#8226; 蓝茜,她现在生活在康熙四十一年.,她现在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现在的夏茜正在房间里头晕呢.
再说其他两位女主,海芸的灵魂也跑进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体里,原因就是这个小姑娘掉进了河里而丧命,她现在叫年紫芸.(大将年羹尧滴妹妹.)同上,也在家里头晕呢.
柏茵则跑进了一个因为发烧而死的小姑娘身体里,她现在叫兆佳 &#8226; 青茵.同上喽正在那里揉头.
几天之后也不知道三个丫头哪来的能耐竟然找到了一起,这时,她们正坐在一家店里的雅间里,三人围桌而坐,互相虎目相瞪,眉目之间充满了杀气,瞪...瞪,,,瞪....可随着一声“哎呀!”她们三个都蔫儿了下去,现在是围桌而趴,前面的杀气是她们在互相想办法的前兆,后面因想不出所以就蔫儿了。
“诶,你们说怎么办啊?我们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大清了?”柏茵首先皱着眉头发问.噢,对了应该叫青茵了,以免大乱特乱.
“我怎么知道啊.你们说怎么办嘛.我还有许多工作没做呢.”蓝茜耷拉着脑袋,“我想念我的影迷了.”哭腔~~~~~~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嘛,以后走着看着办吧.”还是人家紫芸头脑清醒,到底性格不一样.
“唉..”两人又耷拉了脑袋.
“对了,你说这是不是是我们的前世啊,你们看啊,她们的名字里跟我们的名字有一个字是相同的.”蓝茜忽然眼睛一亮.问.
“恩,我觉得有可能耶.”紫芸想发现了什么似的,也有点激动.
随后三人在客栈里就是互相安慰,互相鼓励让自己暂时适应这个环境.为了放松心情,她们决定明天去骑马郊游,同时也欣赏欣赏古时候的风景.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初遇
第二天,她们每人牵了一匹马,集体向郊外走去.
“喂,我可不会骑马耶,怎么办?”看着同伴都上了马,孤零零的紫芸无奈的看着她们.
“没关系,把你的马先放到一边,我们同骑一匹,不就行了?”青茵向她招招手.
“得了吧,还是让紫芸跟我吧,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把你自己摔了不要紧,别把她也给摔了.”蓝茜急忙阻止她.
“哼..”气的青茵只给她做鬼脸.
“好吧.”紫芸笑呵呵的去了蓝茜那里.
她们三人两匹马的向前跑去,别遐想哦,她们跑不了多快.呵呵....
“啊..哈哈...”三人或许是玩的太兴奋了,皆仰天大叫.
“蓝茜,没想到回到古代也并非我想的那样无聊嘛.哈哈..”紫芸兴奋的说.
“是啊,少了不少压力,多了那么多的轻松和自然,我真的很兴奋.”蓝茜大声喊道.
“诶,我忽然很想唱歌耶,我们唱歌好不好.”青茵特地看了看紫芸.
“好啊,我正有这个意思呢.哈哈..唱我刚出的专集里的一首歌吧. 今生你作伴, 我特喜欢它.”
“好啊,开始吧.”
先是紫芸起头: 暗想从前阴雨天  你的伞留下了思念 今夜你不在我身边 爱在断桥边也无法了断 不管多波折多么难 我心依然 爱瞬间痛了一千年
随后是蓝茜:说声再见 心盘起 缠绵眷恋千百般 变得温暖 谁还叹 人一生短暂守着那知己 看不见人世间纷繁 今生和你并肩 就要你作伴
是青茵:说声再见 心盘起 缠绵眷恋千百般 变得温暖 谁还叹 人一生短暂守着那知己 看不见人世间纷繁 今生和你作伴
合:  今夜你不在我身边 爱在断桥边 也无法了断不管多波折 多磨难 我心依然 爱瞬间 痛了一千年说声再见 心盘起 缠绵眷恋千百般 变得温暖 谁还叹 人一生短暂守着那知己 看不见人世间纷繁 今生和你并肩 就要你作伴说声再见 心盘起 缠绵眷恋千百般 变得温暖 谁还叹 人一生短暂守着那知己 看不见人世间纷繁 今生和你作伴.....
虽然没有优美的旋律伴奏,但是还是被她们深情的唱出了感觉,真不明白她们都去当歌星多好.优美的歌声飘洒在郊外的空气中,让人听后不仅要向她们这里看.
在另一边,一个男子树着耳朵,对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说:“四哥,你听到有歌声吗?好动听的..”
“恩,我听到了,是不错,”随后被叫作四哥的开始四处张望.
“九哥,十四弟,你们呢?”
“我们也听到了,是你个女子吧.”他们看上去有些惊奇,想要立即一睹芳容,歌声那么好听,人肯定也差不了,不一会便看到了唱歌女子的身影,
“我们去看看吧.”别叫做十四弟的男子,提出要求,
“好啊,”四人异口同声的答应,便骑马而去,留下一片尘土.
这四位便是康熙的四个儿子,老四,老九.十三.十四.
三位美女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已来,仍然深情演唱,那四位爷,在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为什么?因为不仅听到了歌声而且看到了美人,所以在那里发一会呆喽,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们,听着她们的歌.
“看来真的是美女唱歌啊.”十三兴奋的看着他的两位哥哥.
“是啊,天下竟然有这等美女,有这样的歌喉,我长这么大怎么就没发现呢.?”老九一脸疑惑的说,这家伙又不知道在动什么歪心眼了,再说了他没有见的东西多了呢,有什么奇怪的?
那位冷面王四爷则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心里却在想,美女在一起就是不一样,两个在一起简直就是大饱眼福嘛.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蓝茜和紫芸,偶尔扫到了只身一人,却在马上悠闲摇晃的青茵.嘴角上扬一下.
“我们要不要过去啊?”十四开口问,
“待会儿吧,你没看见她们唱的正尽兴的吗?”四爷说.
四人本想多看她们一会,多听一会,但是却因为被蓝茜无意扭头看到有人在盯着她们而停止了,让他们略有失望.
她们三人充满好奇的盯着这四位身着华丽衣装的男子,看到她们发现了自己,他们也没有多想,一起径直骑马走了过去.
“刚才闻听姑娘的歌声,一时迷恋便来到了这里,不知道是否打扰了姑娘们的兴致啊.?”十三首先开口搭讪.其他阿哥只是笑而不答.
“你觉得呢?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为什么你们一来我们就没声了,简直是明知故问嘛.”青茵没给他好脸色,嘟囔着嘴说,令外两人一笑.
这个十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一时有点气,“喂,我可是好生问你,你呢?一点礼貌都不懂.”到底不大,还是孩子秉性.
“我让你问了?你让我给你好口气了?”青茵笑咪咪却带有杀伤力的问.到底是个捣蛋鬼.
说的他们四人一愣,却都不知该怎么回应.心里开始打算盘.
四爷:这丫头古灵精怪,道也少见,不错呢.
九爷:看着她们三个应该这个女子最大大咧咧吧,不过爷喜欢.
十三:这个丫头竟然顶撞我,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十四:他没想什么只是死死盯着马上的蓝茜和紫芸,想是相亲似的,还左挑挑右挑挑.最后总结出一条,两个都嫁给我最好.色呦~~~~~~~~~
“行了青茵别在说了,你看你气的人家.鼻子都气歪了.”蓝茜这么一说,让这四位爷觉得可能有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只见蓝茜先下马,随后有把紫芸小心翼翼的扶下来,这下四人又确定这个女子肯定比较文弱,看也看的出来拉.看到姐妹都下了马,青茵只好也下来了.人家姑娘都下马了,四个男子汉还好意思在上面待者?所以比她们早一点下来了.
“不知道各位公子的尊姓大名啊?”刚从马上下来的紫芸极为礼貌的问他们.惹的后两位抿嘴而笑,这个紫芸倒能“入乡随俗”嘛.
十三抢先说:“你们可以叫我十三,可以叫他十四.他..他是我四哥,他是我九哥.”拜托,你也没说出来人家该怎么叫他们啊.切...
“扑哧...”蓝茜笑出声,跑到紫芸那里咬耳朵:“他们家可真能生,竟然生了这么多哈...”忽然她像是心领神会到了些什么,匆忙看向紫芸和青茵,看来她们也想到了,眼中充满了问号.?能有这么多儿子的会是谁,皇帝啊.当然是皇帝.在想想他们的名字,更加确定,她们三个不约而同惊奇的看着他们,这么一看倒看的他们四个有些毛,怎么了?她们变化这么大,他们四个在互相奇怪的看看.看到他们奇怪的表情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她们之所以会笑,一是因为他们表情被她们搞的好笑,二是因为她们觉得管他是阿哥还是什么人,碍找自己什么事了,奇怪什么?于是三人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四位也是来玩的吧?要不一起啊.”这个蓝茜到见谁都不觉得生.
刚才还一脸奇怪现在有好了,却有莫名其妙的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唉,弄的四位阿哥有点不知所措.
“是啊,既然姑娘不嫌弃,那就走吧.”十四笑盈盈的说.说完众人又重新上马.
“蓝茜,你还是把我的马给弄过来吧,不要再两个人骑了.”毕竟又有人了,再说只要不跑紫芸还是可以骑马的.
“我去吧,”早已上马的青茵回答,说完便向她们的起点奔去.那形象可以说既美又帅,哈哈...看的小十三一愣,随即也骑上马.说:“我陪她一起去吧,”说着就不见人影了.
丢下众人的十三好不容易追上了这个刚刚气他的小丫头.问:“你叫什么啊?告诉爷.”
“干吗要告诉你?”青茵照样没给他好脸色.
“就因为爷问你啊,不说也得说.”十三赌气的说.
“那我就不说.哼.”
“刚才好象听到你叫青茵啊,谁家的?”小十三依然不依不饶的问.
“不..告...诉..你”她笑着且一字一顿的说.
这次可把十三给气着了,心想:好啊,待会在收拾你.怎么收拾?就是在他们牵马回去的时候,十三说他要牵,青茵说她要牵,十三为了气她,于是两人就你拉一下我扯一下的向前走去.真的气的她鼻子有点歪了,十三好不得意.
“紫芸姑娘不会骑马?”那两位走后四阿哥问她.
“是啊,家人没有让我学.”紫芸笑脸回答,看的四阿哥有点愣.好一个美人,温柔端庄,楚楚动人,惹人怜,到时候一定要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
这两位在一起聊天,那三位,蓝茜却受到十四和老九的双重夹击.因为不耐烦,正双目望天,对他们的提问时不时的回答一下,不是 “恩”就是 “啊.”令这两位阿哥十分尴尬,可她心里却乐个不行,谁让你们惹我的.
一会儿,看到青茵和十三牵着马绳你拽一下我拉一下的过来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打架?这有什么好夺的?”蓝茜看到后奇怪的问他们.
“都是他拉,偏要跟我抢,真是不可理喻.”青茵又撅起了嘴,狠狠的看着十三.
“你才不可理喻呢,我帮你不好啊?”十三不服的反问.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该帮不帮,不该帮的瞎帮,”青茵白了他一眼.
“你...”
“行了十三哥,我们快上马吧.”十四替他解了围.
“哼...”两人互相哼了一下,等到紫芸上马,众人便开始慢慢走,(因为紫芸不会骑马.)
刚走不久,他们就分成了三拨,四阿哥与紫芸一起,十三跟青茵一起,九阿哥,十四,蓝茜一起.
只有四阿哥与紫芸那里安静点,只见他们时而严肃谈话,时而互相一笑.最闹的是十三跟青茵,看他们骑在马上还不老实,你吵一句他顶一句,就差动手了,不过这种情景很有可能在不久演变为动手.老九,十四与蓝茜那里是充满了笑声,与刚才不同的是,因为这两位爷绞尽脑汁的给蓝茜搜寻,讲笑话,逗的蓝茜不仅仰天大笑,而且还直蹬马肚子.看到她这么滑稽的表情,这两位是颇有成就感.
不知不觉到了到了回去的时候,三位姑娘先提出,随即没有征求了他们的同意,便笑着走开,留下这几位阿哥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晚上的时候,这几位阿哥们开始自己的遐想:
四阿哥觉得在三人当中,紫芸最好既不闹又不死气沉沉,有时还会跟他看个玩笑,身上即有温柔的气息又有点小可爱的样子,更令这位阿哥沉醉,当天便遣人去打听.今夜这位爷如何?失眠~~~
九阿哥似乎没想什么,在他眼里对女人可以玩玩,虽然三位美女足以让他晕头转向,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看他的内眷有多少.
十三阿哥也可以说是无眠了,一整夜都懒散散的靠在那里想着白天的种种,虽然跟青茵吵吵闹闹一直没停,但是毕竟是美女,他又是阿哥,,心中不免被她激起涟漪.所以他傻笑了一晚上,还想着第二天让他的四哥帮他们查查她们的身份.
十四跟十三的情况差不多,除此之外他还一直想念着她们优美的歌声,心想到时候一定要让她们特地为他演唱一曲.干脆娶一个回来得了.看这三位美女把人家阿哥给迷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所以这种现象也不奇怪.
那三位可是什么都没想,各自回家后只是在想自己以后的命运会如何,面对要进宫的厄运,除了担忧就是无奈,还有自己以后会成为什么样子?就她们这样的脾气,性格会适应吗?因为太多的疑问所以大家都决定第二天再聚一次,根据自己学习的历史来推算自己的命运.
她们三个可以说是同时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本来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却偏偏让我们穿越来到了这里,面对现代人都不能忍受的落后封建制度,我们能怎么办.想到可能会委屈自己,但是高傲的我们会这么做吗?虽然说紫芸性情温柔,柔弱,但是她骨子里的那股犟劲可比她们两位还要多的多,现在能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每个人都是极度郁闷的时候.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开始
第二天,三人一起去了一个客店进行秘密交谈,换上男装的她们可以称为顶级帅哥啊.因为怕闷所以坐到了客店二楼的栏杆初的一个座位,正好面对着大街,可以看热闹.
“紫芸,你说我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啊?”青茵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白色的酒杯.像是漫不经心的问.
“干吗问我啊?我知道啊?”紫芸抿了一口茶,转头面向了大街.
“你大学的历史不是学的特好吗?帮我推算一下不好啊,我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会死啊,是你到这里之后被憋的发疯了吧.”蓝茜给她当头就是一炮,可又面向紫芸.“其实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啊,毕竟我们可以了解一下嘛,你就告诉我们吧? 啊?”
“好吧,我试试吧,不过不确定我都知道哦.蓝茜,你姓什么来着?”紫芸放下茶杯看着她们.
