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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蛮同居全文阅读-门口的野蛮人全文阅读 作者:布莱恩·伯勒,约翰·希利

发布时间:2018-02-11 所属栏目:散文

一 : 门口的野蛮人全文阅读 作者:布莱恩·伯勒,约翰·希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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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尔街商战撕杀纪实:门口的野蛮人(选载) 作者:布莱恩·伯勒,约翰·希利…


门口的野蛮人:第一章(1)
这两个男人坐在门廊的后面已经谈了好几个小时。  这是一个安静的下午,正如一个刚从纽约来的年轻律师所看到的一样。地平线上,红色的太阳在缓缓下沉;天空下,雪白的鹭鸟在内陆水道的芦苇丛中轻快飞翔。  耻辱!史蒂文·戈德斯通想。佛罗里达的暖风吹乱了他稀疏的棕色头发,但他无心欣赏这美丽如画的风景,一想到这可怕的预测他几乎就要晕倒。但这是他的工作,没有其他人愿意做。  当然这是别人告诉他的。  他们静静地坐着,戈德斯通又浅饮了一口带有补品的杜松子酒,瞟了一眼坐在阳台椅子上的长者。有时候,他真希望能更了解罗斯·约翰逊。他们仅仅是在三个月前才认识。那时侯,约翰逊显得很开放、很可信、很—怎么说呢?—也很天真。他现在是否意识到他处于解脱的边缘呢?  约翰逊穿着便裤和浅蓝色的高尔夫T恤,T恤上装饰着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商标,银白色的长发自然随意,左腕上的金手镯飘来荡去。戈德斯通知道,约翰逊在考虑一个行动,一个永远改变他的生活、可能是改变他们所有人生活的一个行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戈德斯通曾经这样问他。你是美国一个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你不需要金钱。然而,你却在从事一笔让你失去一切的交易,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所有的痛苦都是你一手酿就的?  现在,戈德斯通仍然没有说服他的客户。他知道他还需要再施加一点压力,“你会失去一切,”他又重复了一遍,“你的飞机、曼哈顿公寓、棕榈滩和古堡松林的别墅。”律师停了下来,想让约翰逊好好考虑一下。  难道你不明白,你会失去这一切。  这笔交易的好处是不会改变的,约翰逊答得很干脆。它不会改变基本的情况。“我真的没有选择。”他说。  戈德斯通又一次感到烦了,“只要你完成这次交易,”他争论道,“你就会失去对公司的控制。一旦这个程序开始,你就再也不是首席执行官。你把控制权交给了董事会,我知道你会说这几个董事都是你的朋友。”  约翰逊点了点头,不过,别忘了,难道不是他带着他们在公司的喷气式飞机上周游世界?难道不正是他给了他们大量的咨询合同吗?  “一旦这个程序开始,”戈德斯通继续说道,“他们就再也不是你的朋友了,也不可能是你的朋友。你不要期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好处,他们也不会给你。他们受制于华尔街的顾问,你不了解这些顾问,他们遭到三十多个人的起诉,诉讼金额达数百万美元。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是很大的,”律师戈德斯通坚持说道,“他们会为此对你怀恨在心的。”  戈德斯通停了下来,看着外面被夕阳烤焦的天空,红蓝相间,生动而鲜艳。无论他描绘的前景是多么的暗淡,约翰逊似乎仍不为所动,他不敢肯定律师的话有多么的深刻敏锐,不过,他清楚,到第五天的晚上,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久以后,他们乘上Gulfstream喷气飞机向北飞往亚特兰大。此时此刻,戈德斯通感觉到约翰逊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盯着眼前的这位RJR纳贝斯克公司—美国排名第19位的工业公司—总裁,一个决定14万雇员的总裁,一个拥有诸多名牌产品包括奥利奥、乐芝饼干、温斯顿和塞勒姆香烟、Life Savers糖果的总裁,一个产品遍及美国每一个零售店的总裁,百感交集。  他总是对事情抱着乐观的态度,总是信任他人。戈德斯通不无担忧,天啊,他竟然相信每一个人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就要开始行动了,律师想,他真的要开始了。  10月,亚特兰大的夜晚凉爽宜人,他们乘坐的林肯轿车停在韦弗利宾馆的外面。韦弗利宾馆位于绿意葱葱的郊区公园,这种公园在阳光地带的城市很常见。宾馆附近有一个多幕电影院,一个哥乐利亚(Galleria)购物中心。排排喷水泉,敞敞人行道,风景秀丽,令人迷恋。宾馆周围是一幢幢明亮闪烁的办公大楼。  RJR 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们纷纷从轿车里走出来。公司总部是在几百码远的第11层楼上。他们乘坐在自己熟悉的 RJR 纳贝斯克公司的飞机来到亚特兰大,一个个兴高采烈。穿过宾馆中庭走廊,进入玻璃电梯,来到会议室。他们站成圆圈,端着酒杯,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开会,一边聊着舞会女郎、世界奇闻以及一个月前的总统选举。  10月是纳贝斯克公司常规的董事会议召开的日子。一般情况下,在会议的前一天晚上,董事都有机会和首席执行官罗斯·约翰逊共进晚宴。晚宴当然是非正式的,也是单独进行的。主要是为了使约翰逊能够获得公司的最新情况。约翰逊是一个善于遵守传统习惯的人。但是,今晚的气氛却明显不同。约翰逊要求每一个董事都要参加晚宴,这在往常都是自由的。有几个董事有不虞之感,而其他的人都仅是猜测而已。  当罗斯把史蒂文·戈德斯通引见给大家之后,一些董事满腹狐疑。一个局外人在这儿做什么?艾伯特·巴特勒有点儿搞不懂,他是一个秃头贵族,来自北卡罗来纳州。前任的商务部长朱厄妮塔·克雷普斯也把查尔斯·休格尔拉到一边问,“罗斯要干什么?要发生什么事?”休格尔作为燃气工程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以及 RJR 纳贝斯克公司的名义主席心里自然很清楚,但是他又不能明说。于是他不得不故意避开,借口让大家赶快吃饭,今晚还有很多的议程安排。

门口的野蛮人:第一章(2)
约翰逊端着加有苏打的伏特加酒在董事间满脸堆笑地自由周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董事会议中能够成功地左右董事的言行。政变,约翰逊开始为自己具有这种能力而洋洋得意。他总是能用具有战略性的玩笑解除紧张气氛。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一个真正的一流高手。他是一个快乐的老人,每当谈到他或他自己的事情时,总是谈笑风生,轻描淡写。今晚,他依然不顾华尔街搭档的请求,任意冒险地驾驭大局。  埃德·霍里希根希望约翰逊此时此刻能处于巅峰状态。霍里希根是雷诺兹烟草公司的头儿,雷诺兹烟草公司是RJR纳贝斯克公司最大的子公司。他曾经满怀希望签约于这个计划,也就是今晚约翰逊将要公布于众的“政变”方案。霍里希根是一个矮胖、生性好斗的爱尔兰人,他对于事业的玩命程度就像他在战场上那样单枪匹马、冲锋陷阵而无所畏惧。对于这个世界他显得过分贪婪,而约翰逊却不同,他对世事万物表现出一副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在约翰逊执政RJR纳贝斯克公司之前的若干年里,霍里希根已经非常了解这些董事,当然也更不信任这些董事,因为他曾亲自领教过这些董事的伎俩。约翰逊认为他可以用丰厚的咨询合同完全搞定这些董事,从而赢得他们的支持。很显然,霍里希根却没有这样自信。他们也许会在约翰逊公开“政变”方案的同时把他搞掉。  正在霍里希根想入非非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会议室。霍里希根从来没有见过他。他穿着西服,黑白相间的头发修饰得很好。这个人来到会议室后,冷冷地打量着四周,一声不吭。这情景令霍里希根想起了西部故事,那些西部牛仔昂首跨入酒馆的情景。霍里希根心里有点儿发凉。几分钟后,他被介绍给这个人—彼得·阿特金斯,是一名来自华尔街的律师。霍里希根这时才知道阿特金斯是董事会的咨询顾问。  “你好,霍里希根先生,”当两人握手的时候,阿特金斯冷冷地说。  喔,天哪……,霍里希根心里想。  晚餐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约翰逊这时从T型餐桌上站起来开始了讲话。他先谈了一下董事会的事情,然后提醒报酬委员会的成员明天可能遇到的第一件事情,又仔细地检查了董事会期间的议事日程。最后说道:“诸位可能都已经知道,我们今晚还有另外一个议程,”他向四周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想我们现在就转入正题,而且,这也是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  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他喜欢这种烟,一种小巧的雪茄烟。约翰逊开始回忆他在RJR纳贝斯克王国任期两年的政绩:利润增长50%,销售业绩良好。但问题是,正如大家都知道的,股票价格自去年顶点70美元附近一路下行。自一年前股票市场崩溃以来,尽管在春季他们大量买进股票,但价格不仅没有上涨,反而跌到了40美元。即使烟草公司成功地避开法律的严厉盘问,仍然没有推动股票价格的上扬。会议室里的每个董事都深谙此事,但似乎没有人比约翰逊更关心此事。  “显而易见,公司价值被严重低估,”约翰逊说道,“我们试图将食品和烟草生意放在一起,但却毫无作用,分散化经营也失去了效用。我们抵押的食品资产价值是收入的22倍,甚至25倍,但我们却以9倍的收入卖了出去。因为我们还有烟草公司,所以我们就仔细研究了一个替代的办法以增加股东的价值。”这里,他停了一下,“这个惟一的确认价值的替代方法,我相信,就是只有通过杠杆收购。”  会场里死一般的寂静。  会议室里每个人当然都知道杠杆收购,一般简称为LBO。所谓LBO,就是一小组高级经理人,通常与华尔街的合伙人协作,利用大数额借来的资金从公众持股人手中购买公司的股份,改变公司所有者结构。批评者认为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对所有者的巧取豪夺,是一种偷窃行为。而且,LBO所造成的堆积如山的公司债务也阻碍了公司的海外竞争能力。所有人都知道LBO意味着,为了偿还债务公司一般都要大幅度削减研究费用以及其他可以想像得到的预算。支持者坚持认为现在公司巨额的债务支出必将葬送公司。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同意的一点是,LBO给发起者带来不义之财。  “狼还没有到门口,”约翰逊幽默地说道,没有偷袭公司强迫他这么做。“对股东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这也是一个可行的交易,其价格要远远高于当前的股票市值,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  约翰逊停了一会儿,看了看在座的各位董事:大多数是现任的主管和一些退休的主管,平均年龄65岁。他们曾经放手让他经营RJR纳贝斯克公司,他把一个具有一百年之久的北卡罗来纳州的小公司经营到现在的一家公司帝国也不曾有人反对,但他们却抓住他比前任稍多的一点过错而咬住不放。  “我希望你们能理解,”约翰逊继续说道,“当然也需要你们做出决定。如果你们认为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案而且还有更好的主意,不妨讲一讲,我不做就是。如果有好的办法,我会做的。我会卖掉食品资产,买回更多的股票,要是这样的话,我没有任何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  弗农·乔丹—人权领袖兼华盛顿律师—第一个说道,“听着,罗斯,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做的话,公司真的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也许有人会出更大的价钱买这家公司。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不会成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一章(3)
“这正是我想说的,弗农,”约翰逊说道,“这家公司应该会起死回生。公司应该卖给出价最高者。要是有人以每股85美元或者高于我们的出价,在座的各位难道会不高兴吗?我们管理公司是为了股份而不是为了工作。”  “那么你已经进行到了哪里?”约翰·麦康伯问道。约翰是塞拉尼斯公司(Celanese)的前任董事会主席,也是约翰逊一伙儿多年的眼中钉。  “这事吗,为了保守机密,”约翰逊说道,“我们确实还没有和银行接触,我们也没有一分硬币。但是如果董事会同意我们的建议,我们将会很快采取行动。”  又过了一会儿,朱厄妮塔·克雷普斯说道,“你知道,公司如此衰败以至于采取这种方法,是一种耻辱,”她继续说道,“我也参加过其他的董事会,他们也遇到过同样的股市萧条和同样的抱怨,但剧情的发展却不是这样,管理层更看重公司的未来而不是眼前的股票折扣。为什么在这里会有所不同?是烟草公司销售下降和其他工业的问题吗?”  “朱厄妮塔,我听到很多CEO在抱怨他们的股价被低估,但我没看到他们采取什么行动,”约翰逊说,“你也会这样做的,那些家伙们都胆小怕事以至于无所作为。”  所有这些听起来似乎都合情合理,没有人能像约翰逊这样游刃有余。但是,要是他们知道约翰逊的行动方案,知道约翰逊暗地里所施的小恩小惠,或者是知道史无前例的削减预期利润是为了应付希尔森—莱曼—赫顿公司的华尔街搭档,一定还有更多的提问。但是,所有这些事情可能会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大白于天下。  查利·休格尔扫视了一下会场:似乎没有更多的问题。他建议约翰逊和戈德斯通离开会议室以便董事们进行讨论。“管理小组还有谁?”他问。  约翰逊把他们一一勾了出来:霍里希根、纳贝斯克公司董事会主席吉姆·韦尔奇、法律总顾问哈罗德·亨德森,独立董事及顾问安德鲁 G. C. 塞奇二世。休格尔建议他们也一起离开。  当约翰逊离开后,董事们稍做休息。艾伯特·巴特勒来到休格尔面前,“你看到了吗?”他问休格尔,“安迪·塞奇也是他们一伙儿的”。  休格尔点了点头。  “约翰逊想让我们把咨询费用加倍到50万美元,”巴特勒说,“议事日程有这一项,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能这样做。”  是的,不能这样做,休格尔开始有点儿不愉快。约翰逊是他的朋友,但是过去三天所发生的几件事促使他停下来要重新考虑这个他以前认为相当了解的朋友。他感到有些事情确实不正常。  有些董事静静地到洗手间。每一个董事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将要面临一场罪恶的决策。当这些工业大亨们在小便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厕所里面传了出来,“瞧着吧,有好看的。”人们一边点头,一边洗手,然后又纷纷回到了会议室。  在里面,彼得·阿特金斯正向董事们解释他们应该承担的特拉华州法律相关的义务,RJR纳贝斯克公司和许多大型的上市公司都是在特拉华州注册的。休格尔等他结束后告诉大家他与约翰逊一周前在韩国通电话时提到了LBO,但他没有告诉大家他个人的关心和他对两天前约翰逊出价的诧异。  当董事们开会讨论的时候,约翰逊缓缓地来到他楼上的套房,与霍里希根、希尔森小组一起消磨时间。他并没有等待很久,就有消息传来说董事会要见他。约翰逊和戈德斯通一道,匆忙地赶到会议室。  “罗斯,”休格尔说道,“大家同意你的意见,董事会为此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实上,董事会的争论持反对意见。但是,如果约翰逊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也无可奈何,只好由他去了。如果他已经计划好了一个严肃的出价的话,那么,基于特拉华州法律所赋予的信托义务,也可以使股东满意。“但是,”休格尔继续说道,“我们想确认你出的数目是认真的而不是随意为之。”  “那么,你是如何定义随意为之的?”约翰逊说道。  “数目应该高于公司股票曾经交易的最高价格。”  “好,可以。”  “这样的话,董事会同意你的方案,如果你想继续你的方案的话,董事会明天早上可以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彼得,你有草案吗?”戈德斯通问阿特金斯。“你要不要读一下?”  阿特金斯确实有一个草案,他也同意戈德斯通的请求,于是他和约翰逊一起到楼上开始分析草案。  即使考虑到阿特金斯的参与,记者招待会的进展仍然令戈德斯通感到烦恼。揭开秘密的面纱足以将杠杆收购扼杀于摇篮之中:一旦消息披露,偷袭公司或其他潜在的偷袭者在公司准备出价之前可以自由采取行动。然而,约翰逊和他的搭档在公告发布之前一点也不着急,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规模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没有任何人有可能出得起高价。  楼上,戈德斯通和约翰逊正在从希尔森—莱曼公司寻找合伙人。汤姆·希尔,一个冷静的首席战略家,希尔的律师杰克·努斯鲍姆都被牵涉进来。  新闻发布会在准备中,约翰逊非常希望把他们考虑的价格数目加进去。没有数目,约翰逊担心股价会失去控制,可能迫使他们付出更高的价格。他们回到房间,希尔重复着他早先的建议:每股现金72美元,优先股3美元。约翰逊摇了摇头。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一章(4)
“不行呀,伙计,”约翰逊说道,“每股要按现金75美元,可不能掉以轻心呀。”  约翰逊不需要做加减乘除也能知道要花多少钱,170亿美元。这是历史上最大的公司收购案,是这以前最大的 LBO 的三倍。他们还没有严肃地考虑过这样高的出价,而且眼前还没有出现竞争者。  约翰逊像以前一样赢得了争论。当钟表指到午夜12点的时候,戈德斯通来到会议室查看修改的新闻发布会。  突然的一种放松,经过数周的计划以及所有的幕后交易,这一切终于成为现实。他确实可以开始了。约翰逊对着房间里闲聊的人群说:“现在我们开始寻找170亿美元。”  约翰逊又一次想到了新闻发布会,他们原来希望能在董事会里保留一点小小的秘密。公开的发布就意味着公布,意味着更多的竞争价格,而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于明天早上。约翰逊想他还要打起精神。“事情,”他在警告打电话的助手,“事情的发展比我们想像的要快得多。”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
假设你住在一个又大又古老的房子里,你在这儿长大,这里有你所有美好的记忆,你对这里的下一代也特别的关心,然而有一天,当你回到这里却发现它成了一个妓院,这就是我对RJR的感受。  —一个在温斯顿塞勒姆的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前雇员  如果没有R. J. 雷诺兹(RJR)烟草公司,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温斯顿塞勒姆将是一个默默无闻,不为世人所知的小城镇。多年来其总部位于1929年建成的22层大理石建筑内,这幢大楼当年在建时,人们认为这是建筑史上的瑰宝,于是就把这个设计带到纽约建造了一个辉煌的大厦,这就是著名的帝国大厦。温斯顿塞勒姆的这座大楼则被称为微型帝国大厦。  微型帝国大厦的旁边是美联银行(Wachovia Bank & Trust)的总部。它的金库塞满了雷诺兹公司的股票和存款。美联银行现在已经是南方最大的银行之一。在雷诺兹大楼较远的一端是一个更高、更现代化的建筑,那里进进出出的全都是总部的职工,距离这两个街区有一幢玻璃装修的摩天大楼,这是城里最高的建筑。它的主要承租人是旺布尔,卡莱尔,桑德里奇&赖斯公司,这是北卡罗来纳州最大的法律公司,它最稳定的客户是雷诺兹烟草公司。  如果不是有了雷诺兹烟草公司,温斯顿塞勒姆将会像南方许许多多14万人的小城市一样。除了那里前人遗留的摩天大楼以外,商业区显得破烂不堪—商店是又老又破,人们也显得无精打采。然而,雷诺兹却使得温斯顿塞勒姆变得与众不同。  从商业区开始,它的影响向四面八方辐射。向西沿着州际40号公路,每三个广告板都有雷诺兹的标牌广告,可以一直看到鲍曼格雷医学院,这是一家著名的师范医学院和研究中心,为了纪念雷诺兹前任主席的慷慨捐赠,而以该主席的名字命名。再往西一直延续到坦格尔伍德,这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公园,由R. J. 雷诺兹的兄弟威廉捐赠的,人们都称呼他“威尔先生”,在他死后的40年里还一直为人们所熟知,当然,人们也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公园被白人享用的原因了。  向北沿着雷诺兹路一直走就到了R. J. 雷诺兹自己的种植园。他死后的70年里,人们还叫他“R. J. 先生”,他的官邸,雷诺兹别墅里面收藏着许多美国最好的油画。在这里还有本市一流的乡间俱乐部,名字叫“老城”,剩下的财产都转让给威克弗斯特大学,这所大学是雷诺兹家庭在20世纪50年代购买的。沿着雷诺兹路是由R. J. 雷诺兹的妻子—“R. J. 夫人”以前建立的示范性农场,它现在被转变成了一个托尼洗衣店的汇集处,还有一些管理雷诺兹家族的公共设施的办公室。史密斯·雷诺兹基金会每年捐赠给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优秀工厂数以百万美元。玛丽·雷诺兹巴布科克基金会也是这样。一个位于雷诺兹农场的法国拉乔迪尔餐馆给客人提供免费的温斯顿塞勒姆香烟,很多人都接受了。毕竟,这是这个镇里特殊场合的一种标记:“谢谢你抽烟”。  雷诺兹也同样波及到城里的贫困地方,威尔先生也许最清楚地记得那些白人,但他也为黑人捐资建造了凯特比廷雷诺兹医院。(尽管这家医院已不复存在,但是凯特B. 雷诺兹信托基金把RJR240万美元股份收入的1/4捐赠给“贫困和急需”的人。)R. J. 雷诺兹高级中学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专为富人子弟提供教育;同时,以RJR前任主席命名的詹姆斯A. 格雷高级中学专为下层社会的子弟提供良好的学校教育。现在,这个地方还建立了北卡罗来纳州艺术学校。RJR助学金保证可以提供好的艺术培训。  在一个潮湿的夏季早上,没有风的时候,烟草的香味就笼罩着温斯顿塞勒姆市区。那种香味从公司的老烟厂飘来,从小小的帝国大厦沿着小山向下蔓延,好像永远在提醒着人们,这里为什么有一个温斯顿塞勒姆,再过几个街区,在市政府面前,耸立着另外一个雕像:理查德·乔舒亚·雷诺兹(简称为RJR)骑在马背上进城的塑像。  理查德·乔舒亚·雷诺兹在1874年骑着马来到温斯顿塞勒姆,当时这个24岁、身高米的弗吉尼亚人,被这里的烟草和土地迷住了。他是一个使人不易忘记的人。他在离这个地方以北大约60英里(约公里)的地方罗克斯普林长大,刚好横跨州界线。他的父亲在那个地方创办了一家烟草厂。雷诺兹就在那里学到了这方面的知识以及学会了如何做生意。在国内战争后的南方,做生意委实不容易。那时候,现金短缺,脑瓜灵活是商业生存的必要条件。年轻的R. J. 雷诺兹非常聪明,在易货贸易中表现出了超人的能力,他发出去的是装得满满的,整车整车的烟草,带回来的则是更多的整车整车的交换货物:有蜂蜡、牛皮、人参、地毯、家具,车后还带回几匹马、几头驴。这些东西运回到罗克斯普林后,很快就能卖掉,并获得25%的利润。  尽管R. J. 雷诺兹是在旧制度的南方长大的—小时候他曾把马匹藏到森林里来躲避联军的掠夺,但他却是南方新制度的创造者:不是守着土地,而是主张实业;不求平稳,但求创业。当雷诺兹那天骑马来到这个镇上时,他就有了一个宏大的计划。他了解到在附近田地里的烟道烤烟叶,对抽烟者来说,越来越受欢迎,他还了解到这个城镇愿意卖给他房子,他还了解到铁路线将会把他和市场联系起来。在几天内,他从摩拉维亚教堂那里以388美元买到了一小片土地,接着就开始在那里建立工厂。一年后,也就是在1875年,RJR烟草公司开始营业,同时还有其他的竞争者。在这个熙熙攘攘的拥有2500户的城镇上,还有其他15家烟草公司。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2)
即使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市场上,雷诺兹也显示了自己卓越的才能。他做了一些改革,在烟草里混入糖精,成为第一家制造甜味烟草的生产者。他积极扩大自己的地盘,总是使自己公司产品的生产能力远远高于现行的产量。他努力地工作,几年来他一直住在工厂的楼里。他也疯狂地玩,喝酒、赌博、追求女人。他也开始疯狂的赛马,在郊外有两支赛马队。(在一次1890年召开的雷诺兹的圆桌会议上,董事们许可为雷诺兹的赛马队每年花费240美元,相当于现在公司的喷气机。)RJR惟一做得最慢的事情就是说话,这主要是为了努力克服天生的结巴才说话慢的。  先生商业方面的敏锐性和当地摩拉维亚民族的勤劳相结合造就了雷诺兹的企业文化,从而促使它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飞速发展。摩拉维亚人早在1753年就到了这里,他们从英格兰的格兰维尔领主那里买下10万英亩的土地。这些捷克斯罗伐克的移民们不仅要求在以卡罗来纳州的中心皮德蒙特实现宗教信仰自由,他们还要求经济上的自给自足。他们是一群固执的但很勤劳的人们,他们在制造业、传统工业和手工业上很熟练。他们使塞勒姆变得如此的重要,以至于19世纪初,铁路线就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罗利向西一直通到这里。  在很大程度上,雷诺兹烟草公司的策略是摩拉维亚人价值的一面镜子。摩拉维亚人坚信个人利益从属于集体利益。他们建立了一个稳固的银行叫美联银行,是以以前这个地区的名字命名的。这个名字在内战前的这个区域就有,然而,当这两个城镇合并后的名字是温斯顿塞勒姆,这个名字使人们感觉到它不像别的基督教城镇那样,它更富挑战性;因为摩拉维亚人更相信教育,于是,他们建立了塞勒姆女子学院,这是该地区的第一所女子大学。雷诺兹和他的摩托维亚工人建立的强大的团队精神,使该公司到了19世纪90年代,已经遥遥领先于该地区其他的烟草公司,成为名副其实的行业领导者。  雷诺兹烟草公司壮大得如此之快,必然会受到其他人的觊觎。这个人就是一个贪婪的北方人。在19世纪90年代,詹姆斯B.(巴克)杜克已经发展成为全国性的烟草托拉斯。他的发展主要是通过鲸吞像RJR等区域性的烟草公司而壮大的。杜克的基地是在北卡罗来纳州以北的达勒姆市,后来他把他的美国烟草公司迁到纽约,依靠纽约的金融资源使他得以向全国扩展。当杜克越来越成功时,他就开始模仿约翰D.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的模式建立他的烟草托拉斯,并且不久就有效地控制了全国羽毛未丰的香烟市场。杜克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收购烟草的生意上。  雷诺兹看到了威胁并发誓要开始反击:“如果杜克想吞并我,他会吃不消兜着走的。”然后,不可思议的是R. J.先生在1899年一次秘密的纽约之行,并且达成了一笔交易,即以3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杜克托拉斯2/3的雷诺兹烟草公司股份。很明显,雷诺兹同意卖出,因为他认为他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发展,并且也因为他被允许对公司的经营控制。杜克也许认为R. J.雷诺兹只不过是为他效力,但是,R. J.先生却另有打算。在杜克公司的控制下,他一方面继续放纵地购买,抢先收购了当地的竞争者,结果就成了北卡罗来纳州最大的雇主。扩张的代价是一年四次的北方之行—向杜克的人提交经营报告,即他所言恶的“纽约帮”。  R. J. 雷诺兹可能非常痛恨北方人的控制,然而,毫无疑问,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他却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他现在已经幻想着要在全美范围内广泛建立自己的香烟。经过一套秘密而复杂的生产程序,他生产的香烟—“阿尔伯特王子”—取自受人欢迎的威尔士王子,他后来成为英国的君主—爱德华七世,终于面世,包装上印制的王子照片是他一个人费尽心机找到的(王子和马克·吐温在一次茶话会上),这张照片就成了这种香烟的标牌。这也是第一次公司委托纽约的一家较大的广告代理商N. W.阿耶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广告运动,在《星期六晚报》、《矿工新闻》以及其他的报纸、杂志等,阿尔伯特王子被宣称是一个“快乐的吸烟者”。对于香烟批发商和零售商人,雷诺兹为他们提供很优厚的回扣来鼓励他们销售“阿尔伯特王子”牌香烟,而对销售不力者,将会遭到可怕的惩罚。公司警告说:消费者们如果没有这种香烟,他们将很不高兴,因为:“我们控制的这种程序是不让舌头因烟草而起泡,因此说这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新产品。”这一点很像纳贝斯克公司尤尼达饼干的营销经历。R. J.先生向全美进军的计划显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阿尔伯特王子”的年销售额从1907年的250 000英镑增长到1911年的1 400万英镑。  但那一年更大的新闻是投机家杜克公司的转让,多年来企图摆脱杜克烟草公司控制的特迪·罗斯福最终获得了胜利。当一家美国上诉法院授予雷诺兹烟草公司独立时,在温斯顿塞勒姆的人们喜出望外、兴奋不已,雷诺兹在给销售商们告知托拉斯解散的信函的标题上写道“自由新闻”。  “现在谁还会监视我”,高兴的R. J.先生告诉他的摩托维亚主管:“看看吧,如果我不让杜克下地狱的话……”几天后,当夜暮刚刚降临曼哈顿时,一个硕大的电子广告就映入人们的眼帘,在那里,城市的最高处,“阿尔伯特王子”光彩闪闪,在它的脚下有这样的话:“吸烟给国人带来快乐,RJR烟草公司,温斯顿塞勒姆,N. C。”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3)
自从获得自由之后,R. J.先生开始立即行动以确保他的公司永远也不会再一次落入“纽约帮”之手。他开始强行把雷诺兹的股份分给他的职工。“你们应该对这家公司感兴趣,”当他为购买股票安排向银行贷款时向工人说,但他并不介意很多工人不愿进行抵押。R. J.先生说他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而且他也确实知道:当雷诺兹的股票价值在后来的几年内像气球一样增大,温斯顿塞勒姆就逐渐地成为:“难以想像的百万富翁城!”  不久,R. J.先生就向更深一步进展,创造了“A级”股票—即当地所熟知的预期股票。他计划把全部的投票权放在工人们手中,他支付极其丰厚的红利:全部利润的10%,超过了220万美元,工人们为新的股票发行欢呼不已,许多人用他们的工资来购买尽可能多的A级股票。每年红利的付款时期就成了当地的假日。汽车经销商以及奢侈品供应商也在焦急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有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个莽汉在圣诞节的早上收到了大量的礼品,结果呢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哭了一场,他说他把整个心思都花费在A级股票上,几乎已经忘记了圣诞节。从20世纪20年代初直到50年代美国国税局不允许A级股票上市为止的这段时间,雷诺兹的职工控制了公司大部分的股票。  为了保证A级股票的安全,雷诺兹为他的工人们提供了特别的帮助。他为工人贷款来担保他们的2/3的财产,不惜代价地提供午饭场所,在有蒸汽的烟草工厂里总是给工人发放冰水,他还为女工提供孩子日托,当然一个为白人,一个为黑人,雷诺兹甚至还为众乡下到温斯顿塞勒姆工作的姑娘们提供公寓,以及为180户家庭提供住所,所有的这些改革都是由R. J.先生年轻的妻子凯瑟琳策划的。  和雷诺兹的年龄相对照,他还是一个特别慈善的人。当南方一些地方处于极端的贫困,在贫瘠的土地上苦苦挣扎时,雷诺兹就会在那里建造一个生产本土农产品的工厂,并增加投资使之成为主要的商业。到1913年止,温斯顿塞勒姆的25 000户居民的1/4都曾在R. J.雷诺兹工作过。  即使在R. J.先生63岁那年,他还仍旧冒险来研制和生产香烟的新产品。那时,很少有制造好的香烟是带包装的,因为烟民们总是喜欢自己卷起来的烟,市场上惟一的牌子是本地的,并且味道还不好。但是,当新鲜的阿尔伯特王子牌香烟成功后,R. J.先生认为:只有味道好的香烟,才能走出地区,在全国畅销。于是,他按照自己的设计,在烟草被混合好之前,他做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异国风味的烟草比例大大增加,肯塔基州烟草的厚重,和土耳其烟草的奇特,再加上东方烟草的神秘与含蓄,他把这种香烟叫骆驼牌,当巴纳姆&贝利马戏团来到温斯顿塞勒姆演出的那一年,一个摄影师拍下了一张驮着物品的单峰驮照片,这张照片就成为骆驼香烟的标记。  正是N. W. 阿耶使骆驼牌香烟发扬光大,使它和阿尔伯特王子牌香烟及尤尼达饼干一样都成了人们所喜爱的东西。阿耶在不同的市场采用不同的系列广告推广他的骆驼牌香烟,首先是大写的“骆驼”这个单词,接着是“骆驼来了”,并附有单峰驼的图片,然后又是“明天本镇的骆驼将比非洲和亚洲的骆驼的总数还多”,最后是这样的广告“这就是骆驼牌香烟”并配有这种香烟的质量和价格说明,按照现代标准而言,它是无声、虚假和厚颜无耻的,但它却是最早的全国性香烟史上的一件大事,雷诺兹卖的这种香烟很便宜,20支骆驼牌香烟只卖10美分,比其他品牌的香烟要低5美分。不久,最近的三个竞争者就渐渐萧条最后关门大吉。这就是骆驼牌香烟效应,在一年内,雷诺兹就卖出了###亿盒香烟。骆驼牌香烟成了硬纸盒包装香烟的最大品牌。雷诺兹还获得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向欧洲战场的美国军队独家运送香烟的权力。R. J.先生在烟草业的革命过程中又有进步。  狂怒的竞争者们也想尽了一切办法来灭掉骆驼牌香烟,有人传播谣言—谣言来自杜克的美国烟草公司的工人—他们说骆驼烟草场的工人被怀疑感染有麻疯病和梅毒;还有谣言说,骆驼牌香烟里有硝酸钾,并开始在市场上流通。R. J.先生对此感到非常愤怒,并开始反击。如果谁提供谣言根源,他将得到500美元的报酬。他在其中一份充满好斗的海报上宣布道:“卑鄙的恶言造谣者是令人厌恶的,甚至是小人的做法。”  这是他最后的大反击。1918年,R. J.先生死于胰腺癌。在他快要去世时,他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高兴,并坚信如果一切运行正常,他的公司决不会落在无赖汉的手中。他说:“我已经写了关于这方面的书,你们所需要的就是按照它来做。”  公司的经营不久就失去了家族的控制。威尔先生虽然是公司主席,但他却更乐意把时间花费在养马中去,R. J.先生的长子,迪克则更热衷于政治而不是经商,后来他成为温斯顿塞勒姆的市长和国家民主党委员会的财务部长;他的次子,扎卡里·史密斯·雷诺兹是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和飞行员,他娶了一位名叫利比·霍尔曼的伤感歌手。在他20岁那年,在遭到诽谤的情况下被人打死。他的妻子因谋杀而被起诉,但没有被判刑。他的名字现在在温斯顿塞勒姆机场上显得很体面。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4)
雷诺兹烟草公司经营的重担很自然地就落在当地管理人的肩上。这些继任者是R. J.先生去世前精挑细选的几位经理。第一个是鲍曼·格雷,一个全家都喜欢的人选,格雷是一个过于注重细节的人,他既没有活力,又缺乏想像力,但他却在每一个细节上都按照雷诺兹的既定观点行事。每天在天明之前就溜进他的工作办公室,并一直呆到黄昏。他的弟弟詹姆斯·格雷在美联银行是一个高级银行专家,因此,银行的利益跟雷诺兹烟草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格雷后来掌管了雷诺兹的烟草公司)。美联银行的管理委员会是从雷诺兹和摩拉维亚有名望的人们中选出的,他们是城里的统治精英,它的成员属于声望极高的老城俱乐部,他们之间相互联姻,从而使得不同的家族构成了纷繁复杂的姻亲网络。  当然,这促进了教区特有的血缘关系,使得温斯顿塞勒姆成为今天这个样子。雷诺兹的一个高层经理在20世纪30年代就是这样和威尔·雷诺兹的侄女结婚。后来他被解雇了,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愿生活在温斯顿塞勒姆。公司与外部世界断绝使公司因此朝着缓慢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公司忽略了女烟民很大的潜在市场时,公司的问题就变得更严重了,结果骆驼牌香烟丧失了它在香烟市场的主导地位,并在1929年被最畅销的美国烟草公司的好运牌香烟超过。在纽约一家由威廉·埃斯蒂领导的小广告代理公司的帮助下,雷诺兹发起了猛烈的反击,并在20世纪30年代重新占领了市场的制高点。雷诺兹—埃斯蒂的联盟使公司品牌保持了五十多年的竞争实力。  这个小市镇为这家大公司感到无比自豪,并把温斯顿塞勒姆称作是“骆驼城”。工厂的工人们穿着工作服提着装满现金的纸袋子到股票经纪人的办公室“买”雷诺兹烟草公司的股票。一个名叫霍伯特·约翰逊的工人几年来一直都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每次都尽其所能购买公司的A级股票,而且股份也一代一代流传下去,有人警告说:“难道你的雷诺兹烟草公司的股票还没有卖出去吗?”  摩拉维亚人的价值观念已经根植于雷诺兹烟草公司,几乎表现在各个方面。工作上:经过八个月的烟草季节过后,他们回到家里,就变得游手好闲;节俭上:雷诺兹的工人敝帚自珍,不希望去旧换新,曾有一个例子,一个年轻的经理在闷热的夏天安装了一个小电扇也被要求拆掉,他们说这样浪费电;独创性方面:公司发展了一条回收利用小片烟草和烟茎来更大限度地利用每一片烟草,从而获得更大的收益,因此就被称作“再造烟草”,这被认为是雷诺兹的经典之作,这种经典之作可以概括为精通技艺,勤俭持家。  确切地说,在皮德蒙特高原的温斯顿塞勒姆还不是人们幻想中的天堂。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鲍曼·格雷逝世后,雷诺兹公司经历了十多年不冷不热的经营状态,工人难免有一些小小的抱怨,于是就开起了自己的玩笑:W—S(是温斯顿塞勒姆的简写)代表着工作和休息(工作和休息的英语缩写Work and Sleep)。在这40年间,工厂的工作和管理只有短暂的一致,雷诺兹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力图达到统一。公司高层曾经试图使公司回到过去规范的组织状态,然而,这种努力却被认为是共产主义,结果,这种精神涣散的代价是其销售额明显落后于主要竞争对手美国烟草公司。  但不久,在威尔的侄子约翰·惠特克的领导下,在20世纪整个50年代雷诺兹公司进入了一个新的黄金时期,好些年前惠特克曾经操作过雷诺兹的最早的卷烟机。经过几年的艰难组合,惠特克恢复了把公司当做自己家庭的观点,他喜欢在工厂里到处走动,直呼其名地和工人们打招呼,并询问他们的家庭情况。一个退休的职工曾回忆说:“我记得有几个早上,我开车在惠特克先生棕色的Studebaker轿车边停下时,他向我招手致意,我也向他招手致意,然后我们就一同去上班,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是雷诺兹的经理们不准开标准超过别克的轿车)。就是在几年后,当大卫·洛克菲勒到温斯顿塞勒姆演讲时,一个助手需要一辆豪华的小轿车,在全城竟然找不到一辆。”  在惠特克经营之下,在1954年雷诺兹引进了温斯顿,这是最早的过滤嘴香烟,在前九个月卖了65亿美元。随着这次胜利,又首次推出了薄荷醇香烟,塞勒姆在市场上销售了好几十亿美元。在1959年,以这个美丽的城市命名的两个新牌子香烟,使雷诺兹的销售量大大超过了美国烟草公司。在温斯顿塞勒姆,工人们在街上舞蹈表示祝贺。  惠特克继续发扬雷诺兹的优良传统来关心这个城市和工人,他付给工人的工资比工会规定的工资高好多,并设立了一个最大最好的医疗保健计划,只要交一点费用,工人和他们的家庭成员就可以在公司资助的医院或诊所做牙齿保健及免费的治疗。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公司和雷诺兹家庭联合起来把Wake Forest大学校园向东移了100英里(约161公里),美国烟草公司继承人把一所大学搬迁到达勒姆,并重新给它命名为杜克大学,雷诺兹也确保温斯顿塞勒姆得到同样的待遇。  那段时间对雷诺兹而言的确是黄金时期,雷诺兹有四个最畅销香烟品牌中的三种,即温斯顿、塞勒姆和骆驼。阿尔伯特王子仍然是最畅销的烟斗用烟,还有一种工作牌香烟是比较流行的烟土,供工人自己卷起来抽。此时的美国就像一个大烟囱,在1960年,有58%的男性和36%的女性抽烟。当时,人们总是会说,雷诺兹惟一存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加快生产香烟以及如何把钞票运回美联银行。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5)
从一方面讲的确如此。从公司经理的观点来看,雷诺兹烟草公司手中有太多的现金,在1956年公司修改了章程,首次允许可以去购买非烟草方面的工商企业。两年后,公司几乎已经达成协议购买一个名叫华纳—兰伯特的制药公司。但是当公司的第一副总裁兼董事查利·韦德参观了在新泽西华纳公司的总部后,他感到非常震惊:华纳—兰伯特公司的主席驾驶着公司自己的游艇。“我回来要说的是这家公司可不是我们的;这不像我们这样的人。”韦德回忆道。结果,雷诺兹公司放弃了购买。其他人回忆起这件事的情况要复杂得多,由于公司的董事们也害怕华纳—兰伯特成立的工会势力会给雷诺兹公司带来灾难。这些迹象都证明了雷诺兹时代的思维模式:节俭、多疑、保守和安于现状的小市民意识以及对工会的极端仇视和反对等等。有一个退休的经理记得有几个董事曾说道:“我们只有小市民的思维,根本不想同北方佬和工会发生任何联系。”  在20世纪50年代,雷诺兹公司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公司的经理永远也不会忘记工人经营公司的原则。每天早上,工人摸黑从北卡罗来纳州的农村起床,欢快地跳上卡车,卡车直把他们送到雷诺兹的各个工厂,在那里他们满怀豪情地挑选好的烟叶,并且对内部的每台包装机都熟记在心,当雷诺兹公司必须决定最重要的问题,比如是否要生产新的香烟品种时,就需要由250名雇员组成的职工委员们来决定。生产温斯顿香烟的正确配方就是这样,首先是由每一个工人对250种温斯顿配方不同的香烟吸过之后选出若干种,接着当时的销售部主任小鲍曼·格雷品尝一下,当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时说:“就是这一种。”  格雷是1959年接任惠特克的位置,那时他是雷诺兹公司一名典型的经理。他是RJ先生的得力干将鲍曼先生的儿子。他每天抽四包温斯顿香烟,在他11岁的时候,他就开始为雷诺兹工作,那时候他整个夏季都在修整烟叶。当他选择了温斯顿香烟时,他对自己品烟的能力就很自信,“我相信如果这种香烟吸引了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那它就会吸引所有的烟民。”格雷在1960年曾对《时代》杂志说过。  但在以后的十年里,人们被迫对是否吸香烟发出了疑问,就是自从烟草最初被制成香烟以来就有人反对抽香烟。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把它称作“真实的想像和地狱般的构思”,并极力攻击烟草进口税。法国国王路易斯八世和俄国沙皇迈克尔一世,下令对抽香烟的人给予严厉的从死刑到阉割的处罚。罗马教皇八世也发出威胁,如果发现有人在教堂或教堂的建筑物附近抽香烟他将被驱逐出教会,但是美国对香烟的喜爱一直持续到1964年,当一位外科医生卢瑟·特里发表了他的里程碑性质的报告:把吸烟和癌症联系起来。这样,过去每年平均销量增加5%的烟草开始急剧下跌。  增长最终又恢复到正常水平,然而,雷诺兹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存在。这时,格雷开始购买非烟草行业的企业,其中主要是食品业。这是由于雷诺兹的管理人员意识到食品销售适合他们敏锐的市场销售人员。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销售和癌症有关的产品,雷诺兹经理人员经常说:“这种产品在市场上很吃得开。”雷诺兹给自己的产品起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名字:夏威夷宾治(由酒、水、糖等制成的五味酒)、木偶、佛蒙特州枫糖、水晶布丁、中国食品以及墨西哥食品等。  由于小市民的狭隘意识,使雷诺兹未能抓住机会去开拓海外市场,而他的竞争对手纽约的菲利普·莫里斯却向世界市场兜售了数以百万计的万宝路香烟,因在全球销售,已为其赢得了数百万的利润。而雷诺兹的产品Cocky在市场上引领风骚数年后,公司的经理人员总爱开玩笑说,从我们公司总部大楼第22层向外望出去,公司的一切尽收眼底,很多人想要包骆驼烟,就让他们打电话给我吧。  20世纪60年代末,雷诺兹企图满足现状的愿望突然破灭了。格雷,这个最后一个与 R. J.先生有直接联系的总裁,于1969年去逝了,而其他两个被认为是继任者的高级管理人员也相继离开了人世。格雷的位置由他的侄子亚历克斯·加洛韦—一个意志薄弱的财务主管接替。加洛韦继续带领雷诺兹全体员工进行一场多元化经营的战斗,而这场战斗几乎是灾难性的,现在雷诺兹公司的经营状况与颓废中的纳贝斯克公司极为相似,而这一形势对公司的核心产业烟草业有深远的影响。  在以前的温斯顿塞勒姆的烟草商人马尔科姆·麦克莱恩的提议下,加洛韦收购了海陆公司(Sea-Land),这是麦克莱恩手下的一家船运公司,作为交换雷诺兹给了他一个董事的职位。麦克莱恩接着建议加洛韦收购美纳石油公司(Aminoil)。于是,第二年收购了这家公司,他们认为这样美纳的石油就可以通过海陆公司的油轮运送到国外,第二年为了反映出公司多元化的经营方向,加洛韦把公司的名字改成了RJR实业公司。在接着的十多年中,雷诺兹在美纳和海陆公司的投资额达到了20多亿美元,这使海陆公司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私人航线。当然,雷诺兹烟草公司趋向于多中心的涣散状态。  在他短暂的任职期间,加洛韦一直受控于麦克莱恩以及其他强权的局外人,因此,谁将成为加洛韦的继任者就成了他们热衷讨论的话题,他们讨论最多的是保罗·斯迪克特,他是雷诺兹董事会中惟一的北方人,这在雷诺兹公司中是很少见的。斯迪克特在匹兹堡郊外的一所寄宿学校长大,他父亲—德国移民—是个钢铁工人,斯迪克特在上高中期间,一直在一个工厂里打工。后来他考上了附近的一所艺术学校名叫格罗夫城市学院,毕业后,他又回到了工厂,开始在集团公司之下的一个商店当服务员,后来又当了领班。在他说话温和、举止稳重以及蓝领的背景之下,掩藏着一颗像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的野心。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6)
不久,斯迪克特进入了白领的世界,在国际航空公司的人事部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那里他迅速成为公司的骨干,到20世纪50年代末,他加入了联邦百货公司,这是辛辛那提市一家很大的零售商,到了60年代中期,他已经当上了公司总裁和首席运营官,达到了他事业的顶点,再往上升几乎是不可能了,1972年,在他55岁时,他提前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但有人怀疑他可能是被炒鱿鱼了。  在查利·韦德的再三邀请之下,斯迪克特加入了雷诺兹公司。很多年前,在一次分裂工会的活动中,查利·韦德就和斯迪克特交上了朋友。1972年,斯迪克特到处游说反对一个名叫戴维·皮普尔斯的财务人员被指定为接替加洛韦职位的继任者,在咨询了董事会的其他三个董事的意见后,斯迪克特告诉加洛韦要是选择皮普尔斯的话,他们就将辞职。这样,公司又组建了一个委员会专门选择继位者的问题,而斯迪克特由于空闲,被任命为这个委员会的主席。经过数月的搜寻,人们已经被搞得疲惫不堪,然而斯迪克特领导的委员会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决定: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雷诺兹的领袖是保罗·斯迪克特。  事实上,斯迪克特在公司里只不过是第二号人物,但在新的中心多元化的管理制度下,斯迪克特的实际权力比他这个职位所赋予的权力要大得多,他的上司科林·斯托克斯是有名无实的本地人,是标准的雷诺兹后代,他父亲原来是雷诺兹先生手下烟叶加工厂的厂长,是个有着40年烟龄的老烟民,斯托克斯也是在这里的工厂起家的,有关烟草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但对除此以外的世界却一无所知,很显然,在斯迪克特的眼里,斯托克斯还嫩了许多。  两人关于驾驭雷诺兹公司的不同经营理念在20世纪整个70年代暴露无遗。其中最典型的表现是对公司飞机问题的态度有明显的不同。从20世纪50年代起,公司就有两架飞机,一架飞机的机身上漆着骆驼牌香烟的广告,另一架机身上是塞勒姆香烟的广告,那时这两架飞机利用率很低,一个飞行员回忆说,那时一个月里的飞行时间只有37分钟,除此之外这两架飞机就是束之高阁,长时间的搁置使得每次飞行都要花费很长时间以确保飞机性能正常。这不仅反映了雷诺兹人的节约意识,同时也反映了主管人员的偏好:喜欢呆在家里。斯托克斯和他的朋友最讨厌去纽约,这对公司在纽约的广告人拉里·沃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因为雷诺兹的主管要是来纽约的话,他必须得亲自到机场迎接,提前为他们预订好他们最喜欢的饭店,要不这样的话,这群高官可能就会在曼哈顿大街上迷路。大多数时候,都是沃桑单独到温斯顿塞勒姆找他们谈。  斯迪克特对公司的飞机情有独钟,他让人在飞机里安装了电话,并且亲自到飞机上检查一下以确保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料。斯迪克特把带着斯托克斯去芝加哥、波士顿等较远的地方参观当成是自己的一项重要使命。他组建了一个国际咨询委员会,成员包括三菱的Bunichiro Tonabe和德意志银行的赫尔曼以及其他一些商业大亨等。这些商业巨享一年两次和雷诺兹的主管们到异域风情的地区探讨一些全球性的问题,特别是国外发生的一些事情,斯迪克特决定要打破雷诺兹狭隘的地方主义倾向。  这个有远大抱负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从曾经没有工作的零售商,一举变成了商业界一名巨亨的斯迪克特很喜欢与一些公司精英来往,特别是在纽约的企业圆桌会议和在华盛顿的美国商会。有人甚至认为,与做生意相比,他好像更善于搞人际关系。  在生活中斯迪克特想成为这样一个人:有政治家的贤明睿智,但也有时是不留情面的训斥者,他声音温柔、举止得体,他能记得司机们的名字,他也会去慰问飞行员们的家属,他待人礼貌谦逊、交际甚广和年纪大的老人能聊天,和孩子也能沟通,他是一个能使雷诺兹走向世界,融入现代社会中的人。  作为一个北方佬,斯迪克特从来没有被温斯顿塞勒姆的保守派接受。他不吸烟,但偶尔会点上一支摆摆样子,但不是为了吸烟的乐趣,或许觉得吸烟更具男人味。他会驾着雷诺兹喷气式飞机,冬天回棕榈滩的别墅度周末,夏天则回到新罕布什尔州的家避暑。他的妻子菲莉尼很少到温斯顿塞勒姆。要是雷诺兹的大领导住在市中心,过着小市民的生活,那是一定会被人耻笑的。刚开始斯迪克特并没有被允许加入上流阶层的老城俱乐部,而是加入了百慕大人这样一个只要有钱就能加入的暴发户型的俱乐部。  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喧闹的年代。对雷诺兹而言,在斯迪克特的领导下,由原来的一个家族企业成为了一个现代的集团公司,他赶走了由于卷入非法的政治捐款的所谓水门丑闻中的三个高层主管,从而更加巩固了斯迪克特的权力和地位。此外,他还成功地解决了海陆公司海外分公司1 900万美元的非法回扣问题,在这件事的处理过程中,他在雷诺兹的权力大大增加了。  这件事后,街头巷尾流传着一些可怕的预言,摩拉维亚的价值观倒闭了,取而代之的是标志着混乱和喧闹的保罗·斯迪克特的崛起,当地的一个股票经纪人斯图尔特·鲁滨逊警告道:“瞧瞧吧,马上会有一大群北方佬到这里来要饭,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钱怎么花。”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7)
接下去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雷诺兹完全落入了“北方佬们”的手里,但整个20世纪70年代,公司的发展也并不轻松,因为它遇到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  手—菲利普·莫里斯,其品牌香烟万宝路的跳跃式发展速度令人咂舌。然而,斯迪克特坚信他的训练有素的市场销售人员完全可以打败万宝路。第一次他聘请了一些人加入到雷诺兹,包括Pillsbury公司的前任总裁吉姆·彼得森,他负责国内的烟草市场,美国氰氨基公司的副总裁摩根·亨特,来当雷诺兹烟草公司的总裁,利弗兄弟公司的主管鲍勃·安德森负责烟草市场,而Chesebrough-Pond公司的副总裁J. 泰利·威尔逊来经营食品业,后来又让他经营公司的海外市场。  这些新来者,北方人在雷诺兹公司中异军突起。“这还没到世界末日,”他们对温斯顿塞勒姆开玩笑说,“但已经从这儿开始了。”他们把教养当成懦弱,把谨慎当成缺乏才智,他们把南方口音当成傻瓜。广告部主管拉里·沃桑回忆道: “他们总是把聪明人当做傻瓜。”  虽然他们很自信,但烟草销售量却并不见涨,1971年广播、电视上的烟草广告被禁止以后,雷诺兹公司又不得不把它的广告改成:“温斯顿让你回味无穷。”几年来,斯迪克特新雇的那群人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样的广告来替代它,终于他们想出一条:“男士们,到温斯顿来,温斯顿有你想要的东西。”然而鲍勃·安德森却把这则广告从广告牌上撤了下来,要知道,广告牌是做烟草广告的一个重要渠道。  为了应对这个问题,雷诺兹成立了一个广告部,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创作方向,但每个人的创意最终都失败了。香烟最终要的是品牌形象,数年来,菲利普·莫里斯的品牌形象赢得了数百万的万宝路烟民,现在雷诺兹采用了相同的办法进行还击,他们开始了塑造品牌形象运动。他们塑造了伐木工和商贩的形象,想发起一场“英国工人”运动,把这种烟的销售对象选为蓝领阶层,但这并没有起丝毫作用。  在争夺烟草工厂的战役中,万宝路又赢了。雷诺兹根深蒂固的传统使其保持了二十多年的鼎盛时期,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套已经不行了。雷诺兹的制造商为了赚钱不惜牺牲产品质量,他们一直在生产以前在蓝领工人中流行的那种烟味很冲的烟,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这种烟已经没有人愿意吸了,人们更喜欢口味更醇的香烟,而万宝路拌入了口味轻些的烟丝,赢得了市场,吸引了一大批烟民。菲利普·莫里斯又投入了大笔资金建立了新的工厂,购买新设备,而雷诺兹却没这么做,在主导烟草市场这么久之后,雷诺兹生产线上的主管变得骄傲自满,“啊,大马路上的小孩子能懂什么”,他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怀疑任何远离工厂及烟草种植地的人对烟草行业的判断能力。  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菲利普·莫里斯和雷诺兹都抢着购买了第一代电动香烟生产机器,用这种机器会极大地提高香烟生产的速度,但是很多雷诺兹机械师因为文化水平较低,不知道怎样操作这些机器,没办法,他们还是用那种老式的机器,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机器更管用,因为他们可以用手使机器合在一起或分开,而菲利普·莫里斯的工人却能够熟练操作这种机器了,当雷诺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时,所有的制造商都选择到菲利普·莫里斯。1976年,万宝路终于取代了温斯顿成为美国最畅销的香烟,这个地位一直保持到了今天。雷诺兹丧失了在所有香烟的销售上排名第一的位置。  雷诺兹的问题不仅仅限于在这些老牌子的香烟上,一种新产品更是使雷诺兹损失惨重,那个时候纯天然的产品很受欢迎,最畅销香烟的牌子被万宝路摘走后不久,公司决定推出一种全天然香烟,他们把它叫“Real”取义“珍品”。然而,像往常一样,他们对当地的一些怀疑者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对身体有好处的烟有吗?”一个反对者说,“吸烟的人是不会考虑这些问题的。”但是雷诺兹的主管对Real的畅销非常自信,所以他们甚至都没进行市场调查,而是直接推向了全美的市场,他们花了数百万美元做广告,广告的内容是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人吸着Real烟,在街道的角落里给周围的人发烟,结果,Real牌香烟就像它的名字—对他人有利一样,却给自己带来了真正的灾难。  20世纪70年代末,斯托克斯退休后,斯迪克特成为了雷诺兹公司的真正执行总裁,雷诺兹公司也从拥有50年历史的市中心总部大楼搬了出来,搬进了杂乱无章,玻璃围成的建筑里,一个主管说,雷诺兹正进入一个杂乱无章的年代,人们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玻璃樊笼”。  鲍罗·斯迪克特后来说,他惟一的失误,就是自己老得太快,他当上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已年过60了,还没干出点名堂,他就得考虑由谁来接替他的位置的问题了。斯迪克特最早考虑的人选是泰利·威尔逊,他有两年经营公司海外业务的经历,而且是20世纪80年代新护团的成员之一,1979年斯迪克特任命威尔逊为总裁,作为斯迪克特下的第二号人物,威尔逊负责公司的整个烟草业,他接手雷诺兹的食品业,使亏损多年的食品业扭亏为赢,这引起了斯迪克特的注意,作为总裁,威尔逊投入数十亿资金用于振兴雷诺兹的老企业,这可是一项开支庞大的工程。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8)
但不久他就激怒了儒雅的斯迪克特先生。威尔逊为人冷漠,他懂技术、有头脑,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年轻时当过军防的教官,所以他也把那种鲁莽的,普鲁士士兵式的处事方式带进了雷诺兹公司,威尔逊不苟言笑,喜欢说些让人下不了台、感觉很难受的话,威尔逊的讲话总以这样的句子开头:“我认为……”  显然,选拔斯迪克特的继任者就像是一场赛马,第二个加入这场比赛的人叫小爱德华A. 霍里希根,是负责雷诺兹烟草业经营的总裁,爱德华·霍里希根像个斗志旺盛的消防员,喜欢自夸“自己生来有三头六臂”,这一点在雷诺兹人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霍里希根是属于斯迪克特外聘进来的典型的新一代主管,他经营烟草业但自己却从不吸烟,他曾经卖过酒,他20世纪70年代加入雷诺兹。不像其他的新护团成员,他在温斯顿塞勒姆干得非常出色。  他出生在布鲁克林,父母是会计,在经济大萧条年代,霍里希根还是个小孩,他父亲经常出去四处找工作,饱受辛苦,他在美国康涅狄格大学接受了高等教育,获得了足球奖学金。虽然他身高只有米,但他经常说自己会出其不意地击败对方,他在UConn公司做过建筑工作,后来又参了军,因他在战斗中的勇猛获得了一颗银星勋章,但他的伤势使他不能参加接下去的战斗。  霍里希根退役回家后,做了一系列的营销工作,在担任芝加哥西北工业集团白金汉酒的销售部主管期间,遇到了雷诺兹公司的泰利·威尔逊,威尔逊把他拉入了雷诺兹公司。在雷诺兹,这两个老战友结成了联盟,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在一起时,他们经常一边喝酒,一边互诉衷肠,讨论雷诺兹缓慢的发展节奏,霍里希根经常讥笑雷诺兹公司那种南方绅士味的道德原则,“我们这里最需要的是一种强烈的紧迫感,”霍里希根对他的手下人经常这样说。霍里希根喜欢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他会说他们将会和菲利普·莫里斯进行战斗,在海滩上,在空中,在自助食品店的货架上,在每个地方、每个角落展开斗争,他们因此也取得了一些胜利,霍里希根也因此声名大噪,他的手下在背后称他为“小凯撒”。这种缺乏绅士的个性,斯迪克特不很喜欢,但是,霍里希根确实是这场比赛的角逐者。  第三个候选人是乔·艾伯利,一个优雅的通用食品公司的财务总监,他那与众不同的银白色头发使他看起来颇有领导气派,他出身豪门,并且在哈佛大学获得过法商学士学位,他曾经在外交关系委员会工作过,这一点吸引了具有政治家风度的斯迪克特,而且威尔逊也因为性格原因喜欢艾伯利。艾伯利和斯迪克特在一起工作,他的非凡的财务能力使斯迪克特感到很满意。  由于斯迪克特主席这个诱人的位子,斯迪克特的继任者们把雷诺兹分成了几个派别,雷诺兹人也不像原来那样团结,凝聚力已在这个公司慢慢消失,他们首要考虑的事情是他们所支持的人—威尔逊、霍里希根或艾伯利能否给他们带来直接的利益,在准备公司财务分析会议时,威尔逊和艾伯利为“谁在大会上先发言”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最后斯迪克特亲自出马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全公司职工大会的筹备会上,艾伯利的发言超过了规定的时间,霍里希根就跺着脚冲入会议室,“这个小瘪三还呆在那里干什么?”他怒吼道,“这是我的时间了。”艾伯利制定了一个对海陆公司的附带利益进行可行性研究,威尔逊就开始打起了这个研究小组人员约翰·多德尔的主意,约翰·多德尔是个会计。“真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告诉你研究的结果,”多德尔说,“假如我告诉你的话,艾伯利会解雇我的。”霍里希根雇用了个一家公关公司,让他们搞了个人道主义者奖章,以增加他简历的分量,这枚重量级的奖章就是:霍雷肖·阿尔杰奖章。  继承人的混乱给雷诺兹公司的商业利益带来了持久的不利影响,他们采取了“卸载”方式来消除这些影响,“卸载”不是雷诺兹公司的专利,每个烟草公司几乎都会不同程度地采取“卸载”方式减轻压力。雷诺兹定期向它的客户们供应大量的香烟,包括批发商连锁超市,而价格仍按原来的低价计算,客户们对此非常高兴,因为他们以旧价格买进,然后把这些低成本的香烟以高价卖出,雷诺兹也喜欢,因为它可以清理存货,加快资金运转,最重要的是它带来了大量的虚假利润。  问题是“卸载”能像尼古丁一样使人上瘾,为了确保在“卸载”中获得较大的利润,公司不得不无限量地卸货,这使批发商和零售商手里有大批存货,而当这些存货卖不掉时,就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即共同损失,一种后果是这些香烟被运回雷诺兹进行更新加工,然后加工出来的香烟再以“卸载”的方式重新卖给客户,而加工费由雷诺兹公司自己出;或者,这些香烟停放数月,香烟受潮而发霉。雷诺兹公司越喜欢“卸载”,那么就有更多的烟民会吸上这种发霉的烟,其结果很多人都改吸“万宝路”烟了。  当雷诺兹公司陷入###的漩涡后,斯迪克特焦急地寻找经他推荐进入董事会的继任者。一个叫罗纳尔多·格里森的董事给他出了个主意,格里森是大不列颠人,著名的英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副主席。格里森告诉斯迪克特,在欧洲每当遇到像你这样的棘手问题时,一般都去找笔迹专家,他会给你解决的。斯迪克特专门到瑞典找了一个笔迹专家咨询了这个问题,她看了几个候选人的笔迹,对于每个笔迹她都摇摇头:没能力……不可靠……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9)
没办法,这事就被拖着了,有人认为斯迪克特根本不想做这个决定,他已经60多岁了,但是他感觉好像仍处于事业的黄金时期,然而,正当公司里的人屏着呼吸等待他最后的决定时,斯迪克特却宣布,他同意花12亿美元购买Heublein公司,这一结果让雷诺兹吃惊不已,他获得了发展良好的酿酒业(司木露、盈尔露、葡萄酒)及发展一般的快餐业(肯德基)及Heublein的执行总裁希克斯·沃尔德伦,这就是第四个继任候选人,沃尔德伦大部分的职业生涯是在通用电气公司度过的,有一点现代企业家的风范,同时,斯迪克特发现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古铜色皮肤。沃尔德伦也注意到了雷诺兹公司内部发生的争斗,所以在收购Heublein公司时,有几条关键的条款是:其一,每股股份的价格为63美元,其二,保证泰利·威尔逊不能被提任为首席执行官。  现在关于继任者的问题变得更为复杂了,1982年10月,斯迪克特65岁时,他告诉董事会他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要求再干几年,董事会同意了,这也难怪他的请求会被认可,因为自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董事会成员基本上都是他的支持者。  在那个时代,美国公司都喜欢有一个意志薄弱、不加适当考虑即赞同和认可的傀儡式董事会,而雷诺兹的董事却个个意志坚强,做事果断。在这些人中,说话最直率的要算塞拉尼斯公司—一个化学公司—的执行总裁约翰·麦康伯,同时也是公司董事会的报酬委员会的主席,这个委员会当前的任务就是处理继任者问题,不过他的经历并不简单,耶鲁大学毕业后,到了哈佛商学院学习,之后到林肯中心董事会,并在国际商会工作过,和斯迪克特关系密切。  随着形势的发展,麦康伯成为了公司里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的职位在泰利·威尔逊之下,塞拉尼斯公司每年和雷诺兹的业务关系大约只有2500万美元,主要是销售香烟的过滤嘴材料给雷诺兹公司,但雷诺兹每年要从伊士曼柯达公司购买将近5000万美元的香烟过滤嘴材料。因此,当麦康伯游说威尔逊更多的生意时,威尔逊,这个没有一点政治头脑的人,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你们之所以是我们的二级供应商是因为两个原因:质量和服务。”麦康伯气愤极了,说:“我决不会在泰利·威尔逊领导的董事会工作。”  弗农·乔丹,前任城市联盟的总裁,在董事会中属于麦康伯—斯迪克特轴心组织的一个成员,他也供职于塞拉尼斯公司董事会,作为Akin,Gump,Strauss,Hauer和Feld开办的华盛顿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乔丹对让他加入董事会的主席很友好,斯迪克特会经常带着乔丹和其他客人到波希米亚去玩,这是公司在北加利福尼亚设立的一个疗养地,这里环境优美,风景宜人,是律师们做一些未雨绸缪事情的一个极好的地方。  朱厄妮塔·克雷普斯也欠了斯迪克特的人情。她是杜克大学的常任教授也是学校的管理人员,在成为卡特总统的商业部部长之前,克雷普斯在雷诺兹董事会已经成为了妇女的代表,当斯迪克特在克莱斯勒董事会当董事期间,曾帮助克雷普斯成为克莱斯勒董事会的成员之一。斯迪克特让雷诺兹公司为杜克大学捐赠了一大笔钱,为杜克大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而这笔捐赠的受托人就是朱厄妮塔·克雷普斯,在杜克大学,她也因此声名大噪,斯迪克特的名字也成了慷慨大方的代名词,并且斯迪克特因其慷慨捐赠而成为杜克大学的名誉教授。  斯迪克特的另一个支持者是格里尔森,他也是在斯迪克特的帮助下进入克莱斯勒董事会的。斯迪克特另一个能指靠的人就是艾伯特·巴特勒,他是温斯顿塞勒姆人,经营家庭纺织生意,巴特勒也是当地的当权派人物,经常在罗灵加普避暑胜地避暑,在奥尔德敦打高尔夫,既是美国第一联合银行董事会的董事又是Wake Forest的董事,当刚加入雷诺兹董事会时,他兴奋极了,但过了一段时间,他觉得雷诺兹董事会也不过如此。  比尔·安德森,NCR公司的主席,斯迪克特认为他是惟一能称得上国际化商人的人,安德森在上海长大,会说好几种中国方言,在二战期间,他在日本监狱里蹲了四年,之后,在战争罪犯审判庭上,他作为主要的证人,在他的作证下,30个日本俘虏被送进监狱。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任何关于继任问题出现的风波,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了。  虽然雷诺兹董事会的权力很大,但一切均在斯迪克特的掌握中。董事们觉得他们虽然可以纵容斯迪克特,但他们对斯迪克特的属下,或者是他的继任者,却没有义务给予相同的待遇,雷诺兹的主管们对董事会成员给予他们的不同待遇愤愤不已,“斯迪克特手里的那些董事,他们什么都懂,就是不懂管理。”埃德·霍里希根多年后回忆道:“斯迪克特和他的董事们只是把公司当成满足自我膨胀的工具,”霍里希根对这些董事的不满断绝了他向更高职位发展的机会,“你要记住,他们只为他们自己牟利,”人事主管罗德尼·奥斯汀对他的同事说:“他们是老鸨、妓女和皮条客。”  继任者的问题又拖了两年没解决,1983年一个星期六凌晨,奥斯汀叫醒霍里希根让他接了一个电话。斯图尔特·沃森是Heublein公司的前任主席,现在是雷诺兹的董事,在选举委员会成立之前他已经开始为他的人—希克斯·沃尔德伦活动了,委员会已经被他们收买了,奥斯汀说:他已为沃尔德伦所用了,这是匹黑马。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0)
知道这些事情,霍里希根气得暴跳如雷,奥斯汀说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建议霍里希根:“现在你惟一的希望就是马上和泰利及杰里·朗(烟草业的第二号人物)结成联盟,才能阻止这事的发生。”  那个周末,霍里希根、朗和威尔逊聚在一起决定:必须阻止沃尔德伦的活动,他们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要抵制,假如他们同心协力结成一个坚强的联盟,他们就能抵制沃尔德伦。  星期一,威尔逊找到斯迪克特,并交给他一封亲笔信,“我们不能接受希克斯·沃尔德伦成为主席或首席执行官,”威尔逊以代表三个人利益的口气在信中写道,“我们认为选择沃尔德伦担任您的继任者是不很明智的,同时,我们想委员会也许觉得保留公司里一些表现出色的主管对公司将来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要选沃尔德伦的话,那么我们三个人都将离开公司。”很显然,没有烟草业这方面经验的人来做这个职位后果很可怕。信里继续写道,特别是很优秀的候选人就在眼前,而他们却视而不见,“他们都认为我是接任您的最合适的人选,”威尔逊这样写道。  斯迪克特对于他们的要求感到很厌恶,但他又不想失去这三个烟草业的高层主管,更不想让菲利普·莫里斯超过雷诺兹成为全美烟草公司的巨头。于是,斯迪克特叫来了几个选举委员会成员,并给他们看了这封信,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这封被称之为“午夜信笺”的信,董事们看完后也很气愤。  当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结果时,麦康伯被作为折中人选提名,这件事在公司里一直讨论了几个星期,在4月份举行的公司例会上,经过了马拉松式的谈判后,对沃尔德伦的抵制情绪仍然很强烈。在5月份的一个星期六召开的选举委员会上,斯迪克特终于提出了他所推荐的人选,董事会勉强同意通过了这个人选。之后斯迪克特飞到位于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的Heublein公司总部,把这个结果告诉了沃尔德伦,“希克斯,我将要做一件可能会使你不太高兴的事,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斯迪克特说,“我已任命了泰利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1983年泰利·威尔逊坐上雷诺兹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宝座后,开始对公司进行重组。像很多领导一样,威尔逊的工作重心是在消费品这一块,他认为公司将来发展的重点,也应放在这里。1984年他把海陆公司的股票都卖给了总公司的股东,并派乔·阿比利监督这件事,使自己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同年威尔逊以17亿美元的价格卖掉了美纳石油公司,卖完后石油价格就开始回落。华尔街的经济分析师们对这一举动大为赞赏,并动员人们购买雷诺兹公司的股票,《商业周刊》也在封面插入了赞美的语句,称之为“雷诺兹公司回归消费者之举”。  这确实是明智之举,经历了20世纪70年代的混乱后,雷诺兹公司的烟草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1983年,烟草销售量跌至最低点,并且之后每年都要下跌2%。禁烟运动蓬勃发展,到20世纪80年代早期,美国吸烟的人还不到人口的1/3。1983年,联邦政府所征收的烟草税涨了两倍,每包烟的烟税就要16美分。虽然如此,烟草业还是个盈利行业,烟价成倍地增长,但这一行业的人已知道烟草业的黄昏已经到来。为了应对这一不可避免的形势,威尔逊为雷诺兹公司的多元化经营做好了准备。  威尔逊任命霍里希根为公司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他们的联盟其实是很脆弱的,但在“午夜信笺”事件中威尔逊欠了霍里希根的人情。现在,霍里希根对威尔逊的反感程度不亚于威尔逊对斯迪克特的反感。当威尔逊碰到一些关于烟草业的问题而需要解答时,他会绕过霍里希根而直接找他的亲信杰里·朗。后来杰里·朗替代了霍里希根的位子成为了国内烟草业的总裁。威尔逊是一个爱在小事上吹毛求疵的人。霍里希根经常回棕榈泉的别墅度周末,威尔逊因此经常责备他。即使霍里希根带着公司的主管一道回家,威尔逊也会认为他们是私人旅游而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并且还责备霍里希根把公司的飞机当成了私家飞机。  “埃德,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威尔逊说。  霍里希根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你在怀疑我对你的忠心?”后来公司的审记员要霍里希根补交这些旅游所花费的费用,这笔费用是以最贵的客机票价的两倍之多的价格计算出来的,气得这个“小凯撒”暴跳如雷。  华尔街可能喜欢威尔逊重组雷诺兹公司的想法,但斯迪克特对此反应冷淡,毕竟,威尔逊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摧毁他辛苦十几年的成果。退休后,斯迪克特在董事会中的影响力依然很大—可能是影响力最大的,他一直关注着雷诺兹公司的内部运作,威尔逊想尽一切办法排挤斯迪克特。斯迪克特的工作和生活都是围绕公司飞机展开的,威尔逊认为斯迪克特的这些旅行都是为了他个人的业务,所以决定要对此收费。退休的主席有权保留一个自己的办公室和秘书,斯迪克特也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但是在市中心的老总部大楼里,远离他所钟爱的“玻璃樊笼”,“斯迪克特将成为我的私生活顾问”,威尔逊说,“当我需要一些可鄙的建议时,我会去问他。”  但斯迪克特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经常打电话给部门主管询问公司情况,听希克斯·沃尔德伦在电话里发牢骚,以及听他讲讲前Heublein公司同事的抱怨。让威尔逊最心烦的是戴尔蒙特公司新鲜水果部的主管萨米·戈登,他是斯迪克特的亲信,很喜欢做生意。威尔逊认为斯迪克特就是利用健谈的戈登散布反对他的谣言。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1)
戈登的处事方式和威尔逊的人生信仰恰恰相背,这种相背主要体现在程序化的处事方式上。当威尔逊对公司的事情做出重大决策时,他深信如果按正确的步骤行事,结果无疑是正确的,“什么是程序呢?”威尔逊在就职后的第一次公司高层主管会议上说,“程序化能使公司的日常活动进展得更加顺利、有序,能使我们有更多的珍贵时间致力于突发事件。”作为他的首次演讲,这是一次原则性的宣言,这暴露了他的固执和冷漠的个性,也正是这“机械的程序性的处事方式”使他一旦需要盟友帮助时,往往得不到及时的帮助。  威尔逊有空时经常在总部大楼的办公室闲逛,尽量和中层经理交流聊天,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尴尬和不自然,当他知道公司主管人员的餐厅经常挤满了低层职员时,他制定了一个更高的食堂准入标准,叫“R. H. I. P.”,他解释说:“职位是和特权挂钩的。”  从一开始,威尔逊和雷诺兹董事会成员间的关系就处得并不融洽,董事会成员中没有一个人能宽恕他为赢得主席职位所采取的高压策略,他们也不欣赏威尔逊对待他们的朋友斯迪克特所采取的方式。威尔逊想方设法以他的方式来消除隔阂,在董事会上他给每人发了一份书面文件,在他的时间安排表上,一年中他会和每个股东共进一次午餐,在用餐时,他会记下每一个股东的谈访内容,这样每一位董事都有一本单独的记录册。  对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威尔逊感到很无助。约翰·麦康伯一直烦着威尔逊要和他做更多的生意,威尔逊拒绝了,弗农·乔丹要求威尔逊给他更多的法律工作,威尔逊冷冷地回答说,我不懂法律,我不知道哪里需要律师,他让乔丹去雷诺兹董事会咨询一下。和首席执行总裁如保罗·斯迪克特和罗斯·约翰逊相比,他们能使董事会成为他的私人交响乐乐队,而威尔逊却不谙此道。  威尔逊进一步疏远了斯迪克特,并把董事会改为国际咨询董事会,这也正合董事的意。威尔逊把一年两次的会议减少至一次,并撤销了斯迪克特董事会主席的职务,而由董事会成员轮流担任。威尔逊知道所有这些变动,斯迪克特和他的董事会的好友们是不会高兴的,但公司的利润和股票价格一直在上涨,他想不出有谁会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抛售掉美纳石油公司和海陆公司后,威尔逊开始为他最大收购计划做准备,这次收购计划,将会实现他远大的梦想—把雷诺兹公司组建为能与宝洁公司相抗衡的超级消费品供应商。威尔逊创立了一个收购计划筹备委员会,由雷诺兹的职员和华尔街投资银行狄龙·里德公司(Dillon Read & Co.)的代表组成。经过数月的研究,他们提供了三个方案。  第一个进入收购计划的公司是百事公司,在评估中,得了75分,威尔逊最先考虑这家公司,因为他认识这家公司的总裁韦恩·卡洛韦,但韦恩·卡洛韦表现得非常冷淡。他说,“要我主动去找你谈,没门!假如你对我有敌意,那我会和你一直斗下去。”没办法,威尔逊放弃了这家公司。  另一家公司是凯洛格,食品加工业的巨头,在评估中的得分是76分,但它一半的股份由信托公司控制,威尔逊认为信托公司可能会卖给他这些股份。最后一家公司排名第一,评估中得到81分的一家公司,但威尔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他不认识该公司的总裁。根据筹备委员会的建议,雷诺兹最理想的合作伙伴就是纳贝斯克标牌公司,其老总就是那个充满活力的、讨人喜欢的加拿大人罗斯·约翰逊。  “啊,你好。”约翰逊说,在这些年里,他已经和威尔逊碰过几次面了。  在接下去的一个星期,在曼哈顿市中心约翰逊的办公室里,两位首席执行官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谈着生意,威尔逊讲了他的计划,他说雷诺兹公司为了减缓对烟草业的严重依赖性,他们需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收购,而纳贝斯克公司是最合适的收购对象。在他们谈话期间,两个人交换了各自公司的年度报告。  谈话在轻松地进行着,健谈的约翰逊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但威尔逊觉得约翰逊是会接受的,他听说纳贝斯克公司和菲利普·莫里斯公司正相互对抗,唱对台戏。他怀疑约翰逊想卖掉纳贝斯克公司,为了搞定这件事情,威尔逊故意给他个甜头。威尔逊注意到他和约翰逊年纪相仿,他准备65岁退休,威尔逊告诉约翰逊,他打算再干两三年,就不干了,打算退下来。这就暗示在他退休后,约翰逊将会取代他成为联合公司的总裁首选人选。两个人也谈到了一些具体条款,他们同意要是选择合并方式的话,必须互换两家公司的免税股票。在几个星期里,他们对这项计划的各个部分都一一进行了讨论,同时召开董事会,研究这项计划的可行性。  当威尔逊走出约翰逊的办公室时,他觉得他远大的理想马上就要实现了,他兴奋不已。但1985年4月下旬,当他把这件事情告诉董事时,发现他们对兼并纳贝斯克公司的计划不仅很冷淡,有些董事竟然还很愤怒,他们质问威尔逊,这将是雷诺兹公司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交易,为什么不提前告知董事会成员呢?威尔逊气愤地回答道:理由是他和约翰逊仅仅是最初的会晤,根本没有正式谈及价格、义务。董事们也并不赞成这种免税的合并方式,真要做这笔交易的话,雷诺兹公司应该是收购方。在激烈的责备声中,他们下令威尔逊停止这项计划。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2)
但威尔逊对这个计划依然很有信心,“这事肯定能成,它将会产生深远影响。”在吃中饭时,他很自信地对霍里希根说,“以后罗斯·约翰逊的权力将没我大,我们是收购方,约翰逊在这里只能当副总裁。”  谈判依然在进行着。一群华尔街律师和投资银行的专家被招进了雷诺兹公司,董事们也被告知,雷诺兹公司在原则上已同意收购纳贝斯克,并且以现金支付,剩下的就是价格问题。然而,在商谈期间,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价格开始上涨,显然有人把这事泄露给了外界,约翰逊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从威尔逊那里得到更多的钱。威尔逊说他所能出的最高价格是每股80美元,再高他就不要了。约翰逊回答:“80美元一股仅仅是做梦,这个价格是决不可能的。”当威尔逊同意再抛售一些优先股时,僵局被打破。这样每股股票的价格就涨到了85美元,总额49亿美元。除石油工业领域外,这在当时是商业界最大的一次兼并。  约翰逊意识到威尔逊急切想做成这笔生意,他就在一些小事情上做足了文章,如斯迪克特钟爱的那架公司的飞机,雷诺兹公司职员比纳贝斯克公司多享受的优厚待遇等。大部分事情是可以通过协商解决的,约翰逊说,但在待遇方面,所有人应当平等。威尔逊一想起公司的公寓里将要住进饼干厂的高层管理人员就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他的宏伟梦想,在这件小事情上,他做出了让步。约翰逊坚持要任命他为公司的总裁和首席运营官,在公司里排“老二”,仅排在威尔逊之后,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表明纳贝斯克人不是一群被遗忘的人,在这个问题上,威尔逊也做出了让步。  问题是要升迁约翰逊,就不得不让骄傲自满的、脾气暴燥的霍里希根降职,威尔逊轻言软语地和霍里希根讲了这件事,并保证给他一个副主席的职位,是三人领导办公室的主席之一,霍里希根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想想自己也是统治这个新帝国的统治者之一,他也就勉强同意了。  1985年5月份的最后一天,雷诺兹董事会就一些细节性的问题举行了电话会议。霍里希根被派到澳大利亚视察工作,在路上被戴尔蒙特在旧金山办事处的人拦了下来,也加入了这一次会议。威尔逊在纽约进行了数天的协商之后,终于宣布了公司管理层,“罗斯·约翰逊将担任总裁和首席运营官,”他说,“埃德已同意接受副主席职务。”  “在这里我想听听埃德本人的意见。”Monsanto公司的约翰·汉利问道,“埃德,你能接受这个决定吗?”  霍里希根进行了一个体面的小小演讲,说话的声音优美动听,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有人认为这肯定是事先写好的稿子,他就照着读一读,好几分钟的演讲,他都在唱高调,说为了大家的利益,为了使大家过得更好,他可以牺牲他自己。霍里希根讲完后,威尔逊在电话里宣布,主席团成员由威尔逊和约翰逊组成,他并没有提霍里希根。  在董事会结束时,霍里希根对威尔逊说:“会议结束后,你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埃德。”威尔逊回答道。  霍里希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哭了,所有的愤怒、尴尬都变成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当威尔逊后来打电话过来时,他还是泪如泉涌。  “我真不敢相信刚才在电话里说话的人是你。”霍里希根心潮澎湃,“在你办公室里我们不是都讲好了吗?”威尔逊正是利用了他的“好心肠”,“狗娘养的。”他骂道。  “你冷净一下,埃德,你冷静一下。”  “我不能冷静,”霍里希根叫嚷道,“除非你能改变这一切,让我当主席,否则我会把你和我的谈话内容公之于众,我刚才在董事会上所有的话全部作废,你自己考虑考虑,我会在办公室等你的回话。”  威尔逊打电话给约翰逊告诉他主席团中必须包括霍里希根。约翰逊对威尔逊的骗局和雷诺兹公司内部的###一无所知,他爽快地同意了。接着威尔逊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霍里希根,并对约翰逊高唱赞歌,说他有大局意识,能屈能伸,但霍里希根认为约翰逊也参与了“对他的侮辱”。霍里希根对约翰逊怎样在纳贝斯克标牌公司篡夺权力的事情非常清楚,他估计约翰逊会在公司兼并之前就排挤掉自己。“泰利,祝你好运”,霍里希根说:“罗斯·约翰逊18个月后将会取代你的位置,请记住这点。”  “你见鬼去吧!”威尔逊反驳道,“是我们兼并它,只有在我退休后,这才成为可能。”  “哼,还不知道是谁兼并谁呢,见鬼。”霍里希根对此嗤之以鼻。  几天后,当两家公司完成兼并时,兴高采烈的威尔逊在华盛顿参加了福特剧院的庆典。在剧院,他们碰到了约翰逊的好朋友、美国运通公司的吉姆·鲁滨逊,他是土生土长的亚特兰大人,夏天经常去他母亲家罗灵加普度假,因此,对纳贝斯克公司和雷诺兹公司都很熟悉。事实上,在兼并的协商过程中,约翰逊曾详细咨询过鲁滨逊,“你会喜欢罗斯的。”鲁滨逊操着南方口音说,“他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虽然公司内部暗流涌动,但表面上,公司合并后的几个星期,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因为是雷诺兹公司收购纳贝斯克,合并的消息给温斯顿塞勒姆的人们带来了快乐,当地的人都以能控制一家北方的大公司而自豪。惟一反对的声音来自霍里希根,他经常对纳贝斯克主管所享受的优厚待遇向威尔逊打抱不平,如劳里·约翰逊经常和约翰逊一起出外旅游,而这在公司规章中是明令禁止的。“罗斯·约翰逊是条毒蛇,一条狡猾的毒蛇”,霍里希根对每个人都这么说,“有一天我们肯定会为找了这么个人而后悔的。”泰利和帕特·威尔逊为欢迎约翰逊一家落户温斯顿塞勒姆举行了一个中餐聚会,埃德和贝蒂·霍里希根竟然都缺席了。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3)
不久,约翰逊对霍里希根就产生了敌意,虽然一时约翰逊也拿他没办法,“我是决不会让霍里希根向我汇报工作的,”约翰逊对他的朋友说,“我不喜欢他,我也不相信他。”有时,约翰逊会想,这个霍里希根是不是Heublein公司的那个卖白酒的商贩啊。约翰逊对霍里希根了解越多,就越不相信他,“我来管理这家公司时,我要使埃德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约翰逊发誓道。  除霍里希根外,约翰逊在雷诺兹公司受到了员工的欢迎,由于是惟一的一个纳贝斯克公司的高层主管,约翰逊迁居到温斯顿塞勒姆,在奥尔德敦高尔夫球场的旁边他买了座大房子。有人说约翰逊是一个从不认输的人,“我知道他们都在说这家伙什么,但他们说的未必都正确。”罗德尼·奥斯汀脱口而出,“但我认为他确实很棒。”刚到温斯顿塞勒姆的几个星期,约翰逊都在全力以赴地适应新环境,先是开吉普车绕着城市跑了一圈,然后邀请人们共进午餐,接着又参加了北卡罗来纳州动物学协会的活动,并加入了该董事会。大多数温斯顿塞勒姆人都深受感动,但也有例外。金尼·多德尔,雷诺兹公司财务员约翰·多德尔的妻子只用了几个词评价约翰逊:“二手车销售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组织间一些巨大的区别显现出来了。雷诺兹公司股民服务部门的主管雷金纳德·斯塔尔飞到新泽西和纳贝斯克公司的主管进行第一次会晤。一下飞机,虽然来接他的是两辆白色的大客车,但车窗却被烟熏得乌黑,“真不可思议,他们真有点像黑手党。”这个在雷诺兹公司工作了30年的老职员说:“这也太夸张了,看到这些东西我真感到惭愧。”  威尔逊在纳贝斯克公司的第一次会议也不顺利。当他走出雷诺兹飞机到达莫里斯敦时,他正吸着烟。“嘿,这里禁止吸烟。”纳贝斯克公司机场管理主管琳达·高尔文朝着威尔逊大声嚷道。威尔逊吓了一大跳,赶紧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了烟头。在返回公司的飞机上,雷诺兹公司的新闻官南茜·霍尔德把威尔逊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泰利,你得小心点,标牌公司合并了纳贝斯克公司,但现在消失的却是纳贝斯克公司。”鲍罗·博特笑道:“南茜,别傻了,泰利才不像你那么笨呢。”  两家公司的产品也混在一起销售,有人说这太可笑了,简直让人难以接受。起初,纳贝斯克公司的一个牌子,弗莱希曼牌人造黄油计划要和美国心脏协会搞一次营销活动,鼓励消费者不要吸烟,当霍里希根知道时,他火冒三丈,不久这次活动就被取消了。约翰逊对纳贝斯克公司的健康理念和雷诺兹的“死亡消费”的联合倒不以为然,但对纳贝斯克的顽固派来说,这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假如头脑愚笨的纳贝斯克公司的面包师会嘲笑标牌公司的白酒销售经理是“酒鬼”的话,那么他们更害怕加入这家烟草公司。在华盛顿,RJR纳贝斯克公司组建了两个政治运动委员会,一个属于雷诺兹公司,一个属于纳贝斯克公司,但没有一个纳贝斯克公司的职员希望他们所做的努力结果成了烟草公司的游说团。  约翰逊和大部分纳贝斯克标牌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间的关系真是如鱼得水,相处甚欢,但来到雷诺兹公司后,他立即感觉到威尔逊和董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在参加完合并后召开的第一次董事会,他们的那种小集团倾向,以及遇事暴躁都给约翰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边,斯迪克特,麦克康伯,乔丹和克雷普斯挤在一起神秘地讨论事情,而另一边威尔逊因听不到他们谈什么,在大声抱怨这些董事。“威尔逊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威尔逊。”约翰逊回忆道,“很显然他们间有很多裂痕。”  有五个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包括安迪·塞奇加入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20人董事会。这五人其中有一人就是总部在康涅狄格州的燃气工程公司的主席查尔斯·休格尔,他看上去很和蔼。在加入董事会后不久,一次他和威尔逊坐在一起吃中饭时,威尔逊在他面前很具体地讲述了每个董事的特点及毛病时,休格尔奇怪极了,他想:“为什么威尔逊要告诉我这些?这家伙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实际操作来说,在这之后就是雷诺兹和纳贝斯克大规模生产线的合并,新公司对消费者有了更大的支配力,在超市里有了更多更好的货架,对批发商的折扣打得更低了。威尔逊相信,只要按照他所钟爱的程序化方式办事,成功是必然的。他设立了一个部门专门研究合并后的市场安排,交叉管理等问题以及探寻一切能够挖掘巨大市场潜力的办法。假如说斯迪克特的梦想是能和国王走在一起,那么威尔逊的梦想就是能成为哈佛商学院案例教学中的英雄。  当然,约翰逊手下的那帮“快乐男人”也承认威尔逊决不是一块儿好啃的骨头。呆在纽约纳贝斯克公司的大楼里,这帮“快乐男人”们发现要想和远在温斯顿塞勒姆的老板们讨价还价,根本是不可能的。在威尔逊的管理下,任何策略的变动,从做广告到变换饼干的外包装盒,都需要无数的签字和几个星期的等待。一个工作小组正在研究如何把远距离通信和计算机系统联结起来,从而把整个帝国都连在一起,对威尔逊来说,这是一个能大规模提高工作效率的办法,而对纳贝斯克公司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场噩梦。纳贝斯克公司糖果部的主管约翰·戈兰说:“我们就像被联邦政府买走了一样。”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4)
和约翰逊分开后,跟了约翰逊多年的助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在威尔逊手下干了仅仅6个月,好几个人都打算离开。纳贝斯克公司的财务主管埃德·鲁滨逊正考虑离开RJR纳贝斯克公司,接受食品连锁公司A&P的高职位。彼得·罗杰斯也决定辞职离开。纳贝斯克公司的人事主管安迪·巴雷特也在他自己的国家英格兰找了份工作。鲍勃·卡博内尔抱怨为什么非要先举手才能去洗手间。马丁·埃米特在两家公司合并前就已经离开公司,虽然薪水册上还保留着他作为加拿大纳贝斯克公司主席的名字。  约翰逊飞到了纽约,让他的朋友们耐心点,并向他们保证,事情会有所好转的。但约翰逊自己也明白,要长时间留住他们是不太可能的。在约翰逊面前,他们甚至都不想隐藏那种被疏远,孤立无助的情绪。合并后,一次在黛娜高尔夫锦标赛上,一个退休的德尔·蒙特(Del Monte)公司主管经过别人介绍认识了埃德,并尽量制造轻松愉快的谈话氛围。  “你原来是属于RJR公司还是纳贝斯克公司?”这人问道。  “都不是。”鲁滨逊回答道,“是标牌公司的。”  这些“快乐男人”对一切都感到非常失望,意志消沉,约翰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让迈克·马斯特普尔举行一个宴会以纪念亨利·弗格尔离任10周年。宴会于1986年5月份在纽约的布鲁克俱乐部举行,约翰逊邀请了他的十几个同僚以及在1976年那次公司巨变中支持约翰逊的董事会成员。这群“快乐男人”轮流站起来大声朗读董事会备忘录,掀起了一阵阵喝彩声,接着他们又站起来讲弗格尔的笑话,又激起了一阵阵哄笑。当然,他们喝了很多酒。宴会结束时,约翰逊给每人发了一块雕刻着“10-5-1”几个数字的纸压,意思是说:10年时间推翻标牌公司,5年时间兼并纳贝斯克公司,那么雷诺兹公司我们1年就可搞定,结论就是:目前的这种压抑即将过去。  同时,约翰逊想尽一切办法,竭尽全力讨好泰利·威尔逊。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两个人性格脾气完全相反。威尔逊可不像鲍勃·谢伯利一样,是个不容易被打败的人。威尔逊要求每个高级主管都要上交接下去三个月每天的时间安排表。威尔逊自己的时间表在下个季度是以“每一分钟”计算的。约翰逊的时间安排表,可以这么说,是随着每分钟在变化的。就在短暂的一瞬间,他可能在黄昏时刻已经离开温斯顿塞勒姆,飞到纽约去吃晚餐了。威尔逊喜欢呆在小船上,一人静静地度周末。而约翰逊则喜欢叫上他的那群“名人”朋友举行一个周末聚会,然后邀请一两个食品家或杂货部的主管参加,他们的任务是买单。威尔逊对约翰逊惊人的消费账单有点不太高兴,他拿着一张约翰逊在科罗拉多乡村俱乐部周末消费的13 000美元的账单找到约翰逊,问他这么多的投环套物游戏是怎么回事时,约翰逊就以他那套精美的理论作答,说比起这个聚会对食品杂货部主管的受益程度,这点小消费根本算不了什么,“几百万美元”他嘲弄的说,“转瞬间就消失了。”  对于威尔逊来说,他很害怕约翰逊会像电视商品推销员一样大声嚷嚷:“我们不能低价出售。”约翰逊总会提出一些新奇的主意,这和威尔逊所喜欢的那些点子是完全不同的,虽然有些主意很吸引人,但第二天,约翰逊就会改变主意。  但约翰逊的一个想法却打破了威尔逊平静的心绪。合并完成之后不久,很多烟草公司都遇到了官司的麻烦,很多人指控烟草公司和烟民的死亡有直接关系。原本稳健上涨的雷诺兹股票,到20世纪中期时,足足下跌了10个点。约翰逊冲进威尔逊的办公室:“泰利,我们确实应该考虑杠杆收购方式。”  威尔逊冷冷地看了约翰逊一眼,对杠杆收购他很了解,但对这种收购方式他一点也不喜欢。“罗斯,”他说,“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主意,”接着威尔逊给约翰逊讲了一通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司怎样赢得诉讼,以及如何使烟草股票恢复上涨走势的理论,“我知道这段时间会比较难受,”他说,“但这都是暂时的。”  虽然他们的行为方式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威尔逊和约翰逊在公司经营的问题上却很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威尔逊欣赏约翰逊快速的反应能力,在实施预定的纳贝斯克和德尔·蒙特的联合计划时,约翰逊是他老板的得力助手。约翰逊也强调了解雇萨米·戈登的重要性,他是一个香蕉商,和斯迪克特的关系很近。在大部分公司主流业务的合并完成后,公司决定抛掉一些业务,对于哪些应该抛,威尔逊和约翰逊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加拿大食品公司是其中之一,戴尔蒙特冷冻食品业是另外一个。约翰逊都出色地完成了对这些公司的抛售。  威尔逊对约翰逊非常满意,他鼓励约翰逊去接触董事会成员。斯迪克特最初认为约翰逊是一个很圆滑,不太可靠的人,但和约翰逊共乘了一趟去大西洋彼岸的飞机后,威尔逊对他的随从说:“你看,约翰逊也不是那种很坏的人。”其他一些董事已基本上接纳他了。和以前脾气暴躁的老板亨利·弗格尔相比,约翰逊显得随和多了。威尔逊在为什么加拿大食品公司不适合这个战略性的计划,因此要抛售掉的问题上,接连讲了五个原因,而约翰逊只用了一句话很简单形象的把这件事告诉了董事:“这个业务再做下去的话,银子不是在我们的口袋里,而是都落入了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的口袋。”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5)
在背后,约翰逊总会开威尔逊的玩笑,并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计量球”,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显然这不是一个可爱的绰号。去纽约的途中,约翰逊讲了威尔逊的很多坏话,还谈及多灾多难的烟草业,他对那群已丧失斗志的密友说:“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们一定会把菲利普·莫里斯赶下台的。”“这让我想起了拳击手,他其实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了 ,在打完最后一局走到拳坛的角落休息时,他对其他人说,‘他一拳都没打到。’教练则告诉他:‘好,看着裁判,到底是谁把谁打倒了。’”  对于雷诺兹的主管和董事们来说,第一次在棕榈泉的那次活动在他们心里激起轩然大波,在接着举行的“黛娜之夜”庆典上最出彩的节目是弗兰克·西纳特拉的清唱,还有鲍勃·霍普的笑话。  雷诺兹公司的职员还从没有参加过这些项目。这么多年来公司一直在赞助体育项目,但都在赛车项目上。而一个星期以来进行的高尔夫球赛,所设的奖品有:纳贝斯克公司的高尔夫球鞋、网球衫、宝丽来相机、CD播放机,对于这些奖品受邀请来参加的人都能放在赠送的手提箱里带走。在黛娜高尔夫球赛,威尔逊和斯迪克特之间本来已经很紧张的关系雪上加霜。因为在乘RJR飞机回家的路上,斯迪克特竟然没有座位,一路站着,他对威尔逊心里充满了怨气。三个月后一个早上斯迪克特心里的这团怒火终于燃烧起来了,那天他坐着车到温斯特塞勒姆市中心的办公室,他发现在惠特克公园烟草厂的附近又立起了一座新大楼,“那是什么?”斯迪克特问司机艾迪。  “那是他们即将用来生产无烟雪茄的大楼。”艾迪说。  “什么?”斯迪克特吃惊地大声问道。  斯迪克特立刻去找威尔逊,质问他这是不是真的,威尔逊当然承认了公司正在秘密开发的一种突破性的产品,一种高科技产品,无烟雪茄,威尔逊说在不久要召开的董事会上他将告诉大家这件事。斯迪克特感到非常震惊,开发这样的产品竟不咨询董事会,这有点太过分了。  “你们已经做了多长时间了?”他问。  “从1981年就开始了。”威尔逊说,“已经有5年了。”  “为什么那时不告诉董事会这事?”斯迪克特问。  “因为这个产品要经过多年的实验,我们对这个产品能不能研制出来心里也没底。”威尔逊回答道。  威尔逊根本不相信董事会对这个计划会保密,这一点他没说。为了避免召开董事会经董事同意这个过程,这项开发项目的基金是他一点点从公司账务中提出来而积攒起来的,这点他也没提。  游乐场牌雪茄,就像这名字一样,确实是个革命性的产品,后来又称为总理牌。这种无烟雪茄是威尔逊抗击禁烟运动潮流的一个秘密武器,他想用这个武器打击万宝路烟,扭转烟草业衰退的局势。总理牌雪茄在外形上,和一般的香烟很相似,但里面却只含有少量的烟草,吸烟者点燃有木炭的那一端,进行加热,而不是燃烧,因为里面有烟草和香精,这整个过程几乎没有烟,它没有焦油,只有一小部分分馏物,事实上,这种化合物与癌症息息相关,威尔逊希望这种烟能使烟民不再戒烟,使以前雷诺兹公司的烟民重新回来吸这个牌子的烟。  虽然有可能成功,但董事会对威尔逊未经他们同意,擅自做这种马拉松式的事情,感到非常气愤。1986年7月在纽约召开的董事会上,董事们让威尔逊做出解释。威尔逊全副武装,首先让他的烟草业主管详细描述了总理牌烟的特点。接着威尔逊给每个董事发了一根,让他们尝尝,艾伯特·巴特勒吸了一根,但觉得这烟无论是闻起来,还是吸着,都不尽人意。不久威尔逊因为这难闻的烟遭到了更多的责难。  “为什么不尽快告诉我们这件事?”朱厄妮塔·克雷普斯严厉地问道。威尔逊又重新讲了一遍他和斯迪克特解释的理由,但克雷普斯并不买账,“你能相信从事这个项目的数百名公司职工,你能相信与你一起工作的十几个广告部的广告人,你能相信外面的供应商和自然科学家,但你惟独不相信我们。”她说,“我个人永远也不会原谅这件事。”  其他董事也一个个附和着克雷普斯的说法,然后又说了各自知道的事情。例如,Heublein公司的斯图亚特·沃森说出了威尔逊打算卖掉肯德基的事,他觉得董事会对这件事肯定也不知道,“你相信过我们吗?”斯图亚特问道,“你相信过我们吗?”  其中斯迪克特联盟的两个人,罗恩·格里尔森和约翰·麦康伯带着从审计委员会的朋友那儿听说的事,也加入了谈话中。威尔逊在总理牌雪茄的开发上秘密投资的6800万美元已经大大超过了董事会所制定的花费限额。两个人一起质问威尔逊,为什么没把这事告诉审计委员会。会议开了很长的时间,董事们停在Grand Army广场的车子,也因超时被警察拉走了。会议结束时,做出的结论是该项目暂且同意继续下去,因为已经投资了这么多钱,又不可能轻易取消。而泰利·威尔逊也用完了他留在董事会成员中的那最后一笔可怜的政治资本。  与威尔逊共事了一年后,约翰逊已经名声在外。出乎意料的是约翰逊给很多董事打电话,告诉他们说他打算离开雷诺兹,可能会去一家英国食品公司—比彻姆公司当老总。约翰逊对每个董事都说不要拦他,他也没办法,两家公司成功地合并之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约翰逊说,公司里只能有一个首席执行官,而威尔逊是大家选出来的,现在他该离开了。“不要那么急吗,”其中一个董事查利·休格尔说,约翰逊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你也有可能拥有这个位置的。”  

