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盛夏的方程式 书评
方程在夏天,解在冬天
评《真夏方程式》及伽利略系列
涉及多本书大量剧透泄底,包括伽利略系列三部长篇《嫌疑犯X的献身》、《圣女的救赎》和《真夏方程式》,系列短篇的《扰乱》和《伪装》,以及东野圭吾另外的作品《白夜行》、《流星之绊》、《彷徨之刃》和《信》。(www.61k.com]轻微腐,有雷慎入。
部分观点来自前篇评论《[理性与智商]的活埋》[评《嫌疑犯X的献身》]和《别和流浪猫谈爱情》[评《圣女的救赎》],由于连贯性较为明显,建议先阅读前两篇再看。真不是广告。
小段落标题来自LAMA乐队的《Fantasy》[2011年秋番《Un-Go》片尾曲],翻译感谢馆主彩津寺玲奈。
在叶壹堂买到这本书的时候刚好是香港的夏天,疲倦闷热的日子,没有空调就过不下去的下午,我站在宿舍中堂的窗口边,看到楼下波光粼粼的维多利亚港,光芒闪坏了我的眼睛。在夏天的海边读这本书,有时候会有种特别的感慨:都是大海,都是炎热的夏日,剧情和实际环境有着微妙的重叠,但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红磡并不是玻璃浦,怎么也不是,玻璃浦也不会成为红磡,永远都不会。
经过上半年的版权风波,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赶不上这一卷了,还为与汤川老师的擦肩而过捶胸顿足;好容易抓到机会入手了,自然是要一口气吞掉。因此我把要完成的商稿放在一边,花了整整七个小时读完第一遍,然后发现心里的热血一点点变得幽凉起来。虽然我对这本书早有预料,再加上已经读过了《虚像的小丑》里的短篇,对“人性时代”汤川学的形象有所了解,早就让那个新的人物一点点覆盖掉之前那个冷淡聪明无所不知的物理学家伽利略老师,但我并没有期待到竟然是变化的模式超出我的想象——不是抽枝发芽的生长,而是蛇蜕皮一样伤痕累累的成长。如果没有之前几本书的积淀,直接从《侦探伽利略》的时代跳到《真夏方程式》的时代,我估计会大喊无法接受;而正因为有了中间那些书填补了空白的空间,我才真正觉出来,原来一个小说人物在性格和观念上的改变,并不是写写就完事了,字里行间透着的,不是轻松。
就伽利略系列的整体水平来说,我个人觉得《真夏方程式》一书介于《嫌疑犯X的献身》和《圣女的救赎》之间;而把它放在东野的全部长篇作品里,它排名低于《白夜行》和《恶意》不说,同样是写家庭的题材,也没能成功超越《红手指》和《彷徨之刃》。不过,比起我孜孜不倦一心要黑的《新参者》和其他诸如《布鲁特斯的心脏》啦《使命与心的极限》啦这种坑爹作,这本书真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当然,我给这样一个评价,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书里那个我深爱着的形象,如果没有他,没有他身上背负的价值观和过往,这本书给我的印象可能就和《流星之绊》差不多,翻一遍,就过去了。
