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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吕氏春秋

发布时间:2018-01-17 所属栏目:吕青柠

一 : 吕氏春秋

诸子散文——

战国后期的一部重要著作。它是秦国 相国吕不韦组织他的门客杂采各派学说 编纂而成的,因此后世称之为“杂家”。

吕 不 韦 生 平

吕不韦(约公元前235年),战国末年 卫国濮阳人。原籍阳翟(今河南禹州)。 吕不韦是阳翟的大商人,他往来各地, 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所以积累起千金 的家产。 秦昭王四十年(前267年),太子去世 了。到了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把 他的第二个儿子安国君立为太子。而安国 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安国君有个非常宠爱 的妃子,立她正夫人,称之为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安国君有个排行居中 的儿子名叫异人(后改名楚),异人的母 亲叫夏姬,不受宠爱。异人作为秦国的人 质被派到赵国。秦国多次攻打赵国,赵国 对子楚也不以礼相待。

《吕氏春秋》简介
? 《吕氏春秋·察今》简称《吕览》,在公元前239年写成,当时 正是秦国统一六国前夕。 ? 吕不韦是一代名相,任职于战国末年秦国。吕不韦因散尽家财 帮助在赵国为人质的秦昭王孙异人立嫡有大功劳,在异人后来 继位为秦庄襄王后,被任用为丞相。 ? 在那时,魏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 有孟尝君,他们都礼贤下士,结交宾客。并在这方面要争个高 低上下。吕不韦认为秦国如此强大,把不如他们当成一件令人 羞愧的事,所以他也招来了文人学士,给他们优厚的待遇,门 下食客多达三千人。与四公子不同的是,吕不韦招揽门客,并 不甚看重勇夫猛士,却十分注重文才。原来,吕不韦有他自己 的见解。他素来善于谋略,瞧不起那些头脑简单的勇夫。再说 秦国猛将如云,军力强大,没有必要再蓄养征杀之士。还有一 个原因,其时许多善辩之士纷纷著书立说,广为流传,不但天 下闻名,还可传之后世,永垂青史,这一点尤其令吕不韦眼热。 吕不韦本是商人出身,没有条件去著书立说,但他可以借助这 些擅长舞文弄墨的门人,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和愿望。那时各诸 侯国有许多才辩之士,像荀卿那班人,著书立说,流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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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精益求精,也是为扩大影响,吕不韦还想出一个 绝妙的宣传该书的办法,他请人把全书誊抄整齐,悬挂 在咸阳的城门,声称如果有谁能改动一字,即赏给千金。 消息传开后,人们蜂拥前去,包括诸侯各国的游士宾客 在内,却没有一个人能对书上文字加以改动。当然,这 不一定就证明《吕氏春秋》字字珠玑,达到了尽善尽美 的程度,而很可能是因为人们都敬畏吕不韦的威势,没 有人愿意出头罢了。不过,这样一搞,其轰动效应却是 巨大的,《吕氏春秋》和

吕不韦的大名远播东方诸国。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书作于战国时期的大作,其中保存 了不少古代的遗文佚事和思想观念,具有一定的参考价 值。 ? 吕氏春秋》汇合了先秦各派学说,“兼儒墨,合名 法”,故史称“杂家”。吕不韦借门客之手撰写《吕氏 春秋》,虽主要靠借他人之光提高其形象,但在文化事 业上确实是作了件大好事,功不可没。

《吕氏春秋》的分篇
? 《吕氏春秋》共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共二十六卷, 一百六十篇,二十余万字。内容驳杂,有儒、道、墨、法、 兵、农、纵横、阴阳家等各家思想,所以《汉书·艺文志》 等将其列入杂家。在内容上虽然杂,但在组织上并非没有 系统,编著上并非没有理论,内容上也并非没有体系。正 如该书《用众》篇所说:“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 裘,取之众白也。”《吕氏春秋》的编著目的显然也是为 了集各家之精华,成一家之思想,那就是以道家思想为主 干,融合各家学说。据吕不韦说,此书对各家思想的去取 完全是从客观出发,对各家都抱公正的态度,并一视同仁 的。因为“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三者 皆私没精,则智无由公。智不公,则福日衰,灾日隆。” (《吕氏春秋·序意》)

? 《吕氏春秋》的十二纪是全书的大旨所在, 是全书的重要部分,分为《春纪》、《夏 纪》、《秋纪》、《冬纪》。每纪都是 15篇,共60篇。本书是在“法天地”的 基础上来编辑的,而十二纪是象征“大圜” 的天,所以,这一部分便使用十二月令来 作为组合材料的线索。《春纪》主要讨论 养生之道,《夏纪》论述教学道理及音乐 理论,《秋纪》主要讨论军事问题,《冬 纪》主要讨论人的品质问题。八览,现在 63篇,显然脱去一篇。内容从开天辟地 说起,一直说到做人务本之道、治国之道 以及如何认识、分辨事物、如何用民、为 君等。六论,共36篇,杂论各家学说。

? 《吕氏春秋》是战国末年(公元前221年前后)秦国丞相吕 不韦组织属下门客们集体编纂的杂家著作,又名《吕览》, 在公元前239写成,当时正是秦国统一六国前夜。此书共分 为十二纪、八览、六论,共二十六卷,一百六十篇,二十余 万字。书中尊崇道家,肯定老子顺应客观的思想,但舍弃了 其中消极的成分。同时,融合儒、墨、法、兵众家长处,形 成了包括政治、经济、哲学、道德、军事各方面的理论体系。 吕不韦的目的在于综合百家之长,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为以 后的秦国统治提供长久的治国方略。 ? 书中还提出了“法天地”“传言必察”等思想,和适情节 欲、运动达郁的健

身之道,有着唯物主义因素。同时,书中 还保存了很多的旧说传闻,在理论上和史料上都有很高的参 考价值。另外,书中也有一些天人感应的迷信思想,应该加 以分辨。司马迁在《史记》里将《吕览》与《周易》《春秋》 《离骚》等并列,表示了他对《吕氏春秋》的重视。东汉的 高诱还为其作注注释,认为此书“大出诸子之右”,即超过 了诸子的成就。《汉书·艺文志》则将该书列入杂家,所以 以儒家学者不再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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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思吕 想氏 春 秋 》

《吕氏春秋》对先秦诸子的思想进行了总 结性的批判。《不二》篇中说:“老聃贵柔, 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列子贵虚, 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 倪良贵后。”它认为,这不同的思想应当统 一起来,“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 危。”(《不二》)思想统一后,才能“齐 万不同,愚智工拙,皆尽力竭能,如出一 穴。”统一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批判吸收 的过程。所以,《吕氏春秋》对各家思想都 进行了改造、发展与摒弃。例如,儒家主张 维护君权,这种思想被《吕氏春秋》吸收了, 但是它是以独特的面目出现的。它主张拥护 新“天子”,即建立封建集权国家。它说: “今周室既灾,而天子已绝,乱莫大于无天 子。”(《谨听》):“天下必有天子,所 以一之也,天子必执一,所以抟之也。一则 治,两则乱。”(《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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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主张维护周王朝的一统天下,但并没有强调专 制问题,《吕氏春秋》却有了“执一”、“抟”这样 的观念。“执一”和“抟”就是中央集权。这是对先 秦儒家思想的发展。又如对墨家思想,《吕氏春秋》 对墨子提倡的“节葬”观念是赞同的,所以,它对当 时厚葬的风气进行了批评:“愈侈其葬,则心非为乎 死者虑也,生者以相矜尚也。侈靡者以为荣,俭节者 以为陋,不以便死为故,而徒以生者之诽誉为备。 (《节丧》)但是,墨子是主张“非攻”的,即反对 战争的。《吕氏春秋》便对此进行了批驳:“夫攻伐 之事,未有不攻无道而罚不义也。攻无道而伐之义, 则福莫大焉,黔首利莫厚焉。禁之者,是息有道而伐 有义也,是务汤武之事而遂桀纣之过也。”(《振 乱》)《吕氏春秋》主张兴“义兵”,“义兵至,则 邻国之民,归之著流水,诛国之民望之若父母,行地 滋远,得民滋众,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怀 宠》)《吕氏春秋》认为,一味地反对战争是没有意 义,并且是不对的,正义的战争,即“攻无道而伐不 义”的战争,不仅可以除暴安良,而且还可以得到人 民的衷心拥护。这实际是为

秦国进行统一中国的战争 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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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物质的起源问题上,《吕氏春秋》把宋尹学派的“精 气”说拿过来加以改造。宋尹学派认为:“凡物之精,此 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而《吕氏春秋》说: “万物所处,造于太一,化于阴阳。”(《大乐》)这就 是说,“太一”是万物的本源,世界万物都是从“太一” 那里派生出来的,并由阴阳二气变化而成的。“太一”是 什么呢?它说:“道也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可为 状……道也者,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谓之太一。 “道”就是“太一”,“太一”就是“精气”。由这里的 论述可以明显地看到老子的影响。《吕氏春秋》认为,由 “精气”(道)派生出来的万物是在不停地运动着的, “与物变化,而无所终穷”。(《下贤》)上至天上的日 丹星辰,下至地上的草木泉水,都在不停地运动。“天为 高矣,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地为大矣,而水泉 草毛羽裸鳞未尝息也。”(《观表》)但值得注意的是, 《吕氏春秋》把物质的运动看作是一个循环反复的过程。 “物动则萌,萌而生,生而长,长而大,大而成,成乃衰, 衰乃杀,杀乃藏,圜道也。”(《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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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历史观上,《吕氏春秋》认为历史是不断发展的: “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也。今之于后世,亦犹今之 于古也。故审知今,则可知古,知古则可知后,古今前后 一也。”(《长见》)这就是说,历史的发展是一环扣一 环的,今之视者,亦犹后之视今,无古不成今。了解过去, 有助于了解今天。但是,了解过去并不意味着拘泥不变, 恰恰相反,当时代变化了,相应的法规、政策等也应该变 化,以适应时代的需要:“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 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故凡举事必循 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它还用两个寓言故事来说明 这一道理: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入于水,遽契其 舟曰:“是吾剑之所以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 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救剑若此,不亦惑乎!荆人欲 袭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涉, 溺死者千有余人,军惊而坏都舍。这两则寓言都见于《察 今》。前一则就是我们很熟悉的“刻舟求剑”。这两则寓 言故事都是讽刺那种泥古不知变的人,这也是生动地表现 了《吕氏春秋》的历史观。

? 《吕氏春秋》继承了老庄的无为思想,主张巩固政权在于清静无 为,“有道之主,因而不为”,“虚静以待”。(《知度》), 只有这种“无为”、“虚静”,才能达到无为而无不为的自由境

