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本文原作者Angel Au-Yeung是《福布斯》杂志的记者,她专注报道世界上最富有的企业家们,并对他们如何使用自己的金钱和权力进行持续跟踪。
即便是在下午的商务会议上,全球顶级网络约会应用Badoo的创始人安德烈·安德烈夫(Andrey Andreev)的着装也像是要去夜店参加聚会。他身着黑色牛仔裤、黑色短夹克以及标志性的普拉达定制白T恤。他说:“我有数百件普拉达白T恤,是世界上最多的。”
现在是伦敦的复活节,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假日,我们采访了他,到他最喜欢的位于考文特花园和邦德街的餐馆、咖啡馆和茶店进行了近五个小时的参观。在诺维科夫餐厅,我们从一排排悬挂着的北京烤鸭中穿过,在Hedonism Wines品尝价值6.6万美元的勃艮第葡萄酒。在米其林星级餐厅HIDE里,他指着一堵由轻橡木制成的墙说:“我想给你看样东西。”这面墙原来是一扇门,在它的后面是另一组门,是用钢做的。这些门通向一个巨大的电梯,大到可以轻易容纳两辆黑色SUV。安德列夫继续说:“所以你可以从街上开车进来,避免被人看见,明白吗?”
他喜欢隐秘的东西,这不仅仅体现在他选择的餐馆,或者他对避开媒体的偏好上,也让这位俄罗斯亿万富翁(据《福布斯》杂志估计,他的身家为15亿美元)赢得了神秘和隐居的名声。公司的前雇员称公司是一种拜占庭式的企业结构,围绕避税展开,包括从塞浦路斯到英属维尔京群岛等地的子公司,此外还安排了马耳他的战略会议。与此同时,至少有13名前Badoo员工表示,作为一家拥有600名员工的公司,其伦敦总部显然是有问题的,尤其是对女性而言,比如以色情明星命名的内部工程更新,以及一段广为流传的视频,其中一名妓女正在给员工进行口交。
安德烈夫最大的资产是Badoo,一个专注于欧洲和拉丁美洲的约会软件,拥有6000万用户,是世界上最大的交友软件之一。但最令人感觉讽刺的是,他最热门的应用Bumble,是一款专注于赋予女性权力,并为她们提供一个更安全环境的约会应用。
“我明白,我们需要吸引女性加入这个平台,但怎么做呢?”安德列夫说。“我们需要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地球上所有女人都感到非常舒适。”
这对Bumble来说是个大问题。在近期企业复仇计划中,惠特尼·沃尔夫·赫德(Whitney Wolfe Herd)推出了Bumble,这是伟大壮举之一。此前,她曾因性骚扰起诉Tinder,指控她的前老板兼前男友发送威胁和侮辱性短信,公司还剥夺了她的联合创始人头衔。Tinder公司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据《福布斯》报道,这起诉讼很快以保密的方式达成和解,和解金额约为100万美元,但最关键的是,事后看来,和解没有包括非竞争条款。在三年内,她在Bumble上复制了Tinder的历史性增长,并成为其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之一。
但Bumble是沃尔夫和安德烈夫共同创办的。就在诉讼结束后不久,安德烈夫主动联系沃尔夫,建议他们开展合作。沃尔夫强调,是安德烈夫推动了一款由女性主导的约会应用的推出。正是安德烈夫出资,成为了多数股权持有方(他仍然拥有59%到79%的股份,而沃尔夫拥有20%)。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安德烈夫利用Badoo,让Bumble能够强力进入市场。“我不认为我能忍受当时一群男人对我的评价。我本来打算通过朋友和家人的募捐,然后得到这笔钱,”沃尔夫在2017年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
Bumble名义上的总部在德克萨斯州的奥斯汀,但作为公司引擎的基础设施却坐落在伦敦的办公室里,那里负责产品开发和工程——以及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指控。沃尔夫最近为《纽约时报》口述了一份每周的工作日记,叫做“对抗厌女症”。但据Badoo的前员工说,Bumble自己的母公司就有厌女倾向,该公司的创始合伙人也经常贬低女性。
俄罗斯巨头的崛起