《真夏方程式》一出来,估计又有人要争论东野到底是本格派还是社会派了。东野三系列里,名侦探系列是典型的元小说系列作品,所谓超出小说、凌驾于小说之上的小说,同样属于新本格派别的绫辻行人也写过类似元小说的叙诡名作《咚咚吊桥坠落》,所以名侦探系列应该也算是本格类吧。加贺系列和伽利略系列基本上在本格和社会派之间摇摆不定,但按我个人的判定标准,加贺系列是从本格往社会派前进的,而伽利略系列更贴近于本格派。社会派的一般主角、负责揭露社会黑暗的人以警察和小职员为主,而加贺系列里的主人公加贺恭一郎有个典型的身份转变:从大学生到教师再到警察,经历过职业的变革,四处都能关照到社会发展的方面,他经历的案情结构相对朴素,但是牵扯人物关系复杂,对感情处理有着更高的要求。汤川和草薙则不然:草薙虽然既是核心人物又是警察,但他的任务多为手法精巧绮丽的刑事案件,本格三要素比人心情感更为突出,社会的黑暗鲜少在他的涉及范围内;汤川则是彻彻底底的外行侦探,以逻辑推理和实验复原见长,在系列开始时更是不讲社会二字,他们之间的互动更多遵循着福尔摩斯和华生的传统模式。虽然在《真夏方程式》里暴露出来了很多社会问题——环境保护和资源开发的矛盾,亲子关系的矛盾,实用主义和科学的矛盾——但究其本质,汤川和草薙的解谜并不是为了把这些矛盾撕开给大家看。只能说这是一本很像社会派推理的本格推理了。
这个故事有着夏天似的明媚热烈,七彩水晶般的光彩照人,可它给我留下来的,却是冬天一样的阴郁惆怅,带着不甘和痛苦久久不散。我把自己关在空调房间里以最快的能看清的速度吞下去,但中间依然停下来了很多次,就是因为被汤川的话戳得无处可逃,只能用纸巾擦擦眼角。我之前一直坚称伽利略系列是确定我人生之路的一套书,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它们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不断前行又像地图一样给我指着方向;这本书依然如此,但现在看起来,它更像一道应用题,方程列在夏天,解却在冬天。
歪曲的景色想与你一同描绘
故事从柄崎恭平开始,以柄崎恭平为核心,那么我也打算从这个人物切入。基本上看过伽利略系列的人在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都会束手无策:汤川学曾经是那么害怕孩子的一个人,竟然会在恭平面对困难时出手相助,之后的剧情里和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打得火热,就算恭平一开始不甚愿意,他也近乎是单方面一腔真情地不断劝服恭平。这样的近乎形象出格的热烈态度,在东野圭吾笔下的主人公里是很少见的:东野的主角里,男性主要分两种——敏锐且冷淡[汤川学、加贺恭一郎],或是多难而痴情[石神哲哉、桐原亮司、水原雅也];至于女性,基本上就是“漂亮女人不是坏[唐泽雪穗/新海美冬、三田绫音、葛城树里]就是傻[花冈靖子]”的逻辑。这一回的汤川,本身有着傲娇凉薄的脾气,却竟然被恭平逼得跳出了冷淡的圈子,化成聪明又温情的形象。这位十一岁的小朋友柄崎恭平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汤川学的自我意识消解到几乎像是换了个人呢?
恭平出生的背景算是小市民家庭,父母都是服装商人,自己的生意大过孩子的生活。他从小和父母的关系冷淡,拒绝沟通,排斥父母[特别是母亲]给他的强制安排。故事发生时,他只有十一岁,还远远不到青春期叛逆的时间,并且,从他和姑父姑妈一家的交往沟通来看,他对亲缘关系这种事情不太在意——比如说,成实比他大将近二十岁,按一般礼节他应该对成实称“姐姐”,但他坚持只称呼她的名字,但他对姑父姑妈都很是客气——那么,只能把这个孩子面对父母时的心态解释为对父母的生疏。汤川提起恭平时,说的是“那个孤僻少年”,考虑到草薙说汤川看人很准,既然连这样一个性格古怪情感淡漠的人都会认为恭平孤僻,那么恭平的性格应该是很明显和同龄少年相去甚远的。