界。 ? 《吕氏春秋》还表现了一定的音乐美学思想。它将音乐的产生与 宇宙万物联系起来,提出“生于度量,本于太一”(《太乐》), 又从“心”“物”感应关系,论述了音乐产生的心理过程。提出 了“适”的概念,强调要音“适”和心“适”,才能获得美的感 受。 ? 吕氏春秋》保存着先秦各家各派的不同学说,还记载了不少古史 旧闻、古人遗语、古籍佚文及一些古代科学知识,其中不少内容 是其他书中所没有的。 ? 在过去,《吕氏春秋》深得人们的好评。司马迁称它“备天地 万物古今之事”。在《报任安书》中,甚至把它与《周易》、 《春秋》、《国语》、《离骚》等相提并论。东汉高诱在给它作 注时说它“大出诸子之右”。客观地说,《吕氏春秋》不是一部 系统的哲学著作,它有一定的思想价值,但更主要的是资料价值。 它的一些寓言故事,至今仍脍炙人口,富有教育意义。书中还提 出了“法天地”、“传言必察”、等思想,和适情节欲、运动达 郁的健身之道,有着唯物主义因素。同时,书中还保存了很多的 旧说传闻,在理论上和史料上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另外,书中 也有一些天人感应的迷信思想,应该加以分辨。

? 《吕氏春秋》重视并吸收了儒家的民本思想。《务本》篇 说:“主之本在于宗庙,宗庙之本在于民”;《顺民》篇 说:“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 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贵公》篇说:“天下, 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 下世。”这些言论,正如郭沫 若所言,“具有一种钢铁的声音”,尤其在君主专制的时 代。《吕氏春秋》赞赏儒家修齐治平的贤人政治, 它说 /‘圣人行德乎己,而四荒咸伤乎仁。”“为国之本在于为 身,身为而家为,国为天下为。故曰:以身为家,以家为 国,以国为 天下。”当然,《吕氏春秋》的“重视”人民, 仍是封建统治阶级的“重视”。它虽然说“宗庙之本在 民”,接下去却说“民之治乱 在有司”,人民始终是被统 治者;至于《吕氏春秋》贯彻修齐治平的贤人政治,也是 为了封建统治阶级的长治久安。

? 《吕氏春秋》大量吸收道家虚静无为之说,并把它运用于 为君之道的政治理念中。它说:“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 事,故能使众智也。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 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 也。”“善为君者无识,其次无事。有识则有不备矣,有 事则有不恢矣。不备不恢,此官之所以疑,而邪之所从来 也。”“天子不处全,不处极,不处盈。全则必缺,极则 必反,盈则必亏。”《吕

氏春秋》认同先秦道家“无为而 无不为”的主张,它说:“大圣无事而干官尽能。”“善 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事。”《吕氏春秋》认为这种 表面的“无为”,才能达到“事省而国治”的目的。相反, “人主好暴示能,好唱自奋;人臣以不争持位,以听从取 容;是君代有司为有司也”,其结果必然是君臣职能倒置, 造成混乱和危殆。应该说,《吕氏春秋》中的这些见解, 来自于老庄而又发展了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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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肯定法家的重要性和变法的必要性, 明确指出:“有金鼓,所以一耳;必同法令,所 以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所以一众 也;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所以一力也;故 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故治国, 无法则乱,守法而不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 事易时移,变法宜矣。”这些观点显然与商、韩 的思想有直接的联系。但是《吕氏春秋》对于法 家“惨礉少恩”的一面,对于《韩非子》中的种 种阴谋权术,是拒斥不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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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儒、道二家,《吕氏春秋》对墨家思想吸收较少。墨 家的尊天、明鬼、非攻、非乐等主张,它基本据弃或予以驳 斥。但对尚贤、兼爱之说,还是有所吸收的。《爱类》篇说: “贤人之不远海内之路而时往来于王公之朝,非以要利也, 以民为务故也。”“仁人之于民也,可以便之,无不行也。” 《精通》篇强调:圣人“以爱利民为心”。《圜道》篇赞赏 尧、舜“以贤者为后,不肯与其子孙”,也与墨子“官无常 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的尚贤主张相一 致。《吕氏春秋》中有一篇《节葬》,吸收并改造了墨子 “薄葬短丧”的思想,主张:人死虽不为鬼,亦无知觉,但 出于活着的亲人在感情上的需要,送死仍要有一定的仪节, 然而“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无有不亡之国,是无不 扬之墓也”,故此厚葬是无益的。那么社会上何以盛行厚葬 之风呢?《节葬篇》说:“今世俗:大乱之主,愈侈其葬, 则……生者以相矜尚也。侈靡者以为荣,俭节者以为陋……此 非慈亲孝子之心也。”这一见解比起墨子的节葬观,更显得 理智和深刻。另外,《吕氏春秋》提出唯物主义的真理观、 名实观,注重类比推理的正确运用,批驳诡辩的名辩思想, 显然也是吸收、继承了《墨经》中的优秀思想。


二 : 《吕氏春秋》览 恃君览

作者:吕不韦 主编

【恃君】

一曰: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於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利出於群,而人备可完矣。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此无君之患。故君臣之义,不可不明也。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非滨之东,夷秽之乡,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之居,多无君;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馀靡之地,缚娄、阳禺、驩兜之国,多无君;氐、羌、呼唐、离水之西,僰人、野人、篇笮之川,舟人、送龙、突人之乡,多无君;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此四方之无君者也。其民麋鹿禽兽,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日夜相残,无时休息,以尽其类。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後天子利天下,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故忠臣廉士,内之则谏其君之过也,外之则死人臣之义也。豫让欲杀赵襄子,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为乞人而往乞於其妻之所。其妻曰: “状貌无似吾夫者,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以变其音。其友谓之曰: “子之所道甚难而无功。谓子有志则然矣,谓子智则不然。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襄子必近子。子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让笑而应之曰:“是先知报後知也,为故君贼新君矣,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失吾所为为之矣。凡吾所为为此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非从易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以为不知,而去居於海上。夏日则食菱芡,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故去’今又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www.61k.com)异别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而弗往死,是果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後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厉人主之节也。行激节厉,忠臣幸於得察。忠臣察则君道固矣。”

【长利】

二曰:天下之士也者,虑天下之长利,而固处之以身若也。利虽倍於今,而不便於後,弗为也;安虽长久,而以私其子孙,弗行也。自此观之,陈无宇之可丑亦重矣,其与伯成子高、周公旦、戎夷也,形虽同,取舍之殊,岂不远哉?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而问曰:“尧理天下,吾子立为诸侯。今至於我而辞之,故何也?”伯成子高曰:“当尧之时,未赏而民劝,未罚而民畏。民不知怨,不知说,愉愉其如赤子。今赏罚甚数,而民争利且不服,德自此衰,利自此作,後世之乱自此始。夫子盍行乎?无虑吾农事!”协而櫌,遂不顾。夫为诸侯,名显荣,实佚乐,继嗣皆得其泽,伯成子高不待问而知之,然而辞为诸侯者,以禁後世之乱也。辛宽见鲁缪公曰:“臣而今而後,知吾先君周公之不若太公望封之知也。昔者太公望封於营丘之渚,海阻山高,险固之地也。是故地日广,子孙弥隆。吾先君周公封於鲁,无山林溪谷之险,诸侯四面以达。是故地日削,子孙弥杀。”辛宽出,南宫括入见。公曰:“今者宽也非周公,其辞若是也。”南宫括对曰:“宽少者,弗识也。君独不闻成王之定成周之说乎?其辞曰:‘惟余一人,营居于成周。惟余一人,有善易得而见也,有不善易得而诛也。’故曰善者得之,不善者失之,古之道也。夫贤者岂欲其子孙之阻山林之险以长为无道哉?小人哉宽也!”今使燕爵为鸿鹄凤皇虑,则必不得矣。其所求者,瓦之间隙,屋之翳蔚也,与一举则有千里之志,德不盛、义不大则不至其郊。愚庳之民,其为贤者虑,亦犹此也。固妄诽訾,岂不悲哉?戎夷违齐如鲁,天大寒而後门,与弟子一人宿於郭外。寒愈甚,谓其弟子曰:“子与我衣,我活也;我与子衣,子活也。我,国士也,为天下惜死;子,不肖人也,不足爱也。子与我子之衣。”弟子曰: “夫不肖人也,又恶能与国士之衣哉?”戎夷大息叹曰:“嗟乎!道其不济夫!” 解衣与弟子,夜半而死。弟子遂活,谓戎夷其能必定一世,则未之识。若夫欲利人之心,不可以加矣。达乎分,仁爱之心识也,故能以必死见其义。

【知分】

三曰:达士者,达乎死生之分,达乎死生之分。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故晏子与崔杼盟而不变其义。延陵季子,吴人愿以为王而不肯。孙叔敖三为令尹而不喜,三去令尹而不忧。皆有所达也。有所达则物弗能惑。荆有次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反涉江,至於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次非谓舟人曰:“子尝见两蛟绕船能两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见也。”次非攘臂袪衣,拔宝剑曰:“此江中之腐肉朽骨也!弃剑以全己,余奚爱焉!”於是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荆王闻之,仕之执圭。孔子闻之曰:“夫善哉!不以腐肉朽骨而弃剑者,其次非之谓乎!”禹南省,方济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仰视天而叹曰:“吾受命於天,竭力以养人。生,性也;死,命也。余何忧於龙焉?龙俯耳低尾而逝。”则禹达子死生之分、利害之经也。凡人物者、阴阳之化也。阴阳者,造乎天而成者也。天固有衰嗛废伏,有盛盈坌息;人亦有困穷屈匮,有充实达遂。此皆天之容物理也,而不得不然之数也。古圣人不以感私伤神,俞然而以待耳。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俯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 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晏子援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抚其仆之手曰:“安之!毋失节!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於山,而命悬於厨。今婴之命有所悬矣。”晏子可谓知命矣,命也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人事智巧以举错者,不得与焉。故命也者,就之未得,去之未失,国士知其若此也,故以义为之决而安处之。白圭问於邹公子夏后启曰:“践绳之节,四上之志,三晋之事,此天下之豪英。以处於晋,而迭闻晋事,未尝闻践绳之节、四上之志。愿得而闻之。”夏后启曰:“鄙人也,焉足以问?”白圭曰:“愿公子之毋让也!” 夏后启曰:“以为可为,故为之,为之,天下弗能禁矣;以为不可为,故释之,释之,天下弗能使矣。”白圭曰:“利弗能使乎?威弗能禁乎?”夏后启曰: “生不足以使之,则利曷足以使之矣?死不足以禁之,则害曷足以禁之矣?”白圭无以应。夏后启辞而出。凡使贤不肖异:使不肖以赏罚,使贤以义。故贤主之使其下也必义,审赏罚,然後贤不肖尽为用矣。