安德烈夫在莫斯科出生长大,他回忆起自己经常摆弄作为物理学家的父亲的电子无线电组件。他说,12岁时,他做了一台简陋的业余收音机,可以和世界各地的陌生人交谈。他的第一次谈话是在冷战期间,和来自美国的一个陌生人。“那人说,‘我来自纽约,’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想,‘你在开玩笑吧。’”
在18岁辍学之前,他在莫斯科大学读了不到一年。铁幕刚刚落下,他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最后,他来到西班牙瓦伦西亚,创建并卖掉了几家初创企业,其中包括向俄罗斯互联网用户销售电脑和电脑配件的在线商店Virus,以及跟踪网站访问者的软件工具SpyLog。
在2002年,他创建了Begun,一家帮助广告商投放在线广告的公司,引起了俄罗斯投资公司Finam Holdings的注意。Finam分析师Leonid Delitsin表示:“当时,安德烈夫也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了,他已经是俄罗斯互联网巨头之一。”Finam在2003年底收购了Begun 80%的股份,安德烈夫说这笔交易让他成为了百万富翁。据报道,他在2004年将剩余的股份卖给了Finam。
最后,安德烈夫带着一些财富,决定进军蓬勃发展的在线约会应用领域。2004年,他推出了一个面向俄罗斯用户的桌面约会网站Mamba。当时,Match.com是全球最大的在线约会网站,但尚未在俄罗斯推出。
Mamba是可以免费使用的,但用户可以选择付费,以便将他们的个人资料推送到网站顶部。Finam Holdings再次出击,斥资2000万美元收购了Mamba 90%的股份。安德烈夫在2006年将剩余股份卖给了Finam,交易金额不详。
2005年,安德烈夫开始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伦敦,他定居在考文特花园。在Mamba取得成功的基础上,安德烈夫于2006年推出了Badoo,目的是接触欧洲及其他地区的客户。在此过程中,他获得了英国和马耳他的公民身份。
避税传闻不断
从一开始,安德烈夫就将Badoo的公司结构扎根于众多的离岸实体。2007年10月,他在百慕大成立了母公司Worldwide Vision Ltd.,其目的可能是为了减少税收。安德烈夫对此予以否认,并表示该公司对其子公司的事不予置评。随后,Worldwide Vision和安德烈夫在美国、英国与塞浦路斯成立了十几家子公司,大多数控制着他的四款约会应用,分别是Badoo、Bumble、Chappy(2017年推出的一款同性恋约会应用)和Lumen(去年推出的面向50岁以上人群的应用)。今年6月,他创建了Magic Lab,作为约会应用的控股公司。
安德烈夫起初说,Worldwide Vision的董事会会议在马耳他举行,马耳他的企业税率可以低至5%,后来又说在百慕大。他的解释是:马耳他是该公司开发知识产权的地方。
“这是一种相当常见的避税结构,”智库国际企业税制改革独立委员会税务专家Tommaso Faccio表示。“除非有税收方面的考虑,否则你为什么要在马耳他制定业务战略?”
Badoo向英国政府提交的文件还显示,另一家实体Rimberg International Corp.的最终所有者是安德烈夫,该公司总部位于英属维尔京群岛(那里不征收企业税)。安德烈夫坚称,这个实体与他的约会应用无关。
一位前高管表示:“这看起来一团糟,但他一定是故意的,公司这样做是为了逃税。”对此,安德烈夫予以否认。
2010年,Badoo推出了iPhone手机应用,他的想法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载体。据一位前高管说,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该公司的用户注册数量从2000万增加到了1亿,主要分布在欧洲和拉丁美洲,收入达到了2亿美元。据《福布斯》估计,Badoo去年的收入略高于3亿美元。
虽然Match.com要求会员每月支付订阅费(2010年起为34.99美元),但Badoo的注册一直是免费的,用户可以查看和发送消息给其他用户。在应用内购买,向用户收取高级功能的费用方面,它是先驱,比如让用户支付1美元、1欧元或1英镑,就能将个人资料置顶到搜索列表的首位,或者向超过10名用户发送消息。“那时,你并不真的需要钱,”安德烈夫说。“你需要的只是创造一个产品,然后等待它自己火遍各地。”