恭平表现出的心理年龄偶尔会大于他的实际年龄。一开场汤川玩填字游戏的时候,恭平准确说出了《识骨寻踪》的主角名字,我当时差点没把书抛出去:那在美国是个TV-14的电视剧[十四岁以下儿童不宜观看,不过也有美国小孩八九岁就在家长陪同下看了],恭平能看这么成年化的电视剧,并且还记得里面的情节,说明他的理解能力远超出他实际年龄应该有的水平。之后在绿岩庄里接受调查时,玻璃浦的警察也说“碰到一个说话清楚的小孩真幸运”,因为孤独而表现出来的成熟特质使他独立于其他孩子。我不知道大家在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么一种人:你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冷冰冰的,似乎脸上都写着“别来打扰我”的字样。我想象中的恭平就是这类形象,也难怪汤川并没把他当成普通的孩子,面对他时也没有起什么荨麻疹——他已经超越了孩子的单纯范畴,叫他“小大人”应该也不为过。
虽然恭平不喜欢他的父母,但是又不可避免地在价值观上受到他们的影响。在对学术的态度上,他是实用主义而轻视知识的,这点和他的父母有着很大的关系。他拖着暑假作业不做,宁愿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打游戏,等到了快开学的时候就算挨骂也能和母亲一起写完。他认为理论科学没有用处,对于自己来说还是能挣大钱比较合适。他讨厌自己思考,会觉得汤川说话用词比较艰深,说着“不知道的事也没办法”。这种带着孩子气的回避知识和思考的想法,是一个商人小市民家庭里的孩子的典型特征——大家想想看中学的时候有多少人一直在抱怨说学数学没有用处?想想看高中毕业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有多少人是冲着以后能挣大钱去写的某些专业?多半都是如此。倒不是说这是什么需要批判的情况,用简单的方式想事情,能挣大钱过好生活,这是人之常情,恭平也是如此。只是这样的想法难免要和汤川那近乎理想主义的理性起冲突,而恭平最后也被汤川收服,背负着思考的任务一直生活下去,逐渐脱离自己固有的环境,往汤川的方向生长起来。
最后,还有个很有趣的想法:汤川为什么会注意到恭平?我在反复读了第一章和最后一部分之后,感觉出来一点:这个角色兼具着大人的冷淡和孩子的无知——这是他最大的异于普通角色的特点。他和父母的无意识对抗,他的不善争辩和冷静,都带着一种成年人的淡漠——而且可能就是汤川很熟悉的那种淡漠。我们同样能在汤川身上找到类似的冷漠和孤僻,从成实的眼中,从以往的阅读经验里:汤川是个典型的独居者,不提亲人,没有妻子,为人冷静不喜争论,孤独甚至是乖僻。恭平的性格和汤川有着或多或少的类似,副教授不注意到他反而没道理。
另一方面,恭平是理科苦手,他的错误是因为无知而起,在犯下错误的时候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对科学头疼的设定,是不是也有点似曾相识呢?毕竟就在这个系列里,还有一个老实忠厚的理科苦手,一度被汤川耍得团团转;被汤川硬拉去补物理课的,也不只有恭平一个人[其实我倒更愿意说这回的物理课实在是太简单,那个人根本不需要补,所以汤川只好拿犯错的恭平开刀]。恭平在一开始在自然科学知识上的无知和那个人有点相似,而到后期逐渐被激发起的好奇心也和那个人一直拥有的追寻真相的特质相似,说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有点想法了?