“完颜.”蓝茜说完紧张的看着她.
“完颜?哦,我想起来了,十四阿哥的嫡福晋好象是姓完颜吧?对吧?”紫芸略有怀疑的说.
“不会吧,就那个只会说笑话的傻小子啊?我的天.怎么可能拉.对了,紫芸,你忘了,在众多阿哥的侍妾中也有很多是姓完颜的吧.怎么可能是他呢?反正我确定我是不会喜欢他的,以我的性格更不要说嫁给他了.切..”
“其实你说的也是,这个大清朝中重姓的女人简直太多了嘛!谁能分辨出哪个是哪个啊?”青茵似乎很是同意她的想法.“那我现在姓兆佳,紫芸你也帮我大略的看一下.”
“好象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晋吧?对吧?紫芸”蓝茜抢先说.
“对,他的福晋是姓兆佳.”紫芸认真的说.
“就那个气的我要死的家伙,哼..怎么可能?”青茵一听他就来气.
“其实我们这也是胡乱的推算一下,最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确定,所以还是尽量小心一点吧.”紫芸认真的提醒她们.
“恩.”异口同声.“对了,紫芸你呢?”青茵突然想起来了,便问她.
“年.”随着她这个字的出口,只听“噗...”的喷水声.
“年.?咳咳...你竟然姓年?”蓝茜大叫,尽管还在咳嗽.
“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青茵莫名其妙的问她.
“咳咳...你们忘了,你姓年又是年羹尧的妹妹,着不铁定是老四的一个侧福晋年氏吗?”蓝茜有点激动.
“对啊,她说的没错耶,这次肯定能确定了.”青茵肯定的说.再看紫芸,她看上去跟她们一样多了许多的惊愕.
“我不要,反正打死都不要.”紫芸突然有了从来没有的激动,而且因为她激动的起身把一个雪白的杯子给碰掉了,正向大街地面上落,随后只听“唉呦”一声,随即三个小妮子即害怕又惊奇的向下看去.砸到谁了?巧的很,正是昨天的阿哥们,不过少了个老九.这个杯子则幸运的落到了十三阿哥的头上,你说他怎么这么倒霉.愤怒的十三随即抬头看去,看到楼上的那三位“公子哥”,因为没看清楚是谁,所以拉着他的四哥向楼上冲,为什么没拉十四?因为他同意十三报复.
“你们太大胆了...敢在爷头上动土...啊?你们...”这位十三爷跑上了楼,咣当一声踢开了门.可看到了的却是昨天的姑娘,气顿时消失不见了,所以你们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是你们?”十三有些惊愕.四阿哥看到了紫芸不禁正了脸色,眼里还飘过一丝笑.这个笑可以这么理解: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了她们的身份,得知这位令自己心仪的紫芸竟是自己的手下年羹尧的妹妹,自然十分高兴.别说其他两位阿哥,他们当然也知道了,三位美女的身份.因为十四看到了蓝茜,原本略带怒容的脸也瞬间转变为带有惊喜的.
“十三爷对不起了,是我刚才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谁知竟然砸到了您啊.”紫芸看他们上来因不想再惹事便站了出来.
“啊.没事,只是没想到是紫芸姑娘,没关系的.”十三当然也会流露出惊喜.在跟紫芸寒暄几句后,十三和十四分别绕过紫芸一个走到了青茵身边,一个走到了蓝茜身边.剩下了紫芸和四阿哥对目而立.
四阿哥面略带笑容的想:终于得知你的身份,如果想要要她也不是难事.
紫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真的是她以后的丈夫吗?怎么可能?
“四爷还是进来吧,”紫芸突然开腔,作了个请的姿势.他点点头,撩开衣衫走了进去.并跟紫芸坐到了一起.
再说十三跟青茵,当十三走过来的时候,青茵也打量了他一番也想了紫芸刚才想的话,不过没容她想多久,因为这个十三跟人搭讪的功夫简直太厉害了,不一会的功夫不仅把他们昨天的不愉快给说没了,而且进入了新的话题,幽默的话语,表情令青茵时不时开怀大笑,其实不是青茵变,而是昨天十三发觉自己对这个丫头蛮有好感,可以说上喜欢了,所以今天才会由敌人变为看似恋人的奇迹现象.
十四跟蓝茜则没那么简单了,因为现在的蓝茜对十四有了些防备,所以小十四就比较费劲了.
“喂,你怎么了,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十四实在没办法了便直接问她了.
“昨天是昨天,因为你昨天讲的笑话还可以,可是我今天不喜欢了.”蓝茜耸了耸肩膀说.
“可我今天没讲啊?”十四像是被蒙在鼓里一样.
“因为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昨天的笑话了,所以...”十四更加疑惑,这个丫头转变的还蛮快的嘛.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十四正在郁闷,却听到十三那里“哈哈...”的大笑声.都有点吓到了.
“哈哈....真的吗?那也太逗了吧.”是青茵的声音.他们正说的尽兴呢.但觉得有点不对劲,四周看看,那四位正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和十三.尴尬的青茵干咳两声,只是偷笑了一下,就又跟她的十三开始了.
望着青茵和十三的样子,紫芸会心一笑,他们现在的样子或许是以后样子的前兆,青茵啊青茵,看你以后还会不会重复你刚才的话.
“因为他们那么高兴就能让你这么开心?”四阿哥的话突然飘了过来.
“姐妹能那么高兴,自己当然也会跟随着开心.”紫芸转过头看着他.
“那如果你自己能这么高兴呢.感觉与现在的是否一样呢?”
“不知道,或许一样吧.”紫芸低下了头.
“这种快乐我可以给吗?.”这是个奇怪的问题,紫芸心中一苦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哥哥很有才华啊,不知道他的妹妹如何呢?”他这样一说,让紫芸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知道了.
紫芸不想回答他什么所以便说,“一个明智能赶的明君,他的儿子们会如何呢?”这个问题使得四阿哥一惊.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怎么会?
“你...你知道..”这为冷面王突然变的惊愕十分.
“我们早就知道了.”紫芸微笑着说.令四阿哥惊奇的是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甚至比他还要快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心中对她便多了一分不舍.
“你们早就知道了?”十三跟十四共同大声的说,他们也知道了.
“对啊.刚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们三人走到一起,紫芸说:“你们是阿哥,是高高在上的,因为我们相隔太多,所以...还请保重吧.”说罢,三人转身欲走,只见十三急上前一步,抓住了青茵的手,令她奇怪的开着他.
“说什么保重?我告诉你吧.我喜欢你了.所以你不能走.”十三认真的看着青茵.可青茵这却不感到奇怪,也只是深情的看着他.
他的话让其余人一惊,紫芸虽然知道他迟早会对青茵说这句话,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家相识一场,所以大可不必论什么身份,你不是说朋友的高兴也会令你高兴吗?看的出来青茵姑娘也对十三弟有些情谊了,所以你何必要说出这样的话呢?”说完这句四阿哥走到了紫芸身边,微微弯下了腰,在她耳边说:“更何况不止是十三弟一人啊.”紫芸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他.
“是啊,大家都是朋友了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更何况...我和十三哥一样...也...也..”十四说着不断的看着在一旁的蓝茜,可是蓝茜却没有注意到他.她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终于,紫芸什么没说,转身下楼去了,那两位随即也跟了过去,虽然十三是那么的不舍.四阿哥却笑了笑,心想:她明白了.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看着一旁焦急的十三和略有不安的十四,他说:“你们放心吧,很快就要到了选秀的时候了,到时候就会再见到她们了.”听到四哥这么说这两个兄弟才舒了口气,却依然期盼着可以在这之前能再见到她们,把心里的话告诉她.
三位姑娘出了客店以后没有各自回家,而是又集体去了蓝茜家里.在那里收拾了好长一段时间换成了女儿装.一起待在人家的闺房中.
青茵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出神,嘴里还不停的哼着些悲伤的歌曲.这可气到蓝茜不行,因为她不想听这些悲的让人哭的歌,又因为她捂着耳朵好一会了,但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放开捂在耳朵上的手大声叫道:“死青茵,你别唱了好不好,我们有没说要拦着你去跟十三谈恋爱,你这是要干吗啊?气死我了.”
“不是啊,你听紫芸的口气啊,明摆着她不想再跟他们见面了,你们都不见了让我自己去吗?”这个青茵.
“青茵,我很奇怪耶,你真的喜欢十三了?”紫芸坐在椅子上突然转过身好奇的问她.
“不知道啊,反正今天跟他在一起的感觉跟昨天不同,而且跟别人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啊.”她看上去有点悲伤呢.
她这么一说惹的另外两姐妹笑个不停,青茵是个演员,但是她也是可孩子脾气,以前也没想过会谈恋爱,在现代的时候,她的绯闻最少了.没想到现在她竟然是她们三人中第一个动心的人.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有什么资格强迫你做什么呢?你觉得该怎么做就去做啊.我只是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密不可分的好朋友.”蓝茜正色看着她说,一旁的紫芸也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吗?看来是我多想了呢.哈哈...”突然从小怨妇变为了调皮美少女.
“紫芸,你到底要怎么办啊?那个四爷恐怕已经对你有意思了.你能拗过他?他要来硬的怎么办?”蓝茜略有焦急的看着她.
“不知道啊,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总觉得特闹心.”紫芸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这次谈倒出奇的没有聊到蓝茜,因为她们还没有看出蓝茜有什么“麻烦.”
终于大家还得各回各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算黑了,因为她们独自回家,所以现在只有紫芸孤零零的走在街上,低头前进.忽然看到前面一双脚,肯定是人,所以转想这人的左边走,可那脚有跑到了左边,她再向右,可它又跑到右边.仿佛故意要挡她一样.重复了几次后,紫芸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头,怒目而视.可这一看让她大吃一惊,是四阿哥.
“四爷?怎么是你?”
“看到你们一起去了蓝姑娘的家里,我知道你总会自己回去的,所以在这里等你.”哼..这个冷面王,不愧被人们说是足智多谋.
“一起走吧,一个姑娘家晚上自己回去,多危险啊.”他主动提出了.
紫芸知道没办法拒绝,便轻轻点了一下头,于是二人便并肩而行.身旁有绝世美女陪伴四爷的心情当然好到了极点.
“四爷,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只是要送我回去吧.”她突然问.
“我白天跟你说的问题你想的怎么样了?”四阿哥望着远处说.
“四爷说让我想了吗?”因为紫芸想要逃避所以故意找借口.
“你说呢.”这句话字虽不多但充满了压力感,令紫芸一惊.
看来是逃不掉了,“想了,答案或许会令四爷失望啊.”紫芸心中一冷笑,既而回答.
“给不了?”四阿哥突然严肃的看着她.
“我确定我想要的东西身位阿哥的你一定给不了.”紫芸 坚定的说.
“你想要什么?”这位爷对她充满了好奇,总觉得她有许多地方与众不同.
“一颗心.”紫芸故意把 一 字说的很重.
还真是天真的想法,在大清朝,有几个女子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一颗心.四阿哥觉得她的确很天真.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二人便这样沉默的到了家,在送紫芸迈进大门的一刹那,身后的四阿哥突然开口了:“看你的朋友跟你性格应该差不多,可是她却能接受一个给不了她整颗心的人,由此可见你也可以接受,所以你别想那么容易就逃过了.”说完便回头走去.她知道他是把青茵的事来给她举例子,看来他还是不死心啊,到底是冷面王四爷.紫芸心底自嘲一笑.
与此同时,独自回家的青茵当然也不例外的遇到了守侯已久的十三,能够再次见面使二人似乎有点兴奋,但是刚刚还挂满笑容的青茵,不一会脸就拉下来了.
“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了?变的这么快.”十三快步走到她身边.
“你干吗要在客店里跟我说哪些话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姐妹们给笑话了.”青茵又嘟囔起嘴,顿时从满了小可爱的气息.
“我不是当时很紧张嘛.我怕你会象你们说的那样以后真的不见我了,所以...所以..”看着十三着急的直想跺脚的样子,只听“扑哧..”.一声,原来青茵笑出了声音,
“傻子啊你,我是逗你玩的,我是谁啊,她们能笑话的了我?我...我只想成心气气你嘛.谁让你在骑马的时候气我的啊.”
看到一阵气一阵又喜的青茵,十三才弄明白自己被她给耍了,面上假装生气,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的大叫:“好啊,你竟然骗我,我不理你了哦,快给爷道歉.听到了没.”
“行了,不会生气就不要装,难看死了,简直是漏洞百出,在我面前装,哼..不看看我是谁.”青茵脸一拉,抱臂在胸前,拽拽的说.
“好.这吓不到你我又更绝的,..”话没说完,就向青茵扑过去,干什么?瘙她的痒呗.嘴里还边叫:“给爷道不道歉啊?啊?”
这下真的有点让青茵招架不住了,像发疯似的笑着还不时左倒右道.可就是紧闭嘴不说就是不说.
忽然十三停止了,总算可以让她舒舒服服的喘一口气了,却发现十三正认真的看她.他也刚刚发现青茵竟然如此美丽.
“你干吗啊?”青茵害羞而小声的说.
只见十三慢慢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一定要要了了你,让你做我的福晋.”
青茵能想什么,现在的她没有再想以后自己会怎样,他还会有多少妻妾.现在她的脑子里只有开心,幸福二字.
结果怎样,当然是十三阿哥送美女回家喽.走过了一路的缠缠绵绵.走进自己房间的青茵靠着门,心想:我把心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负我.
走在路上的十三可以说被幸福泡着,想到她的身影时不时一笑,心想: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你幸福,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开心
蓝茜自然也不会例外,第二天,我们的美女蓝茜换了服装,在她自家的花园里练习剑法.其实也不能说是什么剑法拉,只是她在拍古装戏的时候学的,不过不要小看她,耍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看的旁边的小丫头一楞一楞的,心想:格格什么时候会舞剑了,不过现在看上去还有女侠风范呢.
她动作灵敏,一把剑在她手里好象活了一样,让它怎么转就怎么转.这会可有眼福了.
在她练剑的同时,府里来了一位重客,会是谁?当然是十四阿哥,看把人家父母给忙的,既高兴又怕招待不周,但听到他和自己的女儿是朋友,今天特地来看她的时候,老两口似乎更紧张了.十四在他们的引领下来到了花园,不过看到正在练剑的蓝茜,十四摆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告退,把她身边的小丫头都弄走了,蓝茜竟然都没察觉,人家正认真的嘛!