疯狂的“团建”
在急速增长的同时,Badoo开始以狂野派对而闻名。一位前雇员回忆说,他曾看到有人在家里聚会的照片,照片上半个公司的人都出现了。“每个人都赤身裸体,喝着可乐,他们通过内部电子邮件系统发送这些照片。”这位前雇员说,饮酒狂欢后来被拍成照片和视频,并通过一个专门用于“非工作、派对专用”的内部电子邮件列表分享。一个由大约200名Badoo员工组成的Facebook私人群组也提到了这些聚会。
该群组的一条信息写道:“我想知道现在的Badoo人是否知道在他们所有的办公室里都有派对后活动,有妓女和可卡因。”
另一位Badoo的前雇员写道:“我怀念在Badoo聚会后注射氯胺酮的日子。”
据一位与安德烈夫密切合作的前工程师说,安德烈夫并没有参加这些聚会,也不在邮件列表中,但他知道这些事,并允许列表服务继续进行,虽然新上任的高管们对此表示反对。邮件列表服务最终在2011年9月被关闭。安德烈夫否认知道此事。
更令人担忧的是,几名前雇员表示,公司办公室行为对女性充满了敌意和歧视。
2011年至2012年担任Badoo首席营销官的Jessica Powell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在担任公司首席营销官期间,我被告知要在投资者面前表现得非常漂亮,要诱惑求职者,以便让他们为Badoo工作。有一次他们甚至要求我给一位设计师候选人做按摩。”她说她拒绝这一行为,并补充说:“经常有人对女性员工外貌指指点点。”
这位前高管对公司内贬低女性的氛围表示了谴责,她补充道:“当女员工们发表意见时,她们的担忧要么被忽视,要么就被最小化。”
“不同意安德烈夫?那别人就会叫你‘cyka’(俄语中的bitch),”Powell写道。
Badoo粗野的工作文化激发了Powell的灵感,她创作出了《大颠覆》。这本讽刺小说于今年四月出版。在Medium网站上介绍这本书的一篇文章中,她提到自己曾为安德烈夫工作,安德烈夫问我“是否应该把假阳具作为公司赠品分发出去,还是考虑把我们的社交媒体平台变成一个匿名的性俱乐部”。我们甚至在白板上写下了这些内容。安德烈夫反驳道:“为了吸引眼球,有很多方法可以用来宣传这本虚构的书,Powell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营销专家。”
“为了在这家公司取得进步,员工们(尤其是女性员工)的工作主要是迎合创始人和对他有影响力的高管的自尊,”Alice Bonasio通过电子邮件补充道,她2011年到2012年担任Badoo的通信和公共关系总监经理。她说,她被解雇是因为她不适应Badoo的“父权”环境。“这种文化意味着,对于女性员工来说,要想取得成功,她们需要大量‘参与游戏’。”
在某种程度上看,参与游戏意味着要观看一名员工从妓女那里接受口交的视频。四名前雇员提到了对这段视频的了解,其中一人说她在同事的撺掇下看到了视频。Badoo的一位发言人否认存在视频的说法。
虽然Badoo于本世纪初在欧洲和拉丁美洲越来越受欢迎,但在美国的普及却很缓慢。当时的美国用户主要是拉丁裔。“安德列夫曾抱怨说,当他在应用上看到太多的黑色脸孔时,他认为这降低了品牌的价值,让它看起来很廉价,”一位从事市场营销活动的前雇员说。他还表示:“安德烈夫总是明确表示,白人更好。如果有拉丁裔或非洲裔员工上班迟到了一点,他会说,‘好吧,你能指望什么呢?’好像他们天生不够勤奋。”安德烈夫否认了这一点,他强调说:“多元化是我们品牌和价值观的核心。”
尽管许多最令人震惊的故事都源自该公司早期的高速增长时期,但去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表明,问题仍在继续发生。据最近离职的两名员工称,安德烈夫只想聘用年轻貌美的女性担任营销和行政职务。安德烈夫再次否认了这一点。
性别歧视仍在持续
在2018年7月的另一起案件中,一名女员工指控一名男员工在女王宅邸举办的夏季公司派对上对她进行了不恰当的抚摸。女王宅邸曾是皇家官邸,后来变成了博物馆和活动场所。结果那名男雇员被解雇了。他提出了上诉,不久之后,在发给高管团队(包括安德烈夫和沃尔夫)的一封电子邮件中,人力资源部撤销了这一决定。Badoo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该公司雇佣了一家外部人力资源咨询公司,该公司得出的结论是,解雇决定太过严厉。据一名前雇员称,人力资源部在邮件中给出的解释是,这名男子的行为可以原谅,原因是他喝醉了。这名男员工已被恢复工作,但在女员工表示不希望与他有经常性接触后,他被转移到了另一层楼。