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想给柄崎恭平这个角色做个提炼的速写,这个孩子异于石神哲哉也异于三田绫音,他就像是在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地点闯入系列的一个人物,从而扯出了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我之前曾经说,汤川对恭平的态度是“你让我想到小时候的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世界”——这样也好,在这个已经被歪曲的世界里,他们至少还可以一起描绘未来。
“即使美丽只是谎言也无所谓”这样想到
说完恭平,接下来我想提及的人物——或者说人物群,是故事的另一个核心主人公群体川畑一家,包括了恭平的姑父重治、姑妈节子和表姐成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在整首歌里挑选了“即使美丽只是谎言”这一句作为副标题,虽然觉得有些讽刺,其实又避免不了怜悯。这一家看似和美温馨,但内里充满了谎言;他们一家的所谓幸福,本身就建立在一个摇摇欲坠的谎言之上,这个谎言不断倒塌,又不断被他们重建,在重建的时候再不断牵扯周围的人进来,不仅让身在其中的三个人毫无清白可言,同时还直接扭曲了周围的相关者——三宅伸子、仙波英俊、塚原正次、泽村元也,以及最后最为无辜却伤害最深的恭平。
东野圭吾擅长写性生活不和谐的内容——遇人不淑,乱搞关系,意外怀孕怎么办。伽利略系列前两本分别用到我之前说的前两个桥段,而第三个桥段却真的出乎意料地出现在这本书里。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川畑重治是个喜当爹故事的男主角,他和节子之间的关系看似和美,但之下有着暗流涌动,而暗流的来源,就在他们的——姑且这么说吧,他们的女儿,川畑成实身上。重治隐隐约约能猜到成实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节子的过去并不清白,怀孕和生育的时间也极为蹊跷,更何况周围的人都说成实长得不像他。不过重治毕竟是一个有着体面工作的人,他只能偶尔借酒发疯,却无法真的拉下面子和节子坦白。可能是为了孩子,也可能是要顾及家庭的形象,两个人就这么三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各自的心思不公开。
很难说重治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幸福可言,帮别的男人养孩子,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虽然说孩子养久了一定是有感情的,可忍在心中的始终会有一股窝囊气。但重治似乎是被这股窝囊气绑架了,甚至磨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如果有人要他放弃妻儿,他反而会发怒。他与塚原之间,本来没有任何交集——十五年前案发的时候他在名古屋单身赴任,节子和成实决定瞒着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塚原是追查三宅伸子一案的警察?当决定带着节子和成实离开东京回到玻璃浦的时候,他不可能一无所知,否则当塚原来到玻璃浦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出现杀意。最后杀害塚原的时候,从策划到实行,除去最后抛尸的环节,基本都是重治一手掌握,是他有着明确的目的——不是节子,更不是成实。我们姑且可以把这个事件看成一个男人为了自尊的战斗,只是他太过草木皆兵,找错了敌人。
仔细想想,重治的行为非常有趣:他的自利行为总有“亲情”的光明正大,他不断牺牲别人,保护的却不是家庭成员,而是自己的尊严。他辛辛苦苦的设局是为了向周围人证明自己有漂亮老婆乖巧女儿家庭完整,他尽力做的,不是教育妻子女儿直面残酷的真相好好赎罪,而是执意把两人圈在自己周围,撒谎说一切都平安无事。最终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切最后全泡了汤,一个受益人都没有,连他自己的尊严都无法保护,最后带着对女儿身世的怀疑被关进监狱里。而正因为他的努力全部白费,他把无知的恭平当成帮凶拖下水的行为就显得更为面目可憎,给人一种他为了满足自己风光而不计一切代价的感觉。自己的幸福就是幸福,别人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吗?在他的引导下,恭平最后要带着自己过失杀人的阴影生活下去,而成实也要带着害了亲生父亲又害了法律承认的父亲的阴影一直挣扎。重治那披着亲情外衣的自私可见一斑。