望着这位即美丽又有侠女风范的女子,十四阿哥是越看越爱,看的都出神了,看着她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下来,十四阿哥突然想要跟她比试比试,于是找来一把剑,突然脚底想踩着风,拿起剑飞一样的向蓝茜刺去,这当然会被她发觉顺着自己刚刚的剑路十分和谐的挡住了他飞扑而来的剑,还把十四顶到了一边.
这时的十四心中暗想:好厉害.
被他这么一吓,蓝茜突然有点惊慌,但发现是十四的时候,只是迟疑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停止,仿佛也是想要跟他比试比试似的,拿起剑也向他刺去,这两位便因此而开始了“战斗”.
毕竟不是真正的练家,最后还是蓝茜败下阵来,看着对面拿着剑抵着自己脖子的男人,蓝茜是既气又佩服,他的剑法真的不错,怪不的以后可以当大将军呢.
“怎么样?认输了吗?”十四收了剑,得意的看着她.
“是你偷袭我,所以你赢的不光荣.”为了面子现在的蓝茜是心服面不服.
“那好啊,我们再比试比试?”十四做出了请的姿势.
“算了吧,本小姐没兴趣了.”说罢便把剑放进了剑鞘里.十四一笑,也把它放到一边.
“你竟然会舞剑?看不出来哦.”十四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说.
“你看不出来的还着呢.我可是多才多艺呢.”这一会工夫就开始自吹自了.
“可现在的我这知道你会舞剑和唱歌啊.这也算多才多艺?”十四略带怀疑的问.
“告诉你了,是你没见过,可不是我没有啊.”蓝茜也坐下来倒了茶.
“诶,对了,你怎么来了?来干什么啊.”蓝茜像突然清醒了似的问他.
“爷来这又跟你比剑又跟你谈话的,你不会刚刚注意到爷吧.?”十四是又好气又好笑.
“别一口一个爷的,你不觉得别扭啊.”蓝茜看上去很不耐烦,白了他一眼.
“爷是从小叫到大的,有什么别扭的?”十四依然不以为然.
看到自己的提醒非但没起作用反倒使他变本加厉,蓝茜心里突然来了一股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在给我说一下试试.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可真的把他给吓住了,软下声音说:“好了,以后我少说不就行了.啊?别生气了.”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蓝茜的脸色变的柔和多了.不一会只听十四说:“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么一问突然使蓝茜想要整整他,于是接道:“手头上玩的东西不多,但是我可以跟你玩别的.”
这到激起了十四的好奇心,  “什么啊?你说啊.”
“最近我跟我身边的丫头经常比赛说绕口令,可有意思了,又好玩,要不要跟我比比啊?”蓝茜略带奸笑的说.
虽然十四看出了些不妥,但是因为好奇心太重,又想她出不了什么怪招.便答应了.
“好,我会把几个绕口令写下来,你只要能照着那个念就好了.”
“没问题.”
蓝茜一笑,让十四略有点晕,不仅感叹毕竟是美女啊!
不一会蓝茜便把几个绕口令写到了纸上.说:“看看吧.”十四拿起桌子上的纸,说道:“就念这个?是不是太容易了.这样吧,我们比赛吧,谁输了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怎么样?”十四太轻敌了.
“不用了,只要你能一口气把它们顺顺当当的念下来就算你赢了.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哦.到时候输了别说我欺负你哦.”依然那么自负,待会有你好受的了.
“如果你能办到我一定心服口服的认输.而且也会答应你的条件.但如果你念不出来,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哦.”
“好/”现在的十四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十四便开始念:
真绝,真绝,真叫绝,
皓月当空下大绝,
麻雀游泳不飞雀,
鹊巢鸠占鹊喜鹊.。
“怎么样?可以吧/”十四得意的看着蓝茜,心想你可栽了.只见蓝茜抿嘴笑的花枝乱颤.随后带着笑意说:“十四爷,请您再仔细的看看纸上到底是怎么写的好不好.”
略有傻眼的十四疑惑的看着纸上的字,心想自己明明念对了啊.可现在才发现纸上是这么写的:真绝,真绝,真叫绝,
皓月当空下大雪,
麻雀游泳不飞跃,
鹊巢鸠占鹊喜悦。
继续傻眼,为什么现在跟刚才不一样呢?为什么?因为你自负呗.
“不算,我得再来一次.”嗬,还不服气.不过蓝茜却笑着点了点头.
“念这个吧.”蓝茜又给他指了一个.
“好.恩... 孙 伦 打 靶 真 叫 准,半 蹲 射 击 特 别 神,本 是 半 路 出 家 人,摸 爬 滚 打 练 成 神 ..哈哈..怎么样?你觉得我怎么样啊?”这个十四竟然还这么兴奋.
“哼.您念的可真不怎么样.您念的速度可以跟蜗牛爬的速度相媲美了.哈哈..”蓝茜极度抑制自己,但还是笑出了声音.
后来如何呢?这个十四因为总是不服气,所以便念了下几个,结果还是老样子,不是念的太慢就是错的太多,最后都气的满头大汗.可最后为了自己的面子却因蓝茜或许也不会为由想要否决这场比赛,可只见她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个纸,竟然把写的全部流利的给背了出来.最后说了一句:我用背的比赢了你念的,你不服输吗? 这到更另他没面子,最后只得问她:“好吧.你说什么要求吧?”
“呃....我还没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许赖帐哦.”心想我也当一会赵敏.
“,...好..”百般无奈的十四只好答应.
进府时神采奕奕的十四爷却垂头丧气的离开了,随后府里发出了“哈哈..”的笑声.随后的几天,十四阿哥让人写了好多绕口令自己在家没日没夜的练,想要哪一天在赢了她.搞的下人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更可以的是以后每次当蓝茜遇到十四的时候总会笑的直不起腰,搞的大家都莫名其妙的.
这天她们三人,又聚集在一家酒搂中,实在憋不住的两位姐妹开始“逼供.”蓝茜却笑的差点岔气的给她们讲完了事情的原委,结果因为其他二姐妹过于兴奋把人家酒搂的许多茶具拍撒在地,导致她们白白赔了许多银子.
当然,在皇宫长春宫中的十四也受到了两位哥哥老四和十三的“逼供”.十四极为不情愿的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结果是令十三喷茶,冷面王也展开了笑脸.可有一个好处就是使几日不见笑脸的德妃娘娘笑出了声音.最后十四收到大家的话是:你太有能耐了.令他好不尴尬.

不久他们六人又在上次见面的酒店里相聚了,这次跟以以往大有不同,十三和青茵亲密的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他们的亲密劲.啧啧啧....十四则像是复活了似的在蓝茜面前滔滔不绝的说他最近几天学的绕口令.看着蓝茜的样子可是用忍俊不禁来形容.
至于四阿哥则边喝茶边欣赏着对面的美人--紫芸.看的紫芸实在受不了了,便直接的正视四阿哥.这一看使的四阿哥一惊,心想:好一个丫头,样子文文弱弱的,但性格却不一定文弱,一个女子竟然敢如此大胆的看人,简直难得,看来自己喜欢没喜欢错人,发现她的优点越来越多了.哼....
这时的紫芸心里却有点气,心想:别以为你不放手,我就会服从;别以为只有你可以这么大胆的看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是别以为在我这里你可以耍你的阿哥的威风;给你一句话:你的一切能里在我这里将被全部作废.哼...
正是如此,房间里是这样的现象:十三与青茵那里是情谊绵绵;十四与蓝茜那里是红红火火;老四与紫芸那里是战争时期.(意思是冷战对峙时期.).
想想看这样的场面能持续多久,不一会他们四人觉得不对劲,所以目光都聚集到了四阿哥与紫芸那里,都略有惊奇的张着嘴巴,心里不明白这两位怎么了?不说话,只是互相敌视.什么意思啊?最后还是青茵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
“喂,你们俩在干吗啊?”青茵突然来了一嗓子,让两位想觉醒了似的,互相尴尬的看了一眼.
“我还以为你们俩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似的.”蓝茜走到紫芸身边,笑咪咪的说.顺势也看了四阿哥一眼.随后有说:“诶,你们不觉得突然很无聊吗?玩点东西好不好.”她这一说,让十四大了个冷颤,因为他突然想气那个惨输的“噩梦”.
“对啊,我们还是一起来玩点什么吧.好不容易聚到一起.”青茵拉着十三的胳膊说.
“你们觉得我们在这里可以玩点什么啊?.”十四试探似的问.
“这样吧,你们唱首歌,怎么样?就上一次听到你们唱后,迄今为止我还一直没听到呢.”十三眼珠一动,计上心来.
“唱歌?在这里?可以吗?”紫芸有些迟疑.
“对,我觉得不错呢.反正好久都没唱了,就来一次吧.好不好.紫芸.”在唱歌这方面还得听她的.
四阿哥像是蛮不在乎的样子,喝着茶静观着一切.十四到显得有些兴奋,走上前去说:“太好了,我也一直想要在听一次呢.你们就唱吧.反正是在屋子里,又不是在大街上,况且你们在郊外的时候唱的不也好好的吗?”说罢,十四向蓝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她去劝劝.人家当然理解.
“你忘了你是谁了?你怎么会比我们还犹豫呢?”蓝茜低头看着她,但这一句话到还蛮管用的,让紫芸一下找回了自己.
“好吧,唱就唱,开心一会嘛.”紫芸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时的四阿哥眼中充满了笑意.
“好吧,那我来挑一首,诶,紫芸我不想再唱你的了,换个别的怎么样?”青茵也顿时来了精神头.
“这有什么,随便挑嘛,只要我们会就可以.”紫芸笑着说.
“好啊.”说话同时,蓝茜又坐回了老地方,十四当然也紧跟其后.之后便听青茵说:“恩...来一首  人生如梦  怎么样?怎么样啊?”青茵兴奋的看着大家.
“没问题.”紫芸与蓝茜异口同声的说.这也使两位阿哥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次又有耳福了.哈哈...
唱歌方面的事情当然还得紫芸起头,随后她们立即开唱.
紫芸:花开不倦只为蝶恋香,人逢知己余生无奢望, 年华似水载物有轻重,追波逐流与君同泛舟。
蓝茜与青茵:多少情怀飘洒风雨中,只割舍不下依恋的面容, 世事无常人生不是梦,地老天荒有你才从容。(唱歌同时青茵情意浓浓的看了十三一眼,令他心里再次乐开了花.)
合:天地尘缘聚散两匆匆,却情愿痴守难解的相逢, 世事无常人生不是梦,地久天长有你才感动。 世事无常人生不是梦,地老天荒有你才从容
紫芸:地老天荒有你才从容——
蓝茜与青茵:多少情怀飘洒风雨中,只割舍不下依恋的面容, 世事无常人生不是梦,地老天荒有你才从容。 多少尘缘聚散两匆匆,却情愿痴守难解的相逢, 世事无常人生不是梦,地久天长有你才感动。.....
虽然大家是在房间里,但歌声却飘到了楼下,大街上,有的人闭目细听,有的人兴奋的打着拍子.虽然跟开演唱会的情景不同,但大有那样的感觉.四阿哥认真的听着她们的歌也细细品味她们的词,心中大加称赞.十三与十四一样随着歌声和谐的摇摆着身子.(注意:人家十三现在仍不忘跟青茵深情对视,看看,看看,都快成小夫妻了.)
虽然她们三人坐在不同的位置,相隔又甚远,但是这不能阻挡她们之间极高的默契.仍然唱的不亦乐乎!
一曲完毕,三人对视而笑,随后听到“啪啪...”的鼓掌声.就连四阿哥也佩服的鼓起掌来,虽然脸上笑容不多.紫芸偷偷看他一眼,同时又骄傲的一笑.
“不错不错哦,以后宫里如果有什么盛会的话,蛮可以让你们去唱,场面一定会很红火的.”十三乐呵呵的说.
“怎么?你以为我们是卖唱的啊?”青茵瞪了他一眼,狠狠的说.
“不是啊,当然不是....”十三笑笑着解释,却被蓝茜打断:“行了,今天只是清唱效果与有音乐伴奏差的可远了呢.什么时候我们给你们来一次有音乐的.”“好啊,好啊.现在最好就有.”十四突然站起来,兴奋的看着蓝茜.但,却被她狠狠的白了一眼,意思为:你傻啊,现在在这里怎么弄音乐?把你当乐器啊.
十四领会,便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这一举动又惹来一阵笑声.只听得蓝茜又说:“下次吧,我们再想办法.怎么样?”说的他们都有点迫不及待了,三人再次给对方一个骄傲的笑容.四阿哥看到紫芸连续几次骄傲而笑的可爱模样,表面上只是摇摇头,心中却一笑.
三个丫头则心想,看着吧,到时候准让你们大吃一惊.

测试
他们又在酒搂中折腾了一会,大伙才发现该回去了.于是这六个人相继走出酒搂.回去的时候十三与青茵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去,找了一个借口然后两人便离开了.留下了苦笑四人组.
“哼,看他们两个现在都放肆成什么样子了?啊?简直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蓝茜手向紫芸肩上一放,冷笑起来.身边的紫芸也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说:“回去后想个办法好好收拾一下这了个家伙,保准让他们后悔万分.”
“人家去情意绵绵了,碍着你们什么事了?竟然还说要收拾他们,你们真的是好姐妹吗?”十四疑惑的看着她们.
“就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才这么生气.”她们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这个十四依然不明白,抬头看着同样是一脸雾水的四哥,无奈的摇头.
在回去的路上四人并肩而行,两为美女在中间,两位阿哥分布左右.
“马上就要到选秀的时候了,你们有什么心理准备吗?”十四突然问身边的蓝茜.
“要什么心理准备啊,轻轻送送上战场呗.”蓝茜满怀信心的说.
“战..战场?你认为选秀是上战场?”十四感觉有点好笑.
“难道不是吗?现在的生活与宫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不是她这么觉得我们都这么觉得.”紫芸竟然破天荒的插话了.
“对对...”蓝茜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有那么可怕吗?”十四依然疑惑.
“又不是你去选秀,你更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你当然不能领会了.”蓝茜像是赌气似的回答.
“那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有我额娘呢.你尽管可以放心.”十四话语中充满了爱意.
“我干吗要你帮忙啊?我可以靠自己的.”蓝茜却不领情.遭到心爱人的拒绝十四有点丧气,满脸写着:我不愿意.
一旁的紫芸看出了这一切,好笑的摇摇头,她明白十四对蓝茜上心了,或许刚开始自己推算的没错啊.在紫芸转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四阿哥正看着自己,眼中又是充满了笑意,最怕他的眼睛,它仿佛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紫芸内心不禁一惊.