【召类】

四曰: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故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动。以龙致雨,以形逐影。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焉不知其所由。故国乱非独乱,有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有况於贤主乎?故割地宝器戈剑、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唯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固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则无为攻矣。兵所自来者久矣。尧战於丹水之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乱则用,治则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乱而弗讨,害民莫长焉。此治乱之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爱之徵也,武者恶之表也。爱恶循义,文武有常,圣人之元也。譬之若寒暑之序,时至而事生之。圣人不能为时,而能以事适时。事适於时者,其功大。士尹池为荆使於宋,司城子罕觞之。南家之墙信絭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径其宫而不止。士尹池问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为鞔者也。吾将徙之,其父曰:‘吾恃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国之求鞔者不知吾处也,吾将不食。愿相国之忧吾不食也。’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宫庳,潦之经吾宫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归荆,荆王适兴兵而攻宋,士尹池谏於荆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贤,其相仁。贤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荆国攻之,其无功而为天下笑乎!”故释宋而攻郑。孔子闻之曰:“夫修之於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宋在三大万乘之间,子罕之时,无所相侵,边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终其身,其唯仁且节与?故仁节之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阶三等,以见节俭。赵简子将袭卫,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赵简子曰:“何其久也?”史默曰:“谋利而得害,犹弗察也。今蘧伯玉为相,史鳅佐焉,孔子为客,子贡使令於君前,甚听。《易》曰: ‘涣其群,元吉。’涣者贤也,群者众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贤也。”赵简子按兵而不动。凡谋者,疑也。疑则从义断事。从义断事,则谋不亏。谋不亏,则名实从之。贤主之举也,岂必旗偾将毙而乃知胜败哉?察其理而得失荣辱定矣。故三代之所贵,无若贤也。

【达郁】

五曰:凡人三百六十节,九窍、五藏、六府。肌肤欲其比也,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气欲其行也。若此则病无所居,而恶无由生矣。病之留、恶之生也,精气郁也。故水郁则为污,树郁则为蠹,草郁则为蒉。国亦有郁。主德不通,民欲不达,此国之郁也。国郁处久,则百恶并起,而万灾丛至矣。上下之相忍也,由此出矣。故圣王之贵豪士於忠臣也,为其敢直言而决郁塞也。周厉王虐民,国人皆谤。召公以告,曰:“民不堪命矣!”王使卫巫监谤者,得则杀之。国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以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召公曰:“是障之也,非弭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溃,败人必多。夫民犹是也。是故治川者决之使导,治民者宣之使言。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正谏,好学博闻献诗,矇箴,师诵,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下无遗善,上无过举。今王塞下之口,而遂上之过,恐为社稷忧。”王弗听也。三年,国人流王于彘。此郁之败也。郁者不阳也。周鼎著鼠,令马履之,为其不阳也。不阳者,亡国之俗也。管仲觞桓公。日暮矣,桓公乐之而徵烛。管仲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君可以出矣。”公不说,曰:“仲父年老矣,寡人与仲父为乐将几之!请夜之。”管仲曰:“君过矣。夫厚於味者薄於德,沈於乐者反於忧。壮而怠则失时,老而解则无名。臣乃今将为君勉之,若何其沈於酒也!”管仲可谓能立行矣。凡行之堕也於乐,今乐而益饬;行之坏也於贵,今主欲留而不许。伸志行理,贵乐弗为变,以事其主。此桓公之所以霜也。列精子高听行乎齐湣王,善衣东布衣,白缟冠,颡推之履,特会朝雨袪步堂下,谓其侍者曰:“我何若?”侍者曰:“公姣且丽。”列精子高因步而窥於井,粲然恶丈夫之状也。喟然叹曰:“侍者为吾听行於齐王也,夫何阿哉!又况於所听行乎?万乘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而无所镜,其残亡无日矣。孰当可而镜?其唯士乎!人皆知说镜之明己也,而恶士之明己也。镜之明己也功细,士之明己也功大。得其细,失其大,不知类耳。赵简子曰:“厥也爱我,铎也不爱我。厥之谏我也,必於无人之所;铎之谏我也,喜质我於人中,必使我丑。”尹铎对曰:“厥也爱君之丑也,而不爱君之过也;铎也爱君之过也,而不爱君之丑也。臣尝闻相人於师,敦颜而土色者忍丑。不质君於人中,恐君之不变也。”此简子之贤也。人主贤则人臣之言刻。简子不贤,铎也卒不居赵地,有况乎在简子之侧哉!

【行论】

六曰:人主之行,与布衣异。势不便,时不利,事雠以求存。执民之命。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为故。故布衣行此指於国,不容乡曲。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於尧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帝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於野以患帝。舜於是殛之於羽山,副之以吴刀。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为司空,以通水潦。颜色黎黑,步不相过,窍气不通,以中帝心。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於庙。文王流涕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纣乃赦之。天下闻之,以文王为畏上而哀下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齐攻宋,燕王使张魁将燕兵以从焉,齐王杀之。燕王闻之,泣数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使受命矣。凡繇进见,争之曰:“贤王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昭王曰:“是何也?”对曰:“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於先君。”王曰:“诺。”请王止兵,王曰:“然则若何?”凡繇对曰:“请王缟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齐,客而谢焉,曰:‘此尽寡人之罪也。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独死,此弊邑之择人不谨也。愿得变更请罪。’”使者行至齐,齐王方大饮,左右官实御者甚众,因令使者进报。使者报,言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毕,又复之,以矜左右官实。因乃发小使以反令燕王复舍。此济上之所以败,齐国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湣王以大齐骄而残,田单以即墨城而立功。诗曰: “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其此之谓乎!累矣而不毁,举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楚庄王使文无畏於齐,过於宋,不先假道。还反,华元言於宋昭公曰:“往不假道,来不假道,是以宋为野鄙也。楚之会田也,故鞭君之仆於孟诸。请诛之。”乃杀文无畏於扬梁之堤。庄王方削袂,闻之曰:“嘻!” 投袂而起。履及诸庭,剑及诸门,车及之蒲疏之市。遂舍於郊。兴师围宋九月。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之。宋公肉袒执牺,委服告病,曰:“大国若宥图之,唯命是听。”庄王曰:“情矣宋公之言也!”乃为却四十里,而舍於卢门之阖,所以为成而归也。凡事之本在人主,人主之患,在先事而简人。简人则事穷矣。今人臣死而不当,亲帅士民以讨其故,可谓不简人矣。宋公服以病告而还师,可谓不穷矣。夫舍诸侯於汉阳而饮至者,其以义进退邪!强不足以成此也。

【骄恣】

七曰:亡国之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自骄则简士,自智则专独,轻物则无备。无备召祸,专独位危,简士壅塞。欲无壅塞,必礼士;欲位无危,必得众;欲无召祸,必完备。三者,人君之大经也。晋厉公侈淫,好听谗人,欲尽去其大臣而立其左右。胥童谓厉公曰:“必先杀三郄。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公曰:“诺。”乃使长鱼矫杀郄犨、郄锜、郄至于朝,而陈其尸。於是厉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劫而幽之。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哀。三月而杀之。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当而反自及也。是何也?智短也。智短则不知化,不知化者举自危。魏武侯谋事而当,攘臂疾言於庭曰:“大夫之虑,莫如寡人矣!”立有间,再三言。李悝趋进曰:“昔者楚庄王谋事而当,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左右曰:‘王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敢问其说?’王曰:‘仲虺有言,不谷说之。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也,群臣之谋又莫吾及也,我其亡乎!’”曰: “此霸王之所忧也,而君独伐之,其可乎!”武侯曰:“善。”人主之患也,不在於自少,而在於自多。自多则辞受,辞受则原竭。李悝可谓能谏其君矣,壹称而令武侯益知君人之道。齐宣王为大室,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之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群臣莫敢谏王。春居问於宣王曰:“荆王释先王之礼乐,而乐为轻,敢问荆国为有主乎?”王曰:“为无主。”“贤臣以千数而莫敢谏,敢问荆国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今王为大室,其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国之大,具之三年而弗能成。群臣莫敢谏,敢问王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春居曰:“臣请辟矣!”趋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谏寡人之晚也?寡人请今止之。”遽召掌书曰:“书之!寡人不肖,而好为大室。春子止寡人。”箴谏不可不熟。莫敢谏若,非弗欲也。春居之所以欲之与人同,其所以入之与人异。宣王微春居,几为天下笑矣。由是论之,失国之主,多如宣王,然患在乎无春居。故忠臣之谏者,亦从入之,不可不慎。此得失之本也。赵简子沈鸾徼於河,曰:“吾尝好声色矣,而鸾徼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矣,而鸾徼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鸾徼来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鸾徼未尝进一人也。是长吾过而绌善也。”故若简子者,能厚以理督责於其臣矣。以理督责於其臣,则人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非;可与为直,而不可与为枉。此三代之盛教。

【观表】

八曰:凡论人心,观事传,不可不熟,不可不深。天为高矣,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地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鳞未尝息也。凡居於天地之间、六合之内者,其务为相安利也,夫为相害危者,不可胜数。人事皆然。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人之心隐匿难见,渊深难测。故圣人於事志焉。圣人之所以过人以先知,先知必审徵表。无徵表而欲先知,尧、舜与众人同等。徵虽易,表虽难,圣人则不可以飘矣。众人则无道至焉。无道至则以为神,以为幸。非神非幸,其数不得不然。郈成子、吴起近之矣。郈成子为鲁聘於晋,过卫,右宰谷臣止而觞之。陈乐而不乐,酒酣而送之以璧。顾反,过而弗辞。其仆曰:“向者右宰谷臣之觞吾子也甚欢,今侯渫过而弗辞?”郈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与我欢也。陈乐而不乐,告我忧也。酒酣而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是观之,卫其有乱乎!”倍卫三十里,闻甯喜之难作,右宰谷臣死之,还车而临,三举而归。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异之,分禄而食之。其子长而反其璧。孔子闻之,曰:“夫智可以微谋、仁可以托财者,其郈成子之谓乎!”郈成子之观右宰谷臣也,深矣妙矣。不观其事而观其志,可谓能观人矣。吴起治西河之外,王错谮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吴起至於岸门,止车而休,望西河,泣数行而下。其仆谓之曰:“窃观公之志,视舍天下若舍屣。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吴起雪泣而应之曰:“子弗识也。君诚知我,而使我毕能,秦必可亡,而西河可以王。今君听谗人之议,而不知我,西河之为秦也不久矣,魏国从此削矣。”吴起果去魏入荆,而西河毕入秦。魏日以削,秦日益大。此吴起之所以先见而泣也。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是相口齿,麻朝相颊,子女厉相目,卫忌相髭,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胸胁,管青相膹吻,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後。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其所以相者不同,见马之一徵也,而知节之高卑,足之滑易,材之坚脆,能之长短。非独相马然也,人亦有徵,事与国皆有徵。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非意之也,盖有自云也。绿图幡薄,从此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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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翻译

译文

恃君   就人的本能来说,爪平不足以保卫自己,肌肤不足以抵御寒暑。筋骨不足以使人趋利避害,勇敢不足以使人击退凶猛制止强悍之物。然而人还是能够主宰万物,制服……▼

三 : 吕氏春秋读后感

吕氏春秋读后感(一)

中华民族有着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而自汉武帝以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一个有着合理内核,同时也有不少腐朽因素的一家学说定于一尊,自此而后,中国的思想被强制归于儒学,儒家学说中优秀因素得以发扬光大,但儒学中的腐朽方面也大行其道。

《吕氏春秋》出现于先秦诸子晚期,针对当时的诸子百家予兼收并蓄,保留了各家思想的合理内核,可以说是先秦诸子的集大成者。

比如关于君臣关系、亲子关系方面,儒家主张忠与孝,几乎是无条件的服从,少有下对上的矫正和叛离,其实,想一想,这合理吗?现实吗?科学吗?