至于节子,她属于漂亮女人里“傻”的那一部分。本来我在犹豫,东野对这个女角并没有倾注太多的同情心,她到底是坏还是傻?后来一想,她的段位远远不足雪穗和美冬,连绫音的三分之一都不够,而在滥用感情和出面自首的事情上反倒和花冈靖子有点像。她不存在什么坏心,三宅伸子不是她杀的,塚原正次也不是她杀的,她没想过去谋害什么人来封口。但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傻乎乎不懂得控制,放任一切发生,从一开始她私通仙波生下女儿,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如果没有她那次任性——或者是用大家更为喜闻乐见的话说,如果她和仙波记得带套——就不会有身为仙波亲女儿的成实,成实当然也没有理由刺死三宅伸子,而仙波也不会劝服她自己去为女儿顶罪,甚至到了十五年之后,自己的丈夫也不会因为这些陈年旧账杀掉塚原。她过得太直率不计后果,喜欢一个男人就必须要和他上床,保护自己的女儿就必须要让她淡漠对人命的记忆,为了自己的满足,她也在穷尽一切手段,无怪乎成实感觉自己不该被生下来——有这样的母亲,也是一种负担吧。
成实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朝夕相处的那个父亲,和她没有一点亲缘,而且始终在怀疑她的身世;她继承了血脉的那个父亲,在见她一面之后就去替她顶罪;她有个母亲,这个母亲在该负责的时候不负责,不该负责的时候又瞎负责。她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的错误,要背负终生才能解脱,她不能说,连自首都不能,只能烂在心里自己承受。而她所坚守的那片海,总有一天,注定不需要她的保护,而是在工业技术和商业利益的护航下离她而去。成实到头来注定什么都没有,而她本身也是个不该出生的人。
川畑一家的幸福就像海市蜃楼,一家人流着两家人的血,忍不住互相怀疑,又忍不住互相遮掩,就在这种怀疑和遮掩之间,三个人都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父女二人分别杀人,母亲协助窝藏和弃尸。他们把一个接一个人推上绝路,只是为了所谓自己的幸福;在自己的幸福面前,别人的人生是那么的无关紧要。也许他们能找到另外一个解,把损失尽量降低,但他们没有找,只是靠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愚昧勇气一直走下去。在他们眼中,即使美丽只是谎言也无所谓,毕竟谎言是如此美丽诱人,而现实实在是不堪入目。
为了相互看清对方摸索前行
读这本书的时候恰逢启东造纸排水的事情,再加上我之前高中时学地理,读过一些厦门PX项目的分析,又有同学是绵阳的,对什邡的钼铜矿也有所耳闻;这些事情综合起来,等到我看到玻璃浦的开发计划时,很难说没有与现实切合的感触。作为一个对专业科学技术所知不多但学过批判分析与数理逻辑的人,一个曾经在某个以学生为主的世界性环保组织里呆过一阵的人,我对环保组织应该说还是有着一定的好感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书里的泽村和成实两个人——特别是泽村——让我实在是无法对他们提起好感,相反我更喜欢那位差点被泽村打了的社会学教师,当然,还有另一阵营的汤川学。
在具体讨论泽村和成实的行为之前,我们先要弄清楚几点:环保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环保?环境保护这个现代社会的浪漫乌托邦,从我刚刚接触它的九十年代末[好吧,我也就出生于九十年代初]到现在,曾经只是个泛泛的口号,一直到一种完整的生活理念甚至是政治理念,其间它承载了大家太多的梦想,当然也被一些人拿来当枪使。英文维基上的条目,我草草翻译一下,说的是“环境保护是在个人、组织或政府层面的对环境的保护行为,它的目的是有利于自然环境和/或人类”。就算我们再如何大谈环境的重要,我们也不能忽略,环保的一大作用是帮助人类更好地生活下去。离开人谈论环保,怎么谈怎么都是不全面不科学的。
玻璃浦是个荒凉没落的海边小镇,本来想以旅游业作为自己的卖点,但由于特色不足无法迎合游客的需要,最终变得人迹罕至、设施老化,一进九月店铺们就要纷纷歇业,成实家的旅馆更是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不得不直接倒闭。再这样下去,玻璃浦的居民连吃饭都要成问题,所以在一些当地人的眼里,海底矿产的开发犹如救星;毕竟工业是一大就业来源,有就业就能带动经济,这点是中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但开发海底的资源,必然要牺牲玻璃浦美丽如水晶的海底景色,可能会影响到附近的海洋生物,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小说一开始叙述的,就是这样一个境地之下的环境评估会议——我也不得不着重一句,这个项目刚刚进入环境评估阶段,是否能通过评估还不能确定,离正式开工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而成实和泽村,就是作为环保分子进入会场聆听环评报告的。