“你说你皇阿玛也真是的,没事总选什么秀啊,简直就是...就是没事找事嘛.”蓝茜突然又来了一句,或许是因为害怕,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十分的小.这时,十四刚要说什么,却只听四阿哥说:“大胆,这话你能说吗?”看着瞬时间严肃的吓人的四阿哥,蓝茜一惊.不敢再说什么?这时的紫芸心想,这就是他发怒时候的样子吧,自从认识他以来一直没见过呢.但如果他发起大怒来会是什么样子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看呢.呃!对了,还是不看的好,别到时候我再倒霉了.紫芸含笑着摇摇头.
到最后一端路程的时候只剩下紫芸和四阿哥了,他们还是老样子并肩而行.在路上的时候,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无聊的紫芸时不时的踢开脚下的小石子.一直走到二人即将分开后的时候,忽然听到四阿哥说话了,
“看的出来,十四跟蓝茜有什么不一样了吗?”眼睛继续直视前方.
“没有.我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变化?”紫芸摇摇头说.
“没有?”有是高压声音,这种声音还真令她有点招架不住.
“四爷难道看不出吗?只是十四阿哥对蓝茜有心,可是蓝茜却不一定与十四阿哥一样啊.”
“蓝茜与青茵差不多,我看很快他们就会有变化了.”四阿哥嘴角微弯了一下.“打赌如何?”
天呐,这位爷好象很喜欢跟别人打赌耶.
“四爷好象很喜欢跟人打赌啊.”紫芸淡淡的问.
“不.以后会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四阿哥背过手看着她.
这家伙,紫芸心中暗骂,真够可以的.紫芸还没转过来神,却发现四阿哥已经走远了,心中不免苦笑一下.

今天夜里,紫芸和蓝茜都想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想出了整治一下十三跟青茵的办法,准备第二天互相商量一下,准备实施.
第二日,紫芸跟蓝茜坐到一起开始商量对策,最后决定采用紫芸的办法,因为她的办法比较符合实际一点.于是她们便一起走上了大街,开始等.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她们看到了欢声笑语的十三跟青茵.像俩强盗似的,拦住了他们去路,害的人家十三还真以为光天化日的出了强盗呢.
不一会,她们二人强行的把他们拉到了以前的酒楼里,开了一雅间,蓝茜把青茵拉到了里面的房间,青茵却一惊,里面竟然有三个跟自己穿同样衣服的女子.外面的紫芸客客气气的让十三坐,给他倒茶,十三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十三爷,相信缘分吗?”紫芸坐下来笑咪咪的问他.
“自然相信,不知紫芸你什么意思啊?”十三一脸疑惑.
“既然十三爷相信就好,我跟蓝茜想了一个方法来看看你和青茵之间是否有缘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并且简单的方法,但如果您不能很好的完成的话,那么我们两个在中间或许您跟青茵在一起的时间会变的很少”紫芸先是眯着眼睛而且还做着手势来向十三形容这个办法小到什么程度.随后便威胁起他.说罢,便附到十三耳边说起了她们的小计划,却令十三暗骂无聊,当然他不敢形于色.只得暗暗叫苦.
里屋的蓝茜同样告诉了青茵,却令她失声叫道:好无聊的,你们是不是没事干了.
“这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报复,谁让你们那么没心没肺的?我告诉你哦,你必须得配合,否则,哼哼...我们会让你们像牛郎织女一样天地相隔.”说着还假惺惺的做着哭态.
“拜托,他们是只是银河相隔而已.”青茵想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
“不管什么相隔,如果你不配合,反正我们会让你们隔开的.”蓝茜作着霸道的表情.
“那...好吧.”虽然觉得为这个小事不值得浪费时间,但想到她们的要挟.也只好答应.
小测验开始,测验一:紫芸在外屋问关于他们之间的十个问题,他们写下来,如果写下的五个以上的答案相同的话,就算他们合格了,否则十三会受到被一个充满气的东东狠狠的砸一下的惩罚.这一轮的结果是:十三竟然连着遭到8次攻击.心疼的青茵在里屋都快跟蓝茜抓狂了,但也没办法,毕竟他们的思想不同.
测验二:里屋的女子们分成甲乙丙丁四人,四人说同样的一句话,让十三猜哪个是他心爱的人,这个测验一共分成5轮进行,没轮四人说话的顺序会颠倒,只要他能猜队三个便可以过关,结果呢?可怜的十三只猜对了两次,头上同上次一样,遭到了攻击.
测验三:里屋的四位姑娘穿着同样的衣服,又盖着盖头.又因为她们的各个方面都非常的相象所以很难分辨,恰巧这次的要求就是要他在十步之外的地方猜那个上他的心上人,在进行的时候,这四位女子,会分别做不同的动作.
在这次比赛前紫芸提醒了他:“我说十三爷,这次你猜到哪位就是哪位了哦,如果猜到了一个丑女的话,那您就委屈委屈要她吧.”说着她还眨了眨眼睛.使十三心里咯噔一下.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猜喽,但愿这次可以猜对,否则爷就要抱着个丑女了.唉...
其实在这轮中她们当中的青茵在做动作的时候不断的给他指示了,但是被她们的有些呆的十三一直没有察觉,一直到最后,青茵在作动作的时候或许碰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唉呦”的叫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十三听到了,虽然他有些怀疑但实在没办法只好指定了她,这时的青茵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就等着他把盖头拿下,高兴呢.可她却不知十三的心情,恐惧不安,但也只有乖乖的去掀盖头喽.
其实当他指定以后,紫芸和蓝茜心里便已经有数,只是没有喜形于色而已.当十三慢慢掀下盖头,看到了朝自己笑的美人正是青茵,因兴奋过度,立即抱起她转了一个360度的大弯,才把她放在地上,嘴里还不停的叫:我找到你了,太好了.这有令在一旁的姐妹二人笑开了花.
不久又到了他们分离的时候,
“喂,自从你跟青茵在一起后,你就独霸她了,你能不能行行好,让她跟我们团聚一下啊?啊?”蓝茜看着他们缠缠绵绵的样子,又想逗逗他们了.
这一说倒说的十三有点害羞了,但又不舍得放手,只好在那里僵持着.同时眼睛发出求救的信号看着紫芸.紫芸领会.便转过头对蓝茜说:
“好了,人家好不容易经历了我们的考验,让人家就在一起一会嘛,别那么小气啊.好了,我们走吧.”说着便拉着假装生气的蓝茜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她们给弄走了十三舒了一口气,随后便拉着青茵上了一匹马,他们向郊外走去.
“你带我去那里干吗啊?”在马上的青茵问他.
“那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哦,经历了你的好姐妹的测验之后我突然想要去那里了.”十三笑着说.
“切.神经...”青茵心里虽然骂,但是却没有说不.
傍晚的郊外一无一人,这里极其的安静,却有着白天没有的美景.青茵靠在十三胸前,静静的享受着.不一会只见他们下了马,坐在一棵大树下.
“我很喜欢这里傍晚的景色,所以才决定带你来这里.”十三深情的看了看她,随后有将她揽如怀中。
“你知不知道我在经受她们测验之后,在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我认定你就是我一生的最爱.所以我当时才会那么兴奋.”十三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当时有什么感觉啊?”
“我当时感觉就是事情完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的收拾她们一顿.”青茵依偎在他怀里不解风情的说.令十三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她怎么能这样?
或许青茵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而后笑着有补上了一句“这只是针对她们而已拉,其实我当时真正的感觉是..是..”她竟然害羞了,这倒引起了十三的好奇心.
“是什么啊?快说啊?”
“是..是嫁给你的感觉呢.”说完把头给深深的埋了下去.这可使十三如愿以偿了.
不一会青茵抬起头,微笑的看着他,这时的十三发现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青茵显的那么的迷人.令他一呆,深情的说:“茵儿,你好美.”说罢他的脸已悄悄的靠近了青茵的脸并满怀深情的吻住了她.

在大街上紫芸正跨着蓝茜的胳膊悠闲的走着,
“喂,你觉得十三和青茵最后会怎么样啊?”紫芸低着头问她.
“那还有说,当然是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喽.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也能看出来啊.况且历史不也是这么记载的吗?”蓝茜笑着说.
“恩,我看也是,哈哈...诶你说他们现在会在干吗啊?”紫芸好奇的问.
“不知道,可能是在哪个地方缠缠绵绵的吧.哈哈...还真得感谢你的办法呢.即让我们出了口起,也增加了他们的感情.诶,对了,你知道吗?就上次我们在酒楼相聚的时候,他们两个来的可早了,在我进门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紫芸好奇的问.
“他们竟然快要接吻了,你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哈哈...可惜被我给搅和喽.我想那个十三还不恨死我啊.哈哈..”说的蓝茜哈哈大笑,却只是小声的说,因为在大街上嘛.
“是吗?还真不知道他们接吻时,青茵会多害羞哦.哈哈...”紫芸也仰天大笑.
“她有什么害羞啊?你忘了,她和我一样可是演员,拍了不知多少吻戏了,她会害羞.恐怕害羞的是十三吧.哈哈..”
“此一时非彼一时嘛.不过我还想知道,如果是你呢,你会害羞吗?”紫芸奸笑着问她.
“我啊?我可不知道哦,不然你给我拿一个实验品让我试试?”蓝茜笑着说.
“行了,你跟多少帅哥接过吻了,还让我给你找?”
“那可是拍戏的时候...”她立即解释.
“所以啊,你要找个真心的实验品否则效果还是一样的。”紫芸笑着看着她说.
就在这时,紫芸无意的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十四就站在那里,奇怪的看着她们.
紫芸朝他一努嘴说:“瞧!真心实验品在哪里呢.你可以去实验了.哈哈..”
“去你的.净会胡说八道.”蓝茜看了十四一眼,又白了她一眼.
“好了,看他找你好象还有事呢,我呢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你们聊哦.”说完转身就走.蓝茜想拉她都没拉住.
无奈的蓝茜只好看着十四慢慢的走过来,看样子好象真的有什么事要说耶,静等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表白
“诶,她怎么看到我就走了?”十四走过来,疑惑的看着她.
“因为你太帅了.”蓝茜一脸的假崇拜.
“帅?”照样疑惑.~~~
“哎呀,就是酷拉.”
“酷?”依旧~~~
“哎呀.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这可真让蓝茜抓狂了,气的她大叫.
“你怎么了?没有共同语言?”
这次的蓝茜像跑了气的气球,无奈的垂着脑袋,可忽然又抬起头,吓十四一跳.
“你找我干吗?怎么来了这么久一直没说话?”蓝茜用“苍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走她的路
先说说十四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就上次聚会各自回家后,十四脑海里一直飘着蓝茜的所有身影,无论是在吃饭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更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所以觉得自己对蓝茜上心了,因为以前的蓝茜经常嘲笑他,又因为拉不下脸来去告诉她,所以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办法---暗示她.今天在路上看到了远处的她们,所以想试试.
“恩...蓝茜,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如何啊”.赶快紧跟其后.
“还好啊.只要你觉得不吃亏.”继续前进...
“那好啊,最近有个问题一直捆饶着我,你能不能帮忙啊?”嬉皮笑脸的言道.
“只要你不怕被我戏弄就行.”蓝茜转过脸看着他.
“当然不怕.”就是关于你的问题,看你能出什么怪招,那不成收拾你自己了.嘻嘻....
“那好吧.说吧.”蓝茜现在倒来了几分好奇.
“我...我喜欢了一个女孩.”脸微红.
“恩?”这时的蓝茜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这可把十四给乐坏了,有反映啊,看来她心里有我.哈哈...骄傲的看着她.
不一会,定住的蓝茜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他,冷淡的说:“你喜欢女孩子了,干吗告诉我啊?神经...”不禁白他一眼.
唉,失算了.继续.“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帮我把把关啊.”继续微笑..
“你脑子没事吧.”十四心中燃起一个小火苗,竟敢骂爷.“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又没见过她,让我怎么把关啊?真是的...”再白他一眼.
“哎呀,不是让你见她啊.”就是你还用见?“我跟你提供一些她的信息,你帮我在这里把把关.”十四费劲的跟她解释.
“对不起,你应该去找算命先生,我可不会看八字,看不出你们配不配哦.”真是不可理喻.
“不是,不是啊.”真让他有点抓狂,“是我跟你说说她的信息你除了猜猜她的人以外,在发表一下你的见解,看你觉得她怎么样?”费劲哦~~~
“哦,这样啊? 让我猜她是谁?我认识她吗?”这次换蓝茜一脸疑惑.
“你当然认识啊.”十四心中一冷笑,你不认识的话就没人认识了.
“那好吧,你说吧.”虽然蓝茜不十分确定以后自己是否会是他的福晋,目前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听到他这么快就有喜欢的人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生气.这个花心大萝卜.
“恩...她..她是一个女孩.”废话,你会喜欢男孩啊,再次受到蓝茜嘲讽的白眼.
“她长的很漂亮,而且人也很好,她还会武功哦,虽然不如我.”看他那傻笑样.
“她喜欢蓝色,跟白色还有淡紫色.她有时候很文静,有时候略有点野蛮.而且她还很高傲呢.”然后偷偷看她一眼.说:“猜出她是谁了吗?”
这时的蓝茜正在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样的女生怎么这么熟悉啊?而且喜欢的颜色跟我一样,脾气跟我差不多.是我?不会吧?立即抬头好奇的看着他.
十四以为她还不确定,继续说:“她姓完颜,名字中有个蓝字.”哈哈...看你猜到了没.如果你还没猜到爷就给你倒立着走.哼哼...
“这不是我吗?”继续好奇...
“恩..对啊对啊.就是你啊.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紧紧的看着她.
“你是说你喜欢我?”看这个榆木脑袋,真是没救了.
“你觉得呢?”稍稍一笑,然后正色却小声道:“我真的喜欢你啊.你不觉得?”
“拜托,十四爷,这可是大街耶.”蓝茜一脸败给他的表情.
“那有什么?”十四一摊手.
“你不害臊我还替你害臊呢.”说完加快了步伐.很快走进一个小巷里.十四紧跟其后.
“你还会害羞啊?啊?”十四一脸笑容.蓝茜突然转过身,令十四来了个“急刹车”.
“十四爷,说喜欢我是吗?”这时的蓝茜可是没笑容的.
“对啊.”十四笑着走近一步.
“那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我当然会想法子娶你当我的福晋啊,当然了还得你答应嘛.”又是嬉皮笑脸.
“好啊,那我得考验一下你的本事啊.”蓝茜神秘一笑.
“考验?怎么考验啊?”十四一脸疑惑.
“很简单啊,我突然想要去房顶坐坐,可是我不能很容易的上去,所以我要看看十四爷的神通喽.”立即奸笑一下,只要我不主动上去,看你怎么办.