门口的野蛮人:第二章(16)
休格尔邀请罗斯和他的夫人劳里到新罕布什尔州的避暑胜地。两个男人坐在房子的门廊里谈了一夜,他们讨论了约翰逊的每个选择,他们也分析了董事会的每一个成员,他们喝了很多酒,在早上4点钟,他们决定约翰逊应该取代泰利·威尔逊。  接下来的周末,休格尔又邀请了斯迪克特过来,斯迪克特的家就在旁边,他们也在房子的门廊里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休格尔对斯迪克特的领悟能力一点也不惊奇。约翰逊决定亲自去拜访斯迪克特,为了不让威尔逊知道,他坐美国运通的飞机到新罕布什尔州。“到了,”当约翰逊走进来时,休格尔说,“我们正在想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到。”  不久斯迪克特又拉上了麦康伯,麦康伯也认为赶走威尔逊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他和斯迪克特准备把约翰逊的事情和董事会中几个资格比较老的董事商量一下。休格尔则做原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这边的思想工作。而像安迪·塞奇,鲍勃·谢伯利,还有吉姆·韦尔奇,几乎都不用怎么说,他们就同意了,因为他们都是约翰逊的热心支持者。  一切准备就绪后,约翰逊在旁边静静观望,斯迪克特和麦康伯很热心地把约翰逊的事情告诉了其他董事。“我们又不能失去罗斯,”麦康伯说,他指出要是约翰逊离开的话,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们只有埃德·霍里希根一个人能依靠了,“那我们何不解雇泰利呢?”接着在8月份的第一个星期,约翰逊告诉威尔逊他打算辞职,威尔逊很吃惊,他也不想失去约翰逊。经过一阵激烈的思考之后,威尔逊注意到下个星期要召开报酬委员会会议,他说,要是有这个必要的话,我将在这次会议上讨论我的退休时间,我非常高兴把我的退休时间从1988年6月提早到1987年底,想着这件事还要一个星期才能解决,他飞到佛罗里达的家,呆了几天。  在家里,当威尔逊接听了他的同党打来的电话后,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听说他的死对头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推选约翰逊当公司的头以取代他的位置,他害怕极了。他给约翰·梅德林打了个电话,他是美联银行的老总,也是威尔逊安排进董事会的两人中的一个。“是的,是发生了这件事情,”梅德林说,“我希望能帮你,但你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接着威尔逊打电话给休格尔,他认为休格尔是这次约翰逊运动的发起人。威尔逊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给斯迪克特打个电话呢?  “他帮不了任何忙。” 休格尔讥笑道。  那么麦康伯呢?“找他没什么意义。”休格尔说。后来他又直截了当告诉威尔逊:“你拉不到选票的。”  最后威尔逊给弗农·乔丹打了个电话,但也没用。“这次你已经失败了,”乔丹说,“你最好想一下怎么体面地下台吧!”在接着的这个星期的例会上,威尔逊提出了辞职。威尔逊拿着豪华的一包东西静静地走了:一次性给予了325万美元的报酬,到1987年底正常退休之前这段期间每月工资和奖金总共130万美元,然后每月的退休金总计60万美元。董事们还给了他一些优厚的待遇:一间办公室一个秘书,房子周围的安全系统,一部汽车电话和公司公寓的使用权。对于他的离任,在向公众宣布时董事会又编了一个理由,说这是为了满足威尔逊长期以来一直想早退休的心愿。  在接下来的董事会上,几乎没费多大劲,罗斯·约翰逊便被任命为RJR纳贝斯克公司—20世纪美国最大的工业公司的CEO。“是啊,”泰利·威尔逊后来抱怨说,“是他们整了我。”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1)
罗斯·约翰逊成为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总裁,他崛起的速度之快令人眩目:1984年成为纳贝斯克公司的CEO,1985年完成雷诺兹—纳贝斯克公司的合并,1986年成为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CEO。要是他在此停下脚步,满足于当北卡罗来纳上流社会的绅士的话,那么历史对他职业生涯的描绘就会截然不同。约翰逊是个不甘寂寞,敢于创新的人,他以他的方式改变了世界,改写了他的历史,雷诺兹烟草公司在一年内生产了10亿美元产值的产品,而且还是用现金结算的,这么多的钱可以实现一些最疯狂的计划,也可以掩盖最大的失误:“10亿美元,”约翰逊经常神色凝重,带着敬畏的口气说,“这么多钱你一年都花不完。”  在死气沉沉的温斯顿塞勒姆,约翰逊就像一部高度运转的发动机停在了温斯顿塞勒姆拥挤不堪的停车场上。在威尔逊手下干时,约翰逊处事低调,避免惊动当地人。1986年秋天,当他控制了RJR纳贝斯克公司后,甜蜜的生活结束了。第一步行动是对付埃德·霍里希根。就在约翰逊当上首席执行官几天后,霍里希根走进约翰逊的办公室提出辞职。经历了一年的内部纷争后,他决定在被约翰逊解雇之前离开公司。但约翰逊拒绝接受霍里希根的辞职,这让霍里希根感到很吃惊。“不,我不同意,”约翰逊说,“我需要你。”  因为约翰逊清楚地知道,对烟草业,他是个门外汉,对此一无所知,他必须有一个懂并做过烟草业的人来帮助他。尽管过去两人之间发生过很多不愉快,但约翰逊还是决定能帮助他的人就是霍里希根。霍里希根对原来约翰逊的纳贝斯克公司的密友能拥有豪华的纽约公寓而愤愤不平,现在约翰逊分给了他一套最豪华的公寓,就在博物馆城,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楼上。威尔逊在任时,曾让霍里希根支付周末去棕榈泉旅行的费用,现在不仅由RJR纳贝斯克公司来为他的旅行买单,而且约翰逊还让霍里希根使用他的私人G-3飞机。在公司的所有飞机中,这架飞机是最好的,约翰逊告诉霍里希根,他随时都可以用这架飞机。约翰逊还允许霍里希根去棕榈泉租一辆公司的车,霍里希根心存感激地租了一辆劳斯莱斯车。而且,霍里希根还可以独立经营雷诺兹烟草公司。霍里希根这么迅速地就成为了约翰逊的朋友,当地的一些长舌妇也感到震惊。  接着约翰逊就开始在雷诺兹老顽固中驱除异己分子。财务总监格温·吉莱斯皮被解雇了,取而代之的是纳贝斯克公司的埃德·鲁滨逊。会计约翰·多德尔同意提前退休,由纳贝斯克公司的麦克·贝恩斯接任。人事部主管罗德尼·奥斯汀被解雇,由纳贝斯克公司的安德鲁·巴雷特取代。当约翰逊告诉公共关系部的主管罗恩·萨斯纳去纽约监督整个公司的发展时,他觉得自己幸运极了,但霍里希根看不惯萨斯纳,约翰逊知道后,立马解雇了他,而由纳贝斯克公司的迈克·马斯特普尔担任。在这长长的人事表上,雷诺兹人都被扫地出门,而他们的位置都由约翰逊的同党原纳贝斯克公司的人占据了。  当温斯顿塞勒姆人开始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事情时,约翰逊的麻烦也开始了。原来约翰逊在威尔逊手下当公司的“第二把手”时,当地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当地人都很反感他。为此约翰逊雇了个保镖,这在雷诺兹历史上是从没有发生过的。这个保镖的名字叫弗兰克· 曼西尼,一个矮胖的纽约前警察,当地人叫他“胖子”。  约翰逊用曼西尼仅仅是为了保卫雷诺兹的安全的。一天泰利·威尔逊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他家门前转来转去,背上还背着枪,他十分惊愕。威尔逊上前询问原因,那人说他是个警察,负责下班时期这一地带的安全,斯迪克特也住在这一带。“好了,我不喜欢你站在我家房前,”威尔逊说,“我什么都不害怕。”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被搞糊涂了,在温斯顿塞勒姆这么个小城,治安还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吧。  当约翰逊对公司的控制稳固后,他又一反常态。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开着飞机去一些高尔夫俱乐部、佛罗里达或是曼哈顿,或是其他地方。斯迪克特也开始参加这些活动,在约翰逊领导下的RJR纳贝斯克公司传统的旧的雷诺兹价值观体系已发生了改变。  数年来,由雷诺兹高级主管慷慨地捐赠成立了很多机构,如鲍曼·格雷医学院就是用这笔捐款建立起来的。约翰逊的一个伟大创意就是Pro-Am高尔夫锦标赛,赚来的钱赞助韦克福里斯特高尔夫球队。约翰逊还组织了当地公路赛车,并继续给北卡罗来纳州动物园协会的董事会捐资,而且由他出头组织了一次集资运动。  在这个小城里,引人注目的还有约翰逊的妻子。在奥尔德敦,已婚妇女经常聚集在午餐的餐桌边品头论足:你们听说过最新的老总夫人吗?她们叫她“纸托蛋糕”。劳里·约翰逊虽然已年过30,但她看上去依然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传统的雷诺兹夫人穿着保守的服装,都是浓妆艳抹,而劳里则经常穿一身运动服,走路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像个加利福尼亚少女。传统的雷诺兹夫人玩桥牌,劳里却是个打高尔夫球的高手,她的球能击得和男人一样远。  她想方设法融入这里的生活,她成了北卡罗来纳艺术学校的托管人,当国际咨询委员会到温斯顿塞勒姆时,劳里组织了一个购物团,带着这群人到柏灵顿附近的购物中心去购物。来自世界各地的公司职员的妻子们,还有挪威王妃,一个个手里都提着购物袋离开了温斯顿塞勒姆。如果要问劳里哪一件事她最擅长的话,那就是购物。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2)
有些事情真是没办法,约翰逊一家只能一笑置之。当约翰逊把韦克福里斯特高尔夫球队最好的球员带回家时,流言已经开始传开了。当年轻的球员住进了约翰逊家的地下室时,有人谣传说这个球员和“纸托蛋糕”偷情时被人抓了。每次约翰逊到外地出差,那群爱嚼舌头的人就说“纸托蛋糕”正和奥尔德敦高尔夫职业球员搂在一起睡觉。当这些流言传到约翰逊一家人耳朵里时,劳里总会哭着给纽约的朋友打电话,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住在小城里的人的这种烦恼,但吉姆·鲁滨逊的妻子琳达对这种感觉却深有体会。鲁滨逊一家和约翰逊一家一起去罗灵加普度假,在那个地方可以了解温斯顿塞勒姆的一些公共设施,“要是我们不喜欢住在温斯顿塞勒姆的某个人的话,我们就让他出汗。”一个罗灵加普的妇女偷听到了,说:“我们要让约翰逊一家人为每件事出汗。”  11月,紧崩的弦终于断了。《温斯顿塞勒姆日报》的编辑看到公司管理层名单的变化和管理层内部的###,怀疑到底是雷诺兹公司兼并了纳贝斯克公司,还是纳贝斯克公司兼并了雷诺兹公司。“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个饼干巨头的胃口,”这个编辑说。约翰逊已经忍无可忍,虽然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掩饰真相,但是他憎恶小城生活,在这里他根本不能施展拳脚,他讨厌合并后发生在公司里的勾心斗角。在水晶宫里的公司职工经常和市中心烟草部门的人发生口角,处理他们的这些口角争斗,约翰逊简直是烦透了。  最糟的还是居住在温斯顿塞勒姆。“你会不停地碰见相同的人。”约翰逊和纽约的朋友说。约翰逊根本不想见当地人,他希望和吉姆·鲁滨逊或者马蒂·戴维斯这些人在一起吸烟。霍里希根会讲笑话,虽然是苏格兰笑话。还有美联的约翰·梅德林也很风趣。但那群“快乐男人”,在城市长大的北方佬,还有那些老外,他们都不愿意迁到南方来。  “你住在有14万人口的小城里,其中有万人在你的公司里工作,还有1万人是退休员工,在这种地方,你简直不能呼吸。”约翰逊回忆道。  对约翰逊来说,这似乎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搬迁。但迁走RJR纳贝斯克的总部就像是拿着匕首刺向温斯顿塞勒姆的心脏,杀死自豪的温斯顿塞勒姆城。约翰逊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开始仔细地选地址。首先一群和约翰逊关系亲密的顾问开始谨慎地选择新址,纽约当然是首选城市之一,但是它离温斯顿塞勒姆很远,而且肯定会惊动董事会,董事们的情绪约翰逊还是会考虑的,而且雷诺兹的老一代人肯定不会同意搬到纽约。要是不惊动董事会,那么必须要有一部分人留在那里。达拉斯是约翰逊心里理想的城市,那里充满了赚钱的机会和流落异国的人,也刚好在棕榈滩和韦尔中间,约翰逊退休后就想去那里安度晚年。但是他觉得这是个衰退的城市,石油业破产,足球场上也已经没有了达拉斯牛仔队的身影。  亚特兰大也很吸引人,像达拉斯一样亚特兰大也是个移民城市,充满了竞争和挑战,它离温斯顿塞勒姆很近,这一点倒是说服董事会的一条很好的理由。那年秋天,在伦敦的一个晚上,在查尔斯大使为女王举行的晚宴上,约翰逊碰到了一个熟人—可口可乐公司的老总唐·基奥。当基奥的妻子让大家肃静听女王陛下讲话时,基奥会心地确认了亚特兰大。  就在亚特兰大地点选好后,约翰逊开始做董事会的工作,“公司和烟草都在一个镇上。”他对艾伯特·巴特勒说,“这不利于两者的发展。”这样把巴特勒争取过来了,约翰逊同时也争取到了约翰·梅德林的支持。美联银行刚在亚特兰大收购了一家大银行,正致力于两个总部的建立。梅德林很清楚每个城市的好坏。  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斯迪克特,水晶宫是他的荣誉和骄傲。约翰逊猜想斯迪克特心底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这幢建筑有一天会以他的名字命名。金钱可以解决一些问题。约翰逊把斯迪克特每年的咨询费从185 000美元加到了250 000美元。接下去该由名誉来发挥作用了,约翰逊让斯迪克特当上了国际咨询委员会的主席,并保证让他重新拥有威尔逊之前的那段辉煌,并给斯迪克特中心下属的鲍曼·格雷医学院提供了600万美元的捐赠。不久斯迪克特也就同意约翰逊搬迁的计划,加上三个当地的董事支持,约翰逊要获得其余董事的支持就比较容易了。  但在董事会通过这项议案前,《亚特兰大宪法报》刊登了这条新闻,在温斯顿塞勒姆卷起了一场大风暴,这都在约翰逊的预料之中。《温斯顿塞勒姆日报》在发表的文章中说,请董事会再慎重考虑一下,想一想建立了这家公司的当地工人以及领导公司走向辉煌的当地人,“公司就像棵大树,只有生长在根植它的土壤里才能发展壮大,繁荣昌盛”,这条新闻的头版编辑说。  一夜之间约翰逊成了众矢之的。前一个人在马背上把雷诺兹安在了温斯顿塞勒姆,而另一人又要用湾流飞机把这一切运走。霍伯特·约翰逊是工厂的工人,也是一个大股东,气急败坏的冲进约翰逊的办公室要讨个说法。一个80多岁的老人劝了半天才把他劝走,回家之后又写了封信,信中充满了义愤填膺之气,“公司的地基是我们打的,”他写道,“而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那时你还正在吃奶呢。”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3)
在温斯顿塞勒姆举行的一次针对旋转俱乐部的会议上,约翰逊一直为自己辩解,但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根本不听,约翰逊由一群保镖围着走出了货运电梯,有个词他依然还记得,那就是“农夫”。在接受《亚特兰大宪法报》采访时,他就是用这个词去描绘温斯顿塞勒姆人的。整个小镇的墙上都贴满了标语,其中一张就是“去死吧,农夫”。另一张画了张漫画,在RJR字母旁边大姆指朝上,在纳贝斯克旁边大姆指朝下。  关于约翰逊一家的一些新的流言又传开了。谣言说罗斯被当地的流氓打了一顿,“纸托蛋糕”和那个高尔夫球员私奔了,又有人谣传说她和网球球员私奔了。约翰逊想为卷入这场混乱的妻子做点什么。约翰逊妻子的朋友德韦恩·安德烈五斯是佛罗里达巴里大学的信托人,约翰逊从RJR纳贝斯克基金中提出一大笔资金捐赠巴里大学盖了一幢新体育馆,作为回报巴里大学授与约翰逊一个荣誉博士头衔。约翰逊坚持也要给他妻子授予一个,巴里大学同意了。现在有些批判者称劳里为“纸托蛋糕博士”。  那些不同意迁往亚特兰大的工人要被解雇,已有数百个工人丢了饭碗。从来没有担心过会失去这份工作的那些“资深”的雷诺兹职员,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在他们的桌子上发现一张粉红纸条。有时,所有的部门都会被叫去开会,这种紧张的感觉无法忍受。“要让我死,那就快点”,税务部的一个员工忍受不了,大声叫嚷道,“不要让我整天一颗心都悬在那里。”原来雷诺兹的工作道德规范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前一天晚上还加班到半夜,第二天下午这个人就被解雇了。  影印机没日没夜地工作,印刷出许多地下卡通画。其中一种卡通画上画着约翰逊在微型的帝国大厦里不停地往上爬。另一幅卡通画里,他被描绘成一个迷路的孩子,题目写着:“当你醒来的时候,快乐就在你身边,看罗斯卡通画,开心伴您每一天。”最让人恶心的一幅是:画面上有一只老鼠,称之为F. 罗斯·约翰逊,正使足全力背起另一只老鼠,这只老鼠身上挂着RJR烟草公司的条幅,他好像被老鼠夹给夹住了,老鼠夹上写着RJR烟草公司,诱饵是一块“奥利奥”饼干,一群老鼠从董事会的房间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观看,“嗨,罗斯,”一只老鼠问道,“F是什么意思?”  约翰逊,白手起家,觉得人心真是太不可捉摸了。“主啊,”他说,“埃克森使纽约失去了上百万个工作岗位,没有人眨一下眼睛,我从温斯顿塞勒姆迁走了几百个工作,我却成了那里的罪人。”  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约翰逊是这样一个人,他认为助手不是一个工作岗位而只是任务,完成帮助他的任务。他会突然间觉得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已经开始走向衰退。他想为什么温斯顿塞勒姆人没有发现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世界在改变,你必须跟着变,否则别人就会超过你,“罗斯,沉溺于运动的动力学理论中。”O. C. 亚当斯说。他是康涅狄格州的心理学家,约翰逊咨询过关于人事方面的问题,“约翰逊总看不到他的决定对其他人的影响。”  与温斯顿塞勒姆镇长的会面和北卡罗来纳州政府官员的谈话对约翰逊的想法丝豪没有起任何作用。在迁移总部没有正式宣布前,约翰逊和劳里已经在亚特兰大选了一套100万美元的房子,打算当他们的新家。斯迪克特对这项议案改变了主意时,约翰逊真正的大麻烦也来了。在温斯顿塞勒姆几乎没有人知道约翰逊是怎么玩手腕,赶走威尔逊,当上公司老总的,但大多数人都认为斯迪克特肯定参与了这件事,当总部要搬到亚特兰大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时,斯迪克特突然被叫去回答一些问题:诸如约翰逊是如何当选为公司CEO等问题。在强大的压力下,斯迪克特同艾伯特·巴特勒一起走进了约翰逊的办公室,尽力劝阻约翰逊迁总部。  约翰逊还是坚持了他的决定,但这件事情使他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审视斯迪克特的能量,特别是在董事会成员中的影响力。他亲眼目睹了斯迪克特和他的联盟是如何对付威尔逊的。约翰逊不想和威尔逊有相同的下场。不,约翰逊自言自语道,必须要和斯迪克特建立同盟。约翰逊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将任命斯迪克特为RJR纳贝斯克公司的主席。虽然这是一个空职位,实权还是掌握在CEO—约翰逊手里,但这个位子肯定会让斯迪克特高兴。  “不要这样做,他是惟一会给你制造麻烦的人。”埃德·霍里希根说。  “不要这样做,你不需要他这样的人。”查利·休格尔说。  “你在骗我,”威尔逊说,当约翰逊让斯迪克特替代了他的位子时,“这是你的公司,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这是个骗局,你会后悔的。”几个星期后,斯迪克特当上了主席,威尔逊说得对:约翰逊开始后悔了。  1987年1月中旬,当公司总部迁移到亚特兰大的决定正式公布时,约翰逊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只搬公司的总部,给数百万的职工在亚特兰大提供工作。有一些职工调到了烟草公司,还有12 000名在RJR烟草公司的人保留原职不动。在温斯顿塞勒姆,仅有几百个人失去工作。为了抚慰温斯顿塞勒姆人的痛苦,约翰逊最后的一个举动就是把水晶宫捐赠给韦克福里斯特高尔夫球队。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4)
亚特兰大的商人们,兴奋得欢呼雀跃,热烈欢迎500强公司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是这个城市如果认为它迎来了一个热心的大慈善家,并急于落地生根,开展慈善事业的话,它不久就会发现罗斯·约翰逊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在郊区的购物中心有一座八层高的玻璃镶砌的塔形建筑,约翰逊收购了这幢建筑,并把它称为“风雨街廊”。约翰逊在第一次公开演讲时,他建议不要把在总部工作的员工当成是慈善家,“我告诉他们,我不可能每一个组织都资助。”约翰逊后来对记者说,“假如他们吓得尿湿了裤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是亚特兰大人所希望看到的态度,“不要担心,温斯顿塞勒姆人,”第二天《亚特兰大宪法报》的头条说,“RJR移到这里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迁到亚特兰大后的几个星期,约翰逊又做了件让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同党震惊不已的事。在证券分析会上,他提到他正考虑把雷诺兹烟草公司,改为有限合伙制。温斯顿塞勒姆的股东们惊慌失措,什么是有限合伙制,这对他们的宝贝股票有什么影响吗?在公司里,人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没有人知道这项制度是否已经确定下来,还只是约翰逊不可捉摸的脑子中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这个宣布,实际上标志着约翰逊的公司重心的变化。20世纪80年代,收购之风袭卷了美国的公司。华尔街投资银行家们对雷诺兹巨大的现金流垂涎已久,他们做梦都想把这笔现金用于收购。但他们并没有接触到威尔逊,威尔逊遇到金融问题,只相信稳重的,保守的狄龙·里德的意见。美林的银行家们建议威尔逊考虑杠杆收购,而威尔逊的财务主管,格温·吉莱斯皮则把他们全轰走了。  但约翰逊是另一类人,华尔街可以和他谈生意,谈大买卖,谈国外的买卖。约翰逊经营的公司经常处于变动之中,买进、卖出,然后进行改造。公司的门一直为那些来与他探讨的人敞开着,不管来访者是泰利·威尔逊,还是鲍勃·谢伯利或是满脑子点子的华尔街人,他都欢迎。总部迁到亚特兰大后大批投资银行家们都涌到了南方,就像佐治亚洲炎热的晚上,6月臭虫扑向灯光一样。霍里希根觉得华尔街来访者的来访像“一大群推销员拜访老板,因为罗斯是来者不拒。”  有时还不止这些,平均每一天给约翰逊留的电话信息,就有四十多个,而一半以上都来自投资银行家。约翰逊在制定计划时,经常很草率,现在朋友们开玩笑说,约翰逊和那些银行家们组成了一个“金点子”俱乐部。约翰逊喜欢和这些银行家在一起侃大山,他把他们的想法当成给他最好的建议:“为什么不养只狗,让它给你叫呢?”他会这样问。  有限合伙制的想法出自激进的华尔街交易撮合人杰弗里·贝克,他是约翰逊忠实的追随者,他为Drexel公司工作,这是一家投资公司,投资公司的老板迈克尔·麦肯单枪匹马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改造了收购业务,在华尔街人们叫贝克为“疯狗”,虽然他打着蝴蝶领结,戴着眼镜,贝克却更像个小丑。  说到真正的性格,贝克称自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一个摇滚乐手,一个幕后操纵者,华尔街最杰出的七大商人之一。他能说出其余六个人,虽然有点傲慢无礼但也还是实话,“摇滚乐!”对于好新闻他会这么叫“摇滚乐”,在参加一个紧张的会议前他又会这么开玩笑。在电影《华尔街》中贝克担任信息顾问,并参加演出了一场轻喜剧,在这场喜剧里演一个投资银行家,对于不愉快的收购他愤怒地发表了即兴演讲。  其他银行家都专长于分析和斗争策略,而贝克却以他的演讲和演技闻名华尔街。当他碰到一笔大买卖—杠杆收购芝加哥Esmark食品公司时,另一个投标者出的标比贝克高,贝克就去恳求Esmark食品公司的主席唐纳德·凯利,并为此支付给他一笔费用。  “他应该为我做点事情,他应该有所表示”,贝克直挺挺地躺在Esmark食品公司办公室的地板上,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凯利打算给贝克一点小费,但他想先和贝克开个玩笑,他故意装作丝豪不理会他,“他要疯了,”凯利对助手说,“这可有戏看了。”贝克被叫进了凯利的办公室并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公司不想给他一分钱,“我的天啊,你不能这样对我。”疯狗边说边打开凯利办公室的窗户,“只能这样了,我要从这窗户跳下去!我要自杀。”凯利忍不住大笑,求着说:“不要跳!”为了他所做的贡献及他演的闹剧,贝克得到了750万美元的小费。  贝克也以其热烈的方式来讨好约翰逊。在他们首次会面不久,约翰逊一家要去法国南部度假,贝克知道后,给这对夫妇送了一瓶香槟和一束鲜花,“祝您们玩的开心。”卡片上的署名为“疯狗”,约翰逊立马喜欢上了贝克的这种祝福方式。他们第二次会面时,约翰逊带来了一盒奶油小狗饼干,拿贝克的绰号开了个玩笑。接着,和20世纪美国最大的工业公司的老总讨论重组计划时,疯狗连盒子都吃掉了。  1986年后半年,贝克一直在为雷诺兹烟草改成有限合伙制做宣传,约翰逊很久以来一直担心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价格会因为公司进行烟草生意受到不公正的处罚。他相信投资者不是为了处于衰落中的烟草叶而来投资的。贝克的有限合伙制的想法代号Alpha项目,它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普通股份的持有者得到的现金分红都很少,但如果用合伙单元去代替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大量的雷诺兹的现金流就会直接流到合伙人手里,从而使合伙人手里拥有大量可支配的现金,也避免了对普通股所征收的公司税。贝克希望RJR纳贝斯克公司余下的普通股都转换成高收益的合伙单元,使每个人都变得很富有。约翰逊觉得这想法也不是很复杂,但要等贝克一切都考虑成熟之后再进行。贝克也知道他的这种想###给他带来很多生意。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5)
约翰逊是个只会拿主意而不注重细节的人,像贝克这样的好主意有很多,他都把它们交给一群不太专业的顾问,他喜欢称之为雷诺兹财务研发部。约翰逊派他的好朋友安迪·塞奇 去管理这群人,这些主意良莠不齐,这个部门的任务就是分出好坏,然后提出财务方面的好点子。  塞奇的父亲是华尔街的股票专家。威尔逊在位的时候,塞奇就是约翰逊操纵的董事会成员之一。读高中时被圣保罗精英预备学校开除后,他接着在商业学校就读。塞奇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会开飞机,也是个钢琴大师,还是雷曼兄弟公司的老总。刚开始塞奇只是雷曼兄弟公司的一个经营合伙人,但后来当上了总裁。在华尔街,他也算叱咤风云好多年,现在已经60岁了。有人说他是博物馆里的一件古董,穿着皱巴巴的老式西装,像个注意力已经集中不起来的老教授。  与投机相比,塞奇更喜欢经营,这在华尔街的商人里是很少见的。前几年他忙于重组国际哈斯特,这是阿拉斯加的一家管道公司。塞奇作为美国发动机执行委员会的主席,在他的帮助下,国际哈斯特公司度过了危机。塞奇也是个爱四处跑的人,往返于纽约和棕榈滩之间。棕榈滩的房子是几年前他从约翰逊手里买下的。当雷诺兹公司兼并纳贝斯克公司时,塞奇就把目光投向了温斯顿塞勒姆,那时他就打算在这个地方买个房子当办公室,坐在这里看看资产负债表和收入状况。  为了集中精力搞有限合伙制,塞奇雇用了一个在华盛顿工作过多年的顾问,名叫弗兰克·贝尼文托,约翰逊喜欢叫他“弗兰西斯先生”。贝尼文托有段不同寻常的经历,虽然他才39岁,但在雷曼兄弟公司已经呆了四年,在这之前他曾是华盛顿的一名律师,之后他是能源工业的投资商和主管。塞奇是贝尼文托在工作上值得信任的一个伙伴,两个人对他们所谓的“财务计划”讨论了几个小时。约翰逊认为这两人都很优秀,他思考着,几个月后,他们的这个计划浮出水面后,肯定会让华尔街的朋友吃惊不已。  贝尼文托擅长于处理财务上的难题。在塞奇的指导下,他全身心的投入了德雷克塞尔(Drexel)公司的Alpha项目。有限合伙制在石油天然气工业领域获得了一些成功。和约翰逊和塞奇的几次会面中,贝尼文托都会滔滔不绝地讲他是如何绞尽脑汁,想出一些新办法重新修改他们的计划,他让约翰逊想起了一个疯狂的科学家。  但最终这个计划还是胎死腹中,贝尼文托觉得自己很无能。约翰逊一直对政府官僚很机警,“我的天啊,”当这个项目遭到政府否决时,他说,“他们简简单单的一句不行就让我们增加几倍的工作量,现在我们必须要有一大堆人去做这样一份工作,就是把每个股民的税再补回去。当时为了省下每个人一美元的税提出了这个项目,现在不但省不下来,还要每个人再贴200美元。”这件事过去两个月后,只要有人再提起有限合伙制,约翰逊马上宣布他不会再考虑了。  贝克并没有气馁,他马上给约翰逊出了另外一个点子,他问约翰逊,为什么不考虑把公司一分为二,把雷诺兹的股份卖给股东,并且以管理层杠杆收购纳贝斯克公司呢?约翰逊把这想法告诉了塞奇,塞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把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份打包成现金和股票,那么管理层就能够以杠杆收购的价格即60亿美元获得纳贝斯克公司,塞奇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并把它称为Sadim方案。贝尼文托对这个方案也很感兴趣,并把他对这个方案的看法告诉了约翰逊。  约翰逊打了个哈欠,他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新方案,就是让RJR纳贝斯克公司插足传媒业,从而打造公司的第三个支柱产业。他当前关注的焦点是ESPN,一个纯体育有限电视网,RJR纳贝斯克公司已拥有了20%的股份,约翰逊非常想把属于Capital Cities / ABC的ESPN另外80%的股份也买下来。约翰逊派唐·奥尔迈耶估算这家公司的价格,约翰逊第一次从始至终参与了这件事,并提出以亿美元的价格收购Capital Cities公司,但Capital Cities公司断然拒绝了这个价格。  贝尼文托也断然离开了约翰逊。他本想,3月底在棕榈泉召开的董事会上约翰逊会讨论他们提出的杠杆收购方案,但董事会上约翰逊一直在说ESPN,丝毫未提杠杆收购方案,后来约翰逊让贝尼文托从现在起忘记一切关于杠杆收购的事情。  杰夫·贝克是个为了实现目标,坚持不懈的人。在德雷克塞尔公司,约翰逊的一个外号是“追星族之王”,贝克知道是什么使约翰逊成为了这个样子。听说RJR纳贝斯克公司正想插足传媒业,在纽约一流的饭店,贝克安排约翰逊会见了影星迈克尔·道格拉斯。道格拉斯是贝克的朋友,正考虑开办一家制片公司。虽然他俩没有谈出实质性的结果,但约翰逊却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  随着在公司里权力的加强,约翰逊也从呆在温斯顿塞勒姆的那种压抑感中解脱出来了。约翰逊终于可以松口气开始享受灿烂的生活。而RJR纳贝斯克公司就像是块空白的画布,任由约翰逊在上面填涂画画。现在约翰逊的生活中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做运动和享受特权。  在位于风雨街廊楼上的新办公室里,约翰逊就像是个优秀的木偶操纵者。公司和职员就是那些木偶,约翰逊让他们不停地处于变动之中,而有些变动是纯粹的恶作剧。他会突然命令两个部门的人互换办公场所。新泽西纳贝斯克公司的职员开玩笑说约翰逊是个“变动狂”,他让所有事物不停地变动,一眨眼的工夫,属下和上司就变了,原来当属下的成为了上司,当上司的变成了属下,“要是我的老板打电话来,”有个笑话这么说,“首先问他的名字然后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要不然就会弄错。”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6)
约翰逊开个玩笑不要紧,但这不停的变动,却使约翰逊的高级主管们叫苦连天。一个例子就是7月,约翰逊把纳贝斯克公司的一个部门Planters/Life Savers的主管们调到温斯顿塞勒姆工作,他们的老板是霍里希根。这次调动官方的理由是糖果和香烟都是放在货架最前面的商品,就摆在收银员旁边。真正的原因是牵制霍里希根的权力,安抚温斯顿塞勒姆人的痛苦,为雷诺兹的下岗职工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Planters的主席马丁·奥尔沃夫斯基强列反对这次调动,后来他的位置就被霍里希根的一个亲信取代了。还有几十个主管不愿意到温斯顿塞勒姆去,不愿和雷诺兹的没落商人在一起工作,最后纷纷离开了公司。  约翰·格里尼奥斯,纳贝斯克公司总裁,才42岁,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对这个调动,也强烈反对,后被约翰逊解雇了。“约翰,”他说,“不要那么死脑筋,可能这是正确的决定,也有可能是错误的,到底怎么样,我们是走着瞧。”那段时间很多人心情都不太好,从这次调动事件充分暴露了约翰逊性急的本性,这给他以后的职业生涯也带来了很多麻烦。由于约翰逊把水晶宫捐赠给了韦克福里斯特高尔夫球队,所以在温斯顿塞勒姆,新进来的工人就没地方工作了,RJR纳贝斯克公司又不得不在大学后面租了幢房子当厂房。  无论如何,在北卡罗来纳约翰逊依然引人注目。那个夏天,雷诺兹宣布了一个提前退休计划,2800多人提前退休,和往常一样,约翰逊又受到了强烈的谴责。在温斯顿塞勒姆流传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很多人都相信,说约翰逊和杰里·朗打架了。杰里·朗是烟草业的主管,杰里·朗为了维护雷诺兹工人的利益,把约翰逊的嘴唇打烂了。但两人都否认有这事,解释说这个谣言是这样开始传起来的。那天,约翰逊刮胡子时不小心刮破了脸,刚好那天杰里·朗动了个小手术后带着绷带回公司上班,就这样有了这个故事,但在温斯顿塞勒姆的每个人都不相信这个解释。后来,杰里·朗被雷诺兹公司开除后,去竞选乡村委员会,他当选后,一些政治观察家更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  接着,约翰逊回到温斯顿塞勒姆参加雷诺兹公司赞助的高尔夫锦标赛。他坐的直升飞机直接降落到了跑道上,并坐在高尔夫球车上沿球场转了一圈,车身上印着他的名字,“滚回亚特兰大去,你这个杂种。”有人大声冲着约翰逊喊道,甚至和约翰逊打球的人阿诺德·帕尔默他们也不放过,朝他叫道:“你和狗杂种打球,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突然从展览馆又传来了骂声:“滚回亚特兰大去。”  他和温斯顿塞勒姆人闹成今天这个地步和他过分纵容霍里希根分不开。在打倒了一批老对手后,这两个人走得非常近,他们的夫人也是如此。贝蒂·霍里希根是加拿大人,你看她正和劳里·约翰逊在球道上打球。霍里希根开口要的东西,约翰逊都给了。即使霍里希根没开口要的东西,约翰逊也满足了他。如在棕榈滩城外的Loxahatchee乡村俱乐部,约翰逊以公司的名义给霍里希根买了一套豪华的住宅。  同时,约翰逊还满足了霍里希根对大型豪华轿车的迷恋,霍里希根的兴趣远远不止这些。出去旅行时,霍里希根要开白色的轿车,要不是白色的,他会非常生气,并且坚持配个专门的司机。20世纪80年代,在温斯顿塞勒姆已经可以买到大型豪华汽车了,在约翰逊的同意下,霍里希根把雷诺兹车队的车由林肯车全部换为栗色的凯迪拉克,并且司机的制服全部换为栗色,因为栗色是霍里希根最喜欢的颜色。  约翰逊说:“我并不在乎给司机的50 000美元这点钱,我只关心12亿美元烟草的现金流。”由于约翰逊还忙于其他一些事情,所以在烟草经营方面,约翰逊越来越依赖霍里希根,而当时烟草还是RJR纳贝斯克公司最大的利润来源。  一天晚上,霍里希根邀请约翰逊一家吃晚饭,在用餐时,他们谈到了时下非常走红的杠杆收购现象。“天啊,我们是不会搞杠杆收购的,”约翰逊说,“如果搞杠杆收购,所有的人都要受到影响,就看在所有员工的份上,我们就不能做。我们想解雇员工吗?对于这一点我们能忍受吗?”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们拥有全美国最好的工作。”  这点倒不假,RJR主管的生活就像国王一样。最高层的31个主管每年能获得1420万美元的报酬,平均每月有458 000美元,在温斯顿塞勒姆有些主管给擦鞋的小孩一给就是100美元的小费,这在当地都成了神话,约翰逊的两个女仆的薪水也是在公司领的。  新的公司总部在装修上没花太多钱,但里面的摆设却典雅高贵,让人大开眼界。接待室里一块18世纪的中国屏风,价值10万美元。旁边摆着两个淡蓝色的中国花瓶,这个花瓶年代稍微近点,价格万美元。客人们进来后,可以坐在一套桃木的椅子上,这套椅子是法兰西帝国时候的椅子,价值3万美元,和它相搭配的一组壁橱也是同时代的,价值3万美元。壁橱旁边摆着价值2万美元的烟灰缸,客人还会被带着去看鲍勃·卡博内尔,走在骆驼色的波斯地毯上,这个地毯价值5万美元,要是客人运气好的话,他能看到罗斯·约翰逊,能欣赏到蓝白相间的18世纪的中国瓷器,约翰逊办公室到处摆着这些瓷器珍品,这些瓷器值3万美元。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7)
除了能欣赏到这些奇珍异品外,客人们也能在这里买到很多的古董。在RJR有很多来自伦敦、纽约、巴黎的商人到这里购买,这些都是劳里·约翰逊带着装潢师亲自去欧洲各城市买回来的。尽管总部搬到亚特兰大花了5000万美元,但在老的烟草总部大楼和新的华盛顿办公室,正进行数百万美元的装修,“这是我工作过的公司中惟一一家不进行预算的公司。”一个商贩激动地说道。  这里的生活可真甜蜜。每天运糖果的车子都要给公司运两次糖果,每一层楼的接待室都有许多棒棒糖,这些都是法兰西最好的糖果。即便是个低层的管理人员最低的待遇也是拥有一个俱乐部的会员资格和一部公司的车,价值接近28 000美元。最高的待遇,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来的,那就是约翰逊24个俱乐部的会员资格和约翰·马丁的一部价值75 000美元的奔驰车。  虽然办公环境优美舒适,但新总部里等级分明,新总部400名员工中,有1/3是从新泽西调过来的,很多都是标牌公司的老职工,另外1/3是从温斯顿塞勒姆过来的雷诺兹员工,剩下1/3是在亚特兰大新雇的。秘书和后勤人员,雷诺兹的老职工觉得他们干的是最低下的工作,一些人开始称自己为“养蘑菇的农夫”,因为他们在晚上工作,而工作就是拿着铲子不停地铲肥料。  不像在温斯顿塞勒姆庄严的老烟草大楼,也不像对面就是香烟工厂的水晶宫,RJR纳贝斯克公司的新总部在亚特兰大市中心大楼里,四周是购物中心,酒店,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约翰逊的一些老部下,埃德·鲁滨逊,甚至都没来得及卖掉北边的房子,公司的秘书沃德·米勒,也没来得急在亚特兰大安家。  亚特兰大公司总部的停机场就位于查利·布朗飞机场附近,随着RJR纳贝斯克公司飞机数量的增加,约翰逊决定就在那里建个新机棚。雷诺兹有六架飞机,纳贝斯克有两架,一架猎鹰50s,另一架Lear,后来公司又买了两架湾流飞机,约翰逊又预订了两架最豪华的G4s飞机,每架要2100万美元,所以急须建造个机棚,对于这个机棚,约翰逊把一切都交给航空主管琳达·高尔文,并且对机场的预算也没有任何限制。  机场完工后,RJR纳贝斯克公司就有了圆锥机场,比旁边可口可乐公司的机场只略微小一点,在机场附近还盖了幢用玻璃镶嵌的三层高的楼。当游客走进前厅,落入眼帘的是用意大利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以桃木镶嵌的墙和门,价值60万美元的新家具摆放得错落有致。而在前厅里,价值最高的是一些艺术品,价值约合10万美元。中国古代宫服放在一个精美的玻璃盒里,还有一个精致的茶壶,壶身雕刻着龙和凤,在装修华丽的洗手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布艺沙发以供休息。这座楼其他一些特色是:有个葡萄酒冷却机,有个供参观的飞行室,房间里有电视机和录像机,还有一个“航行计划室”,里面配了台电脑,能够记录下公司主管所在的位置和他们将来的飞行计划,所有这一切都能迅速联系。RJR纳贝斯克公司的36个公司飞行员和10架飞机,被大家称之为RJR空军。  飞行人员战战兢兢将计划给了约翰逊。他说过要最好的,但这要花1 200万美元,他说的飞机棚被算出来占地是20 000平方英尺。约翰逊看了图纸,听完报告,给出了他的建议:再增加7000平方英尺。  RJR空军是约翰逊的骄傲,从这些飞机能看出约翰逊对公司职员的亲疏远近。弗兰克·吉福德经常坐公司的飞机回家看星期一晚上的足球赛。吉福德和他的新娘凯斯·李就是坐着RJR纳贝斯克公司的飞机进行他们的蜜月旅行。当鲁恩·阿利奇需要从洛杉矶搭机到旧金山,RJR飞机就从亚特兰大出发去接阿利奇。约翰逊的老朋友,马丁·埃米特,他早已离开了公司,但他每年坐约翰逊的飞机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在职的公司员工都要多得多。  这些飞机的使用也使什么是合理使用公司财产,什么是滥用公司财产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一些人认为约翰逊的那只德国种的牧羊犬的事情就属于后一种,滥用公司财产。这只狗叫洛克,有一年在黛娜海岸,洛克咬伤了一个保镖,这事在约翰逊家激起了一阵恐慌。  洛克会不会被当局关起来,或者被杀掉?后来,对它的惩罚就是要给它一顿痛打。但洛克在挨打之前,已经被偷偷带到了公司的飞机上,秘密离开了棕榈泉,运到了温斯顿塞勒姆,逃脱了法律制裁。而这个艰巨的任务是由一个高级副总裁完成的,洛克在乘客名单中被写上了“G. 牧羊犬”,洛克闯的祸还不止这一次;还有一次咬了约翰逊的一个园丁,公司不得不给园丁支付了一笔保险赔偿金。  “RJR空军”是约翰逊进入上流社会的一张门票。每个周末,公司飞机上都会坐着许多显赫人物,纳贝斯克球队的球员也是公司飞机的常客。约翰逊待他们非常好,为这些人物偶尔的公开露面支付的钱比一般的副总裁还多:梅雷迪思一年50万美元,吉福德万美元(外加纽约的一间办公室和一座公寓),高尔夫球员本·格伦肖40万美元,高尔夫球员福茨·佐伊勒30万美元。最受宠的是杰克·尼克拉斯,他每年有100万美元的收入。  约翰逊利用这些球员吸引大人物带来巨大利益,但是在RJR纳贝斯克公司公私之间的分界线并不清楚。朱迪·迪肯森给劳里·约翰逊上高尔夫课。吉福德从约翰逊的慈善事业中得利。两名纽约巨人队的退役后卫在纳贝斯克队保有办公室。约翰逊每年都向纳贝斯克球队赞助一大笔钱,但有些球员不太好管理。尼克拉斯就是个很难讲话的人,第一他不喜欢和约翰逊的那些大客户打高尔夫球,虽然除约翰逊和霍里希根外,他的收入超过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任何职员,但一个“金色的狗熊”对于一年六七次的比赛很不高兴,在和属下闹了几次矛盾后,只有约翰逊和霍里希根亲自出马才能请得动他。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8)
O. J. 辛普森也是个大问题,辛普森是个橄榄球球星,有时客串一下体育节目主持人,一年他能获得25万美元的报酬,但在纳贝斯克队的各种比赛上,从没见他露过面。还有纽约扬基队的唐·马丁利领取25万美元。约翰逊对这些无所谓,他经常说,“几百万美元一瞬间就花完了。”  RJR纳贝斯克公司有名无实的主席—保罗·斯迪克特对约翰逊的花钱无度感到很震惊。约翰逊在他亚特兰大的新总部里,像个暴发户一样挥霍无度。约翰逊整天忙于参加高尔夫锦标赛和曼哈顿的旅行,根本没时间顾及他的主席—斯迪克特,因此,从没去看望过他。  1987年8月,去波西米亚森林旅游途中,在每个部门主管都在场的情况下,斯迪克特公开批评了约翰逊,他说约翰逊是个“败家子”。斯迪克特还埋怨其他董事以及约翰·麦康伯和弗农·乔丹。或许应该换个老总了,他建议道,麦康伯全神贯注地听着,他刚把塞拉尼斯公司卖给了一家德国公司,因此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虽然嘴里不承认,但他好像对经营RJR很感兴趣。  约翰逊立刻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8月31日,他会见了斯迪克特。“看,保罗,你都70岁了,应该是怡养天年的时候了,”约翰逊说,“我将会做出调整。”约翰逊一直对政治风向比较警觉,他意识到斯迪克特的能量已经不像当年了,他撤销了斯迪克特的主席职位,并告诉航空部如果斯迪克特要用公司飞机的话,必须要经过他本人亲自同意方可。斯迪克特知道这事后,他也很识趣,从没开口用公司的飞机。  和约翰逊的直觉一样,斯迪克特董事会同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反对他。因为董事们发现和在威尔逊手下干活时的待遇相比,现在约翰逊对他们真是照顾得细致入微。NCR的比尔·安德森顶替了斯迪克特的位子成为国际咨询委员会的主席,薪水是8万美元,约翰逊解散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东服务部,并把对股东的服务工作交给了约翰·梅德林的美联银行。朱厄妮塔·克雷普斯获得200万美元,她把这笔钱捐赠给了杜克大学,建立了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基金,后又捐赠了200万美元给杜克商业学校,杜克商业学校就把一座新教学楼叫做“霍里希根会堂”。  约翰逊的原纳贝斯克董事会留下来的董事一个个都干得非常出色。鲍勃·谢伯利签了六年合同,年薪18万美元。安迪·塞奇致力于雷诺兹财务研发部的工作,年薪25万美元。查利·休格尔出人意料地接替了斯迪克特的职位,担任RJR纳贝斯克公司的主席,虽然这是个有名无实的职位,但年薪达到了15万美元,之所以任命他当主席,约翰逊希望查利·休格尔能进一步巩固他和董事会的亲密关系。  同时,董事会的会议次数大大减少,但董事的报酬加至5万美元。威尔逊当权的时候,董事会成员只有因公事才能使用公司的飞机,现在约翰逊允许他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免费使用RJR空军,“有时我觉得我像个管运输的,”在安排好另一位董事的飞行后,约翰逊叹了口气说,“但我知道我为他们服务,他们也会为我服务的。”  曾有一度约翰逊特别想卖掉Heublein公司。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一个英国的集团公司—格兰德大都会公司,给出了12亿美元的价格想购买它。可问题就出在斯图尔特·沃森身上,他是Heublein公司的前主席,现已退休,但现在还是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公司在卖肯德基时,他已经破口大骂,现在要把他原来的公司卖给英国人,他是决不会赞成的。Heublein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杰克·鲍尔斯有个星期在温斯顿塞勒姆开会,约翰逊把他带到奥尔德敦俱乐部,并请他吃晚饭。  “杰克,”约翰逊问道,“你知道斯图尔特·沃森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鲍尔斯想了一会儿,沃森几个月后就要从董事会退下来了,他舍不得放弃手里的权力,“最想要的?”鲍尔斯说,“最想要的是一间办公室和一位秘书。”  “你告诉他,他会有一间办公室和一位秘书的,地点随他选。”约翰逊回答道,这样约翰逊顺利地卖掉了Heublein公司。  现在,约翰逊认为他已经牢牢地控制了董事会,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但霍里希根却认为事情未必是这样的。他看到约翰逊经常对部门主管们以粗俗的语言破口大骂,而这些部门主管们就像被打了个耳光,把头扭到一边。霍里希根希望约翰逊平时不要戴金项链,穿开领口的衬衫。霍里希根也警告过约翰逊,他说:“这可能是天生的爱尔兰人的多疑,但董事会不是你们家开的,罗斯,你要记住,他们都在等着你犯错误。”  很多人都在期盼着约翰逊的下一步举动,因为几乎每一年约翰逊都要提出一些新的行动方案。从雷诺兹纳贝斯克公司的合并,然后迁总部到亚特兰大,到中途流产的有限合伙制,约翰逊的“法拉利汽车”有着全美国最大的发动机—烟草公司12亿美元的现金流,前方的道路宽广明亮,问题是,他不知道他要把车子往哪儿开。  总部迁到亚特兰大后的一年里,约翰逊好好地修整了RJR纳贝斯克公司,卖掉了Heublein公司和一堆小公司,随之卖出去的有王子艾伯特烟斗烟,这是R. J. 先生最早开发的全国性产品,还有雷诺兹其他牌子的烟斗烟,如Carter Hall,Apple, Royal Comfort。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温切斯特香烟也卖掉了。在加拿大马丁·埃米特以最快的速度卖掉了一些实业,价值亿美元。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9)
这么多钱都存在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保险箱,约翰逊仅仅用它偿还银行债务,投资银行家们劝说约翰逊好好用这笔资金,他们怂恿约翰逊买些东西回来,但约翰逊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曾经流传过的一个谣言又传开了,说约翰逊要收购Beatrice,这是芝加哥食品业的巨头。1986年,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罗伯茨公司以杠杆收购方式收购这家公司。事实上约翰逊确实对Beatrice很感兴趣。因为很多业务刚好和德尔·蒙特是相适应的,并且Beatrice的幸运牌中国食品和纳贝斯克的春旺中国食品搭配起来肯定会很好,但是约翰逊的兴趣随时会改变。  约翰逊认识Beatrice的老总唐·凯利。他是一个精明的爱尔兰人,来自芝加哥南部。唐·凯利原来的鲜肉速冻包装公司现已成为一个飞速发展的集团公司,也就是大家熟知的Esmark食品公司。之后他把公司卖给了Beatrice,当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把Beatrice公司改制为私有之后,凯利成为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凯利一帮人扬言公司要收回30亿美元利润震惊了整个金融界。凯利在约翰逊面前,称自己的公司现在很富有,对于这些吹牛,约翰逊的耳朵已经听出茧了。  埃里克·格利切尔,一个投资银行家,摩根斯坦利公司合并部的主管,几个月来一直缠着约翰逊,劝说约翰逊见见凯利和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的另一个老总亨利·克拉维斯。最终约翰逊同意了,当格利切尔约好的那个早上的7点50分来到RJR纳贝斯克公司纽约办事处的办公室时,他发现约翰逊又改变了主意。  “我们不打算做了,埃里克,”约翰逊说,“这种傻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我不想让亨利难堪,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你为什么又做出这种姿态呢?”格利切尔奇怪地问。  约翰逊说这是对凯利的礼貌,“从凯利那里买这些东西的人都是傻子。”他告诉格利切尔,“我不想成为唐·凯利的替罪羊。”  接着艾拉·哈里斯走入了约翰逊的生活,哈里斯是芝加哥投资银行家的资深前辈,他和约翰逊以及凯利都有交情。哈里斯原来是一个从布朗克斯区来的穷孩子,从做股票经纪人起家,在美国商界名气很大。他又矮又胖,喜欢解决一些难题,爱打高尔夫球。数年来,作为在芝加哥的所罗门兄弟公司的一员,在大公司之间扮演了一个“媒人”的角色。由于在竞选所罗门兄弟公司主席一职中败给约翰·古特弗罗因德后,辞职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1987年底加入了华尔街的另一家公司,拉扎德·弗雷尔(Lazard Freres)公司。  现在,夏天马上过去了,哈里斯打电话给约翰逊,建议到约翰逊最喜欢的峡谷俱乐部打高尔夫球,这个俱乐部在长岛。哈里斯说凯利从来没去过那里,他也想去看看。约翰逊同意了,9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的中午十二点一刻,三个人在高尔夫球场碰面了,约翰逊是三个人中打得最好的,凯利也不错,打了个满局。  之后他们坐在俱乐部房子的露台上,边喝酒边聊天,凯利谈到杠杆收购能带来巨大的利润,他举了亨利·克拉维斯的例子,“罗斯,”他说,“作为首席执行官你做得很不错,但你不想赚更多的钱吗?”  约翰逊知道他要说什么,早期他对杠杆收购也有过一点研究,他和弗兰克·贝尼文托一起计算过凯利从Beatrice那儿所赚的利润,结果算出来是4亿美元,但对于RJR纳贝斯克实行杠杆收购的想法,他反应很冷静,“我很满意我的现状,钱对我来说不是个大问题。”  除此之外,约翰逊说,看看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资产,只有62亿美元,Beatrice是最大的杠杆收购公司,这段时间,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份以70美元的低价进行交替。“你应该在股份升到80或90美元时再来和我谈这些。”约翰逊说,“做任何事情都有个前提,有了这个前提我们再提赚钱。”他们做了个简单的计算:每股90美元,RJR纳贝斯克有亿股,算出的结果是惊人的,200亿美元。  “你应该见见亨利”,凯利坚持道,“他很想见你,想见的话,我给你安排。”这激起约翰逊的好奇心。克拉维斯,他的名字几乎是杠杆收购的同义词,在华尔街他是个传奇人物。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自1976年成立以来,控制着二十多个收购来的公司,而收购的资金都是借来的。这不是任何一天你都有机会遇到的传奇人物。  十天后约翰逊来到了克拉维斯花园大街的公寓里,凯利早已经到了,约翰逊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豪华的地方,他在墙壁上看到了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和莫奈的作品。天啊!约翰逊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可真是富得流油。他们在餐厅吃的饭,四周挂满了萨金特6世纪伦敦德里候爵的人物肖像画。  克拉维斯个子很小,但看上去很结实,一头银色的头发,才43岁,席间,他一直在说杠杆收购的好处,谈怎么样用借款加强公司的运作,以及主管们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赚回数百万,“假如你感兴趣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合作,”克拉维斯说,“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派些人过去。”  “那谁来做这些事呢?”约翰逊问,“怎么运作呢?”  “问唐。”克拉维斯说,他指了指凯利。  克拉维斯这一指打开了凯利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地谈了起来,说他在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干得是多么顺心等等。约翰逊有点怀疑,虽然他没说出来,“我可不能落入这个陷阱。”约翰逊想,约翰逊可没兴趣为别人卖命。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三章(10)
当谈话进入一些细节问题时,约翰逊把话题岔开了,剩下的时间都在谈论即将上任的总理。克拉维斯很礼貌地听着,但显然他的脑子中正在想别的事情,这顿晚餐终于要结束了,在讨论了90分钟后,约翰逊站起要离开了,他觉得克拉维斯是个聪明、稳健的年轻人,但他也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做生意。  星期一的早上,约翰逊和贝尼文托及塞奇坐在一起从另一个角度讨论杠杆收购的可能性。贝尼文托拿出Sadim方案的那本册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把那些数字再一次输进了电脑。杠杆收购(LBO)的基本理论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并且他们三个人都比较熟悉,像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就是采用LBO方式操作的。公司管理层运用银行贷款以及公开销售有价证券得来的资金去收购公司,通常,通过卖掉公司一些业务以现金偿还公司的债务。  坐在约翰逊的办公室里,贝尼文托和约翰逊讲了认购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可行方案。根据90美元一股的收购价,贝尼文托估算了一下接下去五年中公司的现金流总量,然后和购买公司所需的债务相比较。要使这个收购可操作的话,他提醒说,他们要卖掉除雷诺兹烟草公司之外的一切东西。  约翰逊看了一下贝尼文托的方案,特别注意了一下上面的偿债能力比率,这个比率太低了。杠杆收购之后的公司为了用现金偿还高额债务,必须节约一切开支,保留一切现金,但约翰逊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让他放弃一切欲望,一切特权节约开支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欢这个LBO,”他说,“没有钱的生活真让人受不了。”  个人财富的诱惑很强烈,约翰逊不想放下舒服安逸的生活,“我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他说,“我白手起家,我赚的钱比我梦想的多得多,退休之后,我的月薪也有70万美元,谁都不想受罪。”塞奇也赞同约翰逊的想法。  约翰逊又对贝尼文托说:“弗兰克,忘掉这个讨厌的杠杆收购,从现在起,还是好好做我们自己的生意吧。”  在接下去90分钟的会议里三人讨论了其他一些点子,如卖掉ESPN,然后收购一个英国糖果公司,当他们站起来要离开时,约翰逊走到窗户边,朝曼哈顿市中心南面观望,在远处根本看不见华尔街。现在,约翰逊终于放下了这个计划,“你们知道,”他说,目光凝视着远方,“我希望五年后,我们三个人还会在这里对公司的发展出谋划策。”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1)
不论好的,差的,或者平庸的,你要一直思考,一直去做,一直延伸到你自己。不这样去做,一切都会变得令人厌烦。你要创造令你激动的事情。  —罗斯·约翰逊  1987年10月19日,股票市场崩盘了。约翰逊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恐慌中,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一星期前交易价在65美元左右。19日中午,已经跌到了40美元,受崩盘的影响,几个星期以来,股市一直低迷。  约翰逊的事业道路上变得不再那么平坦,前方荆棘丛生。12月,公司的利润增长了25个百分点,但华尔街的股民并没有看到这一点。即使那年冬天,食品类的股票已经在上涨,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还是无人问津,无论约翰逊怎么努力,购买者都把他的股票等同于烟草股,即使这样60%的销售额还是来自纳贝斯克食品公司和德尔·蒙特食品公司。  在亚特兰大,约翰逊焦虑不安,和很多首席执行官一样,约翰逊也认为股票价格的变动是个预警牌。他看到其他食品股正疯狂的上涨,约翰逊心里真不是滋味,要是食品市场真这么红火的话,约翰逊也想进去玩一把,他开始考虑和其他食品公司联合经营的可能性。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Pillsbury公司,收购这家公司,显然不合约翰逊的个性,因为他一直是个卖家,还从没当过买家,他想到了一个可以使两家公司共担风险的办法,那就是把Pillsbury公司和纳贝斯克公司合并,以合并后的股票卖给公众,这样RJR纳贝斯克公司里余下的食品产品的问题就解决了。  约翰逊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塞奇和贝尼文托,对这个想法他们一点也不感兴趣,Pillsbury公司是个烂摊子,他们说,即使它的核心产业也穷困潦倒,日末途穷。“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公司呢,和这种食品公司联合没多大意义。”贝尼文托对约翰逊说道。塞奇打了一份备忘录给约翰逊,贝尼文托先看了一遍,突然一个灵感在他脑海中闪现,通用汽车就碰到过相似的问题,他们采用的办法就是把总公司的股票和休斯飞机和电子数字系统部门的股票分开销售。约翰逊担心烟草会影响食品股票的价格,那么为何不把这两只股票分开交易呢?假如通用汽车能把休斯列为H股,为什么RJR的食品股就不能列为F股呢?他们在备忘录的末尾加上了这些内容。约翰逊看后耸了耸肩膀,示意贝尼文托接着研究这个二元股票计划,这是另外一个解救公司的办法。  不只约翰逊一个人注意到RJR纳贝斯克公司股票价格一路走低。1月,专栏论者丹·多尔夫曼说RJR纳贝斯克公司将成为收购对象,约翰逊对此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但他的助手们,包括埃德·鲁滨逊都非常担心公司现在的状况。2月,董事会议谈崩了,保罗·斯迪克特找到约翰逊,自从六个月前他下台后,两人还没有交谈过,“罗斯,这个周末你要去佛罗里达吗?”  “是的,”约翰逊回答,“我要去那里处理我父亲的一些税款问题。”  “你有空吗?”  “我真的没空,”约翰逊说,他不想接受斯迪克特的任何邀请,“我的时间已安排得满满的了。”  “有个很重要的股东,你应该见见,”斯迪克特说,“他有些想法想和你说说,他马上要到失乐园去了,他的名字叫斯潘格勒。”约翰逊勉强同意在下个星期六会见斯迪克特和他的朋友斯潘格勒。  小克莱米·狄克逊·斯潘格勒是北卡罗来纳大学的校长。1986年在他成为校长之前,斯潘格勒在北卡罗来纳商业圈中已小有名气:夏洛特的斯潘格勒建筑公司的总裁,北卡罗来纳银行主席,1982年该银行被强大的NCNB集团收购,他成了富翁,而他的家庭也因此成为了RJR纳贝斯克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  约翰逊把总部迁出温斯顿塞勒姆,斯潘格勒知道后深感气愤,他给哈佛商业学校的老同学理查德H. 杰纳瑞特打了个电话,他是人寿保险公司的老总,这个保险公司是美国国内最大的保险公司。迪克·杰纳瑞特是北卡罗来纳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和斯潘格勒一家人的关系也很好。斯潘格勒希望,人寿保险公司,这个国内最强大的机构投资者,能够出来支持股东的投票,避免RJR纳贝斯克公司把总部迁到亚特兰大。  “我相信你能获得足够的选票阻止这件事的发展。”斯潘格勒说。  坦白说,杰纳瑞特回答:“恐怕不行。”  打完电话后,杰纳瑞特就把这事给忘了,然而,几个月后斯潘格勒又打电话给他:“迪克,”斯潘格勒说,“组建个小组,杠杆收购雷诺兹,你认为怎么样,我想可以试试。”斯潘格勒说他打算去找保罗·斯迪克特,也希望美国运通的吉姆·鲁滨逊对此也感兴趣。对于这个提议,杰纳瑞特思考了几天,而考虑的结果是对这样一个大型的保险公司来说,一方面公司每年花数百万支付癌症患者的保险金,另一方面又投资烟草制造商,这样做不太得体。“没办法,我只能放弃了。”他告诉斯潘格勒。  当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陷入低迷时,斯潘格勒焦虑不安,他把自己的损失都归罪于约翰逊。他通过一个老朋友找到斯迪克特,这个朋友就是美联银行的约翰·梅德林。“要是我能筹集资金控制公司的话,你能帮我把公司变为原来的样子吗?”斯潘格勒问。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2)
斯迪克特委婉地说:“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但当斯潘格勒邀请斯迪克特去纽约召开解释说明会时,他同意了。结果很多花旗银行的主管来参加了这个会议,斯潘格勒竟然使这家大银行对贷款杠杆收购RJR纳贝斯克公司产生了兴趣。  斯迪克特很震惊,杠杆收购也不是不可行的。要是斯潘格勒这群人想收购RJR纳贝斯克公司,他们必须要问过约翰逊,“你能安排我见见约翰逊吗?”斯潘格勒问道。  因此在2月下旬星期六的早上,约翰逊在纳贝斯克球队的办公室见到了他们。约翰逊想尽快结束这次会面,当斯迪克特介绍斯潘格勒时,约翰逊第一感觉就是他和斯迪克特是一对很好的搭档。迪克·斯潘格勒的后脑勺头发稀疏,戴个黑框眼镜,一看都知道他已五十开外。  “我真不想参与这件事,”斯迪克特说,“迪克找到我,他有些想法,我觉得他应该跟你说说。”  RJR纳贝斯克公司是家大公司,斯潘格勒说,前景看好,虽然现在处于低迷状态。  斯潘格勒又聊起他是多么愚蠢,股价在70美元时他没卖掉,现在已经跌到50美元了,他家里人都在责怪他。  “我也不知道股票价格什么时候能回到70美元,”约翰逊说,“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经营公司。”  斯潘格勒继续说出了他的想法:采取杠杆收购,大约70美元一股,他和斯迪克特已经和花旗银行的人碰过面了,银行方面很感兴趣。  这让约翰逊太吃惊了,他想,他和斯迪克特都干了些什么呀?  “现在我只是个顾问。”斯迪克特插了进来。  约翰逊看着斯迪克特,心里想:你是个杀手,老不死的东西,但约翰逊并没有说出来,要说的话这两个人会无地自容的,所以他笑了笑说,“70美元可以,保罗。”当然,这是违心的话。  约翰逊是个关键,斯潘格勒继续说,他将拥有公司15%的股权,其他几个经理合起来拥有10%。“罗斯,我认识很多富人,”斯潘格勒说,“你将成为亿万富翁。”  约翰逊对于这次会面,感到震惊:斯迪克特要干什么?他可能是个大傻瓜,约翰逊自言自语道,但作为前任主席,斯迪克特是个很危险的大傻瓜,他的出面使斯潘格勒疯狂的计划变得可行。斯迪克特难道不知道花旗银行的主席约翰·里德是菲利普·莫里斯的一个董事吗?要是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么竞争对手的手里无疑就像拿了颗炸弹。  约翰逊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公寓并打了一连串电话,“天啊,”他告诉安迪·塞奇,安迪·塞奇在杰克逊谷地,“我真是太大意了,斯潘格勒想收购公司。”他打电话给吉姆·鲁滨逊,鲁滨逊告诉约翰逊说,“我知道斯潘格勒很富有,并且他和迪克·杰纳瑞特的关系很近”。约翰逊突然警觉起来,他知道人寿保险的能量,“召集执行委员会成员开会,”那天晚些时候约翰逊和哈罗德·亨德森说。星期一在棕榈泉,约翰逊要参加国际咨询委员会召开的会议,“我回来后一定要找他们谈谈。”约翰逊说。  会议到星期二才开完,约翰逊和董事们同意先和花旗银行谈谈,看斯潘格勒到底已经进展到哪一步。约翰逊给约翰·里德打了电话,并安排好了会面,里德证实事情已经都知道了,并暗示银行将采取下一步行动,“银行方面已准备好了,随时提供服务。”他告诉约翰逊说。  接下去的这个星期,斯潘格勒在北卡罗来纳被接待,和约翰逊一起飞到纽约,在飞机上,斯潘格勒带出了数份用电脑打印的财务计划给约翰逊看,计划上写着公司将保持原封不动,采取削减资金支出,省下一部分现金用于还款,约翰逊丝毫未被打动。“真是浪费时间。”他想。  对于约翰逊来说,和花旗银行的会面让他吃了颗定心丸,银行想以每股65美元进行杠杆收购,约翰逊获得了10%的利润,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还没有花精力在上面,约翰逊公开地对这个生意表现出很冷淡,在回来的路上,斯潘格勒深感歉意,事情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回到亚特兰大后,约翰逊给花旗银行和斯潘格勒写了一封感谢信,并和亨德森讨论怎么处置斯迪克特,决不能让他干涉RJR纳贝斯克公司。第二天,亨德森飞到温斯顿塞勒姆,并责备了斯迪克特上起骚乱的行为,在5月份斯迪克特正式退休之前,还要召开两次股东会议,斯迪克特两次都不允许参加。  在结束了斯潘格勒的事情后,约翰逊想尽办法提高股票价格,在3月份召开的董事会上,他给董事们两个选择,一是收购Hunt Wesson公司,这能进一步加强公司对食品业的倾斜力度,或者回购更多的股票。董事们没有人像约翰逊那样关心股票价格,都选择了后者,回购股票。  约翰逊在艾拉·哈里斯的公司拉扎德·弗雷尔的监管下办理了回购业务,3月下旬,RJR纳贝斯克公司宣布公司将购买2000万股股票,每股价格在52~58美元之间,一个月后,公司收购将近2100万股股票,每股价格为美元。RJR纳贝斯克公司打算以每股52美元进行交易,没想到股票突然跌至45美元,约翰逊花了11亿美元购买股票,没想到股价比以前更低了。  到1988年春天,华尔街还没有从10月股票市场暴跌中恢复过来。个人投资者都仓惶出逃。交易量大跌,需求疲软。许多公司失去了发行新股的兴趣。其他商业也不景气,华尔街转向了惟一能保证收入的源泉—收购。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3)
合并和收购,简称并购,是华尔街的生存之道,输、赢或平局,都可以大量带来费用:咨询费、剥离费、借贷费。所以这些都促进了整个20世纪80年代华尔街的蓬勃发展,收购费用反过来又促进了证券业的兴旺发达。  股票暴跌后的三个月,市场出奇的平静。1月,空前的收购活动开始了,随之国内外公司都大量购进低价股票,十多个大型的收购竞争正在进行着,其中规模最大的是60亿美元的对保罗·斯迪克特的一家老公司—位于辛辛那提市的联邦百货商店控制权的竞争。1988年上半年所发生的收购比1985年全年还要多得多,华尔街陷入了收购热潮,而RJR办公室很快成为了交易商的射击场。  那年春天,收购浪潮中的弄潮儿是希尔森—莱曼的并购部—金融巨头美国运通公司的一个经纪人业务部门。这个部门发展非常迅速,那年冬天收购了E. F. 赫顿公司之后,希尔森—莱曼已经摆开了架式开始挑战华尔街著名的经纪商美林。希尔森的并购部由一群老谋深算的经纪人组成,多年来他们一直默默无闻地为他人作嫁衣,而现在经过一系列成功的并购他们急于在华尔街扬名立万。  史蒂夫·沃特斯热衷于组织。他是越南战争中直升机飞行员,现在还保持着军人的气质,他把希尔森—莱曼的并购部当成海军,他的缺点是有点呆板,但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难堪。他和他妻子在康涅狄格州的长老教会教堂,教星期天学校课程,要不是他是个杰出的收购策略家,沃特斯为人随和、率直、真诚会使他成为约翰逊的得力助手,从标牌公司的时候约翰逊已经认识他了。  J. 托米森·希尔三世,毕业于哈佛商学院,梳着一个英国将军的发型,穿着讲究,一个竞争对手称他为“华尔街上穿着最讲究的人”。希尔总是穿着黑色的保罗·斯图尔特西装,神采奕奕,像个英勇的武士。  希尔很有魅力,引人注目,但决不是那种能言善道的人。有时他说的话都好像精心从字典里挑出来的。在希尔森—莱曼公司,他不是很有人缘,“你要能找出一个喜欢这家伙的人,你肯定非常了不起。”不只一个同事这么说,一个长期和他在一起工作的人这样描述他,“一个极端异端者,你简直不能相信他对任何事情都很热心,他像是丛林中的开拓者。”对同事来说,沃特斯和希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那年春天,希尔的并购策略在华尔街大受欢迎,在他的指挥下,他帮助有希尔森—莱曼公司支持的联邦公司成功地击退了敌意收购,随着希尔名气增强,那年下半年他成为了《今日美国》的封面人物,而沃特斯则为了使他的那群人获得更多的奖金,卷入了一场公司内部的斗争中。在希尔森—莱曼公司的高级经理会议上,沃特斯旁侧敲击地抨击奖励制度,暗示大家应该聪明一点,要是工资不高,大家应该联合起来,离开公司。他的演讲激怒了希尔森—莱曼公司的很多人,最重要的是激怒了他们的主席彼得A. 科恩,他认为沃特斯在煽动公司内的混乱,当沃特斯递交辞职信时,他的辞职要求很快同意了。  当知道希尔向希尔森的高级主管担保,他能管理好这个部门时,沃特斯一点也不惊奇,离开前最后一天,他在希尔森公司收拾东西。希尔走了进来,伸出手向他道别。沃特斯没有伸手,让希尔的手就悬在半空中。“我不会像你对付我一样对付其他人。”沃特斯说,那年春天,沃特斯离开了希尔森公司,华尔街很多人都怀疑是汤姆·希尔从中作梗,才使沃特斯最终离开公司。  沃特斯离开后,希尔迅速开始行动。希尔森公司一些最好的客户,都是沃特斯引来的。现在希尔的工作就是确保所有的客户随着沃特斯的离开而不被他带走,在客户名单中,最重要的客户就是RJR纳贝斯克公司,罗斯·约翰逊是并购部五个最有钱的关系人之一,希尔预感到做交易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拿出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傻子也能发现烟草公司是在亏本经营,这可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想,一些事情要发生了,希尔给安迪·塞奇打电话,并安排好一次介绍会。  离开希尔森公司的同时,沃特斯找来了几位客户,共同探讨他以后的出路,这些客户中有约翰逊。在他找工作期间,约翰逊为他提供了办公的地方,另一个沃特斯找工作的客户是亨利·克拉维斯,那年春天的一天,沃特斯找克拉维斯谈话时发现克拉维斯情绪很好,“今天早上,我刚交了个新朋友。”克拉维斯说。希尔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沃特斯知道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并不好。  沃特斯最后接受了老朋友埃里克·格利切尔的邀请,加入了摩根斯坦利。在他找到新工作的第二天,沃特斯坐在格利切尔的办公室和格利切尔讨论哪些客户他们能从希尔森公司挖走,约翰逊排在首位。  “听着,两到三年他都有些大动作,”沃特斯说,“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我能感受到一些大事情将要发生。”经过格利切尔的批准,沃特斯组建了一支投资银行家队伍,这支队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约翰逊出点子。  春天结束的时候,罗斯·约翰逊将要做笔大买卖的事情传遍了华尔街的大街小巷,杰夫·贝克知道这一点,他继续劝服约翰逊杠杆收购公司。艾拉·哈里斯知道这一点,希尔和沃特斯也都知道,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抓住“教皇”的手臂。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4)
虽然身边一大堆银行家围绕左右,但约翰逊仍为股票价格忧心忡忡,它就像个伤疤,一抓就疼,大多数首席执行官们并没有为此担忧,很多公司也照样运营着,虽然股价很低,几乎没有人认为华尔街的股价就静止不动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也没有担心,利润在上升,销售也在上涨,但约翰逊就是放心不下。  几个月后,当朋友问他为什么采取这些措施时,约翰逊就会说起股票指数和资本结构,关于提高股价的几个步骤,约翰逊几乎能倒背如流。  为了推动股市价格的上涨,约翰逊手里已经有了几十套方案,贝尼文托借鉴通用汽车制定了二元股票方案,在5月31日的会议上,被约翰逊否决掉了。贝尼文托觉得他的方案完美无缺,但约翰逊觉得它只是个复杂的文字游戏,“天啊!”他大声叫道,“这太复杂了。”  约翰逊坚持要和Pillsbury搞联合经营,他要求迪恩·波斯瓦的计划部去做详尽的公司评估工作,并让贝克设计出几种可行的方案。他带着吉姆·韦尔奇一起去拜访Pillsbury的首席执行官比尔·斯普尔,斯普尔对这个主意也很感兴趣,但他要求停止各种协议保证约翰逊不能控制公司。  当Pillsbury的谈判失败后,约翰逊让艾拉·哈里斯去接触Quaker Oats,或许,他想可以把两家公司的食品杂货业合并起来经营,但Quaker的首席官比尔·史密斯伯格是一个强烈的禁烟主义者,他根本不想和RJR纳贝斯克公司有任何往来,史蒂夫·沃特斯想尽办法劝说约翰逊收购芝加哥食品业的巨头卡夫公司,约翰逊说卡夫公司规模太大,价格又贵,而且它的牌子和纳贝斯克不太适应,所以这个主意也没被采用,汤姆·希尔给约翰逊提供了好几个收购对象,约翰逊很高兴,但看了之后发现这些公司价格都太贵了。  当然还有其他办法推动股票价格。约翰逊对无烟雪茄期望很高。总理牌雪茄秋天将会投入市场。9月份,在纽约君悦酒店,公司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总理牌雪茄首次露面,而在一个星期前,公司正在开发一种新型的革新性香烟的消息传到了股票市场,股票交易量上涨了三个百分点。总理牌雪茄对于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东来说,一定能带来物质利益的好消息。在新闻发布会上,一个叫迪克·坎普的雷诺兹主管用图表和箭头说明了总理牌雪茄的特点,“简单地说,”霍里希根宣布,“我们相信总理牌雪茄是世界上最干净的香烟。”  但没有人提到总理牌烟存在的问题,霍里希根手下的工作人员,实际上根本不想这么早介绍这个产品,同时这个烟还存在一些问题,第一在味道测试中总理牌烟失败了。在美国研究实验室,雷诺兹的研究人员发现不到5%的吸烟者喜欢这种烟的味道。在日本,另一组研究人员很快就知道日本人形容这种烟的一句话是:“它吸起来有种狗屎的味道。”对于香烟来说,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是:和用打火机点烟相比,用火柴点的烟吸起来味道会更糟,火柴里的硫磺和总理牌烟的烟头会起反应,使这种烟更难闻,“像放屁一样。”约翰逊这样形容烟的味道,但假如这种烟没那么难闻,那么这种烟就很难吸引大众的注意力—真该死,在公司内部,人们叫它“氙气效应”。  即使限量生产,总理牌烟的烟头经常会掉下来,公司计划1991年将总理牌烟投入国内市场,1990年投入国外市场,但霍里希根早就向世界许诺总理牌烟1988年投入市场。  那时,公司高层主管根本不听反对意见,当华盛顿游说人员保罗·伯格森对这一方案的可行性产生过怀疑,并对一些限制性的问题提出警告时,他被霍里希根撤了职,由他支持的温斯顿塞勒姆的一个名叫钱普·米切尔的律师所替代。查利·休格尔认为生产无烟香烟的想法简直有些发疯:人们喜欢吸烟,喜欢用手掸烟灰,喜欢看烟燃着。“一派胡言。”约翰逊驳斥道。总理牌烟刚好是在公众对身体健康的强烈关注的情况下产生的,特别是“消极吸烟”的观点使许多公共场合都禁止吸烟,“等着瞧,”约翰逊辩解道,“是好是坏,还是由消费者来决定吧。”  随着总理牌烟秋季投入市场的日子慢慢靠近,6月份,公司里的人都已经开始期盼它能推动股价上涨,在新泽西联邦法院,一个长期吸烟的烟民,名叫罗斯·西波隆对几家烟草公司提起了诉讼,指控烟草公司导致了他妻子的死亡。虽然雷诺兹不是被告,但他的命运是和几个兄弟烟草公司的命运连在一起的,这个案子烟草公司胜诉的可能性很大,虽然原告的律师也准备了一大堆关于能证明伤害的文件,如果烟草公司赢了,约翰逊想,那将会促使股价上涨。  陪审团最后宣布了裁决,烟草公司获胜,并获得40万美元的赔偿。约翰逊高兴极了,等着RJR纳贝斯克公司股票的反弹,但股价没有任何变化。约翰逊的办公室成了哭墙,每个人进到这个办公室都会哭着说,这太不公平了,霍里希根尤其痛苦,他本来预计股市会涨六个百分点,“市场没有给我们任何机会,”亨德森抱怨道,“市场根本不能反映公司的资本结构。”他们讨论从公众手里购回股票其实是进行杠杆收购的第一步,虽然当时没有公开提倡这种做法。霍里希根想约翰逊肯定不会私有化。“公司私有化的问题是,”他自言自语道,“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它。”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5)
那年夏天,许多投资银行家加入了RJR纳贝斯克公司主管的队伍,15年后,约翰逊的快乐男人组合解散了。彼得·罗杰斯在纳贝斯克担任过了三个高层工作,准备在秋天离开公司,公司的副主席鲍勃·卡博内尔,本来在亚特兰大是约翰逊的左右手,由于他不断地与霍里希根发生矛盾,也被发配到遥远的迈阿密管理Del Monte公司,约翰逊最亲密的朋友约翰·马丁成为公司的执行副总裁。  在20世纪70年代,马丁已经成为ABC体育代表队一颗闪耀的新星。作为“周一晚上足球队”的后勤主管。马丁成为霍华德和科塞尔的替身,作为ABC节目主管,他签订了三个奥林匹克节目的合同,在电视上马丁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为他赢得了很多观众,他人缘很好,人们都说马丁穿着很讲究,ABC的朋友都叫他“衣架”。他也是个高尔夫球的爱好者,在Winged Foot曾赢得了俱乐部冠军。这个俱乐部是纽约地区最负盛名的乡村俱乐部之一。1988年1月,马丁离开Ohlmeyer通信公司加入RJR纳贝斯克公司,成为了约翰逊形影不离的伙伴。  马丁在亚特兰大没找到房子之前,他住在约翰逊家的地下室,他们俩关系更进了一步。后来他找到了房子,离约翰逊家很近,劳里·约翰逊安排人装修了房子,在这期间,他一直住在约翰逊的地下室里,他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一起打高尔夫球,一起出去旅行,一起观看电视转播的体育赛事,在公司的组织结构表上,马丁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权力,但他却是约翰逊面前的大红人,并充当他家的看门人的角色,没有人比霍里希根更嫉妒马丁的走红了,他总是嘲笑马丁让他想起了演员乔治·汉密尔顿。  有些人开玩笑说出身名门的马丁像约翰逊的皮条客,不过,约翰逊确实需要一些新面孔取悦那些名人,一个就是马丁的老朋友,棒球委员会的委员彼得·尤伯罗思。马丁也是拳击手迈克·泰森的经纪人吉米·雅各布斯的朋友,空余时间他也会组织几场冠军赛。6月约翰逊邀请亚特兰大的商业界和政治界的精英到公司总部观看迈克·泰森对迈克尔·斯平克斯拳击赛的电视直播,烫金邀请函装在红色的拳击皮套里送给了精心挑选的100个要人,当客人到了前厅,欢迎他们的是戴着白色手套的侍者,有时马丁在做介绍时会有些粗心。6月上旬在英格兰时,他和约翰逊一起见了一个苏格兰人,他是伦敦ABC体育频道的一个高尔夫球手,约翰逊对他很满意,并邀请他一起住在亚特兰大的家里,约翰逊提出要这个苏格人当他的保镖,苏格兰人很高兴地答应了,并和约翰逊住在一起,这两个人因此出名了,但那年秋天,在换签证时,约翰逊和马丁发现这个苏格兰人是一个入室抢劫团伙的一员,他进过几次监狱,约翰逊赶紧买了张单程票把他打发回格拉斯哥。  一些朋友认为约翰逊把一些值得信任的顾问打发走,如鲍勃·卡博内尔,表明了约翰逊的一些变化。第一次,约翰逊吸引了媒体的注意力,《财富》新闻那年夏天刊发了一篇文章,标题是“美国最坚强的营销人”,把约翰逊大加吹捧了一番。  而《商业周刊》却没有对约翰逊如此阔绰,发表了一些关于RJR股票价格低廉、公司内长期的混乱及烟草公司衰退的表现,新闻集中写了约翰逊的挥霍无度和对他经营能力的怀疑,马丁威胁总编辑斯蒂芬·谢泼德这样的报道不仅歪曲了事实,而且可能会使他丢掉饭碗,这个报道又改了很多地方,在里面写约翰逊的文字只有一行。  约翰逊的朋友对这两篇报道甚感遗憾:约翰逊会相信这些评论。“美国最坚强的营销人”,他们害怕会真的成为与市场失去联系的人。而约翰逊很喜欢自吹他的食品业占到市场份额的4~5个百分点,价值数亿美元,但实际上这些天接触的只是些超市的经理,是三个和他一起打高尔球的退役运动员,约翰逊称他们“水牛”。  同时,董事会开得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1988年一年才开两次,5月份开了一次,10月份开了一次,并且会议也变得像应付。职员辛苦准备的财务报告,约翰逊也扔到一边,“精练点儿,”他会说,“只要把数字写出来就行了。”什么东西都扔到一边成为约翰逊开会的习惯。  在标牌公司和纳贝斯克公司时,约翰逊好像对经营公司已经失去了兴趣,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寻乐和谩骂股票市场,现在他的口头禅也变成了“他妈的”。  7月,埃德·鲁滨逊和哈罗德·亨德森都很担心公司持续走低的股价会使公司成为被收购的对象。他们征得约翰逊同意后,和希尔森—莱曼公司接触,制定了反收购措施,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能阻止敌意袭击者,约翰逊认为被收购是不可能的,但霍里希根坚持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希尔森选择约翰逊也是一个逻辑的结果,约翰逊是美国运通公司的董事,他认识希尔森公司的老总彼得·科恩,也认识美国运通公司的老总吉姆·鲁滨逊,约翰逊说:“把资料都交给希尔森,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建议,假如有人想收购我们,他们为什么收购我们,我们在其中能做什么。”  由于约翰逊第一次找科恩谈论他的计划,导致美国运通公司7月份的董事会会议被打断了。约翰逊对科恩说:“安迪·塞奇会给你打电话,就公司的事情和你谈谈。”7月下旬,安迪·塞奇和约翰逊的几个助手在曼哈顿的办公室—从这里可以俯瞰哈得孙河—见到了科恩,他们提出了各种各样部分的或全部的收购建议。塞奇坚持这些事必须严格秘密进行,以免在收购过程中带来过量的市场投机行为。只有五个希尔森的主管,包括科恩和汤姆·希尔清楚地知道这个计划,几个月后希尔才提出这个计划的代号为“扩展方案”。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6)
同时,在华尔街一家律师事务所戴维斯-波尔克-沃德韦尔(Davis, Polk & Wardwell)的帮助下,鲁滨逊和亨德森起草了一系列反收购条款,约翰逊让RJR纳贝斯克公司董事会通过了这些条款,并通过了一个“金色降落伞”计划,这个计划主要是针对每家公司的十个高层行政人员,美国许多大公司都有类似的条款或协定,RJR纳贝斯克公司惟一不同的就是公司“金色降落伞”的规模,据说该规模有5250万美元。  有件事让公司财务部的职工们很迷惑,根据约翰逊的指示,公司反收购的金色降落伞计划的资金存在了具有保护性质的所谓的“拉比信托基金”,按照“拉比信托基金”要求,假如RJR纳贝斯克公司被其他公司收购,那么收购者不能动用这笔基金,对于财务部的职工来说,这一切都像是为了预防某些事情的发生而做的准备,当他们寻找解决股票市场的办法时,分析这个问题的每个人都提到了杠杆收购的可能性,对于任何股票价格走低的公司来说,这是一个标准的解决办法,当然简单的一句杠杆收购也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从公众手里购买股票也不是个办法,每个投资银行家都劝约翰逊重新考虑这个方法。  不久,杠杆收购有了眉目。狄龙·里德公司起草了一个部分杠杆收购的计划,称为“特拉方案”。约翰逊原标牌公司的老搭档鲁宾·古托夫通过他的咨询公司提出了一个杠杆收购的方案,叫“利奥方案”,一天晚上,当约翰逊和朋友们坐在一个小池边时,又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嗨!”一个人说,“为什么不把你的公司变为你私人所有呢?”  对于每个人约翰逊都回答他不感兴趣,7月在高层管理人员聚会上约翰逊说:“为什么我非得要那样做呢?我有一家公司,生活又很舒适,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但那天至少有一个人知道约翰逊的否认显得很空洞,这个人就是彼得·罗杰斯。他认识约翰逊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知道对于还未考虑成熟的主意,他都会予以否认。  虽然目前除杠杆收购外,约翰逊好像对所有可能推动股票市场的计划都很感兴趣,几个月来,他一直想和菲利普·莫里斯公司联合经营两家公司的国际业务,菲利普·莫里斯表示对收购RJR纳贝斯克公司很感兴趣,但约翰逊希望搞联合经营,当然霍里希根很反对这个主意,他不喜欢和敌人在一起共事,让我悬挂白旗吗?但在约翰逊的劝说下,他还是同意和菲利普·莫里斯的主管进行协调,经过几个月一而再,再而三的讨论,约翰逊又打消了念头,即使他们达成条款,他又怀疑外国政府也会以反托拉斯的借口反对它们的合并。  7月下旬,约翰逊打电话给菲利普·莫里斯的首席执行官哈米什·马克斯韦尔,并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和他们的前任不同,他们两人相处得非常好,约翰逊好像和任何人都能处得比较好,在纽约的英皇宾馆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套房里,约翰逊和马克斯韦尔一起共进晚餐,为了表示对主人的尊敬,马克斯韦尔一边吸着温斯顿塞勒姆香烟,一边听约翰逊讲他的计划。  约翰逊说:“我们必须要看到多元化的经营在我们公司没起作用,在你们菲利普·莫里斯公司也没起作用,我们都在做烟草股票生意。”  约翰逊的话有一半是正确的,在它们的核心产业烟草业,马克斯韦尔经营玛丽女王牌子,而约翰逊却经营非洲女王。菲利普·莫里斯公司有世界一流的香烟牌子:万宝路,有更广的市场发展机会和更多的利润和现金流,这一切都使纳贝斯克感到相形见绌。当然,机构投资者喜欢选择一只烟草股票投资,大多数投资者都选择了菲利普·莫里斯。在这些人的支持下,菲利普·莫里斯公司的股价自1987年上市以来上涨了25%,而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股票经过一阵起起落落,现在基本走平。这些投资公司的管理者喜欢菲利普·莫里斯公司的可预见性,他们认为他们能预见马克斯韦尔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们从不知道约翰逊要做什么。  约翰逊提议把RJR纳贝斯克公司的纳贝斯克和通用食品两家公司以及菲利普·莫里斯公司的食品业合并在一起,进行公司联合经营,RJR纳贝斯克公司和菲利普·莫里斯公司分别占有的股份,另外25%向市场公开销售,这样,不仅会带来很大的利润,约翰逊说,而且,根据杰夫·贝克的理论,还会推动母公司的股票价格上扬。  “我想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拥有180亿美元资产的公司,”约翰逊说,然后他又放了个诱饵,“并且让我来为你经营。”  一旦两家食品公司合并成功,约翰逊将会辞去RJR纳贝斯克公司的CEO职务,把烟草公司交给霍里希根经营,这个建议很古怪,但约翰逊敢打赌马克斯韦尔一定会同意的。  “罗斯,这个想法很好。”马克斯韦尔说,“但联合经营会有很多问题。”就后勤一项就让人害怕:这么多公司的这么多人都并在一起,即使约翰逊和马克斯韦尔相处得很好,那么谁能保证他们的继任者也会融洽相处?马克斯韦尔告诉约翰逊让他再考虑一下。  两个星期后,也就是在8月中旬,马克斯韦尔打电话回来,他说:“真对不起,菲利普·莫里斯对此不感兴趣,它有太多的问题在里面。”约翰逊耸了耸肩膀,除了菲利普·莫里斯公司外,约翰逊已经没有其他抬高股票价格的招法了。现在,他只想休息,抛掉这些纷繁复杂的各种方案,离开潮湿炎热的亚特兰大,飞往科罗拉多,去尽情享受午后的阳光。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7)
Castle Pines高尔夫俱乐部位于丹佛以南25公里处,对于高尔夫的狂热者约翰逊而言,这里就像天堂。Castle Pines高尔夫球场由杰克·尼克劳斯设计,名列全美30个高级球道之一。对于高尔夫而言,这里确实完美,天然的山谷,冰雪覆盖的派克山—落基山脉的一部分翠绿的草地被墨绿的松林环绕,这里就是Castle Pines高尔夫俱乐部。  在一个周末,Castle Pines主办了国际职业高尔夫锦标赛。约翰逊邀请了一些最好的朋友来一同欣赏。彼得·尤伯罗思,罗杰·彭斯基当时也在现场,还有从新奥尔良来的共和党人鲁恩·阿利奇,《时代》杂志已经退休的发行人杰克·迈耶斯也都出现了;另外还有约翰逊所谓的三个“水牛”:Grand连锁超市协会主席弗洛伊德·霍尔、查利·休格尔和艾拉·哈里斯;马丁·埃米特也来了。  这是约翰逊喜欢的一种度周末的方式。早上他可以打会儿高尔夫球,下午观看职业比赛,晚上呢,则享受世界级的聊天园地,RJR纳贝斯克公司的飞机随时恭候使用。晚餐,纳贝斯克公司的职业队员弗兹·佐伊勒和雷蒙德·弗洛伊德加入了晚餐。  那天晚上,约翰逊晚餐后把他的客人带到了他的别墅。“你们听说过雷诺兹的新产品无烟香烟吗?”约翰逊问道。大多数都回答听说过了。埃德·霍里希根放了录像以显示总理牌烟是如何生产出来的。经过了一个小时的科学解释,约翰逊打开了一包总理牌烟并分散给大家品尝:口味、包装、市场以及缺陷等。  他力图显得不经意,但他确实想听听这些VIP朋友对总理牌烟是如何评价的。他和霍里希根密切地观察着尤伯罗思,而且其他人也开始仔细地观察着香烟。慢慢地,他们点起了香烟,很明显,味道并不令人愉快。  “味道有点像烧焦的莴苣叶子。”有人沙哑的说道。  “伙计,很难讲。”另一个人讲道。  约翰逊承认他们已经习惯了某种味道,“我们将试着做一周的广告。”  “我不知道我能否抽完一包。”有人说道。  从积极方面看,彭斯基称赞了香烟的技术。阿利奇想知道谁是电视、新闻的发言人。总理牌烟在被推介的时侯一定要创造一个亮点。尤伯罗思打断道:“在这个问题上,媒介业很感兴趣,也许会问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比如‘这是一种安全香烟吗?你能保证它不会影响你和其他人的健康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约翰逊承认,“它是安全香烟,但你却不能这么说。”  会议还在继续,对于约翰逊而言,总理牌烟的问题比他担心的还要严重。没有人喜欢它的味道—约翰逊期望至少他们会喜欢薄荷味。他和霍里希根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尽管试验的结果不如人意。如果仅有5%的人喜欢总理牌烟的话,约翰逊曾经算过一笔账,它仍然是一场巨大的成功,他也不能相信它不会成功。  但是当他听到尤伯罗思、阿利奇和其他人的建议后,约翰逊意识到工作人员的保守估计是正确的:总理牌烟可能需要几年而不是几个月才能取得成功,任何一夜成名的想法在这些精英的朋友们面前似乎有点异想天开,同时,他寄希望总理牌烟能振兴他的股票现在看起来难免不是海市蜃楼。  国际锦标赛在第二天结束了,RJR公司飞机的及时服务使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约翰逊仍然留在这儿打高尔夫球,同时他还准备在下周一召开一个关于总理牌烟的形势分析会议。霍里希根、亨德森和马丁都要参加,同时还有所谓的烟草业战略家都出席了会议,包括雷诺兹的广告代理公司FCB Leber/Katz公司的头斯坦利·卡茨,以及美孚石油公司前公共关系部部长赫伯·施梅茨。  会议的中心议题不是关心总理牌烟的味道和感觉,而是如何处理在新闻界对它进行包装。比如谁是它的发言人问题,霍里希根希望是约翰逊,有人表示异议:约翰逊是美国第二大烟草公司的CEO,而且他也不是烟草方面的专家。最后一致的选择是迪克·坎普,他是总理牌烟研发小组的领导。霍里希根和马丁开始为坎普的精彩出场认真筹划。  下午三点左右,会议结束了,除了霍里希根和亨德森之外,其他人都离开了。第二天早上,约翰逊和霍里希根懒洋洋地坐在别墅的起居室里,他们的喝茶时间是在上午十点钟,亨德森在外面活动,锻炼身体。  “埃德,我要告诉你我的想法,”约翰逊说道,又回到了总理牌烟的问题上。  “现在是总理牌烟扬帆远航的时候了,但是恐怕这是一次漫长的航行。我们要继续下去,牢牢地控制它,但我感觉市场会给我们找麻烦。”  真正困扰约翰逊的不是总理牌烟的进展,也不是他对股票价格的无助。“我们,”约翰逊说道,“满意的食品资产—德尔·蒙特价值18倍的收入,但我们却以九倍的收入出售,我们仍然还是一个烟草公司,现在看起来,总理牌烟不仅还不能发挥作用,反而在短期内还有副作用。社会对于烟草公司是不公平的,无论你怎么做,华尔街总是对它们说不,股票还在下跌,我们究竟该怎么做?”  在约翰逊自言自语的当儿,亨德森回来了,“罗斯,市场永远不会公平待人,”亨德森说,又开始老调重弹,“这个应该是私人公司。”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8)
“好,”约翰逊说道,“从法律角度上应该怎么做,你解释一下杠杆收购?”  亨德森尽可能概括了杠杆收购的基本要素。当管理层建议要收购以后,由董事会组成一个特别委员会来审查管理层的建议,有时候,他们可能要公开投标,如果他们这样做的话,其他的公司,甚至华尔街的袭击者将可能中标,但那样有风险。  “在杠杆收购的框架下,现实可操作的方式是什么?”约翰逊问道。  亨德森说出了答案,第一,你能筹措收购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资金吗?打眼一看,这是一桩最大的杠杆收购,要卖掉多少家公司来偿还债务?他们能维持亚特兰大的公司总部吗?可能为了节省资金使他们被迫退回温斯顿塞勒姆?他们能承担起生产总理牌烟的成本吗?  如果他们仍然对杠杆收购有兴趣,亨德森继续说道,他们一定需要帮助,他提到了他所知道的华尔街的几个律师。“好,”约翰逊说道,“也许我们要认真考虑一下希尔森,看它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它永远也不会发生,霍里希根想。约翰逊有太多的主意,除了热情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亨德森也对约翰逊的认真产生了疑问,他认为,杠杆收购需要更多的关注细节,而这不符合约翰逊的口味。  就约翰逊而言,他仍然有点模棱两可。就像过去的两周所显示的,生活很美好,公司的高尔夫球道,同在一条船上的令人羡慕的VIP朋友,他可以指挥的随时奉命的飞机。他已经有了该有的一切。“安迪,我要合计一下,这将符合谁的利益。”  塞奇也不确信杠杆收购能够解决RJR纳贝斯克公司存在的问题。就一般而论,他不愿意看到美国一个伟大的公司就这样被一个负有银行债务的老式的股东所有者代替。作为美国工业的一个重要力量,塞奇和他的这一代人感到最重要的是它的物质资本基础。曾有一段时间,当国家工业面临世界市场的激烈竞争时,他不愿看到优势和机会的浪费。他认为工商业就应该创造就业机会和新的产品,如果它要集中精力归还债务,就不可能实现这些目的。而且,他也不敢保证约翰逊这种自由放任的开支方式与杠杆收购所导致的高负债率而不得不大幅度的削减开支相和谐,他仍然感到怀疑。  约翰逊让塞奇打电话给希尔森着手“扩展方案”。希尔小组早已开始艰辛的工作来评估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商业价值;约翰逊希望这件工作到9月中旬可以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开始考虑杠杆收购的可行性。  周末,约翰逊打电话给查利·休格尔,提到希尔森已经开始了工作。“随便说一下,”约翰逊说道,“我们已经让他们看一下是否有杠杆收购的价值,我不知道杠杆收购需要多少钱,不过,他们正在做这件事。你的看法呢?”  坦率地说,不会很多,休格尔说道。休格尔今年已经是60岁的人了,仅比约翰逊长三岁,但却要保守得多。他从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起家,然后任美国燃气工程公司的主席。他是个地道的商业原则的信仰者。在燃气工程公司期间,休格尔对待工作既刻苦又节俭。为了开拓莫斯科市场,他到莫斯科住的是臭名昭著的斯巴达式的旅馆,他经常自己亲手拖地板。因此他对于约翰逊到莫斯科开一个庆典会要预订一个套房感到很吃惊。  “罗斯,你那样做究竟为了什么?”他问道,“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为什么要放弃呢?”  “啊,我感到我很难有兴趣经营这样一家公司。”约翰逊终于承认了,他反复地说他曾经如何设法改善股票表现,但休格尔自己面临的问题恐怕要比股票价格走低更棘手。“罗斯,”他停顿了一下,想用约翰逊目前的舒适生活方式来打击约翰逊,“你可能要削减飞机,失去总部以及你现有舒适的生活。你真的想这样做吗?”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等到挂断电话的时侯,休格尔甚至以为他已经说服了约翰逊放弃杠杆收购的想法。  劳动节后,约翰逊回到了亚特兰大,仅停留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又来到了伦敦,在这里,他和约翰·马丁开始了旋风似的计划安排:出席通用电气公司的董事会议;参加国际烟草业的商谈;和一家英国烟草公司—Rothmans国际公司的戴维·蒙塔谷私下交谈。回来之后,约翰逊向马丁提到了杠杆收购。约翰逊想回来之后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接着谈。  计划赶不上变化。9月7日,星期三早上,离两点钟还差几分钟,约翰逊正在休息。此时,一个警察在纽约的韦斯特切斯特,发现了1987日产汽车翻车在离公路约100米的地方,很明显,这辆汽车在撞上了交通标志之后失去控制最后酿成翻车事故,在附近,发现了约翰逊26岁的儿子布鲁斯,浑身是血,已经不省人事,于是立即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当劳里获得消息时,约翰逊已经预订了附近的一个伦敦旅馆。现在仍然不清楚的是布鲁斯是否还活着,约翰逊和马丁立即坐上了头班的协和飞机。飞机上,约翰逊在不能吸烟处点上了一支总理牌烟,“如果有人发现那可真有意思。”(总理牌烟是雷诺兹公司设计的一种无烟香烟)他对马丁说道。等他们赶到韦斯特切斯特医院时,他的儿子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医生也不能肯定他是否能苏醒过来。约翰逊在吉福德的家中做了短暂停留,他也处于困境,他的儿子凯利在一次车祸中受到了严重的脑震荡。  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四章(9)
星期四,吉姆·鲁滨逊来到医院探望。两个朋友在医院开始了较长时间的谈话。“罗斯,所有你能做的就是保证你能得到最好的医疗观察,”鲁滨逊说道,“还有就是希望,除此之外,你没有什么可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约翰逊答道。  “你得集中精力,”鲁滨逊建议道,“开始自己的生活。”  星期五,约翰逊打开了他的公文包,里面装满了信件,他知道他要振作起来,步入正轨,他要接受鲁滨逊的建议,回到工作中来。星期一早上,他到医院看望了布鲁斯,然后驱车到曼哈顿,在那儿他会见了塞奇和贝尼文托。  来到办公室,约翰逊取出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一个计算器,以及电子数据表,利用他35年前在通用电气公司做会计学到的技能开始计算起来。在他周围,地板上,办公桌上,他展开了计划部门的报告,投资银行的研究,他想知道杠杆收购对他自己有什么意义,因为他不相信投资银行以及计算器给他的答案。当约翰逊意识到贝尼文托对他的行为有点好奇时,他解释道,“没有人,在这方面比我做得更好。”  贝尼文托知道约翰逊必须要彻底地梳理一遍。约翰逊第一次认真开始考虑杠杆收购的可能性及其挑战。在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和贝尼文托了解数据,分析现金流、市场份额、利润以及RJR纳贝斯克公司下属的每项业务的销售计划,时不时地,约翰逊还打电话要亚特兰大和温斯顿塞勒姆上报最新的数据。  约翰逊想评价一下他的每项业务的价值,然后再决定是否出售。所有这些,再加上烟草业可期望的现金流,需要很长时间来决定收购的价格。到了星期一的晚上,他总算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收购不仅是一个提出来的想法,要严肃对待它。晚上步出办公室,约翰逊感谢上帝所给予的。  第二天早上,由彼得·科恩和汤姆·希尔带领的希尔森代表团来了。这两个希尔森的高级主管递给约翰逊一些杠杆收购方面的材料,然而,约翰逊对此也非常清楚。  “彼得,你认为呢?”约翰逊问科恩。  “我们可以做成的。”  第二天,约翰逊就回到了他儿子医院的病房。在这之前,他取消了星期四的一次会议。同时,他告诉休格尔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开会。  杰夫·贝克感到困惑他总是联系不上约翰逊。(他也联系不上安迪·塞奇,自约翰逊开始寻求杠杆收购的可能性时,他就不再接贝克的电话。“我不能告诉他事实,”塞奇说,“但我也不能欺骗他。”)吉姆·韦尔奇总是打回电话。这两个人喜欢开玩笑,韦尔奇既诚实又精明,他总是礼貌地称杰夫·贝克说他现在太老了,不能再用“吉米”的称呼,当然,贝克却总是忽略了。所以,韦尔奇就干脆叫杰夫·贝克为“杰斐”。  最后一次,韦尔奇回了他的电话,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吉米,你们要做这件事,我们有的是钱。”贝克虽然没有提到“收购”这个字眼,但韦尔奇明白他的意思。  “我懂,杰斐。”  “那好,他娘的,就要发生了,我感到你对约翰逊的电话回答得有点怪。”  “我不知道,”韦尔奇说道,“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贝克已经感觉到要发生。也许约翰逊打算进行杠杆收购,贝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德雷克塞尔才刚刚并入不到两年,贝克想,也许他们正在准备某种重组。  9月12日,他把他的疑惑告诉了像约翰逊一样活跃的人:亨利·克拉维斯。在一些生意上他曾经帮助过克拉维斯,包括他最大的一笔生意Beatrice。当他来到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的办公室,有意思的是这间办公室正好比RJR纳贝斯克公司纽约分公司办公室低六层。贝克开门见山:“需要对RJR做些事。”  “为什么呢?”克拉维斯问道。  “不知什么原因,约翰逊不接我的电话,我想他们可能在进行什么事情。”  “很可能。”克拉维斯说道。  “但这里有个问题,你无法满足约翰逊的要求。”  “什么问题?”  贝克通过和约翰逊属下的人长期友好的交谈,了解到约翰逊对于给他人打工没有丝毫兴趣。“只有一件事,”他对克拉维斯说,“他要控制董事会。”  “是的,我们不会答应。”克拉维斯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  这两个人谈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什么结果。很清楚,在和约翰逊交谈之前没什么可做的。“先安排一下,”克拉维斯说道,“在会上研究一下。”  后来,贝克又回来告诉韦尔奇关于安排一下约翰逊和克拉维斯会面的事宜。韦尔奇有点含糊其辞,并说他们可能在10月的最后一周或者在11月的第一周会面。然而,可能到了那时,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1)