我这么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有着类似的感觉:成实和泽村的行为,实际是把现代科学的发展当成自己的敌人,排斥一切工业元素,力图使玻璃浦停留在前现代社会的状态里。他们希望的“环保”,是不顾人的死活,只让玻璃浦的海底保持它最完美的原貌。而这种想法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他们不仅把迪斯美克的人当成靶子,还把一半在局外的汤川也当成了靶子,因为他们对科学和工业的了解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分辨这二者的不同。汤川对成实说,“你们要求的是完美的环保。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东西。”看到这一句时我忍不住拍起了桌子:成实不是希望玻璃浦的大海一点都不变吗?那她就不要住在海边好了[人类的居住活动最容易对环境造成影响,参见高中地理课本];符合成实心愿的最完美的环保,显然是让所有人类都死掉,把“自然”放回给“自然”。成实的这一问题更多出于她的眼界受限,她并没有对自己的目标和心意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她只是因为自己的罪责而固守着“我要保护大海”的想法,因此她的保护手段很简单:玻璃浦是我的,谁都不能碰它。这么看来,成实依然是可怜的:就连自己所谓的使命,她的认识也始终模模糊糊,缺乏必要的知识,没有正确的方法,她能令人感动,但又让人无语。
而泽村元也和成实不一样。泽村是有见识的人,受过高等教育,是自由撰稿人和社会活动家,所以我无法不对他抱有更深厚的恶意和怀疑——他就是我之前说的拿着环保当枪使的人。他所谓的环保行为虽然观念和方法有些偏颇,但成功地让他扬名立万,在这个方面尝到了甜头,继续做下去也是必然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可以不惜发布耸人听闻的消息,宣称企业是在试图欺骗群众,利用自己在新闻圈的身份进行舆论引导,这种行为我一开始觉得很眼熟,后来想想,和南方系的一些记者和一些所谓公共知识分子几乎如出一辙。泽村是大家喜欢嘲弄的文科公知型记者,他缺乏理科常识,宣传的目的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在真正的环保活动里,这种人反而是应当避忌的:参与活动的人需要的是事实和道理,而不是煽动性的话。搭建在煽情言论上的同盟,就像一阵风,过去了就过去了。
那么,环保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泽村和成实的行为,是在否定当下科学的作用;而现代社会的环保,更多的还是要交给科学。研发新的技术,减少已有的污染,降低新污染发生的可能性,最终达到开发和保护的平衡,这种说法听起来,怎么都比畏惧破坏裹足不前要好。环保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而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滑梯。在这个方面,我们只能为了达到二者的平衡而摸索着前行。
渴求着真实,却又觉得“就算是谎言也好”
和东野以往的单核心小说不同的是,《真夏方程式》总共包括了两层互相联系的核心诡计,这两层核心之间整整跨越了十五年,以至于差点就可以被看成是两个完全分离的故事——而事实上,玻璃浦一带的地方警察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真正知道这是一件事的人,除了被害一方和加害一方之外,也只有定番主角三人[汤川、草薙、内海]和多多良管理官了。这种拉长时间的安排东野不是没用过:《流星之绊》的三兄妹辛辛苦苦十几年,就是为了一把坑爹的透明雨伞;《白夜行》从亮司弑父到雪穗告别,期间也有十几年的罪恶。《真夏方程式》也是如此,当事人试图用时间淡漠一切,却发现时间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有用,真相该出现还是要出现,无法抵挡。
从之前Mumu的书评《那就守护》里,虽然没有泄底,但我还是知道了这个故事最后以不了了之告终。对于我印象里那位永远狂奔在追寻真相的大路上的副教授来说,这点是无法想象的——之前的每一个故事里,之后的每一个故事里,他什么时候妥协过?但是等我拿到书看完结尾的时候,我却觉得,最好也就是不了了之,因为有恭平,因为恭平在十五年后的核心案件里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成人的无知是罪过,但少年的无知并不是,恭平的名字意味着原谅和宽恕,所以一切慢慢平淡下去,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他总有一天会理解,而他最重视的人,已经在他确定要赎罪之前原谅了他。