“你好端端的去那里干什么啊?不怕被摔到啊?”十四有想推辞的表情.
“哼哼....”蓝茜对他不理不睬.
“如果我把你弄上去了,你就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就可以像十三哥跟青茵那样喽.”兴奋的看着她.
“如果你能办到呢.我会考虑的,但如果你没有办到,那我会懒的去考虑,就更不要说答应你了.怎么样?不容商量哦.”令十四暗暗叫苦,这不公平.不过有没其他的办法只好答应她了.
“好.我答应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哦.”说完托着下巴,左思右想.这时的蓝茜却一脸自信.
终于,听到一声:“想到了.哈哈..”立即使她脸上的自信变为惊愕.
“你想到什么了?”蓝茜惊奇的问他.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坏坏的一笑,突然抓起她的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搭,并迅速将她横抱起.这倒让她更为惊奇了,一脸惊愕的问他:“你...你要干吗?”
他照样没说什么,只见他微微一转身.像旋风一样飞向了房顶.哇,好有大侠的风范哦.
到了房顶的十四,轻轻放下余惊未定的蓝茜,让她坐下来.
“怎么样?你这不是上来了吗?”十四笑着自信的说.
“天..天啊..真想不到耶.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蓝茜略有仰慕的看着他.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是不是该履行了?”依旧面带笑容.
“呃...当...当然该履行啊.”说话同时,眼珠在不停的转.“可是十四爷,你还记得不记得你那次输了后,答应满足我的一个条件啊?”终于想到了.哈哈...
“你想干吗啊?”刚刚还满脸笑容呢,现在是满脸戒备.
“你说是吗?”蓝茜眨着眼睛问他.
“是啊,怎么了?”更戒备...
“那我现在要提出我的要求了,你必须答应哦.”蓝茜自信一笑.
“你....你....你说吧.”看来还在戒备.
“我的要求很简单.”注意这时是笑容.“就是我可以违背了这次的约定.”突然的她正了脸色.
“啊?”十四一下呆住了,没想到她在这里还留着一手呢.败哦....
这时的蓝茜心中暗笑,小样,还对付不了你.看着正在那里发愁的十四,蓝茜一笑说:“那就这么定了啊,我走喽.拜拜哦...哈哈....”说着嗖的一声下了房顶.这丫头上不去,下来还是蛮利索的嘛.
“诶,我答应了吗?”这时的十四想刚刚醒了的样子.看到这个丫头已经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便大叫:“完颜 . 蓝茜,别以为你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等着吧.我有的是办法,你就等着给我认输吧.”
他说的每一句话,蓝茜都听到了,当时身体不听使唤的停了一下,心中竟然还一喜.但还是被她给克制住,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向家跑,在路上的时候,蓝茜突然想到:自己会不会真的是....是他的....嫡福晋啊?

再说自己一个人回家的紫芸,在路上的她一直想着四阿哥跟她说过的所有的话,它们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遍遍的播放.
“我的命运真的是这样了?可我...总觉得不甘心啊.怎么办?”紫芸边走边小声嘀咕.突然心中一个声音在说:你有什么不甘心的啊?是受不了他的霸气?受不了他那总是命令似的口吻?可是你不是喜欢这样的人吗?你们的自强意识都那么强.你是喜欢他的.
“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刚刚表面十分平静的紫芸突然想着了魔似的叫了起来.惹的四周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这可让她有了些害羞,赶忙恢复表情,继续前进.但心里却想:算了,他不是跟我打赌了吗,我倒要看看这位冷面王有什么高招,让我屈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反正这么跟他斗斗也蛮有意思的.嘿嘿...傻丫头傻笑什么啊?
“对了,算算日子,进宫选秀的日子也快到了吧.不知道进了宫后我们姐妹还能不能整天逍遥自在的在一起啊.算了,明天让我们三个来个亲密聚会吧,好好的感受一下遗失已久的温馨.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紫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她们三个聚集到了一起,为了防止在看到什么熟人打扰她们的三人约会时间,所以她们把约会地点定在了蓝茜的家里.原因就是在她的小园里一般没有人敢进去,所以比较安全,就连蓝茜现在的“爸爸妈妈”都不轻易的去.他们听蓝茜说那是她的私人空间,如果没了私人空间就会令她窒息.所以为了能让他们的女儿多活两天,老爷夫人齐下令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这个小园,就连她的贴身小丫头也只能在小园的外园伺候,因为蓝茜大多时间在外园,只有十分闷的时候才会自己只身一人去里面享受.这次朋友来了,当然要去里面喽.
“行啊,大小姐,挺会享受啊,看这里的美景大有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架势啊.”紫芸坐在石凳上端着茶杯,安逸自在的问.
“那是,不看本小姐是谁?”蓝茜正端起茶杯往嘴里送茶,蛮不在乎的说.顺便还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青茵.
“唉呦,哈哈....这是什么啊?蓝茜.”只见青茵提着一个用藤条绕成的一个大圆圈,笑的合不拢嘴的问.
“你看不出来啊?呼啦圈啊.这可是我自己亲手弄的,轻重也还行.”蓝茜兴致勃勃的跟她介绍.
“噗....”的一声.随后是“哈哈...”的笑声,原来我们的紫芸淑女喷水了.
“我说你也太有才了吧,你竟然还想的起来弄呼啦圈,哈哈 ...我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哦.”紫芸一脸钦佩的说.
“对啊,我是十分的同意紫芸的观点呢.不过你这呼啦圈做的也太那什么了吧.哈哈/....笑死我了,它简直太逗了.哈哈...”看这个青茵都快直不起腰了.
“怎么了?我这几日还是靠它减肥呢.最近只享受了,忽然发现自己胖了许多呢,我可不能让自己的身材这么泛滥下去,所以,我就弄了个这个.别说,还真管用呢.”蓝茜自豪的说着.
“也是啊,我最近也觉得我有点胖了.虽然现在的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也不能让它这么放肆啊.哈哈...所以我也要学学你呢.”说着,青茵把它套在腰上开始了摇动.“还别说蛮好用的呢.比我以前买的都好用.”
紫芸笑看了在一旁玩的正高兴的青茵一会,突然像到什么似的,把她们聚拢了来,坐在石桌旁边.
“马上就到了选秀的日子了,你们说,进宫后我们还能不能经常见面啊?”紫芸担心的问.
“我看难啊,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分给哪位主子呢.不被欺负就阿弥陀佛了.”青茵肯定的说.
“诶,对了青茵,十三没说怎么安排你啊?”蓝茜突然问她.
“他还没说呢,只是告诉我他已经想好办法了具体的倒没说呢.”青茵边磕瓜子边说.
“算了,不管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听天由命吧.”蓝茜倒爽快.
“就是嘛,管它以后会怎样,现在过好不就好了.”青茵安慰紫芸说.
“好吧.不想它了.”紫芸一挥手.
“就是嘛.哈哈...”其余两人同时露出笑脸.
“诶,对了,青茵,你都跟十三在一起这么久了,现在你们怎么样了?”蓝茜转过头问她.
“老样子呗,反正他不敢欺负我,而我还时不时的欺负他一下,哈哈...那叫一个爽..”青茵眉飞色舞的说着.
“哦..原本我还以为以你们俩的脾气到一起还不整天打架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哦.”紫芸动动眉毛说.
“嘿嘿..谢谢您老挂心了,我很好.哈哈...”这个小丫头..
“诶,我说,上次我打扰了你们的KISS了,记恨我不?哈哈,..反正我看十三那脸啊,啧啧...不太好看哦.哈哈...”这个蓝茜竟然不带一点歉意.
“你还好意思说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时候来,我啊,当时吃了你的心都有了,哼...”青茵假装生气.
“还说我呢,你们也是,不会挑个好时间啊?偏偏在我进来的时候进行亲密大KISS,愿的了我吗?”蓝茜也不服软.
这可气的青茵不行了,立即张牙舞爪的朝她扑过去,吓的蓝茜急忙逃窜,二人便绕着紫芸转起了弯,紫芸便配合她们的打斗,心里也默默的想:这才是真实的我们啊,如果不是受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制约,或许我们活的比现在要快活的多,在感情方面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不过她们说的对,在现在就要过好现在的日子.蓝茜,青茵我们一起加油吧.一起勇敢的面对以后的各种各样的波折.但还是希望不要有波折的好.呵呵....

认识
正是如此,虽说离进宫的日子还有有几个月,或许是恐惧,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紫芸就显的很不安.而为什么其他两位可以如此轻松,原因就是她们是以月算日,以日算时,以时算分,以分算秒,以次来安抚她们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不管怎么吧,还很管用.于是她们便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现在.
今日,三人齐唰唰的换上了男装,干吗呀?逛街喽.看三人各那一把扇子,左扇扇右扇扇,时不时的把玩一下,还有模有样的呢,看那神气劲,倒像极了富家公子哥,而且是极品帅哥.
三人正兴致勃勃的前进,还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忽然听到了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大爷,求你就给我一个包子吧,我妹妹饿的不行了.”那么凄惨,三人齐转头.
“去你的,给了你我卖什么啊.我可不是行善的.去..去...去..”那个买包子的老板一脸厌烦的挥挥手.这时只能听到那个孩子的哭声.
“他好可怜啊.”青茵一脸哭相的看着他,心疼极了.
“诶,我们帮帮他吧,当一回慈善家.怎么样?”蓝茜笑着说.
“当然要啊,还用说.”紫芸说着便拿出一锭银子,有买了几个包子.向那个小男孩走去,却被青茵半路截住.
“让我去吧.哈哈...”青茵笑着看着她,还顺手把紫芸手上的东西给抢了过去,令她好气的看看着青茵,但也没有反抗.
只见她笑着走过去,蹲下身子,说:“别哭了,拿着吧.” 这可把小男孩给乐坏了,连声道谢.
“谢谢大哥哥.”呃?大哥哥?我怎么成哥哥了?这可令她一脸雾水,但有看看自己的装扮,便轻轻一笑.
一旁买包子的老板可惜的看着青茵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表情,蓝茜跟紫芸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还是社会主义好啊.
行善事业完成后,青茵猛的一起身,却碰到了一个行路人.只听她“啊..”的惨叫一声,随即生气的转过头,嚯!好一个帅哥哦,一身侠客装扮,右手拿着一把剑.简直帅呆了,酷毙了.呵呵,,,这时的青茵定眼一看,他身好竟然还有一耶,看上去两人想兄弟一样,长的有些像哦.看来遇到帅哥大侠二人组了.
“好帅啊.很威风哦.”一旁的蓝茜悄声告诉紫芸.点头....
却只听青茵说:“喂,没看这里有人啊?撞我?哼..”到底是热恋中的女人,除十三以外对其他帅哥都不上眼了.
“喂,是你撞我的,竟然还说我的不是.”这名少年不简单哦.
“我是不动的,你是移动的 ,难道我会撞你啊?”青茵理直气壮的回击.却令一旁的二人抿嘴而笑.这丫头..
“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想打架啊.啊?”唉呦.帅哥生气了,后果恐怕很严重哦.不过放心了,他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生气到哪里啊?看上去,他像是跟青茵斗嘴.
哈哈..被别人骂臭小子,感觉不错嘛.
“打就打,怕你啊,”说着青茵扬一了拳头,看来形势有变化了,赶紧去拦架啊.
“好了好了,青茵,不要闹了,有没什么事,干吗这么计较啊.”蓝茜立即跑上前去,开始劝慰.
“是啊,我们还不要惹事的好.”紫芸略有严肃的说.听了她的声音,那名少年身后的人看了她一眼.随即听他说:
“一豪,不要闹了,快走吧.”
“可是,哥.他们...”那个被叫一豪的开始急了.
“我可没时间陪你闹,快走.”说完,迈步前进.一旁的他,只好跟随.
“我不明白哥,你怎么拦我了,这方面你一向不管我的,再说了我必须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边走边说.
“恐怕你教训的不是臭小子.”
“啊?”
“她们可不是男的,是女的.”这位哥哥认真的解释给他听.
“啊?”看看,下巴快掉了.“我说呢,她怎么那么不讲理啊?”
“你的意思是说女人都不讲理了.”哥哥看他一眼.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我只知道,男人这样的少.”

两人走后,可把青茵给乐坏了,“听到没啊,他竟然叫我臭小子耶,太好玩了.哈哈...”
“行了,你穿成这样别人不叫你小子,那才好玩呢.”蓝茜白他一眼.
“现在他们恐怕就不这么认为了?”紫芸看着她们说.
“啊?什么意思啊?”二人齐问.
“在那名少年身后的男子,好象已经知道我们是女儿身了.”
“怎么可能?我掩饰的这么好.”青茵惊奇的问.
“拜托,虽然你掩饰的很好,但他可以听我们的声音啊.再看看样子,那可就看出来了.”紫芸丢给她一个“你是笨蛋”的眼光.
“哦.我明白了,要不他怎么劝他的弟弟不要再跟我们计较了呢.”蓝茜恍然大悟.青茵也只好点点头.
说罢,三人继续前进.
“我们去哪里啊?”蓝茜问她们俩.
“去新开张的那家酒楼吧.好象叫福海酒楼.听说那里的酒菜不错哦.”青茵极力要求.
“好.出发..”紫芸一发话,大军立即开动.
三人并肩而行来到了她们所期盼的地方.
“好气派哦.一看就知道家世很显赫.”青茵羡慕的说
“拜托了,人家开张气派很正常嘛,跟人家家世显赫有什么关系啊?”蓝茜轻蔑的问.
“好了,管他那么多呢,既然来了还不进去?”紫芸起先带头.
于是三人一起向前走,正在这个时候,有两个人同时跟她们进门.结果大家互相来了个大碰撞.
三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刚刚在街上认识的两位大帅侠哦.
“又是你啊,怎么一见你我就倒霉啊?”青茵看到那个一豪便来气.“真够可以的,紫芸我们走,不要理他们.”说着拉着其他两位向里走去.
“你....”被她起到不行的一豪去说不出什么还击的话,毕竟知道她们是女子.得饶人处切饶人吧.
被拉着的走的紫芸看了那位大一点的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啊?看上去他们好象是兄弟呢.这个家伙眼力不错哦.
三人进去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个蓝茜嘴里叽里咕噜的点了好多的菜,结果被青茵骂为败家女.同时,那两位男子则上了楼,看他们走的模样,像是自己家一样.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啊.
那位大一点的男子,站在楼上向下俯视,看到了吃的不亦乐乎的三人,暗自一笑,还蛮好玩的嘛.
“喂,紫芸,看,那名帅哥正看着你呢.”蓝茜朝他努努嘴.