儒家根本不讲科学不科学,完全是旧对新、老对少、君对臣、亲对子的一边倒,体现其腐朽、顽固的一面。

咱们再看看《吕氏春秋》是怎么说的吧。

“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有始览/第一》)

在总体上坚持臣对君的服从,子对父的服从的情况下,又提出了要有个是非曲直,要有原则。什么原则呢?

“夫覆巢毁卵,则凤凰不至;刳兽食胎,则麒麟不来;干泽涸渔,则龟龙不往。”

也就是说,你即使是君主也好,父母也好,都不能走极端,你把鸟巢毁坏,把鸟蛋都拿走,那凤凰不会再来,你把动物全部杀死而且把幼崽也一同杀死,那么麒麟就不可能来了,你竭泽而渔,水干了,湖枯了,那么神龟神龙就再也不存在了。

你走极端,把老百姓的血汗都榨干了,那么老百姓就再也不是支持你、拥戴你了,甚至会走向反面。所以,要坚持,“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

这是对于儒家思想的一个很好的矫正。

引申一下,对于政府的政策或法令,也是一样,臣民(国民)也应采取同样的态度,政府虽强,以白为黑,民可以不服;官员虽尊,以黑为白,民有权不服从。这就把群众抵抗暴政提供了合法性的论证。

当然,这也是始皇帝不喜欢吕不韦的原因啊。

其实吕不韦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是个大学问家,《吕氏春秋》也是一部了不起的书。


吕氏春秋读后感(二)

《吕氏春秋》是战国末年(公元前221年前后)秦国丞相吕不韦组织属下门客们集体编纂的杂家着作,目的是为建立统一的封建中央集权制寻找理论根据,又名《吕览》,在公元前239写成,当时正是秦国统一六国前夜。

读《吕氏春秋》这本书前查资料中对吕不韦这个人物很感兴趣,很想了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组织编撰出《吕氏春秋》这本流传千古的书籍。当然资料中有些事民间传闻,有些是史料记载,但对吕不韦还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认为吕不韦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做事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凡事不讲情面只计较利益,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如前期发现质于赵国的秦贵族子楚“奇货可居”。于是决心进行政治投机,出谋出资支持这位“秦诸庶孽孙”取得王位继承权。子楚即位,是为秦庄襄王,吕不韦任丞相,封为文信侯,食洛阳10万户,其政治投资获得回报。3年后,秦庄襄王去世,太子嬴政立为王,这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虽然史书上的记载只有短短几句话,但我感觉可以根据吕不韦的出身、性格等因素想象出他在取得这些“成绩”的过程中的做法和所用的手段,不过尽管手段毒辣,但在当时吕不韦在秦国专权12年期间,对外采用了“远交近攻”策略,对内则大力发展商业,大大增强了秦国国力,使秦国的贸易繁荣,并使秦国军威大振,统一战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期。应当说,秦实现统一,在吕不韦专权时大势已定。后来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的秦王朝建立,吕不韦是当之无愧的奠基者之一。不过正是因为他的厉害,给自己埋下了祸患,他很清楚,新皇登基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所以他也不得不反。当然他本人也有当皇帝的野心。

吕不韦相当皇帝的野心我觉得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来,比如他为相期间,门下食客三千人,家仆万人,这么大肆的招揽门客不是有异心么!还有民间关于秦始皇血统的传说,传闻秦始皇是吕不韦的私生子,我觉得吕不韦就是想借此丑化秦始皇,还有就是提高他自己的地位,其心思昭然若揭。《吕氏春秋》的编撰我觉得也并非是吕不韦在同一前就为统一后的秦国着想,而是他要提升他在民间的影响力,为了他当皇帝取得民间思想文化上的支持,就是为了他专政取得一个合理的说法。如《吕氏春秋》主张兴“义兵”,“义兵至,则邻国之民,归之着流水,诛国之民望之若父母,行地滋远,得民滋众,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怀宠》),《吕氏春秋》认为,一味地反对战争是没有意义,并且是不对的,(www.61k.com)正义的战争,即“攻无道而伐不义”的战争,不仅可以除暴安良,而且还可以得到人民的衷心拥护。这实际是为秦国进行统一中国的战争辩护。还有关于天子的,如《谨听》中“今周室既灾,而天子已绝,乱莫大于无天子。”《执一》中“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执一,所以抟之也。一则治,两则乱。”就是为了给秦国天子一个合理的说法,从而达到统一天下的目的,这些还可以说是吕不韦为了秦国着想,但是《吕氏春秋》中虚静无为的说法,却说为君之道的也要无为而治。它说:“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事,故能使众智也。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也。”还有《吕氏春秋》中“无为而无不为”的主张,它说:“大圣无事而干官尽能。”“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事。”《吕氏春秋》认为这种表面的“无为”,才能达到“事省而国治”的目的。这些却是吕不韦他自己专政而找的堂而皇之的借口!甚至可以说是架空皇帝的权利进一步讲为了他登上皇位而做的“媒体宣传”。

我给吕不韦的评价就是:为秦国统一大业做出了不可抹灭的贡献,是英雄;专政12年甚至野心勃勃想为皇可谓枭雄;还有他的经商才能和远大的目光都是令人钦佩的。《吕氏春秋》这部着作历史评价众说纷纭,而我看完后也对古人的智慧钦佩不已,感受和想法也很多,但是最大的感受和最想写出来的就是对吕不韦的一些个人看法。写这些并非是否定《吕氏春秋》,而是对它的组织编撰者写出自己的看法。


吕氏春秋读后感(三)

《吕氏春秋》是一部经典,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是特别牛的一部经典。据说当年“合十万余言,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名为《吕氏春秋》,暴之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有能增损一字者与千金。”这是何等的自信,是何等的气派,当然,没有人出来真的去增损一字,非不能也,而不敢也,根本的原因是这部书的真正老大也就是幕后推手太牛了,他就是吕不韦。

这部书,“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以忠义为品式,以公方为检格”,汇集诸子所论又超越其上。通俗讲,《吕氏春秋》就像是一锅烩菜,但烩的很有味道,很值得品尝。

读《吕氏春秋》,有一个重要的内容是不应被忽视的,那就是谈“养生”。这些内容主要集中在《孟春纪》《仲春纪》《季春纪》,因为春多与生有关。“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这段话简直就是对我们说的。世间万物,本来就是用来维持我们生命的东西,而不是要用我们的生命去滋养万物,也就是说,物是为人服务的,而不是相反,人不应为物所累,更不应被物奴役。但是遗憾的是,现代社会有太多的人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关系颠倒了,很多人因为物欲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真的是不知何为轻何为重。一个充满物欲的社会,必然滋生堕落和腐败,必然产生会乱和丑恶。

四 : 吕氏春秋读后感

吕氏春秋读后感
吕氏春秋是一本有著许多寓言故事的书,它是由战国时代后期,一个叫做吕不韦的人召集他门下的智士所写的.目的就是要使沉闷的说理变得较有趣味,好增加说服人的力量.

书中令我印象深刻的故事是「猎人与好狗」.这则故事叙述一个人很喜欢打猎,可是经常两手空空的回家,他认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想买只好的猎狗.但是,一只好的猎狗并不便宜,后来他努力耕田赚钱,几年之后,买狗的梦想终於可以实现了.由於平常再耕田之外,猎人也不忘练习射箭技术,所以打猎不在令他苦恼,他总算尝到满载而归的美妙滋味了.

我觉得如果想让一件事非常成功的完成,当然要努力罗!所以努力愈大,成功的机会也愈大.努力是我们做事情的资本,付出了努力,才能的到成功的结果.努力是辛苦的,就像猎人一样,付出了努力,必定有好的结果;但是光靠努力,不一定会成功,必须知道要往那个方向努力.所以学习一种技术或完成某见事,是需要许多条件互相配合,千万不能毫无次序的一味蛮干,蛮干的结果当然是徒劳又无功.

如果故事中的猎人不懂努力,只知故步自封,那麼他可能永远都学不会打猎和拥有一只好猎犬吧!当然这本吕氏春秋里,还有许多有趣的寓言故事,试试是非常值得一读的,而且令人不断省思玩味呢!

2.

读《吕氏春秋》

一 《吕氏春秋》的贵生主义

《吕氏春秋》是秦国丞相吕不韦的宾客所作。吕不韦本是阳翟的一个商 人,用秦国的一个庶子作奇货,做着了一笔政治上的投机生意,遂做了十几 年的丞相(前 249—前 237),封文信侯,食客三千人,家僮万人。《史记》 说:“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 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 事,号曰《吕氏春秋》(《史记》八十五)”。吕不韦死于秦始皇十二年(前

235)。此书十二纪之末有《序意》一篇的残余,首称“维秦八年”(当纪元

前 239 年)此可见成书的年代。

《吕氏春秋》虽是宾客合纂的书,然其中颇有特别注重的中心思想。组 织虽不严密,条理虽不很分明,然而我们细读此书,不能不承认他代表一个 有意综合的思想系统。《序意》篇说:

维秦八年,岁在涒滩,秋,甲子朔。朔之日,良人请问十二纪。文信侯(吕不韦)曰:“尝 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盖闻古之清 世,是法天地(大圜即天,大矩即地)。凡十二纪者,所以纪治乱存亡也,所以知寿夭吉凶也。 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若此则是非可不可无所遁矣。天曰顺,顺维生。地曰固,固 维宁。人曰信,信维听。三者咸当,无为而行。行也者,行其理也。行[其]数,循其礼,平其 私。夫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三者皆私设精则智无由公。智不公则福日衰, 灾日拢??