地点,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时间,9月的一个晚上。  繁忙的记者和摄影师进进出出,还有熙熙攘攘的纽约名流。由于风很大,女士们不得不紧紧地护住她们的头发,而衣冠楚楚的男士们却显得风度翩翩。  在这个社会阶层中,很少有机会在博物馆举办个人晚会。这个晚会是为了一个1000万美元的捐赠而特意举行的:亨利·克拉维斯和他的妻子—容貌娇丽、足以使人晕倒的、时尚设计师—卡罗琳·勒姆。克拉维斯身高不到米,着晚礼服,时常堆着早已准备好的笑容,他蓝色的眼睛有一点湿润,他说话的回音略带一点俄克拉荷马州小孩的语调。他的妻子勒姆却总是引人注目,她比她的丈夫高7公分,瘦得有点儿令人难受,她穿着无带的、翠绿色的、查米尤斯绉缎的晚礼服,她的项链是天然圆形的绿宝石。在社交场合,她总是挽着丈夫的手臂。  享受完香槟酒和鸡尾酒后,客人们聚在小小的舞台,随着暗淡的灯光,伴随着优美的小提琴音乐,开始翩翩起舞。克拉维斯夫妇则坐在前排的右手邀请年轻的日本人去他们在Park大道富丽堂皇的公寓里欣赏家庭演奏会。勒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静静地坐着,她的丈夫克拉维斯坐在她的身边。  然后克拉维斯夫妇带着他们的客人穿过枝叶茂密的亭子,来到精心装饰的天井。矩形挂毯装饰的大理石阳台,翠绿的葡萄藤缠绕着柱子和栏杆;餐桌上铺着点缀有金丝花边织锦桌布,餐桌中央摆放着镶有金边的篮子;酒,是拉特摩萨尔特产的路易斯,甜点则是意大利的。晚宴的高潮是展示博物馆160件德加的画,这可能是客人们的重心所在。  “真是一次罕见的完美晚会,”一个社会专栏作家第二天写道,“自始自终的完美。”  这件事,事实上给这对夫妇带来了巨大的社会荣誉。他们结婚只有三年的时间,就成为曼哈顿的社会名流,他们的迅速走红在任何地方都令那些想进入上流社会的人们无穷遐想:他们那550万美元的Park大街富丽堂皇的公寓,豪华的装饰,法兰西的古董,富有传奇色彩的慈善捐助。另外,关于克拉维斯送给妻子奢侈的礼品的种种传说都使人叫绝。  尽管引起种种注目,克拉维斯仍然保留着神秘的色彩。朋友们都认为他为人和蔼、文雅、乐观向上,是一个慈祥仁爱的父亲和丈夫。他的性格总是温和,而且对什么都有节制,从不过分。他的眼睛总闪烁着具有钢铁一般意志的光芒,这种光芒会使你相信他有遏制不住的野心。  他在华尔街的上升速度非常快,即使按照20世纪80年代飞速上涨的标准。事实上,五年前他还名不见经传,他和他的秘密公司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杠杆收购风潮中显得很突出。几年后,关于克拉维斯如何甩掉他的长期合作伙伴杰罗姆·科尔伯格仍然不为人知。如果公司仍由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控制,其经营从电池到超级百货,那么到今天,这家公司就可能排名美国前十名。现在,克拉维斯拥有450亿美元的购买力,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华尔街的购并大王。他保险库中的财产相当于巴基斯坦或者希腊的国民生产总值。  没有人真正知道克拉维斯是怎样发迹的。最多的推测是与他矮小的身材或者他的父亲有关。他的父亲曾经有很多钱,后来亏损,在克拉维斯出生的1944年,他的父亲又重新赚了一笔钱。克拉维斯在战后的塔尔萨长大。他经常骑自行车,喜欢打高尔夫球。  他的父亲叫雷蒙德·克拉维斯,在20世纪初随着他的父亲—一个英国的裁  缝—移民到亚特兰大市。在宾夕法尼亚的煤矿工作一段时间后,雷蒙德·克拉维斯一家往西南迁移。由于20世纪20年代股票市场的价格飞涨,他发了财。后来1929年股票市场崩溃,使他变得不名一文。由于他高息借款,所以在此后的几年里,他不得不工作还款。战后,他的第二职业是石油工程师—为华尔街公司比如高盛估算石油储量。  当亨利13岁的时候,雷和贝西·克拉维斯把他送到寄宿学校跟随他的哥哥乔治。寄宿学校的名字是Eaglebrook,位于马萨诸塞州的西北。后来他又来到康涅狄格州的Loomis学校。在学校里,克拉维斯受人欢迎:学生会的副主席,摔跤队的队长。老师们认为克拉维斯有思想,成熟,自制。  克拉维斯是一个小男孩,但有时却想在大孩子中间证明他自己。比如他要参加橄榄球队,而教练对他说,你太小了,不行。他特别喜欢回忆的是他17岁时的第一个工作,塔尔萨DX石油公司的信件收发员。几天后,他就得到了第一个重大的任务:给整个公司发信。那天早上,他很早醒来,但是他的眼睛突然感到刺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父母亲都不在城里,他就设法自己开车在空荡荡的塔尔萨街上送信。后来他不得不把眼睛包上绷带。“但是,我把信都送到了。”克拉维斯回忆起来显得有点儿自豪。  Loomis学校的经济课程使他开始了他商业生涯,而他在加利福尼亚Claremont男子大学—一所只有600名学生的学校—的专业是金融。在Claremont,克拉维斯第一年时间花在高尔夫、海滩、拉斯维加斯以及在圣阿尼塔的赛马跑道上,第二年他参加了高尔夫球队,第三年他就开始关注华尔街,他的毕业论文是论可转换债券。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2)
雷·克拉维斯知道在华尔街高盛公司的那些人,大学期间的每个暑假他都让克拉维斯在那里工作。作为一个新手,不停地跑、不停地叫,克拉维斯感到他不能容忍到了40岁仍然这样,他想要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克拉维斯在研究生期间在麦迪逊基金公司—华尔街的一个流动资金管理公司—实习。在那儿他得到了一个名声:股票扒手。在那些投机岁月里,每只股票似乎都在上升。朋友们开玩笑说他买股票就像玩飞镖。  在1967年的秋天,克拉维斯到哥伦比亚商学院读书。他刚一入校就后悔了,他错过了在华尔街的机会。他的父亲说服他要坚持下来,但是克拉维斯却说他的老板是在麦迪逊的埃德·梅克莱。梅克莱让他在这儿继续工作,直到他完成学业。两年后他毕业了,由于当时正值学生###的高潮,所以,他仅获得B和C的成绩。  华尔街在向他招手。麦迪逊已经有了一条铁路、Katy实业,并且梅克莱对克拉维斯的印象很好,让他负责公司的多元化经营。年轻的克拉维斯投入到他所熟悉的行业,即油田服务业。他和探测工人一道花了一年时间走遍了路易斯安那州,并为Katy公司买下了许多的小公司:拖船装备公司和捕捞公司。在这期间,他得到了很多细节性的经验。  随着Katy公司的发展,克拉维斯挑选他在商学院的朋友雅各布·萨利巴担任公司的新总裁。他们在曼哈顿的Delmonico酒店租了一套公寓,并继续为Katy公司买了一系列的小公司。最终,Katy公司被卖掉了,结果,25岁的克拉维斯不得不匆忙地寻找新的挑战。由于高盛公司作风过于死板、机械,所以克拉维斯加入了一个叫Fahaerty & Swartwood的小公司。他希望在这家公司能做一些风险资本的运营,然而却没有成功,一年后,他离开了这家公司。失业后,他求助于他的表兄乔治·罗伯茨。  乔治·罗伯茨仅仅比克拉维斯年长一岁,他生长在休斯顿,他的父亲和克拉维斯的妈妈是兄妹。克拉维斯的祖父和罗伯茨的祖父都是俄国犹太人,他们于19世纪90年代后期逃往美国,因而没有参加沙皇的部队。在美国,他们一家辛苦工作终于拥有了一家干货店和罗伯茨旅馆,现在这家旅馆还存在。大萧条使他全家财产化为乌有。然后他加入到在塔尔萨的一家石油公司。后来由于心脏病突发,孤零零地死在油田的帐篷里。  他的儿子路易斯·罗伯茨长大后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石油商。他在休斯顿赚了很多钱,也赔了很多钱。在20世纪50年代他经常带着十几岁的儿子乔治和他一起参加会议。在每年一度的美国石油协会会议上,父子一起聆听Humble石油公司主席的演讲,在他们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牛仔鞋的石油投机分子。  “你想成为这些人中的哪一个?”路易斯·罗伯茨后来问儿子。  “我想成为站在台上的那个家伙,商人。”年轻的乔治回答道。  “商人,”他的父亲解释道,“要监视五万个员工的工作,不仅工作时间长,而且还没有休息天,退休时只有几十万美元的退休金;而这些石油投机分子,可能有30个员工,几十个油井,往外抽油的时候他可以睡觉,他可能会有500万美元的收入。”父亲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  “现在,你想做哪一个?”  乔治·罗伯茨像他父亲一样,性格有点儿内向,不爱多说话,但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课:成为自己老板的重要性。参加完在印第安纳的Culver军事研究院以后,他比克拉维斯提前一年来到了Claremont学校。当乔治21岁时,暑假期间,雷蒙德·克拉维斯安排他到华尔街较大的交易所贝尔—斯特恩斯工作。早上,他比大多数员工来得早,从容、扎实、工作卖力。渐渐地,他与公司财务部的主管杰罗姆·科尔伯格建立了朋友关系。当他在加利福尼亚哈斯廷斯大学的法律分院毕业以后,就开始为杰罗姆·科尔伯格工作。  贝尔—斯特恩斯是个折磨人的地方,即使按照华尔街的标准仍不为过,由刻薄的萨利姆·刘易斯领导。贝尔—斯特恩斯原来是一个以私人为主的松散的公司,然而,在刘易斯的鼓动下,竞争代替了合作,嫉妒和内讧盛行。罗伯茨喜欢为科尔伯格工作,因为这个老人总是力图庇护他免遭骚扰,但他不久开始对纽约感到了厌烦。他要养家,他想回到加利福尼亚。这时,科尔伯格设法在旧金山安排了公司的一个办公室。本来,罗伯茨可以在海滨继续为科尔伯格工作,然而,他却推荐了他的表弟亨利·克拉维斯。  朋友们都嘲弄克拉维斯的新老板杰里·科尔伯格,因为他只有一件外套(黑色的)和一条领带(窄窄的,颜色有点黄),他44岁才毕业于斯沃斯莫尔和哈佛商学院。他是个安静的、家庭型的男人,喜欢打网球,吹小号,喜欢看书,当然还有他三个宝贝孩子。像以前的罗伯茨一样,科尔伯格仍然庇护着克拉维斯。  大部分时间,在科尔伯格庇护下的克拉维斯的工作是一般的投资银行职员:证券的直接销售,股票抵押等。但是,他也有一点儿小小的余地,科尔伯格还发展了一个盈利的副业,即所谓的辅助性业务。  杠杆收购作为一种辅助性业务才开始被人所知,它起初仅是帮助老年人的一种手段。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期,许多家庭式的企业在战后经济发展中开始壮大起来,当这些创办者年老的时候,他们对公司的处理只有三种选择:保留私有、出售股份或者卖给大公司。每一种方法都有缺点,保留私有忽视了问题的所在;出售股份使企业容易受到反复无常的股票市场的影响;卖给大公司意味着失去公司经营的自主权。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3)
科尔伯格看到了杠杆收购—是其“缺失的环节”—可以保证年老的老板“有蛋糕可吃”。他的第一笔交易是在1965年,价值950万美元的芒特—弗农收购纽约产品制造商斯特恩金属公司。科尔伯格首先组成一个由他召集的一群投资者支持的壳公司,然后以壳公司的名义主要依靠借来的钱购买有72年历史的家族企业斯特恩金属公司。斯特恩家族仍然保留资金和经营权。8个月后,科尔伯格卖掉了一些股票,他以每股美元购进,然后以8美元一股卖出。最后用收益归还债务。  在以后的交易中,这种方法更为精练。大量的20世纪60年代的企业在面临70年代初股市下滑的时候,生意减少,于是大量出售分公司。科尔伯格开始扩展业务范围,买进这些分公司。他喜欢购买基础工业,比如生产建筑用砖、电线、阀门企业等。他认为生产这些产品的企业是有形的,而且,产品利润也是可靠的。由于他主要靠借钱来购买企业,在未来获得一个固定的收益,如果他要避免银行催账的话,资金的流动性就显得尤为重要,资产负债表是他的塔罗纸牌(一种占卜用的纸牌),资金流动预测成了他占卜用的水晶球。因此科尔伯格这时候显得特别苛刻:他无情地削减成本,卖掉无价值的企业,积攒每一块美元来归还债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会给管理层一定的股票,认为这样做会使公司的经营有奇迹般的效率。事实正如所料,公司经营效率大大提高。杠杆收购一直都是这样运行。  然而克拉维斯却认为这是一种肮脏的、地摊似的工作,他一直尝试着要抛弃这种形式。在一个收购洛克韦尔国际分公司Incom的业务中,克拉维斯编写了75页的说明书,包括资产负债表、操作摘要、债务预测等等,然后把它送给一些主要的保险公司。春天的一个早上,五六个潜在的投资人积聚在马萨诸塞州东部的昆西市,然后克拉维斯陪着他们参观了Incom在波士顿的齿轮厂,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正在装配三辆豪华轿车;然后是到霍利奥克参观了螺纹链条厂;接着他们到康涅狄格州的费尔菲尔德看了Helm的轴承厂;最后到了克利夫兰市参观了Incom的空气制动分公司,虽然这家分公司看起来并不那么繁荣,但是一切都在正常运行之中。  到了1973年,三年的实习期满后,克拉维斯开始准备他的第一桩生意。像科尔伯格收购斯特恩和其他目标公司一样,克拉维斯盯上了博伦—克莱的产品。这是一家位于北卡罗来纳州小型制砖厂,砖厂的老板是一个意志坚强的老人奥滕·博伦,他看起来要在死之前才舍得卖掉工厂。  “小伙子,”在他们第一次会面时博伦这样对他说,“你的信仰是什么?”  克拉维斯答道:“我是犹太人。”  “我也认为是这样。”一阵停顿,他又说道,“你们犹太孩子相当聪明,不是吗?”  克拉维斯咬了咬牙,如果反犹太就是成功的代价的话,他也要支付。在长达六个月的“求爱”过程中,克拉维斯可能付出的更多。有一次,博伦带着克拉维斯参观公司的一个制砖厂。  “亨利,看到这些砖窑吗?”博伦一边指着那些巨大的容器,一边问道,“这些锅炉和德国人使用过的一样,不是吗?”他反复强调着这些话。  克拉维斯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笑。  “小伙子,”博伦督促道,“到这儿来,再近一点,好好看看它们。”  “哦,不,我在这里看得很清楚。”克拉维斯答道。  购买博伦—克莱以后,克拉维斯迁移到罗得岛的普罗维登斯。在这儿他开始协商购买一家小型的私人宝石厂—巴罗斯。“我一直认为亨利想表现他能比他父亲做得更好更漂亮,”退休的前任主席弗雷德·巴罗斯回忆说,“他总是为自己制定一个非常辛苦的目标,即使在那时,你都会有一种感觉,亨利的野心太大,以至于科尔伯格已容不下他;亨利富有闯劲儿,而科尔伯格却要保守得多。”  收购巴罗斯是克拉维斯的第二桩生意,经过了三年满怀恶意的一系列争吵后终于结束。克拉维斯充满激情地认为公司主管“与人打交道”,因此应该有更高的红利以刺激他们的工作热情。弗雷德·巴罗斯清楚地记得他们争吵的不同,“直率地说,我认为他们是在榨取公司的钱财,”他说道,“他们想要董事费,但他们却没有指导;他们还想要什么生活费。我说,‘瞧吧,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些费用’……它违背我们的准则。”  最后巴罗斯把公司从克拉维斯和投资者手中买了回来。克拉维斯每年可以得到的红利,比定期存款稍好一点。克拉维斯有点失望,不久,金价暴涨,巴罗斯公司最终歇业了。  事实上,巴罗斯对克拉维斯和科尔伯格的印象并不总是不同。20世纪60年代中期三个成功的收购之后,科尔伯格曾经发现与富人的接触给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带来声誉。从1965~1975年所收购的14家公司的收益曲线可以发现:收益曲线向左上方延伸,然后砰然落下,以系列的低矮的山丘状结束。  在20世纪70年代早期,当股票市场向下泄的时候,科尔伯格的收益也是一样的凄凉,至少对于标准收益而言。Eagle电动机生产线—亚拉巴马州的一家运输装配公司—1973年收购后,业绩一直不理想,后来不得不与另一家公司合并。博伦—克莱公司—克拉维斯的第一桩交易—收购后长期萧条,一直过了将近十年才反弹。科尔伯格最大的投机失败是他在1971年的第六次收购。他花了2700万美元收购了加利福尼亚的制鞋商—Cobblers实业。当乔治·罗伯茨完成交易的三个月后的一天,公司的天才缔造者在吃午饭的空当,走到公司的房顶跳楼自杀了。“杰里尖叫地对我喊道,‘狗娘养的从房顶跳下来了!’”Cobblers实业的投资者罗伯特·皮里回忆道。缺乏有力的领导,以及随后詹姆斯敦发大水,工厂里的一切都被冲走了。Cobblers实业最终破产,科尔伯格和他的投资者们损失了整整40万美元。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4)
科尔伯格和两个年轻的表兄弟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收购上—一种使他们摆脱贫困的公司财务的技能,这在贝尔—斯特恩斯公司招来了阵阵怨声,当然也包括他们的老板萨利姆·刘易斯。“萨利姆是个传奇人物,”皮里说道,“要知道,传奇是难于做到的。”刘易斯也是一个商人,而它的商业伙伴以短期为主,现场买卖,当时拍板,利润当然是微不足道的零头。相反,科尔伯格的收购是需要三四年,甚至五年的时间才能获得回报的。萨利姆·刘易斯认为科尔伯格在他那愚蠢的收购副业方面花费了太多,为了得到一美元等待的时间太长。  这种理念的冲突到了1976年终于摊牌了。事情起因于克拉维斯对一家公司投资的灾难性决策。这家公司叫Advo—一家直销公司—位于康涅狄格州首府的哈特福德市。起初,克拉维斯和科尔伯格因为风险太大而加以拒绝,后来,旅行者(Travelers)—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建议他们一起做,并给克拉维斯提供750万美元的40%融资。“真该死,”克拉维斯说道,“我们怎么能轻易失去这样的机会呢?”然而,事后表明,Advo一头栽向谷底。科尔伯格离开了总裁的位置,留下克拉维斯当了三个星期的过渡老总。萨利姆·刘易斯得知这件事后火冒三丈,“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刘易斯在电话里对克拉维斯说道,“忘掉它,这是我们要交的学费,开始下一个工作吧。”  “但是萨利姆,”克拉维斯抗议道,“不应该是这样,你要耐心等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Advo是克拉维斯的一场恶梦。不仅如此,科尔伯格和同事间的鸿沟也越来越大。  当公司的内部斗争日益恶化的时候,克拉维斯威胁要辞职:“公司里的每个人,还有一些合作伙伴都在不停地告诉我‘做这个,做那个’,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让我做的。”克拉维斯回忆说。科尔伯格建议刘易斯由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和罗伯茨组成独立的杠杆收购小组,但刘易斯说不。  “后来,科尔伯格在公司的处境日益恶化,”罗伯茨几年后回忆道,“他们都设法刁难他,还有一些主管先斩后奏,他的处境非常困难。”科尔伯格经过几番衡量,重新提出了建立一个收购小组的建议。这一次,刘易斯拒绝了他的请求。  科尔伯格和表兄弟两个开始商量他们辞职的问题。罗伯茨急于追随他的父亲建立一家私人公司,催促着克拉维斯也一同离开。这两个人估算着与他们自己开公司相比,他们在贝尔—斯特恩斯下一个十年他们能赚到多少钱。  当科尔伯格宣布了他们要辞职的决定。罗伯茨从旧金山飞到纽约总部,私下里告诉了萨利姆·刘易斯。作为贝尔—斯特恩斯公司主席,刘易斯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当他听到罗伯茨传来的这个坏消息,把身子斜靠在他那巨大的办公桌上:“年轻人,你要小心,”他缓缓地说道,“你犯了一个糟糕的错误,没有人离开这家公司能成功。”  后来,事情变得有点令人恶心。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克拉维斯走到办公室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而且门也被锁上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穿着伞兵鞋的家伙向他吼道:  “这已经不是你的办公室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  “你什么意思,”克拉维斯说道,“我是这里的合伙人。”  类似的“职业杀手”到达了旧金山。由于罗伯茨西海岸同事的及时干预,他办公室的资料得以保全。于是科尔伯格与克拉维斯质问刘易斯:“你究竟要怎么样?”  刘易斯已经宣布了对“三人帮”叛徒的全面开战。一旦他们离开,刘易斯要求全面接管科尔伯格在贝尔—斯特恩斯的业务,甚至包括他们自己在这些业务中投资的数百万美元,而且基本上也控制了董事会。刘易斯还试图通过科尔伯格的投资者对科尔伯格施加压力。这些投资者包括:保险公司巨头保诚保险公司(Prudential)和第一芝加哥银行。“保诚保险公司建议他把这些投资买下来,第一芝加哥银行的建议也是这样。”克拉维斯回忆道。终于,律师来了,经过长时间的、艰苦的协商,这三个人得到了对于他们投资的控制权。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终于在第五大街的一幢旧的纽约信托大楼开业了。科尔伯格为人低调,多年来都试图默默无闻;罗伯茨继续在旧金山之外工作。他们有八个投资者,包括雷蒙德·克拉维斯,匹茨堡的希尔曼家族。公司收取每人5万美元的费用,每笔生意利润的20%以及1%的管理费(后来上调至)。  多年来,他们一直坚持科尔伯格的指导方针:友谊、管理、细心。杠杆收购对许多人而言,仍然是一个陌生的字眼,因而困难重重。“三人帮”在解释杠杆收购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他们自己的低姿态对于开展工作毫无益处。“几乎每个投资银行家看到我们就会说: ‘KKR是什么?熟食店的名字吗?’”(KKR是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和罗伯茨三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在20世纪70年代为这家公司工作的一个经理回忆道。  尽管他们存在物质上的差距,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相比,与沉着冷静的罗伯茨的关系更好。克拉维斯仍然喜欢放荡的生活。而罗伯茨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且,许多人相信他要比克拉维斯更聪明、机灵。当科尔伯格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出了麻烦,罗伯茨就把他送回了加利福尼亚的老家。而在另一方面,在科尔伯格看来,克拉维斯更像一个勤奋工作的下属。这两个表兄弟除了在工作方面外,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5)
他们的生意是不稳定的:1977年有三笔生意;1978年没有;到了1979年三笔多一点;1980年有一笔小生意:而1981年则是他们大发的一年,这一年他们一共做了六笔生意。于是,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到处寻欢作乐。  在这期间,“三人帮”的技艺进一步提高。他们发现大型公司实际上在规模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收购,原因极其简单:要有大量的现金流量,以此归还公司债务;然后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能够利用公司自身的力量进行收购。于是,他们开始从投资者处积聚资金。在1978年开始时仅有3000万美元的基金,他们开始稳定的进行资金的积聚,最终,在1983年他们第四个基金的资产已经达到10亿美元。在这期间他们资产的增加也达到了顶峰。  每当收购一家公司之后,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就开始密切关注他们的预算,但在其他方面他们也给管理者或多或少的权力去应付堆积如山的债务。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制度运行良好。如果出了问题,他们也能积极应付。比如在公司的第二次收购中,收购一个叫L. B. 福斯特的油田服务公司时,经理们走了,于是,他们迅速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结果运作良好。经过5~8年的时间,他们将收购的公司或卖掉或上市,他们总能赚到三四倍、五倍甚至十倍的原始投入。到1983年,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宣布投资者平均每年收益率是,而他们自己的20%风险收益足以使“三人帮”赚得盆满钵溢。  六年来,他们默默在他们适合的金融行业里工作。这种事情频繁地发生总会在华尔街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在1982年,由威廉·西蒙,前财政部长,领导着一个投资集团,用8000万美元购买了辛辛那提州的一家公司,吉布森·格里廷思。18个月后,该公司上市,西蒙以亿美元卖出。西蒙自己的33万美元投资转眼间变成了6600万美元的现金和证券。  这是一次侥幸的成功,是时机的巧合,但在华尔街却引起了轰动,人们把吉布森·格里廷思与萨特发现的金矿相媲美。一时间,每个人都想尝试“杠杆收购”,即使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跃跃欲试。按照收购的总公司数目衡量,杠杆收购从1979~1983年增加了十倍。到1985年,正好是吉布森·格里廷思收购的两年后,已经有18个独立的杠杆收购公司,价值达到10亿美元。在罗斯·约翰逊决定进行收购的前五年,杠杆收购的活跃性资金达到1819亿美元,而在这之前的六年却仅有110亿美元。  有几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促使杠杆收购达到狂热的程度,其中国内收入法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它规定利息可以从应税收入中扣除,而红利却不能扣除。这种规定促进了这种趋势,杠杆收购得以飞速发展,促使它发展的另一个因素就是垃圾债券。  杠杆收购所积聚的资金中,大约有60%左右来自于商业银行的贷款,仅有10%来自于购买人本身,剩下的30%多年来来自于五六个主要的保险公司,有时它们的资金承诺需要等待几个月。这样,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德雷克塞尔·伯纳姆开始应用高风险的垃圾债券来取代保险公司的资金。有公司债券沙皇之称的迈克尔·米尔肯,曾经证明,一旦敌意收购的通告发出,他可以在短时间里筹措大规模的公司债券。这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杠杆收购,米尔肯的垃圾债券似乎变成了高辛烷含量的燃料,把杠杆收购从大众甲壳虫转变成为冒着烟火的恐怖的牵引赛车。  正是由于垃圾债券,曾经认为太慢的杠杆收购者也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第一次为自己进行收购出价。似乎是一瞬间,杠杆收购公司在任何一种公司接管情况下成为了首选方案。科尔伯格和克拉维斯以及其他的公司被杠杆收购的请求所淹没,这些请求从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到保卫公司免遭袭击的“白衣骑士”。一个交易连着一个交易,而且这些交易是共生关系:袭击者寻找目标,目标寻找杠杆收购。袭击者、目标和杠杆收购公司都从结果中获益。仅有的伤害者是公司的债券持有者—他们面临债券贬值,以及雇员,他们面临失业。而华尔街对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关心。  然而,当经理们和“白衣骑士”在寻找杠杆收购的旺盛期间,理论评论家们也瞄准了他们。由于杠杆收购而分派的大规模的债务令很多人担心,这其中包括政府部门。在1984年中期,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曾预言:“今天杠杆收购和接管越多,明天破产就越多。”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一位共和党人谴责杠杆收购与“看手势猜字谜的游戏”没什么区别。当然支持者认为杠杆收购确实增强了商业社会的效率和流动性。  有人说杠杆收购“是魔鬼在地狱中创造的”。  作为杠杆收购的精神领袖,到1983年科尔伯格越来越不满意他一手造就的经济怪物的变化。现在这种怪物已经成为年轻人大有作为的天地。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在他们接近40岁的时侯不仅有了自己的天地,而且也成为年轻人注目的对象。  “这确实是年轻人的游戏。”理查德·贝蒂说道。他是一位曼哈顿的律师,自从收购博伦—克莱公司以来他就和克拉维斯在一起工作,“现在,科尔伯格已经五十三四岁了,投资银行家们已经不用他了。他们要的是克拉维斯和罗伯茨,他们年龄一样。而科尔伯格自己也感到已经出局了,他再也不是他们行动中的一员。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6)
随着杠杆收购发展速度的加快,克拉维斯和罗伯茨承担了越来越多的公司交易的责任。到了1984年他们完成了第一个10亿美元的杠杆收购。当购买机会层出不穷的时侯,他们开始扩大公司,增加员工。但是,科尔伯格阻碍增加更多的员工。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要做更多更大的生意,而科尔伯格阻止了。在公司内部,科尔伯格有一个当之无愧的绰号“否定博士”。克拉维斯抱怨科尔伯格仍然陷在60年代。在背后,这表兄弟两个开始埋怨科尔伯格正在压制他们。“科尔伯格已经老了,他从来也不想再努力工作,”罗伯茨回忆道,“他之所以如此消极,是因为闭目塞听,他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随着公司的壮大—到1983年,已经有八个交易商,到了1988年,交易商已经达到15个。公司形势变得紧张起来,公司内部的派系随着公司的壮大而壮大。由于垃圾债券产生了更复杂的金融问题,罗伯茨忙得不可开交,科尔伯格再也无力跟上业务的发展。局外人开始承担了越来越多的日常工作,而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只负责投资银行和律师问题。“科尔伯格开始扯后腿了,”他的老朋友乔治·佩克说,他是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的顾问,“他对什么都不满意,他开始有一点失望的感觉。”  到1983年末,科尔伯格开始经常有眩晕的感觉,经过检查发现在他的大脑中有血管阻塞。1984年初,他到纽约西奈山医院做了外科手术。在住院期间,他的朋友说,“因为克拉维斯和罗伯茨不经常来看望他,科尔伯格有点生气。”此后,科尔伯格对于回到原来正常的工作方式感到特别不耐烦,坚持要到他的老家圣克鲁斯养病。当飞机刚刚停下来,他的肺中又发现了血管阻塞,据两个接近的朋友讲,科尔伯格几乎丧命。  他试图在1984年中回到工作岗位,但是,由于受到头痛和健忘的困扰,又不得不休息了几个月。当科尔伯格最终再一次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胜任以前的工作量。疲惫,吃药,他只能工作半天,其他天,佩克讲道,“科尔伯格很早起来,计划七点半钟到办公室,接着就是剧烈的头痛,然后不得不呆在家里。”  “从健康的角度,科尔伯格还没有为工作做好身体上的准备,”保罗·雷特尔说,他是投资银行家,在1986年被任命为公司第五个一般合伙人。当“科尔伯格1985年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在潮流之中,却置身潮流之外。他每周可能工作25个小时,不能坚持天天上班,这样又进一步增加了互相猜忌。事情开始堆积起来。由于科尔伯格的落后,决策的节奏就慢了下来,这样就难免没有摩擦。另一个问题是科尔伯格不能总在班上,这样他很容易忘掉一些事情,但是科尔伯格并不相信。如果你告诉他我已经说过了,他会说‘我难道忘了吗’。是的,他确实是忘了,他有点魂不守舍。”  科尔伯格和他两个合伙人的紧张关系在一场关于Beatrice的争论中,突然之间公开化了,争论的中心是科尔伯格反对他们的敌意收购方案。现场有点尴尬,因为科尔伯格没有被邀请参加会议,而他却执意要参加。“这个人是最大问题,这个人当然是科尔伯格”,说话的是克拉维斯的一个好朋友,“他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场合,并且不停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对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而言,这是一段困难的时间,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下去了。Beatrice收购以后,科尔伯格强烈要求他要对这家公司负责任,并认为这是清楚的,也是确定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使人痛苦。  “我应该做什么?”科尔伯格总是这样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我应该做什么?’”克拉维斯总是这样回答,“我不必告诉乔治或其他任何人应该做什么,没有人告诉你这是一个充满变化的时代吗?”  类似的争论没完没了。你所需要的工作方式已经过时了,克拉维斯会这样说,再也不需要这种方式了,真的不需要了,时代已经变了。  “但开始的时候我们是合伙人啊。”科尔伯格争辩道。  “对,”克拉维斯说道,“但是生活改变了,生意改变了,一切都变了。”  事情极其简单,克拉维斯和罗伯茨不再需要他们以前的导师了。科尔伯格不在的时候,他们能够克服一系列的困难,有更多的生意,包括Storer通信公司24亿美元的收购案。“乔治和亨利说,‘嘿,我们做得很好,’”乔治·佩克说道,“‘如果科尔伯格今天在的话,肯定没有生意,’罗伯茨说道,‘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更不需要帮助。’而科尔伯格却想给他们越来越多的帮助。”  在他们相处的几个月中,他们之间的鸿沟由于生活方式的差异而变得越来越宽。科尔伯格是一个家庭型的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了40年。金钱没有改变他,他衣着俭朴,过着平静的生活,业余时间他打网球,看一些大部头的小说或人物传记。他的娱乐观念就是在星期天的下午玩垒球。“如果能看到他在鸡尾酒会上,”他的朋友讲,“那可真是天大的新闻。”  而克拉维斯呢,却过着豪华的生活。他的第一次婚姻濒于破裂,他就开始追求卡罗琳·勒姆。这对夫妇很快就成为上流社会的固定成员。每天晚上,他们在正式的公开场合抛头露面,跟一些庸俗而华丽的朋友诸如唐纳德·特朗普斯等人花天酒地。科尔伯格认为这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具有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过于卖弄,从而影响公司的形象。“这种事情一直烦扰着他,”科尔伯格的朋友说,“他无法忍受克拉维斯的生活方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7)
他不是面向克拉维斯说出他的不满,而是把这种抱怨说给与他兴趣相同的  人—罗伯茨。罗伯茨耐心地劝导:“你瞧,亨利很幸福,很愉快,不是吗?”他对科尔伯格继续说道,“卡罗琳是一个时尚设计师,而时尚设计需要推销,你也知道,亨利比你我都擅长社交,我们就不要替他操心了。”  几个月来关于科尔伯格未来的争论拖了下来。克拉维斯认为可能是他的儿  子—詹姆斯,在旧金山为罗伯茨工作—在怂恿科尔伯格。在更多时间,这三个首领是通过他们的朋友贝蒂和佩克保持联系的,毕竟这两个朋友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  一点儿也没用。他们存在的症结可以归纳为两点:金钱和权力。对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而言,科尔伯格不仅都想要,而且要得更多。作为公司的创立者,他们同意科尔伯格可以获得公司40%的利润,而他们自己每人有30%的公司利润。由于有其他合伙人的加入,他们的份额由科尔伯格出,但把这告诉科尔伯格又怕他不同意,但不管怎样,他们不应该保持平等的分配,“因为这样不公平,”罗伯茨静静地回忆道。  公司章程在“三人帮”中是多数原则。根据罗伯茨的说法,科尔伯格现在要求改为一致同意原则,这和在多数原则下具有否决权是一样的,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可以给他更多的利益,让他留在这里,并且尊敬他,但是,我们不能给他否决权。”罗伯茨说道。  他们曾说起过给科尔伯格一个名誉主席,让他退休,但他却不愿意。“这就是当时的情景,科尔伯格说道,‘我创建了这个公司,如果没有我,你们这些人还能在这里!’”雷特尔回忆道,“最后没有一个人喜欢这样的结果。”  当科尔伯格建议他要离开公司时,克拉维斯和罗伯茨都不与他争论。双方都雇佣了律师。他们之间的离开协议协商了几个月。到了1987年的春天,协议完成,到了6月份,科尔伯格离开的消息开始向公司的投资者宣布。其中暗示了合伙人之间裂缝的存在,但是没有做出解释。科尔伯格和他的儿子詹姆斯,以及乔治·佩克不久就创建了他们自己的杠杆收购公司—科尔伯格公司,定位于小规模的善意收购行为。科尔伯格几乎从来不提起他和合伙人之间的不和,如果他有一天提起这件事,他也只是暗示他不同意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要价太高、胃口太大的行为。“我并不限制于自己只做小生意”,他在1987年对《纽约时报》说,“但我只做有理由做的生意。”克拉维斯和罗伯茨看了评论后,认为这只不过是科尔伯格的障眼法而已,隐去了背后的因素。  在1989年年中的一次采访中,罗伯茨说道:“我很难过,这就像一次离婚,我跟科尔伯格在一起工作了24年,有19年是田园诗一样的美好,最后5年却是……我感到我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但我们对于他离去的决定是正确的。从个人而言,这件事对我触动已经很大,即使现在仍然还是这样。”  科尔伯格离开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时,他的办公室到目前为止还是空着,有时被访问的律师用一下,律师们把这间办公室授予“杠杆收购图书馆”。后来由于一场大火,该办公室于1989年重建。  在克拉维斯成为华尔街的主要势力之前,他已经是纽约社交圈里的常客,当然,这要归因于他对卡罗琳·勒姆的求爱。在成为卡罗琳·勒姆—时尚设计师之前,她,是简·史密斯—西尔斯聚脂服装厂的一个专家。她是家里惟一的女儿,父母都是教师。简小的时候喜欢密苏里州的克什维尔那种田园诗般的生活。在五岁的时候,她用节省的钱购买了第一个时尚用品—人造水晶项链,从西尔斯的商品价目表中选购的。13岁的时候,她在后街看到了苏珊·海沃德,就决定她也要做一个时尚设计师。  在华盛顿大学,简·史密斯是一个消瘦、明快、懂事的好女孩。毕业后,她来到了世界的时尚之都—纽约第七大街,不料只工作了两天就辞职了,原因是管理员要求她清洗浴室。她来到另一家公司,她每天坐地铁上下班,住的是狭小的公寓,但她总是相信她会有足够的鲜花和布满泡沫的浴缸。她喜欢说:“美丽和魅力就是一切。”  在聚脂服装厂工作了11个月后,她拿着她应得的报酬,开始了她伟大的抱负。她首先求助于她的偶像奥斯卡·德拉伦塔,但德拉伦塔对她一点儿也没有印象,她毫不气馁。后来,她作为设计助理签约。她喜欢烹饪和骑术,学习法语,力图使自己成为晚会迷人的舞伴。在办公室,她是甜甜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她要进行改变的第一个牺牲品就是她的名字。当她做自我介绍时,说我叫简·史密斯时,在第七大街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对方可能会说:“我是泰山。”于是,她的男朋友建议她改名为卡罗琳,而这个名字确实使人印象深刻。  她的男朋友是阿克塞尔·勒姆,一个德国富翁的继承人,高高的个子,长得很潇洒。总之,这是她理想的丈夫。他们结婚后,当然她变成了卡罗琳·勒姆。她移居到德国中部城市达姆施塔特,过起了富裕的、孤独的主妇生活。一年后厌烦了家庭主妇生活的卡罗琳·勒姆满眼泪花地回到了德拉伦塔的身边。第一次婚姻失败了。  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8)
一年后,也就是在1979年,她在一个舞会上认识了克拉维斯。他们并非一见钟情,原因是,一方面,克拉维斯个子太矮,而且在华尔街有一个无聊的工作;另一方面,克拉维斯已经结婚,虽然他和妻子已经分居九年了。在圣诞节期间,他们在韦尔滑雪约会—勒姆的母亲很不满意—在这之后,他们开始频频见面。他们的爱情故事不像小说中那样迷人。勒姆由于婚姻的失败,不想再结婚了。“仅仅是友谊而已,”勒姆回忆道,“我们成为朋友已经很长时间了,之后,我才认为他是我的情人。”  克拉维斯的婚姻多年来一直坎坷多难。在1970年,他和布鲁克林一个精神病学家的女儿海蒂·舒尔曼结婚。克拉维斯一家除了Park大街的公寓外,还在格林威治租了一套避暑别墅。  “海蒂总是要买最大的、最好的、最多的东西,”他们家的一个朋友回忆道,“而克拉维斯不喜欢在这些方面花时间,海蒂被美元驱使着,这也使亨利有点疯狂。有些事情解释起来令人难为情,比如他的妻子为什么要和属下呆在避暑别墅等等一些红杏出墙的事情。”  一个夏天的晚上,在格林威治,克拉维斯刚从火车上下来,就看到海蒂带着盼望的心情正在等着他的归来,“亨利,我发现了一个最豪华的房子要买下来。”她热情地说。然后她开车带他到一个官邸前。这个官邸延伸有一英里多长,看起来像个城堡。克拉维斯已经身心俱疲,他甚至都不想下车。  克拉维斯在追求勒姆时用尽了所有的热情。一天晚上,在他们去赴宴的路上,克拉维斯执意要她换掉她穿着的运动鞋,而这双鞋她已经穿了多年。  “至于罗曼蒂克,亨利一样有情调”,勒姆说道,“他不是奥斯卡·王尔德,但他所有的商人气质我都喜欢。他非常浪漫,每一个结婚周年、每一个圣诞节、每一个生日,他都会给我写封情意绵绵的长信,谈他的情感。你知道,‘我的主人,我的心肝,我信任你’,这些信都很激动人心,我一直保存着它。”  他们在结婚之前一直是商业上的伙伴。在1984年,克拉维斯已同意给勒姆自己的设计公司投资数百万美元。她在第七大街大厦租了半层楼房。七个月后,神秘的展示秀揭开了面纱,勒姆收集的珍品展览获得了成功。当她站在台上看着持久的欢呼时,热泪盈眶,她向那个使她成功的男人—亨利·克拉维斯—挥手致意,克拉维斯当时也哭了。  勒姆开始准备结婚了,但是,克拉维斯—在1984年离婚后—开始为第二次婚姻再三思考。一天,当她疯狂地准备她的第一次演出时,她突然在她的良师益友面前—德拉伦塔—哭了起来:“我想亨利不会娶我了。”德拉伦塔这时好像以长辈的身份对克拉维斯说道:“你可能会说这不关我的事,这的确不关我的事,”她继续说道,“我理解你有一个糟糕的婚姻历史,而且也没有心情再婚。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的是:我对于卡罗琳成为一个不结婚的情妇感到很难过。我认为她应该比现在更好。我一定要利用我所有的影响力来帮助你。”  当克拉维斯轻轻捧起她的手,勒姆有点儿颤抖。他们在意大利,勒姆在购买一种丝织品,以备下次使用。“我说过我要再考虑一下,”她回忆道,“垂头丧气的克拉维斯纠缠了她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他不住地说,‘我不信你的话,那不是你的真实意思,我不信’。每隔五分钟,他就再说一遍,‘快告诉我你的决定’。他就这样一直缠着我,直到第三天,我才说道‘好吧’。”  在他们就要结婚的前几天,他们搬到了装饰豪华的公寓,其豪华装饰立即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在他们要展览的房间里,充满了从路易斯十五到帝国的古董,丝织品的壁挂,荷兰的油画,餐厅里杏黄色的缎子,墙壁和窗台用珊瑚色的缎子装饰。在餐厅的一端,有一个人造的大理石圆形舞台,这里勒姆要放置的是三重奏—两把小提琴和一个竖琴,以优美的旋律伴随着客人进餐。  四年之后GQ也会记起克拉维斯·勒姆的这场婚礼,这是“1980年以来这个世纪最大的20个婚礼之一”,就像人们会记住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的婚礼一样。在公寓里发过婚誓以后,接着是101桌的宴席以及克拉维斯父亲的祝酒。“亨利总是很粗心,”雷·克拉维斯说,“他不太稳重,干什么事都是急急忙忙的。”  这对新人在曼哈顿的上流社会出尽了风头。克拉维斯已经是好几个董事会的正式董事,如纽约城市芭蕾舞协会、Mount Sinai医院,以及Spence高级学校,现在他一跃成为了首都博物馆的董事之一,这个博物馆的翼楼因此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勒姆的一套衣服就要花上8000美元,而巴巴拉·沃尔特斯和西戈尼韦弗这样的人物穿的也就是这样的衣服。克拉维斯夫妇在汉普顿买了一套海滨别墅,在威尔买了一间滑雪小屋,在康涅狄格州买了一座庄园,在这座庄园里,勒姆种种花骑骑马,克拉维斯有时也赛赛车。尽管克拉维斯的财富积累还在萌芽时期,保守一点估计他的财富在2亿~亿美元之间,但是克拉维斯一家人还是坚持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经常的旅游作为调节。  在纽约时,他们晚上经常外出,《每日妇女服装报》对此做了大量的报道,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勒姆害怕服装设计界的后起之秀们如唐娜·卡兰会超过自己,因此她下定决心要使自己多出现在聚光灯下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她的服装专门为像她一样的个头高挑、身材纤细、高贵富有的女人设计的,在这样的场合,她往往都会很出彩。媒体挖苦道,勒姆看上去“很乐于出现在任何大家能想到的印刷品的封面上,即使房产广告这样的印刷品她也不会放过。”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9)
从很多角度上说他们过的生活真像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幸福圆满。在萨尔斯堡过夏天,在威尔度假期,周末在康涅狄格州打猎,晚上参加慈善团体组织的烛光舞会,早上起来和勒姆漫步在雷诺阿的名画间,哼哼小曲。在所有这些关于他们两人的故事中,可能说的最多的是克拉维斯在床上送给勒姆一条翡翠项链的那个晚上。在时尚设计委员会举行的鸡尾酒晚会上勒姆的脖子上挂着的就是这条项链,在那次晚会上这条项链成为了大家谈论的焦点。  “这项链在哪里买的?”一个老朋友问道。  “我在枕头里找到的。”勒姆回答道。  “你们睡在哪里呀?”  “就睡在那张我该睡的床上。”  曾经仅有一家杠杆收购公司,即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到了1987年,几乎已经遍地开花,出现了行业拥挤的现象。由于吉布森·格里廷思和Beatrice收购成功所带来的巨大收益吸引了众多的机构投资者,他们把几十亿的美元资金砸向了杠杆收购业,其中,包括华尔街两家最大的公司摩根斯坦利和美林,每一家都为此筹集了十亿美元的资金。  现在的生意和以前大不相同。在以前,克拉维斯可以静静地协商收购协议,而现在,却变成了投标一样的公开竞争。而这种竞争有时要耗费数月,时间越长,有时就达到了天价。“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下赌注,”保罗·雷特尔说道,“他们已经不是为了做生意,他们只是‘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玩家,他会使我出名。’”  至于克拉维斯,一桩令人吃惊的案例发生在1986年的秋天,这是竞标在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市的一家建筑公司,叫吉姆·沃尔特。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的出价被一个从来也没有杠杆收购记录的公司佩因·韦伯超出。克拉维斯感到很吃惊,于是,他向韦伯公司的主席唐纳德·马伦问道,他们会如何做,马伦说他们公司有太多的资金和银行精英。  如果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公司继续在这个领域里做,无疑会加剧竞争,其结果只会抬高价格。在1987年初,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做了一个理智的决定:做大生意。他们把目标锁定在50亿~100亿美元之间的收购业务,因为这样大的生意很少有人做。而他们已经有这方面的经验:62亿美元收购Beatrice,仅在1987年就有44亿美元Safeway商店的收购,以及21亿美元Owens-Illinois收购,等等。现在他们要把业务扩展到更大的无人涉猎的领域。  “‘谁会做一笔百亿美元的交易’这就是理由,”雷特尔回忆道,“没有人。竞争者只会是企业。而像你这样的企业是不会在那个价位水平上竞争的。”  做大生意不仅仅是为了减少竞争,从克拉维斯和罗伯茨的经验看,他们认为,大生意所需要的时间要比小生意少得多。而且,无论交易的规模有多大,费用的百分点是不变的。因此,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100亿美元的生意肯定要比1亿美元的生意赚的要多得多。Beatrice的收购费用是4500万美元,加上6000万的Safeway和Owens-Illinois收购费用,一百多万美元装进了合伙人的腰包。  要做这样大的业务需要新的资金,比以前任何时候的资金都要大。雷特尔回忆说:“到1987年几乎每个人都有大量的资金,但是我们要有最大的资金总额,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和其他人区别开来,而且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有最大的资金,每个人都知道最大的生意一定是我们的。”  从1987年6月份,他们开始运用一切公开的手段募集新的资金,从他们成功的收购Beatrice到大幅度提高投资者的收益,作为刺激投资者的加盟,克拉维斯提出了在1990年之前所有完成的交易的管理费用予以免交。克拉维斯的这一招的确管用,到他们募集结束时,他们的资金已经达到56亿美元,其资金规模是他最近竞争者的两倍还要多。在世界范围大约200亿美元的杠杆收购业务中,两个来自俄国移民的孙  子—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就占了1/4。在完全杠杆条件下,他们的收购规模达到了空前的450亿美元,这些钱可以购买在明尼阿波利斯的《财富》500强企业中的10家,包括霍尼韦尔,通用制造厂和Pillsbury。如此之规模,无怪乎《财富》认为这是华尔街有史以来未曾见过的景观。  华尔街甚至都不知道,克拉维斯和罗伯茨第一次开始寻求投资者的允许,秘密增加目标公司的股票,这就是所谓的排除障碍投资法,像布恩·皮肯斯一样,是袭击公司的重要手段,这样,克拉维斯就会获得和公司首席执行官协商的条件,以及从增加的公司股票中不可避免的获得收益。作为对一种新的竞争环境的积极反应,这种策略与其他任何形式相比,都要更远离于科尔伯格所推崇的炉边谈话式的运作机制。克拉维斯的方式更富于好战性,同时也有更多的生意和利润。  但是,克拉维斯的这种方式需要他有善于走钢丝的技巧和能力。由于克拉维斯的资金主要来自于养老金,而养老金的投资有所限制,尤其是敌意收购。即使带有一点敌意收购的气息都会破坏给予严格的友好杠杆收购的运作,而且还有可能吓走投资者。如果科尔伯格克拉维斯被冠以袭击者的招牌,那么什么样的执行总裁敢再和克拉维斯一起工作呢?基于此,短小精悍的克拉维斯对于媒体的评论格外敏感。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五章(10)
在1987年的10月份,股票市场崩溃。这时,克拉维斯和罗伯茨开始行动了,他们迅速而秘密地大量购买了美国几家主要公司的股票。到了1988年,他们向其中的几家公司提出了杠杆收购方案—身份当然是隐蔽的,但是却遭到了拒绝。到了3月底,在公司最大的股东,投资者卡尔·伊卡恩的压力下,克拉维斯公开了他们在德士古(Texaco)的的股份。在以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试图说服这个石油公司的高级主管进行杠杆收购或者重组。“我们几乎尝试了世界上所有的方法说服他们与我们合作,”雷特尔回忆说,“他们都加以拒绝。”最后他们高价卖掉了股票。  不久,问题就变得很清楚。由于养老基金的监督,克拉维斯和罗伯茨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敌意收购,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到了9月中旬,公司购买了亿美元的克罗格公司的股票。这家公司的基础是辛辛那提州的食品连锁店。当克拉维斯向他们提出杠杆收购的建议时遭到了拒绝,这已经是第二次拒绝,但他持有的的克罗格公司股票却带来了相当好的收益。  当克拉维斯没有更多的生意可做时,他发现卖掉Beatrice是不可能的。由于无事可做,到了年中,他们只有不到30亿美元的收账。他们已经到了盈亏平衡点。  这是糟糕的一年,目标公司的抛弃,竞争者的进逼。克拉维斯的心情从未这样糟糕。当杰夫·贝克提议接触RJR纳贝斯克公司时,克拉维斯甚至都没有想。在10月5日的早上,克拉维斯和他最喜欢的投资银行家之一摩根斯坦利公司的史蒂夫·沃特斯共进早餐。  “RJR发生什么事了?”克拉维斯问道。他自一年前和约翰逊会面以来还没有联系。  沃特斯说他不知道新的情况。上次他们两个已经谈了RJR纳贝斯克公司,克拉维斯一直担心烟草业的法律问题。Cippollone案例以后他的担心有所减轻。“我应该重新考虑我的目标”,他对沃特斯说,“与罗斯谈一下怎么样。”  在当天稍晚的时候,沃特斯给约翰逊打电话。吉姆·韦尔奇把电话打了回来。“亨利改变了他的想法,就是关于烟草业的负债问题,吉姆,”沃特斯说道,“他确实想坐下来和你谈一下。”  “好,有意思,”韦尔奇答道,“罗斯现在很忙,让我们先想一下,然后再告诉你。”  沃特斯的电话是一个警告,约翰逊忽略了这件事。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1)
商人银行的历史,除了RJR纳贝斯克公司外,都与我无关。  —彼得A. 科恩  当他的Gulfstream飞机穿过云层在星期五的晚上降落在亚特兰大机场的时候,彼得·科恩陷入了沉思之中。10月8日,也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他就要会见罗斯·约翰逊。汤姆·希尔的工作小组正在确定具体的日期,虽然不知道约翰逊是否会进行杠杆收购,但是,科恩希望在第二天的上午就有结果。  从苏黎世到亚特兰大是一个漫长的旅行,他在苏黎世度过了两周快乐的商业旅行,现在已经感到有些疲惫。科恩是一个个子矮小的人,他喜欢开一些关于作家对他描述的文章的玩笑:总是又小又黑。《机构投资者》曾把他的相貌比作阿尔·帕西诺饰演“教父”第二部中的迈克尔·科里奥尼呢。科恩看起来是一个结实的家伙,作为希尔森创立者桑迪·威尔的长期助手,他赢得了一个短柄斧头的绰号。如果威尔是动物的话,科恩就是一匹狼。  40岁的年龄以及在希尔森的地位使科恩看起来更为成熟,朋友们会说科恩近几年更成熟了,意思是指,他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竞争者。在他的美国运通的老板吉姆·鲁滨逊的赏识下,科恩已经大步向政治家迈近,他可以在华盛顿傲慢地谈论全球化的工业安全问题,还可以和那些重量级人物比如工业家卡洛·德本德迪建立友谊。  科恩是一个服装制造商的儿子,他在长岛长大,在公立学校和俄亥俄州立大学完成学业。老科恩给他的儿子买了T. 罗·王子共同基金,科恩从此开始对股票市场入迷。他在高中期间干些临时活,在大学期间他作为给兄弟会送啤酒的经纪人发了一笔小财。  在哥伦比亚商学院,他的专业是金融,但他却一直是C等的学生。科恩经常出没在市中心区的经纪人办公室,看着啤酒经纪人的投资过程。当他的父亲不给他支付他认为值得做的事情的费用时,他放弃了家族的生意,一头奔向了华尔街。  科恩在22岁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对一般人而言有点早,然后就有了孩子。作为威尔的助手,他一直工作得很晚,直到深夜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是一个管理者,而不是一个商人或者投资银行家。他在艰苦的谈判中表现最差,他最擅长于威胁。他没有时间去品尝葡萄酒,学习艺术,旅游以及做其他美好的事情,而这些都是华尔街的管理人员所擅长的。这些年来,他到世界几乎所有有名的城市都去过,除了机场外,他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当他在罗马或者马德里的时候,他想花费半天时间买一些他过去忽略的东西。到了40岁的时侯,他才觉着竟然错过了很多东西。于是,他开始提高他的网球和高尔夫球的技艺。朋友们认为科恩开始努力学会如何休闲。  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希尔森公司,继任者所得到的是许多小的经纪行,快速增长的电话经纪行,经纪人通过电话和个人投资者进行交易,也就是说,还没有投资银行。但是在1983年从威尔手中接管希尔森公司以后,科恩有一个令华尔街眩晕的行动:他购买了他的时间最久的投资伙伴雷曼兄弟公司,库恩洛布—一流的出身贵族的投资银行—由于和合伙人发生争执,导致内乱,以致最后分崩离析。  这是一个奇怪的结合。雷曼出身名门,有金制的烟斗,印象派的绘画,考究的葡萄酒窑;而希尔森只有比萨饼的盒子,空空的盛放中国面条的纸箱。“希尔森接管雷曼真是不可想像”,一个忠于雷曼的老职员说道。像它的主席一样,合并后的希尔森雷曼公司有一种特殊的混合味道,即名门的高雅和城里的野小子的混合。  依靠着拥有巨大储备的美国运通公司—在1981年已经得到了希尔森公司大部分的控制权,科恩寻找投资方向已经有几年的时间。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摩根·斯坦利,美林都冲向了杠杆收购市场,而且为了与德雷克塞尔的垃圾债券相抗衡,开始用借钱来度过接管的中间时期,并称其为“搭桥贷款”(bridge loans)。这些贷款被再融资,直到卖掉垃圾债券为止。这成为投资银行业的一种倾向,这种数月的贷款由于资金的延期偿还而变成了数年的长期贷款。  希尔森进入商人银行业已经有点晚了,雷曼在积极主动的收购生意给科恩在第一时间获得财富的投资机会,尽管如此,希尔森在杠杆收购还是落伍了。和雷曼合并后,雷曼的一些有资历的合伙人跳到了其他公司,科恩决定不能再失去这些人。在1984年末,他为了斯蒂芬·伯萨德飞到了英格兰,并向他提出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建议:伯萨德能回到纽约设计一种赚钱的方式把大家的腰包都装满,可以吗?“这个建议是让我们都富起来,”伯萨德回忆道,“想出一种办法,只要你能赚钱就行。”  伯萨德给出了答案:杠杆收购。经过一系列失败的开端,他还是设法收购了一家公司,结果证明这简直是一场恶梦。在他开始着手收购的6个月后,他用亿美元收购了以托莱多为基地的Sheller-Globe公司,它是生产汽车零配件的制造商。但是,基于证券交易委员会关于内部人交易的调查,希尔森的14名高级主管却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虽然科恩否认了违规行为,而且这件事从此也没有再调查,但这却是一个使人不利的经验。“这次生意把希尔森公司置于聚光灯下。”《商业周刊》评论道。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2)
杠杆收购真是一次艰难的尝试。“科恩在公司财务方面几乎毫无经验可言,”伯萨德回忆道,他在Sheller-Globe公司的收购中一切听从科恩的指挥。“彼得知道他看的新闻是什么,但他对投资银行的经验和我的父亲差不多。”他的父亲曾建议伯萨德离开华尔街。  伯萨德的继任者、1986年6月雇佣的、富有争议性的人物是丹尼尔·古德。他是E. F. 赫顿公司的兼并负责人,由于支持公司偷袭者使得他的业务呈现一番繁荣的景象。他似乎总是有无尽的乐观,以至于有时被人称为“堂吉诃德”。  不是为了杠杆收购,科恩把希尔森的钱慢慢的转向了为古德的袭击者提供的搭桥贷款,他们只是耸耸肩眨眨眼说这是商业银行的经营行为。然而对于古德的客户而言,他们更感兴趣的只是美国公司中的老弱病残,一旦瞅准机会,他们不是买股票,就是寻求兼并。无论哪一种行为,希尔森公司都有利可图。  希尔森的一些管理人员开始激烈的反对古德的行为,尤其是并购部门的希尔和沃特斯。他们认为古德是华而不实的江湖术士。希尔强调,古德的行为不仅会玷污希尔森公司的声誉,而且也阻止了他们与蓝筹公司建立的业务关系。希尔不屈不挠地掀起了反对古德的运动,而且这个运动即便古德加入到希尔森公司也没有停止过。他和沃特斯开始搜集古德的失误。“希尔的目的,”希尔的同事讲道,“是想把堂吉诃德的球从一开始就割破。”  但是,自古德的第一桩生意—保罗·比尔兹里于1986年袭击哈默米尔纸业获得成功—赢得丰厚的600万美元费用后,科恩对古德的怀疑已经彻底烟消云散,这是希尔森赚钱最容易的一笔。“耶稣啊!”,希尔森公司的副主席乔治·沙因贝格感叹道,“真是一场伟大的交易!”古德的客户已经持续了15个月不停地把钱倾倒入科恩的保险柜里。在希尔森支持的袭击者中有几家公司,其中包括伯灵顿电传实业。  一段时间后,科恩开始对古德失去了信心。一般地,销售垃圾债券是商业银行最盈利的一项业务。但是,古德的客户几乎什么也不买,希尔森公司的垃圾债券部门无所事事,渐渐开始萎缩起来。导致公司损失惨重,科恩怒不可遏,对古德大发脾气。  对希尔森公司袭击者影响最大的是1987年10月19日的黑色星期一:股票市场暴跌。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将会损失借出的数亿美元,当“堂吉诃德”古德提议支付1亿美元支持比尔兹里袭击缝纫设备制造商辛格尔时,受到了粗暴的反对。相反,科恩不仅不向比尔兹里借款1亿美元,反而要比尔兹里归还亿美元。  没有人比科恩更为震惊,比尔兹里果然拿出了亿美元,从而把希尔森公司拉入了他最后一次的公司袭击中。这时候辛格尔很快就投降了,从而比尔兹里开始筹钱购买辛格尔,由于当时的股票市场极端萧条,因此在当时的华尔街筹措这么一笔钱是不容易的。在筹措资金的过程中,沙因贝格和古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于是,古德离开纽约到加勒比海度假,沙因贝格则接受了比尔兹里。于是,汤姆·希尔开始与比尔兹里谈判。对希尔而言,这真是令人难以想像的兴奋。“要使生意破裂,”希尔自豪地说道,“我会打断他的腿。”(在1989年的9月份,比尔兹里被指控多项证券违法行为而被判刑入狱四年,希尔森却没有受到指控。)  最终,比尔兹里收购了辛格尔,但是这个交易却是古德的滑铁卢。虽然辛格尔交易获得了3000万美元的收入,但古德在公司却失去了信誉。“已经有两把枪指着古德的头,”希尔回忆道,“其中一把枪是彼得·所罗门的。”  所罗门在投资银行业是古德的前任领导,为人脾气暴躁。他垂涎古德可以行使控制权的一块领地:杠杆收购基金。因此,科恩和所罗门对于筹措10亿美元的资金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在其他公司,杠杆收购基金部门是一个半自治的状态,但是,所罗门的朋友讲,野心勃勃的所罗门把希尔森看做一个建立领地和发财致富的场所。于是,他要求要获得基金的相当一部分利润,而科恩认为杠杆收购基金是希尔森的一个部门,看不出所罗门有什么理由要获得一部分利润,当然拒绝他的要求。这两个人都是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的人,到1988年的春天,他们两人几乎已经不说话了。鲍勃·米勒德—希尔森公司优雅的套期交易商,开始勉为其难地为他们沟通。显然对于希尔森涉入杠杆收购而言,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借着所罗门和科恩的争吵,汤姆·希尔爬上了最高位,在3月份史蒂夫·沃特斯辞职的前四天,他就撕下了对收购不感兴趣的伪装,开始帮助英国的一家公司Beazer公司,敌意收购匹兹堡的Koppers公司。但这次收购却有点奇特:希尔森公司拥有45%收购份额,而Beazer公司持有不到一半的份额。在敌意收购中从来没有一家投资银行持有如此之高的头寸。希尔森公司超越了隐形尺度,而希尔也正在期待着他的创新能给他带来巨大声誉,他相信这场交易将是一种轻而易举的胜利,用华尔街的行话就是“大满贯”。  他不可能比这犯更大的错误,Koppers的抵抗立即引起了连锁反应。希尔森公司和美国运通受到了所有人公开的抨击,包括从匹兹堡的市长到宾夕法尼亚州的财长,他们切断了该州与这两家公司的业务往来,Koppers公司的雇员把画有美国运通公司的卡片撕成两片,而且还写信给其他公司以抵制美国运通公司。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3)
没有人比吉姆·鲁滨逊更生气,他感到这种行动没有完全的向他咨询才导致这种后果。“他非常生气,”科恩的一个朋友说道,“这对彼得·科恩而言,也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虽然他的客户赢得了这次敌意收购,Koppers收购给希尔森的商人银行部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敌意收购,作为希尔森最近成功的支柱,已经失去了魅力。那年夏天,科恩已经连续拒绝了几宗敌意收购。  与此同时,希尔森公司的收入开始下滑。整个证券业已经从黑色星期一中苏醒过来,然而,希尔森公司仍然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因此,科恩急于寻找一种新的收入渠道。商人银行已经成为最为活跃和盈利的行业,然而由于敌意收购的影响,希尔森几乎已经被排除出这个行业,剩下惟一的出路就是:杠杆收购。  罗斯·约翰逊也改变了主意,开始考虑杠杆收购问题,这看起来很符合科恩的心思,180亿美元的收购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重要的是历史上最大的杠杆收购将会使希尔森公司在华尔街的同类公司中一举排名第一。自此以后,任何一家公司要进行杠杆收购的话首先想到的是同希尔森公司合作。这可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亮相。这样,希尔的兼并部门的剩余利润将是巨大的,而希尔森垃圾债券部门也会重新活跃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带来酬金。  啊,酬金!咨询费加上货币贷款,所有的费用一共高达2亿美元。对希尔森渐渐衰落的收益而言,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促进。这些酬金会源源不断地流入,一直会持续好多年。这些酬金包括融资费用、咨询费用,可能还包括照看商店的费用。只要从RJR纳贝斯克公司剥离下来的公司中兼并,仅此一项就会获得数千万的收入。  这可需要好好动一下脑筋,虽然科恩曾经策划过收购,他收购的惟一一家公司就是Sheller-Globe公司,这是他此前最大的一桩亲手做成的生意。约翰逊和吉姆·鲁滨逊是朋友,再加上这桩生意对希尔森的潜在影响,促使科恩一定要积极争取拿下它。当飞机徐徐的降落在亚特兰大机场的时候,彼得·科恩已经下定了决心。  星期六的早上,科恩和汤姆·希尔,及希尔森的律师杰克·努斯鲍姆在韦弗利吃过早餐。作为科恩最亲密的顾问,努斯鲍姆一脸焦虑的神色。他在摩洛哥度假的时侯就在思考这次交易,他又提前两天来到了亚特兰大,听取了埃德·霍里希根和法律顾问哈罗德·亨德森的介绍。希尔森公司富有经验的银行家吉姆·斯特恩提前一天来到了亚特兰大,为星期六的会面做一些基础性工作,使约翰逊的人知道如何提出一些恰当的要求。总之,事情进行到当前,一切都较满意。  早餐后,希尔森工作小组开始往返于停车场和公司总部之间,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三三两两分批行动。楼上,他们在约翰逊的办公室里俯瞰如海洋般广阔的乔治亚州的松树林。约翰逊,在霍里希根、塞奇和亨德森的陪伴下,以及新加入的华尔街的合作伙伴戴维斯-波尔克-沃德韦尔公司的史蒂文·戈德斯通,等待着科恩的到来。  在42层高的办公大楼里,戈德斯通对RJR纳贝斯克公司的经理人员是一个奇怪的选择。他稍微有点秃顶,生长在纽约,是女性内衣生产商的儿子。在华尔街,他是非常罕见的律师之一,大多数律师擅长于兼并咨询或者法庭诉讼案件的审理,但戈德斯通却是两面手。作为一名战术家,他确实不为人知。十年来,他一直为保险业和中等规模的公司的兼并工作。他在一年夏天由于戴维斯·波尔克帮助RJR纳贝斯克公司处理毒药丸案,会见了约翰逊。  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杠杆收购。那天在约翰逊办公室的会谈是诚恳的,然而也掩盖了一些问题:其中主要是价格,利润和行动方案。在这之前,他们的商谈大都是通过电话内容集中在理论方面:没有人能肯定约翰逊会进行到底。“你觉着他们合作的机会有多大”,努斯鲍姆问戈德斯通。他想了一会答道:“不会超过50%吧。”  尽管有很多的不确定,汤姆·希尔仍然对约翰逊的人彻底的了解杠杆收购感到惊奇。事实上,学生要告诉老师这个课应该如何上。  大多数成功的杠杆收购的要旨是一种诡计,即所谓的“枪对着头”战略。其中,一群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秘密与华尔街的公司如希尔森合作,获得资金支持,一旦资金准备到位,股票出售价格达成协议,首席执行官采取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在董事会上提出投标的价格提议。希尔甚至草拟了约翰逊—希尔森小组在收购中应该遵循的“十周方案”,可以称为“成功收购十步法”:  第一周至第三周:价值和价格商谈的基础性工作。  第四周:会见银行,协商贷款。  第五周:银行开始改善贷款结构。  第六周:管理层决定是否继续杠杆收购。  第七周:告知董事会并要求秘密组成独立委员会分析杠杆收购建议。  第八周:管理层准备兼并协议。  第九周:管理层首次向董事会提议,与独立委员会协商。召开新闻发布会称“董事会正在考虑收购建议”。  第十周:执行收购协议并公开化。  杠杆收购的建议在整个过程中都处于秘密状态,直到交易进行时才公开,开始向董事会建议之前要价已经结束。这样,用华尔街的行话说就是“用枪对着头”,意图是使董事很少有选择的余地,从而使董事会让步,进而和“布下埋伏”的管理层签订收购协议。华尔街的战术家们比如希尔等认为,有充分资金准备的收购并在密不透风的情况下向董事会提出是成功的关键。  书包 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4)
约翰逊完全不听这些,他对董事会有点不满。同样,他也不愿意让希尔森安排资金或者做任何其他的事情,因为一旦事情暴露,必然会激起董事的愤怒。一方面,约翰逊感到把它放在亚特兰大比较好,直到他下定决心继续杠杆收购为止。他也不愿冒险让希尔森占了先机。另一方面,约翰逊充分相信他的能力,如果杠杆收购是一个最好的方法的话,他可以把它卖给董事会—如果仅是一个建议而不是埋伏的话。  没有接受科恩和希尔的方案,使他们有点不愉快,然而,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没有约翰逊,他们就没有生意。如果董事会公布他们的建议那将是一个打击,他们的优势地位将丧失殆尽。因为他们将会和其他高于他们出价的竞争对手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这是科恩、约翰逊还有希尔最为担心的事情。RJR纳贝斯克公司对其他的公司而言简直是太大了,但世界上却有五六家公司对此垂涎欲滴。那一天希尔的可能性正在接受挑战:  ?汉森信托公司:英国的一家集团公司,对美国的烟草公司有浓厚的兴趣。公司主席洛德·汉森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烟草业帝国。  ?美牌公司:位于康涅狄格州的烟草公司,它的香烟牌子包括摩尔和好运。在那一年的早些时侯刚刚赢得了抗击敌意收购的一场袭击。  ?福斯特曼·利特尔:华尔街排名第二的杠杆收购公司。它已经表达了对这次交易的兴趣,但是对200亿美元的杠杆收购,希尔暗示,福斯特曼·利特尔公司有点鞭长莫及。  这些都是黑马。不过,在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清楚,惟一足够强大的真正竞争者是亨利·克拉维斯。在世界上所有的集团企业和投资者中,只有克拉维斯集力量、信心于一身,足以击败任何竞争价格。约翰逊的办公室几乎充满了智慧的人群,有人认为克拉维斯还正在非洲旅行,可能不会反应这么快,但是其他人都知道一年之前克拉维斯已经会见了约翰逊。“亨利不会做任何事,”约翰逊自信地说,“我认为他对烟草业没有兴趣。”安迪·塞奇附和着他的老板。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断言,约翰逊在这几天里不断地重复着。他通过贝克和沃特斯已了解克拉维斯的出价。他对希尔森公司故意回避提到这些问题。“没有必要向他们提及。”约翰逊后来说道,“他们到处东奔西跑,然后快乐的说道,‘我们已经做完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完了那件事’。在这个业务上,他们有点不冷静。我不想让他们失去任何目标。”  事实上,约翰逊对于希尔森公司管理人员原则性的错误言论还是保持了一种平静的态度。尽管谈到了这么多的可能竞争者,他们仍然坚信他们的出价。没有人可以击败他们,即便是克拉维斯也不能。没有管理小组的帮助克拉维斯就不能找到一条最好的降低成本的方法,如果他感兴趣的话,他无疑会推迟行动。科恩和希尔实际上已经把约翰逊作为击败其他竞争投标的盾牌。作为小组主要的战略家,希尔认为他有办法知道克拉维斯的偏好。但是后来他说道,由于约翰逊坚持要保密,使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正如希尔森相信约翰逊会处理好董事会一样,约翰逊相信希尔森会筹措足够的资金买下公司。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试图做过他们以前商谈的引入垃圾债券的力量比如德雷克塞尔或者美林。问题很清楚:寻求帮助就等于承认希尔森无力独自完成。科恩非常自信,只要有美国运通的支持,他们就一定可以。  价格还不是重要的问题。希尔和约翰逊都认为价格应该在每股75美元左右,这个价高于股票的市场交易价格—约在71美元左右。按照75美元计算的话,总的交易价将达到176亿美元,将近是Beatrice收购规模的三倍。有150亿美元左右他们需要借助于商业银行贷款,这几乎是此前收购的最大两笔业务的贷款量之和。希尔森的吉姆·斯特恩已经用了几个小时要计算出这笔钱究竟从哪里出。“170亿美元,”约翰逊说道,“我就是不要命也要搞到170亿美元。”  价格可能还会更高,希尔警告道。董事会一定会尽力协商一个好价格,结果可能要达到80美元左右。在大多数杠杆收购中都出现过这种现象,管理层有意给个低价,他们知道董事会会想尽办法加价。结果可想而知。  当谈到价格可能高于75美元时,约翰逊显然有点坐不住。价格越高,债务堆积就越多,意味着公司不得不勒紧腰带度日子。而约翰逊没有任何削减成本的兴趣,当然更不会砍掉公司飞机或者其他的补贴。他感到希尔森像其他许多借贷者一样,总是困扰于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于是,约翰逊坚持到,如果杠杆收购要继续进行的话,总理牌烟和亚特兰大的总部将不可能削减预算。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不会进行手推车式的公司模式,”约翰逊说道,“我不喜欢你的那帮人员对我说我应该有五架飞机而不是六架等等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我也不想改变它,我已经拥有一家大的公司和愉快的生活,我不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  经验老道的杠杆收购玩家肯定会对此付之一笑。虽然私下里希尔感到总理牌烟和亚特兰大的总部都将为此做出牺牲,然而,他仍然和科恩一道工作着。他们都努力设法杠杆收购的过程尽可能如约翰逊认为的那样简单,谁也不愿意惊吓能给他们带来巨大收益的种马,直到10月19日的晚上,也就是说在还有十天的时候,他们愉快的答应约翰逊的每个要求,希尔森的未来决定于使他保持高兴的程度。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5)
史蒂夫·戈德斯通—被雇来保护约翰逊利益的人—意识到希尔森可能为他的客户画了一幅过于鲜艳的图画。“瞧瞧,”一次戈德斯通对努斯鲍姆说道,“你们的人告诉罗斯他在这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从而使他不得不提供一个竞争性的出价。”努斯鲍姆和希尔发誓他们以后将不再这样。  在那天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议题是管理协议,这是一个界定约翰逊和希尔森关系的重要文件:RJR纳贝斯克公司如何运营,谁来控制公司,利润如何分配等等。  在杠杆收购的社会里,当公司经理人员把他们的利润扔给诸如亨利·克拉维斯之类的杠杆收购者的时侯,就已经清楚的定义了角色分配。当公司的领导者拥有公司时,他们无疑成了杠杆收购公司追逐的对象,科尔伯格—克拉维斯之类可以敲门,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不被邀请,他们就不能进来。作为报答,杠杆收购公司一般也用他们自己的资金购买10%~15%的公司股份,同时,保证被收购公司的CEO仍然作为名义上的领导,仍然保持独立自主的经营,但是杠杆收购公司比如科尔伯格—克拉维斯和福斯特曼—利特尔等却控制着董事会,他们批准每一项预算,有权免去高级主管,杠杆收购公司是不讲民主的:在科尔伯格—克拉维斯所拥有的公司中每一个主管都要向克拉维斯和罗伯茨负责。  约翰逊蔑视传统的智慧,反对传统约定的杠杆收购和公司经理的角色。约翰逊想,为什么希尔森应该控制董事会?毕竟不是它暴露在危险中;为什么不是最熟悉公司的经理发号施令呢?令希尔森吃惊的是,约翰逊要求,在交易执行之中和执行之后,要控制董事会和重大战略决策的否决权,他怀疑希尔森会砍掉他的总理牌烟、公司总部以及RJR的飞机数量。否决权能够保证RJR纳贝斯克公司仍然按照他的轨迹运行,而不是希尔森的轨迹。  “看在上帝面上,我不想让充满血腥的投资银行家在我的董事会上,告诉我什么要做,什么不要做。”他对科恩说道,“你已经相信我知道如何去做我不想让一群人对我指手画脚。”  亨利·克拉维斯真想对约翰逊说去你的,然而他和希尔已经决定答应约翰逊的要求,现在他们仍然没有选择。约翰逊的行为很清楚:没有否决权,就没有生意做。“这是,”希尔后来承认道,“进入俱乐部的代价,希尔森确实太想加入。”  但是,科恩在约翰逊厚颜无耻的要求面前犹豫了。安迪·塞奇决定希尔森公司同意新基金的投资者所占的股份是40%,希尔森公司占到40%,而希尔森却要求约翰逊和他的人们持有股票比例是余下的20%。希尔对塞奇说他已经再三考虑,作为事实,他说在Beatrice的收购中,凯利和他的人买了的股票份额。然而,约翰逊却不想买这么多。  但是约翰逊不仅想占有更大比例的利润,他还想更多的参与交易。希尔算了算约翰逊20%的股份,在五年内他们能赚25亿美元。在9月30日给科恩的备忘录上,吉姆·斯特恩指出约翰逊提出的或者是削减或者是提高的建议,“看上去数量非常大,特别是你应当注意到这次交易的规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大。说得绝对一点,这次管理层的提价幅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星期六,又要讨论这件事,会议延期到下午三点钟,仍然没有进展。约翰逊向科恩保证,利润的分割问题不会很棘手,科恩对于谈判的进展有点激动,感到约翰逊肯定是对的。塞奇同意下周和希尔商讨此事。  在回纽约之前,希尔森的银行家们试图再一次说服约翰逊能够坐下来和商业银行谈一谈融资问题。约翰逊拒绝了。他说,希尔森只能接触两家银行,而且也仅仅是一些基础性的讨论,看看是否有足够的钱做这次交易。约翰逊告诉科恩,他们在未来的几周里有足够的时间和银行协商。  星期一,科恩到信孚银行主席查尔斯·桑福德的家里。“查理,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它对我们两个都很重要,这件事,我们做得越早就越好。一旦我们谈到这件事,你就会理解为什么我们不能在电话中谈……”第二天科恩来到花旗银行主席约翰·里德的家里。“约翰,我有一个巨大的机会要给你……”  接下来的一天,就是星期三,也是哥伦布发现美洲纪念日(10月12日),一个希尔森小组由吉姆·斯特恩带队分别拜访了信孚银行和花旗银行,为了保密起见,斯特恩要求每家银行要限制他们的信贷分析小组的人数,不要超过四个人。在两天的时间里,他得到了回音,两家银行都在着手这笔交易。斯特恩想到,这件事办得出乎意料的容易,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鲍勃·奥布赖恩是信孚银行在纽约的收购贷款部门的头。他发现分析希尔森的建议在他的职业经历中是最愉快的事情之一。毫无疑问,任何一家银行都会欣然抓住为蓝筹公司诸如RJR纳贝斯克公司的杠杆收购提供融资的机会。  在大多数杠杆收购中,贷款是在世界范围内面向所有的银行实行打包分配,或者是辛迪加贷款。奥布赖恩和他的五十多个人开始在世界各地游说贷款,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家银行到另一家银行,为了收购他们集聚起每块美元。主要来自于爱尔兰、比利时、丹麦和希腊国家的银行都在对银行贷款进行评估。芬兰的联合银行对于亚特兰大集团企业的收购会有什么反应呢?日本银行对于烟草业又是什么感觉呢?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6)
最后,奥布赖恩游说的资金一共有210亿美元,但并不是所有的资金都能到位,因为有些银行不喜欢烟草业。在这210亿美元中,奥布赖恩有把握到位的资金有160亿美元,当然这也是一个乐观的推测。在希尔森的仔细核算下,只有155亿美元—相当于世界上所有的杠杆收购的资金的3/4。  对于一个人生就是宴会的人而言,在10月19日的前几天里约翰逊要是缺少快乐是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而安迪·塞奇印象深刻的却是约翰逊的确不愉快,原来他的儿子布鲁斯·约翰逊出了意外事故,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  董事会快要临近了,约翰逊对于杠杆收购越来越感到左右为难。部分原因是,由于杠杆收购,很多多年的老朋友将不能跟他一道工作。在一个长长的令人悲泣的晚餐上,约翰逊艰难地告诉鲍勃·卡博内尔他不是收购的七人小组成员;如果他们赢了,德尔·蒙特将会被卖掉。小组成员埃德·霍里希根显得信心百倍,坚信杠杆收购一定给他带来如山的财富,因此和工作小组一道马不停蹄地工作(工作小组成员有约翰逊、霍里希根、塞奇、埃德·鲁滨逊、约翰·马丁和副主席吉姆·韦尔奇)。  约翰逊似乎还没有考虑到在杠杆收购中的经理人员所产生的利益冲突。对约翰逊而言,对公司的杠杆收购并不是利益冲突的结果,而是利益的集中。他认为,杠杆收购中,每个人都会受益,是个多赢的结局。比如,股票问题解决了,股东将会得到每股75美元的高价:“我们不能四五年的时间保持公司的运营不变,”他说,好像四五年的时间都很长似的。希尔森和他的朋友吉姆·鲁滨逊得到了这个令人值得骄傲的荣誉,而约翰逊和他的朋友却获得了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  星期一早上将会是约翰逊决定的一个时刻,然而,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杠杆收购要满足约翰逊的偏好:他不会让组织慢慢腐烂,如果他认为有道理,即股票的价格问题,他就不会忽视,而其他的CEO可能把它归结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如果约翰逊即可得到的财富和任何有钱的人一样多,那么他也喜欢投桃报李,最终,每个人都受惠。“罗斯”,他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的私人医生O. C. 亚当斯说道,“创造了人人有肉吃的制度”。  星期二,10月13日,在韩国的汉城约翰逊找到了查利·休格尔,当时,休格尔正在核电厂商谈公事。当时要是你偷听他们的越洋电话,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约翰逊总是力图用一种编码似的交谈方式。“你记得我们正在考虑的计划吗?”他问道。  是的,记得,休格尔说。他想,他一个月前已经劝阻过约翰逊退出杠杆收购。  “好的,查利,现在情况开始有所变化,是一大块肥肉,比我们以前讨论的要大得多,董事会应该考虑一下。”  休格尔惊呆了!  “我们要尽力争取它,”约翰逊说,“你能回来并出席会议很重要,查利”。休格尔正在从大脑中搜索约翰逊转变的原因,是布鲁斯的遭遇吗?可能。他开始试着去说服约翰逊放弃,但却停住了。这种空间距离再加上约翰逊的意志,他竟没有张嘴。在电话挂上之前,约翰逊邀请休格尔领导独立委员会,以评价他的出价。休格尔接受了。  约翰逊要科恩相信管理协议的协商将不会有问题,但是安迪·塞奇却有自己的主意,如果希尔森想要做这个生意的话,他就要遵守约翰逊的原则,星期六的会议已经证明了这些。现在塞奇准备采取一些措施。“安迪,”一次戈德斯通对他说,“希尔森将不会同意。”  “是吗,”塞奇答道,“但他们原则上已经同意了。”  “我告诉你,”戈德斯通警告道,“他们决不会同意。”  塞奇有点被激怒了,“我也告诉你,这是一笔交易,他们会接受的。”  汤姆·希尔和吉姆·斯特恩已经走进了塞奇的埋伏圈。星期四早上,在纽约RJR纳贝斯克公司的办公室里,在会议开始时几句话的语气与在亚特兰大的会议相比已经绝然不同。安迪·塞奇有点以强凌弱的气势。  在充满戏剧性背景的RJR纳贝斯克公司的董事会议室里,希尔森的银行家们在静静地听着塞奇制定的规则。如果希尔森希望约翰逊继续往前走的话,希尔森公司将只拥有董事会七位中的两位,约翰逊有三个席位,其余的分配给独立董事,约翰逊的管理人员不需要自己掏腰包购买股份,而是由希尔森公司提供贷款,通过公司的激励性奖励归还贷款;希尔森还要为约翰逊支付税收。事实上,管理层可以完全以此获得自由,而获得不少于20%的收益。  希尔默默无语,他本希望一定会有激烈的讨价还价,然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他本想和斯特恩一起和塞奇再理论一番,然而,他们又担心约翰逊会放弃这个计划,或者更糟糕的是转而找其他的投资银行。  对希尔而言,塞奇一点也不尊重既有的杠杆收购规则。“安迪,”希尔说道,“我们付出所有的金钱,又承担了所有的风险,却只有20%的收益,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但是塞奇一点也不肯妥协。在两天的谈判中,希尔和斯特恩决定与前雷曼的银行家塞奇决一雌雄。谈判过程的情绪化非常明显,以至于三个人开始大声嚷嚷。希尔森所有的银行家们事后回忆道这是他们在华尔街职业生涯中最为艰难激烈的谈判,在整个过程中,他们一直与科恩保持联系。此时的科恩正在参加美国运通公司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召开的高级管理会议。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7)
“塞奇真是不可理喻,”在星期四的晚上,也是根据他的判断谈判进行得日益艰苦的时候,斯特恩打电话告诉科恩,“彼得,真的噩梦连连。”  斯特恩对于塞奇的行为感到震惊。在20世纪70年代,斯特恩作为投资银行部的高级管理人员曾和塞奇合作过,并把他作为自己的老朋友,但现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塞奇竟然指责他不够专业,这刺痛了他的神经。“是吗,好吧,我现在就走。”斯特恩站起来就要离开,塞奇立即向他道歉。  塞奇后来承认,他的毫不妥协部分原因是由于他已经不了解现在的银行业运作方式。当年塞奇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客户是老板,而银行家则是被雇佣者。但是,希尔森公司在RJR纳贝斯克公司投资了数亿美元,他已经不是被雇佣者,而是一个完全的合作伙伴。塞奇没有看到这之间的明显区别。“他们不再是乞求生意,而是局中人。”塞奇后来说道。  另外,塞奇的态度也来源于他们看不起他。因此,他想在谈判中好好教训他们一下。约翰逊后来说道,“安迪感到他们是一群蠢驴,根本称不上精明”。  处于摸索联合反击塞奇的目的,希尔叫来了戈德斯通。希尔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向塞奇提到甚至戴维斯·波尔克也支持希尔森的观点,听到这里戈德斯通感到非常遗憾。此时,愤怒的塞奇指责戈德斯通:你究竟代表谁?面对塞奇的尖锐指责,戈德斯通离开了是非之地。  谈判仍在进行,希尔在得到科恩的许可之后,开始在关键的问题上让步。希尔森占两个席位,可以;希尔森支付约翰逊的税费,也可以。难道控制最大公司之一的20%是免费的吗?  希尔的提议毫无作用。在每一个关键点,塞奇都威胁要出去散步,而斯特恩却得到了塞奇的一个小小妥协也就是为了满足激励机制准许管理额外的股份。  希尔森的银行家们却不能说服塞奇放弃他的要求。在一点上,斯特恩力图使塞奇相信这个合同会带来多少钞票。他把计算机打开演示杠杆收购后股票的价格将会达到每股80美元。塞奇嘲笑道,“你疯了,没有人会这么愚蠢。”  两天后,希尔和斯特恩放弃认输,并向科恩说道:“彼得,你要亲自和罗斯谈一下。塞奇简直是个疯子,不可理喻。”  周末,由于斯特恩拒绝回复塞奇的电话,于是,塞奇准备抛弃希尔森公司转而找另一家公司。“让我们忘掉这群家伙从头开始吧,”他向约翰逊抱怨道。此时,约翰逊正在佛罗里达和戈德斯通在一起度周末。  约翰逊一点也不担心,他感到每一场谈判都是一场战斗,有些战斗可能比其他的要糟得多。无论如何,希尔森从气势上要差一点。他知道科恩非常需要这笔生意。“没关系,他们会回来的,”约翰逊在给塞奇打气,“如果他们不回来,他们将一无所获。”  此时,查利·休格尔正在从韩国回来的飞机上。他想起了约翰逊的电话,飞机正飞临太平洋北部上空,他取出便笺簿迅速记下他要做的事情。他决定要成立一个由五人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已经有了三个人,而且他计划下个月要到莫斯科。他需要的人选是曾经有过CEO的经历,理解公司的运作方式的人,而且这些人还要有时间。  星期天晚上一回到在康涅狄格的家里,休格尔就叫来了约翰逊,约翰逊也是刚从亚特兰大回来。他们讨论了关于特别委员会的人选问题。他们同意有西海湾公司(Gulf+Western)的马蒂·戴维斯,他也是约翰逊的朋友,他刚在那年春天任命为董事,在董事会中,他最了解公司的重组问题。他们也同意有比尔·安德森,他是前NCR的主席。他们还同意至少要有一个董事来自温斯顿塞勒姆,他们决定的人选是约翰·梅德林。最奇怪的人选安排是约翰·麦康伯。在他们与其交往的过程中,约翰逊一点也不相信这位前塞拉尼斯公司的主席,但是他和休格尔还是同意最好在委员会里给他一个位置,以免他搅起事端。  “查利,还有一件事情,”约翰逊想起了戈德斯通的话,“你最好保证董事会里有一个律师。”  休格尔的名单里已经有了一个律师。但是,选择律师也很关键,因为他要使律师确信董事们的行为符合复杂的法律规范和信托义务。星期一早上,休格尔就开始向纽约的一些著名律师事务所打电话。当前三家公司说他们有冲突时,休格尔变得警觉起来,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暗示,这说明了局外的银行和投资银行家们已经插手这件事情,成为了局内人。休格尔忽然意识到约翰逊做的比他说的要多得多。  彼得·阿特金斯恼怒地盯着机场监视器,他飞向阿尔伯克基的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被不定期推迟,机场播音员说芝加哥的奥黑尔国际机场上空被雾笼罩。  彼得·阿特金斯拿起他的公文包,穿过人群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他需要在下午以前到达新墨西哥召开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彼得·阿特金斯已经45岁了,他在旅行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跨时区高速飞行后生理节奏的破坏没有使他感到不适。他在Skadden, Arps, Slate, Meagher & Flom的同事都对他的身体状况感到惊奇,当别的律师们对午夜进行的会议感到疲倦时,穿着讲究的彼得·阿特金斯“总是看上去神采奕奕”,他的一个同事曾这样谈及到他,“其余的人都在阴影下休息,惟独彼得·阿特金斯不这样。”彼得·阿特金斯生长在布鲁克林地区的弗拉特布什,他的爸爸是一个工程师,而他却是华尔街的高级证券业律师。要知道,Skadden Arps是全美第三家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并且到目前为止,他在新近发展最快的公司兼并的法律领域里最为积极主动。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8)
彼得·阿特金斯拿起电话通知他的秘书重新约定,秘书说有一个休格尔先生的消息,阿特金斯只知道一个休格尔,他大概是燃气工程公司的主席,阿特金斯自言自语,他过会儿要给休格尔打个电话。  阿特金斯的秘书预订了联邦航空公司途经丹佛到阿尔伯克基的机票。他向机场门口跑去,当他到达时发现这次航班也被不定期延迟,丹佛也禁止飞行,当他咒骂他的“运气”时,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走到一个免费电话那里并让接线生接通了电话。  这是休格尔先生的留言,“告诉他,他将失去一次最大的交易。”  夸张一点说,阿特金斯一心想飞到新墨西哥,他的秘书取消了预备机票又为他预订了一张大陆航空公司途经达拉斯的机票。  这一次阿特金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距离较远的大陆航空公司的门口,当他到达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然而遗憾的是飞机已经准备起飞。当飞机缓缓起飞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固执的休格尔的电话,20分钟以后,阿特金斯坐在向西的飞机上,并且查利·休格尔也有了自己的律师。  星期一,正是董事聚会的前两天,约翰逊开始越来越焦虑,每个小时他都在查看股市价格,如果股市没有起色,他准备取消所有的交易。  使他焦虑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商业周刊》最新的“华尔街内部”专栏,头条新闻是“香烟信息说:买RJR纳贝斯克公司”。该专栏引用大量的关于公司清算价值和股票价格的差距,文章引用了财务经理的话:“RJR正在准备重组或收购,我们拭目以待。”文章继续推测道,“据说为了避免收购,经营者们计划把公司私有化,然后卖掉烟草部分。”约翰逊想,报道只对了一半,将会被卖掉不是烟草而是食品公司,像他和贝尼文托已决定的那样,而他的烟草公司,由于有巨额资金流通,将会被保留下来,他尽力不去考虑这一条。  真正令人震惊的是下午六点差几分的一个消息,菲利普·莫里斯以110亿美元发盘收购卡夫公司。当消息从道琼斯新闻服务中心传来时,对约翰逊而言确实是个冲击。与约翰逊的方案相比,哈米什·马克斯韦尔是在进行精心的帝国扩张,而不是准备要解散它。他的宣言引起了投资银行家的猜想以及忙乱的电话,他们想知道约翰逊是否会出一个更高的价钱。到现在为止,人们还非常熟悉他们的歌曲:这是一生中仅有的一次机会……卡夫是一个绝妙的事业……你应该看一看……你应该迅速点。  约翰逊注意到只有摩根斯坦利的史蒂夫·沃特斯打来电话。沃特斯接通了吉姆·韦尔奇的电话,问他关于卡夫的事情。在挂断电话之前,他重提12天前问过韦尔奇的话,“顺便提一句,关于KKR,你站哪边?”  那一天,约翰逊开始给董事们打电话,催促他们出席星期三晚上的宴会,当公司的成员们问他原因时,约翰逊谨慎的答道:“有重要的事情。”这就是他所有的回答。他会征求那些被特殊委员会指定的人选,问他们是否愿意参加公司的重组研究。戴维斯虽然有点不高兴,还是同意了。麦康伯对于参加这个小组非常乐意。休格尔联系了安德森,他也同意参加。只有约翰·梅德林借口太忙推脱了,他对休格尔说:“我真的很忙。”对于梅德林而言,作为RJR纳贝斯克公司主要银行的领导人,参加有潜在利益冲突的委员会感到很不舒服。梅德林问道:“你们不能找别人吗?艾伯特·巴特勒怎么样?”  性格温顺的艾伯特·巴特勒确实是休格尔的惟一选择。那天稍晚一点,休格尔给巴特勒打电话,“约翰逊没有告诉你吗?”。“没有,”巴特勒答道,“但他几周前确实提起过改组的研究这件事。”  巴特勒同意加入这个委员会,但他提起了一件事,几周前约翰逊很礼貌地请求他留在雷诺兹烟草公司的董事会度过他在5月份的70岁生日。巴特勒问道:“这两件事有关系,是吗?”  休格尔立即警觉起来:他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  休格尔恼怒地挂了电话,他知道烟草公司将是杠杆收购后公司生存的核心所在,并且他不喜欢约翰逊把董事会的席位提供给现在的董事,在这个过程中董事们应该是中立的,并且那种提供看上去好像并不恰当,他立即给约翰逊打了电话,并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他。  “艾伯特·巴特勒可能搞错了,”约翰逊说道,“当我跟他交谈时,我根本还没有决定,我的意思是我想继续让他留在烟草公司,就那些。”  休格尔并不确信是巴特勒搞错了,“约翰逊,你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应该小心处理。”他警告到。  约翰逊然后说的话让休格尔永远也不会忘记。大意是,杠杆收购后的董事会还有两个独立董事的空缺,“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查利,你可要下定决心,我们首先把这笔交易做完。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合作得很好,我希望你也能过来,而且作为一个董事,你将有能力得到你的份额。”行动开始了。  “好吧,那你怎样处理我的份额?”休格尔怀疑地问道。  约翰逊就把他的想法展示了出来。休格尔可以和其他的经营者一样得到同样的好处。他可以从希尔森公司得到贷款买股票,然后看着它增长,一份500万美元的风险金在以后的五年里将会价值2000万美元。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9)
休格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约翰逊知道他要说什么吗?他意识到他的出价本质上是一种贿赂吗?他是太狡猾还是太天真?和约翰逊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不能那样做。”休格尔匆忙的答道:“我是特殊委员会的主席。”  带着迷惑和担心,休格尔结束了谈话,并建议约翰逊打电话给巴特勒改掉他在董事会的位置。然后他自己打电话给巴特勒,“我没有说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话,”休格尔说,“对任何人。”  星期一晚上,当安迪·塞奇打来电话时,约翰逊正在家里,塞奇有点不知所措。那一天,那些年轻的律师们匆忙把公司的管理协议敲定,希尔森刚刚给他发了一份传真,并且全错了,在塞奇看来,希尔森在几个关键的问题上都背离了谈判要求“到我这里来。”约翰逊说,“把大家都召集来。”  约翰逊显然被激怒了,距离召开会议还不到48小时,像这样关键的问题还悬而未决,真是愚蠢之极。他决定把全部成员都召集来,还有希尔森公司,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当他们在约翰逊家里集合到一起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劳里给大伙们拿来了夜宵,约翰逊坐在大厅的工作室里,给远在纽约的彼得·科恩打电话,当电话铃响的时候,他正注视着工作室墙上装裱很好的照片。  使他惊奇的是,吉姆·鲁滨逊接了电话。吉姆·鲁滨逊一家在他们曼哈顿的公寓里已经上床睡觉了,约翰逊意识到他拨错了电话号码,“哎,真该死,鲁滨逊,我是想联系彼得。”  鲁滨逊问道:“出什么事了?”  约翰逊的声音已经非常愤怒了,“这些希尔森的蠢驴。”他说道,“他们简直想掐死我们,他们更改的条款对我来说细枝末节,而关键问题却一动不动。”  鲁滨逊不了解细节问题,当然不明白约翰逊的意思。他设法从约翰逊那里解脱出来,打通了住在第五大街的科恩的电话,他问科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明显,吉姆·斯特恩和汤姆·希尔可能惹恼了教皇,你能把这件事摆平吗?”  科恩心惊胆颤的给约翰逊打电话,他原希望希尔和斯特恩会处理好这件事,并且,他还预定接受“早安,美国”的采访,他极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然后打到了亚特兰大,我们难道不能换个时间做这件事?科恩猜想着,但是太晚了。  “不,这件事现在就必须做。”约翰逊说道,“彼得,你知道,按我的观点,这件事实在是荒谬,我们或者把这件事解决了,或者干脆放弃,如果我现在和你闹这种纠纷,那以后将会是什么样子?”  科恩退缩了,约翰逊的话听起来很不安宁,他说:“我们会解决一些问题。”科恩挂了电话然后就召集他的私人助理安德烈亚·法里斯到他的公寓,法里斯住在他的北边,离他只有三条街道。几分钟之内,法里斯就到了科恩的家,他也通过电话通知了希尔森的律师杰克·努斯鲍姆,告诉他不要挂断电话,不久这三个人和在约翰逊家里的加·巴松通了电话。  在电话的另一端,科恩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他对约翰逊不折不扣的要求感到很不舒服,他清楚地知道希尔森会在控制条款和资金上做出多少让步,如果要获得这笔交易,必要的迁就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怎样,约翰逊得到了抚慰。  所有的一切都在两个小时之内结束了,科恩有条件地对巴松放到桌子上的每一个实质上的要求做了让步。当天晚上,协议就被塞奇的秘书打印了出来,协议给约翰逊的七人小组的利益,以及从希尔森那里获得的贷款税收补偿,如果一切如意的话,小组的股份就能很容易的上攀到1。在以后的几年里,所得利益的总价值将会高达25亿美元。约翰逊就像他选择的那样,可以很随意地分配他的巨额股份,根据史蒂夫·戈德斯通所说,他个人的1%的股份—霍里希根也占1%—在以后的五年里能值高达1亿美元。同时,约翰逊还得到了否决权,并且控制了董事会,这个协议不像以前所签署的任何杠杆收购协议。  科恩想让自己放松一下,他误解了约翰逊的意思,以为当每股价格上升到75美元时就要进行重新协商。就目前而言,交易双方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吉姆·斯特恩知道科恩的妥协时火冒三丈,他骂了起来,用拳头死命地敲打着桌子,“我会坚持75美元,一分不多,但是也一分不少。  在纳贝斯克公司总部,职员们已经注意到了细微的变化。一天,埃德·鲁滨逊要求立即把4000万美元存入金降落伞的“拉比信托”账户。约翰逊等其他人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谣言不胫而走,有几个秘书甚至咨询了心理医生,“你们的工作看起来并不安全。”一个预言家说道,“我可以推荐你一个更安全可靠的工作,比如政府职员或者到IBM公司,怎么样。”  第二个女秘书碰到的是一个女预言家,她的建议甚至更严重:“我认为这个工作不适合你的后半生。”  “你预见到了什么?”这个女秘书问道。  这个预言家闭上眼睛,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喔哟,它就是这样的。”  约翰逊紧张不安的等到星期二,在这期间,时刻不停地观察股市。第二天早上,他邀请戈德斯通到他的寓所吃早饭。戈德斯通刚刚从纽约回来,约翰逊的邀请使他感到有点不安,他不知道约翰逊会跟他谈些什么,是谈杠杆收购还是别的什么事。结果,约翰逊谈的就是杠杆收购的事情。  书包网 www.61k.com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10)
饭后约翰逊到办公室,又查看了股市,股市仍很平静。他又检查了一遍核心集团的成员,塞奇,尽管斯特恩和汤姆·希尔的谈判仍然模棱两可,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支持约翰逊的;埃德·鲁滨逊完全支持这个计划,“干吧。”他对约翰逊这么说。约翰·马丁当然也是和他在一条船上。  霍里希根,急于想参加战斗,又一次提醒约翰逊要警惕董事会,“比尔·安德森是这些反对者的核心”,霍里希根警告说,“他们不会喜欢管理层杠杆收购的。艾伯特·巴特勒是一个老朽的保守派;麦康伯又是一个悲观主义的垃圾预言家。”  约翰逊曾经提到狄龙·里德,他是雷诺兹的战略投资银行家,如果让拉扎德·弗雷尔作为董事会的战略投资银行家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他会认为交给艾拉·哈里斯一些生意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但是霍里希根不相信他:“他为人自负,他不可能是你的朋友,而恰恰是你的撒旦。”对于霍里希根而言,约翰逊的天真和马基雅弗利主义的狡猾永远都不会使他感到惊奇。  星期三早上,休格尔和阿特金斯乘坐燃气工程公司的飞机飞往亚特兰大,他们住进Waverly酒店后,休格尔就到隔壁房间秘密会见约翰逊。就像大多数情况下,在召开董事会议之前他都要会见约翰逊一样。他发现约翰逊仍然像往常一样高兴,甚至还要更高兴一点。很明显,约翰逊没有改变主意,公司购买正在进行之中。休格尔不知道约翰逊是如何计划在那个晚上向董事会说明情况的。  休格尔提到彼得·阿特金斯要参加那个晚上的董事会议,约翰逊表现出有点惊讶,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件事情的公开可能要推迟。”然后,休格尔回到阿特金斯的房间,让他起草一个新闻发布稿,一旦需要,就可以在第二天早上公布。  “哦,上帝啊!”  当戈德斯通听说休格尔要阿特金斯列席董事会议时,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一直希望董事会能够不公布约翰逊那天晚上出席董事会,从而给管理小组一个秘密协商的机会。然而,现在他清楚事情的公布已经不可避免。  事情的关键是阿特金斯的过去。就在两个月之前,Skadden Arps公司的律师受到了特拉华州法官的严厉斥责,原因是他在代理购买威斯康星州造纸厂福特·霍华德的行为不当。公司管理采用了大棒子手段督促董事会签订兼并协议。阿特金斯代表董事会允许与购买小组的商谈秘密保存到最后一分钟。只有等到公司的股票上涨才能公开信息。  福特·霍华德的首席执行官曾选择阿特金斯作为收购的代理律师,这个首席执行官的出价使法官对阿特金斯为了保守秘密而采取的行为提出了疑问。“很明显在公司的收购过程中,律师保护股东的利益比指导缺乏经验的董事更为重要。”  法庭的意见是谴责在管理人收购公司的过程中阿特金斯的中立性问题。戈德斯通猜测阿特金斯肯定还在为法庭的谴责而感到刺痛。杰克·努斯鲍姆同时指出:“很显然无论阿特金斯怎样悔过自新,人们也不会忘记福特·霍华德事件。我想他一定想要比凯撒大帝的妻子还要圣洁。”  休格尔离开后,约翰逊就去迎接约翰·格林尼奥斯。他刚从新泽西归来。尽管很少有人知道,约翰·格林尼奥斯将是约翰逊的继任者,成为纳贝斯克公司年轻的总裁。三个月前,约翰逊和他在一起为他的未来设计一个详尽的计划。格林尼奥斯在1989年初离开纽约到亚特兰大担任执行副总裁,他将在同年春季的董事会议上提名为董事。这样,他就将在1990年约翰逊退休时成为纳贝斯克公司的总裁,而这一天,他才刚刚45岁。  格林尼奥斯在约翰逊的庇护下几乎没有做什么就快速发达起来,他虽然不是约翰逊的核心成员,但他的职业生涯是一直跟随着约翰逊。他从标牌公司在加拿大酒业的营销部经理提拔到纳贝斯克公司的CEO只用了仅仅十年时间。格林尼奥斯为人严肃,性格内向,但他并不缺乏幽默感:他在办公室里放置一个铁砧,他总是一身呆板而严肃的着装,他甚至不会运用跳动性的语言来鼓舞士气。当约翰逊在晚上寻欢作乐的时候,他却在办公室里辛勤地做着文书工作。他不打高尔夫球,他爱好举重。他的快速提升使得嫉妒他的人私下里说他只不过是约翰逊的加拿大老乡而已。  当他在4点钟到约翰逊办公室的时候,格林尼奥斯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变动将要吞并纳贝斯克公司。他不是购买小组成员仅仅是因为就像德尔·蒙特一样,卖掉纳贝斯克公司是为了融资。而格林尼奥斯却不知道,他就要从一个总裁的继承人变成一个可怜的流浪汉。  “约翰尼”,约翰逊兴奋的问候格林尼奥斯,“我们将要进行杠杆收购!”  格林尼奥斯陷在沙发里,惊呆了。他咀嚼着约翰逊的每个字的意思,约翰逊是与希尔森及一群高级主管合作,但却没有他,突然他似乎茅塞顿开,他凝视着约翰逊,曾经的良师益友,是他毁掉了纳贝斯克公司,而我却失业了,我们都被愚弄了。  他静静地坐着,有点麻木,最后他大胆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的管理小组为什么没有我?”  约翰逊解释道,因为纳贝斯克将要被卖掉。然后他又加了一句:“你也许会帮助找一个不错的买家。”约翰逊在不停地向他解释道这对他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这将是你人生绝妙的分水岭,约翰尼,如果你不喜欢新的环境,肯定有人需要你,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约翰尼。”  