紫芸下意识的向楼上看去,真的哦.只见他微笑的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紫芸也一笑,当做还礼,顺便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这倒使他脸上的一点点笑容迅速消失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这么的大方,能处事不惊.佩服..世上女子有几个啊.
“干吗呀?看上去你们很熟的样子哦.”青茵笑言.
“看来他还真的看出来了.哼哼..厉害.我倒要会会他呢.”紫芸眉毛一挑.
“你准备怎么样啊?”其他两位异口同声的问.
“跟他交个朋友喽,你们觉得我会怎么样啊?”齐白她们俩一眼.
不久,就见两位少侠下来了,三人一起起身.只见紫芸走向前去,烂住他们,一抱拳,说:“这位仁兄,我们刚刚认识的,一起来喝杯酒啊.”说着作了个请的姿势.
他们说话的同时,还没有注意到青茵跟一豪已经开始了眼力战火了,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兴致.
“好.既然公子有这样的兴致,在下就奉陪了.不如我们去楼上好好叙叙,如何?希望可以成为好朋友.”他微笑着还礼,令紫芸倒十分开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拿下了.哈哈...立即答应.
众人于是转身上楼,进入房间后相继落座.
“公子,既然都是朋友了,总该让我们互相了解一下吧.”看着席上开始冷清,青茵开始找话题.
“哦.在下姓凌.单名一个枫字.这位是我的弟弟,他叫一豪.”凌公子连忙起身自我介绍.
“凌枫?好名字啊.”紫芸由衷的称赞.“想必公子知道我们三个的身份了吧?女扮男装.”紫芸起身给他倒酒,随后坐下,并没有看他,笑言.却令凌公子一惊,这个丫头不简单啊,这么厉害.呵呵....有意思.
“姑娘可真厉害啊,我哥也是刚刚察觉,姑娘竟然猜中了.”这个一豪可是打心眼里钦佩,凌枫只是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好了,该我们了.我姓年,叫紫芸.”紫芸起先,随后紧跟着一句:“我.完颜 . 蓝茜.很高兴认识你们.”相继是:“兆佳 . 青茵.幸会.”同时,也不忘在瞪凌一豪一眼.
各自的介绍完毕,众人不一会便你一句我一句聊开了,虽然大家刚刚认识,但就这一会,他们聊的就像老朋友了.或许是有缘.席上三位美女凭借着她们的豪爽,纯真,不拘小结.等等现代风气,令他们大为震惊.
“这是我伯父家酒楼,以后大家还可以来这里.我一定盛情招待啊.”临别时,凌枫笑言.
“原来如此.那以后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哦.”蓝茜笑道.
“对了,公子会武功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领教一下啊.”紫芸挑了挑眉毛问道.
“下次姑娘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切磋一下啊.”
“一言为定.”
“好了,我们走吧,时候不早了”青茵说道.
“告辞.”三人一作辑,便转身离去.
凌枫站在门口目送她们,心中却大感震惊,这三个女子给人的感觉与重不同,尤其是她们的性格.
“都走了,还在看啊.”一豪从后面走过来,笑道.
他只是微笑一下,没说什么,转身欲走.一豪紧跟上.
“她们三个可真够特别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女子.而且我还由衷佩服那个年紫芸的本事呢,她好象总会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厉害..”一豪眼里闪烁着光芒.“还有那两个小丫头,古灵精怪,虽然她们总喜欢跟我斗嘴....”这时凌枫只是笑着听他说,搞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那..哥,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她们绝非等闲之辈.”想到笑着的紫芸,他嘴角微扬.这个小动作,却被他弟弟看的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他哥心里想的什么.
走出酒楼的三位女主,一路上欢声笑语.
“喂,紫芸,你可不会武功啊,下次你跟他怎么切磋啊?别到时候出丑哦.”蓝茜笑问.
“拜托,我可是替你们申请机会呢,你们不是都有几招的吗?正好可以练练嘛.”
“喂,看上去人家可是高手呢,让我们拿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去跟人家比?不是自讨没趣吗?”青茵白她一眼.
“那可是你觉得哦,咱们的茜儿就不这么觉得.是吗?”紫芸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蓝茜.
“当然了,我怕什么.他...他大不了就是把我吃了嘛.这有什么啊?”这个蓝茜现在终于有点害怕了.
“哦?是吗?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战胜他的.,哈哈...”她俩假装鼓励人家,其实心里早已开始轻蔑的看她了.哼哼....
“蓝茜,是谁挫了你的锐气了?怎么这么没底气了.”紫芸试探的问,这个丫头一般不会这么容易被吓倒.除非被人提前教训过.是谁呢?
“没..没有啊.我怎么没底气了,我底气可十足呢.嘿嘿..”继续装..
“嘿嘿..”青茵学她傻笑一下,又立即正色道: “还骗我们呢,就你那表情,底气十足才怪呢.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这么一认真,蓝茜便觉得有点瞒不住了,再看看一旁的紫芸,她也一脸的期待.算了瞒不住就说,又不会被她们吃了.哼哼....
蓝茜舒了一口气,把在她花园里,她跟十四比武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这样.”现在的蓝茜变为了不以为然.
“然后呢?”俩人异口同声的问.
“然后他的剑就架到我的脖子上了,可想,我输了.所以...”
“所以是他挫伤了你的锐气.对不对?”
蓝茜点点头.
“我说呢,我们的骄傲大小姐怎么突然变的会怕了呢.”青茵轻蔑的说她.气的蓝茜张牙舞爪的朝她扑了过去,又是一阵尖叫.紫芸在一旁等着她们的战争停止.
“你和十四不会就这一次吧.?”这个紫芸怎么像个侦探似的啊.其实她也只是想要逗逗她而已.
“你怎么知道..?”蓝茜一惊,脱口而出,随即又立即后悔的捂上了嘴.
“哦..还有?”两个人一脸奸诈的向她走去. “快点老实交代吧,别让我们动手哦.”两人又一起在活动手腕.
“好了,好了..不就那么点事吗?”蓝茜只好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的告诉了她们十四向她表白的那一段.
“笨丫头,你跑什么?傻啊,他都那么说了,就快答应啊.”青茵无比着急的骂她.却换来了蓝茜的白眼,只好住口.
“你以为我那么随便啊,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就答应他啊?那可是霸道.”蓝茜嘟囔着嘴说.
“喂,谁让你用我的招牌动作了?”青茵说着冲上去,立即把她圆形的嘴给捏成片形了.接着又是一阵尖叫.
一旁的紫芸无奈的捂着耳朵,这两个家伙就不能消停会儿啊.唉....由此看来又有人快要坠入情网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面对
紫芸经过了地狱式的“磨练”,终于可以告别极度吵闹的她们,独自回家了.
“现在安静多了,这两个丫头,就不能给人一个安静的空间,真是的.”紫芸边走边小声嘟囔.但想到回家后的种种,好心情立即改变了,还让她有些迟疑,虽然穿越到这里这么久了,但还是不能够很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每次回到家中,总会觉得可怕的陌生,毕竟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这时孤独的紫芸突然变的异常的忧愁善感.感到前途是一片茫然,自己无法掌握.
“唉..”紫芸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不愿意回家,便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小茶馆里歇着,总想着逃避,却没办法,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么窝囊.窝囊到自己无法呼吸.这时忽然听到“滴答..”一声,紫芸立即定眼细视,原来是自己的泪,滴进了茶杯里.紫芸苦笑一下立即擦干脸上的泪痕.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四阿哥看在眼里,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但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内心肯定十分的压抑,却又无力释放.心疼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奇怪.她在别人面前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她是仿佛承担着什么重大的压力,到底是什么呢?他明白以她的性格除了她的好朋友,对别人她肯定是不会透漏半个字的.因此他也不想在深追究,还记得他们的赌约,自己有一天肯定会得到她的心,让她把自己所有的脆弱可以心甘情愿的告诉自己,而自己可以作她永久的守护者.
想了很多,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上去.静静的坐下.等着她以平常的面孔面对他.果然...
低着头的紫芸觉得有人过来了,慢慢的抬起头,面对冷面的四阿哥,她对他的恐惧仿佛早已消失了,对他的突然出现也不感到惊讶.仿佛也已经习惯.继续露出浅浅的笑容.
“四爷怎么会来这里呢?不会也喝茶吧?”这时是强颜欢笑的感觉---不好受.
“刚刚看到了你的好朋友,十三弟被她们给拉走了.只剩下我自己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现在的四阿哥脸上倒有了些笑容.(不过也太少了吧.)
“四爷.”紫芸轻声叫了他一声.
“恩?”他认真的看着紫芸.
“您是不会笑呢,还是强压着自己不笑啊?为什么总看不到您给别人露一个笑脸呢?开心不是很好吗?”紫芸说话的声音也含着笑声,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的确有点好笑,这种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人的笑呢.”四阿哥小心翼翼的问她,还想问出点什么,虽然知道那是徒然...
“我只是觉得你本可以开怀的笑,为什么要压着自己呢.我不信你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冷酷.不想亲近别人,也不想开心的笑.”紫芸异常镇定的说.
“这是我的性格,从小养成的,就像你一样.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如果不开心的话,就要想法子让自己开心,没必要去压着.但这种使自己开心的方法有很多种,所以对于我这样,你根本不用感到奇怪.”四阿哥也突然十分认真,仿佛认识到了一位知己.
“想法子让自己开心,没必要去压着...”紫芸小声的说着,心里好象突然豁然开朗,轻松了不少.“是啊,真的没必要.没错..”紫芸突然有点兴奋,暗自感谢他.是啊,自己该放松自己了.
紫芸的突然转变令四阿哥也有点吃惊,一会儿便明白:她肯定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你还记得我们的赌吧.”四阿哥笑着说.却令紫芸有点反感,:这个四爷,看来还真的喜欢跟别人赌啊.
“呃...四爷,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听到他提心里就一惊,赶快找别的话题.
四阿哥心中暗笑,就知道你在逃避.不过对于紫芸在他面前耍小聪明,四阿哥好象还很乐意,因此便答应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我要回家,但是您在这里啊,所以我要出道题,如果您能答对呢,我就在这里再陪您聊天,可是您如果答不出来,那我只好失陪了,这样不算我无礼吧.”紫芸眨了眨眼睛.
“好啊。你说吧”四阿哥一合扇,认真听着.
“好.听题吧:说,有个大汉抱着个巨大无比的石头砸了人家酒楼的桌子,只听到“咣当..”一声,但是桌子却一点没坏.请问为什么?”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别的了,就拿了人家赵本山大叔的了.
“那么大一块石头,桌子怎么可能不坏呢?”四阿哥就差急得挠头皮了.一旁的紫芸却抿嘴而笑.四阿哥突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因为实在猜不到,只好来征求她的答案.
“为什么没坏呢?是因为他砸到桌子.”她自己倒笑的有点不行了.
“那怎么会有 咣当 一声呢?”唉呦,还真有点想范伟.
“因为他砸到了地板上了啊.哈哈...”看着还没还过来神的四阿哥紫芸觉得好好笑.那么轻松的笑.
“那...我可以走了吧?”紫芸调皮的看着他,没有得到他的准许,便笑着转身离开了.留下了继续在那里发呆的四阿哥,他这种表情还真是少见啊.难能可贵啊....
走了几步的紫芸突然转过身来,看来四阿哥已经清醒了,脸上一笑,道:“四爷,我现在正式的跟您宣布,我们的赌正式开始了.”说完笑着跑掉了.
四阿哥坐在那里,面含微笑,心想:看来她已经进来了,既然你进来了,我就不会放你出去,能着跟我认输吧.

在路上打闹的青茵跟蓝茜突然遇到了十三,青茵眼中含笑,但不流露与表面.只是看着他.蓝茜却略有奇怪的看着他.:这家伙怎么跑这里了?
“今天怎么缺了一位啊?你们不是从不分开的吗?”十三笑着走过来,热心的问.
“虚情假意.”蓝茜抱臂在胸前,白了他一眼,却受到了青茵 “狠心”一拧.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虚情假意了?”十三好气的看着她俩.
“我不信十三爷看到我们姐妹分离,会不高兴哦.”蓝茜说完看了青茵一眼.微笑.
十三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还真会吃醋啊.好象我真的是整天霸占着她的姐妹似的.
“诶,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愣了好一会,青茵突然好奇的问他.
“刚刚和四哥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就过来了.四哥说他有事因此没有一起来.”
“是吗?这也正好我每次看到你四哥啊,不会不自觉的出一身冷汗,我怕有一天会莫名其妙的被冻死.”蓝茜假装冷的抽搐了一下,惹的那两位笑个不停.
“诶,还有,告诉你个好消息.”青茵笑着走到十三身边,顺便挽住了他的胳膊,这可把十三高兴坏 了.蓝茜却只是扭头一笑.这个丫头搞的像在现代谈恋爱一样.
“我们今天认识了两个朋友,聊的特别痛快,改天也介绍你们认识一下.”青茵笑眯眯的说.
“你啊.认识个朋友都这么兴奋啊.”十三十分宠溺的说.随即两人相视而笑,却见蓝茜像冻着似的搓了搓胳膊:太肉麻了拉..我的天.
“行了,别缠绵了,时候不早了.快走啦!” “冻 ”的她声音都变了.
两人齐鄙视她.......
在路上,人家二人小手牵小手,时不时窃窃私语.那个缠绵,那个恩爱...啧啧啧...一旁的蓝茜是欲哭无泪啊:紫芸啊,你看你干吗走的那么早啊.呜呜...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当电灯泡.你好狠心呦.
“喂,死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要哭就哭嘛,不哭就放正常点,看你这个样子像个老太婆一样.而且还是受了别人欺负的.”正在抱怨紫芸,忽然听到青茵那欠扁的声音.
“喂,臭青茵你骂谁呢?”蓝茜 “气势凶凶”的看着她.十三突然感到苗头不对,有硝烟味了,不好,战争要开始了.果然定眼一看,这两个人已经 “厮打”到一块儿了.该帮哪个,都惹不起,干脆都不帮.
一会儿,两人一个捂腰,一个摇胳膊,一瘸瘸的走到了十三身边.
“你这个臭丫头,我是你仇人啊?下手这么重,你要谋杀啊.”青茵一边揉腰一边埋怨.
“还好意思说我,你以为你下手很温柔啊,我告诉你,你在稍微一用力我就挂了啦.”蓝茜痛苦的摇着胳膊,比她抱怨的更厉害.
“啊?真的啊,快让我看看..”
“好了好了..哎呀.你不要那么用力吗.还想谋杀啊....让我看看你的...”
“我可不比你轻哦..”