这是作书的大意。主旨在于“法天地”,要上揆度于天,下考验于地,中审 察于人,然后是与非,可与不可,都不能逃遁了。分开来说,

天曰顺,顺维生。 地曰固,固雏宁。 人曰信,信维听。

第一是顺天,顺天之道在于贵生。第二是固地,固地之道在于安宁。第三是 信人,信人之道在于听言。“三者咸当,无为而行。”无为而行,只是依着 自然的条理,把私意小智平下去,这便是“行其数,循其理,平其私。”一 部《吕氏春秋》只是说这三大类的事:贵生之道,安宁之道,听言之道。他 用这三大纲来总汇古代的思想。

法天地的观念是黄老一系的自然主义的主要思想(这时代有许多假托古 人的书,自然主义一派的人因为儒墨都称道尧舜,尧舜成了滥调了,故他们 造出尧舜以前的黄帝的书来。故这一系的思想又称为“黄老之学”)。而这 个时代的自然主义一派思想经过杨朱的为我主义,更趋向个人主义的一条路 上去,故孟子在前四世纪末年说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又说当时的三大系 思想是杨、墨、儒三家。杨朱的书,如《列子》书中所收,虽在可信可疑之 间,但当时的“为我主义”的盛行是决无可疑的。我们即使不信《列子》的

《杨朱篇》,至少可以从《吕氏春秋》里寻得无数材料来表现那个时代的个

人主义的精义,因为这是《吕氏春秋》的中心思想。

《吕氏春秋》的第一纪的第一篇便是“本生”,第二篇便是“重己”; 第二纪的第一篇便是“贵生”,第二篇便是“情欲”。这都是开宗明义的文 字,提倡的是一种很健全的个人主义,叫做“贵生”主义,大体上即是杨朱 的“贵己”主义。(《不二篇》说,“阳生贵己。”李善注《文逊引作“杨 朱贵己”。是古本作“杨朱”,或“阳朱”)其大旨是:

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尧以天下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对曰:“以我为天子,犹 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将治之,未暇在天下也。”天下重物也,而不以害其生,又 况于他物乎?惟不以天下害其生也者,可以托天下。(《贵生》)倕,至巧也;人不爱倕之指 而爱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爱昆山之玉,江汉之珠,而爱己之一苍璧小玑,有之利故也。 今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 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重己》)

这就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本意。本意只是说天下莫贵于吾生, 故不以天下害吾生。这是很纯粹的个人主义。《吕氏春秋》说此义最详细, 如云:

身者,所为也。天下者,所以为也。审〔所为〕所以为,而轻重得矣。今有人于此,断首 以易冠,杀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饰首也,衣所以饰身也。杀所饰,要所以饰, 则不知所为矣。世之走利,有似于此。危身伤生,刈颈断头以徇利,则亦不知所为也。??不 以所以养害所养。??能尊生,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 禄,则必重失之。生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审为》)

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今有人于此,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 必笑之。是何也?所用重,所要轻也。夫生岂特隋侯珠之重也哉?(《贵生》)

以上都是“贵生”的根本思想。因为吾生比一切都重要,故不可不贵生,不 可不贵己。

贵生之道是怎样呢?《重己》篇说:

凡生之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故圣人必先适欲(高诱注:适,节也)。

《情欲》篇说: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 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愚智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 与桀、纣同。圣人之所以异者,得其情也。由“贵生”动,则得其情矣。不由“贵生”动,则 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

怎么叫做“由贵生动”呢?

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芬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止。 在四官若不欲,利于生者则弗为[止]。由此观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制;比之若官职, 不得擅为,必有所制。此贵生之术也。(《贵生》)

这样尊重人生,这样把人生看作行为动作的标准,看作道德的原则,这真是

这一派个人主义思想的最大特色。 贵生之术不是教人贪生怕死,也不是教人苟且偷生。《吕氏春秋》在这

一点上说的最分明:

子华子(据《吕氏春秋·审为》篇,子华子是韩昭侯时人,约当前四世纪的中叶。昭侯在 位年代为公元前 358 到 333)曰:“全生为上,亏生次之,死次之,迫生为下。”故所谓“尊 生”者,全生之谓。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谓亏生者,六欲分得其宜也(分是一部 分,故叫做亏。亏是不满)。亏生则于其尊之者薄矣。其亏弥甚者,其尊弥保所谓死者,无 有所以知,复其未生也。所谓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获其所甚恶者,服是也,辱是也(服 字高诱训“行也”,是错的。服字如“服牛乘马”的服,在此有受人困辱羁勒之意)。辱莫大 于不义,故不义,迫生也。而迫生非独不义也。故曰迫生不若死。奚以知其然也?耳闻所恶, 不若无闻;目见所恶,不若无见。故雷则掩耳,电则掩目,此其比也。凡六欲皆知其所甚恶(《墨 经》云,知,接也),而必不得免,不若无有所以知。无有所以知者,死之谓也。故迫生不若 死。

嗜肉者,非腐鼠之谓也。嗜酒者,非败酒之谓也。尊生者,非迫生之谓也。(《贵生》)

正因为贵生,所以不愿迫生。贵生是因为生之可贵,如果生而不觉其可贵, 只得其所甚恶,故不如死,孟轲所谓“所恶有甚于死者”正是此理。贵生之 术本在使所欲皆得其宜,如果生而不得所欲,死而得其所安,那自然是生不 如死了。《吕氏春秋》说:

天下轻于身,而士以身为人。以身为人者如此其重也!(《不侵》)

因为天下轻于一身,故以身为人死,或以身为一个理想死,才是真正看得起 那一死。这才叫做一死重于泰山。岂但重于泰山,直是重于天下。故《吕氏 春秋》又说: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朱。坚与朱,性之有也。性也者,所受于天 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此下引伯夷、叔齐 饿死的故事)??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伯夷、 叔齐此二士者,皆出身弃生以立其意,轻重先定也。(《诚廉》)

全生要在适性,全性即是全生。重在全性,故不惜杀身“以立其意”。老子 曾说:

故贵以身为天下,若(乃)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吕氏春秋》解释此意道:

惟不以天下害其生也者,可以托天下。

又说:

天下轻于身,而士以身为人。以身为人者如此其重也!

明白了这种精神,我们才能了解这种贵生重己的个人主义。 儒家的“孝的宗教”虽不是个人主义的思想,但其中也带有一点贵生重

己的色彩。孝的宗教教人尊重父母的遗体,要人全受全归,要人不敢毁伤身 体发肤,要人不敢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这里也有一种全生贵己的意思。“大 孝尊亲,其次弗辱”,这更有贵生的精神。推此精神,也可以养成“不降其 志,不辱其身”的人格。所不同者,贵生的个人主义重在我自己,而儒家的 孝道重在我身所自生的父母,两种思想的流弊大不同,而在这尊重自身的一 点上确有联盟的可能。故《吕氏春秋》也很注重孝的宗教,《孝行览》一篇 专论孝道,甚至于说:

夫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从者,其惟孝也。

这是十分推崇的话了。但他所引儒家论孝的话,都是全生重身的话,如曾子 说的:

身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 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笃,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五行不遂,灾及乎亲,敢不敬乎?

又如曾子“舟而不游,道而不径”的话;又如乐正子春下堂伤足的故事里的 “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不亏其身,不损其形,可谓孝矣”的一段话, 都可以算作贵生重己之说的别解。《孝行览》又说:

身也者,非其私有也,严亲之遗躬也。??父母既没,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 终矣。

这正是一种变相的贵生重己主义。

二 《吕氏春秋》的政治思想

《吕氏春秋》的政治思想,根据于“法天地”的自然主义,充分发展贵 生的思想,侧重人的情欲,建立一种爱利主义的政治哲学。此书开篇第一句 话便是:

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之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 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 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备寇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则亦失所为修之矣。(《本生》)

政府的起源在于“全生”,在于利群。《恃君》篇说:

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 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耶?群之

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利出于群,而人备可完矣。昔太 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 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此无君之患。??自上世 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

这里可以看出《吕氏春秋》的个人主义在政治上并不主张无政府。政府之设 是为一群之利的,所以说:

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恃君》)

所以说:

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

所以说: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贵公》)

政府的功用在于全生,故政府的手段在于利用人的情欲。《用民》篇说:

民之用也有故。得其故,民无所不用。用民有纪有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 万目皆张。为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罚充也

(充,实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

《为欲》篇说:

使民无欲,上虽贤,犹不能用。夫无欲者,其视为天子也,与为舆隶同;其视有天下也, 与无立锥之地同;其视为彭祖也,与为殇子同。天子,至贵也;天下,至富也;彭祖,至寿也。 诚无欲,则是三者不足以劝。舆隶,至贱也;无立锥之地,至贫也;殇子,至夭也。诚无欲, 则是三者不足以禁。??

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无欲者不可得用也。

从前老子要人“无知无欲”,要“我无欲而民自朴”,要“不欲以静,天下 将自定”。墨者一派提倡刻苦节用,以自苦为极,故其后进如宋钘有“情欲 寡浅”(欲字是动词,即“要”字)之说,以为人的情欲本来就是不要多而 要少的《荀子·正论篇》、《正名篇》、《庄子·天下篇》;看我的《古代 哲学史》第十一篇第三章三,第十二篇第一章二)。这种思想在前三世纪已 很受严重的批评了,最有力的批评是荀卿的《正名》和《正论》两篇。荀卿 很大胆地说: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 者也。??治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正名》)

《吕氏春秋》从贵生重己的立场谈政治,所以说的更彻底了,竟老实承认政

治的运用全靠人有欲恶,欲恶是政治的纪纲;欲望越多的人,越可得用;欲 望越少的人,越不可得用;无欲的人,谁也不能使用。所以说:

善为上者能令人得欲无穷,故人之可得用亦无穷也。(《为欲》)

这样尊重人的欲恶,这样认为政府的作用要“令人得欲无穷”,便是一 种乐利主义的政治学说。墨家也讲一种乐利主义,但墨家律己太严,人人“以 自苦为极”,而对人却要“兼而爱之,兼而利之”,这里面究竟有点根本的 矛盾。极少数人也许能有这种牺牲自己而乐利天下的精神,但这种违反人情 的人生观之上决不能建立真正健全的乐利主义。创始的人可以一面刻苦自 己,而一面竭力谋乐利天下,但后来的信徒必有用原来律己之道来责人的; 原来只求自己刻苦,后来必到责人刻苦;原来只求自己无欲,后来必至于要 人人无欲。如果自苦是不应该的,那么,先生为什么要自苦呢?如果自苦是 应该的,那么,人人都应该自苦了。故自苦的宗教决不能有乐利的政治,违 反人情的道德观念决不能产生体贴人情的政治思想。《庄子·天下篇》说的 最好:

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反天下之心,天下 不堪。墨子虽能独任,奈天下何???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 乱之上也,治之下也。

故健全的乐利主义的政治思想必须建筑在健全的贵己贵生的个人主义的基础 之上(近世的乐利主义[Utilitarianism]的提倡者,如边沁,如穆勒,皆从 个人的乐利出发)。《吕氏春秋》的政治思想重在使人民得遂其欲,这便是 一种乐利主义。故此书中论政治,时时提出“爱利”的目标,如云:

若夫舜、汤,则苞裹覆容,缘不得已而动,因时而为,以爱利为本,以万民为义。(《离 俗》)

如云:

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适威》)

如云:

圣人南面而立,以爱利民为心,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精通》)

如云:

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于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 于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 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听言》)

这一派的思想以爱利为政治的纲领,故虽然时时钦敬墨者任侠好义的行

为,却终不能赞同墨家的许多极端主张。他们批评墨家,也就是用乐利主义 为立论的根据。如他们批评“非乐”的话:

始生人者,天也,人无事焉。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天使人有恶,人弗得不辟。欲与 恶所于天也,人不得兴焉,不可变,不可易。世之学者有非乐者矣,安由出哉?(《大乐》)

这样承认乐是根据于“不可变,不可易”的天性,便完全是自然主义者的乐 利思想。

他们批评“非攻”、“偃兵”之论,也是从人民的利害上立论。第一, 他们认为战争为人类天性上不可避免的:

古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兵之所自来者久矣,与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 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武者不能革,而工者不能 移。(《荡兵》)

这仍是自然主义者的话,与上文所引承认欲恶为天性是一样的理论。第二, 战争虽是不能革,不能移,其中却有巧拙之分,义与不义之别,分别的标准 在于人民的利害。他们说:

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有以乘舟死者,欲禁天下之船,悖。有以用兵丧其国 者,欲偃天下之兵,悖。

夫兵不可偃也。譬之若水火然,善用之则为福,不能用之则为祸。若用药者然,得良药则 活人,得恶药则死人。义兵之为天下良药也亦大矣!