门口的野蛮人:第六章(11)
“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你不喜欢纳贝斯克公司的新东家,”约翰逊说道,“你可以辞职,而且可以获得三年的金降落伞补偿,另外还有五万股限制性股票,如果你离开,你一共可以有700万美元的补偿。”约翰逊最后说道。  “约翰尼,我要让你成为富人。”  格林尼奥斯一小时后走出了约翰逊的办公室,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回到Waverly酒店,他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来到房间,他又静静地坐了几分钟,他想他要做一些事情,必须要做的事情。  在这之后,他仍然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窗外,秋天下午的阳光虽然温暖,却不免短暂,此时已渐渐变凉变暗。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要有一次演讲,一次人生最重要的演讲。他坐在桌边虽然在匆匆的记录着什么,但是却字斟句酌。他思考着,修改着,以求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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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野性亚马孙全文阅读 作者:张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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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亚马孙 作者:张树义


自序:那段刻骨铭心的丛林岁月
17年前,我曾在广漠浩瀚的亚马孙热带雨林进行过为期19个月的生态学研究和考察。第一次是独身,度过了7个月;第二次是和妻子王立新一起,共同在丛林里生活了整整一年。每每回想起那一段历史,真可谓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1989年7月,我到法国留学,第一年是在巴黎第十三大学攻读动物行为学专业的“ 深入研究文凭”。这是一个法国特有、为时一年、介于硕士和博士之间的文凭。这期间,我结识了后来指导我博士论文的沙何勒·多米尼柯教授。
沙教授在此之前带人在法属圭亚那原始森林纵深处开创了一个生态站,研究热带雨林中的动植物协同进化。这次的相识使我实现了一个梦想———走进亚马孙。对于研究野生动物生态学的人来讲,亚马孙无疑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数月后,我投师沙教授门下,在法属圭亚那热带雨林研究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生态及其与植物的协同进化关系。第一次进入雨林的时间是1991年4月初,在雨林里停留了7个月。这期间,立新一直在国内做硕士研究生论文。我几乎每天都给她写一点东西,现在翻出来重新看一遍,既像是两地书,又仿佛是科考笔记。
1992年7月,立新获得硕士学位后随我一同进入亚马孙。这一次,我们在丛林里共同度过了整整12个月。一年的时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长, 也不算短。但对我们来讲,哪一年的记忆都可能会被岁月冲淡,而在亚马孙森林中的这一年却永远都不会模糊。2002年5月,我第三次进入亚马孙,不过不再是法属圭亚那热带雨林,而是到了巴西的亚马孙河。我坚信,我今后一定还会再去亚马孙。亚马孙,是我的情结,也是我的见证。
毋庸置疑,许多人对亚马孙的想象可能和我曾经有过的一样:横悬的巨蟒、满口血腥味的鳄鱼、虎视眈眈的美洲豹、狂飞乱舞的吸血蝙蝠,还有头插羽毛、手持毒箭的印第安人。的确,早期的探险者普遍将亚马孙描写得肃杀恐怖,我想这可能有两大原因:一是当时的医学还不发达,不少探险者死于疟疾和黄热病等热带疾病,使人感到亚马孙是个死亡之地;二是活下来的探险者为了给自己提高身价,或者扩大书的发行量,故意夸大了亚马孙的阴森恐怖。不过,亚马孙也的确有其特殊的“野性”。具体是什么?读了这本书,您便会知道。
张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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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然的博大美妙所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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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树义博士以执著的科学精神、对大自然高度热爱和非凡的勇气,作为第一个华人学者在南美亚马孙热带雨林中工作了近两年,完成了他关于动植物协同进化的博士论文。最近,他又以《野性亚马孙》这本书为我们描述了他在亚马孙热带雨林中独特而又有趣的经历。我和张树义博士是法国居里大学的校友;看到他取得的成绩,我备感高兴和亲切。我荣幸地作为《野性亚马孙》最早的读者之一,为这本书作个简短的序。
《野性亚马孙》是一本有趣的、老少皆宜的书。这本书在我们面前展现了南美原始森林中许多动植物的美丽图景:味道浓烈的野菠萝,缠绵多变的龟藤,在共生黄蜂帮助下繁殖的神秘的半寄生树;美丽的箭毒蛙,可爱的蜂鸟,浩浩荡荡的切叶蚁群,顽皮的卷尾猴,凶猛的美洲豹……博大精深的亚马孙,精巧无比的大自然!透过字里行间,我体味到作者对大自然的深爱。正如他与那只名叫杜戈的鸟,宛如父子或朋友般情深意浓。
《野性亚马孙》也是一本美妙的科普书。作者通过趣味丛生也不乏险象环生的描述,向读者们展示了动物研究工作者执著的精神、细微的观察、深入的思考和科学的分析方法。我是搞计算机科学的,不懂生物学,但也能从书中体验到“ 协同进化”实实在在的生物依据,及其理论上的深刻含义。正如书中所说:“ 大自然就是这样随着生命的进化将自身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所有的环节都是直接或间接地相关联。不仅动物与动物之间存在着食物链关系,植物与植物之间也有相生和相克,动物和植物也是相互依赖,协同进化。她似乎为每一个物种都做了精心的安排!大自然真是古朴的美、绝妙的诗、醉人的梦、神奇的谜!”
《野性亚马孙》也是中国与法国科技合作的硕果。中国与法国有着传统的友谊,中法科技合作的前景是广阔的。
我是一口气读完了《野性亚马孙》这本书的。掩卷沉思,我不仅为书中有趣的描述感到欢愉,更为大自然的精巧而震撼。大自然无与伦比的和谐是在数十亿年的进化中形成的。可是环顾我们周围的世界,大自然创造的最高级的生物———人类正在高速地毁坏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
人类文明发展才几千年,可多少个像亚马孙那样的自然环境被彻底毁灭了?! 人类大规模开采石油的历史才一百多年,但地球几十亿年来形成的石油资源已被消耗了一半以上! 国际人类基因组计划刚刚完成了对人类基因的测序工作,当然,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工作,但立即就有人宣布:我们已经进入重新“ 设计生命”的时代。看一看像亚马孙那样在无人为干预下形成的精巧和美妙的原始森林吧。人类在干预自然的过程中是否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
值得欣慰的是,张树义博士在他的书中也表达了对保护自然的强烈责任感,他对自然的珍爱,他对目前国际社会非法买卖野生动物的担忧,他对天人合一思想的认同。这些,都使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马颂德(原国家科技部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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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图
目 录
自序:那段刻骨铭心的丛林岁月
序言:被自然的博大美妙所震撼
2. 奔向法属圭亚那
8. 初入丛林,领教雨林的“ 雨”
12. 热带雨林,难以名状的奇特世界
18. 告别现代文明,开始丛林生活
22. 第一个丛林之夜在野兽的咆哮声中度过
28. 险些踩到毒蛇
32. 与美洲豹捉迷藏
40. 我的主要工作:追踪卷尾猴
48. 遇到种蘑菇的切叶蚁
54.蜘蛛猴向我进攻
58.食蚁兽造访努里格
64.金刚鹦鹉———美丽的大力士
68.同事玛霞用友善的方式研究箭毒蛙
74.亚马孙食鸟蛛把同事的靴子当成了“家”
82.曾经难倒博物学家的奇特动物———树懒
88.拍摄小蜂鸟
94.与蟒蛇较量
98.小心吸血蝙蝠
104.丛林里的“丢人”事件
110.我得了奇怪的“几何皮肤病”
116.我的故事成了新闻
120. 一只小鸟把我当成妈妈
128.努里格人的科学研究
134.棕色卷尾猴行为生态的新发现
138.植物的繁殖计谋
148.动物与植物协同进化
156.我有一个希望
158.后记
精彩章节