这两个女人变化可真够快的,前一秒钟还在打架,可现在竟然和好了而且还互相关心.可真是怪人.一旁的十三惊讶的下巴就快掉了.(注:他在惊奇的张着嘴哦).世上竟然有她们这样奇怪的人.
“诶,对了十三,帮个忙好不好啊.”蓝茜 “痛苦 ”的走到他面前.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下次我们聚会的时候要跟两位新朋友切磋一下武艺,我想让你帮帮我.怎么样啊?”蓝茜奸笑道 .
“喂,你不行就想要十三替你啊?”还没等十三说什么,青茵突然插入.
“哎呀,我只是想要他们互相比比嘛,又没什么.再说了又不会死人,干吗那么紧张啊?”蓝茜不以为然的说.青茵开始有些动摇了.看着还在犹豫的十三,蓝茜俯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想想如果你赢了,你会是多么的威风啊.到时候,我相信青茵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那你的好处可就多了.”说完后又笑着看了他一眼.
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想到高兴的青茵十三就什么都不顾了,一口答应.
“那好吧,我帮你了.”
“YES,太棒了.哈哈...”兴奋的蓝茜竟然把英语都说出来了.随后又向青茵眨了眨左眼.
“好了,因为你的良好表现,所以我决定给你们充足的私人空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蓝茜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一激动就想给十三一些奖励.
“你自己行吗?”青茵担心的问他.
“切.不说我是谁,还要你们担心啊?”对人家的关心,这个蓝茜竟然不屑一顾.
“那....好吧.你小心点哦.下次见哦.”青茵说完后,又向她摆摆手.十三也感激的看她一眼,所有的感谢都包含在目光中.
看着他们远去,蓝茜心里倒是十分的高兴,像是自己成全了一对恋人一样.拍拍身上的土,哼着紫芸的歌,独自前进.
毕竟是自己,走了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孤单了,现在心里又暗骂十三:这个家伙,就会强占我女朋友,哼..现在可好只剩下我一个了,凄凄惨惨,悲悲凉凉...这时,蓝茜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十四逗她的面孔,心中微酸,继续暗骂:这个十四也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得时候比谁来的都急.哼.....(作者语:你慢慢骂吧,这不都是你自己的造成的吗? 结果受到她的鄙视:死去吧.)
第二天,蓝茜在她的小园里正享受呢,忽然听到外面有骂声.
“你这个奴才,知道爷是谁吗?我来见你们家格格,是你可以拦的吗?”
哭腔: “十四爷,奴婢也是没办法,格格说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的,否则格格会罚奴婢的.”
“少废话,快让开,否则别怪爷我不客气.”
随后就听到扑通一声,这个十四八成是用上武力了,自己还是亲自去解决吧.蓝茜正了正衣衫,向门口走去.
“十四爷,这是要干吗呀?抢劫?还有一个阿哥的样子吗?”蓝茜斜靠在门边,朝她的丫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下去.
“到底是你的丫头啊,胆子还真不小,你阿玛额娘都答应了,她竟然敢栏我.”十四狠狠的看了小丫头一眼,随后走到她面前, 笑着说:“蓝格格好会享受啊,怎么?不请我?”
蓝茜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转身进去.十四也笑着跟了过来.
“十四爷,整日都这样悠闲吗?” 蓝茜坐下来笑问他.
“哪儿有你悠闲啊,整天在这优美舒服的环境中享受,还有好朋友相伴.”十四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
蓝茜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十四爷,你觉得你的武功怎么样啊?”蓝茜笑着看着他.
“那还用说吗?”十四骄傲的扬起下巴,随后又转头向蓝茜.“这你该很清楚啊.”知道他指什么,气的蓝茜直瞪眼睛.
“那.我昨天认识了两个朋友,看上去他们的武功可不低哦,为了证明一下你真正的实力,你愿意去跟他们比比吗?”哼,..让你嚣张,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下.
“什么人啊?不去.”他竟然那么干脆的拒绝了.
“哼,我看你是不敢吧,还找理由.”蓝茜假装生气的一转头.开始用激将法.
“我不敢?我是谁你知道吗?我可是十四爷.我会不敢?笑话..”看来有效果哦.
“那你去啊,反正是我们朋友只见的聚会嘛.”开始用软的,准管用.
“呃...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竟然敢讨价还价.
“什么条件?”蓝茜没底气的问.
“以后我来这里让那个小丫头给我躲远远的,别挡我的路.”十四的语气不容商量.
“好啊.”其实她原本是不答应的,但想到以后他能来几次呢.说不定以后忘了,就不来了,因此就答应了.这可真是一次严重的失算啊.
“爽快.哈哈...我答应了.”这可把十四给乐坏了,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一会儿工夫的没事干就把十四给闷坏了,就向蓝茜发起了唠叨攻击.
“我原本以为你这里很好玩呢,怎么什么也没有啊?”十四边往嘴里送茶水边唠叨.
“想玩啊?我这里玩的可不少呢. ”说着蓝茜起身,走进房间,拿出了那个另类的呼啦圈.
“这个就很好玩哦,但是你不一定会.”蓝茜认真的跟他介绍.
“不就是个圆圈吗?怎么玩啊?我就不信.”十四也起身,走到蓝茜身边.
“看着..”说完,便开始了大转特转.“就这样,你试试?”说着把这个东东给了他.自己向桌子旁边走去.
十四把它拿在手中奇怪的看了一会,随即放在了腰间.只听“咣当..”一声.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位爷肯定是把它掉在地上了.看你还说容易.
随后蓝茜坐着,手放在桌子上撑着头,安逸的看着十四在那里忙的满头大汗.妈妈咪呀,都快一个时辰了,人家楞是没学会,看着他全身扭动的滑稽样子,蓝茜一直在发笑.心中也暗想:他这个样子也蛮可爱的,而且是那种笨笨的可爱.这可有他玩的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吃醋
因为有蓝茜的极力招募,十三与十四决定一起参加,顺便看看她们新结识的朋友是何方神圣。既然有十三来,自然四阿哥也会参加。
几天后,三人决定开始与他们再次相聚,这天一大早她们三人乘着马车向福海酒楼进发。
“没想到坐马车的感觉也不错哦。”青茵好奇的坐在这里东张西望。
“是啊,感觉是不错,就是颠的要命。”紫芸靠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沮丧的说。
“我说你也该换换口味了啦,坐了那么多年的车。”蓝茜靠在车壁上,也被巅的昏昏欲睡。
“说的容易,这就是换过的口味啊?也太差了吧。”紫芸继续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
“好了,都给我清醒点....”突然青茵大叫起来,还把“点”的音拉了很长,吓的那两位一激灵,立即坐直,有了精神.
“这才象话嘛.”
经过了一路的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蓝茜跟紫芸像火箭一样冲了出来.
“诶,你们用不用那么着急啊?”青茵慢吞吞的下了车,走到她们面前.
二人齐转头,又齐声道:“在不出来,我们就快被颠的死跷跷了.”青茵不服气的一扁嘴.
“他们还不来啊?”蓝茜向远处眺望着问.
“看,那辆马车是不是啊?”
三人定眼细视,看来应该是吧?到车子走近时,停了下来,车门一打开,便看到了向外伸头的阿哥们.
“哈.还算你们守时哦,没有迟到.”蓝茜看着他们说.“呦!四阿哥也来了?真是难得啊.”
“怎么?蓝格格不欢迎?”四阿哥仍然是面无表情,冰言冰语.
“哪能啊?人越多越热闹嘛!”蓝茜一脸笑容.心里去冰到了极点.这个四爷到底是惹不起啊.却不忘瞪十四一眼.这可把十四看慌了:我可没得罪你哦,干吗瞪我?
“好了,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看到气氛略有尴尬,紫芸开始圆场.
“对啊,对啊.快进去吧.”青茵笑着说.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分成三组进入了酒楼.齐走进了一房间.
“请问各位客官要来点什么菜啊?”小二卑躬屈膝的笑问.
“先不用了,请问凌公子现在在吗?”紫芸转头问他.
“凌公子?”小二一脸疑惑.
“啊.对了,他是你们老板的...侄子..他说他在这里的.”
“哦,明白了,是大少爷吧?你们是?”
“我们是他的朋友,跟他约好的.”紫芸笑答.
“好,小的这就去看看.”说完退出门去.
紫芸立即探身想蓝茜,小声的说:“是他老板的侄子吧?”
看着紫芸傻傻的表情,蓝茜只是好笑,并没有说什么.暗想:我可真佩服你哦.
看到她只笑而不回答,紫芸只好乖乖的回去坐好.心中想:管他呢.
不一会,门开了,走进两位翩翩美少年,众人齐向门口看去.
“凌公子,好久不见啊.”紫芸微笑起身.凌枫微笑着回礼,抬头一看,呆住了,自己对面竟然有三位美若天仙的美女,上次因为她们乔装打扮所以没看出,这次....老大都愣住了,更不要说老二了,自从他进门后看到青茵,眼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这可让十三有点着急了:这小子干吗一直老看茵儿啊,真是的.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四阿哥也紧盯着凌枫,心中不禁称赞,他看上去即文质彬彬又不失大侠风范,怪不的能上她们的眼呢.
再看看对面的三位男子,凌枫第一感觉就是他们并非凡人.
“凌公子请坐啊.”蓝茜一作手势.
“几日不见我还以为姑娘不记得在下这个朋友了呢。”两人落座后笑言.
“我们记性可好着呢,就算你忘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忘了你的.”青茵看着他们笑道.蓝茜和紫芸心里去暗嘀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哦.对了,这几位是?”凌枫看着三位阿哥.
“我们也是朋友,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四...”紫芸正高兴的跟他们介绍到 四 之后,却听到两声咳嗽,是四阿哥的声音。她立刻明白他们的身份可不是随便泄露的.于是立即改口.
“这位是艾禛,呃!大家习惯叫他四爷.呵呵..”说完又紧张的看了看在那里偷笑的蓝茜和青茵,示意她们自己介绍身边的那两位麻烦阿哥.
青茵继续一笑,随后站起身,指着十三笑着说.“他叫艾祥.别人习惯叫他十三,他武功很厉害的哦.”随后又看了一眼一豪,突然露出一秒的微笑,吓了他一跳.
还没等青茵坐下,蓝茜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说:“这位公子叫艾祯,小名叫十四.武功还可以啦!”随后又不经意的指了指其余两位:“他们是兄弟.”这么说仿佛是在故意气十四.十四紧紧抓了抓蓝茜在桌下的手,气愤而又小声:“你什么意思啊?而且介绍我的时候也不站起来,啊?”蓝茜却俯在耳边轻轻的说:“你不觉得我这么做,现的你很特殊吗?呵呵...”十四能说什么,剩下的只好在那里翻白眼,蓝茜假装没看见.
“哦,大家相识一场,希望可以成为好朋友.”说着,凌枫举起了酒杯.蓝茜一笑,说:“凌公子,你这么做,好象现的我们很生疏的样子啊,可不可以自然一点啊.像我们这样.”说着狠狠的拍了一下左边的青茵,听到她悲惨的叫声,“天哪,痛死我了,臭丫头,找死啊?”
“哈哈哈..”大家哄堂大笑.
“如果像你这样的话,我看大家每天都得在家养伤了.”紫芸举着酒杯笑言.
“好了,我也不管什么交朋友的礼数了,来让我们一醉方休.”凌枫大笑过后,痛快的说.
“对,这样多好啊.哈哈哈...来.”说着,紫芸朝他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随后众人举杯痛饮.
因为蓝茜的话,打破了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大家立刻像是几年的老朋友了,在一起谈天说地,欢声笑语.席间,紫芸,四阿哥,凌枫他们三个聊的最投机,凌枫那幽默无比的话语,惹的紫芸接连大笑,因为在朋友面前,四阿哥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的面孔,在上面挂了些舒心的笑容,看着身边的紫芸,时不时大笑的可爱表情,四阿哥心中仿佛也很高兴,想想上次在茶馆的紫芸,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她以后如果可以天天这么笑,该多好.不知不觉自己脸上竟然也添加了开心的笑容.
“哈哈...四爷,你说这好笑吗?哈哈哈....”紫芸转过头看着四阿哥,笑的都快一朵话了.四阿哥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听到“咳咳...”的咳嗽声音,这个紫芸笑的都岔气了,四阿哥笑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仿佛宠溺的说,“干吗笑的这么急,都成这样了.”开始紫芸倒没觉得怎样,只是笑着点点头,不一会,就感觉出了不对劲,止住了笑声,略有尴尬的朝另一边挪了挪,四阿哥倒不在意,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只是笑着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一旁的凌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刚才看到笑着紫芸自己也很开心,可看到这之后却.....
其余的人则都搅和到了一起,笑声要比那一拨大的多,青茵仿佛是女主角一样.刚刚还在往十三嘴里塞菜的青茵,这时正在兴致勃勃的跟一豪划拳,蓝茜,十三,十四作陪.时不时发出 哈哈 的大笑声,
“哈哈...我就说你不行吧!怎么样?看看都输成什么样了?哈哈...”青茵指着一豪大笑.“说,喝了几杯了?”
“我刚才是不认真才输了的,现在还敢跟我比吗?”这个一豪本来都已经输的不成样子了,还逞能.
“好啊..我看你怎么反败为赢.”说完而人又开始了大比拼.
“又输了,怎么办?”青茵假装悲哀的说.“再来/”“当然好...”
一会.....
“哎呀,说你不行的嘛.”
“哈哈,,你又输了...”
“老兄,认输吧,别在扛着了...”
“你输的可都快40次了.哈哈...”
.......
“我不行了,我...我认输了.”终于一豪还是输了,难能可贵的是他认输了,这可把青茵高兴的到天上去了,“早告诉你我的厉害了,不信?哼...”
“青茵不错哦,来我们比比..”蓝茜突然有点手痒,向青茵发出了挑战.
“好啊...来..”说着两人齐站起来,开始了..(让她们去闹吧.)
十四蛮是同情的拍了拍一豪的肩膀说: “看吧,一辈子不遇到这样的女人,好不容易遇到了还输的这么惨,我真很同情你,哎...”,一豪感激的看着他,心中说了一句:谢谢你那么理解我.
这大家都在欢天喜地的,却忘了一个人在那里即着急又无奈----十三.
本来跟青茵他们还打闹到了一起,过了一会,青茵就被一豪那个家伙“抢”走了,看着青茵持久不失的笑容,十三心里却有失落的感觉,:这个凌一豪,赶跟我抢..哼哼...呃?不过我能怎么办?想着他向蓝茜发起了眼神求救,发现她和十四正在说的火热呢.看来他俩是不行了.在看紫芸他们,我的天,他们可比青茵他们还忙呢,看来也不行喽.嘿.有了,装生气试试看吧,反正青茵没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吓吓她.看着青茵跟蓝茜之间的较量已接近了尾声.十三脸一拉,开始表演.