今年3月,一名女员工指控一名男员工欺凌和骚扰。Badoo再次聘请外部公司展开调查。在历时三个半星期的调查中,该男员工被停职。据该公司称,他已经收到了书面警告。“其他员工对他被允许回来继续工作感到愤怒,”一位前员工表示。
安德烈夫最近从意大利都灵打电话给《福布斯》,说他的公司正在处理这些案件,一定会公平地对待原告和被告。安德烈夫正在意大利都灵拍摄《王牌特工3》的客串,这是一部英美合拍的关于间谍组织的系列电影。“我支持每一个过程的完整性和结果,”他说。“对于这两件事的情况,你的信息有误。我有详细的文件。但由于任何人事事宜都是敏感且机密的,所以我无法提供更多细节。”
毫不奇怪,Badoo在高管层出现了大型的人员流动。在这十年间,《福布斯》在领英上发现的11位高管中,只有3位任职超过16个月。然而,在过去的一年里,安德烈夫为解决这个问题做了一些改变。2018年6月,他停止使用色情明星的称谓。去年11月,他给Badoo的员工写了一封信,宣称不会容忍职场歧视。今年1月,针对Glassdoor的评论称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和偏执是Badoo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该公司向伦敦办公室的女性员工发送了一份调查,询问她们是否经历过或目睹过职场歧视。几名Badoo的前员工表示,随着新的多样性和包容性培训以及产假的增加,伦敦办公室的文化正在慢慢改善。
安德烈夫坚持认为,他是一个合作者和统一者,而不是其他人所说的种族主义者或性别歧视者,他的应用正在将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连接起来。安德烈夫说:“我们支持女性,支持不同年龄段的人,也支持有不同性别偏好的人。我们收集了如此多的数据,这是一个明确的认识:它不再只是一家企业。这是一种社会责任。”
安德烈夫不仅拥有一个增强女性力量的约会工具的大部分控制权,而且这个工具还与一个正在兴起的以女性为中心的Bumble迷你帝国交织在一起,其中包括一个社交应用、一个由Serena Williams支持的风险投资基金(主要投资于女性创始人)、一个即将推出的护肤品系列,以及一个向电影制作人发放资助的项目。据《福布斯》报道,Bumble的收入在2018年增长到了近1.8亿美元。
在Bumble的形成期,沃尔夫与安德烈夫一起在伦敦呆了一阵子,在与Tinder达成和解后的四个月里,她从德克萨斯州飞到伦敦一共有15次。她在接受《福布斯》采访时表示,她从未在Badoo总部目睹过不良行为。她坚定地支持安德烈夫。“他成了我的家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补充道:“我从安德烈夫身上直接看到的是创造性和激励性行为。对我来说,安德烈夫一直很善良、很尊重别人。”
除此之外,安德烈夫还帮助她变得富有了,福布斯估计她的净资产超过3亿美元。通过Chappy和Lumen应用,安德烈夫的工程团队继续利用集中在伦敦办公室的工程团队,以及它开发的数千行代码和A/B测试:如果一个功能在一个应用上运行良好,那么它可以很容易地集成到另一个应用中,并在另一个应用中启用,以此类推。但当美国第二大约会应用Bumble仅仅是一个营销和战略部门时,前雇员也对这种动态提出了质疑。
“随着Bumble的成长壮大,你会纳闷,他们为什么不重新审视这种业务关系,把它建立起来,让工程师和更多的产品人员加入到奥斯汀的办公室,”一位前雇员表示。“这是一场关于控制产品的权力游戏。”
除了需要安德烈夫的支持,对Bumble来说,独立将非常困难,而且成本非常高。沃尔夫将需要招募和培训整个工程团队,建立数据中心,并为该应用建立一个新的基础设施。曾在2011年至2014年担任Badoo工程主管的Gene Sokolov表示:“整个过程可能需要一年多的时间,耗资超过1000万美元,而且失败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对此,一位刚刚离职的工程经理的结论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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