奔向法属圭亚那
1991年4月8日早9点35分,天高云淡。从巴黎南郊的奥利机场,乘波音747,我飞往法属圭亚那。靠着机窗俯瞰,蜿蜒的塞纳河变得越来越细小,飞机离开巴黎上空。9个小时后,飞机抵达南美洲法属圭亚那的首府卡宴。
我在卡宴小憩了几天,并结识了几位在未来的几个月中将同在丛林里生活的朋友、同事。其中一位是长得很帅气、身材适中的法国女孩———阿妮娅,她20刚出头,妈妈是法国人,爸爸是英国人。另外两位是荷兰人,男的叫福朗斯,大约40岁,是瓦格宁根大学的教师。他脸庞红红的,说话略有口吃,接触不到3分钟便会让人感受到这是位不拘小节的好人。女的叫玛霞,30岁出头,金发碧眼,身材苗条,颇为秀气,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迷人。她是位业余或者说自由的野生动物研究人员,对两栖和爬行动物情有独钟。
还有一对撒拉马干丛林黑人兄弟———戴斯牟和维牟,他们40多岁,矮个子。由于对热带雨林非常之熟悉,身体又好,兄弟俩长期受生态站的雇用,做一些体力工作。此次航行,他们便是我们的“ 船长”和“ 大副”。
说起撒拉马干人,首先要谈谈南美洲的近代史。15世纪后半期,西欧的封建社会土崩瓦解,商业贸易蓬勃发展,而商品交换的手段是黄金,故此,这些大西洋沿岸国家渴望开辟通往中国和印度的直接航道,似乎那里有取之不尽的黄金。当时,人们已确信地球是圆的,意大利天文学家认为从欧洲朝西航海比朝东陆行到中国和印度的距离更近。于是,一个错误的判断导致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大发现。
欧洲人的到来给在南美生活的印第安人带来了一系列灾难。苏联作家马吉###奇在《世界探险史》一书中这样描写到:
“印第安人在数量上占优势,但使用的武器是原始的,而且不会打仗,只知道以密集的人群向西班牙人进攻。西班牙部队则分成若干不大的小队展开行动,选定能够发挥骑兵队作用的战地;骑兵队冲进印第安人密集的人群,用马蹄把印第安人踩死;西班牙的猛犬更是把这些可怜的土著吓得胆战心惊。
“ 占领者带来的传染病,特别是天花,也夺走了成千上万印第安人的生命。没有逃脱出西班牙人手掌的印第安人均沦为奴隶,被迫在种植园和金矿进行劳动。这些侵略者不仅用繁重的劳动把印第安人折磨得精疲力竭,而且还让奴隶们为其捕鱼和狩猎,或者用吊床把他们抬着周游四方。
“他们抓来了女奴给他们干家务活。他们抢夺了许多印第安女人,与她们一起过着无耻的多妻制生活。为了寻欢作乐,他们甚至还把不幸的印第安人作为射箭的活靶子。
“基督教徒们用自己的马队、利剑和标枪对印第安人实行血洗政策。在这种情况下,印第安人也理所当然地杀死几个白人。于是基督教徒们共同商议:如果印第安人杀死一个基督教徒,那么基督教徒一定要杀死一百个印第安人作抵偿。”
于是,一个又一个岛屿上的土著居民被灭绝了。由于南美洲印第安人数量骤减,而殖民者又需要奴隶到植物园和金矿上干活,于是便从非洲掠了许多黑人到南美充当劳工,撒拉马干丛林黑人就是其中的一族。
今天的撒拉马干人已经无从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非洲的哪一个国家,也不了解他们最早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块陌生土地的,唯一知道并引以为自豪的是这些先人不甘心做奴隶而从殖民者的庄园里跑入莽莽的原始丛林,流落和发展成南美大陆新的“ 土著”居民。
当历史由残酷的屠杀和奴役演变为和平,撒拉马干人也逐渐走出丛林,定居在与法属圭亚那相毗邻的苏里南。
撒拉马干丛林黑人没有文字,但却有本民族的语言,听起来似乎像是变形和简化的英语,他们的历史便是靠着一代代的口碑相传记录到今天。撒拉马干人的婚姻和家庭迄今还保留着浓重的母系氏族色彩:一个家庭中母亲具有绝对的权威,可以随时放弃与之共同生活的丈夫而接纳新的异性,但每一时期只能有一个异性。孩子出生后通常跟母亲一起生活,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
戴斯牟与维牟便是同母异父的弟兄,也分别与不同异性生育过儿女。他们哥俩原本生活在苏里南,由于那里的生活水平和工资较法属圭亚那低得多,故此到努里格来打工。
关于苏里南的撒拉马干民族,我在史学资料中查到这样一段相关的文字:这个民族在南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85年,当时,非洲黑人和当地土著的奴隶大逃亡,并形成一个新的社群部落。
在几代人的时间里,荷兰武装都试图要消灭这个部落,但一直未能如愿。1761年,欧洲白人放弃战争而选择了和平,撒拉马干人从此获得解放。


初入雨林,领教雨林的“雨”
4月11日上午,带着行囊和一大堆食品,我们一行6人驱船向生态站方向进发。戴斯牟和维牟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一条木船,十几米长,涂着鲜红的颜色,有马达安在船尾。我们快速地将物品装入小船,马达便发动了。两位丛林黑人朋友看起来很有经验,戴斯牟在船头指挥,维牟在船尾操纵动力,小船疾速地驶向前方。
赤道地区的太阳真叫毒,才十几分钟的光景,大家便不得不照料自己裸露在外、被晒得发疼的皮肤了。只有这时,人们才能意识到黑皮肤在热带地区有多大的优越性。
更残酷的是“ 乘客”还不能打伞,因为这会隔断戴斯牟与维牟的视觉联络,而河道里有不少暗礁。于是,阿妮娅、玛霞、福朗斯和我4个人不约而同地换上长衣长裤,尽量裹得严严实实的,宁可出汗也不愿被阳光晒脱皮。
不时地,几只羽色黑白相间的鸟嬉戏般地追逐飞快行驶的船,它们一会儿从我们头上掠过,一会儿又擦着水面激起串串浪花,我们的出现似乎给它们带来了新鲜和快乐。过了一会儿,天空飘来一片云,戴斯牟告诉大家尽快把相机和怕雨的东西收拾好。我似乎不太相信,就这么一小片云真的会有雨。
正在迟疑之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顿时,河面出现无数个麻点,雨滴与水面碰撞出一片弥漫的雾气。大家根本无处躲藏,只好掀起衣服盖住头,任凭雨水倾泻到身上。
两三分钟后,云朵飘走了,又是艳阳高照,船上的人却个个成了“ 落汤鸡”。戴斯牟和维牟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根本不在乎下不下雨,笑嘻嘻地拿我们四个逗趣。不过,好在这里的阳光烘干效果极佳,十几分钟的光景,衣服全干了。谁知,刚晴了没有多长时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飞来一片云,接着又是一阵倾盆大雨,全船的人洗了第二次淋浴。
就这样,几小时的航程,身上的衣服是湿了干,干了湿,好一通折腾。而且,不仅上面的雨水搞得我们狼狈不堪,下面的河水也来找麻烦。原来,木船年久失修,从板缝中不断向船舱渗水。于是,我们4位“ 乘客”又多了一件活计:用小盆向外舀水。不过这倒也好,大家轮流“ 坐庄”,少不了开些“ 国际”玩笑。不知不觉中,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逆流而上,河道越来越窄,河床也越来越低,一块块硕大的石头和一片片滩涂不时突兀出河道。两岸的景色也变了样,气生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粗大的板状根。高大的树郁郁葱葱,耸立挺拔;有一些还正开着花,姹紫嫣红地吊在水面上。花和树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红花、绿林、碧水交织在一起,再配上蓝蓝的天空,真是诗情画意,美不胜收。偶尔,摩托船隆隆的马达声也会将正在石头上晒太阳的乌龟吓得连滚带爬地钻进水里,或者轰起一大群正在滩涂上休息的黄蝴蝶。
忽然,维牟喊了一声:“ 快看左边!”大伙的头齐刷刷地扭过去。
哇!是一群松鼠猴,至少有二三十只。它们的体型大小如猫,其蹿蹦跳跃的灵巧劲儿宛如松鼠。这些猴子的颜色很鲜艳,身体灰黄,黑色的嘴唇和鼻孔就像刚刚触过黑墨水瓶似的,十分逗人喜爱。
松鼠猴是卷尾猴类中最小的一种,常成群结队出游,有时一个家族群的成员可达近百只,在丛林中十分引人注目。此外,它们还有个特殊的习性,喜欢在河流附近的森林里活动,也许是因为这类生存环境中的天敌相对较少。
维牟将船速减慢下来,以便让大家好好地观察,松鼠猴们却不理解我们的意图,连蹿带蹦地向密林深处遁去。亚马孙的动物种类异常丰富,因为森林茂密,加上河滩地带河水定期泛滥,迫使许多动物必须学会攀缘。而树枝和藤本植物承受不住重物的压力,所以动物一般体型较小且生活在树上。
逐渐地,河道变得越来越狭窄,而且曲折多弯,好几处竟成了曲别针状,水流湍急。在一个个拐弯处,小船被漩涡卷得难以控制,顺着激流颠簸起伏。戴斯牟沉着镇定,稳坐船头,左起右落,尽力将船稳住。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急拐弯,河道仅有二十几米宽。它的左侧完全被沙石淤住,右侧靠近石壁的水流很汹涌,一个个漩涡清晰可见。维牟似乎想避免船触到岩石上,把船稍微偏左了一些,没想到船竟一下子搁浅了。戴斯牟试图用撑杆将船推入深水处,一下、两下、三下,用尽了力气,还是没能成功。
于是,几位“ 乘客”都跳入水中推船。大家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点点地向前移动。维牟也加足了马力,猛地,船冲进了深水,我赶紧抓住船帮,只觉得身后的水在向下旋。我陡然紧张起来,用手拼命地把住船帮,生怕被漩涡卷走。维牟从船后方冲过来,用力将我拉起———好险!
傍晚,天已经快黑了,船到达了一个废弃的中转站。沿着崎岖的小道,用头灯照着路,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将物品从小船卸到岸边,盖上帆布,以防下雨。雨林里的雨,也的确是说下就下,刚收拾停当,瓢泼大雨便脚跟脚地到了。还好,中转站废弃的房间里有几根比较干燥的树枝。大家点燃篝火,围坐在一起,吃着各种各样的罐头食品,一边谈笑,一边欣赏雨水敲击房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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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林,难以名状的奇特世界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快速吃罢早饭,由戴斯牟带队,我们每人携带一个随身的行囊,朝努里格生态站的方向进发。中转站只留下维牟一个人,以便将物品搬到直升机降落的空地附近,直升机将会前来运送物品。
第一次步入雨林,感觉这真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奇特世界。
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浓郁的泥土味,使人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弯转盘曲的葛藤爬满了粗粗细细、高高矮矮的树,让人辨不出东南西北。站在五六十米甚至更高的大树下,感觉自己真的是很渺小。
地上铺满了落叶,随便行走一下,仿佛是踏在厚厚的海绵上。纵横交错的树根暴露在地面之上,盘根错节,千姿百态,更增加了神秘莫测的气氛。其中有一些树的主干基部具有外露土面的板状根,它们是由粗大的侧根发育而来,构成扁平的三角形的板,有的高达三四米,显得颇为壮观。
开始时,我们5个人还有说有笑。没走上几十分钟,我们来自不同国家的4个“ 城里人”便开始浑身冒汗,话也越来越少。能量都集中在腿脚上了!此刻,只剩下戴斯牟最活跃,他似乎永远都不知什么是疲倦,不停地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有语言的,也有动作的。
有一条硕大的藤像个吊环一样从树上垂下来,拦在路上,等别人都慢慢地从旁边绕过去,他才轻轻一推,径直地走过来,并且告诉大家,这是通往努里格的“ 第一扇门”。
一棵大树的树皮颜色有些怪异,他走过去用砍刀剥下内层的一块,告诉我们肚子疼的时候可以嚼一嚼。我放在嘴里一尝,苦不堪言。不知别人怎么想,我可是宁可肚子疼也不愿意嚼这么苦的东西。
除了我们几个行人的脚步声,周围的世界静得出奇,偶尔一连串悠扬清脆的鸟鸣更增添了几丝幽寂。
不过,只要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到处是生机:宝石蓝色的蓝闪蝶在翩翩地飞来飞去;精灵般的蜂鸟倏倏地从身边飞来掠去;忽然出现一双大眼睛,原来是翠绿的藤蛇从树上探下光亮的脑袋;更令人诧异的是一片“ 枯树叶”在地面上蹦来跳去,原来是角蟾在捕捉小猎物;还有一种细长的褐色蜥蜴,不时地从落叶中蹿出来,奔跑一段,又忽地停下,急速消失在枯叶下。
雨林、雨林,无雨便不成为林,亚马孙的暴雨总是来得很快。一阵疾风之后,便是噼里啪啦的雨点,还没等人们作出反应,又干净利落地消失了。随后,晶莹的雨珠便会稀稀落落地从叶尖掉下来,落在松软的腐殖质表面,发出无休止的滴答声,也叫人产生几丝凉意。
3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有字母和数字标记的小路上。不用说也猜得到:生态站就在眼前了。果然,又行走了二十几分钟,我们的眼前一下子敞亮起来,出现了一大片开阔地带———生态站大本营到了!
放眼望去,努里格生态站的设备很简单,主要建筑物是几栋木结构的房子。一个棚子下面有一个小太阳能发电机,另一个棚子下面是以柴油为动力的冰柜,还有一个用棕榈条编制的露天淋浴围栏。
距离空地最近的一栋木房子是个二层的建筑,下面一层是库房,堆放着食品和用品;上面一层是餐厅,摆满了锅碗瓢盆,还有一些书籍。另外三栋木房子都是住宿用的,有的挂着蚊帐,摆着鞋子和衣物,说明已经有主人了。
在距离空地最远的一侧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别致、完全是用棕榈的枝叶搭起来的小房子,土著味道很浓,不用说,那肯定是戴斯牟和维牟的“别墅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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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丛林之夜在野兽的咆哮声中度过
在努里格的第一个夜晚,我被一阵低沉、洪亮的吼声惊醒,呜……呜……吼声忽高忽低,此起彼伏,久久地回荡在森林里。“ 一定是人们谈之色变的美洲豹!”我下意识地想。轻轻撩起蚊帐,东张张西望望。
东边的蚊帐里是法国女学生阿妮娅,西边的蚊帐里是我的导师,他们都睡得好好的,沙教授的蚊帐里还传出颇有力度的呼噜声。再抬头望望,隔壁的两个帐篷住着几个来自荷兰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斜对面的小房间是戴斯牟和维牟,他们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也许它们不会来生态站,况且即使来了也未必单单吃掉我这个远道而来的黄皮肤。”这样想着,我又重新躺进吊床里。白天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自然是疲惫得很,我很快便又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吃饭的时候,人们谈论起夜晚吼猴的叫声,我才恍然大悟:真是“吼”不虚传!
后来,法国高等师范学校的女博士生玛蒂尔德给我讲述了她来生态站的第一个夜晚更“惨”的故事。
夜深人静,她突然不知怎么搞的从吊床上摔了下来。半梦半醒之中,她听到惊天动地的吼声。她当时真的不知所措,又实在难为情叫醒别人问个究竟,便顺着梯子爬上餐厅的二楼,在餐桌上度过了难熬的雨林第一夜。其实,玛蒂尔德当时还不了解美洲豹,这种猛兽虽然体型很大,却也灵活得很。区区二层楼,别说还有楼梯,就是没有也休想难得住它。
关于吼猴的故事的记录可以找到很多,一个法国探险者在考察记中这样描述与吼猴的第一次相遇:
“忽然,从岸边传来类似虎啸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一定有一大群野兽在厮打。我们在纵横交错的枝条间缓慢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行进,前面的吼声越来越响,在树林中引起持久的回音,淹没了林间的鸟叫声。随着我们向啸声的靠近,我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估计前面起码有十多只野兽,真叫人胆战心惊。”
很多初入雨林的人都纳闷儿,吼猴天天伸着脖子吼什么?而且偏偏爱在早晨起来或者晚上睡觉之前,搞得人提心吊胆、诚惶诚恐的。其实,吼猴的吼叫不是无谓的喧闹和浪费能量,而是有非常重要的目的。
它们一般过着七八个成员组成的家族群生活,每群的领地相对较小,相邻群体之间的领地往往有重叠。当一个猴群接近另一个猴群的领域时,作为“ 地主”的吼猴就会发出示威性的吼声。吼猴吼叫时,由吼声最为洪亮的成年雄猴率先奏响序曲,可能是为了调动其他成员的情绪。随后,其他成员开始合奏,激昂的吼声似乎在向相邻的猴群宣布:“ 这里是我们的领地,不准侵入!”
如果邻近的猴群逾越边界线,当地的家族群与入侵的家族群之间就要展开一场激烈的“吼战”,但它们通常不会发生肉搏。吼战似乎是以吼声的大小和吼叫的时间长短分胜负,如果当地家族群的吼叫压倒了入侵家族群,那么后者就会乖乖地退出边界线;反之,前者只好乖乖地将自己的地盘让出来。
长期的自然选择就是这样让自然界的许多动物以仪式化的战斗形式取代了直接的肉体冲突,从而降低了种群内部的损耗。久而久之,吼猴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空间,即便在没有其他猴群侵犯时也会不断地吼叫。
它们选择森林里最为寂静之时吼叫,这时吼叫声可以传出的距离最远。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以攻为守的战略,意在告诫相邻的竞争对手:我们还在,不要觊觎我们的地盘。
吼猴主要吃嫩叶,也喜欢吃成熟的野果,这些素食所含的能量很低,所以吼猴为了维持能量平衡,一方面大量进食,另一方面降低日常活动,减少能量消耗。也同样是因为这个缘故,吼猴运动速度缓慢,每天的移动距离很短。雨林里一年四季充满着树叶,吼猴用不着为摄食而奔波,所以它们将白天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晒太阳和睡觉。
吼猴的食物中含有颇多的水分,所以不需要下地饮水。由于每个家族群的成员不多,而且“吃喝”问题容易解决,吼猴没必要花大气力占据大的领域,每个家族群的活动范围一般只有40~50公顷。对这块生存空间它们坚定地保护着,一旦被冒犯,便以惊天动地的“ 吼战”来捍卫。
在所有灵长类动物中,吼猴的叫声最洪亮。这是因为吼猴有一个宽阔的下颌,下颌围住一个膨胀的卵形喉头,喉头里的舌骨形成了一个“ 共振箱”。吼叫时,声带振动发出的声音通过“共振箱”变得十分深沉和洪亮,在离它5千米的范围内都可以听到。
吼猴虽然吼声响亮,但平素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看上去很温柔。然而,就是在这貌似温柔的社会里,不时也会发生残忍的弑婴行为:新上任的雄性猴王往往将前任猴王留下的嗷嗷待哺的“骨血”杀掉。
由于新猴王的弑婴行为采取的大都是突然袭击,所以婴猴妈妈对孩子的保护一般难以奏效,相当多的婴猴逃脱不了被杀戮的厄运。
关于弑婴现象,动物学家最初难以理解这种残忍的行为。后来基因的自私性理论为这一行为找到了说法:消灭未断奶的婴猴,雄性猴王就可以迫使成年雌猴终止哺乳,而尽快进入新一轮发情、交配、怀孕、产崽的繁殖过程,一个家族的新首领便可以把自己的基因传播下去。
那么,雄猴王荼毒生灵之后,雌猴为什么还和凶手交配呢?是忍气吞声还是心甘情愿?事实上,雌猴根本无法拒绝和弑婴的雄猴交配,它必须交配、繁殖,否则就会因自己生的儿女少而被与其竞争的其他雌猴击败。从根本上讲,弑婴之所以能存在,也可以说是雌猴为了生育而相互竞争的结果。
在某些灵长类动物中,为了避免雄猴残杀自己的儿女,雌猴采取乱交的策略:与几个雄猴交配,混淆父亲的资格,使得雄猴无法对婴猴诉诸武力。
还有的灵长类动物更是技高一筹:一只与雄性猴王交配怀孕的雌猴,一旦雄性猴王被新的雄猴所取代,它就会伪装发情,引诱新猴王与它交配,使这位雄性新贵相信生下来的婴猴是它自己的后代,这样它就不会去杀害婴猴了。


险些踩到毒蛇
第一天随法国同事在雨林里转了一圈儿,第二天便开始一个人闯荡了。动身去法属圭亚那之前,我在巴黎的实验室里精心准备了一副皮绑腿,以防在丛林里遭毒蛇咬;在右绑腿的外侧,还配上一把大学时代的同窗赠送给我的蒙古刀,或许在与野兽搏斗之际会派上用场。不知别人的感觉如何,我当时自以为有点美国西部牛仔的味道。
初入雨林,自然不肯将绑腿闲置起来。说实话,独自行走在神秘莫测的丛林里,真有点忐忑不安。但想起中国人“既来之则安之”的古语,胆子便一下子壮了起来。
沿着森林里被人踩出的小径慢慢向前走,东瞧瞧西望望,到处是高高矮矮的藤和树,形形色色的花和果,不知不觉中,已忘记了最初的恐惧。偶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使雨林显得更加幽静。
雨林里千奇百怪的植物让我目不暇接。尤其是各种藤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可以说,雨林里充满了藤,有圆有扁,有的光滑,有的粗糙,有的又粗又长,有的则缠成一团。更有一种长满寄生花的藤,宛如丛林巨蟒悬游在巨树之间。
有一种藤呈凸凹相间的节状,印第安人称之为“ 龟藤”,传说乌龟可以顺着这种藤爬到天上。藤本植物有很好的生态适应,它们可以本身缠绕而上,或以嫩枝卷绕支持物而上,或依靠卷须,或依靠吸根向上攀爬。总之是用茎干以最经济的手段攀缘到光照充分的上层,迅速生长达到成熟。
蜿蜒的小径延伸到离河边不远处的陡坡,没有伸进河里却沿着河流的方向拐了个弯儿,但小径与河之间也只隔着一片齐膝深的草。探头仔细瞅瞅,河水不深,清澈见底,还依稀可见半尺长的热带鱼在水中缓缓地游来游去。激情在一瞬间泛起: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冷水澡!什么都没再多想,我拔腿进了草丛。
一步、两步,刚迈出第三步,隐约感觉一个棍状物在急促地敲击我左侧的小腿。我收住脚,轻轻拨开草丛。天啊!竟是一条后背布满斜方纹、暗褐色的蛇,它有一米半长,尾巴高高地翘着,左右摆动,正打在皮绑腿上。再看它的头,高昂着向后扭曲,似乎在盯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一下子懵了,心想:完了,这家伙非给我一口不可。我呆呆地站着,任凭时间悄悄逝去;想抽出腿上的刀,却怕因此惹怒对手而闹个两败俱伤。蛇也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似乎没有进攻的意思。
我定了定神,稳住心绪,默念一句上帝保佑,觉得还是走为上策。于是便缓缓地将左腿拔出来,慢慢放在右腿的后边;然后,再悄悄拔出右腿。一步、两步、三步,我一口气退回到离蛇十几米远的地方。这是在雨林中与蛇的第一次遭遇,或许还真是皮绑腿帮了我的忙。
不久之后又有一次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跟踪卷尾猴群到了一片潮湿的低洼地带。据生态站的“ 前辈”们介绍,在这样的环境里往往会遇到蝰蛇。我于是前后左右仔细搜索了一番,没发现“ 敌情”,便放心大胆地举起望远镜观察我的研究对象。
此时,两只未成年卷尾猴正在做游戏,它们纠缠在一棵粗大的横树枝上,半真半假地厮咬对方。其中的一只可能是被搞疼了,发出“ 嘎嘎”的叫声。另一只可能是自知理亏,调头就跑;发出号叫者则是不依不饶地追赶,情节颇为有趣。
我眼睛紧盯着两只猴子,快速移动脚步跟踪。忽然,一种本能的感觉———或许这就是第六感觉,警示我地面有危险。我急忙收住脚,低头一看,一条将近两米长的蝰蛇就在我抬起的脚下。此刻,它正高昂着头,望着我,口吐鲜红的芯子。如果我抬起的脚落下,便一定会踩在它的身上,后果也就不堪设想。
我没时间,也不敢多想,轻轻向后退了几步,绕出几米远,继续追赶我的猴群。
并不是每次与蛇相遇都能这么幸运,不久以后就有生态站的同事被毒蛇咬了,情况非常危险。
那天傍晚,法国高等师范学校的实习生马克在森林里发现了一条小蛇,便用皮手套将它裹回来。玛霞在昏暗的灯光下顺手抓起蛇的颈部,谁知没捏住,小蛇扭头咬了她的食指。
仔细辨认一下,竟是一条剧毒的珊瑚蛇,生态站的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不出所料,一会儿的工夫,玛霞的手臂开始麻木。大家慌忙翻出储备的蛇药,不料早已过期失效。再通过无线电与卡宴机场联系,直升机也因夜幕降临而无法进入森林。生态站的空气凝固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玛霞失去了往日乐天派的欢笑,昏昏欲睡,这正是眼镜蛇科蛇毒的发病症状,这类毒素的作用方式是神经性的,首先导致被咬者中枢神经系统麻痹,继而死亡。
我们不敢怠慢,费了许多周折与卡宴急救中心通上了无线电话,根据医生的吩咐,大家在整个晚上轮流看护她,阻止她入睡。终于,漫漫长夜挨过去了。庆幸的是这条蛇还小,又只咬破了手指尖的皮肤,中毒不深,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与美洲豹捉迷藏
独自穿行在丛林里,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莫过于遇上美洲豹或美洲狮。而对于初入雨林的人来说,几只清晰、新鲜的猛兽脚印已经足以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进入丛林没多久,我便亲历了一场如此这般的虚惊。
早晨,在距离生态站大本营约200米的小溪旁,泥泞的湿地上清晰地保留着几只巨大兽类的足迹。我四处搜索,选了几个最清晰的仔细观察和测量:足有碗口大小,五趾具肉垫,行动时重心在掌上。
猛然间,我意识到这肯定是美洲豹的脚印。顿时,莫大的恐惧感在刹那袭来,仿佛那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我从背包里抽出砍刀,小心翼翼而又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然后挪动脚步快速离开溪流,一口气奔回大本营。
沙教授此刻刚好在生态站,我镇静地向导师汇报发现了“ 敌情”。我的导师在非洲、马达加斯加和亚马孙丛林里研究野生动物20多年,颇具丛林经验。
他没有丝毫的惊讶,反倒流露出高兴的神情,看着我说:“ 我在生态站还从没见过美洲豹,但愿你的运气比我好。”同时,他也告诫我,一旦遇到美洲豹之类的大型猛兽千万不能跑,因为这样会激起它们捕食的本能和追杀的欲望。
人们在提起亚马孙的猛兽时,常将美洲豹和美洲狮联系在一起;其实,美洲狮的体型较美洲豹要小得多。美洲狮全长只有2米左右,肩高大约70厘米,重60千克。
美洲狮虽然被冠以“ 狮”名,体色也是棕色,但它与非洲狮有很大的不同,主要表现在体型比非洲狮细小,四肢较长,没有鬣毛,尾端毛簇亦不明显。实际上,美洲狮并不是狮子而属于豹类。它们身披紧密的短毛,有一双晶亮的黄眼睛,身体灵活,善于攀缘、蹿跳,甚至还是爬树的能手。
美洲狮平素还喜爱磨爪,森林里的树干上经常可以见到一条条细长的爪痕,那便是它们操练时留下的“ 作品”。雌性美洲狮每次产崽1~5个,小美洲狮刚出世时呈淡褐色,身上有许多斑点。小狮子10天左右便会睁开眼,两个月后就能够随母狮一同出游,六个月的体色便与母狮的差不多。
成年美洲豹重达150千克,全长可达米。美洲豹总体上类似于金钱豹,但二者又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说,它的嘴巴比金钱豹的粗大,身躯和四肢比金钱豹更粗壮,尾巴则较短。在体色方面,美洲豹虽然也有金钱豹那样的美丽斑点,但黑斑密度比金钱豹的要大得多。
美洲豹的爬树技术也很高明,甚至能偷袭树栖的猴子和树懒。它们猎食时异常机敏,总是以轻盈的脚步悄悄地靠近猎物,然后猛地跃起进行袭击。美洲豹还喜欢在河畔徘徊,一有机会就勇猛地向到河边饮水的鹿或貘扑去。它们还有一手熟练的游泳技术,可以横渡大河。
然而,亚马孙的土著并不怕美洲豹,甚至有办法捕捉美洲豹:他们把训练有素的狗群放出去,追赶美洲豹;经过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的周旋和围剿,美洲豹疲惫不堪,精力耗尽,在疲于奔命的情况下,被迫逃到最后的“ 避难所”———树上去。
猎人们等的便是这一刻,他们用绳索将美洲豹的爪和颈部套住,再把它制服。土著捕捉雄性美洲豹还有另一种办法,那便是利用雌性美洲豹做诱饵。雄性美洲豹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嗅到异性的气味。它们抱着美好的愿望奔到雌性面前,却掉进陷阱里。
其实,在原始森林里,猛兽主动攻击人的事例非常少,近年来在法属圭亚那有据可查的人与美洲豹的厮杀只有一起,其情节颇为有趣:
两个土著撒拉马干人同一个法国人到森林里打猎,三个人都有丰富的在森林里生活与狩猎的经验,行进时分得比较散。突然,走在最前边的土著乔治在一棵巨树旁迎面撞上一只美洲豹,人和兽都大吃一惊。
乔治本能地朝美洲豹的方向抬起猎枪,而后者似乎很清楚对方这一动作的含义,向前一蹿抬起右爪啪地将枪击到不知何处。乔治顺手又从后背抽出大砍刀,顺势朝豹头劈去。不料,刀柄被从树梢上垂下的藤蔓挡了一下,“ 嗖”地飞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美洲豹纵身一跃将乔治扑倒,两只前爪紧紧抓住他的肩胛,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低吼。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后面的两个人听到前面声响不对,冲了过来,看到这头猛兽扑在乔治的身上便急中生智地大喊大叫。
美洲豹扭头看对方来了“ 援兵”,便不紧不慢、摇摇摆摆地跑开了。后来,我见到了乔治———他是位膀大腰圆的壮汉。他风趣地说自己输给了美洲豹,并告诉我自此以后不再打猎了。
其实,在原始森林里,那些猛兽是不会轻易向人进攻的。因为人不断地向原本属于它们的栖息地扩张,它们的生存范围日益缩小;同时,它们的食物也被人类掠走,才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冒险向人进攻。不过,我的理念是:道理归道理,普遍性中也难免有特殊性,谁能肯定美洲豹或美洲狮中没有精神病患者?穿行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警觉和防御心态总是伴随着我,身后也一向背着一把大砍刀。有一天,这砍刀还真差点儿被派上用场。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到森林里寻找卷尾猴群。我正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的响声;从声音和方位上可以判断,那是只体型不小的陆行兽。好奇心促使我想看个究竟,于是轻挪脚步,悄悄凑过去,估计对方离得不会太远。
果然不出所料,一只大动物猛然间从几米远的右前方忽地蹿出去,随即隐匿在稍远处一棵大树的背后。我一下子看清了它身体的后半部:是只美洲狮!惊恐、好奇和好胜心同时涌上来,交织在一起。我定了定神,既想一走了事,又想看个究竟。
最终,后一念头占了上风。我慢慢从背后抽出半米长的砍刀,紧握在手,向大树的位置靠拢。近了、更近了,我屏住呼吸,在距离树干5米远处绕着树干慢慢转动,期望能一睹美洲狮的“ 风采”。
不料,转了大半个圈,什么也没发现,我实在搞不清楚对方究竟藏到哪儿去了;依我的判断,它必在树后无疑。心里没底,我暗劝自己不要无事生非,趁早结束这危险的捉迷藏游戏。
稳了稳心绪,将刀插入身后的鞘中,我顺着原路往回走。谁知,依稀中我听到有声音从身后跟踪而来,而且越靠越近,我有些“ 毛”了:莫非它还不肯善罢甘休?
我停下脚步,扭过头,声音戛然而止;我转身再走,声音也继续尾随而来。我顾不得多想,再次抽出砍刀,平心静气地等候一场决斗。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说不清究竟有多少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丝动静。我忍不住了,倒退着一步一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傍晚,回到生态站大本营,我诉说了白天的遭遇,两个土著朋友也给我讲了他俩亲身经历的另一个遭遇。
一天,两人进丛林里打猎,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地向前走。后边的哥哥戴斯牟忽然看到有只美洲豹躲在一棵大树后,窥视走在前边的弟弟维牟。戴斯牟停下脚步,端起枪,静观事态的发展。维牟丝毫没有察觉一只美洲豹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继续朝前走。
美洲豹的注意力似乎太集中了,根本没料到自己的身后也还有一个人端着枪在看着自己。只见它偏着头,在树后聚精会神地盯着维牟,同时以树干为轴轻轻移动脚步和身躯,避免被他看见。维牟继续向前,慢慢地走远了,美洲豹则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悄然遁去。
我明白了,白天遇到的美洲狮也是在与我捉迷藏。戴斯牟和维牟补充道:美洲豹甚至可以将两只前爪搭在树干上与人捉迷藏,当然捉迷藏的对象也可能是其他兽类,那么后者便常常成为美洲豹的口中餐。
不过,在丛林里,野兽也让我有过两次收获。第一次是刚到生态站不久,我一个人寻找卷尾猴来到山顶。天下起雨来,我奔到一块上端向前倾的硕大石块下,雨不再落到身上。
我擦了擦头上的雨水,想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就在左顾右盼之际,发现了一堆皮毛和一块完整的头骨。奔过去一看,是只成年野猪的残骸,从新鲜程度上可以判断,时间过去还不很久。
毫无疑问,这是美洲豹的“ 杰作”,因为丛林里没有其他动物可以奈何凶残的野猪。顿时,我紧张起来,东瞧瞧西望望,真怕野兽就藏在周围。过了一会儿,镇静下来,我安慰自己:野猪的命运肯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顾不得等雨停下来,也没心思再找猴子,我拎着野猪的头骨,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
后来,我将野猪的两只上獠牙取下,制成两个胸坠,一个留给自己,另一个送给了在印度尼西亚丛林里研究红猩猩的法国朋友。因为据印第安人讲,野猪的獠牙有驱赶毒蛇的作用。其实,我本人未必相信这种说法,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还有一回,那时正值法国科研部长助理一行来生态站考察,吃过早饭,我照旧到森林里工作。沿着熟悉的路,急匆匆地向前走,忽然闻到一股前所未闻的强烈气味。我仔细搜索,发现在小溪边有一大摊血。奔过去一看,地上到处是清晰的美洲豹脚印,稍远处还有一大块犰狳背部的甲片。
很显然,可能就在一两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前,美洲豹在这里吃掉了一只犰狳。突然间,我想到美洲豹会不会是因为听到我的脚步声而躲起来了。
于是,我没有碰犰狳的残骸而是谨慎地退离现场,以免美洲豹因恼怒自己动了它的口中餐而袭击我。离开现场几十米远,对周围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观察,发现美洲豹的确不在了,我便将犰狳的背壳搬回了大本营。那时,来访者正要进丛林探险,见到犰狳的尸骨,再听我一番描述,立刻有两位表示不去了。
说心里话,与猛兽捉迷藏没有吓住我,不过生态站里的确有人曾经被美洲豹吓坏了,那是一位年轻的法国女学生。
玛蒂尔德是法国高等师范学校的博士生,长得小巧玲珑,在生态站研究鸟类的集团活动。傍晚,她跟随鸟群到它们过夜的地点,次日清晨再去那里等候它们开始一天的活动。一个清晨,她如期赴约,快到地方了,隐约发现一只庞然大物横在路当中。迷迷糊糊地,她将头灯慢慢聚焦,再定睛一看:天啊!是只美洲豹,离自己不过十几米远。她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再偷偷地看:糟了,美洲豹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叭嗒叭嗒地朝她走来。
如果美洲豹一直走过来,与她形成面对面的顶头碰,或许会在半梦半醒与惊惶失措之间出于防卫的本能而向她发起进攻。毫无疑问,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小女子在比自己体重大三倍的美洲豹面前,绝没有半点自卫能力。
玛蒂尔德慌了,也急了,她猛然想起大家平素谈论但没有人真正知道对错的绝招:发出声响,向水里走。她大声唱起歌,不敢回头,也不敢速度太快地径直走下河堤;趟过小溪,再爬上山坡,一口气奔回生态站大本营。那一刻,我刚好从帐篷里钻出来,与玛蒂尔德走了个对面。只见她脸上没一点血色,眼睛发直。我以为她突然患了什么急性疾病,她却从牙缝间声音颤抖地迸出几个字:我撞上美洲豹了。那一天,她没敢再迈进森林一步。
在丛林里与野兽捉迷藏,我终生都不会忘记那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我的主要工作:追踪卷尾猴
我来法属圭亚那热带雨林主要是研究灵长类动物的行为生态及其与植物的协同进化关系,在努里格种类众多的灵长类动物里,我选择了卷尾猴作为我的主要研究对象。所以,在森林里追踪卷尾猴就成了我最主要的日常工作之一。
卷尾猴可谓新大陆灵长类动物的代表。可是有一点,它们虽名曰“ 卷尾”,但并非名副其实;其尾固然可以缠卷,然而与蜘蛛猴和吼猴相比,尾的灵活性和力度都远远不及。所以,严格地说,卷尾猴只能属于半卷尾类。它们机敏、好动,一会儿下到地面,搜寻隐藏于枯叶间的蜘蛛或蜥蜴;一会儿爬上树梢,捕食贴在叶片上的毛虫。
当然,最优美的还是其纵身跳跃的雄姿。后肢用力一蹬,身躯在半空中呼啸而起,转瞬间就会平稳地落在几米开外的低树枝上。如果前方的目标是一簇藤蔓,它们便迅速把四肢和尾巴伸开,在横七竖八的藤蔓中随便抓住一点什么东西。
卷尾猴的灵巧缘于小猴从出生时起就贴在妈妈的胸部或背部,随母猴一同蹿蹦跳跃。关于卷尾猴,撒拉马干人有许多传说,其中的一个便是认为卷尾猴不能在跳跃时扑空落地,因为一只个体一旦落地便不允许再回到群中。这种逻辑仿佛恰好解释了为什么森林中时常可以见到孤独的卷尾猴。
其实,这种解释完全是想当然的,猴子独自生活有另外的道理———避免近亲繁殖。和许多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性发育接近成熟的雄性棕色卷尾猴不断遭到猴王的驱赶,逐渐远离其出生的家族而独立生活。这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孤单的卷尾猴要独自寻觅食物,防御天敌和躲避同类的袭击。
经过一两年的独自生活,接近成年的雄猴不断寻求加入相邻的异猴群。起初,它只是远远地尾随着,但即使这样也会遭到猴王的嫉妒和攻击。逐渐地,孤猴的锲而不舍使之终于得以成为异猴群的新成员,并伺机取代猴王。卷尾猴正是以这种雄性个体换群的方式避免种群的近亲繁殖。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它们了解遗传学知识,而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凡是观察研究过卷尾猴的科学家几乎都认为它们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在智力方面甚至可与黑猩猩媲美。雨林中有一种椰子般大小、外壳坚硬的水果,其外形似碗状,顶端扣着坚实的帽冠。其他的猴子只能望果兴叹,而卷尾猴却可以灵巧地咬断果柄,骑在粗树枝上,捧着硕大的硬果沿其帽冠结合处一下下地敲打,直到顶帽脱落而美美地吃上果肉。戴斯牟向我讲述,他曾见过一个雄性卷尾猴不小心用硕果砸了致命处而死去。这种事故我是从未见过,当然,也不希望它发生。
卷尾猴为一属四种,其中棕色卷尾猴和楔帽卷尾猴分布在努里格生态站所在的森林里。我最初打算对这两个物种进行比较研究,后来发现这太困难了。因为生态站附近的一群楔帽卷尾猴主要活动在距离生态站大本营3千米之外的地区。要知道,在原始森林里行走3千米可是要花上相当一段时间;而且,那里地形复杂,极少有其他工作者涉足。
于是,我便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生态站大本营附近的一群棕色卷尾猴上。棕色卷尾猴是在南美洲分布最广泛的灵长类动物,它们个头不大,成年雄猴体重也不足4千克。它们平素集群生活,十几只构成一个家族群,由成年雄性率领。家族群内部有一定的等级关系:同性个体间的等级一般决定于年龄的大小,同龄的两性个体中雌性往往受制于雄性。棕色卷尾猴很活泼,也很调皮,在丛林里对它们进行跟踪观察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在研究工作之初,卷尾猴对我不熟悉,戒备十足。我好不容易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它们,而它们却是见了我就跑,并且似乎是什么地方难走往什么地方逃,仿佛非要考验考验我这个黄皮肤。
在河边,它们尤其会作弄我。我好不容易连蹦带跳到了河的一边,它们却三下五除二从树上跃到河对岸;等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到了河对岸,它们却又返回河这边;倘若我待在一边不动,它们便会在说不定的某个时刻消失在密密的树叶之中。
楔帽卷尾猴与棕色卷尾猴的体型类似而体色不同,它们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其棕黄色的头上嵌着一片延伸向前额的黑色毛,宛若一顶楔形的帽子。
楔帽卷尾猴只分布在亚马孙河的北部。与棕色卷尾猴相比,其家群较大,有20~30个成员,在雨林中采食或移动时经常分散成很大的一片,两只成年雄猴一前一后,一对一答地叫,似乎是在报平安。一旦家群中的任何一只个体发现了危险,便会发出犬吠般的叫声,所有的成员便都蹿到雨林的上层并快速离去。我曾多次努力跟踪逃窜的猴群,但最终总是被它们甩掉。
起初,整个家群还以正常的结构向前跑,逐渐地,它们分成几个更小的组,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倘若我追踪其中的一组,小群体会再分散,直至望远镜中的最后一两只猴子消失在浓密的树叶中。一会儿,远处会传来低沉沙哑的嘶叫,那是猴王在呼唤跑散了的成员。
卷尾猴有时还会向人表示敌意甚至发起攻击。
有一次,我架着相机守候在搭在树冠层的平台上,一群楔帽卷尾猴由远而近向我所在的方向运动而来。忽然,猴王发现了我,冲过来半蹲在距离七八米远的树枝上朝我张大嘴露出牙,我抓紧时机,拍下了这难得的镜头。不曾想,另一只雌性的也跑过来,和雄猴一起肩并肩地示威。我急忙又按下快门,谁知“ 咔啦”一响,两只猴子以为受到挑战,把肩高高耸起,然后向下重重地一顿,嘴也张得更大;我再次按下快门,它们竟也再次重复前面的威胁动作。
就这样,反反复复十几次,我最后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它俩则是飞快地跑掉了。
还有一次,我在地面悄悄接近猴王,不料被它发现。猴王用前臂猛力地压枯树枝,试图砸向我;但因树枝太粗而难以得逞。于是,它奔向另一棵稍细一点的。一下,又一下,树枝“ 咔嚓”一声断了。但这一次用力太大,惯性使它沿着树干“ 腾腾腾”下冲了好几米,几乎到了我抬手就能触及的地方。我向后一闪,猴王也着实吓了一跳,掉过头箭一般地蹿回树梢。
最近一些年来,美国和以色列等国家正驯养猴子当看护用以服侍瘫痪病人。美国一个叫“ 援助之手”的组织和以色列特拉维夫五角大楼,都在这方面做过不少工作。而用作训练的猴子则以卷尾猴为最佳,原因是它们驯化后性情温和,易于驯养,而且寿命长,可以活到二三十年,体重又不超过11千克。
在美国,“ 援助之手”有一定的知名度,因为该组织训练的猴子多,供应面广,受驯的猴“ 学生”尚未毕业便被订购一空。以色列的五角大楼所驯养的猴子则主要是用于服侍伤残和瘫痪的士兵。
这两个组织和其他类似机构所驯养的卷尾猴几乎可以代替护士,而且它们即便长时间工作也不会口出怨言,还大大增加了病人的愉快情绪。这些“ 猴护士”能做的工作很多,包括为病人开关电灯、电视和冰箱,换衣、梳头、洗脸,甚至给病人喂食。不过它们也会做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如在喂食时,一着急便会用手给病人抓吃的;如果喂的是它爱吃的东西,有时它们也会先己后人。
然而,虽说有诸如此类的缺点,但主人因无需付出高昂的工资,还是愿意订购“ 猴护士”。而且经过驯养的卷尾猴比较听话,病人有类似于人的动物作伴,心理上也会有一种补偿作用。