而与之相对的是十五年前的成实。成实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她完全明白仙波是牺牲了自己去包庇她,她也质疑过自己的人生,但是后来在玻璃浦的生活里逐渐淡忘了。十五年后的事情则是又一场强烈的刺激,重新提醒她一件事:你是个罪人,你杀了人,你害了全家,你连自己的亲表弟都不放过。副教授最后劝服她好好活下去,我并不觉得这是宽恕,正相反,是更残酷的折磨。只要她活一天喘息一天,只要她看见恭平,她就再也无法忘记自己最初始的罪责,她就无法忘记,是自己害恭平成了这个样子。难怪成实最后面对汤川时无话可说,汤川给她的任务比监狱里的劳动改造还要沉重;她永远无法认罪,也就永远无法获得被宽恕的机会。
至于多多良最后的放手,应该是最大的情非得已。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日本刑事案件的追诉期是十五年[这一点应该是在东野的《流星之绊》或者是其他书里面提到过],更何况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成实十五岁时在东京犯下的罪行,到了玻璃浦的三十岁时,应该已经无法追究,再加上周围人全部串供死咬一口,想追究也没有结局。而即使当时就把成实捉拿归案,没有成年的少女估计也就在少年监狱里呆一阵就出来了,考虑到激情杀人[这回成实真的是激情杀人,否则没法解释]的因素估计还能再判轻点。东野在创作上的不连续性又一次暴露出来:在《彷徨之刃》里不断承受质问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实际没有任何用处,到了《嫌疑犯X的献身》和《真夏方程式》里,遵循的还是《信》中犯罪害全家的价值观。这种情况下,谎言几乎是必然要出现的事物。而多多良缺乏的,是把谎言全部击穿的要素。真实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但隔着的那层透明障壁根深蒂固无法拆除,所以只能停手。
多多良最后放手了,草薙和内海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汤川也离开了玻璃浦的童话世界。“就算是谎言也好”,这一次的故事是伽利略系列里的第一次妥协,也是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次。并不是说主角群体的能力退化了,而是这一回的谎言实在是和真实一样无懈可击,而知道真实的人,都已经一个个死去了。当然,如果这回案子发生的地点不是都外的玻璃浦,而是搜查一课的大本营东京的话,故事究竟能深挖到什么情况,那也说不定。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没有大海,没有破落的小镇,也没有恭平,那也就不会是书写在盛夏的方程了。
只为在这里彼此靠近
之前和olango妹子一起在微博上讨论的时候提起来,这本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像《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特别是在人物的调配安置上;汤川和草薙难得地没在一起行动,这在之前从未有过,在之后《虚像的小丑》里也没有。《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设计里,华生一个人跑到巴斯克维尔的前线去勘察线索,而看似当了一回安乐椅侦探的福尔摩斯却偷偷躲在了沼地里寻求真相。而《真夏方程式》中,在前方的汤川更像个安乐椅侦探[当然,他跑了不少地方,特别是东玻璃,要不也不会抱怨没法打车],而草薙[及其附属角色内海薰]则在东京的大后方深挖着十五年前被埋藏起来的旧事。《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里的两人虽然没在一起行动,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作为天衣无缝的侦探组合的身份;同理,《真夏方程式》里的汤川和草薙[以及附属于草薙的内海],也依然是有力、有效的组合,剧情和地域的拆分并不影响他们的合作,以及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虽然说大家都在抱怨这回东野老师基本是以颠覆CP的方式给汤川安排了恭平,但我这种心思活络的人却总能在字里行间自得其乐一把。且不说警视厅内部已经公认了汤川老师的涉外家属身份,间宫股长多多良管理官三番请出草薙就是由于对面有汤川,小薰在草薙洋洋自得的时候一脸无辜地说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连汤川自己都已经显示得淋漓尽致:从头到尾背下草薙的手机号码[我哭泣着说我只能记住我爹妈的手机号,朋友的全都记不住],半夜不睡等着草薙的来电,最后,就像2008年草薙对他提出请求一样,认真地提出一个拜托的请求。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可以做到的那些,汤川在默默地包容着警视厅带来的一切麻烦,尽管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和恭平的原因,但另一部分也是为了朋友——怎么看,都绕不过这点微妙的障碍。