兵诚义,以诛暴君而振苦民,民之说也,若孝子之见慈亲也,若饥者之见美食也。民之号 呼而走之也,若强弩之射于深溪也,若积大水而失其壅堤也。(《荡兵》)

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黔首利莫厚焉。禁之者,是息有道而伐有义也,是穷汤、 武之事而遂桀、纣之过也。(《振乱》)

在这些话里,我们可以看出秦始皇的武力统一政策的理论。我们不要忘记了 吕不韦是秦始皇的丞相,秦始皇是他的儿子,将来帮助秦始皇做到天下统一 的李斯也是吕不韦门下的舍人,也许即是当日著作《吕氏春秋》的一个人。 当时秦国的兵力已无敌于中国,而武力的背后又有这种自觉的替武力辩护的 理论,明白的排斥那些非攻偃兵的思想,明白的承认吊民伐罪是正当的,这 是帝国统一的思想背景。看他们说:

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秦灭周室在始皇即位前十年,纪元前 256 年)。乱莫大于无天 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今之世当之矣。(《谨听》)

这完全是当仁不让的口气了。

《吕氏春秋》的政治思想虽然侧重个人的欲恶,却不主张民-主的政治。

《不二》篇说:

听群众人议以治国,国危无日矣!

为什么呢?因为治国是一件很繁难的事,需要很高等的知识和很谨慎的考

虑,不是群众人所能为的。《察微》篇说:

使治乱存亡若高山之与深溪,若白垩之与黑漆,则无所用智,虽愚亦可矣。

可惜天下没有这样简单容易的事!

治乱存亡则不然。如可知,如不可如;如可见,如不可见。故智士贤者相与积心愁虑以求 之,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故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 物不过矣。

因为治乱存亡的枢机不容易辨别,“如可知,如不可知;如可见,如不可见”, 所以有贤能政治的必要。“弩机差以米则不发”(《察微》篇语),治国之 事也是如此。群众往往是短见的,眼光望不出一身一时的利害之外,故可以 坐享成功,而不能深谋远虑。

禹之决江水也,民聚瓦砾。事已成,功已立,为万世利。禹之所见者远也,而民莫之知。 故民不可与虑化举始,而可以乐成功。(《乐成》)

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后安之。夫开善岂易哉?(同)

《乐成》一篇中历举孔子治鲁,子产治郑的故事,来说明民众的缺乏远见。 最有趣的是魏襄王请史起引漳水灌邺田的故事:

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 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

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籍臣(籍是抄没家产)。 臣虽死籍,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 欲籍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相与歌之曰:

邺有圣令,时为史公, 决漳水,灌邺旁。 终古斥卤,生之稻粱。 使民知可与不可,则无所用贤矣。

治国之道,知虑固不易,施行也不易。不知固不能行,行之而草率苟且,也 不能有成,行之而畏难中止,或畏非议而中止,也不能有成。计虑固须专家, 施行也须要贤者。这是贤能政治的理论。

《吕氏春秋》主张君主政治,其理由如下:

军必有将,所以一之也。国必有君,所以一之也。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天子必执 一,所以专之也。一则治,两则乱。今御骊马者使四人,人操一策,则不可以出于门间者,不 一也。(《执一》)

这是当时政治思想的最普通的主张,无甚深意。墨家的尚同主义不但要一个

一尊的天子,还要上同于天。儒家的孟、荀都主张君主。孟子虽有民为贵之 论,但也不曾主张民权,至多不过说人民可以反抗独-夫而已。古代东方思想 只有“民为邦本”、“民为贵”之说,其实并没有什么民-主民权的制度。极 端左派的思想确有“无君”、“无所事圣王”之说,但无政府是一件事,民 主制度另是一件事。东方古代似乎没有民-主的社会背景,即如古传说中的尧、 舜禅让,也仍是一种君主制。因为没有那种历史背景,故民权的学说无从产 生。西洋的政治史上是先有民权制度的背景,然后有民权主义的政治学说。 但世袭的君主制,究竟和贤能政治的理想不能相容。君主的威权是绝对 的,而君主的贤、不肖是不能预定的。以无知或不贤的人,当绝对的大威权, 这是绝大的危险。而名分既定,臣民又无可如何,难道只好听他虐民亡国吗? 这是古代政治思想的一个中心问题。这问题便是:怎样可以防止避免世袭君 主制的危险?前四世纪到三世纪之间,政治哲学对于这个问题,曾有几种重 要的解答。第一,是提倡禅国让贤。禅让之说,在这时代最风行,造作的让 国神话也最多,似乎都有暗示一种新制度的作用。第二,是主张人民对于暴 君有反抗革命的权利。孟子所谓“君之视民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闻 诛独-夫纣矣,未闻弑君也”,都是很明白的承认人民革命的权利。第三,是 提倡法治的虚君制度。慎到(《古代哲学史》第十二篇,第一章,1)韩非(同 书第十二篇,第二章,4)等人都主张用法治来代替人治。韩非说的最透彻, “释法术而以心治,尧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 使中主守法术,拙匠守规矩尺寸,则万不失矣。君人者能去贤巧之所不能, 守中拙之所万不失,则人力尽而功名立”(《韩非子·用人篇》)。这是说, 若能守着标准法,则君主的贤不贤都不关重要了。这是一种立宪政体的哲学, 其来源出于慎到的极端自然主义。慎到要人“弃知,去己,而缘不得已”。

《庄子·天下篇》说此理最妙:

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坠,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 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 至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

这是当日的法治主义的学理的根据。慎到要人学无知之物,弃知,去己,不 用主观的私见,不用一己的小聪明,而完全依着物观的标准,不得已而后动, 如飘风之旋,如石头之下坠,动静皆不离于自然之理。这种无知无为的思想, 应用到政治上便成了法治的哲学。

《吕氏春秋》的政治哲学大概很受了这种思想的影响,故虽不主张纯粹

的法治主义,却主张一种无知无为的君道论。《君守》篇说:

得道者必静,静者无知。知乃无知,可以言君道也(乃字疑当在可字上)。??天无形而 万物以成,至精无象而万物已化,大圣无事而千官尽能。此乃谓不教之教,无言之诏。故有以 知君之狂也,以其言之当也。有以知君之惑也,以其言之得也。君也者,以无当为当,以无得 为得者也。当与得不在于君而在于臣。

故善为君者无识,其次无事。有识则有不备矣,有事则有不恢矣。

《任数》篇说:

君道无知无为,而贤于有知有为,则得之矣。

为什么要无知无为呢?因为:

耳目心智其所以知识甚阙,其所以闻见甚浅。以浅阙博居天下,安殊俗,治万民,其说固 不行。十里之间而耳不能闻,帷墙之外而目不能见,三亩之宫而心不能知。其以东至开梧,南 抚多鷃,西服寿麻,北怀儋耳,若之何哉?(《任数》)

因为:

人主好以己为,则守职者舍职而阿主之为矣。阿主之为,有过则主无以责之,则人主日侵 而人臣日得。(《君守》)

因为:

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则??请者愈多,且无不请也。主虽巧智,未无不知 也。以“未无不知”应“无不请”,其道固穷。为人主而数穷于下,将何以君人乎?(《知度》)

因为这些理由,人主应该无知无事。

去听,无以闻,则聪。去视,无以见,则明。去智,无以知,则公。去三者不任则治,三 者任则乱。??耳目知巧固不足恃,惟循其数,行其理,为可。(《任数》。循字旧作脩,依

《序意》篇改)

这就是上文所引《序意》篇所说“行其数,循其理,平其私。夫私视使目盲, 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的意思。用个人的耳目智巧,总不能无私,所以 人君之道须学那无知之物,然后可以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故说:

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无言无思,静以待时。时至而应,心暇者胜。??无唱 有和,无先有随。古之王者,其所为少,其所因多。因者,君术也。为者,臣道也。为则扰矣, 因则静矣。因冬为寒,因夏为暑,君奚事哉?(《任数》)

无唱有和,无先有随,即是慎到所谓“推而后行,曳而后往”,即是“因”。 慎到说“因”字最好:

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用人之自为,不用人之为我,则莫不可得而用 矣。此之谓因。

人皆欲荣利,恶辱害,国家因而立赏罚,这便是因人之情,便是用人之自为

(说详上文)。《分职》篇说:

先王用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者也。夫君也者,处虚素服而无智,故能使众智也。 智反无能,故能使众能也。能执无为,故能使众为也。无智,无能,无为,此君之所执也?? 武王之佐五人,武王之于五人者之事无能也,然而世皆曰取天下者武王也。故武王取非其 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也。??枣,棘之有;裘,狐之有也。食棘之枣,衣狐之皮,先王固

用非其有而己有之。

用非其有,如己有之,也是“因”。

今召客者,酒酣歌舞,鼓瑟吹竽。明日不拜乐己者,而拜主人,主人使之也。先王之立功 名,有似于此。??