遇到种蘑菇的切叶蚁
一天,我在森林里与一列密密麻麻排成长队的淡褐色蚂蚁不期而遇。队伍中的每一只蚂蚁都用双颚高高举着一片绿叶,颤颤巍巍而又匆匆忙忙地向前奔,情景蔚为壮观。
我好奇地逆着蚂蚁的队伍向后走,百米开外,迎面有一棵大约50米高的粗大乔木,蚂蚁的队伍一直挺进到枝叶茂密的树冠层。原来,它们是从那里剪下一片片的树叶。我估计,这一大群蚂蚁至少有上百万只。看着这些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小生命,我赞叹它们勤奋的精神,更折服于它们众志成城的士气。
其实,这些蚂蚁并不直接吃树叶,而是将叶子从树上切成小片带到蚁穴里发酵,然后取食在其上长出来的蘑菇,所以人们通常称它们“ 切叶蚁”或“ 蘑菇蚁”。昆虫学家曾仔细研究过切叶蚁的巢,里边竟像个辉煌的宫殿,分为蚁后室、幼虫室、保育室、储藏室等等,四通八达,十分宽敞。
切叶蚁的食品加工过程很有趣:体型最大的工蚁离巢去搜索它们所喜好的植物叶子,利用刀子一样锋利的牙齿,通过尾部的快速振动使牙齿产生电锯般的振动,把叶子切下新月形的一片来。同时,它们发出信号,招来其他工蚁加入到锯叶的行列中来。切下一片叶子的工蚁就背着自己的“ 劳动成果”回到蚁穴去。它们每分钟能行走180米,相当于一个人背着220千克的东西,以每分钟12千米的速度飞奔,可见其速度与体能之惊人。
在蚁穴里,较小的工蚁把叶子切成小块,然后再切磨成浆状,并把粪便浇在上面;其他工蚁在另一间洞穴里把肥沃的液浆粘贴在一层干燥的叶子上;还有的工蚁从老洞穴里把真菌一点点移过来,种植在叶浆上。真菌在上面像雾一样扩散,一大群矮脚蚁管理着真菌园。
切叶蚁与真菌之间存在着一种古老的共生关系,它们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切叶蚁用昆虫的尸体或植物残渣之类的有机物质培育真菌。它们把真菌悬挂在洞穴的顶上,并用毛虫的粪便来“ 施肥”;而收获的真菌能养活成千上万的切叶蚁。
切叶蚁对“ 菌园”的管理十分认真,特别是那些专门担任警卫工作的兵蚁,简直不敢离开一寸,生怕外来蚁入室偷窃。一旦发现不速之客,它们个个勇猛异常,与入侵者展开殊死搏斗。由于这一特性的存在,它们也成了圭亚那印第安外科医生做缝合手术时的好帮手。这些土著医生先将病人的伤口对合,然后操纵兵蚁用其双颚进行“ 缝合”;然后剪去蚁身,留下的蚁头就会起羊肠线的作用,将伤口缝合得很紧密。
不过,切叶蚁有时也会切昏了头。它们跑出森林,落户到印第安人的部落里掠食木薯叶,土著因此对其深恶痛绝。但反过来讲,切叶蚁其实远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在茫茫林海里开始耕作了。与它们相比,拉丁美洲的土著居民只是刚刚落户的“ 新移民”。当农民把蚁穴捣毁和焚烧时,工蚁会把所有的幼蚁搬迁到新的蚁穴中去。蚁群中有一种身高体大的兵蚁,其主要职责是防御大的侵袭。
这些兵蚁一般守卫在巢穴里,只有在接到蚁穴有重大灾难的信号时,它们才奋起还击。几千只兵蚁争先恐后从地下蜂拥而出,舍身保护家园。不难猜想,切叶蚁与当地农民之间的纷争还会长久地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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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猴向我进攻
蜘蛛猴生活在南美,但我们对它们并不陌生,童话“ 猴子捞月亮”里描写的就是这些可爱的精灵。其实,说它们可爱是根据童话里描述的那些顽皮的动物,雨林里的蜘蛛猴却凶得很。
一天,我在极少有人涉足的森林里遇到五六只蜘蛛猴,拿出望远镜在树下静静地观察。不料,它们发现了我,在几十米高的树尖上发出干咳般的叫声。
我知道,这是蜘蛛猴表示敌意的信号,但又不情愿就此离去。就在我迟疑的瞬间,猛听得树梢上咔嚓的一声响;紧接着,一根碗口粗的树枝“ 砰”地砸在距我不足5米远的地上。
我不敢再犹豫,急欲逃离这是非之处。转身拔腿之际,几声砰响又落在附近。跑出几十米开外,我还是不甘心一走了事,又朝它们张望起来。树冠上的蜘蛛猴似乎清楚地瞧着我的一举一动,比先前更猛烈地嘶叫起来。
我也生气了,模仿它们的声音大叫起来。谁知这下子更麻烦了,蜘蛛猴狂怒地吼起来,狠命地摇动树枝,紧接着以其特有的荡壁的移动方式朝我的方向腾跃而来。我岂敢再怠慢,拔腿就跑。
慌乱中,树梢的摇曳声,蜘蛛猴的嘶吼声,树枝的折断声及其砰然落地的响声交织混杂在身后。好一次难忘的遭遇!
蜘蛛猴还有一种较为特殊的社会行为,即昼分夜合的家群组织方式。蜘蛛猴营昼行性,每群大约20只。但在森林里,白天极少能见到这么多的家族成员聚在一起,通常是3~5只分散在一棵或几棵树上;傍晚,整个家族才聚在一起过夜。
原来,蜘蛛猴身体重、食量大,且其主要食物花和水果资源有限,家族内部成员之间竞争激烈,只好采取这种“ 分”的方式来适应环境。而夜晚的群聚很可能是为了防御树栖猫科动物的袭击。
蜘蛛猴分散得很远的家庭成员不时以长长的嘶叫保持联系,尤其是在早晨和暴雨来临之前,故此当地土著有“ 蛛猴叫,大雨到”的说法。
在南美,许多树栖哺乳动物的尾都能不同程度地卷曲,其中蜘蛛猴具有真正的卷尾,仅以一条末梢光秃的尾就能将整个身体悬吊起来。它们的长尾巴超过了又长又细的四肢,末端内侧的皮肤裸露,十分敏感,能起到“ 第五肢”的作用。而且长尾巴既可以在运动时维持平衡,也可以在取食时固着身体,还能够拣起细小的东西。
对于南美哺乳类普遍具有的卷尾现象,迄今还没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有人认为这是动物对雨林里茂密的藤本植物的适应:在相对开阔的森林里,动物容易在树间跳跃,直尾具有维持平衡的功能;而在茂密的森林里,跳跃受到限制,卷尾便可协助动物移动和采食。
卷尾的功能在蜘蛛猴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在雨林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它们用尾巴将自己七八千克的身体吊在树干上,头朝下采食花或水果。不过,一只猴的尾巴挂在另一只猴的脖子上,缀成一长串到河里捞月亮的情景我还未曾见过。


金刚鹦鹉——美丽的大力士
第一次看见十几只红蓝相间的绯红金刚鹦鹉悠然自得地在天空中飞翔,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们宛如彩虹一般,从天空的一方划向另一方。真不知造物主如何把它们塑造得如此光彩夺目、绚丽辉煌!
金刚鹦鹉产于美洲热带地区,是大型鹦鹉中色彩最漂亮、体型最大的一个属;整个金刚家族包括17个物种,大部分属于大型攀禽,其中绯红金刚鹦鹉的分布范围最广泛。这种鹦鹉头肩部为鲜红色,背羽的后半部为蓝色,两种颜色结合的部位是绿色。在同一属中,又数它们的体型为最大,重约千克,身长近1米。金刚鹦鹉最有趣的当数那张脸,布满了条纹,有点像京剧的脸谱。16世纪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者将金刚鹦鹉带回欧洲,它们从此便成为很多人的宠物。
金刚鹦鹉喙的力量很大。森林中许多棕榈树都结着硕大的果实,这些果实的种皮通常极其坚硬,人用锤子也很难轻易砸开;而金刚鹦鹉却能轻巧地用喙将果实的外皮弄开,吃到里面的种子。我读过这样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欧洲白人入侵南美,一个士兵开枪射击一对金刚鹦鹉;其中的一只砰然落地,另一只飞走了。过了一会儿,正当这个士兵手拎猎获物沾沾自喜时,消逝的金刚鹦鹉突然从天而降,先是一口啄瞎了射击者的眼睛,然后用喙将掉落地上的双筒猎枪拧成了“ 铁麻花”。
对于这样的传说,我不敢贸然相信,因为其中常夹杂着人们良好的愿望。不过,这个故事也从侧面说明金刚鹦鹉在人们心目中的确是大力士。金刚鹦鹉的食谱由许多果实和花朵组成,其中包括很多有毒的种类,但它们却不会中毒。这也许是因为所吃的泥土中含有特别的矿物质,从而百毒无忌。
在照片和录像中,我曾多次见过大群的金刚鹦鹉聚在陡峭的悬崖上啄食泥土,但却从没有机会直接目睹这一壮观的景象。这种行为究竟是为了补充食物中不足的盐分还是为了解除食物中所含的有毒生物碱,迄今为止似乎还没有准确的答案。
在森林里,金刚鹦鹉一般都很胆小,往往是见了人便远走高飞。可是有一次,我却得到了一个极好的观察和拍摄一对金刚鹦鹉的机会。那是一棵高大的树,刚刚拦腰倒下;在大树折断的地方有一个树洞,一对绯红金刚鹦鹉恰好在我路过之际从距离地面20多米高的树洞里钻出来。我担心它俩会展翅飞走,迅速掏出相机拍了两张照片。
随后,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两只金刚鹦鹉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会儿并肩站在一起,正面对着我;一会儿一只钻进去,然后再从另一侧钻出来,就是不飞走。我猜测,这一定是雌鸟的产房;于是,第二天扛来三脚架和长焦镜头。果然,它们还在那儿恭候着,如此幸运地,我安安稳稳拍下了富有情趣的一幕。


同事玛霞用友善的方式研究箭毒蛙
我的同事们各有自己的研究项目,一有时间,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交流、相互学习。我在跟踪猴子的时候会在丛林中碰到色彩鲜艳的箭毒蛙,一有机会,我就向荷兰女同事玛霞讨教有关这些漂亮的动物的知识。
第一次看到箭毒蛙是与戴斯牟一起进丛林时。那天他向我招手,指了指一棵大树的根基部,示意我有东西。我凑上前去,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漂亮的青蛙,正趴在一个隐蔽处。这青蛙体型不大,全长4~5厘米,通体天蓝色,其中隐约密布着暗黑色的细条纹,后背和两肋处嵌着金黄色的宽带。
坦白地讲,我当时既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箭毒蛙,也没有太多尊重野生动物的意识,伸手便想去捉。戴斯牟一把拦住我,连说带比画地示意别摸它,他讲的是当地土著语和法语的混合话,听起来颇为难懂。我也没有真正理解为什么不能捉这只漂亮的小青蛙,但相信他的话一定会有道理,便掏出相机,想给它拍张照片。
小青蛙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叭嗒叭嗒跳个不停。它跳的速度虽然算不上快,却给拍照出了难题:刚刚调好焦距,它便从视野里消失了;追上去,再定位、聚焦,它一纵身又跳走了;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戴斯牟手口并用地示意:走吧,以后还能见得到。
我刚打算挪步,玛霞从后面跟上来了,见了漂亮的小青蛙,兴奋得眉飞色舞,大叫起来。玛霞讲不了几句法语,英文却很流利。一交谈,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箭毒蛙,难怪戴斯牟不让我动它。玛霞此行来生态站3个月,就是为了研究这一物种。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从她那里了解到很多关于箭毒蛙的知识。
箭毒蛙隶属于丛蛙科,该科包括4个属,100多个种,其中丛蛙属和叶毒蛙属的一些种类具有鲜明的警戒色。
箭毒蛙的繁殖行为颇有特色。跟许多在水中产卵的蛙那样一次能产数百至上千个卵相比,箭毒蛙每窝的产卵量相对很少;最小的箭毒蛙甚至可能只产一个或两个卵。而许多种群全年都持续不断地产卵,有些蛙甚至每个月都产卵,这一点弥补了每窝产卵量少的不足。卵一旦产下后,亲蛙中的一员便开始护卫这些卵。卵发育到一定时期时,需要把它们分开;这是由于栖息的水环境通常很小,养分不多,蝌蚪们同类相食,最终只有一只能活到成熟的年龄。
一些种类的毒蛙把蝌蚪带到小溪流中;另一些种类则把蝌蚪放到凤梨科植物叶片之间所形成的积水中,或是某些其他热带植物的叶茎所形成的天然水槽中;还有的甚至将蝌蚪放在树干空洞的积水中。
虽说是在雨林,寻找可以长久积水的地方也并非轻而易举,玛霞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努里格森林里有一种高大的棕榈,花穗外面包着一个厚厚的外壳;这个外壳在花穗成熟时脱落,如果开口向上便形成一个天然的水槽,而一半以上的水槽里都有箭毒蛙的蝌蚪。我也曾在40米高树梢上的凤梨科附生植物中见到箭毒蛙的蝌蚪,这意味着箭毒蛙要背着蝌蚪一蹦一跳地爬到树冠层。
箭毒蛙的分泌物是紧张时从皮肤内的微小腺体排出的。一只用嘴叼住毒蛙的捕食者会有烧灼、麻木或恶臭的感觉,这往往会迫使它丢掉猎物。最毒的毒蛙是叶蛙属中的三个种,它们产在哥伦比亚濒临太平洋的洼地。这些蛙能分泌很强的毒素,而这些毒素往往被人用来给镖箭上毒,用这样镖箭猎取猴子或其他兽类,会使动物顷刻间毙命,这也就是箭毒蛙名字的由来。
不同印第安部落取蛙毒的方式很不一样,有的部落是用一根小棍子把蛙刺穿,甚至在给箭上毒前还把蛙放在靠近火的地方烤一下。也有的部落以细藤条将箭毒蛙的四条腿拴住,然后用小木棍轻轻刺激它们的背部,箭毒蛙便分泌出乳白色的毒液。待毒液分泌干净后,他们会将箭毒蛙放掉,以便使这些小动物能够继续生产毒液。
努里格森林里有两种箭毒蛙,一种头体长不超过5厘米,另一种则只有1厘米大小。前一种栖息在森林里,尤其是在溪流岸边和树木倒塌后露出阳光的地带;后一种则生活在裸山附近低矮的凤梨科植物丛里。以往,人们直觉地认为箭毒蛙因为喜爱阳光才频频出现在有阳光的地方。
玛霞经过细致的观察发现,箭毒蛙不仅不喜欢阳光,较长时间的阳光照射甚至会致其于死地。它们之所以光顾有阳光的地方,完全是出于捕食的原因。和许多其他的蛙类不同,箭毒蛙不捕捉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昆虫,专门猎食地面上体型微小的蚂蚁和螨;这些蚂蚁和螨常生活在倒塌的大树下,所以箭毒蛙的身影才经常出现在那里。
另外,非常值得一提的是,以往个别的学者为了跟踪研究箭毒蛙的个体活动规律,竟然会破坏掉蛙的某一个脚趾。玛霞使用的方法则更为简单、有效和人道:将每只箭毒蛙的身体颜色和图案画下来,以后便可以按图索骥。的确,只要稍微动动脑筋,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便会友善得多;而这个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们人类手中。
箭毒蛙的体色鲜艳亮丽,这些颜色是向天敌发出的警告。这种警戒色有效地阻止了自然界许多潜在的捕食者。可以说,箭毒蛙就是凭借警戒色和毒素使整个家族存活至今。
然而,自从印第安人涉足南美,箭毒蛙的警戒色和毒素就不再是防身的灵丹妙药了。再后来,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文明人”闯入雨林并将箭毒蛙作为宠物带到城市里。悲惨的是,箭毒蛙对食物以及生活环境的温、湿度要求十分严格,一旦被带出雨林,往往就意味着末日的来临。箭毒蛙越来越受到“ 热爱动物”的人们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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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马孙食鸟蛛把同事的靴子当成了“家”
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意想不到的事儿随时都可能发生,即使规规矩矩待在生态站里不出门,也会有“ 奇遇”。我们实验室的同事、一位60多岁的法国教授,清晨起床穿靴子,脚刚伸进靴筒里就发出“ 噢”的一声大叫。我们跑去看时,他的脚上已经有了个不小的伤口,再看他的靴子,里面一只比我拳头还大的亚马孙食鸟蛛正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出击呢。这种蜘蛛通常生活在树洞里,估计是昨天晚上,它不小心投错了家门。
亚马孙食鸟蛛大概是全世界最大的蜘蛛,曾多次被小说家或探险家渲染上恐怖和神秘的色彩。我曾在一本记载南美探险家故事的书中见过这样一页插图:一个探险者裸露的身躯上叮着十几只碗口大的亚马孙食鸟蛛,探险者用力向下抠,血流如注。这无疑是夸张,因为亚马孙食鸟蛛习惯独栖,每只个体独自生活在地下的穴中,每公顷一般仅有一两只,不会有成群的亚马孙食鸟蛛围攻一个人。另外它们白天躲在用树叶铺就的弯曲的洞里,黄昏和夜晚才外出活动,不易与人遭遇。
据研究,亚马孙食鸟蛛每年都需要蜕皮,甚至多次蜕皮,每次蜕皮后它就长大一次。蜕皮的时候,它们会躲在自己的家中,将洞口用丝封起来。蜕皮的时候,亚马孙食鸟蛛起初像死了一样平趴在地上,然后身子一下子鼓起来,将血抽到肥硕的腹部。肌肉收缩越来越快,身子也越鼓越大,最后将整个外壳迸裂。蜕皮之初,新的外壳还像橡胶那样柔软,但很快就会变硬而富有光泽。
亚马孙食鸟蛛成年个体可达25厘米,有很强的攻击性,捕食啮齿类和有袋类等小型哺乳动物,有时也猎食蛇之类的爬行动物。
它们的嘴上长着一对尖尖的钩子,袭击时以钩子刺向猎物。每次捕食后,亚马孙食鸟蛛都要花很长时间来处理食物,它们将一种消化能力很强的液体注入已经死去的动物体内,使其组织分解。
有人曾仔细地观察过亚马孙食鸟蛛吃蝙蝠的全过程:亚马孙食鸟蛛从它身体的腹部吐出一根丝来将蝙蝠绑成一个小包,先从耳朵开始,然后是头,最后是整个身体。随后,亚马孙食鸟蛛开始疯狂地咬,直到在蝙蝠的皮上咬出一个可以注入消化液的洞。几个小时后,这只蝙蝠就仅剩下一对翅膀了。
在努里格生态站附近的丛林里有一个亚马孙食鸟蛛的巢穴,为了拍摄亚马孙食鸟蛛捕食的场面,我曾和一位法国摄影师共同做过一个“ 残忍”的实验。这故事说起来话长。
在生态站,我们有个绝对的原则便是不轻易干预周围的一切。所以,偶尔见到一两只大山鼠在大本营附近游荡,也不去理睬。可是,姑息便会养奸,这句古训真是一点不假。一只大山鼠可能是得寸进尺,也可能是处于发情期,整天惹是生非。它一会儿咬咬这儿,一会儿嗑嗑那儿,闹得大家不得安宁。
我有点忍不住了,在一个夜晚轻而易举地将它“ 请”进铁笼子里。第二天一早,便专程走进雨林,将它释放在数百米以外的地方。随后,我们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以为从此相安无事了。可谁能想到,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从包裹中取出浴衣想冲个冷水澡,发现浴衣在前一个夜晚被嗑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窟窿。
我当时只有一种感觉:那只大山鼠回来和我作对了。果然,晚上再安上捕鼠器,那只“ 发神经”的老鼠又被关在里面。我大清早急于进森林里追猴子,顺手将它放在房子的一角。
下午回来,摄影师问我:准备如何处置这个坏家伙。我确实有点犯难:送到森林里它会往回跑,生态站里又不许杀生,我总不能喊直升机来把它接到卡宴去吧。便顺嘴说:“ 我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高见?”“ 我们可以把它送给亚马孙食鸟蛛当点心,还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拍几张有趣的照片。”我当时觉得这主意比较刺激,于是找了根深颜色的细绳,同摄影师一起把它拴在大本营附近一个亚马孙食鸟蛛的洞穴旁边。
随后,我找了根细树枝,伸到亚马孙食鸟蛛的洞穴里,轻轻捅了捅。果然,亚马孙食鸟蛛从洞穴里缓慢地爬出来。我用细树枝向山鼠的方向引导它,它也亦步亦趋地跟进,逐渐地到了大山鼠附近。
我们拿好相机,准备拍下那“ 精彩”的瞬间。大山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不停地跳蹿。亚马孙食鸟蛛也似乎意识到猎物就在眼前,机警地立起身来。忽然,大山鼠蹿到了亚马孙食鸟蛛面前,亚马孙食鸟蛛猛扑上去,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大山鼠便一动也不动了。我急忙将拴山鼠的细绳剪断,眼看着亚马孙食鸟蛛将山鼠拖进了洞穴。
除了嘴上的钩子,亚马孙食鸟蛛的另一种武器是背上的毒毛。土著告诉我若毒毛进入眼睛或鼻孔里会引起极强烈的刺激。我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儿,但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有一次我好奇地用一根细树枝逗一只亚马孙食鸟蛛,它受到袭击后倏地立起,将前爪高高扬起对着我。
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它便放下爪,想悄悄离去。我用树枝前后左右地阻拦,它再次摆出防御的姿势。如此反复几次,它终于忍耐不住了,愤怒地用后足接二连三抓挠后背,顿时,细细的绒毛飘飘扬扬散向空中,我赶紧跑开了。
我没有研究过亚马孙食鸟蛛的繁殖过程,但曾经观察到许许多多的体型微小的亚马孙食鸟蛛趴在巢穴里用枯叶铺就的洞壁上,稍有异常的响动便争先恐后地爬进洞穴深处。看来它们是在母蛛的保护和饲喂下长到一定大小才纷纷独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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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难倒博物学家的奇特动物——树懒
有一种动物曾经难倒了19世纪著名的法国博物学家布丰,布丰第一次在实验室见到这种动物的标本时,竟不知该如何摆放。它就是亚马孙特有的神奇动物———树懒。
专门研究树懒的专家发现,树懒在南美热带雨林里的密度实际上很高,但我们在森林里却极少能见到它们,这是因为它们的伪装术非常高明。我是靠运气才拍到三趾树懒的照片。它可能刚刚从地面爬上来,正抱在一根藤上睡大觉。我在它前后左右拍了一张又一张,相机“ 咔咔”地响,它竟无丝毫察觉。后来,我好奇地用手指轻弹它的脑袋,它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看我,又没事儿似的睡去了。
南美丛林里共有5种树懒,根据趾数的多少被分为二趾树懒和三趾树懒两个属。它们可谓世界上奇异动物的好例证。
树懒的第一奇是“ 倒悬术”,它们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头朝下度过的。树懒细长的手掌被着弯曲的爪,像结实的钩子一样紧握住树枝,头朝下一动不动地长时间悬挂着。树懒的这种特殊体态使得它们不会走路,如果把一只树懒从树枝上捉下来放在地上,它就站不稳,走起路来也东倒西歪。有人好奇地估算过,树懒在地上每小时只能走100米左右,比乌龟还慢。
第二奇是“ 睡眠术”。树懒当数动物王国的睡觉冠军,平均每天睡眠十七八个小时,即使醒来也极少活动,故此被称作“ 懒”。
因为它们是极端的叶食性,而雨林里一年四季充满了树叶,所以树懒是绝对不必为吃发愁的。由于树叶水分多,环境又湿润,树懒也用不着下地饮水。真是懒“ 兽”自有懒福气!
最近,科学家通过测定树懒“ 睡眠”时的脑电图发现,它们有时竟处于清醒状态,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不过,树懒有时也下到地面上,而且是为了一种正常的生理需求:排泄。树懒每星期至少排泄一次,排泄时用前臂抓住树枝,用悬空的后肢在地面挖一个小坑,然后直接便在坑里;再用四周的泥土覆盖,随即赶紧爬上树。否则,因其行动缓慢,在森林的下层逗留久了极易被四处游荡的美洲豹或美洲狮吃掉。
我就见过这样一段录像:一只树懒排便之后正往树梢上爬,被一只美洲狮发现了。美洲狮以奔跑的加速度向树上爬,第一次失败了;再冲一次,又失败了;美洲狮发怒了,在树干上用力摩擦自己的爪,随后发起第三次冲击。这一次终于接触到猎物,美洲狮用口紧紧咬住树懒的屁股,而树懒也紧紧抱住树干不放。这戏剧性的一幕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树懒终于挺不住了,松开前肢,成了美洲狮的口中餐。
树懒的第三奇是“ 隐蔽术”。树懒有极巧妙的伪装术,绿藻、地衣等植物孢子落到皮毛上,由于它们身上散发的蒸气和嘴里呼出的碳酸气,便在它们的皮毛上滋生了。雨季里,它们的毛发上长满了绿藻,有时其间甚至还生活着小昆虫。绿藻和昆虫从树懒皮毛的分泌物中汲取营养,也为寄主涂上一层隐蔽色。树懒的不活动加上隐蔽术使得凌空盘旋的鹰很难发现它们。
另外,它们的身体很轻,可以爬上细小的树枝,而其天敌食肉动物却无法爬上这样的细树枝。所以,这些奇异动物得以生存下来。


与蟒蛇较量
一天傍晚,我正在吊床里整理白天的观察数据,猛听见邻近帐篷里两个撒拉马干朋友变了音调的惊叫声。不用猜便知道,一定又有蛇前去“光顾”了。说来也怪,这两位丛林黑人可以镇定自若地面对凶悍的美洲豹或者一大群上百只的野猪,单单对蛇,哪怕是最小的无毒蛇也恐惧得要命。
我急忙爬起来帮他们“ 解围”。过去一看,嘿!难怪哥俩儿比以往喊叫得更令人毛骨悚然,一条蟒蛇竟然大摇大摆地横在他们的门前。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蟒,但根据书中照片留下的记忆,我一眼就认出这是“ 空中彩虹”。
这种蟒蛇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名字,是因为其棕色身躯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加上体表嵌着大大小小的暗黑色圆环,正仿佛雨后的彩虹。搏斗的兴致霎时被这美丽的爬虫激起,我取了根适手的棍子,试图按老办法用棍子压住头颈,然后攥紧它的后颈以免遭它攻击。
谁知这一次竟不奏效,“ 空中彩虹”头颈和身体剧烈地扭曲,顶着棍子的压力快速蠕动。我不能用力过猛,怕伤着这位“ 稀客”,又不敢贸然去抓,眼瞧着它钻入木板下的空隙中。这下子麻烦大了,如果不把这条蟒蛇抓出来,两个撒拉马干朋友是绝不敢进帐篷里睡大觉的。
我灵机一动,想了一个好办法。取出平时捉蝴蝶用的网,让别的同事在另一侧连敲带推将蟒蛇逼出来;我则守株待兔似的将网支好,等待它钻进去。
“空中彩虹”按照我的安排缓缓地爬进网里。可惜,网太浅,蟒蛇的头已触底,身体却还有三分之一留在网口外;更出乎意料的是,它可能意识到被围困,猛烈地向前闯,竟把网底撞开一个洞。我不敢再怠慢,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它的脖子。蟒蛇也急了,头和颈猛烈地摇摆,想从我的手中挣脱;身体也扭来扭去,试图缠卷我的手臂和身体。我用右手化解了蟒蛇的一个个招数,避免被缠住;左手仍紧握住它的颈部不放。
僵持了几分钟,“ 空中彩虹”被降服了。一点点将它从网中取出,两手托着沉甸甸的蟒蛇,我兴奋极了。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站里的同事都希望第二天能同“ 空中彩虹”合个影。我便将它放在封闭的桶里,委屈一夜。
第二天清早,我将蟒蛇放在距离撒拉马干朋友的帐篷较远的空地上。“ 空中彩虹”被从桶中倒出来的瞬间,大家都以为它会飞似的逃遁,做好了抢拍的准备。谁知它竟耍起倔来,身体盘卷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动也不动。
几个法国女学生小心翼翼地上前抚摸这乖巧而又温柔的爬行动物。或许是抚摸的手重了,或许是恢复了野性,蟒蛇猛地探出头,口吐鲜红的芯子,身体开始蠕动,紧接着全身扭曲。我急忙跑到蟒蛇前方,试图阻止它一下子逃进森林。这一次,“ 空中彩虹”发怒了,昂起头“ 唰”地扑向我;我急忙躲闪,不愿再和它作对,更不想伤害到它,眼睁睁地看着它消逝在丛林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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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小蜂鸟
蜂鸟还有高超的飞行技巧。它们不仅飞行速度快,而且能悬空不动和倒退着飞,俨然一个出色的飞行表演家。
在雨林里观看蜂鸟是件极为惬意的事儿。它们一会儿悬飞在花前,长长的喙探进深深的花筒;一会儿飞落树梢,精心梳理纤细的羽毛;一会儿在溪流上嬉戏,不停地拍打水花;一会儿又前后追逐,箭一般地在林间穿来掠去。有时,它们甚至会悬在我鼻尖前几十厘米处,或者围着我的脑袋转上一两圈,机警地尖叫着。每每遇到这种情形,我总是想:人类发明的直升机有朝一日也许会有它们的灵巧,但却永远也不可能有它们的灵性。
蜂鸟是一类非常奇特的动物,除了娇小的身材,它们还有很多特别的地方。蜂鸟以花蜜为食,有善于吸吮花蜜的长嘴巴。它们的喙进化成细长的管状,不少种类的喙长超过体长。一些种类的喙甚至进化为长且弯曲的形状,以利于伸进花筒;它们的舌头也演变成重叠的两瓣,取食时卷成筒状吸取花蜜。
蜂鸟还有高超的飞行技巧。它们不仅飞行速度快,而且能悬空不动和倒退着飞,俨然一个出色的飞行表演家。蜂鸟的体型和翅膀很小,相对面积也不大,要保持一定的飞行速度和空中悬停,就得像昆虫一样加快翅膀的振动次数。特别是面临敌害时,只有快速振动双翅才能脱离危险。此外它们的外表非常漂亮,有艳丽的羽毛,而且羽毛具有特殊的反光作用。蜂鸟家族的成员大都披着漂亮的羽毛,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悬飞时尾羽不停地画着圈儿。有的颌下嵌着羽毛,好似扎着飘逸的彩带。
大多数蜂鸟的羽毛是五颜六色,很纤细,很光滑,迎着阳光飞行时会反射出不同的色泽。特别是当它们作翻转动作时,由于角度的不同而使颜色变幻得绚丽多彩,更增添了迷人的魅力。生态站附近最常见的一种蜂鸟身体呈蓝色,前胸镶着一块宝石绿,在阳光的照耀下奕奕闪光。不过,也有些种类色泽暗淡,这样的蜂鸟一般生活在森林的下层;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它们不易被天敌发现。
蜂鸟的新陈代谢非常强烈。据测量,蜂鸟正常的体温是43℃,心脏跳动每分钟615次。为了维持强有力的飞行,蜂鸟的食量大得惊人,每昼夜吃的食物重量要比自身体重多一倍。
拍摄蜂鸟的照片需要有良好的技巧和特别的耐心。它们飞行的速度太快,不可能进行跟踪拍摄。唯一的办法是将长焦镜头对准一朵花耐心地等待,而且必须使用闪光灯;否则,由于扑翼速度太快,在它双翅振动的地方只能见到一团灰白色烟雾。
拍摄的时间最好选在早晨,因为经过一个长夜,它们急需补充营养和能量。如果需要蜂鸟在一朵特定的花前停留的时间长一点,还可以往花筒里滴两滴蜂蜜。
不必担心蜂鸟会故意跟人捉迷藏,它们有惊人的分辨力和记忆力。在花间,它们一朵接一朵地吸食花蜜,既不遗漏,也不重复。可以说,是自然选择为它们造就了这样高度节能的本领。
如果没有长焦镜头,也没有闪光灯,还可以采用另一种“ 坏”办法,我就做过这样的尝试。一次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长喙蜂鸟的巢,里面有两只幼雏,很自然地便想把它们拍下来。可是不巧,闪光灯出了毛病。为了拍到长喙蜂鸟入巢的情景,我做了个冒险的尝试:在有两只幼雏的巢前支起三脚架,使用标准镜头捕捉蜂鸟入巢的瞬间。一切准备就绪,我耐心地等待。不一会儿,蜂鸟飞来了,它发现“ 家”门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围着相机和我转了两圈儿,便一溜烟地飞走了。我继续守株待“ 鸟”。
大约10分钟后,蜂鸟回来了,依旧是故伎重演,飞来又飞去。又过了六七分钟,它再次飞来,围着我和相机转了两圈,落在巢附近的树枝上,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
我屏住呼吸,右手紧握快门线,身体一动也不动。忽然,蜂鸟倏地又飞走了。我刚要松口气,谁知它竟从不知什么地方一头扎下来,闪电般地出现在巢前。我毫不怠慢,猛地按下快门。“ 喀嚓”一响,蜂鸟惊叫着窜进了密林。
我默默地祈祷,但愿它不会一去不复返。一会儿,蜂鸟倏地又悬在巢前。我再次按下快门,它又惊飞了;但转瞬间再次飞来,而且这一次竟不顾一切地扑到巢上。
我狠狠心,又按下快门;它惊恐地扎起翅膀,但没有飞走。我不敢再动一动,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静静地看着它将食物吐到幼雏的嘴里。它是冒着自身生命的危险哺育幼雏的!终于,蜂鸟妈妈喂完雏后轻快地飞走了,我也悄悄地离开。
第二天清晨,我再去看那个鸟巢,两只幼雏安然地卧在巢中。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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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吸血蝙蝠
动身去雨林之前,我翻看了几本早期赴亚马孙探险者的回忆录,其中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早晨四点钟,我从吊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迹。上帝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是遭到了吸血蝙蝠的“暗算”。作者进一步记述:“这类蝙蝠体型巨大,在人或其他动物熟睡时吸血,有时直到后者死亡。它们具有奇特的吸血本领,可以本能地辨识出熟睡的人或其他动物,一边扇动翅膀一边轻轻咬破袭击目标的皮肤。因为伤口极小,所以受害者感觉不到疼痛。于是,吸血蝙蝠便从这个小口不停地吸吮,直到几乎飞不动为止。”早期到亚马孙探险的很多旅行家都有过类似的记载,人们因此错误地以为新大陆所有的蝙蝠都食血。
其实,全球真正以血为食的蝙蝠只有3种,主要分布于新大陆的热带地区,仅有普通吸血蝙蝠进入北美洲的得克萨斯南部。可以说,吸食其他脊椎动物的血可能是蝙蝠最特别的食物习性;这种食物习性在哺乳动物,甚至可能在所有脊椎动物中都是唯一的。
吸血蝙蝠有很多与吸血食性相适应的特点:鼻叶有热感器,以便探测皮肤的毛细血管丰富处;特化的犬齿能切断毛发;长而尖锐的门齿可毫无痛感地在皮肤上咬开一个口;抗凝素可以防止血液凝固;槽状舌有助于血液迅速流向口腔内;特化的胃和肾能迅速除去血浆;在吸血完成之前,它们通常已经开始排泄。一般来说,一只吸血蝙蝠不太可能吸干受害者的血,但几只蝙蝠对一只幼畜或一个小孩的袭击则有可能导致受害者死亡,这也主要是由于伤口不凝,导致持续大出血造成的。
吸血蝙蝠吸血时总是采取偷袭的办法,它们还会针对不同的对象选择不同的吸血部位。例如,遇到牛和马,专咬背部和体侧;遇到猪,专咬腹部;遇到鸟或家禽,则咬腿部。有人曾观察到吸血蝙蝠与大公鸡之间戏剧性的一幕:吸血蝙蝠用翼钩攀住雄鸡的腿,后腿站在地上;鸡走时它也走,边走边吸鸡的血。
吸血蝙蝠吸血时总是不厌其多,把肚子喝得鼓鼓的。有人估计,一只吸血蝙蝠一生能吸血100升,可谓地地道道的“ 吸血鬼”。更令人深恶痛绝的是,吸血蝙蝠在贪得无厌的吸血过程中,往往把各种疾病带给被害者。例如,它在吸取马的血液时,能传播锥虫病;在咬伤人和其他家畜时,最易传染狂犬病。因此,吸血蝙蝠是居住在热带丛林中的人和牲畜的大敌。
不过,普通吸血蝙蝠之所以成为害兽也是因为新大陆大量引入马、牛和其他家养动物,这些广泛的食物源使普通吸血蝙蝠的种群在过去500年间显著增长。同时,那些地区的人口也在不断增长。因为地处热带,当地人习惯于敞着门睡觉;而且,由于贫困,很多人露宿在无遮无掩的地方;吸血蝙蝠因此又增加了额外的食物来源。
所以,很多关于吸血蝙蝠袭击人的描述并非虚构。但吸血蝙蝠的体型实际上并非很大,成年个体只有30多克重,翼展30厘米。在亚马孙丛林生活的日子里,我们每个人都睡在棉布做成的大蚊帐里,这既是为了防蚊虫叮咬,也更是为了避免受吸血蝙蝠的袭击。所以,几年的时间里,生态站里还没有人遭吸血蝙蝠的暗算。


植物的繁殖计谋
地球上所有的物种都是在过去的35亿年间产生、繁衍和进化的,其中一些物种之间在进化过程中是相互作用的。也正是这些相互作用,使我们今天看到的自然界不仅是一个个彼此独立的物种,而且是植物间的相生相克,动物间的食物链关系,植物与动物间相互利用等诸多行为和现象。
可以说,要想真正了解一个物种,研究该物种与其周围物种间的相互作用和研究这一物种自身的生命史同等重要。随着生态学的发展,人们已经在不同程度上理解了物种间的相互作用对一个物种的生命史、形态、大小、行为乃至种群动态的影响。
然而,物种间相互作用的总体进化模式,诸如一种生物如何从进化的角度对其他物种的作用作出反应,或者物种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何随进化时间的改变而调整,却常常被忽视。
同时,自然界中一些物种之间起初对立的相互关系随着进化的历程演变为互利的关系,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其中植物与传粉或传播种子的动物之间的关系最能说明问题。取食植物的孢子曾经是陆生昆虫最早的生活习性之一,而且早期为被子植物提供传粉作用的昆虫取食花粉、子房以及花的其他部分甚至种子。
这种范围广泛的相互作用对植物来说无疑是有害的。因此,被子植物的心皮极有可能是为了防御花的光顾者而产生。正是这种对立的关系为自然选择提供了起作用的机会,经过漫长的物竞天择,对花损害程度轻的昆虫以及产生了自我保护对策的植物被保留下来。
逐渐地,植物进化出分泌花蜜的功能,这进一步降低了动物的介入给植物造成的损失,而动物为植物带来的利益便因此显得更为突出。同样,研究一下取食种子的脊椎动物对种子的取食和传播,就会更好地理解对立与互利的关系。可以说,这些植物之所以能够一代代地延续,是因为它们进化出了保护种子的机制。
如果在一个相当大的范围内一年只产少量的种子,那么很可能绝大多数种子都会被取食种子的动物或寄生虫吃掉;相反,如果产生大量的种子,相当的一部分就会逃避动物的取食而继续存活下来。
更进一步,如果食种子的动物不得不在食物多的季节为顺利度过食物少的季节而储存食物时,部分被储存的种子就有可能被动物遗忘,或者在动物尚未取食之前就已发芽了。
人们常慨叹自然界花的绚丽,果的香甜。现在可以理解了:它们既非上帝的杰作,也不是偶然的产物,而是动植物协同进化的结果。
在温带地区,许多植物的花往往是黄色、白色、紫色或蓝色,因为这里的昆虫对鲜红色辨别力较差。而在热带,很多花则是红色,因为这些地方的蝶类和蜂鸟善于辨别这种鲜艳的颜色。
对于这些虫媒花植物来说,传粉是靠昆虫或蜂鸟实现的。动物在寻花采蜜的时候,身体粘上花粉,拜访其他花朵时先前的花粉就撒落在后者的柱头上,为植物完成了授粉作用。在这一过程中,昆虫得到食物,花得以授粉,动物与植物彼此受益,相得益彰。
这种相互依赖的关系有时甚至协同进化出令人惊讶的现象,动植物的一方仿佛完全是为了适应另一方而存在,如蝴蝶的口器刚好适合兰花的唇瓣,一些花筒的长度和形状恰巧与采蜜蜂鸟的喙相吻合。
我们不妨看看两个传粉动物与植物协同进化的实例:
在亚马孙热带雨林中,蜂鸟是许多种植物的传粉者。蜂鸟的喙大致可分为两种类型:长而弯曲型和短而直型。第一种类型适于在略微弯曲的长筒状花中采蜜,这一类花分布广泛且产蜜量高;第二种类型适于在短小笔直的短筒状花中采蜜,这一类花分泌的花蜜一般较少,而且它们也经常吸引许多传粉的昆虫。尽管长喙蜂鸟也可以取食短筒花中的蜜,但它们一般更偏爱长筒花,而且在短筒花附近,它们往往受到其他短喙鸟类的驱赶。
蜂鸟飞行速度快,可以长距离地飞来飞去取食那些不能被短喙蜂鸟利用的花蜜。有趣的是,依靠蜂鸟传粉的植物几乎分泌同等数量的花蜜,这也许是因为蜂鸟不屑光顾那些产蜜量不高的花。有些依赖蜂鸟传粉的花可能与蜂鸟密切地协同进化。生态站附近的裸山上长着一种凤梨科草本植物,花柄高高挺立,花为深红色,形状像个又尖又细的笔帽,其粗细刚好能容纳蜂鸟的喙。每每看到蜂鸟将长长的喙毫无保留地插入花筒,尽情地吸食花蜜,我甚至担心倘若喙插得太紧拔不出来该如何是好。后来看到它们灵巧自如地飞来飞去,我暗笑自己是杞人忧天。
新大陆热带雨林中很多兰花完全依赖某一类蜜蜂传播花粉。兰花不分泌花蜜,但可以从花瓣分泌细胞中释放香气。雄性蜜蜂落在分泌区沐浴香气的混合物,并带到巢室中储存甚至发生化学反应。
科学家经过研究揭示,这种香气被用作雄蜂触角腺分泌的复杂激素的生化先遣物,而雄蜂分泌的激素本身则用于吸引雌性。每次进入和离开兰花时,雄蜂落在唇瓣上,头部恰好触到花粉块基部的粘盘上;离开花朵时,便携带着一团胶状物和黏附其上的花粉块。至另一朵花采蜜时,花粉块恰好又触到有黏液的柱头上,于是为兰花完成了授粉作用。颇为有趣的是,这些兰花对传粉动物的要求极其细致,体型过大或过小的蜜蜂种类都不适合兰花的形状,因而不能触及其生殖器官。更耐人寻味的是,不同种类的兰花分泌不同类型的香气,而不同种类的蜜蜂选择不同的香型,因此,生活在同一区域的兰花各自吸引与其相对应的蜜蜂。所以,可以通俗地说,花的美丽和芬芳不是为了装扮大自然,而是给自己做广告。
动植物协调互利的现象也普遍存在于水果中。热带雨林里盛产各种颜色的野果,而黄色水果尤其为许多树栖灵长类动物所偏爱。最近的研究表明,南美洲许多以水果为食的灵长类动物的视觉系统对黄色特别敏感。
人们迄今对这一现象的生理机制尚不十分清楚,但却已理解了这一特性在动物生存适应上的含义:它使动物更容易发现点缀在绿叶中的黄色水果。于是,种子随动物移动到新的地方,植物种群也因此得以扩展到新的空间。所以,我们说,动物和植物的这些生理特点都不是偶然的产物,而是彼此协同进化的结果。
水果的气味变化也遵循同样的道理。果肉未成熟时苦涩无味,一旦成熟就会发出香气。浓烈的气味吸引来棉袋鼠和蜜熊等夜行性动物,它们也是种子的义务传播者。
在亚马孙热带雨林,许多种蝙蝠以水果为食,它们凭借嗅觉寻找美味佳肴。这些飞行的哺乳动物代谢率极高,它们经常取食聚花果并随后在飞行中将尚未消化的微小的种子排泄出来,于是,天空便下起一片“ 种子雨”。
谈到味道,就更有趣了,说来也怪,自然界一些灵长类动物的口味与人的很相似。在跟踪卷尾猴时,我就经常吃它们丢下来的水果,这些果通常很甜,美中不足的是果肉少。
有几次,卷尾猴竟带我来到一大片野菠萝地,远远就闻到浓郁的香气。每到这时,我便不客气地和猴子们一同野餐。因为日久天长“ 生活”在一起,卷尾猴们对我不再有太多的戒心,有时反倒是当我的面为了一两口菠萝追来打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它们劝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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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里的“丢人”事件
在丛林里穿行不像在“文明”地区,这里没有地图,对环境不熟悉的话,很可能迷路。森林里充满危险,所以每次有人走丢,在努里格工作的人员都会全体出动寻找。
吉哈是卡宴大学地理系的教授,我跟这位先生从未见过面,但一进入生态站,写着吉哈字样同时标有箭头的塑料彩条宛若联合国的旗帜一样挂在森林的各个角落。
原来,就在我进入生态站的十几天前,这位教授在努里格森林失踪了。生态站的人找了一天一夜,没有结果,只好通过无线电向卡宴警察局报告。警察局同军方联系,军方派了20多名宪兵乘军用直升机进生态站搜索。结果,找了两天两夜,还是杳无音讯。第4天早晨,从他的家里传来消息:吉哈到家了。
后来,吉哈教授写了一份30多页的报告,记述自己走失的经过,以及在丛林里3个昼夜的漂泊生活。他是一位观光客,由于直升机有空位置,便随同在生态站工作的朋友前来努里格。
早晨,他跟随朋友一同到森林里工作,中午吃完野餐,他想回大本营睡会儿午觉,并非常自信地认为自己完全记住了来路,拒绝对方送他回营地。他按照来路往回走,可能是在一个三岔路口选错了方向,走了近一个小时还没到大本营。根据行走的时间,他断定自己走错路了。
本想顺着来路走回去,但职业家的自信让他决定抄一条他自以为是的近路兜回去。结果,走来走去,三四个小时过去,他彻底糊涂了,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儿。于是,他就地停下来,等待生态站的人来寻找自己。
确实,这是在森林里迷失方向后的最佳选择。可惜,他没等一会儿就失去了耐性,或许是觉得一个地理学教授被人找回去没面子,便决定沿着溪流向下走。倒也不愧是个有学问的人,他这样分析:所有的溪流都要向下流,最终汇合到法属圭亚那最大的普瓦河;沿着溪流一直向下走,到了普瓦河之后顺河漂下去,便会到达河边的村庄。于是,他这样想,也就这样付诸行动了。
当天下午剩余的时间里,他沿着溪流向下走,见到能吃的野果便摘下来充饥。第一个夜晚是在一棵躺倒的粗树干上度过的。一夜的蚊叮虫咬自不待言,幸亏没有美洲豹前来觅食,也没遭到吸血蝙蝠的袭击。
次日早晨继续向下走,未及中午便到了普瓦河上游。将衣服卷在一起缠在身上,他干净利落地跳下了河。在河里漂游了一整天,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度过了第二个夜晚。第三天继续漂游,游着游着,遇见一个巴西人驾驶摩托艇经过。搭了个便乘,他与巴西人一起在船上度过了第三个夜晚。第四天早晨,终于到了卡宴。
吉哈教授丢失的事件刚好发生在我进丛林之前,自己没有参与满山遍野的大搜寻。可是,很快我就参与了一次类似的“ 操练”。
保罗是玛霞的哥哥,也是位大自然爱好者。由于玛霞到生态站研究箭毒蛙,他便利用休假的机会前来努里格观光。一天傍晚,我刚从森林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洗脏衣服,便听到对讲机里有人呼喊。根据声音,我判断是保罗,于是把对讲机交给玛霞。
玛霞笑哈哈地讲了几句,然后告诉大家:保罗迷路了。保罗没带灯,不可能摸回生态站大本营;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他基本上不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当时,生态站里的两个撒拉马干朋友不在,我是唯一研究大型动物的人,跑的地方最多、最远,也最有可能根据保罗的描述猜测到他的大致位置。值得庆幸的是,他随身带着步话机。
于是,我们两个都不是法国人的人开始用法语对话。我首先让保罗告诉我他在生态站大本营的哪个方位,然后是附近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最后见过的路标是什么。几个信息一综合,我判断他是在一块相当平坦、但由于距离远而很少有人光顾的地方。
我提出自己的看法,没有人反对,于是我们迅速出发。沿途,我们与保罗之间对讲机通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说明彼此之间的距离在缩短。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大声呼喊,听到微弱的应答,保罗“ 找到了”。
回到生态站,保罗给我们讲述了他富有传奇色彩的一天。他是在上午较晚的时候才出发,本打算在森林里走几个小时就回来,所以没带头灯。谁知他一进丛林,就遇到一群卷尾猴,他于是拿出摄像机跟踪卷尾猴拍摄了起来。这一群卷尾猴被我跟踪得不太怕人,我那天刚好在做别的工作,没跟卷尾猴在一起,保罗便在不知不觉之中同卷尾猴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
在保罗拍摄的“ 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卷尾猴相互追逐和打闹的场面,难怪他忘记了时间。后来,他看了看表,知道该往回走了,却正巧又遇到一群野猪拦住他的去路。他一方面很开心,终于有了拍摄野猪的好机会;但同时又有些害怕,不愿给它们发现而发生你死我活的冲突,只好拍完一些镜头之后绕道而行。绕来绕去,时间过去了,方向也糊涂了,结果是回不了大本营了。
一年以后,努里格又有了一次更大的“ 实战”。原来,生态站不久前来了一位原籍澳大利亚、就读于荷兰瓦格宁根大学的青春少女,名字也少见———雍卡。这个女孩子一看便知道是个典型的性格外向的西方女郎,说话大嗓门,笑起来无拘无束。
一个傍晚,天完全黑下来了,她还没回生态站大本营,一清点物品,发现她没带步话机,也没带头灯。毫无疑问,得出去找她了。于是,我们顾不得吃晚饭,大家分头开始行动。除了戴斯牟和维牟,我当时已经是生态站的“老资格”了,于是便安排大家兵分三路。
我白天跟踪猴子跑了一天,累得实在不想再动,便爬上大本营北侧最高的山峰,用步话机协调三路人马。从晚上6点多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把她从以我的名字命名的瀑布处找了回来。
回来后听她描述,她自己都没弄清楚究竟是如何走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彻底地迷失了方向。她本来是在生态站大本营的东侧,却坚信自己是在西侧,结果是一味地向东走。
好在夜幕降临,阻止了她继续前行,否则她那傻小子般的性格非让她一直走下去不可。如果这样结果可就惨了,茫茫雨林里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不过她也真的很有胆量,一个人没有丝毫的恐惧,看到天黑了就折了一些树枝搭了一个“ 帐篷”。据她说,她是在睡梦中被大家的呼叫声喊醒的。


我得了奇怪的“几何皮肤病”
在热带地区工作,一个颇令人担心的事情便是得黄热病、疟疾之类的热带疾病。黄热病与鼠疫和霍乱曾被并列为3种最危险的传染病。
黄热病是由蚊子传播的,开始时是寒颤和发烧,患者感到浑身虚弱、背痛、头痛、四肢酸痛,这些症状逐渐加重。最严重的情况下会发生呕吐———呕吐物因胃出血而发黑。两三天后发烧、寒颤和疼痛消退。
抵抗力强的患者疾病会就此结束,并且从此终生免疫。对于另外的人,则在发烧和吐黑水再次发作之前只有两三天的轻松。然后患者的鼻子和牙床开始渗血,精神失常,昏迷、昏厥直至死亡。
1648年,黄热病在美洲最先传入了加勒比海的一些岛屿,所到之处尸横遍野。1664年它在圣卢西亚再次暴发,一处驻守着1500名士兵的要塞最后只有89人幸存。1668年,黄热病蔓延到了纽约,随后又进入波士顿、费城。18世纪,有35座美国城市遭受过黄热病的袭击,在19世纪的美国差不多每年都会发生这种流行病。1878年,黄热病在密西西比峡谷造成了灾难,感染者超过了12万人,至少有2万人死亡。
黄热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写了近代历史。由于殖民者贩卖黑人的活动猖獗,而携带病毒的非洲黑人频频被运往美洲。这样一来,那些对黄热病毫无所知的白人、印第安人和亚洲移民便很快被感染。
后果最为严重的一次是,美国当时的首都费城行政机构几乎瘫痪,医院挤满了前来就诊的市民。恰在这个时候,法国控制的海地爆发了黑奴起义。愤怒的拿破仑听到消息后立即决定派遣军队前去镇压。
出乎拿破仑意料的是,他的精锐部队却在多米尼加感染上了黄热病,导致27 000名士兵丧生,就连法军统帅也难逃厄运。摸不着头脑的拿破仑回天乏术,最后不得不忍痛把法国占领的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
在法属圭亚那,黄热病似乎消失了很多年了,而现代人相当熟悉的疟疾依然常见。一般短期到热带地区工作的人都会服用抗疟药,但这类药物的副作用相当大。事实上,在原始森林里感染疟疾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在城市里。所以,我们这些长期在森林里工作的人一般都不服用药物,全凭上帝安排了!
还好,在我工作的一段时间里,努里格没有人得严重的热带疾病;当然,不严重的则是屡见不鲜。有一次,荷兰的博士研究生彼德莫名其妙地严重发烧,持续一周不退,被送到医院,但无论如何也查不出原因,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还有一次,一个叫马克的法国人腿上得了一种皮肤病,从病灶处开始腐烂,据说如果不治疗的话腐烂就会持续下去。马克连续21天打针,终于制止住了皮肤腐烂。
还有一种病很滑稽,据说它是一种蝇将卵产在蚊子体内,而蚊子在吸动物血的时候将蝇的卵转移到新寄主的皮肤里,于是卵便开始在那里发育成蛆虫。我们曾经见过一只幼鸟身体有两个地方感染了这种蛆虫,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根本没能发育,整个身体都变了形,可怜极了。
有一次,玛蒂尔德的脑袋上也感染了这种蛆虫,我们拿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几条虫子从她的头皮上钳出,其中的一条已经长到了足有半厘米长。我们好奇地在显微镜下仔细研究这种蛆虫,发现它们在脑袋上螺旋状地长着一圈钩子,这无疑是对在皮肤下生存、不被排斥掉的一种适应。
我也曾患过热带皮肤病,而且迄今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病症是小腿的皮下鼓起了一行,而且滑稽的是这鼓起的一行还会行走,在皮肤下来来回回地走出了一个正弦曲线。我想这大概不会叫做几何皮肤病吧。
好在我染病不久就回到巴黎,去皮肤病医院就诊,医生说可能是下水时感染的一种蠕虫。给我按体重开了一剂“ 毒药”,我没事儿,果然把蠕虫毒死了,现在腿上还有着它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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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鸟把我当成妈妈
在亚马孙的丛林生活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一只叫杜戈的鸟。
一天,我从丛林中回来,在离生态站很近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只深色羽毛的小鸟。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鸟,但从它的样子可以看出,这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
我想它的窝应该就在附近的大树上,可能是幼小好动的它急于窥探外面的世界,却不慎掉落到地上。我起初以为它的妈妈会继续喂养它,便不去打扰,谁知它却挣扎起翅膀奔向我,尾随着我来到生态站里。其实,在动物行为学上,这是本能的反应,小动物总是把遇到的第一个活动物体当作父母。
因为雏鸟和成年的鸟样子会有很大差别,所以我和我的同事们都无法弄清楚这究竟是哪种鸟的幼雏。土著撒拉马干朋友以为它属于一种被他们称作杜戈的鸟,于是,我们给这小小的不速之客起名叫杜戈。
就这样,杜戈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幼年的杜戈既活泼又顽皮,每天在生态站里跑来跑去,哪里人多它就叭嗒叭嗒地凑到哪里。有时大家正在谈天说地,它会冷不防飞到一个人的脑袋上,却又站不稳,于是便摇摇摆摆在人头上跳起舞来。书桌、蚊帐和厨房里,到处都留下它歪歪扭扭的小脚印,我甚至担心它会冒冒失失地掉进饭锅里。
大伙儿也不知道杜戈究竟吃什么,便随心所欲地将自己所吃的一切都给它。它也不挑剔,米饭、面条、土豆泥、罐头玉米样样都吃,就差和我们一起喝咖啡了。
夜晚,为了避免它被蛇捕食,我将小杜戈关在悬空吊挂、四周封闭的铁笼子里。小家伙长得很快,不久便能飞到高处了,于是我给它换了个更大的、可以自由出入的“ 家”。
杜戈似乎很懂事,每天清晨轻轻地跳下来,一步一步绕到我和我爱人的蚊帐前,静静地守候。一旦蚊帐里稍有响动,便“ 喂儿喂儿”地叫起来,似乎在说:我来了,可不可以进去?
即便是在睡梦中,我们也舍不得拒绝这既顽皮又可爱的小家伙。听到我的呼唤,它马上低下头,将喙贴着木地板插到蚊帐下沿,左右晃动小脑袋,把蚊帐一点一点挑到颈背部。探着头东张西望一会儿之后,它便慢慢挪到我们身旁,撒娇似的依偎着,和我们一起睡个“ 回笼觉”。
日复一日,杜戈的乖巧为我们远离城市和现代文明的寂寞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然而,这份宁静忽然在一个夜晚被打破了。
深夜,我在梦中被杜戈的尖叫声惊醒,随即听到它扑棱棱地飞进附近的丛林。等我跳下吊床去查看时,哪里还有小家伙的影子。我戴上最亮的头灯,沿着森林边缘大声地呼喊,希望它能朝灯光飞来。5分钟、10分钟、半个小时慢慢地挨过去,没有任何回音,灯光却突然罩住了一条蜿蜒移动的黑色大蛇。
我明白了,一定是它惊飞了杜戈! 尽管杜戈此前从未见过蛇,但遗传的本能使它下意识地逃避天敌。我几乎要对这捣蛋的爬虫施以暴力!但更令我担心的是杜戈,它没进过森林,甚至极少飞到树上,茫茫黑夜中等待这个弱小生命的会是什么呢?
终于,挨到了天明,我又到森林边去寻找。这一次喊声刚刚出口,一条黑影“ 倏”地从林子里蹿到我跟前,是杜戈!
我差一点叫出声来。瞬间的喜悦抹去了一夜的疲惫,我弯腰将它捧在怀里,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
还有一次,杜戈病了,原因是生态站里的一棵矮树开了许多小黄花,黄花有些甜,它便没节制地大吃起来。第二天,这可怜的家伙不停地呕吐,一整天不吃任何东西。我提心吊胆地陪着它,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听凭命运的摆布。它似乎也以为就要与我永别了,寸步不离我的帐篷。漫长的一天又一夜终于熬过去了,杜戈没有飞到另一个世界去,我高兴地把它放在手上荡来荡去,它也撒娇似的在地板上打转转。从此,它再也没碰过这种黄花。
大自然中,幼小的动物在跟随妈妈生活的过程中慢慢学习取食可吃的食物,杜戈错过了这一过程,没有培养出辨别食物的能力。其实,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工饲养的鸟兽很难再回到大自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喜爱杜戈,杜戈也眷恋我们。每每从森林归来,我时常会遇见在路边树墩上静候的机灵鬼。若我在房间里工作,它便守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梳羽毛。饿了便轻轻地叨我的脚趾或是狠命地扯我衣角,却不肯独自走去觅食。
我们有时也带它进森林,它真是乖极了:我们在前面走,它影子般地紧紧尾随着;我们停下来工作,它就在附近寻水果,找虫子,绝不离得太远。
第一次过河时,它有些害怕,我们走过了独木桥,它还留在对岸大声地叫着。我呼喊它的名字,故意继续向前走,小家伙急了,扇动翅膀扑拉拉地飞过了河,直扑到我面前。
逐渐地,杜戈长大了,长出长长的漂亮的尾羽,全身深褐色的羽毛饰有乳白色斑点,在阳光下能反射出墨绿色的光泽,颌下还长出一个红色嗉囊,我们这才知道它原来是一只绿背冠雉。
以前我们生态站附近曾有绿背冠雉出现,想来那应该就是杜戈的母亲,但当时我们都没有把它们联想到一起。
长大的杜戈也更会调皮了。随我们一起去森林时不再乖乖地走回来,而是赖在地上不动,非要把它放在肩上扛回来不可。
清晨,我着急进森林跟踪猴群,它站在高处,似乎对我的忙忙碌碌无动于衷。可等我刚一踏进森林,便听见身后杜戈的大叫声;随即,一道黑影仿佛从天上降落到我面前。
我又急又气,担心它独自留在森林里会迷路,更担心它被云游四方的猛兽或蟒吃掉,不得不把它抱回大本营里安全的地方。可等我再一进森林,它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喂儿喂儿”地冲我叫着,让人哭笑不得!
说来也怪,杜戈似乎真有股人的灵气劲儿,除了我,它越来越不喜欢生态站里其他的男性。
见了新来的男同事,便追赶着叨人家的脚后跟。黑皮肤的戴斯牟和维牟十分喜欢杜戈,但它却绝不允许他俩靠前,恨得我大骂它是种族主义者。
尤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它爱偷看女孩子。生态站有个用木板条编筑的露天淋浴室,每每有女孩儿去洗澡,它便迫不及待地飞上去,站在浴室的高处居高临下地观瞧,惹得姑娘们大喊大叫,直拿我开玩笑。
终于,考察结束了,我和立新也不得不同朝夕相处了8个月的杜戈分手。我真想将它带走,但知识和理智告诉我它属于这茫茫的热带雨林。
临行的那天,杜戈仍跟在我们身边玩耍;我们忙着收拾行李,无暇顾及它。不知什么时候,两只与它同类的鸟飞到附近的树枝上,不停地叫着。它们认识杜戈,似乎是在呼唤它。起初,杜戈有些紧张,抬着头紧张地朝上望。
渐渐地,熟悉的声音好像使它明白了什么,它飞上另一棵小树。于是,三只鸟的距离越来越近。一阵狂喜冲淡了几许离别的忧伤,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上帝多么会安排啊!我预感到这是杜戈重返大自然的最好契机。
杜戈瞧瞧两个同类,又看看我们;看看我们,又瞧瞧两个同类,似乎犹豫不决。生态站的同事也发现了这奇妙的事件,纷纷围过来观看,有的随即又转身去取照相机。两只鸟可能是被人们激烈的活动所干扰,并肩飞走了。杜戈没有随它们同去;然而,我们却不得不离开了。
后来,我们听说杜戈在我们离开的第三天终于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返回生态站。再后来,人们经常在生态站附近看见三只绿背冠雉,其中的一只不畏人,我想那一定是杜戈了。
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到努里格生态站,看看杜戈是否还在,是否还能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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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里格人的科学研究
由于避免了一切外界的干扰和破坏,加之拥有现代化的野外研究设备,生态站建立后的10年中吸引了20多个国家的科研工作者前来从事热带生态学研究。同时,作为一个现代化的生态站,努里格的管理和科学研究也充满了新思想。
生态站是个“ 禁区”。经法国5位部长签字,以生态站为中心的1000多平方千米的原始森林被政府批准为国家自然保护区,非生态站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入,甚至直升机也无权低空飞行。这样,保护区便有了真正的内涵。
生态站的科研人员也严格保持着热带雨林自然状态下的原始平衡:处理不掉的垃圾用直升机运回城市,绝对禁止狩猎和垂钓,采集植物和小型动物标本控制在最低限度,甚至工作人员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也尽可能保持肃静。
现代化的技术设备也为努里格的生活和工作提供了巨大的帮助:生态站从山里引来泉水,人们在生活区可以和在城市里一样做饭和洗澡;还安装了太阳能发电设备,科研人员不仅可以使用电灯、冰箱和计算机,甚至能够和世界各地通电话和传真,后来又有了电子邮件;初入丛林的人容易在森林中迷路,站里为每个人配备了步话机和无线电发射器,以便于相互联络和寻找丢失者。
在科学研究方面,生态站紧紧把握国际上最先进的系统水平的宏观方向,同时,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兴趣点。经过几年的研究工作,一些颇有学术价值的自然现象和动物行为不断地在这里被发现。
狄埃黑博士通过细致的研究发现光照对红岩伞鸟婚场的选择和求偶炫耀行为的发生有直接影响,这是因为雌性总是在光照最适中时造访婚场,在这种光强下,雄鸟羽色的艳丽表现得最充分,这项研究获得了 1992年法国青年科学家发现奖。
每天清晨和傍晚,十几只甚至几十只雄性红岩伞鸟聚在雨林里固定的几块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被生态学者称之为“ 求偶场” 的空地上。 如果婚场附近没有雌性,雄鸟便栖息在树枝上,极有耐性地等待着,偶尔发出尖尖的叫声,仿佛是在呼唤雌性。
一旦有雌鸟前来造访,雄性则尖叫着争先恐后扑向空地,眼睛紧盯着雌性,一下下拍打翅膀,同时将冠羽缓缓地侧向雌性以便使其看清自己的轮廓和漂亮的羽毛。不知是担心雌性的注意力不够集中还是空地无法容纳所有的竞争者,雄鸟落地几秒钟后又飞跃起来,两只脚横抓住空地旁边小树的茎干,身体水平地悬挂着,眼睛依然盯着雌鸟;随即,又再次跳到空地上。
如此你来我往,频频地跳跃不停。雌鸟似乎不易被打动,漫不经心地在树枝上梳理羽毛,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不辞而别,撇下一个个痴情的雄鸟。一般来说,雌鸟需要多次飞临婚场才能最终选中情鸟。
一旦有情鸟成为眷属,两只伞鸟便飞到秘密的地方“成家立业”。 红岩伞鸟的巢是以泥土混合草梗筑在石洞的内壁上,所以被称为红岩伞鸟。人类迄今为止尚不十分了解红岩伞鸟的婚配制度及其繁殖行为,比如说:雌性会光顾不同的婚场,还是始终使用同一个婚场?等等。
1993年,博士研究生居里安研究热带鸟类的“ 集团活动”行为,就是十几种不同的鸟长年松散地结合在一起生活。在废寝忘食的研究过程中,她有一次看到了奇迹,十几种、几十只大大小小的鸟聚在一块两平方米的地面上翩翩跳起“ 鸟芭蕾”,正如人们在神话中描述的“ 百鸟朝凤”的情景。这是人类首次观察到这种现象,而这种舞蹈行为正是解释鸟类“ 集团活动”行为的关键。