他一把把青茵拉着坐下来,青茵笑着却有惊奇的问他:“干吗呀?啊?”
“我现在命令你,给我老实的坐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你都把我撂着好一会了,就知道跟别人玩.”样子还蛮像生气的.
青茵一脸的莫名其妙,蓝茜笑着摇摇头,对于他的计策,蓝茜可是十分的明了的.因为在她眼里十三的表演太烂了.十四也奇怪的问蓝茜:“他这是怎么了?”
“吃醋了呗.”蓝茜笑着看着这对冤家.十四也好笑的点点头.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把你撂这儿了?你可以加入我们啊.”青茵倒把问题看的很简单.
“我..我...我..”他没想到青茵会这么问他,一时不知如果作答.
“说啊.十三..我什么啊?”蓝茜故意气他.紫芸他们也停止了说笑,奇怪的看着他们.
这时十三才发觉他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都知道了...怎么办?没办法继续演吧.
“我是要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我可就走了.”赌气的语气.蓝茜继续笑.众人也略有明了.
“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啊,又不是我们故意排斥你啊.”青茵现在是即莫名其妙又有些生气.
“我是问你答不答应我的要求.否则就别怪我生气哦.”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随便你.”青茵不屑的回答他,她似乎也有些生气了.
没办法,之后再跟青茵道歉吧,现在的任务是演好---走.想着十三满脸怒容的起身欲走,这时的蓝茜已经笑到不行了,却受到紫芸的白眼.怎么能这样呢.
“十三,怎么了嘛.好好的怎么吵架了?”紫芸好心的关心他,
“别管他,愿意干吗,干吗去”青茵真的生气了,不过也可以说成赌气.
“好,我走,”十三没办法只好向门外走,心里却在哭求:紫芸,蓝茜,四哥,十四弟快拦我啊.呜呜....真是哭天不应哭地不灵啊.十三走到了门口,手即将开门,在那之前他还转头看着身后的他们:这群家伙,竟然一点忙都不帮,看有什么用啊,来点实用的好不.
“好了啦,十三不要生气了,大家都在玩嘛.”蓝茜极力克制住笑意,说.
“哼,男子汉说到做到.再说人家要我走,干吗不走,在这里惹人嫌啊/”十三看看青茵又看了看一豪:小子,你厉害,哼....
“那是不是男子汉就要演戏啊?而且还演的这么烂.”蓝茜像要示意些什么似的跟他说.
“你...你说什么?听不懂.”十三有有些惊慌.其余的人也大都了解了十三的心思.都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青茵.这个十三.
“是不想听懂吧?”紫芸笑眯眯的看着他.
“哼,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不跟你说了,我还要走呢,”说着十三猛的转身向前走去,只听“咣当.”一声,众人齐看向十三,天哪!怎么会怎样?
蓝茜面无表情的看着十三却有推了推青茵的胳膊奇怪的说:“他怎么贴到门上了?”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太着急了吧/”青茵也惊愕的看着他.更不要说其他人了,看到十三的光辉形象众人都是惊讶的张着嘴巴.
一会儿,听到一声----“啊...疼死我了....”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嘶叫哦.
青茵一见就慌了,立即跑到他身边,心疼的骂道:“你怎么这么笨啊,门就在你后面,你不知道啊?”她轻轻的替他揉着额头.“都青了,你继续这么有能耐吧.”
“我可是被你们逼的,你们也是,不配合我.”现在他不再装了,仿佛像个小孩,看着紫芸他们.这也算赌气吧.
“因为你无理取闹啊.”众人齐答.
十三被气的咬牙切齿的.可又欲言又止,毕竟他们说的对.然后又暖暖的看着一旁的青茵,还是自己的青茵好,哈哈...
青茵看他一眼一笑,随后又在他脑袋上奖励了他一个大大的暴栗.“让你小心眼.哈哈..”
又一次哄堂大笑.
“好了,既然十三要走了,那我们也跟着吧,反正吃完饭了,我们就去比比武吧.”紫芸笑着起身,随后又看着凌枫说:“这可是我们上次的约定哦”
“好啊,请吧.”凌枫笑言,说罢起身引路,众人向后院走去.

比武
在凌枫的引领下,众人来到了酒楼的后院,进入院子后,大家都惊呆了,这简直就像一个武馆一样嘛.一条五步宽过道.大门,过道和客厅连成一条直线.过道两侧是两块空地,是练武的地方吧.在两侧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哇噻,好气派哦,没想到酒楼的后院竟然是个练武场所啊.看着架势,凌公子家一定是练武世家吧.”青茵满眼冒金星,羡慕不已.刚刚说完便跑到了那些武器旁边欣赏起来.“这么多啊.我要玩几个哦.”其余两位美女的情况跟她也差不多了.
说到这三位阿哥,他们倒没有什么吃惊的地方,毕竟他们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守着那些兵器的,所以并不感到新鲜.
三位阿哥跟凌枫兄弟正在寒暄,突然对面横空飞来了一把大刀,这可把各位帅哥给吓的够呛啊.却听到三位美女哈哈的大笑声.原来是她们在搞恶作剧.
“哈哈...怎么样?我拿着的这把剑可以吧?看我像不像个侠女啊?哈哈...”蓝茜在他们面前一摆姿势,神气的不得了.
“对了,不是说要比试的吗?现在不开始.?”这个青茵看来手痒痒了.
“对啊,对啊.开始吧,都这么久了.”紫芸挎着 青茵的胳膊,两人相视而笑.
“我要做第一个哦,谁跟我较量一下.”青茵举了举手上的剑.笑道.
“我吧,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疯丫头的武功如何.”凌一豪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看十三那眼神...不过没办法.
“敢叫我疯丫头,哼,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给我过来啊.”青茵厉声叫道.谁怕谁?
于是二人摆开了架势.十三看着英姿飒爽的青茵,倒还真有点侠女的风范呢.从没听她说过她还会武功,这次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以后她还可以跟自己练练呢.
看着青茵一切准备就绪,首先猛的摆着一剑刺的姿势向一豪刺去,他倒不慌不忙及时躲开.又立即反攻,不过也被青茵轻松闪过.不一会二人便大的火热朝天的.
“哎呀,青茵左边,不,不,不,右边,对了,快闪啊.”虽然他们打的热闹的很,不过旁观者可都没闲着,蓝茜在下面比青茵还着急呢,不停的提醒她要小心,该怎么做.
“漂亮耶.哈哈..青茵,你好厉害.”不止是蓝茜,紫芸也在那里欢呼.那些男士们也面容紧张.
“她怎么这么厉害啊?以前也没看出来啊.”十三惊讶的问身边的蓝茜.
“那是你没看出来啊,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青茵加油..”蓝茜仍然紧盯打斗中的青茵.

“你能不能让我的耳朵歇一会啊.”击退了一豪的攻击后,青茵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面向蓝茜说.接着又投身到战斗中.
于是乎,可怜的蓝茜被一旁的紫芸,十三,十四一起给捂住了嘴,样子蛮好笑的.
或许是因为一时的疏忽,青茵在没有回过神的情况下,手中剑被那个一豪给挑飞了,呈抛物线形状上升,下降,直到插入地面.
“怎么样?说你功夫不行吧,还不听.”一豪一挑眉毛,对对面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青茵骄傲的说.
“你...你...”气的青茵话都说不成了,倒把一豪给高兴坏了.轻松的收剑.
“十---三----”青茵扯开嗓子大叫.吓的一旁的十三一激灵.“给你剑,给我好好收拾这个臭小子.哼....”听到女友发出的邀请,十三怎敢怠慢,一笑之后拿起青茵递过来的剑迎了上去.心里暗暗想:终于可以报一下撞门之仇了.哈哈..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他们的开火,凌枫倒有些担心了,问一旁的紫芸:“芸姑娘,他们不会真的吵起来吧.”听到他这么叫紫芸,四阿哥倒眉头一皱,他竟然这么叫她.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么别扭呢?紫芸到不以为然.
“不会,我了解青茵,她不会真的跟哪个人发脾气的.只是你弟弟激怒她了,让她丢了面子而已”紫芸信心十足的说.
凌枫放心的点点头,没事就好.
他们正说着话,十三和一豪已经开始了,或许是因为十三比他老练一点,刚开始十三就占了上风,步步稳重,让凌一豪有些慌了.虽然做了一些拯救和努力,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败.十三故意使他输的方式跟青茵输的方式一样,好让青茵出气.
“哈哈..怎么样?我的凌二公子,输了吧.知道输了的滋味了吧.”青茵一脸奸笑.说完走过去挎住十三的胳膊.好不得意啊.凌一豪则不服气的一扬下巴,冷哼一声.
“诶,对了,凌公子,你不上啊?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啊.”蓝茜大声问道.
“既然姑娘说了,我就试试啊,不知道谁来奉陪一下啊.”凌枫笑言,说着又看了一眼紫芸.
这可把紫芸给看羞了,笑说:“我可不会武功啊,”
这可让他有些纳闷了,是她跟我约定的啊,怎么她不会呢.
不过他又立即换作了笑脸,“哦.原来是这样啊.”
“凌公子,让我跟你练练吧?怎么样?”蓝茜靠在紫芸肩膀上,笑问.
“好啊,蓝姑娘请吧.”说罢二人向前方走去,十四则满面笑容,想到上次蓝茜输给了自己,想着她生气而不服输的表情,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甜蜜,看来自己真的败给她了.突然又在寻思着怎么对她进行第二次追求.无限想象中~~~~~~~~~
在开始前,蓝茜自信的回头看了看紫芸跟青茵,她们却朝蓝茜眯眼一笑,像是告诉她:加油哦.
蓝茜也微眯着眼给她们作了个OK的手势.再转头看看十四,这个家伙,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不管了呆会儿再问他吧.于是开始专心备战.
随后听到“当当当...”二剑相撞的声音.看来战事很激烈啊....(不看了...)
身位观众的四阿哥现在终于开金口了,又是那高压声音,不过语气有了些感情/
“你们是好朋友啊,为什么她们俩都会武功,你却不会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自然是她们从小就学了,我不喜欢舞刀弄棒的,所以就没有学.”紫芸看着他,略有好笑的说.
听她说完,四阿哥嘴角一扬,这可让紫芸有些糊涂了,他干吗笑啊?我说的话很好笑?
随后冷面王又进入了他的无声世界,紫芸无奈的耸了耸肩.他这样的样子,自己早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战斗中的人们,还别说,这个凌枫的武功还真不赖呢,蓝茜跟十四比试的时候,也应付了他一会,可跟他比试的结果是:没过一会,自己就败下阵来了.最后蓝茜采用了一种特“无赖”的方法---让她跟十四并肩作战.这看上去对凌枫有些不公平,但他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这种方法对他不起作用.没错!第二轮,这两位战士“光荣”的失败了,心里那个气啊,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可没办法.
一天过去了,三位美女终于折腾累了,纷纷提出要回去,凌家二位公子以笑脸相送.并告诉他们以后要常来.朋友嘛!
众人一起上了一辆马车,走了一会,车子里发出一个人的嚎叫:“六个人坐一辆车,太挤了吧.?”是蓝茜的声音.
“那你想要怎么样嘛?我们都累死了,看你的样子好象还蛮有精神的嘛.”青茵靠在十三的肩上,有气无力的说,的确!把她给累坏了.玩了那么久~~
“你们不用动,我觉得很闷,所以我想步行回家,.”蓝茜像是征求她们的意见.
“随便你啊.我无所谓..”紫芸朝她摆了摆手.她也累的够呛的.
切,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哼,反正在这里挤着难受,不如真的步行回家,反正我不是特别的累.“好吧,你们慢慢走哦,我真的要步行回家了.”发出最后的声音,车内所有的人都向她摆摆手,当然除了十四,他在拿主意要不要跟她一起下去.本来是决定跟她一起的,但想到自己快散架的身体,又想想舒服的马车,又有些犹豫了.
看着这群像朋友却又不像朋友的朋友,蓝茜给了他们大大的鄙视.:这叫什么朋友啊?但她实在想步行走,于是便真的下了车. 看着蓝茜下车,十四竟然没想那么多了,也以相同的理由下了车.
看蓝茜真的下了车,紫芸猛的抬起头对青茵说:“这个死丫头,还真的下去了啊?天都快黑了.”
“放心吧,有十四跟着她呢,应该没事.的”青茵继续有气无力的说.
“哦,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又倒了下去.
再说下了车的蓝茜,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还是大自然好啊.
“你怎么也出来了?”蓝茜很惊讶的看着十四.
“因为你出来了啊.看,天都快黑了,万一遇到坏人了,谁救你啊?”十四挑挑眉毛说.
“本格格自救”傲慢的语气.
“我有责任保护我未来的福晋.”十四继续笑言.
“让我做你的福晋?切....告诉你做梦吧.哼哼.....”蓝茜依然不理不睬.
????怎么十四他不说话了?这气氛有点诡异?怎么了?蓝茜刚刚感到异常.突然肩膀被十四按住,被他别了过来,强使自己面对他.这时的十四好严肃,认真.她还有点不习惯.
“茜儿,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无论是看到生气的你,开心的你,撒娇的你,尴尬的你,我都十分的喜欢.不要再假装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感好不好?恩?”
蓝茜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他说的话是真的,自己为什么也变的认真了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眼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真的是在逃避他的情感吗?突然心里却很高兴.同时还多了另一种感觉.是什么?慢慢的自己有点沉醉了,突然蓝茜身体一滞,略有尴尬的转过身.
“我...我..我知道你的...情意.但是...我觉得它来的太突然了,所以...所以我想在想想.”虽然在张口说话,但蓝茜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突然十四从后面猛的抱住她,笑言:“知道就好了,不管你要考虑多久,我都会等你的.”随后又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过你别想在蒙混过关哦.我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这时的蓝茜不知怎么的,变的很迟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的挣脱了十四,假装生气的说:“这可是在街上啊,没有一个阿哥样.哼...”
“这辈子啊,我看也就你会说我没阿哥样了.哈哈...”十四像是很开心.说完拉起蓝茜的手开始狂奔.还说:“快走吧,要不然就真遇到坏人了呢.哈哈...”
蓝茜没有拒绝,任由他拉着,在奔跑时,她看了一眼十四的侧脸,心中忽然有一种满足感,暗自哀悼:天呐!我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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