譬之若为宫室必任巧匠。??巧匠之宫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善,此某君某王之宫 室也”。此不可不察也。(《分职》)

我们看了这种议论,可以知道《吕氏春秋》虽然采用自然主义者的无知无为 论,却仍回到一种虚君的丞相制,也可以说是虚君的责任内阁制。君主无知 无事,故不负责任,所谓“块不失道”,即是虚君立宪国家所谓“君主不会 做错事”。不躬亲政事,故不会做错事。政事的责任全在丞相身上。《君守》 篇所谓“当与得不在于君而在于臣”是也。慎到是纯粹法治家,故说“无用 贤圣,夫块不失道”。但《吕氏春秋》的作者是代一个丞相立言,故有时虽 说“正名”,有时虽说“任数”,却终不能不归到信任贤相,所谓“为宫室 必任巧匠,匠不巧则宫室不善”。君主是世袭的,位固定而人不必皆贤。丞 相大臣是选任的,位不固定而可以选贤与能。故说:

凡为善难,任善易。奚以知之?人与骥俱走,则人不胜骥矣。居于车上而任骥,则骥不胜 人矣。人主好治人官之事,则是与骥俱走也,必多所不及矣。夫人主亦有居车,无去车,则众 善皆尽力竭能矣。(《审分》)

有司请事于齐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请,公曰,“告仲父”。若是三。习 者曰:“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易哉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则难。已得仲公之后,易 为其不易也?”(《任数》)

这是虚君的丞相制。《勿躬》篇又说管仲推荐宁遬为大田,隰朋为大行,东 郭牙为大谏臣,王子城父为大司马,弦章为大理,

桓公曰,善,令五子皆任其事,以受令于管子。十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皆夷吾与五 子之能也。

这是虚君的责任内阁制。大臣受令于丞相,丞相对君王负责任,这种制度似 乎远胜于君主独裁制了。但在事实上,谁也不能叫君主实行无知无为,这是 一大困难。丞相受任于君主,谁也不能叫他必任李斯而不任赵高,这是二大 困难。一切理想的虚君论终没有法子冲破这两大难关,所以没有显著的成绩可说。猫颈上挂串铃儿,固然于老鼠有大利益。但叫谁去挂这串铃呢?后世 的虚君内阁制所以能有成效,都是因为实权早已不在君主手里了。

我在上文曾指出《吕氏春秋》不信任民众的知识能力,故不主张民-主政 治,而主张虚君之下的贤能政治。但《吕氏春秋》的政治主张根本在于重民 之生,达民之欲,要令人得欲无穷,这里确含有民-主政治的精神。所以此书 中极力提倡直言极谏的重要,认为是宣达民人欲望的唯一方法,遂给谏官制 度建立一个学理的基矗《达郁》篇说:

凡人三百六十节,九窍,五脏,六腑,肌肤欲其比(高注,比犹致也。毕沅注,谓致密。) 也,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气欲其行也。若此,则病无所居,而恶 无由生矣。病之留,恶之生也,精气郁也。故水郁则为污,树郁则为蠹,草郁则为蒉(毕沅引 梁履绳说,《续汉书·郡国志》三注引《尔雅》“木立死曰菑”,又引此“草郁即为菑”,疑 蒉本是蔷字,即菑也,因形近而讹)。国亦有郁,生德不通,民欲不达,此国之郁也。国郁处 久则百恶并起而万灾丛至矣。上下之相忍也,由此出矣。故圣王之贵豪士与忠臣也,为其敢直 言而决郁塞也。

此下引召公谏周厉王的话: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败人必多。夫民犹是也。是故治川者决之使导,治民者 宣之使言。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正谏,好学博闻献诗,蒙箴,师诵,庶人传语,近臣尽 规,亲戚补察,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下无遗善,上无过举。(此文又见《国语》,文字稍不同)

《自知》篇说:

欲知平直,则必准绳;欲知方圆,则必规矩。人主欲自知,则必直士。故天子立辅弼,设 师保,所以举过也。夫人固不能自知,人主独甚。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汤有司过之 士,武王有戒慎之铭,犹恐不能自知。今贤非尧舜汤武也,而有掩蔽之道,奚由自知哉??? 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椎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 夺己也,遽掩其耳。恶人闻之,可也。恶己自闻之,悖矣。为人主而恶闻其过,非犹此耶?

这都是直言极谏的用处:达民欲,决郁塞,闻过失,都可以补救君王政治的 缺点。中国古来有这个直言极谏的风气,史传所记的直谏故事不可胜举,最 动人的莫如《吕氏春秋》所记葆申笞责楚文王的故事:

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以畋于云梦,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葆申 曰,“先王卜以臣为葆,吉(《说苑》引此事,葆作保。保即是保傅,申是人名)。今王得茹 黄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期年不听朝:王之罪当笞。”

王曰,“不谷免衣襁褓而齿于诸侯,愿请变更而无笞。” 葆申曰,“臣承先王之今,不敢废也。王不受笞,是废先王之令也。臣宁抵罪于王,毋抵

罪于先王。” 王曰,“敬诺。”

引席,王伏,葆申束细荆五十,跪而加之于背,如此者再。谓王“起矣!” 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既然打了,爽性有力打罢!) 申曰,“臣闻‘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变,痛之何益?”葆申趣出,自流于渊,

请死罪。 文王曰,“此不谷之过也,葆申何罪?”

王乃变更,召葆申,杀茹黄之狗,折宛路之矰,放丹之姬。(《直谏》)

这一类的故事便是谏诤制度的历史背景。御史之官出于古之“史”,而巫祝 史卜同是宗教的官,有宗教的尊严。春秋时代,齐之太史直书崔杼弑君,兄 弟相继被杀而不肯改变书法;晋之太史董狐直书赵盾弑君,而赵氏不敢得罪 他。史官后来分化,一边仍为记事之史,而执掌天文星占之事,仍有一点宗

教的权威;一边便成为秦以下的御史,便纯粹是谏官了。葆申故事里说先王 卜他为保,故他能代表先王,这里面也含有宗教的权威。古代社会中有了这 种历史背景,加上自觉的理论,故谏官制度能逐渐演进,成为裁制君权的最 重要制度。

三 《吕氏春秋》与李斯 我在前面曾说《吕氏春秋》也许有李斯的手笔,这虽是一种臆测,然而

此书的政治思想有“不法先王”的议论,上承荀卿“法后王”的思想,而下

合李斯当国时的政策,李斯与韩非同是荀卿的弟-子,而在这一点历史进化的 见解上他们的主张完全相同,这大概不是偶然的事吧?试看《吕氏春秋》说: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 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东是东部,秦在西部, 故自称夏而称余国为东),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 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于此。其所为欲同,其所为异。??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

虽可得,犹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

法。

故择(一作释)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

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 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 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察今》)

这里的“古今一也”之说最近于荀子的“古今一度也,类不悖,虽久同理”

(《古代哲学史》第十一篇第二章 2—3)。其实此说不够说明“不法先王” 的主张,并且和“时不与法俱至”的话是恰相冲突的。如果真是“古今一也, 人与我同耳”,先王之法何以不可得而法呢?何以还怕“时不与法俱至”呢? 大概“法后王”之说出于荀卿,但荀卿所谓“法后王”并不含有历史演化的 意义,只是说“文久而灭”,不如后王制度之粲然可考,既然古今同理,何 必远谈那“久则论略”的先王制度呢?韩非、李斯一辈人虽然也主张“不法 先王”,但他们似受了自然演化论的影响,应用到历史上去,成为一种变法 的哲学。韩非所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即是此书所谓“有要于时, 时不与法俱至”,这才是此书主张不法先王的真意义。(韩非的书流传入秦, 史不记何年。《始皇本纪》说用李斯计攻韩在始皇十年,其时始皇已读了韩 非的书了。似韩非书传入秦国或在八年吕不韦著书之前)这里偶然杂入了一 句荀卿旧说,其实不是著书者的本意。试看此篇下文云:

荆人欲袭宋,使人先表澭水(表是测量)。澭水暴益,荆人勿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 有余人。??向其先表之时,可导也。今水已变而益多矣,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此所以败也。 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于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

而法之以为治,岂不悲哉? 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

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今变为殇子矣。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 时而化。若此论则无过举矣。

夫不敢议法者,众庶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 因时变法者,贤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察

今》)

这种变法的哲学最像韩非的《五蠹》篇,其根据全在一种历史演进的观念。 此种观念绝非荀卿一辈主张古今虽久而同理的儒家所能造出,乃是从庄子一 派的自然演化论出来的,同时又是那个国际竞争最激烈的时势的产儿。其时 已有商鞅、赵武灵王的变法成绩,又恰有自然演变的哲学思想,故有韩非、 李斯的变法哲学。《察今》篇中的表澭水的故事,说的何等感慨恳切。此故 事和同篇的“刻舟求剑”的寓言,和韩非《五蠹》篇的“守株待兔”的寓言, 命意都绝相同,很可以看出他们的思想渊源。韩非不得用于韩国,又不得用 于秦国,终于死在李斯、姚贾手里。韩非虽死,他的变法的哲学却在李斯手 里发生了绝大的影响。李斯佐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废除封建制度,分中国 为郡县,统一法度,画一度量衡,同一文字,都是中国有历史以来的绝大改 革。后来因为博士淳于越等的反对新政,李斯上焚书的提议说:

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此与《察今》篇的“七十一圣”一段相同。议奏中又切责诸生“不师今而学 古”,“语皆道古以害今”,又说“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又有“以古非今 者族”的严刑。这都是《五蠹》篇和《察今》篇的口气。究竟还是《吕氏春 秋》采纳了韩非的思想来做《察今》篇呢?还是李斯借了吕不韦来发挥他自 己的变法哲学呢?还是李斯不过实行了韩非的哲学呢?还是李斯、韩非同是 时代的产儿,同有这种很相同的思想呢?——可惜我们现在已无法解答这些 疑问了。

五 : 青(橙X青)檸——呂氏春秋

千萬要原諒起名無能的人起了這麼一個大逆不道的題目…
本來是@乐风苑論壇四週年壇慶活動(http://www.tvbaihe.com/forum.php)不過目前看來有點小長篇的意思,那就慢慢寫咯。
這篇同人文我就不考據那麼多了,有什麽紕漏或者不符合歷史的BUG敬請一笑而過…或者提出來我慢慢改?
錯字什麽的也回頭再改吧…歡巨巨多謝你的鞭策……
第一章:離家出走

吕青橙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子时三刻的月黑风高夜。
户部侍郎吕轻侯吕府二千金算不上是任性大小姐,而且正相反,她乖巧听话得令吕府上上下下十几号人担忧。
尤其是在白家少爷因为枪支走火不幸英年早逝之后,这种安静更给人十分不祥的预感,任谁看都觉得平时直来直往一根筋的二小姐不可能这麽快学会按兵不动。
这不对头,大大的不对头。
吕青橙毫不费力地翻过院牆,1步1步远离了吕府的高牆大院。虽然人在京城,但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束河,在想龙门镖局。