动物与植物协同进化
动物有多种多样的适应生存的行为。比如说,美洲豹常在池塘边伏击猎物,因为它们知道鹿或者其他小动物会来喝水;美洲小野猪听到地上“ 咚”的一响,便会赶忙凑过去,因为它们也知道树上又掉下来一个可口的大水果。
我的关于棕色卷尾猴的研究发现,这些动物能根据森林里可食用水果的数量变化迅速调整食谱以适应环境,等等。然而,生态学家们通过研究发现,植物也有诸多的适应生存的行为,虽然与动物的相比,这些对策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它们却同样巧妙和富有情趣。这里,我们来看一看植物如何“ 摆布”其种子传播者:
雨林里许多水果的种子呈梭形,外被光滑的果肉,果肉与种子紧紧连在一起,这样,种子便会在动物吮食果肉时顺口“ 钻”进后者的肚子。对动物来说,这些种子是果肉的“ 污染物”,因为它们不能给动物提供任何营养和能量;但对植物来说,种子被动物吞下并带到新地方是它们传宗接代和种群扩展的途径,而果肉不过是吸引动物的诱饵罢了。
同样是为了吸引动物传播种子,有的植物甚至进化出骗术。雨林里有一种高大的豆科植物,荚果成熟时开裂,红黑相间的种子暴露在外,在阳光下特别醒目。远处的鸟以为这是可口的水果,飞过来叼走,待它意识到被欺骗而将种子丢弃时,后者已被移到几十米以外的地方了。
还有更高明的骗术:我的法国同事、研究灵长类食性的国际权威拉迪克教授在产自非洲丛林的一些水果中发现了“ 假糖”,这些假糖的化学成分原本是蛋白质,但吃起来却有甜味。他认为这也是植物吸引动物传播种子的招数,因为很多灵长类动物都喜欢吃有甜味的水果。
雨林里有形形色色的干果,其果实和种子都是无臭无味的,但这些没有“招摇撞骗”手腕的种子仍会遇到“ 好心”的传播者———啮齿类动物和蚂蚁。我们都知道,在温带地区,松鼠和花鼠在秋天有贮藏食物的习性,那是为越冬作准备。
在热带地区,这一类动物也有相同的习性,因为这里虽没有秋冬之分,但也的确有食物稀少的季节。于是,这些小机灵便在果实丰富时将种子埋到地下“备荒”。不料,这些植物早已进化出相应的对策,种子一旦遇到合适的环境会很快生根发芽。在努里格,一位摄像师就拍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一只刺鼠将一个硕大的种子埋在树根下,过了一段时间,等它再来寻找“口粮”的时候,种子已经发育成数十厘米高的小苗。
更鲜为人知的是,一类树栖的蚂蚁也摄食种子,这些蚂蚁的巢是用泥贴在树干的凹陷处筑成的。它们将四处寻找到的种子辛辛苦苦地运到巢穴中,一些种子一入巢便悄然而快速地萌发。于是,日久天长,蚁穴周围长出了一株又一株的植物,光秃秃的蚁穴也摇身一变,成了生机勃勃的“ 蚂蚁花园”。
在整个地球的热带雨林里,大约70%的植物依靠动物传播种子。一位美国热带生态学者曾系统地研究了南美热带雨林里水果的大小、颜色与其种子传播者的关系,他发现雨林里的水果可以分成两大类:体积小的红色的水果和体积大的黄色的水果。前者的种子传播者是鸟类,后者的种子传播者是哺乳类。
另一位法国同事深入地研究了吼猴的领域利用行为与植物演替的关系,发现吼猴经常睡眠的区域幼龄植被结构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在那里,水果被吼猴取食的植物种类的幼苗明显地密集。
这一现象很容易被理解,吼猴食量大,又不经常移动,于是,许多被吞下的种子被排泄到同一个区域,种子随后发育成小苗。几十年后,这一小块森林的结构就会稍微区别于邻近的一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原始热带雨林的植被分布不十分均匀,而是或多或少地呈斑块状。
大自然就是这样随着生命的进化将自身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所有的环节都是直接或间接地相关联。不仅动物与动物之间存在着食物链关系,植物与植物之间有相生和相克,动物和植物也是相互依赖,协同进化。她似乎为每一个物种都做了精心的安排!大自然真是古朴的美、绝妙的诗、醉人的梦、神奇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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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野性湘西全文阅读 作者:杨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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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第一章 赶尸(1)    
第一章赶尸
1
从云贵高原自北而南的大雨,在湘西的崇山峻岭之中一连下了好几天。这天,雨即使是停下来了,太阳还是一副不肯出来的样子,远天近山全是灰蒙蒙的一片。
这是湘西山地上的一个清晨。他们逃跑了好多天,直到隐入了茫茫山林。多少天来,被凤凰土司城的兵追杀得狼狈不堪、担惊受怕的汉子黑子蛮,还有他以前的女主人--土司的女儿红棉花,才稍稍地喘了一口气。
一到了这里,他们就认为那些要追捕他们的人是很难找得到这个地方了。于是他们就在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朝哪代人遗留在山坳中的一间破旧茅房里呼呼大睡着。
朦胧当中,黑子蛮被脚板上传过来的奇痛惊醒了。翻身一看,脚旁边趴着的是狗儿黑狼,它正屈着一双前腿,在使劲地咬他的脚趾头,喉咙里发出凶狠但低沉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黑子蛮一时也不想起来,就躺在草堆子上,轻轻地骂它。
土司的女儿红棉花还侧着身子睡着,神态甜蜜地轻声发鼾。黑子蛮说了好几句,她也没有醒过来。
黑子蛮心里好恨这条狗。为什么它老是不肯叫呢?
凤凰人常常说:好狗不叫,叫狗不好。可狗这东西,你养起来,就是要让它叫的。它叫了,才能给你护家看院。不叫,还算个什么东西?到该要它叫了,还不大声地叫,这叫什么狗,什么好狗?
汉子心里骂,狗却傻傻地一直趴在他面前,用湿润温热的狗嘴,殷勤地拱着他的身子,仿佛他要是不起来,就很不甘心的样子。
这时,他突然听见,在那屋子外面,蒙古大黄马也在不停地踢踏着,伸长了脖子,在声声长嘶。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敏感,让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他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迅速地向外冲去。
见他人一出来,那白龙马更猛烈地咆哮起来了,瞪着眼角满是褶皱的眼睛,一会儿四只蹄子钉在地上,一会儿前蹄又腾在了空中,朝那远处的大山背后大声地打着响鼻,尾巴刷得清晨的空气呼呼呼作响。
"这是做什么?"
土司的女儿红棉花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奔了出来,狗也可怜兮兮地跟在她的脚后边。
女人扬起那苍白而又十分好看的脸,长长的头发甩在后面,一脸惊恐地问道。这还有什么好讲的,用不着猜测,也用不着判断了。
黑子蛮没有回答她。只是赶快朝屋里跑了去,回头又对她大声叫道:"上马!快!"
他身子一闪进了里屋,又突地奔了出来。待到红棉花也从屋里再出来时,他已经弓着腰,把两匹马都牵过来了。他一言不发,把手中的一条缰绳朝她只一甩,缰绳就落在浑身如筛糠样的女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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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一章 赶尸(2)    
黑子蛮翻身上马,一勒缰绳,白龙马才跨了步子出去,又倏地停住了,竟回过了头来,去看那山道上的大黄马。黑子蛮见了,好生奇怪,也回过头来看,只见马上的红棉花又跳了下去,伸手一把就抱住了黑狼。他见了,破口大骂:"死女子啊,你到了这时还不快点,还去要那条狗,难道就不要你自己的命了?!"
山弯里的马蹄声这时正嘚嘚嘚的紧锣密鼓如暴雨一样朝他们这边压了过来。
红棉花这才跃上了马,黑子蛮对着那马的屁股狠起命就叭的一鞭,只听得一声嘹亮的脆响,白龙马骤然一惊,头一昂,长嘶着,闪电般疾驰而去,那马腿直扫得小道上的狗狗毛和菖蒲草们嚯嚯嚯地直响!
太阳那东西,一下也冒出来了。如雨水洗过,十分清秀的大地上亮出了极有层次的一抹洁白、橘黄、金红……两匹烈马,如是两道闪电,奔驰于湘西幽深的山林草丛之间。
转瞬而来的追捕队伍,当然就扑了一个空!
在右前方的树林子里,有一只高大年迈的猎狗,突然间也声嘶力竭地狂吠起来,那为首的人只把手一招,大队人马又迅速地离去了。
山道上,逃逸者无声疾遁。追捕者,在林子里如箭疾驰。
湘西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几天之后,又是一阵不经意的杂沓声,在万籁俱寂中,猛然间气势汹汹地压了过来。
"哈!抓住他,抓住逃犯!"
这一次,可不同上一回。这一回,那是人家湘西九垌十八寨因为这黑子蛮杀土司,在沱江河边开了长老大会。湘西所有的土司兵,都一齐追上来了。
天还没大亮,沉睡的黑子蛮,还是倏然之间醒过来。长时间的逃遁本能让他感到,这次又遇上了不对劲的事了。他随即就是一个纵身,跨上现在哪怕就是睡觉时,都要在自己身边立着的白龙马。
"快,快走!快走!"
黑子蛮一拉转马头,就轻声喊道。红棉花早就飞身上了大黄马,立定在那里,只是掩盖不住那女人的胆小,一脸的惊恐。
男人胯下的白龙马,亮开了轻盈的双蹄。
像是想到了什么,红棉花低下头去,大叫了一声黑狼。那狗仿佛在这奔逃的几天里,长大了很多,再不肯蹿上女主人的马了,而是男子汉似的呼的一声撒开四条小腿,昂起头,撅起屁股,就朝那白龙马跟过去了。
蓦然,从岔道口上的小树林子冷不防冲出来一大队人马。黑子蛮横起眼看,为首的趾高气扬,立定在马上,大声地叫喊着。
黑子蛮一怔,稍作思索,也不吭声,只把那脑壳一勾,双腿夹紧了马肚。那马立时鬃毛一竖,头低低地压着,四蹄子生风,朝横陈在自己正前方的队伍笔直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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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一章 赶尸(3)    
大队人马见对方这一举动,瞬间惊呆了。那白龙马快要到队伍面前时,头又高高地昂了起来,似乎刺破云天般,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啸,它骤然间四蹄烈烈,刷刷腾空,如一匹飞天的神马,嚯嚯嚯地从发着呆的大队人马上凌空飞跃了过去。
大队人马的头儿,刚仓皇地扬起那把勾勾刀,早被黑子蛮抢到手中,顺手朝他当胸就是一插。
还没等到这队人马"啊"字叫出口,白龙马与大黄马已嚯嚯嚯地如一对山地上的神鹰绝尘而去了。
"放铳!放铳!"
士兵们高声叫,参差不齐地燃放起了手中的铳。只听见那人马里轰轰轰轰发出来一气乱响,隆起挺香的一抹烟雾,有几颗码子居然钻进跑在后面的大黄马屁股,惊得它四蹄一甩,猛地又是个飞跃,几乎让它的脑壳碰撞到了前头白龙马的屁股上。
群山在马蹄声中一道一道地消失了,群山又在马蹄声中,一层一层地迫压了过来。
不多会儿,一白一黄、一前一后两匹马,浑身就如水洗一样,直冒着腾腾热气。又转过了几道山峁,听得那后面的噪声已然消失殆尽,那马也自然而然地驻足了下来。
天空中一片苍白,两匹浑身湿透了的马吭哧吭哧地直把脖子朝天上仰着,提着腿脚,打起响鼻。黑子蛮扬起眉毛,四下里一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自己脚下横陈着的,竟然是一条如刀砍斧削的深不可测的山涧。在山涧的两边,万木森森,水汽淼淼,气氛怵人。唯那深涧之中,如梦如幻的有一丝丝白色山岚,如丝似帛,在悠悠闲闲地飘荡。
往前、往左或者往右,竟然再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这地方不用说了,是一块绝地。
黑子蛮刚想着掉回马头,欲回首,却听得自己背后不远处树林中一时百鸟惊飞,喧嚣声骤然而起。看来,事到如今,要想再改往另外一条道,也是来不及的了。
红棉花站在一旁,竟然也看出了事情的眉目。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四目相望,两皆沮丧。黑子蛮在这一时里,也不知道自己猛跑了这么大半天,如今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后面的队伍,为什么就来得这样快?
士置之死地而后生。黑子蛮想想,没什么好办法,只有横下来一条心,扬起了手中的皮鞭。这山涧,看那样子,要是下了决心,应该还是可以过得去的。
"你先过去。"
黑子蛮对女人说。红棉花听了,前后也看看,再想想,也不说话,于是咬紧了牙齿,勒住缰绳,把马赶得后退了几步,双眼一闭,放开绳子,挥鞭就是一击。
大黄马在她的指挥下,先是后退几步,再昂然奋蹄呼啸一声,前腿点地,后腿一蹬,前腿再一屈,后腿又一用力,霍地就凌空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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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一章 赶尸(4)    
谁知才跨出去了几步,临到那山岩的边缘上,那马就哗啦一声眼睛发白,浑身冒汗,如酒醉了的汉子一样,全身松垮了下来。旁边的白龙马见了,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地满嘴放气,尾巴一勾,屁股一撅,乱踏着四只蹄子,就要往后头退去了。
大黄马又放口长气,回过头来,朝着女主人眨巴着眼睛,泪水汩汩地就淌了出来。
黑子蛮看在眼里,心中一时愤愤然。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在左前方,那不到丈把远的对岸,竟然有一株遒劲的古松。在古松树的根子底下,悬出来一块青色山岩。那山岩头出来的虽然只有这么一点,却像是要往这边的石壁上搁过来一样!
巧的是,就在这边山岩上,居然也伸出这么一块青青的岩石。更让人叫绝的是,那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松上悬落下来一条刀把粗的藤条。在藤条停在空中的末端,更形成了一个半圆的结。这古松、岩石、藤条、结,仿佛就是哪年哪月哪一个仙人,在冥冥之中早早地给安排好了似的!
"啊哈,是天在帮老子!"
黑子蛮仔细看了个清楚,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当即就跳下马,一手就要先牵了白龙马过去。好马当然识得人性。白龙马见了他的动作,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眼里满是惊慌。它两条后腿一弯,拉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翻起白,口里居然就吐出了白色沫子,癞皮狗一般死命地蜷缩着原本长长的身躯。
"老子今天就要拖了你过去!"
黑子蛮见了,大骂着畜生。红棉花的脸,也一时惨白。黑子蛮没有办法,就先去拉她。倒是那聪明的狗儿黑狼,发现了主人的企图,十分积极地配合了。只见它一个纵身,站到了那块青岩上,像要为它们做个模范似的,忽地这么一蹿,就跳上了空中的那藤结,竟然稳稳当当的。
黑子蛮见了,心中称奇,又不免一喜,赶快走过去抓住了那藤结,就这么用力一推,那狗东西,居然荡到山涧那边去了。黑狼回头再看看主人,仿佛不过瘾似的,居然又荡了回来。
看着狗麻利的动作,黑子蛮很诧异黑狼的腾跳功夫。他的眼睛一亮,心里也为之一振。红棉花见了,眉心也舒展了开来。
可后面那夺人心魄的吼叫声,又潮水般地涌了过来。
黑子蛮急了,他牵着红棉花的手走上青岩头。狗也摆着尾巴,跟在后面。女人这时也急了,壮起胆子,伸手捉住藤蔓,黑子蛮狠狠地朝她一推,空中一荡,就顺顺当当地过去了。不过红棉花一到了那边,人就浑身一软,瘫在了岩石上。黑狼见了,又是一个纵身跳过去,伸出舌头轻轻地去舔她的脸。
黑子蛮回过头,想要再去牵那马。可白龙马还是垂直起屁股,全身直发颤。眼看着没了办法,他只好转身去牵黄色蒙古马。谁知道,这马虽然没有白龙马倔,可也是哆嗦着,四腿弯曲,浑身上下冒着虚汗,趔趔趄趄地爬上了那块青色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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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一章 赶尸(5)    
"嘟……"牛角号声突然四起,林海中,处处喊声震天。
"抓住!不要再让他们逃了!"
喊声直扑入深涧,回声又绕上了山梁。
蒙古马后腿刚要上岩石,突然一个趔趄,左蹄踏了个空。咚的一声,它的身子贴在岩石上,三条腿瑟瑟抖动,眼看就要摔下山岩去。黑子蛮见了,拖紧了缰绳。
"攒劲,攒劲!我崽,起来,你快起来!"
男人一身大汗,嘶哑着嗓子,朝它大声地叫唤。红棉花在那边,也举起双手,冲它大声喊了起来。黑狼趴在对面的土地上,也对着蒙古马大声吠着。
大黄马全身抽搐,汗水淋漓,右前蹄拍打着岩石,嘴巴也抵着岩石。不管它如何死命用力,还是爬不起来。就这样,一连挣扎了三次,看来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看着自己的主人,它的双目已如死灰。
黑子蛮这时才想到,这两个畜生跳不过这并不宽的小涧,并不是因为它们没有本事,而是自从凤凰古城外出事之后,一连奔跑了这么些天,它们不但没有得到好食好料,也没得到什么休整,它们的确太疲劳了。这回倒了下去,硬是爬不起来,怕是没有一点希望了。
后面追来的那些士兵,已经看得见跳下马来了!
在树林子里,他们形成黑压压的一片,前头几个拿着铳,后面都是握着矛操起梭标的人群,在嘟嘟嘟的牛角号声里,在轰隆隆胡乱放着的铳声里翻着山,吼叫着,朝他们追杀了过来。
汉子见了这阵势,呆了。跑,今天就这样地跑了。面对这么多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如若是他们也跃过了这窄窄的山涧呢……
想到这儿,他低下头来,火急火燎地找来了一截断树,在青岩石一侧很快寻找到了一条被风雨蚀开的隙缝,狠狠地插了进去,然后双手再用力托住,肩膀使劲就这么一撬。或者也是天意吧,那搭到这一头的石板,居然被撬松动起来。
黑子蛮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住了手。红棉花见他这样子做事,也明白了,只是心急那边扑来的追兵:"快,你过来啊!"
黑子蛮很不忍心地最后看了一眼跟了自己这么多日的马,随后双手抓住了空中的藤条,轻轻一个纵身,就跳了过去。
红棉花见了,飞也似的去拾来了一截树干。黑子蛮麻利地接在手中,又找到一个地方插进去。红棉花身子朝他前面一蹲,右肩一摆,就托在了黑子蛮面前的树干下。
有女人在前面站起,黑子蛮更来了神力,两个相对看,不约而同地再一用劲,只见那树和岩头之间,就立马咯噔一声响起来了。
两个人一看还行,不约而同地再一用劲,山石连着的那头根基,就完全地松开了,接着那块长满了青苔的青石,就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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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一章 赶尸(6)    
少顷,那万丈深渊之下传来了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声音。
大黄马趴着前身的那块石头,竟然也随着这震动,开始要往下倾斜了。那聪明绝顶的马当然发现自己身子下面的石头发生了异样,生的渴求让它拼命地挣扎着,想让身子往后面的林子挪过去。
白龙马在旁边嗅着它,想用自己的嘴,去衔它那黄色的毛。
然而,它已经是爱莫能助了。大黄马的身子,正在一点点地随着那山岩滑了下去。只看到大黄马留恋地看了一下头上晴朗的天空,就垂下自己的头,无可奈何地向那万丈深涧扑了下去。
那个持着大片刀的大叫着首先冲上岩头,只听得他也大喊了一声"妈啊",就四肢大张开了,然后也十分优美地陪着已万念俱灰了的蒙古马,坠入深涧看不见的底下去了。不多会儿,那云缠雾绕的深涧之中又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又是轰轰烈烈的一阵响声冒了上来,在深涧中荡漾了开去,兴高采烈地响个不停。
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黑子蛮和红棉花一时惊呆了。黑狼也一双狗眼傻呆着,浑身颤抖,尾巴早夹到后腿缝子里去了。
就在这当儿,穷追上来的士兵们也一鼓作气,冲上了那块更大的岩石上,有的还亮开了嗓子,朝这边的黑子蛮、红棉花破口大骂。有的人则搭弓上箭,有的人则举铳扳机,有的人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那逃亡的人。
面对这一切,黑子蛮没有躲开。
他只是看着耀眼且孤独的白龙马,他的心还在悬挂着帮自己成功地逃跑了多日的马。那马定定地看着他们,在为自己主人的注视而感动。
突然,那发愣着的马像受惊一样弹跳了起来。作为一匹聪明的马,它当然发现,自己脚下的这块山岩,也在悄悄地震动起来了。
可对于那些追得心已发狂、胜券在握的士兵们来说,能感觉这块岩石动起来时,比那牲畜当然要慢很多。当他们发现这情况时,是好迟好迟了。
这块数丈宽、数丈长的山岩,是突出石壁之外的。或者因为这一伙追捕的士兵们一起聚集在上面后,那重心的压力在同一时间里开始转移了,它再也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压力,于是一点点向深渊冲刺而去。顷刻之间,岩石上那些有着各种表情的士兵们,纷纷呈五花八门状在山岚飘逸的涧中整体垂直而下!
深涧两边的岩石间,瞬时就多添数丈之阔的空间。
白龙马却在山岩快落下之时,飞快弹离了那块山岩。在震天动地声中,它发狂地在深涧边跑着,发疯地跳着,四蹄腾空,伸长脖子,大声吼叫。
山涧对面,黑子蛮和红棉花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不会说话的朋友,在发泄着它胸中那份说不清楚的感情。他们都感到,那马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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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一章 赶尸(7)    
白龙马在悬崖上奔跑了几个来回,悲惨的长啸直入九天,最后是马尾高耸,四蹄腾空,头颅向前,对着对岸的主人们呈现出来了一条十分优美的弧线。
在众目惊呆时,那马只是一纵,就跃入深深的山涧。看着眼前愤然自戕的白龙马,黑子蛮目瞪口呆。那只紧紧攥着铳的手,沁出来冷冷的汗水。
黑狼蹲在红棉花的脚边,眼睛也是定定的。红棉花则一屁股坐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树上的一只老鸦,竟然像人一样,哇哇哇哇地大声叫起来。
残阳如血,染透天际。
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女人,哪怕是狗,仿佛都舒了一口气,他们又躲过这十五了。
可让黑子蛮想不到的是,他会和一只狗、一个女人,猛然撞进了这一片天地,这片在湘西台地上叫做天子岩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想到,在他们奋力地跳跃过来了之后,拉开了他们全新生活的序幕。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千难万难跃过这不同寻常的山涧之时,居然在同一个地方的不远处,也有一条狗和一个人,在他们不注意时,也悄悄地跃了过来。
这个人和那条狗,就是在逶迤的山林之中跟踪了他们好多天,而在以后长长的日子里,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搅得湘西台地天子岩上不得安宁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名字叫做宝崽的银匠,和凤凰土司城里的母狗白雪。
2
世事无常。
一个人一辈子碰得到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事,就只有那么几回。彻底地改变了凤凰汉子黑子蛮命运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初,这位饱尝耻辱,杀了人放了火之后仓皇逃出天门寨的黑子蛮,压根儿也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在这里,在离自己那个山寨并不太遥远的山路上,竟然会有这样一桩让他心烦不过的事。这件事也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少小就因为父亲早逝,早早地就杀入江湖,在雪亮的匕首前,在清醇的包谷酒碗里,在女人的奶子中间,在长长的沱江河上,都混得不错的黑子蛮,什么也难不住他的黑子蛮,今天,却也在极端的困惑与不安当中,毅然决然地揭开自己生活中全新的一页了。
这里,是离凤凰城不远,逶迤在巍峨山间的大道之上。温暖的春风在山野,在枫树林子里,轻轻地吹着。风偶尔翻白了几片仄仄的树叶,空气中布满了绿色的清香。一只才享受了幸福生活,闲游着的尖嘴巴、宽尾巴、呈阴绿色的妹仔鸟,在清亮欢快地叫着:
儿是一辈子,
女娃没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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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一章 赶尸(8)    
凤凰城土司的奴才黑子蛮,骑着白龙大马,风驰电掣般来到这支队伍面前,就被主人一声高叫,他一手把马勒住了。脑满肠肥、杀气逼人的凤凰城土司彭登,骑在一匹黄色的蒙古马上。他的手轻轻地一拉缰绳,就把那马勒得前蹄腾空,仰天长啸。
彭登土司看着黑子蛮拉住了白龙马缰绳,就把手中的铳一甩,那支乌黑发亮的短铳,就直奔才喘过气来的黑子蛮。
汉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左手持住缰绳,右手当空一扬,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它。这是支崭新的铳,乌黑的铁管,还没有被火药熏过的。
这时彭登土司的脸上,全是阴阴的苦笑。只见他回过身子,随手指着眼前不远的松树上早被五花大绑起来了的两个人。对着面前的黑子蛮装出十分轻松的样子:
"黑子蛮,你跟着老子好几年时间了,算得上是老子的忠臣。老子今天,就要看你黑子蛮的真功夫。"
黑子蛮一听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看他,半天不语。白龙马昂然立着,四蹄如钉,定在路边稀疏的草地上。它也通人性似的,看着前面那棵松树。土司的随从和兵丁,个个一声不吭,全黑沉着脸,在四下里木然地站着,像是一个个枯死的树桩。
开阔的山道上,没有一丁点儿风。蓝天上,聚着一簇淡且诡谲的云。在湘西山地中生活的人都知道,昨天下半夜里,这儿肯定下过场不痛不痒的雨。
天地间,呈一片亮色,如经过水洗了一般,漂得这里的山更青,水更绿,煞是清心、爽目、好看。
对于面前的众人,绑在树上的两个人,就实在不好说话了。
他们两个人当中,一个是女的,她就是彭登土司的宝贝独生妹仔,凤凰土司城里的公主--红棉花,今年才是如花朵般的十七岁。女子的模样,自然就极是可人的了。
那个男人呢,是下江宝庆府那边的一个客家崽。年纪也不大,一副天真烂漫的嫩嫩样子。看着他嘴巴皮旁边的毛,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吧。
这家伙是走江湖手艺人,被请到土司城里做手艺的帮红棉花打造陪嫁的项链、手镯、胸针等银器。因为他是下江宝庆人,所以凤凰城里人都叫他做宝庆崽,宝崽。
宝崽这家伙,年纪虽小名堂却多多,胆子花样特别大。虽然才二十来岁样子,可卖男人的风,弄女人的情,却是挺会来事。在土司城里,工夫才做得没上个把月,还没等到把人家妹仔的一副嫁妆打全了,土司城土司的宝贝妹仔,居然就一心想要嫁给这个宝崽,去做他的婆娘了!
动了红棉花少女情怀的,是那一天的傍晚。
土司城的红棉花知道,在自己家里待了个把月,家里有了事情的小银匠,明天就要回去了。她心里就感到一阵子惆怅。想了半天,就找到一个借口,说是他打的那只镯子自己还不太满意,要他再加工一下,就离开闺房,找到柴草屋旁边的小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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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一章 赶尸(9)    
要走的小银匠,正在整理东西。其实他心里也好舍不得凤凰城土司的妹仔红棉花。不过,看着凤凰城土司彭家的这个架子,他在心里想,自己一个宝庆城的无名卒子,你能去想人家凤凰城的夜明珠吗?
土司的女儿红棉花一进了小银匠小房里,小银匠就心跳加速了。他们也见过好多回面,都熟络了。说完了镯子,就各自强压住了心头的激动,无拘无束、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宝崽哥,你从下江那边来,你们下江好不好玩?"
"怎么不好玩。我们那里人多,房子大。"
"比凤凰城的还要大?"
"凤凰城的房子算什么房子?我们那房子才大呢!"
"下江的船大不大?"
"大得很。这里的船,站到你们沱江河岸上,一脚就踏得上船。站到下江河岸上,你想摸我们的船尾巴,都摸不着呢。"
"船,长吗?"
"你说长?船头,放在你沱江河西岸,尾巴呢,就要搭到东岸了。"
"这么大,上面有好多人?"
"都是一家人咯,也有几家人一起的。"
"他们怎么吃饭?"
"我说你真是的,他们就在船上吃饭,在船上睡觉,还在船上拉屎撒尿生崽崽呢。"
"那他们不是想着要到哪,就去哪?"
"是啊。有的都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还去什么大海里。"
"大海是什么?"
"大海是水,没有边的。河就有边。"
"你也去过?"
"我当然没去过。"
"你怎么不去?"
"本来那回是要去的,可家里碰到大事,我爹娘死了,我成了孤儿,就没得办法,只有到你们这儿来混生活。这次回家,我还要到我们的大船上去,跟我叔叔到大海里去。"
"我也跟你到船上去。好想着去哪,就到哪。"
"你……也跟我一起去?那土司老爷不要剥了……我的皮?"
"是我自己要去的。我们去走玩……"
"走玩?你跟着我走,不就成我的婆娘?只有自己的婆娘,才跟着自己的男人走啊!"
"婆娘就婆娘!我红棉花,还配不上你?"
"配得上,配得上。可是,你真……的就敢?"
"你敢不?"
"我敢,你敢不?"
"当然敢!不敢还说。我早就想着要到你们的下江去。我好想看看外面的大世界。上一回,来帮我做衣服的那个裁缝也说,你们下江几好走玩的。"
"你是说……真的……"
色胆包天。
小银匠一把就抱住了她……
3
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来也巧,一抱住自己天天都想念着的女人,男人的胆子真的就比那天还要大了。小银匠这一回,是坚决地要豁出去了。
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好事情,还是昨天的下半夜里。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赶在下弦月还没有出来,到处还是乌漆麻黑时,就溜出了土司城左边厢的小客房,爬上了红棉花的绣楼,小银匠居然帮着她一起打点了些细软。其中,就有彭登土司叫他给打的陪嫁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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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一章 赶尸(10)    
两个人翻过了矮墙,到马厩里牵来彭登土司最喜欢的乌骓马。又专门去偷了土司城里的令牌,从北门那里骗开了城门,悄悄地过跳岩,牵马蹚过沱江河。两个人骑上乌骓马,嘚嘚嘚地顺着迥龙阁出了接官厅,就往下江方向逃去了。
土司的女儿红棉花要看大船去,要看大海去,当然要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去。
天知道,这么一对小男小女,竟然就有这样大的胆子。不过,俗话讲得好:"纵使你人有千算万算,也不如它老天爷帮你一算。"
出得城来,正是天亮时分。那乌骓马飞也似的转过了南华山脚下,才驰过东门外的杜田湾。前面有黑压压的一个东西。红棉花抬眼一看,心里不免就暗暗地大叫起了苦来。原来,停在自己前面的,竟然有一支从贵州下来,赶着僵尸,在疾步远行的队伍。
湘西赶尸,出现于数千年前。
湘西人的祖先,一个叫做阿普蚩尤的酋长,率领着数万名英勇善战的家乡子弟组成的精兵,在黄河边上与敌人对阵浴血厮杀,直至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打完了大仗,要往后方撤退了,士兵们把伤兵都抬走了之后,看着遍地湖湘子弟的尸首,阿普蚩尤是一脸的惶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试着对自己身边那位神力无边、世人敬仰的阿普军师心情沉重地说:"远征以来,我们有多少湘西子弟战死沙场。如今我们南归,受了伤的,能够带走。可他们呢?我们不能丢下战死在这里的弟兄不管,让他们永不能魂归故里,与亲人团聚。你看能不能用点法术,让我们这些好弟兄回归湘西故里?"
"好吧。"沉思了少顷,阿普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你我得要改换一下自己的装扮,你拿着我的"符节",在前面引路。我呢,在后面督催。不过这样子我们要折寿的啊!"
"忠烈不畏死于疆场,我们尚能活着的人,折点寿,也是应该的啊!"阿普蚩尤说。
经过军师的一番筹措,阿普蚩尤装成了军师,高高地举着"符节"在前面为大家引路。阿普军师则装扮成了阿普蚩尤的模样,站在战死的弟兄们尸首中间,一阵子默念咒语、祷告神灵之后,就对着周围的尸首大声呼喊:
"死难之湘西的弟兄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湘西故乡,尔魄尔魂,无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起!起!"
三声大起之后,那原本僵死在地上的尸首,一下子竟然齐刷刷地全都站了起来。大地静寂无声,如一支征战的军队。在傍晚的时辰里,众尸体一齐跟在阿普蚩尤高擎着的"符节"后面,规规矩矩地向南走了。
敌人看到了湘西军的移动,直追了上来,阿普蚩尤和阿普军师联手作法,引来了"四时狂风"、"五更大雾"、"惊天雷动",将敌人困在雾障密布的迷魂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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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一章 赶尸(11)    
从此以后,湘西独有的赶尸,就千百年地流传了下来。
红棉花看到了眼前那高高的领尸人,看着前面油漆一般的天色,踌躇不前了。
在湘西的民间,还有"三赶"、"三不赶"之说。
但凡是被砍头了,再将其身首缝合在一起的,受了绞刑的,或者是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尸,是可以赶的。理由是他们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气。他们既思念自己的家乡,又惦念着亲人。这种尸就可以用法术把他们的魂魄勾回来,以符咒镇于各自的尸体之内,再用法术驱赶着他们翻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返回自己的故里。
但凡是病死的,投河吊颈自愿而亡的,雷打火烧且肢体不全的,这三种尸,是不能赶的。它的理由是,其中病死了的魂魄已经被阎王勾了去,法术不能把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那里再唤回来了。而投河吊颈者的魂魄,是早就被"替代"的缠去了,而且他们有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来,旧亡魂无以替代,岂不影响旧魂灵的投生?另外,因雷打而亡者,属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烧死的,往往已经皮肉不全,这两类尸同样不能赶。
自打红棉花出生懂事以后,就知道在湘西民间,是自古以来就有赶尸这一行业的。
要学这一行业的,还必须得具备有两个条件:一是胆子要大,二是身体要好。而且,必须要真正地去拜师。赶尸的匠人,是从不乱收徒弟的。要做学徒,得由自己的家长先立下了字据。接着,要让做师傅的赶尸匠进行面试。一般来讲,要已经满十六岁,个子要长得高且大。同时,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与其他行业不同的条件,就是相貌要长得丑一点,凶一点。
去面试做赶尸匠,是先让应试者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身体自由旋转,接着突然叫停了下来,要你马上就能够分辨出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来,那就不能够被录用了。因为此时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在夜晚赶尸也会分不出方向,那就不能去赶尸。接着,赶尸匠又要应试者去找东西、挑担子。因为那些尸体毕竟不是活人,倘若遇上了较陡之高坡,尸体爬不上去了,那赶尸匠就得一个一个地往高坡上背和扛。
最后,还有一项面试,这就是赶尸匠将一片有记号的桐树叶放在深山里的坟茔之中。在漆黑的夜里,让应试者一个人去那里取了回来。只有这样,才能说明此人有做一个赶尸匠的胆量。这三关都顺利通过了,才取得了当赶尸匠学徒的资格。
其实,湘西赶尸匠也跟一般的农民一模一样,都是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只有接到了赶尸的活路时,才将自己装束改扮一番,前去赶尸。他们虽然是去赶尸,嘴里却十分忌讳"赶尸"这个名词。因而,内行的人请他们去赶尸,都要先深深地打上一躬,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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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一章 赶尸(12)    
"师傅,请你帮我去走脚。"或者是:"请帮走一回脚吧。"
赶尸匠若是答应了,便会拿出一张特制的黄纸,让来人将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写在黄纸上。然后,他画好了一张符,贴在这张黄纸上,最后将这张黄纸藏在自己的身上。
赶尸匠的穿着,也是十分特别:一年四季,不管外面是什么天气,他的脚上,都要穿着一双水草鞋。身上穿的是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
师父教徒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习画符。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符,是在黄纸上用朱笔画上又像是字又像是画的东西。途中遇到了意外的情况,便将这种奇特的符朝西,挂在旁边的树上或门上,有时也烧成灰,和着水吞服。
做徒弟的,必须先学会三十六种功,才能够去赶尸。第一件功,便是死尸的"站立功",也就是一声令下,要让死尸能够刷刷刷地听口令站立起来。第二件功是"行走功",那是让尸体会四处停走自如。第三件功是"转弯功",尸体走上路时,自己能够转弯。
另外还有什么"下坡功"、"过桥功"、"哑狗功"等。"哑狗功"可以让沿途的狗见着了尸体也不会叫唤。因为那死尸极怕狗叫,只要狗一叫,死尸就会惊倒。特别是狗扑上来咬时,死尸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这样就会被狗咬得体无完肤。
最后还有一种特别重要的功,就是"还魂功"。赶尸匠的还魂功越好,死尸的魂就还得越多,赶起尸来便特别轻松自如。这种"还魂功"实际上就是用湘西高高的山冈上出产的一种草药,把它采来之后,晒干研成末,撒在尸体上。
宝崽愣在那儿,这是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事。
可在凤凰土司城,湘西地方上的人谁不知晓,从阿普蚩尤以来,湘西地方最早的赶尸,原本只是赶那些死在了战场上的尸体。
到了后来,各地的老司们,也帮着将那些被官府冤枉杀死的人赶尸回去他们自己的家乡了。不过,赶尸的地域与范围,也有一定的范围。向北,只能够到常德,不能过了洞庭湖;向东,只到达靖州;向西,只到达了四川的涪州和巫州;向西南,则可到达云南和贵州。这些地方,都是湘西人祖先的鬼国之辖地。再远,就会出了界。即使你老司的功夫再好,也赶不动那些僵尸了。
每年的秋分之后,各州、府、县衙门都会奉刑部的批文处决那死牢里的死囚。本地的死囚处决了之后,自有其家属前来收尸埋葬。而要把被处决的客籍死囚搬运回故里,通常一具尸首需要请四个人抬运,长途花费很大。而请老司们来赶尸返乡,费用则相对极少了,并且他们可以保证尸体在中途不腐不臭。而往时,被抬的尸体只要一天以后,就可能腐烂、发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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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一章 赶尸(13)    
一般在临刑的前一天里,客籍死囚的亲属和同乡,甚至是那些好做善事的当地绅士、社会贤达,都会凑上一些银子,给他们请来老司青衣红衣两位,买好了一应的物品。行刑的当天,二位老司、助手以及帮忙的人,都要在法场外等候。午时三刻一到,刀斧手那里手起刀落,死囚人头落地。待监斩官要离开法场时,红衣老司旋即上前,就行法事念咒语了。
众助手帮忙,用青麻线将被斩的死囚身首缝合在一起,由青衣老司将最好的朱砂,就是湘西产的辰砂,放置于死者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和左右脚掌心等七处。每处以一道神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这七处是七窍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还要将一些朱砂塞进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紧。因为耳、鼻、口是三魂出入的地方,这样做可将魂留在死者的体内。在死者的颈项上,要敷满辰砂并贴上神符,用五色布条扎紧,再给死者封面戴上粽叶斗笠。诸事办妥之后,红衣老司念毕咒语,大喝一声"起!"那死尸便会应声站了起来。
狐死首丘。中国人特别眷恋自己的乡土。一个人不管在外地怎样,叶落也必须归根。客死异地的游子,本人的意愿,都是一定要入葬祖茔的。孝子贤孙必得搬丧回籍,亲友们相知,也都有资助这事的义务。
那些时候,人们在湘西稍稍偏僻、显得神秘的山村小客店投宿,便极有可能看到死尸走路。每当快天亮时,在小客店前,总是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行举止僵硬、偏三倒四的人。他们的身上,都披着宽大的黑色尸布。这些披着黑色尸布的僵硬的人前面,有一个手执铜锣的活人。
这种神秘莫测的"死尸客店",只住死尸和赶尸匠,一般的人,那是不敢住的。它的特点是大门一年到头都开着。因为两扇大门板的后面,就是尸体停歇处。赶尸匠赶着尸体,天亮之前,就要到达"死尸店"。入夜晚时,则悄然离去。大白天尸体都在门板后面,整齐地倚墙而立。遇上大雨天路不好走,就会在店子里停上几天几夜。
这个活人,湘西人就叫他做"赶尸匠"。凤凰城的赶尸匠并不多,可围着凤凰城周边的村子,哪个地方没有几个赶尸匠?
人们一般说是湘西的"赶尸匠",不如说是"领尸匠",因为他是一面敲打着手中的小阴锣,一面领着这群尸体往前行走的。不能够打灯笼,手中只摇着摄魂的铃铛,那是让夜行的人避开。有狗的人家,听到了锣声之后,就把自己的狗关了起来。
要赶的尸体若是在两个以上,那赶尸匠就用草绳将尸体一个个地串起来,每隔上七八尺一个。黑夜行走时,尸体头上戴着一个黑色高筒毯帽,额上压着几张画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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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一章 赶尸(14)    
这种奇特的行业,只有在湘西地方才行得通。
自从阿普蚩尤赶尸以来,只有在湘西才有这种"死尸客店"。湘西的人,只要听到赶尸匠的小阴锣敲打声,便会主动将自己家中的狗关起来。如果要上路,也不能够超越。
湘西山村寨子之外,通常辟有多余的小路。而其他地方,小路一般都是穿村子而过,他们是不会准死尸入村的。
深深的夜色当中,宝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伙子人,连着引路的,还有赶尸的,加起来应该有十来个吧。那尸身一律戴着用棕树叶子做成的黑斗笠,据说这样可以不见星月,保证法术不失灵。那赶尸的人,一个个背着黑色的包袱,打起黑油纸雨伞,脚上穿着麻连水草鞋。
这支队伍,本来应该是夜行昼伏的。可能原来是先想着今天早上就在附近地方歇了算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就想在天快亮之前,再往前多赶一站的路。那如无常鬼一样高大的引路人,手上高高地举着那符。
这符节因是阿普军师所"司"之法术让大家脱的险,大家从此又把他叫做"老司"。又由于阿普老司最后所用的御敌之实"雾术",而"雾"的笔画太多也难写,于是就改写成一个"巫"字取而代之。
其实,这"巫"字也是一个象形文字:上面一横代表天或者雾,下边一横则代表地,而中间的那一竖,就表示这"符节"了。竖的两边,各有一个"人"字,右边的那个代表阿普蚩尤,左边的那个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两个人联合起来,才能做巫术。
那引路的人从南华山沱江河边的金钩挂玉泉里接来了一大海碗水,用手指头在水面上左一个右一个画着弧形,口中则一动一动念念有词,然后又含上一口,向那靠在坎下的死者猛地喷了过去,继而大叫一声:"起!"死者们头顶上得了这水,一个个居然就歪歪斜斜地都站立了起来。
引路的人见了,又扬着手中的长长黑幡,再大叫了一声:"走!"一行黑衣死鬼,就在这念念有词的引路人的指引下,又疾步如飞、悄无声息地向前去了。
宝崽这个外地人,当然就看不明白了,更不知道那事情的深浅。见前面的队伍老是那么慢,且旁边只一条小小的道路,而前面的那一群人身体僵硬不算,且行踪又怪异。
看这样子,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越过他们,于是就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打马就要冲了过去。红棉花在一边眼疾手快,只一扬手,就把那缰绳给猛地拉住了。
就在宝崽发呆的当儿,她拉住了宝崽,就暗暗地停在了路边。
可在他们当中,毕竟有几个人是吃米饭的大活人。纵然带着一个鬼,哪又有这上好的马走得快呢?宝崽见他们那么慢,而远处的天色已经开始放亮起来,心里头确实是憋不住了。于是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再想要冲了过去。走在一旁的红棉花,仿佛早就知道他要如此毛躁,赶紧又轻轻地喝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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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章 赶尸(15)    
按照湘西人在道路上的规矩,夜行的人,自己碰上了这种事,要是超过了赶尸的队伍,不但别人要倒大霉,自己也要倒大霉的,一辈子都会过不上好日子。再说,红棉花心想,你出了土司城的门,就是一个平常的百姓了。一旦得罪了这样的角色,自己真的是吃罪不起啊!
这虽然已经是一个极不好的兆头,可两个人还是不好就这样冲了过去。思忖再三,还是只有自己停了下来,跟在后面,慢慢地走。那赶尸的队伍好不容易走在前面一条岔开的小路,他们才在欣喜中对看一眼,匆匆地赶起路来。
不巧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才走了不多远,他们又碰到了一伙想趁着月黑风高时发一点财的湘西汉子,他们早早地就在小路里放绊马索。
他们趴在那里,先是叹着长气,放走了一伙从贵州那边赶尸下来的人,再就毫不客气地放倒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土司老爷家的千里马。那趴在了高高的岩坎上,等得早已不耐烦的,几个胸口上长着毛的汉子,挥舞起一把把毛镰刀,从坎上的茅草丛中猛虎一样地扑了下来。
看着长夜快过,当众人正准备要下手,抓一头大大的肥羊时,他们其中有一个兄弟,却在一点点亮起来了的曦光中突然发现,眼前这头发长得极长的女人,像极了凤凰城里土司老爷的那个宝贝妹仔--红棉花!
"今天,老子们真的是太倒霉了。"汉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暗暗地打了一个呼哨,几个胆子大的就住了手。挂满了茅草的头碰在一起,极是简单商量了几句,有个人伸手一把就又逮住了她。细细地这么一问,情况果然就是如此!
这一下,把这七八个莽汉弄得一时间给愣住了。打了土司他老人家的妹仔的劫,我的个天呐!一个个一时都不知道这事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剪径的几个鲁莽汉子当中,却不乏有一个智者。
抬头看天,细细地想过了,当下就露出了笑容来,遂又轻言细语地好生招呼起他们来。另外,就暗暗地赶紧差了人,坐上了土司的坐骑,飞马进了凤凰城,向彭登土司报告。
睡在雕花床上,正在做着好梦的土司,那屁股还没离开床,才听了这消息里的开头,就气得翻了天。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铳就把那雕花的天楼打了一个天大的窟窿。
长着大奶子大屁股的小婆娘,亡命地喊了一声妈呀,就从床上飞了下去,钻进了床底下。她那圆圆的屁股还在外面一颠一颠的,真的是吓了她一个屁滚尿流。
不多会儿,彭登土司就带着马队,踏着浓浓露水,朝凤凰城东门外飞奔而去了。到了接官厅过杜田的那个地方,正碰到送这一对男女转回来的几个剪径大汉。这做爹爹的,一见自己的妹仔这副打扮行头,见到了那个早早就垂下头、丧气至极的小银匠,再也不要多说什么,心里自然也明白了个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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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一章 赶尸(16)    
窘得无地自容的彭登,立马就气得个七窍生烟。也不由分说,就如此这般一声令下,把这两个人的衣服剥个精光。又割了几根古藤,选路边的两蔸几人合抱的大松树,就乱七八糟地把一对人儿给绑在上面。
"你先给我把这客家崽的卵子打烂掉了,再慢慢剥这不要脸的女人的皮!"
彭登土司一改了平时的那些华贵与斯文,眼睛瞪得有铜铃子这么圆,喷着凶狠的光芒!一条黑色的皮鞭,在空中胡乱飞舞。他那大公马或者也是因为第一回看见这人世上一对极为漂亮的人体,一时也色眼眯眯、双蹄空悬,引颈高声长啸起来。
铁蹄子乱点之处,点点泥水飞溅。跟着来的那班人马,面对着眼前活色生香的这一幕,大男人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沱江河的大路上,这人的心与畜生的心都如癫似狂的,在歇斯底里中狂跳起来了。只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土司,一个个只敢往肚子里咽口水,而不敢出来什么声音。
黑子蛮骑在白龙马上,眉毛紧紧地锁着。停了有好半天,他才举起手中的铳。那乌黑发亮的铳管,一时就对准了两个依然活着,却马上就会没有生气的生命。
客家崽的脸色,真的是很让人奇怪。都死到临头了,竟还如个顽童一般,脸上毫无畏惧。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盯着那根黑森森的铳管,不时地还天不怕地不怕地、恋恋不舍地瞄旁边的女人一眼,这更让众人面前的土司火冒三丈了。
在凤凰城方圆数百里的湘西,男男女女的婚姻大事,是不能够由自己做主的,只能是做爹妈的说了就算。叫你嫁鸡,你就跟随鸡;叫你嫁狗,你就跟随狗吧。男的要是死了婆娘,还可以再娶一个。那女的若是死了男人,就不能再嫁人了,只可以再转房。老大死了,小弟还可以娶自己的大嫂。老弟要是先自己去了,大哥可以收自己的弟媳。
凤凰城里的女子嫁人,做红媒的婆子要到人家女人的屋头去三次,才能把这件事办成。彭登土司想不到,自己的一个宝贝妹仔,只让别人在家里打了这么一套银器,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居然就要和人家一起不声不响地去做人家的婆娘了。
九垌十八寨好多土司老爷们,在好多的场合里都对他或明或暗地说过,他们想要让媒婆来凤凰城找他,为自己的崽崽求亲呢。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红棉花在凤凰城是一个不错的女子,自己得为她好好地选一个女婿郎,就回回都是笑而不答,没有赶快就为这事情点头。想不到这要死的女子,自己却悄悄地跟了一个小小的银匠。
堂堂的土司家里,竟然出了这种事情,这叫彭登土司的脸面往哪里放才成?!
在凤凰城里,随便是哪一家的妹仔,犯下了这样或者说是那样的规矩,都是要放猪笼子里,在沱江河里去沉潭的。这沉潭的事,还回回是让姓氏上的族长来邀请至高无上的土司亲自去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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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一章 赶尸(17)    
一想到了这里,彭登就越说不出话来,一脸的紫胀,指着对面树上捆着的两个人,连声大吼道:
"黑子蛮,你给老子快动手!先打死他!"
围着看这一幕人间大悲剧的男人们,却都没有彭登这么气愤。他们都因为那白色的肉体,一个个瞳孔放大许多,血液也沸腾了起来。虽然这里形势紧张恐惧,因为毕竟与自己的面子、里子都无关系,所以个个也都是平心静气地看看树上的美丽人儿,再看看骑在马上的黑子蛮,等着这非常刺激的结果到来。
汉子看着铳口上的靶子,又看着那赤条条、软绵绵又白净净的肌体,既感到震颤,又感到恶心异常。你这松垮垮的皮囊,稀糊糊的骨头,哪里像是一个顶天立地,敢偷人家的妹仔去做自己婆娘的男子汉?
你这家伙,从下江的宝庆府到我们凤凰的山里来,要是做手艺,你就自己好好做手艺。要是打银器,你就乖乖地打银器。你为什么要去勾引别人家的黄花闺女?何况还是凤凰土司城土司家的千金小姐。
若是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是个带有茶壶嘴嘴,长得有线子肌肉的男人,就去腊尔山赶四月八,赶六月六,去吹咚咚奎,吹木叶,吹到人家的寨子里。数一数二的黄花闺女,你要吹得她动了心,让她自己心甘情愿来做自己的婆娘,那就算是你真的有个男人的本事。
你要是这样做,就是吹上了哪家人的妹仔,谁都是不敢有什么二话讲的。就是吹上了我们土司老爷家的妹仔,他也只有把自己的宝贝,连带一大堆嫁妆,白白地送给了你。是啊,你为什么要趁着在人家屋里做手艺的工夫,去偷偷地打人家做嫁妆人的主意?何况人家还是土司水汪汪的妹仔红棉花。你他妈的,这不分明是耗子要想猫?!
不过黑子蛮也想着,这女人呢也是的。我们凤凰城的山里人,真的就是贱到了底。就这么打一打银器,居然就要跟人家出走了。跟的还只是个小小的银匠。再说,那山外面又有什么好去的?
当然大家也知道,土司的女儿红棉花,可是凤凰土司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好人。她的心肠好,肯帮助穷苦人。
还记得那一年天大旱,土司在凤凰城里给七乡八邻的穷人发稀饭。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妹仔家,从一大清早就不声不响地发到了天大黑。这事,是黑子蛮还在四处打短工、放木排时早就知道了的。
在今天,彭登土司这样的厉害,也让这汉子在刹那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是好了。
当时的黑子蛮,放木排去到了下江,知道有个朋友因为自己的婆娘长得好,被拐子给拐了去,就立马在脚绑上插了一把刀,去给他的朋友报了大仇。这样,就惹了件命案上身。弄到后头,那木排当然是放不成了,就只身一人回了凤凰,来到彭登土司的手下,揽了个割马草的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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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一章 赶尸(18)    
黑子蛮手上杀的人,应该是无数了。可要是这样的杀人,他真的是还没有杀过。
四周很安静,谁也不敢做声。黑子蛮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一片空白。不料,那绑在树上的男人也还算是一个英雄,冷不防地大声喊了起来:
"土司杂种,你要杀,就杀我宝崽一个人。我们两个出城去下江,和她没有关系。是我要带红棉花,到我们下江去见大世面的。"
"爹,不要,你不要打死他。是妹仔我……自愿的。是我想着去山外面,是我的不好。人家在外面,家里虽然没有了爹妈,还有兄弟姐妹,你不要杀他啊!"
听了男人的话。女人也在树上挣扎着开口了。
"宝崽啊,是我害了你!"
"不,红棉花,不是你害了我,是我害了你啊!"
存活下去的希望,打破了男人女人羞耻的本能,他们一时间都涌出了对话的勇气,竟然就这样当着这伙人的面,在彭登土司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为对方开脱了起来。
这边的一群人,听他们讲,冷眼看着,都在等着拿铳的黑子蛮,要看他的好功夫。
黑子蛮看着前面的靶子,又看着自己旁边的彭登土司,他知道,凤凰城的主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相当厉害。只是面对这对鲜活的生命,他还是在犹豫着。
4
来到凤凰土司城,进了彭登土司的家没有多久,就有件事让黑子蛮直到现在一想起还心惊肉跳。
那是过了大年没多久,在土司城里新修成一座高高的保家楼,用的全是从沱江河上游,几十里以外的老营哨那不知是哪年修好的城墙上取下来的青石块,它们一坨坨都有小方桌子那么大。保家楼四面清水缝,砌得有别人寨里的吊脚楼整数三个这么高。在保家楼四周的墙上,都是空空荡荡、平平整整的,连核桃大的窟窿眼,都没有留下一个。
大功告成时,彭登土司对大家说,要好好地择一个良辰吉日,办个隆重的落成仪式。
那天天还没有亮,就在凤凰城里打了九十九条狗。又在保家楼旁边箭道坪里,架起好几十个三角铁架,安起大铁锅,摆起一排溜狗肉汤锅宴,煮的是巴掌大的狗肉块。
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大笑着蹲在地上,把三大蓝花海碗的包谷酒灌落下肚子之后,彭登土司从他蹲着的红岩板上站了起来。他一只手端起大海碗,一只手捋起家织布衣服袖子,往油亮的嘴巴上这么一揩,再把带有狗肉香的衣袖子一扬,说道:"各位弟兄,我彭登土司,今天在这里,趁着这狗肉汤锅宴,摆下一个擂台。就要看,有哪路的英雄,哪个好角色,能赤手空拳,当着众人的面,爬上这新保家楼。若是能够爬上去,彭登就送他好马一匹,好酒一缸。土司城里的黄花妹仔,也任凭他挑选一个好看的、如意的,带回家去做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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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一章 赶尸(19)    
蹲到地上的汉子们,听了土司这话,抬起脑壳一看,不由得连整块狗肉块块都咽不下去了。才灌到肠子里头的三大海碗包谷酒,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笔直直、光溜溜的清水石墙,不要讲是人,就是聪明伶俐的狗饿雀子来,要想能贴到上面去,怕也要慢慢先找个好地方,那才行的。再说,任你是哪个汉子,纵然有什么好的功夫,也得要有个好地方让你的手能抠得着它,贴到它,才有用力气攀的去处吧。
就在大家都费神踌躇、犹豫不决的当儿,那个原先指挥修造保家楼,现在就蹲在土司的旁边,端着酒碗的马弁头儿莫崽,不声不响也不答言就站了起来。
看莫崽一脸严肃的样子,大家心里当然就明白了。
凤凰城的端午节,就是凤凰人的狂欢节。黑子蛮与莫崽成为知己,就是在凤凰城的端午节上。这一天是凤凰人各显神通的日子。哪怕是扯姜糖的、卖云片糕的、糊纸木偶的,那天都能够一显身手不算,还有小小的财发。有本事的男人,更加是显在凤凰城外的沱江河里。
每一年的这一天前,都会天遂人愿,沱江河会早早地就涨好了端午水。吃过了午饭,只看见凤凰土司和九垌十八寨的头人、凤凰城的乡绅、社会贤达们,会高坐于沱江河迥龙潭里那扎好了的端午节大船上,指挥或是观看四乡里划过来的龙船,进行激烈的龙船赛。
在黑子蛮看来最出彩的,数划完龙船之后的抢鸭子。
敢参加大水里抢鸭子的后生,早在岸边站成了一排,只等着大船上的鸭子下水了。那大船上有几个快刀手,是专门放鸭子下水的。只见他们左手高高提鸭子,右手操刀,在土司老爷的一声令下,白光只往鸭子脖子上一闪,那鸭子一声长嘶,就扑入了水中。只看见水面上泛起一圈小红,那鸭子就惨痛得直插水底。
鸭子年年都分两种,一种是养了一年以上的水鸭子,个头小,力气小,插入水中的速度却是不慢。另一种就是养了几年以上的干鸭子。这种鸭子养的时候,都是不太下水的。不过它个子大,力气大,忍辱负重的精神也相当惊人,插入水里的速度快,潜得深,很难抓到手。
迥龙潭水面并不是很宽大,只不过深得让人诧异,相传能够通到南华山上一个叫做金钩挂玉洞子里,这样就给疼痛着、哀鸣着扑入水里鸭子们很大的空间。这边鸭子一下水,那边青头后生们把原来身上那专用裙子一样的遮羞布往地上一甩,一个个扑通扑通地下了水。
不一会儿,水面上一个个黑脑袋显了出来。接着出来的就是一只只高举着的手,手里有的是一只鸭子头,有的是一条鸭子腿,很少有人得一整只鸭子的。这场面惹得迥龙潭四周成千上万的人,个个看得血脉贲张,双目发呆。连一直躲在迥龙阁吊脚楼里的黄花闺女们,都收不回自己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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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一章 赶尸(20)    
站在沱江河岸上的莫崽,从来不在放水鸭子的时候下水,不过他只要是下水了,出水面拿出来的,往往是全鸭子。纵然少了什么,也只是一条腿,或者是一只翅膀之类,从来也没有放空手的。
黑子蛮就是这样,认识了莫崽。
这边莫崽三下五除二,就剥掉蓝家织布排扣子对襟衣,重新打了一遍人字脚绑,往凸起来的胸脯上,啪啪就是两下老拳。一个骑马桩子站好,又啪啪啪的在两只手心上吐了几口唾沫,两只手一擦,就抖擞着要去爬那墙了。
彭登见了,先是一怔,接着就哈哈大笑,长说了一声"慢"。
莫崽听了,回头看着他,一脸疑惑地停了下来。
土司把满满两碗酒高高地举起,将一只大碗送到莫崽的面前,笑容可掬地说:
"好!莫崽,你是我彭登土司的莫崽,也是凤凰土司城里的莫崽。你有种!老子早就看得出来,你是我们寨子里的好角色!你是凤凰城的一个人物!"
等到莫崽接过来一只碗,"咣当"一声,把碗就是一碰。又都把碗往口里头一陷,头再一仰起,那只海碗就掀了个底朝天。再把碗朝地上一甩,全场哄的一声大喊:"好!"
莫崽再在手心上又吐了两口唾沫,再下一个桩子,擦两擦,身子一弓,运足了气力。
众目睽睽之下,凭借多年来练就的轻功,莫崽呼地一下就巴上了那平整的清水墙。人们还没放松屏着的那一口气,只想看着他能够上去的奥妙,才一眨眼的工夫,就看那莫崽如同一只粗大的壁虎,三两下子,就攀到保家楼的楼顶了。
莫崽一上到楼顶,箭道坪里的人全端起大酒碗,张开了大嘴巴。可还没来得及合上,更没来得及欢呼,而莫崽在上面还没来得及站直了腰杆时,彭登土司脸色骤然大变,冷不防他右手一抬,拔出腰间的短铳,顺手朝空中就是这么一挥。
偌大坪场上,一道红光骤然间亮起。众人听得轰隆一声脆响,在土司的身边,倏然升起了一缕青白夹杂的烟子,那香得炙人的狗肉汤锅上,就弥漫开了火药好清香好清香的味道。
人们只在烟雾中看见,在保家楼顶上,可怜的莫崽只轻轻地叫了一声"哎哟",就手脚四散摊开,像一块破砖头那样,比上去还快的呼的一声掉了下来,继而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人们跟前的香喷喷的狗肉汤锅前。
刚下来时,他手脚还要伸张什么似的再挪动了一会儿,然后就软软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像闹肚子的孩子屙的屎一样--稀了,夹杂着白色脑浆红色的血,缓缓地濡红了泛着青的石板地。
端起碗的人们看到这儿,一时都傻愣在那里。他们有的看着地上的莫崽,有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土司,也不知自己是应该笑呢,还是应该哭;自己是该走了呢,还是该留下。于是个个傻傻地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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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一章 赶尸(21)    
彭登看着地上的一团肉泥,铁青着脸,扫了一下在场站着的人们,一言不发地带着几个贴身的随从,疾步进了保家楼。
凤凰土司城里,彭登土司就是个土皇帝,一尊个个都要尊敬的神。
可今天,凤凰土司城里出了这么一个事情。那是要把这对男女放在猪笼子里,召集众人到场之后,三声炮响,丢到沱江迥龙潭里去沉潭的大事。就是土司自己的女儿红棉花,也不能够坏了这凤凰土司城里的老规矩。
在心里,彭登土司多么爱自己的这个女儿。记得那一年,他从凤凰城的北门往上走到金家花园,沿途沱江河岸上一大片棉花地。他看到那不同寻常的,一夜之间突然开出来的一大片火红火红的红棉花,那红棉花映得一条沱江河上竟然也红红火火的。等他看完了红棉花回来,自己很喜欢的女儿也呱呱坠地了。他的心,一直为那一片火红火红的棉花而兴奋着,顺口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取名字叫红棉花。
在彭登土司的眼睛里,凤凰土司城里随便什么人,都不过是一条狗、一头猪、一只羊、一只小虫虫而已。他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他要你活,你就不得不活。让你活着,那就是他看得起你了。
这一点,黑子蛮的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就在莫崽的那回事发生了不久,有一天,土司叫来了黑子蛮,见面第一句交代的话就是:
"黑子蛮,在土司城里,你千万不要去学那无法无天了的莫崽。"
黑子蛮听了,勾起脑壳,眼睛没有看他。他当然怕。他不善讲。再说,黑子蛮虽然来凤凰城有些时日,却也是头一回和凤凰土司老爷这样近,也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当然不知该如何回主人的话。
在土司城里,本来只是专割马草的黑子蛮,就是被土司看中了他很好的骑术和铳法,让他来代替刚死的莫崽,当上了马弁。
只是彭登土司心里知道,这伢儿喜欢当马弁,也是一个能当得的角色。见他不敢做声,一时就更喜欢了。
可是今天,彭登土司却要自己做这样的事。
"打啊,黑子蛮!我的个崽,你还不打?!"
见黑子蛮这么久了还呆在那里,又听那对混蛋居然当着这么多人对起了话来,自己的蠢妹仔都死到临头了,心里却还是向着那个狗男人,土司心里又气又急,一个劲地催起来。
面前的这妹仔,私自奔逃,大逆不道,不杀不沉潭,是不能够解恨,更不能服凤凰人的。这客家崽呢,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贼,以做工为名,竟然勾引良家女子,还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朵如是天狗样的云彩,轻轻地漾过来。太阳稍为阴了点儿,它仿佛极不情愿地看着这两个光鲜且可怜的肉体受苦。阴阴的阳光底下,黑子蛮想完了事情,屏住呼吸,把气运到指尖上,手指尖却老是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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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第一章 赶尸(22)    
或者因为是,他们只想对方存活的话语,让自己有所感动。黑子蛮发现,在自己的眼睛,竟然找不到对面那个不远也并不小的目标。在铳口上的那两个人,一时间几乎变成了一个人。他也拿不准扣扳机的时机,也分不清楚现在在他铳下的是他,还是她。是不是,这都是幻化出来了的?
黑子蛮还感到,对面那滚圆而且呈尖形的乳防充满诱惑,明晃晃的如同金箭一般,一直朝他阴冷的铳口上猛扑而来了。平坦光洁玉璧般的肚腹,没有一点褶皱,曲线格外美好,如雪如云一般朝他木然的铳口汹涌而来了。还有滚圆滚圆滋润至极的腿,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飞快地跳过来了。
汉子的额头上、身上,沁着如雨般汗水。他也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是再也不能犹豫了。因为自己的后面,彭登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了自己的这条小命。
他屏住了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大地上隆起来了一股芬芳的火药味,浓烟也在一刹那间四散开来,裹住了黑子蛮和惊得跳起来的白龙马。在土司城里,黑子蛮还是一条好铳手。这动听的声音响过了之后,人们就再也看不见前面那秀气的客家崽的脸庞了。
只见他那头乱发倒了下来,下半身一团血肉模糊。那殷红的血,如同喷泉一般,从一些没撕开的地方喷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往四处洒去,在已然明亮的阳光底下极其鲜艳亮丽。
彭登绷紧着脸,看着满脸是汗,眼睛已经不敢看人的黑子蛮。黑子蛮在他的逼视下,十分庄重地重新又上好码子。
四下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绑在树上的土司的女儿红棉花,就在铳将响之际,骇得一声大叫,然后垂下脑壳就昏死过去了。
杀过许多人了的汉子,看到她这般模样,浑身就禁不住颤抖。这功夫超人的马弁,再也抵抗不住心中激发出来的幻象,他的眼前突然一阵抹黑,脸色就如纸一样灰白,浑身一阵痉挛过后,惊恐撕歪了他宽敞的嘴巴,手中那温热尚存的铳落在了脚下杂草地上!
四围的人见了,不由得一齐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土司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脸相却是不怒而威的样子。他就在众人一愣之时,毫不犹豫举起了手中的铳,对准前面的黑子蛮,眼睛眨都不眨,就扣动了手中的铳机。后面的随从们统统又惊讶得再一次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黑子蛮小子的命,也真的是天不该绝。只听见土司手中铳机吧嗒扣动之后,那轰然的铳声,却半天里没有见响起来。就在时候,黑子蛮却仿佛一下子就从噩梦里清醒过来,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只见他的腰一弓,右脚一屈再一伸,右手同时就伸进了绑腿。又随手顺起势子,朝稳稳地骑在马上,正在检看那支铳的土司笔直地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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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一章 赶尸(23)    
发着愣的人们,只见白光一道如虹似练,从金黄色的太阳光里倏然而过。那黄鳝猎刀,不偏不倚地就插在土司颈根上。明晃晃的阳光下,雪白的脖子上,缀着乌亮的刀柄。一股股血浆如箭一样,威风凛凛地射了出来。
就在这时,土司手中那支铳,却异乎寻常地响了。硝烟弥漫之处,白龙马蹄之前,飞溅起灿烂火花。那马,惊得平地蹿起来,足足有五尺多高,却被黑子蛮死死扯住。
与此同时,土司也"妈的"大叫了一声,骤然间双手就是一摊,脑壳朝后一仰,这位在凤凰土司城里曾经不可一世的龙凤之躯,顷刻之间,就如头死猪般狠狠地跌下了马来,四脚朝天地摊在他平常威风凛凛的土地上。
看着倒在自己前面的土司老爷,黑子蛮双眼发呆。要是在平时,汉子无论如何是不会也不敢亮出这手功夫的。这手功夫,真他妈的神了!还是土司他的气数快要尽了,让自己得以逞了一下功夫?可在场的人们不是这样想,只对黑子蛮的功夫惊奇得五体投地。
满地的人,在这惊魂未定之后清醒时,看着面前眼露凶光的黑子蛮,慌忙又撒开了腿,纷纷欲作鸟兽散了去。黑子蛮见了,一声长呼,双腿把马肚子一夹,左手将缰绳一拉,那马便抖开鬃毛。只见马头一昂,前腿一纵,后腿一缩,呼的一声,就跃上了一个高坎。
汉子在马上稳稳地立定了,雄赳赳挥着手中的铳,大声对众人说道:
"弟兄们,你们知道,我黑子蛮和你们从来都是好兄弟。平时,大家无仇无冤,在一张床上睡觉,在一个锅子里头吃饭。彭登土司这家伙为人,你们心里清楚。今天,我若是不杀了他,就一定会要了我的命。
"够义气的弟兄,就看在和黑子蛮平日相交的分上,往后头走。我们在江湖上再相见,还多一个朋友!若是有谁想要管这些闲事,就拿了刀,带了铳上来,黑子蛮愿意奉陪!"
说着说着,那黑子蛮的头发就一根根地竖了起来。他口里在说着,耳却听着八方,眼也观定六路。一手挥铳,一手持缰绳,声色俱厉,如是一个活脱脱的大将军!
从奴隶到将军,只几分钟时间。他比老爷彭登的样子,还要厉害几分。
黑子蛮这一手功夫,人们早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对这平日里不出什么声的黑子蛮,都只有暗暗称奇、暗暗叫怪的份。谁又敢同这一刀就宰了土司的汉子作对,简直就是和有神助的人来较量呢?一时间都又愣在那里。黑子蛮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说真话,吃了多年的包谷饭、包谷粑、包谷酒,杀了这么多猪、这么多狗,又杀这么多人的黑子蛮,还从没这么亮开了自己的喉咙,向着这么多的人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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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第一章 赶尸(24)    
他嘴里讲着,眼睛看着,又听着自己的话,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么伟大、这么洪亮的声音,就是从自己这张长得有好多黄牙屎的嘴巴里、好臭好臭的嘴巴里讲出来的。
大道上,静寂无声。
目瞪口呆的随从和士兵们,听他这么一讲,在听明白想清楚了之后,就如同获大赦般,马上就有人掉转了马头,夹紧了马肚子,一溜烟如飞一样绝尘而去了。有的就看着地上的土司,一步一回头,双目与他相望,且心有不甘地提防着缓缓地退了开去。
一直待到尘埃散尽,四野里再无他人了。
黑子蛮仔细看清楚了,这才飞身下了马,从彭登的身上取下了黄鳝猎刀,三两下剥下他的衣服,再到松树底下,站到三魂刚去了六魄,昏昏然的女子--土司的女儿红棉花面前,把那带了血的衣服,朝她面前一丢。再举起猎刀,嗖嗖嗖地几刀就割开了绑着她的葛藤,松绑了身体的红棉花一声呻吟,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黑子蛮看也不敢看她十分美丽胴体一眼,只把那衣服朝她身上这么一脚踢了去,就飞快地转过了身子。
谁都不是傻子,他知道土司城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
一回过了头去,汉子仿佛就甩掉了所有羁绊,真的有了神力样,三步就跨到白龙马跟前,拉住缰绳,一个纵身跃上马背,猛地一挥鞭,那白龙马一声长啸,四蹄腾起,顺着那山间小道,嘚嘚嘚地迅疾奔驰而去了。
那女人,土司的女儿,还在大树下的草地上十分痛苦地蠕动着。
太阳从云翳里钻了出来。大地上,留下一片赤裸裸的温暖金辉。[=BWW][=JF(]
黑子蛮在沱江河边,磨好了黄鳝猎刀的后半夜,听到响声时,犹豫有好一阵。横下了心来的他,紧咬嘴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顺手伸到枕头下,翻出来了发亮的黄鳝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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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第二章 黑子蛮(1)    
第二章 黑子蛮
从湘西凤凰城出发,向着西北,溯着越来越晶亮,且越来越细小的沱江河缓缓而上。不出数天的路程,当脚下美丽的沱江河细成了一条线时,就接近天子岩了。
台地天子岩之西,交的是云贵高原。倘若你一步步顺着山势望去,看到的是那赭色的山重叠着山,牵起着山。越是朝上望过去,那山的色泽越深,山的气势越加宏阔。越是朝上望,那山越是黝黑了。一片浑浑浊浊,迷迷蒙蒙,早已经分不出来哪里是山,哪里是天。那山那天,此时此刻,都合二为一了。
往东呢,放眼望去,则是呈一片光明的江南丘陵,绿油油成了一片,如诗如画样的景色。在最远之处,只见那天幕高悬,阡陌纵横,村寨农舍,星罗棋布,余光辉映,极是别致天然。
再朝近处看,群峰迤逦错落,盘盘虬虬,更有浓密的林木拥簇,制造出一片蓬勃的生机。贴着台地边儿的,且是山自高昂,水独深藏的美丽景色。时隐时现的水,时时訇然有声,腾腾洋溢于天地之间,这些烘托出了湘西台地天子岩的万千气象。
这有声有色的世界,被人们叫做天子岩的台地,就立于这参差嵯峨,如歌如画的景致当中。台地的四下里,尽是不时能够升腾起如雾如云般的深涧,尽是一望而生畏的,那如斧砍刀削般,且藤缠树绕的悬崖峭壁。
在那台地之上,却又有犹如柔软的波浪般连绵起伏着的浓绿山峦。山峦的缓开处,则静卧着如处女般多情的肥美土地,那是落满枯叶、荒草的浓黑荒原。
一条呈蛇形般曲折小溪,这条在它好远的下游,让人们叫做沱江河的小溪,温柔幽静地从长起青苔的石头里叮叮咚咚着来了。又如青丝带一般,缠住山峦,绕着层层叠叠、葱葱茏茏的沃土,从从容容地飘然而去。
这好远好远的,就是沱江的小小溪水,极是清亮的,缓缓从草丛之间、树的隙缝之间,流了开去。偶尔有峰回路转时,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潭。在潭的中央,水深绿着,会静静地停在那里。
小小潭的四周,水则几近无色透亮,常常巴了些无忧无虑的蓝苔,随着水的喘息而摆荡。不时还落下几片被遗弃的树叶,即有成群虾儿、虫子们前来百般地调戏。
间或,会有手板大青脑壳鱼,大摇大摆地游了过来,虾虫们又都在一时惊得魂飞魄散,了无踪影。
懒散的山岗子上,泊着浓郁热烈的青桐、厚重的松柏、苗条秀气的冷杉、斑斓辉煌的枫香树,还有银杏、香榧、鹅掌楸、红花木兰、伯乐树、红豆杉、林莲们。
如篷如盖,极为庄重的楠木们,英姿勃发于溪水边的峭岩上。那岩石的上半截,通常生长着情意缠绵的古藤;下半截,却缩在如痴如醉般的苔藓羊齿草里。
紧紧贴着溪水的,是葳蕤可人的巴茅草、成团成团的湖南果、潇洒飘逸的杨荆条。往外面,是长满了野蒿、狗尾毛、包谷草的层峦起伏山地。山地如大洋中的波浪,在天地之间凹凸着。
年年岁岁的森林淤积,岁岁年年的草木荣枯。山地上处处都堆积着尺多高或数尺厚的枯枝败叶,不时能闻到它们腐烂如死尸般的臭味。原本贫瘠不堪的土地,由此而变得柔软而松散,墨黑如漆般发亮。倘是随便在这儿撒下什么种子,定然能结出意想不到的累累果实来。
大地,显然是亮堂堂的。
浓烈的太阳,这时候懒散地卧在那明澈透亮的溪水里。装着无垠天穹的溪水里,长长短短的、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鱼儿,忙忙碌碌地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飘。水,也在无声流着。偶尔,从黑石头缝缝里泛出一细淡黄色斑。鸟儿、虫儿都已然蜷缩在如墨般浓黑树林子。四面的山,静幽幽如同一幅恬淡的山水画。
天地之间,开始显出来了一阵阵燠热。渐渐地,从远远的草丛子里,传来窸窸窣窣、呼哧呼哧的声音。不一会儿,草丛里竟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随后,又钻出来了一个如刺猪一样乱发蓬蓬的脑壳,脑壳上是久经风雨剥蚀,色彩全然黯淡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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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第二章 黑子蛮(2)    
这是一个样子十分粗壮,精力相当充沛的男人。
他抬起了脑壳,望了望远处,再弓起腰,提起黑光闪亮的火铳,朝前急急地躜行了几步,人就不动声色地来到这小溪边了。
他的腿一屈,坐在一块光洁如鹅卵的石头上,再把铳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上,挨靠着腿。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取下绊在腰带上的黑色葫芦,揭开了包谷球球做的,那已经用得锃亮的塞子。
看着如此美丽的风景,凤凰的汉子黑子蛮,想到了他的过去。
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他就感到奇怪了。在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变,山可以变小,树可以变大,人可以变活,人也能够变死,可就那太阳年年月月天天的,都没有一点点的改变。
那时候,黑子蛮还是个孩子,整天里开裆裤穿起,丁丁雀扎起,黄鼻涕吊起,那小玩意如钟一样,吊在腿裆子里。大白天嘛,大家在禾坪场里打架,上树去掏鸟蛋,下沱江河里去抓螃蟹。
到了月光如水的夜晚,他还不知天日地在寨门口错栗树下,和一伙朋友笑闹,围成一堆看天上月亮光光亮火粑粑,尖起稚气十足喉咙管管,狗娘一样的五音不全着:
大月亮,小月亮,
阿哥起来做篾匠,
阿婆起来舂糯米。
糯米舂得喷喷香,
打起锣鼓送嫁娘,
嫁娘嫁娘你莫哭,
转个弯弯就到屋。
田也有,土也有,
打开房门看石榴,
石榴树上有块糖,
嫁娘嫁娘快点尝。
大家吼完了唱完了,一伙鬼崽们就横横顺顺地一齐趴到大错栗树底下,任凭蚊子叮着睡着了。好有趣的童年,金色的童年的梦!可突如其来的一场噩梦,砸碎了黑子蛮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梦。
这可是一个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崽长得和我都差不多高了,他会醒过来的。要是他醒来了……那我……你说,以后再不……求求你……"
无声无色,没有层次的,如坟墓一样浓黑的暗夜里,这声音好轻好轻,然而是十分压抑地在吊脚楼上凄凉地叫唤着。这是女人叫唤的声音,是一个心力交瘁的女人凄厉乃至陷入绝望悲苦后,羞于启齿的悲叹!
大山之中,这硕大无朋的世界里,到处黑洞洞一片。人世之间,一时仿佛除了这吊脚楼之外,天宇间一切存在,全都成了一个尽绝。另一个声音呢,依然在呼哧呼哧地震撼着这摇摇欲坠的吊脚楼。
声音显示出来了男子胸腔的宽大,也显示出来了雄性的力量,一种霸道的执著,一种野蛮欲求的意志。在其间,不时又泛起着骨骼与皮肉之间互相的撕扯,撞击出了木质物件的嘭嘭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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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二章 黑子蛮(3)    
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暗夜里,这能让人脊背透凉、浑身寒战的声音,竟也能透过这如祭帐般浓黑的夜幕,软弱无力地向恐怖而心悸的旷野里荡去了。
还是没有一点回声……
6
"啊!"
黑子蛮惊心动魄地大叫一声,把小床上千疮百孔的烂棉絮推了一地,随之又"扑通"一声,跌下了低低的床铺,无端而来的阵阵疼痛,让这孩子睁开了眼睛。
他这才知道,自己从梦里头醒过来了。黑子蛮感到好奇怪。
刚才那毒辣的太阳,像一盆炭火一样,高高悬在没有底子的蓝天上。寨子前面发起臭的水塘里,还传来清香迷人的田螺味。水面上几只打屁虫欢天喜地地围着几条长弯角水牛的脑壳转来转去,溅起来一点点脏兮兮的涟漪。
身子泡着凉水的憨憨水牛们,眨巴起眼睛,身子浸泡在水里,只伸出了一个脑壳来,怡然自得。偶尔见咕噜咕噜地从水底升腾起一串串水泡泡,大家毫不在意,也更不理会,仿佛还沉浸在早春三月无比温馨播种生命的幸福里。
黑子蛮和巴三、五佬还有朱麻子,几个人热得光起屁股,在柳树杈桠子上坐着,一阵锤子、剪刀、布后,就分好两个国家。那边,朱麻子是王。这边,黑子蛮也是一个王。大家就都一溜烟,从树枝上溜了下来。本来就和水牛差不多的黑身子,一下巴到水牛背上,轰轰烈烈地以两个国家的名义,打起了激烈的水仗。
没有天才也就没有阵法,两边一下子就短兵相接,正面肉搏战正热闹。朱麻子他仗着自己的劲儿大,一柳条子对着黑子蛮,笔直地戳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刺进黑子蛮的胸脯。
一股带着泥鳅味道的冷气涌进他的胸腔,黑子蛮赶快双手合拢来,捂着喷血的胸脯,像坨岩头一样,沉进了搁有好多蓝毛螺蛳的水塘底子。
棉花一样稀软的泥巴,贴到他油光水亮的背上。水牯子们你一脚,我一脚,都踩到他如菜园篱笆一样单薄的胸脯上。鲜血被这几只牛蹄子一踩,都踩转回身子里去了,再不肯往外流了。
混浊的水面上,黑子蛮手下的几个兵们,为了国王黑子蛮的光荣阵亡,正在作最后的斗争,只想给黑子蛮国王报大仇。
黑子蛮不慌不忙地躺在和新稻草一样舒适的泥巴上,看着他的部下在上面和敌人作最后的殊死斗争。突然有条尺多长的蓝花水蛇,朝黑子蛮游了过来。还没有让他想办法躲,那条蓝花水蛇可不管眼前的黑子蛮是不是国王不国王,立马就缠到了他的颈根上,那尾巴还尖尖地死命朝他的小屁股缝缝里钻了去。
开始他还有一点点好奇,再过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大声地吼叫起来了:
"巴三,有水蛇!快,来帮忙!小蛇子要搞我的名堂,要钻我的屁股眼里去了!你快来!唉,老子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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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二章 黑子蛮(4)    
感觉到一股子冰冷所向披靡地进入了脊骨。"咣当"一声,他就掉下了地,躺在那里琢磨好久,才明白,自己身子已经离开了戽桶板子架起来的床,摔在吊脚楼的木地板上了。
夜好黑,好安静,哪又还有什么狗屁巴三、五佬、朱麻子?这分明不就是一个梦吗?
那有什么声音在响动了,呼哧呼哧的,他却是一点也不漏地完完全全听到心里去了。黑子蛮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凭经验,他知道这些声响都是从他妈房里那张大椿木床上弄出来的。
心里头明白了,那十分年轻的心就进一步激动了。小小男子汉,这好久就没有了父亲的心,感到了一种侮辱。这是一种对父亲在天之灵的侮辱!
黑子蛮刚对父亲有记忆时,是父亲那年要修现在正传出声响来的吊脚楼。本来在他眼里就很穷的父亲,不知在什么地方找到一些银子,于是和天门寨里人一样,高高兴兴地在沱江河边修起了自己的吊脚楼。
湘西凤凰城方圆数百里人家,都喜欢住木架子屋。天门寨当然也不例外。木架子屋格式多种多样,最常见有"四井口"、"撮箕口"和"钥匙头",都带有吊脚楼。黑子蛮的父亲,修的是"钥匙头"型的吊脚楼。
在黑子蛮眼里,年轻的父亲膀大腰圆,黑黑的皮肤上常常滚着油亮汗珠。要修吊脚楼,就要"伐青山"、"架大码"、"排蝉"和"立屋竖柱"。每一个阶段的开始,都选良辰吉日。最好的日子,要放在立屋竖柱子那一天。
天门寨上随便哪家人起房子,是不要请什么工的。喊一声,大家来帮忙就是了。一寨子的人,就这么你帮过来,我帮过去。到哪家有事时,你只要管饭,就成了。
选好了日子,就把掌墨师父请过来,还请上一些帮忙的,上山选好最标直的树放倒下来,并按着"要得发,不离八"的习俗,将树裁成一丈七八、一丈八八、一丈九八等长短不同的木料。
接下来是确定中柱、二大筋和檐柱主要材料。这手功夫叫做"伐青山"。帮工的人,在天门寨后的观景山砍大树时,天天是黑子蛮陪着妈,去给他们送饭。
癞头五哥扛起大海碗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就问黑子蛮:
"黑子崽哎,你们家屋头晚上睡觉,是你爹睡上面,还是你妈睡上面?"
黑子蛮听了,一下子好奇怪。这问题,还用问人家吗。不过,他想起这事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发现,有时他妈睡在上面,有时呢,他爹又睡在上面。
正在犹豫时,他抬起头来看爹。爹拿起大碗,不说话,只对他憨憨地笑着。再看妈呢,虽然还是带着微笑,却是羞红了那张圆圆好看的脸,连脖子根都红得要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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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二章 黑子蛮(5)    
黑子蛮从妈脖子根上,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也从一个个大人们饭也不吃,瞪着眼睛,都在等他回答问题的微笑中发现了什么,也笑眯眯地问:
"我说癞头五哥,那你爹和你妈,晚上两个人睡觉,是谁睡在上面的呢?"
哈哈哈!众人大笑得喷饭,妈的头勾得更加低。爹用蒲扇大的手拍拍他的头,大声说:
"我的个好崽,好好好,你真是老子的好崽。"
做完了山上的功夫,就开始要架大码了。架大码,就是将配好的木料,照着码在场上按严格尺寸打墨线,依照线锯、砍、刨、凿,到合格为止。做好大码就开始排蝉。那是将加工成器的木料斗上榫头,以成一排排木架子。贯穿整个架子的木枋,叫"穿",还有"前穿"、"后穿"。
这些事情,都是在沱江河边的屋场上做。立屋竖柱的头天晚上,要陪着师傅。黑子蛮爹办上了丰盛的酒席,封上红包,敬奉木、石二匠和掌墨师。那掌墨师又以极其恭敬的形式,敬了自己的鲁班师傅。这天晚上,黑子蛮的爹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得罪了二位师傅,不然立屋师傅使起了"手脚"来,东家老板就要吃大亏。
到黑子蛮家里的猪、羊、鸡、鹅都杀得差不多了时,立屋竖柱这天也到了。这回更热闹了。黑子蛮那些以前从来没见过面的亲戚,都送来了恭贺礼品。掌墨师布置好后,就把人分成两大班。但凡接来帮忙的,安排在屋架上。每根柱头放数人,亲朋族友拉住拴在中柱上几丈长棕绳,那情势活像拔河队伍的一方。一切准备停当了,就只等掌墨师一声令下。
黑子蛮爹捉来一只胡乱扑腾着,相当英雄的大红公鸡,恭恭敬敬地送到掌墨师手里。掌墨师接过公鸡,一手抓鸡身,一手捋住头,摇了几摇,嘴上念念有词了几句,那鸡竟然就乖乖地、深情地望着他了。于是他站在中柱旁边,抬头看了看天,再看看地,伸长了脖子,暴出了青筋,用力拖长了声音念道:
"今天请起各位来帮忙,我用高声大嗓唱,如若语言不到堂,请丢在左右两旁。先对各位神明,敬上一份大礼。"
掌墨师念完,再弯下腰去鞠了一个大躬,站起来和先前一样,大声唱道:
天开黄道,日吉时良,
鲁班差我修贵府华堂。
此木生何处,长在何方?
生在青龙山,长在八角岩。
何人得知?
何人得见?
张郎得知,
鲁班得见。
张郎拿斧头砍倒,
鲁班随后过尺量。
张郎裁去三尺三,
鲁班裁去丈二长。
裁头筒修起金銮宝殿,
裁二筒修起帅府衙门,
裁三筒不长不短,
修起万代贵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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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第二章 黑子蛮(6)    
前面修起摇钱树,
后面修起聚宝盆。
主东赐我一只鸡,
一翅飞在我手里。
红冠绿耳都戴起,
身穿五色杂毛衣。
不等天亮就叫起,
每天叫到日落西。
天屋鸡、
地屋鸡、
月屋鸡、
时屋鸡,
天煞的归天,
地煞的归地。
年煞、月煞、日煞,
六六三十六个煞,
我以雄鸡来抵煞!
凤凰展翅天门开,
鲁班先师下凡来,
弟子正是竖柱时--起!
歪嘴巴师傅将鸡冠子捏出了血来,一边唱,一边绕起红色的符,一张张蘸了血,贴在柱子上,最后把血浇在屋子的中柱上。大家一起下起了桩,肩膀扛起杠子,齐心合力地跟着一声长长的"起!",那屋架就在鞭炮声中,在一声接一声的"起"中,缓缓地立了起来。
7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人家说,黑子蛮的爹,左边的眉毛长歪了,只有修屋子的命,却没有住大屋的好福气。就在黑子蛮家的房子修好后的第二年,湘西方圆百多里地方,九十九天没有下雨,天旱得要命。黑子蛮的爹没有办法,为了挣口饭吃,帮着去拖土司老王麻石碑岩,去沱江河里拉纤。
爹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青浪滩拉纤的。那时,是久旱之后,沱江河的水少得很。他一不小心,才一个闪神,就跌进还是清幽幽的河水里。人一下去,就看不见影子了。直到第八天早上,人们才在白龙潭里看见已经泡得像水牛一样了的他。
是妈去请了当地人,用稻草席把爹给卷了起来,没有请人赶,就放到船上,拖回了天门寨。等到黑子蛮从外面玩饱了回家,母亲头上已经缠了一块好大的白布。他才知道,爹在沱江河下青浪滩里让水淹死了。
用桃树叶和水菖蒲给死人洗了澡,穿好寿衣上得柳床,黑子蛮还沾不上边。只是后来到城隍庙里报亡魂,道士入户安灵堂,再去动静坎上起水,才用得着儿子黑子蛮。
黑子蛮对这些还不懂,只当是机会新鲜。守丧的第三个晚上,他和亲戚们一起跟着道士去绕棺材,才得第三个圈时,他就自顾自地倒在门后的狗窝里睡着了。第二天送他爹上山,他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
让黑子蛮不心安的是,自从爹睡进龙虎寨子北边那棵柏木树下的岩洼子之后才不出几个月,呼哧呼哧的声音隔三差五就要惊扰得他从宁静的半夜里醒过来。每次,他都悄悄地听了又想,想了又听,一颗小小的心,陷入这不该有的无休止的惶惑和不安当中。
毛头小子,渐渐地成了少年。黑子蛮在一天天长大了,也有点懂事了。从寨里人的眼神里,从人们的窃窃私语里,从妈憔悴的神情和潸潸的泪水之中,他觉着在这声音中有好多的焦躁,好多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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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第二章 黑子蛮(7)    
黑子蛮仿佛懂得,这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羞愧了。一个人懂得了耻辱,就懂得了什么叫应该,或者什么叫做不应该。
总思忖着应该怎样去想,怎样子来做。这念头,一开始时都不过是个小孩子混沌未开的思想而已。这些看起来没有头绪的思想,也随着他的成长,一步步地成熟了。
"妈,我不喜欢那些人!"
黑子蛮和妈说,小小的脸上显出来了一本正经的神色。
妈正在纺线,听了他的话,抬起头看着他:
"你说的,是哪些人?"
"就是,半夜里来的……"
"我的个崽,你年纪还小……"
妈一脸绯红,打断了他的话。
"妈,我不小了。就是不想让他们来。"
"崽,你不知……你是不知……"
妈叹了一口气,抚摸着他的头。
"知道。妈,我已经长大了。"
黑子蛮看着她,声音小,却是斩钉截铁的。
妈听了这话,低下头,不吭声。那天晚上,该来的人,还是照常来了。
这天半夜,极是人的雷声响过,天才亮了没多久。这发育得并不完全,还显现着孱弱的崽,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地楼板底下,翻了有好半天,找出来一柄极为秀气的黄鳝尾猎刀。这黑得油亮的刀柄,已然和那黑色牛骨刀鞘锈合成了一体。
黑子蛮趁妈不注意,把刀悄悄一插,就藏在脚绑里了,一口气朝沱江河边跑了去。
在路上,四癞子冷不防喊他:
"黑子蛮,你脸这么白,做什么?"
他一惊,回头看,松了一口气,匆匆回一句:
"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看旁边没有别人,黑子蛮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红沙跳岩边的码头上,黑子蛮找到个能躲开那些洗衣婆娘们的地方,把猎刀取出来,两只手一起抽,也抽它不出来。于是他用双腿夹住刀柄,双手再抽,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纹丝也不动。他狠狠地朝岩头上甩着,左甩右甩,直甩得那岩头迸出火星子来,才把刀从鞘子里抽出来。
两只小手把住了黑黑的黄鳝刀片,按到发亮的红岩板上,一条腿跪在地上,包不住的小屁股翘得好高好高,刷刷刷地磨了起来。直到他带着菜色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头的汗水,清清河水里坠下来一长截锈斑水,这老爹的遗物,才在遗子的手上漾出往昔青寒炫目的冷冷光泽。
浑身冒着热气的黑子蛮,小心看看四周。没人发现他,就飞快地将刀揣在身上,悄悄溜了回来,小心翼翼地上了吊脚楼。他左想右想,决定把它放在油腻得发臭的木枕头底下。
从那回子起,在黑子蛮那稚嫩、充满不幸与痛苦的眼睛里,就有了新希望与目的。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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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第二章 黑子蛮(8)    
每回睡觉,黑子蛮总要把脏兮兮的手伸到枕头底下,用粗糙的手指攥住冰冷的紫檀木把子。攥着攥着,直到感觉到冷冷的手柄也冒出了微微的热气,他才在非常幸福、兴奋至极的想象之中,陶然进入孩提的美丽世界。
8
黑子蛮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留下来的吊脚楼,依蜈蚣山临沱江水,坐南朝北,四扇三间,四柱六挂。临到那水边上的,是用大杉木筒子打的桩;靠着这山岩石的,是青岩板砌起来的保坎。
褐色的保坎上,长着几簇青苔。清一色杉木板子椿木方,四壁的雕花,本来都亮光光的。只是屋子哦,也自有它的灵性,仿佛随着爹的归山,吊脚楼的一切,都变得黯然了好多。
爹在世时,爹和妈都睡在楼上。黑子蛮一个人,就在楼下青砖灶后头的火炉膛旁边,打开个小小睡铺。那时候,天天晚上这屋子里总有一大堆人,在火炉膛旁边坐着,来听爹讲古。爹讲着讲着,就舀起了鼎罐里的水,冲开云雾山的清明茶。今天讲的是王天子,明天又说望子岩和再生洞,从来也没有炒旧饭。
每回,黑子蛮都听得流起口水,呼哧呼哧睡着好久。爹才起身,送走最后一个打着火把回家的人。这才关上门,把黑子蛮抱起,放到他床上,自己再上楼去睡。黑子蛮的娘,自己早早地就睡了。
爹在沱江上拉纤丢了命,睡进柏木树下的岩洼子后,妈就红着眼睛哭着把他那张床给拆了,还叫他搬到楼上去,和妈一起睡大床。从此屋里再没有人讲故事,也没人来听故事。可那些人,却还是常常来。
就是黑子蛮父亲归山那一年。黑子蛮的妈,也才二十多岁。脸蛋子啊,手杆子啊,都还像是米汤水浆过一样,白白的,亮亮的,细细的,像是着上了一层胶水。头发呢,像淋着了青油差不多,油光水亮,好似条乌稍蛇。眼睛呢,常把那些赶场路过的男人、挑脚过来的男人,个个都搞得眼睛定定的。是要走来不想走,想退了呢,又不舍得退,要想留呢,又不敢留下来。
自从黑子蛮和妈睡上大床起,往日里闪闪发亮的三角铁架,也生了厚厚的一层锈。围着火炉膛旁边那些坐得发亮的草蒲团,有一半都松垮得不能再坐了。倒是那半夜过后,黑子蛮迷糊知道,来过人了。
小孩子常常睡不饱,他很少知道这些人来回的时间,只晓得都是清一色的男人。黑子蛮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自己心里好恨他们。
这还乳臭未干的崽,好恨那些嘴巴里流起口水,眼睛像是着定身法一样发痴发呆地看着妈的男人。还有那些眼睛里有黄眼屎,嘴巴里有黄牙屎,耳朵里有黄耳屎,鼻子有黄鼻涕,喉咙筒子有大口黄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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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二章 黑子蛮(9)    
尽管这些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们回回来,都要给他拿来桐油叶子包起来的烧得黄澄澄的山羊脚拐拐,或用棕叶子捆活蹦乱跳的蚂蚱来,还有就是拿竹笼子装了唧唧喳喳的八哥子来。
长在湘西山地、沱江边上的孩子,都好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可黑子蛮不同,他一见他们拿来这些东西,不但不喜欢,脸上都还是愤愤的。
有时就是在妈的逼迫下纵然接了过来,他也是连看都不看这东西,就把那些个什么脚拐拐,顺着窗子一下丢进沱江河里;把蚂蚱给放到地上,几脚下去,就踩得像一团青菜泥巴;笼子呢,就扯脱两根竹子签条,让那个可怜八哥扑棱扑棱地飞到寨子外头的错栗树上去了。
做完这些事,黑子蛮就骂:
"老子告诉你,二回,不要再来了。你要再踩我门槛,以后老子长大了,一黄鳝刀,要你命!"
那些人呢,先是遽然一惊,再听他骂,竟也不生气,只是乜斜起眼睛,又朝他妈脸盘子上瞟。然后就十分大气地伸出隆起好多青筋的手,拍拍他脑壳。想坐的,不声不响地就这样坐下来。不想坐的,居然就笑嘻嘻哼着什么山歌,轻轻松松地回去了。
光是从门前来的,还不算数。若是月亮好、星星多的晚上,那些斯文点的,竟然还要把他妈当做那种没有过门的黄花闺女,在吊脚楼外面的竹篁子吹起咚咚奎:
想你想得没有魂,
买张白纸画影身。
影身画在白纸上,
只见影身不见人。
碰到这种场合,黑子蛮站在吊脚楼上,没等他唱完,就尖起嗓子,在堂屋里大声喊,在花格窗子后头骂:
"到这里唱什么?要唱,到你妈吊脚楼下唱去!"
竹篁子里的画眉鸟,仿佛就是六月大热天里,遭别人当着脑壳浇盆子冷水,淋得一身透湿,就再也不吭声了。也有胆子大的,见这没长毛的娃崽,居然还想多事,不免就十分好笑,一时来了灵感,又胡乱诌上几句,硬是要气他:
你喊莫唱偏要唱,
头毛没有眉毛长。
大红花轿抬进屋,
送你一坨糯米糖。
吊脚楼里的人更冒火,火急火燎地来上这么句:
"你唱,你唱个屁啊,唱!"
外边的多情种,见这小孩子竟然火气越来越大,就索性一丝不苟地又接着唱。
这下子还了得,外面动听的歌声还没有落下音来,黑子蛮就大声喊道:
"唱个屁,再唱就要了你的命。"
吊脚楼上下,里里外外遭这崽整治几回,便就安静了许多。后来就是纵然有星星,也有迷人月光的夜晚,他看妈一个人也睡得好早了。
黑子蛮看自己的妈这样,也就放了心。上床睡起来,也落觉得多。黑子蛮心里不明白的是,有时妈同这些人和风细雨,有时又你死我活,打天打地。有时妈的脸上全是喜色,抱着他,讲梅嫦的故事;有时又一个人偷偷地在灶边上哭,把那泪啊鼻涕啊什么的,都抹在土灶坎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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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第二章 黑子蛮(10)    
从寨里人眼里,黑子蛮心里还是很清楚,妈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好事。他本来也不想去管这些自己不太明白的事,只是有一回三更半夜里的发现,让这小小的黑子蛮,伤透了小小的脑筋。
那是一场大雨之后的夜晚,天气凉爽,人睡得格外舒心。天快要亮时,黑子蛮光着屁股睡在青篾席子上做好梦。梦见他和爹,在火炉膛旁边玩打山棋。
他摆好了几个连山,爹一连输了几盘,总是不得赢他,气得爹胡子直翘。爹在死看,他突然笑说:
"我要屙尿,我要屙尿了。"
爹正在想着自己一定要赢回来,不肯让他去屙:
"你以为你雄势。嗨,老子今天就要你把胀死,看你还敢不敢再赢你老子。小杂种!"
看爹刚才笑脸,现在变得好凶恶,他就不敢再动。又忍了好半天,实在胀得下面那东西发痛,就趁着爹正在抬起脑壳想走下一步棋时,急急忙忙打开裤裆取出硬得发直的机机,顺便就朝放在旁边的鼎罐里刷刷刷轻轻松松、畅畅快快屙了起来。
一鼎罐黄亮亮的包谷饭,就吃了他的尿。硬邦邦的饭,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锅粥。
爹见了,发了大火,腾地一下从自己输的棋盘上跳起来:
"你这鬼崽崽,下棋就下棋,谁叫你把尿屙到包谷饭里?谁叫你把尿这样屙?!"
边骂,爹边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他耳朵,立时痛得他眼睛直冒金花。见大事不好,他慌忙大声叫:
"妈救命!妈救命啊!"
这一叫,并没有叫来妈,黑子蛮自己却醒过来了,原来是一个梦。
他手往床上一抹,一片湿漉漉的,原来自己拉了一床的尿。爹当然就不见了。自己正在担心着妈要来骂他!一时又发现,自己睡的这张床,居然是摇摇晃晃的,分明是在一下一下地颤动。
心里好奇怪,他睁开眼睛仔细看,在自己的身旁,朦朦胧胧之中,有一堆雪白的肉,压在另外一堆白肉上。上面的那堆,还正在一耸一耸的。
这崽感到了什么,屏住了气自己呆在那里。微微的光线之中,下头那个不动的,不正是自己的妈又是哪个?上面的这个人呢,还用得着问吗?!
黑子蛮一时就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对着那发皱发臭凸起来的白屁股,俯下身子,饱饱满满地如狼似虎地咬住了。
那人一时间惊骇不已,从欲生欲死的欢乐中猛然醒来,不由自主地就"啊"了一声,反过来的脑壳上,黑暗之中,那一双不大的眼睛,放出来的光倒极是吓人。
那人连裤子都没顾得上穿,就在惊恐之中,双手把住了窗棂,一个鹞子翻身,越窗而去了。吊脚楼下沱江河边,那人一只手捂起流着血的屁股,坠入黑色安静的水中,再没有什么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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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二章 黑子蛮(11)    
妈就破天荒大叫,一下坐在床上,赤条条地搂着他,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好久才哭完,又下床去,把白日里弄来那些什么茶泡、草莓子都给他吃。黑子蛮呢,嘴里也吃,眼下依然看着墨黑墨黑的河水,口里还在狠狠骂。骂完了,就帮妈擦掉了脸上泪水。
妈的脸好软,泪水却好热。这样的事,不是一回两回,而是有好多回。弄到最后有一回,他心里好恨,这老是把他抱着哭泣的妈。
又有一天大半夜里,他不知道为什么事,也不做梦,却就忽然间醒来了。床上的那件事,和以前一模一样。哪知道还没等他扑上去开口,妈却伸手就十分麻利地推开了那人,然后一个鹞子翻身腾坐起来,伸出来两只又大又肥又热的膀子,紧紧地箍住了他。还用那肥肥的奶子,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嘴巴再从她怀里拱起出去。
起先,他还弄不清楚,妈这样做,是怎么一回事。忽然他听见妈声色俱厉地叫那人:
"烂脑壳,快跑!你赶快跑!"
黑子蛮听妈一喊,人就拼命地挣扎,心里真是气极了,血红起眼睛,被妈缠得喘不过气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烂脑壳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扎好裤子,才一步步挨下楼去。临到楼梯口旁边,烂脑壳还居然又掉转了他的烂脑壳来,好好地再看了看还没穿衣服的妈一眼,一副好舍不得的样子。
这人就是天天在沱江白虎滩标滩的滩工,诨名叫做烂脑壳,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什么都明白了的黑子蛮,一时气红了眼,伸出嘴巴,朝妈那吊脚楼似的白奶奶上霍地一口上去,把它扎扎实实地咬住了。妈的脸立马涨得通红,只听她大喊几声:
"黑子,你这亡命崽,还不快放了口!"
黑子蛮脑壳闷起,死活不肯松口。妈疼痛难当不过,抽出手来,顺着势子,就是个手起掌落,在他小脸上一个惊天动地的"五子登科"。黑子蛮只感觉天旋地转,那口才刚放开。妈又哭天抢地地一把就抱住了他。这次他呆然地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声不吭,木然地想推开了她。可无论左推右推,妈把他抱得紧紧的,怎样推也推不开。
打从这次,任凭妈她是怎么哭,怎样给他赔不是,黑子蛮再不肯到楼上去睡觉了。要搬下楼来,要到以前睡过的灶旁边,重新开他的铺。
黑子蛮在沱江河边,磨好了黄鳝猎刀的后半夜,听到响声时,犹豫有好一阵。横下了心来的他,紧咬嘴唇,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顺手伸到枕头下,翻出来了发亮的黄鳝猎刀。
如一个江湖上老练的刀客,一手操刀,一手扶着墙壁,弓着腰杆,轻脚轻手,一步步地摸上了楼去。刚到门口刹那间,抬腿就是一脚,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把本来就不十分牢固的杉木门,"咣当"一声就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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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第二章 黑子蛮(12)    
只听见妈在黑暗中,轻轻地"啊"了一声。
9
屋子里,漆黑一片。
启明星刚从无际无涯的黑暗里解脱出来。一丝阴冷逼人的光,如清清的沱江水一样,泼在仄仄的吊脚楼里。
吊脚楼上的这妇人,有如一团光环,惨白在屋子的一个角落。
一个男人屈着长满了黑毛的腿,压在她瘫软的身上。他脑壳勾起,气喘吁吁地在她的身体上捣腾着。这发狂地快乐得只有一个愿望的汉子,没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会取他性命的小小来客。
黑子蛮牙齿咬得格格响。黑暗中的少年终于看清,逞凶的恶徒,不正是拖着黄鼻涕,在他面前用蘸了水的皮鞭,在寨子前错栗树底下猛抽他爹的土司老爷吗?不正是回回来了之后,被他妈拿着菜刀,要狠狠地骂一回的土司老爷吗?
少年明澈而稚嫩透亮的眸子中,在猝然间燃起咄咄逼人的火!黑子蛮只感到天地间忽然阔大了起来。少年心,直往上蹦;少年血,直往上涌!耳朵根子,如风车一般,轧轧轧响了起来!
倏然之间,少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细细的手只往上一扬,那黄鳝猎刀就如月般阴冷的光,泻进闪烁油亮汗水丰富的背。少年的手,立时仿佛被那灼人的铁水烫了,猛地又缩了回来。
就在他妈的啊声中,那长着连鬓胡子苍老的脸,迅疾地掉转了过来,这曾经不可一世的汉子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地盯着眼前的黄毛小崽。
他一只手吃力地反了过去,才十分费力地触着黄鳝猎刀的木柄。一触着了那刀柄,他的眼睛就曳过一丝惊骇。一阵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溢出来了。这老刀客只从那光亮的刀柄,就知道了这刀的厉害。他一时间就把握不住它了。他想用力拔它一拔,可那刀居然就没有动。他的心再一紧,再不敢去拔那刀了。
一种失败的感觉,袭到土司那张油光的脸上。
"鬼崽崽,你的心,好狠哟。"
他弓腰在那里,再不动了,口里沮丧地说。
不错。自己的血,现在正汩汩汩地顺着那刀槽口子泛出来了。他知道,只要一抽出了这刀,或者不抽出这刀,他今天都失败了。这种刀,只有这种人家才有。他也明白,自己数十年来过了这么多大海大川,今天却在小小河沟子里翻了大船,就要死到这小鬼崽的手上了。
他好后悔,自己太小看面前的娃崽,还有身子下面的女人了。有好几回他来,这娃崽都陪着他妈,大声地朝他吼:
"你以后不要来了,再来,老子杀了你!"
"哈哈哈哈!"
面对孤儿寡妇的斥责,土司哪一回不仰天大笑?他回回都是这样地笑。是的,他是一个土司,土司城里的人,谁又敢把他这土司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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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第二章 黑子蛮(13)    
和一个女人睡一回觉,对于一个土司来讲,还算是什么事情?他拍拍腰杆上那乌亮的短铳,眼角乜斜着面前的娘儿俩,在心里想:你他妈的,这小杂种,你竟敢说要杀老子。我是什么人?我要你过得了初一,你就过不了十五!让你们活下来,都算是我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了。小小的年纪,就敢张狂?!
可今天,真就是被这小崽崽给调戏出事情来了。他好生后悔。人心的挣扎,复仇的本能,也随着老爷的思考来了。他松弛的手,勉强地抓起了原先放在楼板上的铳。
他一伸手,才弄出来清亮的咔嚓声中,女人立马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来,凄厉地对着发呆的孩子喝道:
"我的儿啊!你快跑啊!"
双眼发痴的少年,依然握住被鲜血烫热的手站在那儿。白圈腾地就是一闪,丰腴的女人如麂子般嗖地跳了起来。
在黑暗中,一块大大的白色,就横陈于这九死一生的顽童与一生九死的连鬓胡子之间。只听见昏浊的吊脚楼里,訇然的一声闷响,发出来震天动地一颤,耀眼的红光闪亮着小小吊脚楼。
在松木楼地板上,腾起团呈蓝色的清香烟雾。火红热情的码子,顺着那无比巨大力量推动,诚挚地洞开女人的那柔软且丰硕得惊人的胸脯。
善良一生,也痛苦了一生的吊脚楼女主人,紧皱起眉头,扯着嘴角,伸出两只白得迷人的手,死命地捂住缺堤一样喷着炽热鲜血的伤口,极不心甘情愿地颓然倒下。美丽且长长的睫毛,在眼皮闭合中,失去了令多少人销魂的光彩。
妇人就在要倒下去那刻,嘴还在喃喃着:
"儿啊,你,快走啊……"
连鬓胡子充满杀机的眼睛,如灯泡一样瞪着。他毫无半点得意地盯着这尘世上最后一个倒在他铳下的生命。
土司再没有力气去为自己的铳装上新的码子。他把钻入心内的黄鳝猎刀一把就抽出来,可他想投出去的愿望,因为穷尽了力气,而不能再实现了。
他痉挛着布满沟壑的脸,更不想再拿手去捂住那喷薄而出的鲜血了。不一会儿,这威风凛凛的土司,就看了面前这小英雄一眼,最后无可奈何地躺倒在白色女人的身边。
面对想也没想到的这一切,黑子蛮如同一只惊呆了的羔羊,立在晨光曦微中。
因为疼痛,楼板上那两个人,犹如剥去青皮样的大蛤蟆,都在不停地抖动着。那在空气中散发着腥味的血,有的凝住,有的还慢慢地往外面浸。鼻子传来一股股四月八山寨子里椎牛的味道,在房子里轻轻飘荡。
好半天,黑子蛮才伸出手去,拣起了那带血的黄鳝猎刀,在腋窝里擦了擦,插进袋子。又战战兢兢扶住椿木雕花栏杆,一步步地退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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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第二章 黑子蛮(14)    
浑身是血的黑子蛮,什么也不想了。他挨到灶旁边,摸着青岩板上凹进去的洞口,找出洞里的火镰和艾绒。他用发颤的手,把火镰子打燃,慢慢地引着了媒子,再放到口上一吹,点燃了桐油灯,继而把那灯盏打碎,让桐油流到干燥芳香的木板上去。
灯芯掉到了木板上,毫不客气地燃烧了起来。
拂晓的沱江河,如是黑暗中的一面镜子。天门寨里,也好安静。
顷刻之间,这大山旮旯里,沱江河坎子上,密密麻麻的吊脚楼们都沸腾起来了。高高的保家楼上,不断传来了呵斥怒骂的声音。
寨子里无处不在的狗们,更是吠得猖狂;鸡,更叫得凶险。牛啊、羊啊、马啊,吵得让人悲哀。
天地之间,噼噼啪啪响着。寨子中央,土司老爷的印子屋里,更是热闹得几乎要抬了起来。
那轰然而起,扑朔迷离的火光中,闪现着惊慌得只顾自己生命,却不要羞耻的赤身裸体的男人和女人。这些刚从云里雾里回到了尘世中的风流男女,个个都惊惶失措得魂飞魄散。
他们或双手抱着肩膀,或用什么东西遮住最为敏感的地方。或几个人一堆交头接耳,诉说这突然到来的恐惧。或呼天抢地的,大惊小怪着人生的不幸。或又在不声不响中,揣测着硝烟后那自己没有读到的十分动人的美丽故事。
这些人当中,又有哪个能知道,刚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这十分震撼人心的、十分凄惨的故事?
寨子外面,向北山的地上那条被仇恨的火光映红的山道上,走得踉踉跄跄,如同睡兽一般歇斯底里了的少年。这尚属少不更事的孩子浑身是血,满脸是泪。他顾不得什么,便不知深浅地一脚踏进了岩洼子,见到那堆孤苦伶仃,长满了杂草的土,他扑通一下就长跪了下去,把带血的黄鳝猎刀插在坟前。
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撑在地上,他伏下身去,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抬起脑壳,仰天大叫:
"爹,你的仇,你的怨,你的恨,做崽的,帮你报了!我娘死了。屋子,烧了。你崽,举目无亲。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就保佑你的崽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说完,孩子左手拔出猎刀,右手抹干眼泪,挺身站起来。他也不看一眼生他养他,已成一片火海的山寨,脑壳不掉,步子也不乱,沿着青岩板铺起来的山道,朝沱江的下游,朝前面那个大世界,一步步走去。
寨子的天空上,依然红焰腾腾。一片欷?#91;,一阵哭喊,声声怒骂,哗啦啦地荡漾开来。
远处的一个寨子上,一只声带堪称上乘的大公鸡,被这远远一派从天而降的嘈杂惊醒,从自己的经验出发,便以为是大天亮了,立即就不顾一切,放开了喉咙,用极容易带坏小母鸡的那种鸡高音,一声比一声长地鸣了起来。
这年,黑子蛮这可怜的小东西,才十四岁。十四岁!常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都还要在父亲母亲床上夜夜尿尿呢!黑子蛮这没了父亲的孩子,却做成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开始了他不同凡响的生活。
人的世界,可爱的,是人!可怕的,也是人![=BWW][=JF(]
母老虎见这阵势,往右边一弹,回身子过来,伸出爪子,就要逮她了。梅嫦急中生智,扑腾这么就地一滚,才腾出身子来,一把就抱住老虎右后腿,顺势使足力气,横向着悬崖边猛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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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第三章 梅嫦(1)    
第三章 梅嫦
天空中,阳光灼灼。大地热得冒起了烟来。
或者是灼热的逼迫,天子岩山地是如此毫无声息。呈现在山、人、狗面前的,是种厮杀之前的宁静。
黑子蛮又一次发现了对手的踪影后,根本就不顾那毒辣阳光,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去。他心急如焚地追赶着大山中那毛色全是大红的野猪们。前面不远处的红毛野猪和它的子女,是汉子追杀了多年的老对头了。
长时间来,黑子蛮带着他的狗们,努力地在做着这事。这男人总是感觉,硬是有什么天意,让他回回都没做好这事,也没有做成。
黑子蛮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它这时候干净极了。
有一只体态轻盈、毛色棕红鲜亮、行动敏捷矫健的虎纹白劳鹰,在辽阔的空中一动不动,好久好久后才悠然自得地张开它巨大雄健的翅膀,滑了下来。继而,它脑壳一昂,凌云翱翔着,又扶摇直奔天空中太阳而去。不多时,又如呆子一样,久久地钉在那里,收拢了趾骨,自信地俯视着身下这被太阳快要烤熟了的大地。
也是一个命吧。
在黑子蛮站着不远的草丛中,一只灰白的短毛山兔,红红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失魂落魄地乱钻出来。从它那样子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在追赶着。
情急之中的它,逃出杂草丛生的溪涧,却跑到了汉子的铳口上。更不妙的是,黑子蛮站着的这地方,是一片散乱着顽石的平地,中间竟然有块没有丁点杂草的岩沙土。短毛山兔就在一时里没有了能保存自己生命的屏障,完全暴露无遗了。
黑子蛮的脑子兴奋得一片空白。在记忆中,确实好久没有吃到这可口的山兔子了。面对突然自己送上门来的美味,他理所当然地平端起手中的铳。可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男人突然听见,在自己的耳边,呼地传来一声风响!本能的意识与惯有的经验,让他在一时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顿时好生奇怪,竟然就怔在那儿了。
与此同时,在不远的地方,黑子蛮分明看见锁定下的铳口上的灰白色的山兔子,也仿佛被一种气力罩住,竟如傻子一样呆住了。它灰色的毛瑟瑟发抖着,毛骨一下子都酥了。本来极具有奔跑本能的东西,竟然连自己该向何处去,一时间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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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第三章 梅嫦(2)    
还没待到黑子蛮看得明白、想得清楚,一个巨大的黑影若无其事地从空中"哗啦"一声垂直地落了下来,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趴在地上发痴犯呆的灰兔子。只听得"呼隆"一声,在黑子蛮眼前的空中,又卷起一阵巨大的旋风,继而腾空傲然而去。
一种不由自主产生的恐怖感,让这感觉良好的猎人放下了手中的铳。不过好奇心又使他抬起头来,追踪着这天空中那竟然在人口中夺食、胆大包天的英雄。
哗啦哗啦,虎纹白劳鹰拍打着黑如铁、硬如钢的翅膀,沐浴着金色的辉煌太阳,直上凌霄。
黑子蛮没有想到的是,这平常并不起眼的家伙,在自己的面前,在手中握着铁铳的人的面前,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如水般明净的天空中,它的双爪配合着,用它那泛着白光的尖嘴,在灰兔的身上狠狠啄着。虎纹白劳鹰要在很短的飞行时间内,使对手疼痛,迫使它眩晕,迫使它休克,迫使它再也没有了气力,让它不能挣扎,最后如一团空中肉泥。
狡猾的鹰知道,只有到了那时,调皮的灰山兔才能真正算得上是自己的盘中餐。
世事难料。事情多变。
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灰山兔,虽然离开了它赖以生存的大地,却并不就此甘心走向死亡。它拼命地挣扎着,用蹄子、脑壳、腰身,甚至屁股,进行着殊死的反抗。
虎纹白劳鹰如钢铁一般坚硬的爪,扣住了它柔软的身体,又把它抵在自己强有力的龙头骨上,迫使它在自己掌握下。
在经由天空中直线升腾起来的过程中,虎纹白劳鹰就完全达到自己的目的。兔儿一动不动了。在对手看来,它完全地软绵了。它那双小小的眼睛,也失去了刚才在地上的那灼人的光泽。
这时虎纹白劳鹰停住了升腾,无声地定位在空中,眼睛向四处里望去。到了这时,它应该要找一个地方,放松一下刚才疲乏的爪子、翅膀。接着,就是完成它今天所有动作的最终目的--享受这珍贵的大餐了。
虎纹白劳鹰巨大的翅膀,开始看似一动不动地伸展着,微微地呈了斜形,这样它就能静静地朝下滑翔而去。在看不见层次的天空里,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却是属于它生活和目的的路。
在天子岩上,这三只狗和一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中这最为精彩、惊心动魄的一幕。
虎纹白劳鹰怡然自得地朝一棵银杏的树梢,缓缓翱翔而去了。不多一会儿,它停止拍动翅膀,驻了下来,低下脑壳,得意非凡地欣赏着胸前爪下的猎获物。它伸出尖尖嘴,十分动情地啄着灰山兔。
就在下面那人及狗们的眼睛注视当中,又一个奇迹,在倏然之间,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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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第三章 梅嫦(3)    
被利嘴叨着脊背,被疼痛所纠缠的兔子,并没这样心甘情愿地轻易结束自己的小小生命。趁虎纹白劳鹰一抵达银杏树,双爪才落上树枝时,灰山兔的一条腿立即就蹬着了树枝,另一条腿也就胡乱猛踢了过来。这一挨到树枝上的兔儿,立即就找到了一个力的支点。
在不知不觉之中,它竟把虎纹白劳鹰那敏锐犀利的眼睛,很幸运地给踢着了。那鹰顿时感到眼前一阵昏黑。没有办法,经验让它知道,它应该让对手马上离开实物,到空气当中去。它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呼啦啦地张开了翅膀,又一次升腾了起来。
已然万念俱灰的兔,仿佛从鹰突然转变的行动之中,看出来自己能够生存的一线希望。它突然间胆子就大了起来,猛烈地伸开了原本并没完全展现自己力量的肢体。
它在虎纹白劳鹰的锁骨、肋骨、胸脯上,一阵阵极为猛烈地拍打起来了。虎纹白劳鹰正在用心地飞翔,一时也没有分身之术。只有任那兔儿扑腾着,胡乱着往上升腾。
天空中,它们这对生死冤家,就这样争斗着,不一会儿就升得很高很高了。
作为能称雄于九天的角色,虎纹白劳鹰的心里可能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是对手还没到过的高度上,自己就可以让它失去抵抗能力,也就能更好地制服这猎获物。
虎纹白劳鹰的如意算盘,这回显然是大错特错了。这时的灰山兔,完全忘记面临死亡的恐怖。它感到了鹰的动作正在开始迟钝。对手的破绽,给这个早就是弱者的它,多了一线延续自己生命的希望。灰山兔鼓足了勇气,在空中展示出了自己犀利的拳脚!
一脚,又是狠狠的一脚!脚脚踢在虎纹白劳鹰如是钩一般的嘴上,还有它的脖子上、眼睛上。虎纹白劳鹰终于发怒了,它狠狠地抠了这小把戏一爪,黑色如钢铁的嘴使劲地钩住兔儿的皮毛。这时,灰山兔完全麻木了一般,却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虎纹白劳鹰狠狠地踢出最后的一脚。
正是这垂死挣扎的最后一脚,让虎纹白劳鹰的眼睛里冒出无数的金星!巨大的它居然开始失控了。猝然间,曾经多少次雄健得不可一世,驰骋于天宇的虎纹白劳鹰,如一架失去了控制的飞机,不分东西,像个酒醉的汉子,从极高极高的天空中,歪歪斜斜地一点一点开始往下栽了。这更激发了灰山兔高涨的战斗情绪,它感到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就更加用力起来。
一阵风过,噗的一声,它们到达了目的地。一块在森林中凸现出来的山岩上,溅起无数殷红的血。虎纹白劳鹰那原本就雄强的生命,刹那间就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世界,一动也不动了。
叠在它身上的灰山兔,当然也没能逃过这大难,却用它那红红的眼睛,无限眷恋地看着这美丽的世界,最后弹动了几下已然到处是伤的身子,遗憾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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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第三章 梅嫦(4)    
这是勇者与智者的圣战。
黑子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本应在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的结局。生命中的那些无限凄惶、迷惑的感觉,都袭上了他的心头。他实在弄不清楚,怎么会有这个让人完全出乎意料的结局。
黑子蛮还在想自己的对手,那只与自己长期作对的红毛野猪。
本来就没有思想的狗们,可就不管这些。它们一闻到自己十分感兴趣的鲜血味道,就一齐冲上前去。不多会儿,就围着这对同归于尽的敌手,汪汪地叫了起来。它们贪婪地嗅着白白拣来的猎物,个个摆出急不可待的姿态。
太阳与大地,并没因为这个结局,而改变自己的颜色。
待到三条狗你抢我夺,吃尽了从天空中坠下来的美味,舔干净那香甜的血迹后,黑子蛮摸着胡子,仰天大笑起来。人和三条狗,这才心满意足地呈品字形,顺着仄仄的山道逶迤而去了。人和狗们才过一道山峁,在茂盛的巴茅林子,就频频地显示出一阵阵骚动来。
这应该是红毛野猪了。
男人看着自己的狗们,走在最前面的黑老虎,在闻到那阵阵骚味后,做出来了踌躇的样子。它回头看着黑子蛮,放出大口大口的气,算是通知他--那东西就在前面了。
黑子蛮蹲了下来,把铳平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再做一番检查。刚才那触目惊心的结局,使黑子蛮对事物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从今往后,自己随便做什么事,再也不能掉以轻心。无论如何,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全部检查完了,黑子蛮又抖擞精神,大声对着狗们骂道:
"走啊,杂种们!快点。一定要下工夫,搞死这猪东西。不能放过它了!"
自从那老狗黑狼被他赶走了之后,回回一遇到这老对手,一看到狗们缩头缩脑的样子,他就要狠狠这样骂了。黑子蛮的话音才落,只听见一声尖啸,黑老虎粗壮的尾巴,陡然如铁棒一样,铿锵有声地立了起来。
黑老虎的毛也一时就竖了起来,眼睛睁得如桐油籽一样,鼻翼如那发情的公狗,像蝴蝶的翅膀般不停地翕动着。继而,它嗷嗷一声大叫,癫子一样地向着那看不见的前面猛扑了过去,一下就隐没在抖动着的草径之中。
跟在它后面的白老虎呢,却表现得十分矜持。它红红的嘴唇,紧紧贴着长满青苔的地面,俨然一军人,以服从主人的命令为天职般,一声也不吭地机械状地正步走着,且也有义无反顾、大义凛然,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感。
胆小怕事的花老虎,不但走在最后面,四条脚杆还微微抖着。本来相当粗硬的毛,这时却软了开来,尾巴早早就扫在了地上。走几步之后,它又掉过头,看看自己一脸阴鸷的主人。又往前看着正在平静地走向死亡的两个多灾多难的兄弟,长长地放了一口气,再撒了一泡尿,停了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又移开步子,跟在它们后头,朝那你死我活的高地,魂游一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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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三章 梅嫦(5)    
这是一场让人和狗都没有预感的恶战。
没有一点凶险的迹象,更没死亡的天气。这可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让人和狗都愿意享受的好天气。
在黑子蛮的不远处,一块宏伟的岩头傲然在山的峰巅上,四周呈现出来一片坦荡。自己长期的对手的那红毛野猪高傲而且优雅地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雄劲的腿肌在不断地抖动。
它那小而圆的猪眼里,还是充盈着那迷人的红色。这是一种慈祥而略带着残忍的十分成熟的雌性红色。它口里发出嗷嗷的叫声,长舌头舔着宽嘴唇,高高地昂着猪头,俯视着这一片开阔地,静静地等待着。
一场不可思议的恶战,就要开始了。
11
这就是湘西汉子黑子蛮多年来,在天子岩台地上,做梦都会见到的,也想要消灭了的对手。
它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面对山冈下的黑子蛮和他的狗们,硬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势。
在湘西的台地上,人和狗们面前的这头红毛野猪,不但是一头能在既弥漫着腐朽的臭气又生发着蓬勃生机的大自然中生活得十分得体,且在与人与狗的征战中也游刃有余的野猪,还是能带着自己的家族,在这儿生活得非常潇洒的猪的伟大英明领袖。
在耀眼的阳光下,有风微微地拂了过来。红毛野猪又和往常一样,竖起它那尖而薄的耳朵,从这细微的风中,凭着久经沙场的经验,凭着与生俱来的本能,仔细地辨别着对手追寻而来的方向,以及他们现在距离自己的位置。
弄清楚了这一切之后,红毛野猪的半截尾巴开始悠闲地甩着了。这头猪的领袖对于目前面临的状况,通过分析之后,还是比较放心的。
从它刚作为一头幼小的野猪起,就在这湘西台地上与天子岩上的人和狗们,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拉锯式的战斗。不是吗?它们作为一头头活生生的猪,是应该去享受那甜美的佳肴--包谷不可的。因为那应该是猪们多少年来,祖祖辈辈们的生活来源啊!虽然已经很多很多年,但猪们没有享受过了。现在看到了,那也要过一下美丽幸福的生活嘛。可是那倒霉的人,却要做大自然的反动派!不给猪美妙自在的享受生活!
岂有此理!
十分混蛋、十分小气的人与狗,却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那些美味。他们认为那些美味是属于他们的。虽然知道那些美味是属于他们的,可也是靠着上天的恩赐才得到的啊!可不是就只有人与狗能独自享受啊!
于是这人与那猪,那狗与这猪的生死演义,就在这湘西台地上,一年年地上演着。
不过这世界的有趣,不就是在这个地方吗?
作为一位有儿有女、儿孙满堂的野猪世界的首领,红毛野猪现在更加成熟了、长大了。它有气力了。它已经久经考验,而且能征惯战,从来是所向披靡的。它是湘西天子岩台地上猪们的伟大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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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第三章 梅嫦(6)    
现在红毛野猪又和以前一样,胸有成竹地把自己的这些儿女们,都藏到安全地带里去了。它很有信心,单独来对付这些它不屑一顾的人与狗。它相信自己完全能够战胜他们,又会迅速地摆脱他们。
野猪的伟大领袖,冷静地观察着不远处的人和狗,一步步转过自己面前的这个山峁。它把四肢从长着苔藓的斑斓的岩头上移了下来,又前腿打着弯,前脚再放直,背朝前弓起,一个大大的猪头狠命地摇了几摇,扑腾扑腾地跳了一回。
直把浑身骨骼都拽得咯咯咯地响,如一个有品味的拳王在开打之前,先活动好了自己的筋骨,它一双炯炯有神的猪眼,注视着眼前的敌人,充满信心地要打好这一战。
在天穹中,一个朦胧如同水蒸气的火球,在猛然之间,划开潮湿的雾障,霍霍然地悬在万丈深渊上,继而迸发出了咄咄逼人的光彩。
这是一轮多么美丽的太阳哟!
出手的时机到了。
哗啦一声,对这头猪大爷来说,相对小巧却十分结实如似狼般的黑老虎,凭借着一丛小灌木的掩护,脑壳歪斜斜只一摆,身子便犹如一支离弦利箭,朝前面定下来的目标直射了出去。它那狼一般的利齿,出口便咬住猪的耳朵。
伟大的猪领袖根本就没有料到,这小小的狗东西,竟然真的是狗胆包天,敢如此凶狠与放肆。它迅速调整了作战方案,沉着应战。只见它呼地这么一声,脑壳一摆,大屁股一蹦,一双前腿打了个弯,蹄子紧紧扣住地面,嘴巴朝刺树丛子,用着那猪极其特殊的战术,四蹄弯曲,匍匐在地,飞快就这么一嘴撞了过去。
只听得那些什么树哇、草哇,稀里哗啦地一阵子胡乱响,本来气势汹汹的狗,就被这不声不响的猪拖进了刺蓬蓬里,被那些硬邦邦的枝枝杈杈们亲热地撕扯得不亦乐乎。
在刺蓬蓬中,皮子厚的猪却是如鱼得水。狗东西却陷在枝枝杈杈、藤藤蔓蔓之中,像是不识水性的兔子掉进了大海,一下子就不辨东西南北了。它只有拼命地睁大了狗眼睛,才想要掉转脑壳来,那猪早就眯细了自己的眼睛,轻巧地回过长嘴,亮出如贝壳般洁白、玉石样坚硬的牙齿,朝狗耳朵上狠狠噬了过去。
白老虎的头早就伸进刺蓬蓬,见黑老虎情势危急万分,无可奈何地就要朝里拱去。可它还没触到皮子蹦得极紧的猪,那些树枝就刮得它疼痛得不能忍受地退了出来。花老虎在旁边见了,眸子顿时横溢惶恐,四肢瑟瑟地抖着立在外面。
老母猪见了这众狗状,感觉出来了自己的威风,立时就改变自己掩护儿孙的计划,遂反守为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转目标,竟朝那狗的主人径直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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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三章 梅嫦(7)    
红毛野猪当然也想利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彻底消灭眼前的对手,以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面对这突然而至的险恶,一阵子燥热从这汉子脚后跟里笔直地奔涌上来。黑子蛮根本没有料到,这家伙有这样的猪胆,竟然忘记了对手是一个人,可以举铳扳机。他急中生智,一个纵身,就爬上一株丈把高的板栗树的树桠。
胸有成竹的红毛野猪,见自己扑了空,它一声长嚎,勾下去脑壳,若有所思地停顿少顷,又愚公移山般地拼起性命来,用那长长的猪嘴去啮这可怜的树。
它三下五除二,只是袋把烟工夫,就把这两个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大树,弄得差不多只有倒地的份了!
狗们齐齐地见到自己的主人处于危急之中,它们纷纷后腿微曲,前腿伸直,尾巴夹紧,臀部贴着地,自然而然地分成三面,团团围定这稳操胜券的猪。又做了个统一行动的暗号,遂有声有色地亮开狗们的喉咙,抑扬顿挫地一声接一声地高唱起来。
汪汪汪!
这大山之中,能够让人,也能让好多生命都胆战心惊的声音,让正准备生死搏斗的红毛野猪听了,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它长长的猪脑壳,虽然昂起,却在这大声喧哗中,稍稍有点表现出来不知其所以然。
就在这树暂时停止了闪动的刹那间,本来又气又急、不甘示弱的黑子蛮,乘着这机会,身子贴紧了树身,双腿夹住了一根枝干,身子一个金钩倒挂,腾出了双手平端着铳,屏息静气,只听见訇然一响,嘹亮之声顿时撕破长空,一团白中间夹杂着青色的蘑菇烟云,轰轰烈烈腾跃着,在板栗树四周猛然爆开来。
红毛野猪一怔,被这猛然到来的也算是自己熟悉的声响给吓得怔住了。它浑身一弹,四脚离地,猝然地就是一抖。
可它毕竟是一头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好多年的野猪,是一头经过了不少岁月、久经考验的老资格野猪。它没有一点事一样,只抖动了一下,就如磐石一般立定在那里。
看到自己出手之后的这个结果,黑子蛮大吃一惊。如果这只聪明的猪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扑了上来,那自己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
幸运的是,面前的对手,毕竟是只非常愚蠢透顶了的猪,就在它将要取得完全胜利的关键时刻,它却只是漫不经心看了看眼前这胆战心惊的汉子一眼,愚蠢地浪费了一个极好的反扑机会。
它转过十分得体的身子,摇摇那截很难看的短尾巴,便自以为是地慢慢踱开了去。
"连这猪东西我都打它不死了?竟然也没有伤着?"
看着对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万念俱灰的黑子蛮一时失魂落魄地在树枝上发呆。作为一个人,面对刚才的这一切,表现得多么懦弱、多么无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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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第三章 梅嫦(8)    
他感到自己突然间苍老了许多。黑子蛮毕竟是一个人,人的雄心、人的智慧,当然还在。要不然,就不是湘西汉子黑子蛮了。
"老子才有多大,就不如以前的那个梅嫦了吗?"
黑子蛮对自己说。
12
梅嫦的故事,出处是在凤凰土司城。
凤凰土司城是湘西方圆数百里之内相当热闹的山城。傍着清清沱江河,四面都是高高大大、云遮雾障的山。土司城以凤凰而得名,是这小小的寨子以前就叫做凤凰寨的缘故。
不知哪年,凤凰寨南边的南华山上,居然出现了几只斑斓大虎,那是专门到寨子周围来吃人的老虎。老虎吃了好多人、好多猪、好多羊之后、凤凰寨里的人就从上面不远的天门寨,请来有名的女猎手梅嫦。
咚咚奎吹得很好,人也长得好漂亮的梅嫦,样子虽然好看,奶子却小得像个男人。她身上背着钢叉,手上提弓箭。听完众人说,她就琢磨起老虎的踪影,顺着崎岖的南华山道,笔直地往上爬去。才到半山腰,就遇到一只大老虎。那老虎是藏在灌木丛中的,一闻到梅嫦人的气味,就站着不动,霎时毛皮一紧,亮出来两只绿莹莹的眼睛。
梅嫦,果然是个英雄。
只见她不慌不忙,左手搭弓,右手上箭,屏住息,静了气,嗖的一声,不偏不倚,那箭正中老虎左眼。畜生痛不可当,仰天大啸一声,前蹄往上一掀,颈根扯了个笔直,搅得灌木丛里,哗啦声响过之后,当然向这女子扑过来了。
梅嫦镇定自若不算,还下定箭步桩子,举钢叉在手。还没让这恶神扑到近前,就对准那长着白毛的软颈刺过去。手起叉落之处,碧血四溅。老虎也没一丝犹豫,一个翻身过去,顺势滚进了草丛。可怜这在凤凰城下逞凶的山中英豪,就只是猝然的一声号叫,四条腿当天当地,胡乱蹬几下,就再也没了什么声息。
这巾帼英雄马不停蹄地一连杀死大大小小六只老虎。再往上去,女英雄碰到了第七只老虎,这可是只凶猛异常,怀揣灭族之恨、杀亲之仇的母虎。梅嫦见了它,嗖嗖嗖一连射了几箭。母老虎与前面的那些老虎,可就大不相同。
它虽然身已中箭,威风却一丝不减。女子见了,心里好生奇怪。在我手里,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虎!她又举起叉子,运足了平生气力,放手就是一钢叉过去。或者这只母虎太过凶狠,或者这女子,在一天中连杀六虎,气力显然不支,那母虎竟然身带着个钢叉,凶神恶煞地直朝她扑过来。
梅嫦见了,气运丹田,一个纵身,就跳到了老虎背上。她双手都还没抓稳,母虎却昂起脑壳,猛地就这么一甩。她身不由己地,往空中一飘,又狠狠跌落下来,正摔到离悬崖只有七八尺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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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文明”的野蛮

很多时候,被一种程式化的生活方式深度困扰时,我都想出去走走。很多时候,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不晴朗,连自己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含混不清的,我都想换个方式呼吸。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一贯灿烂的笑容开始暗淡,一贯不受羁绊的个性被无聊打磨,我都想以广阔的自然,唤醒自己的灵魂。所以这次利用公出机会,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自己所憧憬的地方——九寨沟。

从成都到九寨沟,有450公里的路程,乘车得十几个小时。这是一段充满挑战的旅程。沿着岷江逆水而上,飞转的车轮,带着我远离城市,走向古远。走马西行,如同翻阅一册岁月的画卷。

汽车盘山而上,沿途的那些苍白的河床和荒山让人难以想象它里面会藏着什么景致。一路过来,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岷江中上游糟糕的生态环境,连绵的山峦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一样,皱纹遍布,山坡上土壤极薄,塌方的痕迹随处可见。在汶川县,大熊猫的故乡,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绿色植被。滚龙舞狮般喧腾的岷江,挟带大量的泥石流滚滚东去。我疑惑,这样的穷山恶水会蕴藏一个童话世界?倒是阿坝州羌族村寨碉堡似的民居楼房、穿臧袍牵牦牛的臧民,还有五彩飘飘的经幡,勾勒出一幅另邦民族风情,给旅途增添了一点意趣。

山上的植被越来越少,人类对生态环境破坏的恶果随处可见。水土流失,土质疏松,满目疮痍,令人对这里的未来发展担忧重重。人类的无度开发带来的环境恶化,正日益危及自身。生产方式的落后,严重影响着当地的可持续发展。

先是有草无树,只有山顶上还能见到几棵,如三毛流浪儿的脑袋。不久,草也不全了,岩石裸露,沙土外泄,仿佛一位青春少女突然患上了牛皮癣。接下来,就是整座整座的山,像被扒光了衣裳,不但无树,草也几乎见不到了,尤其路两边的山,更是光秃得厉害。人烟渐渐稠密,不多时,一座小城镇呈现在眼前。但穿过此城后,山又逐渐恢复了元气,就像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总不会是气候造成的吧?”我在想。后来的事实证明,凡是离人群近的山,便秃,这一处处的荒芜破败,完全是人为的。

山如此,水也未能幸免。那发源于青山雪岭的岷江,想当初该是多么清澈碧透的啊!可是只从有了人,就什么都变了。(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河滩上,总有一堆堆的乱石,像是被遗弃的采矿点。果然,每隔不远,就有类似于采石、淘金那正架在河床上作业,搞得周围一片狼籍,以至后来,我每见这样的设备心里便打一激灵,然后是一阵徒劳的伤感……

西部乱砍滥伐林木的事件多次见诸于报刊、电视,曾让我大惑不解:作为祖祖辈辈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们,即便没有环保的意识,只要还有理智,怎能不考虑自己未来的生活处境?

“这里的荒山,水土流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砍伐的结果,并不只是短期行为所致。”导游回答的话并不让我意外。

冰冻三尺,实非自一日之寒。一种对生态的知识积累告诉我:无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林吃林,如果只是为了解决温饱,都不至于超过自然的承受力,对生物种群的破坏性也远不如媒体渲染得那么严重,只有当一切超出温饱需要,用于满足难填的欲壑时,这种索取才是自然无法承受的。

深入山区,目睹了这里人们的生活,我的内心深处发生了震撼。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们的生活仍处于较低的层次。在面对生计与生态的冲突时,在残酷的生存压力面前,我们不该苛求农民们用学者的眼光去思考问题、寻求答案,尽管过度捕猎、过度放牧、过度捕鱼、过度开采,类似的问题比比皆是。记得在98洪灾时,长江中下游的部分省份就有人指责是上游的农民乱砍滥伐惹的祸,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想过在要求向山讨吃的农民封山育林的同时,是否应为他们的生计做点什么?!习惯以文明人自居的人们,别忘了山里人也要穿衣吃饭!

与之相对应的是我曾看过的一则报道,当我国西北的沙尘飘散到韩国时,就有一些韩国人带着钱物来到西北治理风沙,而不是做毫无意义的高论。

沿途山势陡峭,却植被稀疏,显得十分荒凉。半山腰不时能看到一丘丘的农田。由于距离较远,我看不出里面种的是什么植物。陡峭的山势,在山上行走都得格外小心。农民的所为,无疑是向天要粮,而耕种本身就已是风险之举。我很难想象这里的农民能有多少收成,能达到多高的生活水平。他们面对荒山、背对青天,播下的是汗水,收获的只能是一分希望。

路边闪过一处处简陋的住房及无数忙忙碌碌的村民,这里仍大体保持着千百年沿续下来的生活方式。公路上,各式各样的车辆来来往往,十分繁忙。落后的生产方式,现代的文明成果在这儿交织,两种状态的共存,构成一种冲突。

九寨沟被誉为“人间仙境”、“童话世界”,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日益攀高,已成自然崇尚者顶礼膜拜之圣堂。凡被问及是否去过九寨时,未去“朝觐”过的人一般是羞于回答“否”的。细细想来,九寨沟被人推到如此仰首的高度,恐怕是与近年来我们周边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分不开的。遥想当年,岷江两岸青山苍翠、林木森森、天高云淡、绿水悠长。看那四方景色,何处又不是九寨沟呢?!一想到这些,昨日像那东流水的感叹便悄然涌上心头。

是谁人说过,当人类将原始天然林中的第一株大树砍倒在地,文明便宣告开始了;但当最后一株大树被砍倒在地时,文明也就宣告结束了。人类发达于自身,也终将毁于自身。

2008年3月2日修改

五 : 文明与野蛮

  文明,是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概,及“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般的高雅超脱;亦为青莲居士高唱“安能催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魂魄,与遭唐玄宗冷嘲热讽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开怀……

  野蛮,是汪精卫建立为日军服务的傀儡政权后留下的千载骂名,是秦王暴政后失去万民之信任的报复,也是台独分子觊觎两个中国的不择手段……

  文明乃迁客骚人,贤能志士的特写,但过于文明让江南一带成了收纳泛滥的不遇伯乐之才子的愤泻之地;野蛮是叛卖祖国、暴政君王、不善收敛之人的精华版,过于野蛮让山河大地再次被改写面貌。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屈原一生高唱“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面对世之滋垢,直视沉疴官场,他愤怒不已,一句“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凝聚了多少高洁之纯净,虽九死其犹未悔地坚持心中的信念,最终他以死对之,只留下“深思高举洁白清忠,汨罗江上万古悲风”的绝唱。如此逝去,让文学界上痛失才郎,让政史界上痛失高见之贤。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面对汉高祖刘邦有心的提问,韩信却埋头看棋,高傲地回复了刘邦,不懂得收敛的韩信在君主面前仍口出狂言,殊不知,这惊人绝妙的答案让刘邦惧怕其奇才,汉高祖油然而生的杀气从此萦绕着韩信。

  文明与野蛮就像我们的左右手,二者不可分离,相辅相成的双手让我们掌握了平衡,使我们能以平稳健步度过荆棘丛林,闯过危险难关。

  只依文明,尘封的古国不能立足于世界;未经酷暑熔炼的果树不能结出丰硕果实;如水的月亮只能撒辉庭院;人类只能在梦里追寻猎取野兽来感受望梅止渴的无奈之情。

  唯靠野蛮,帝国主义仍大开杀戒,横行霸道,刀光剑影、舞枪弄剑成了唯一生存的姿态,轰隆炮药的声音成了唯一的旋律;未经洗礼的心灵亮起了无数盏警戒红灯;饱含辛酸的双眸只能在“泪眼问花花不语”中悄悄合目;一把暴雨中的雨伞只能在自私的无德中撑起唯己的生命。

  世界需要像世外桃源般的和睦,也需要在团结之际学会竞争,这里充满了文明与野蛮交织成的力量,足以让蛹瞬间化身为蝴蝶,让残酷的生物链阐述生态平衡的含义,让一泓清泉拯救起数万生命,让古钟继续沉睡、永远不再醒来……

 

本文标题:野蛮同居全文阅读-门口的野蛮人全文阅读 作者:布莱恩·伯勒,约翰·希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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