对青橙来说,白敬祺拿那把破枪把自己脑袋轰成无数碎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白少爷像往常一样在走镖前拿出枪豪情万丈,仰天长啸:“小爷今儿……”
镖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又要自吹自擂,连青橙都迈过脸不想听他说大话。
可就在那一瞬间,“嘣”的一声轰天巨响,接著就是各种鲜血四溅脑浆横飞需要打马赛克的限制级画面。
吕青橙抱著八斗特别准备的食盒站在白敬祺前,这也直接导致她成为接受鲜血洗礼最全面的第一人。
一整条街的人都沸腾了。
当家的当时嚎哭出声。秋月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大场面的人,立马抱著呆若木鸡的青橙回屋。
后来吕秀才和吕青柠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不由分说带走了吕青橙。
从那天起吕青橙从1个走刀尖混饭吃的趟子手漂亮翻身成人见人瞻仰的刑部捕快。没人会说她走后门,吕青橙的本事进六扇门绰绰有馀,根本用不著1个官拜户部侍郎的爹,也用不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捕头——刑部湖广清吏司吕青柠在背后做推手。
吕青柠领青橙去刑部的时候特地知会过,她这个妹妹看起来不起眼,人小脸嫩,但武功绝不输于她吕青柠。
于是没人敢看轻青橙。
吕青橙在京城顺风顺水,脸上自然也不缺少笑容。不明往事的人会以为她春风得意,可是知道内情的人却清楚要不了多久吕青橙会来1个令人措手不及的爆发。

爆发来得很晚。
来京城的第3个月,青橙确认连明察秋毫的吕青柠也放鬆警惕之后,什么都没带,乾淨俐落地在半夜溜出了家门。
她想到这一去可能永远不会再回这个家,心裡头不知为何发起悲伤的嫩芽儿。离家的步子越走越慢,本来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奔一条街之后双脚不听话地往回扭转。
她想再看一眼吕府的大门。
顺便给爹孃还有她姐留下一封信。
因为吕青橙突然想到姐姐手眼通天,抓住她费不了多大事儿。如果不慎被抓,她还能狡辩一下只是出门散散心,她留有书信告知大家的。
回到吕府门前,吕青橙才发现没有纸和笔。
不过这难不倒她。
练武的人以指为笔以石为纸有何难?
吕青橙花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在别人牆上抠下来的石砖上写了几行告别书。留名的时候她稍微有点犹豫,最后写了老吕经常唸叨她的小名。
万事妥当,吕青橙把石砖往院子里一抛,心中默唸了一句:“爹、娘,青橙不孝,对不起。姐,你可千万别找我。”
想到吕青柠,吕青橙的脸就拉下来了。她双手合十向着吕府匾额深深鞠躬:“姐啊,您老就大发慈悲千万千万千万别找我啊!”
“你就那麽不想我找你?”
“当然啦,被你找到还有好果子吃?”
青橙话刚一脱口,整个人愣住了。
“姐?”
吕青柠从石狮子后面的阴影角落走出来,一挑那双不输于男性的英气长眉,冷冷问道:“我怎麽从来不知道我妹妹那麽不愿意看见她姐姐?”
伪装了3个月的沉著冷静一时间丢盔卸甲,这种情况下和青柠2个人面对面,青橙简直要哭了。
“不是啊姐……”
“看著我的眼睛。”吕青柠依著石狮子,居高临下睥睨青橙,再度响起的声音格外低沉:“小吕捕快要解释一下为何你违反《大明律》夜禁律令,与一更三点钟声息后擅出户外吗?”
吕氏青橙第一次离家出走,以束手就擒告终。

青橙第二次离家出走,选在阳光明媚的大中午。
那时候她跟著司主事金银福出外巡游,骑马行出应天府进入郊外,小吕捕快眼看四下无人立马拉著金主事进了高粱地。
吕青橙开门见山:“我要辞职。”
金银福年过四十,心宽体胖,看上去更像是米店肉铺的掌柜。但一听吕青橙要辞职,他也做出江湖人的礼节,双手抱拳道:“小吕捕快好生爽快。好生直接。”
“这麽说您准了?”吕青橙一扬下巴,将笑而未笑,“多谢金主事大人体谅。”
金银福大手一挥,沉下脸道:“且慢。”
吕青橙本以为摸著了这个贪生怕死极端不靠谱的主事的性子,没想到他突然换了个人儿似的,一本正经摆起了官架子。心下突感不妙。
“吕大人吩咐过,小吕捕快要辞职的话必须得她同意才成。”
吕青橙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连忙问了句:“您说的吕大人是我爹吗?”
“非也。”吕大人从腰带里摸出一隻竹哨,吹响竹哨之前他笑眯眯地说,“湖广清吏司郎中吕青柠吕大人说的。”接著,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吹响竹哨。
“咻……”
一声急促的竹哨声刺得吕青橙耳内嗡嗡作响,金银福唇角带笑,眼角含春,“吕大人说了,小吕捕快若是想辞职的话,必须得通知她。”
“等等等等……等一下!”
可是金主事有恃无恐,依然固我地吹响了第二声哨响。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气急败坏的小吕捕快顿时失去理智,也不管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他上司,总之要先阻止他把吕青柠召唤过来。虽然前几天回家的时候听老吕说吕青柠被派去外地公干,但天不怕地不怕的吕青橙真的被将要到来的第三声竹哨声震慑,缩手开掌——
“惊——涛——骇——”
“姐?!”
不知从哪裡冒出来的刑部郎中吕青柠风尘僕僕,但英气未减分毫。她向金主事微微一点头,目光却直直地注视著吕青橙:“谢谢金大人,小妹多亏你照顾了。”
金主事眼光何其机灵,正主一来他清楚已经不需要自己在场了,于是丢下哨子向两位同僚施了一礼,拍马绝尘而去。
“姐啊,我的亲姐啊!”吕青橙拍额头痛苦呻吟,“您老什么时候成了召唤宠物,还带随传随到的啊?”
“妹啊,我的亲妹儿啊……”吕青柠耷下两条长眉,倚天气势全无,“您老能让我有一天省心的吗?”
“您老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您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您好过我也好过啊。我都这麽大的人了,1个人出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吕都不管我了。”
吕青柠搭上小妹的肩膀,自从上次在龙门镖局她两姐妹打开心结之后,她就越来越习惯于这些亲密的动作。
“就是老吕不管你当姐姐的才要管你啊。”
吕青橙顺从地撑起一边肩膀好让姐姐靠的舒服一点,随口问道:“你管我什么?”
“你说呢?”
青橙当然一下子想到答案:“敬祺?”
“对啊。”吕青柠捏了捏青橙的鼻子,“敬祺那事儿你一直憋著不发,你都不知道家裡人有多担心你。”
“你要说敬祺的话,我真的没事儿。”青橙呼了口气,歪头反枕著青柠的颈窝,“敬祺那个人啊,一直冒冒失失的,还自高自大,我觉得身边没个人照顾他,他肯定会出事。早或者晚而已。不过……”
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场面,青橙仍觉得不寒而慄。
青柠手指稍稍一用力,抱紧了怀裡的小人:“那麽可怕的事能坚持这麽久,确实难为你了。”
明明跟自己说好忘了那件事的青橙不知为何此刻再也忍不住,埋进青柠怀裡失声痛哭。她无数次跟自己说是敬祺活该,而那些鲜红鲜红又夹杂著白乎乎的东西只是白豆腐烩红豆腐罢了。可是无数次她又从睡梦中惊醒,迫切地需要1个拥抱或者安慰。
“我想秋月姐……呜呜……我想璎珞……呜呜……”
青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清晰地吐出了龙门镖局闺蜜们的名字。
“所以你这数次离家出走是想回束河么?”青柠再度恢复冷冰冰的语气,“回去龙门镖局见你那2个好朋友么?”
“呜……嗯……”青橙哭得累了,打了个嗝儿,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反驳道,“只……只有两次好吧,哪有你说的数次那麽夸张?”
小妹自己把视线送进她眼裡,吕青柠自然毫不客气,审查了一番却没探寻出什么,只看到她眼圈红肿,眼内湿润,片刻之间多了不少血丝。方才生出的闷火一下子便被青橙的眼泪熄灭了。
“你要是想回镖局,只管跟老吕跟我说啊,爲什么一定要偷偷溜走?”
吕青柠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青橙,她可没有进步到会温柔地帮妹妹擦乾眼泪的地步。
青橙拿著手帕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顺势塞进自己衣袖里,回道:“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而且爹肯定要说束河那麽远,千里迢迢我1个女孩子家巴拉巴拉巴拉……”
“那看来你是很热衷与和你姐躲猫猫?”
“你以为我想啊?”吕青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这次事先做了好多准备的!查清楚金主事的日程,申请出外巡游,写辞呈书,我就怕被你抓到又给我扣1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小脑瓜什麽时候学这麽聪明?”
“上次我掐好时机半夜溜走,结果你在门口守著,违反夜禁擅出户外按大明律要笞四十!四10大棍!乖乖……”
上次最后只是被吕青柠拎著耳朵提回家,倒也没被湖广清吏司吕大人送去衙门,真是万幸。
青橙搂著青柠的脖子,在她颊上“叭”亲了一口:“那天我再次确定你真是我亲姐,必须得多谢您手下留情,没大义灭亲。”
“啧啧啧……”青柠嫌弃地咂咂嘴,习惯性地掏手帕却没找到,只好低下头在青橙衣服上蹭干净口水。
不久之前还哭得像孩子,一转眼又是万里无云明亮轻快,这小人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跟著平安票号少东家陆鑫学会演戏了?
吕青柠抬起手揉揉小矮子的脑袋,嘟囔道:“傻乎乎的。”
“啥?”
“没什麽。”吕青柠收敛长眉,微微笑了起来,转口问道,“你想什麽时候回束河?”
“去束河啊……”
“你不是想见秋月姐和邱大夫的吗?”
青橙牵著马在前边跳著步子走,半晌没回话。
“怎麽了?”青柠以为她又在担心什么,提前安慰她,“这次的事金大人不会往外传的,辞呈书我帮你销燬,姐再包庇你最后一次。”有老吕言传身教,要说出包庇这个词本是莫大为难,但看到小矮子低头含胸的背影,这话自然而然说了出来,“你想回束河,我可以送你去。”
“什麽时候?”青橙猛地停顿脚步,回头看青柠。
小矮子迎著盛极的日头眯起双眼,眼中再次闪烁出亮光。但自带“洞察人心”天赋的吕青柠出乎意料地没在青柠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开心或期待。
“最近也要到1个月之后吧,我也没有太多机会去那边做事。”
“嗯。”
“怎麽了?”
“没事。”青橙在前边摇摇头。
“我再去问问上头,要是可能的话,我会申请早一批外出的。”
青橙的脑袋耷拉地更厉害了。
“谢谢姐。”
“乖啦,你这4个月零八天都等过去了,还差那几天不成?”认定青橙是因为不能早点回镖局鬧彆扭,青柠的语气里再次忍不住地带上讥嘲,“你再缩连小糊糊都比你高了。”
“哼……”
软弱无力的回击后面,是说不出的话。
突然不想去束河也不想去龙门镖局了呢。
本文标题:吕氏春秋-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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