当然,这回写给警视厅的戏份较少,而内海和草薙又是如此形影不离,连我一瞬间都误以为小薰很快就要嫁给自己的顶头上司了,不过仔细发掘一下,“内海薰是草薙俊平的影分身/附属角色”这种感觉久久不散,超出了自小薰登场之后的任何一篇故事[当然,在《虚像的小丑》里面,小薰还有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情况呢]。也许就是因为东京的篇幅太短,导致草薙和内海必须共享同一部分故事,东野必须用一个人的笔墨写出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曾经在《圣女的救赎》里大放异彩的薰变得像个沉默的线索搜查机,而草薙甚至比短篇里更显得木讷迟缓,反而倒是给了汤川充足的留白和发挥空间。这样难免会出现性格变形的可能,我想这点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
但这回的故事,我们很显然能看出来,主角二人[或者三人,如果我们真要把这里的小薰拆成一个独立角色的话]的合作关系在长篇范畴内产生了质的飞跃。如果说《嫌疑犯X的献身》里草薙被汤川带得团团转,《圣女的救赎》里草薙和汤川是近乎对立的态度而内海薰在其中起着粘合剂的作用,那么《真夏方程式》就是两人真正联袂出手解决问题的一次,二者同心同力不可或缺,少了谁都无法达到最终的结果。他们之间的默契被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只有草薙能够理解汤川说的“可能很麻烦”“会使得某个人的人生严重扭曲”,也只有汤川能恰到好处地提供给草薙必要的信息,在玻璃浦帮本部搜一进行遮掩。这个故事的破谜阶段,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这种默契之上,可以说,没有默契的话,这个故事只能写一半,而真相可能将永远被掩藏。
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个很微妙的旁支点,我觉得也可以成为汤川和草薙之间友谊[或者超乎友谊的感情]的辅证。就在汤川拜托恭平去偷钥匙之前,他和恭平有一场对话,其中汤川有一段对迪斯美克员工的抱怨,他一股脑地全说给恭平之后“突然回过神来……‘啊,抱歉。突然发这种牢骚给你听,你也很困扰吧。’”汤川是把恭平当成朋友来看的,才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暴露出自己的个人感情,那么如果没有恭平,这样的抱怨会走向哪里呢?或者说,恭平在这里应该是汤川周围一个定番人物的替代,那么那个人物会是谁呢?因为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所以也就不多说了,这个微妙的旁支点就留给同样心思活络的大家去慢慢猜吧。
无法愈合的伤疤也能悄悄剥落
在日文版刚出版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持续听到一种论点:《真夏方程式》在某种程度上是《嫌疑犯X的献身》的延续。如果只谈里核心一层,仙波和节子的故事能与石神哲哉的遭遇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美里勒死的和成实刺死的,都是危害到她们生活平静的人;石神为了爱人、仙波为了女儿,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命来抵换;而更巧合的是,这两件事的真相,最后都摆在了汤川的面前。只是2005年在东京,汤川选择把真相全部拆开,让无知的花冈靖子直面一切,最后痛哭着跪在石神面前;而2011年的玻璃浦小镇上,汤川只是告诉成实必要的真相,淡淡地请求成实负起自己的责任,对真正处于风暴中心的恭平,他却什么都没说。尽管都是以揭露真相为终点,但两个故事里,汤川切入的角度完全不同。
我之前曾经说过,汤川厌恶的不是感情,而是无知。但这一回的故事显出来了一点:他就算厌恶无知,也会区分场合。说得难听一点,这是东野在写作上的不连续,有了新设定就把前面的全给抛走了;说得好听一点呢,则是人物性格的成长,三十出头的汤川依然可以年轻气盛,而将近四十并且受过巨大打击的汤川应该收敛起来,换一种待人方式。我个人偏倾于后者,毕竟汤川的改变是一步步可以追溯的,自打《嫌疑犯X的献身》之后急转直下,一直到《伪装》里都没停止变动。他不再是最初冷冰冰的天才物理学家,而是有血有肉能为别人着想的人,虽然他的血肉来得太晚、硬搭在逻辑的架子上还有点畸形,但毕竟带了点温度,保护了柄崎恭平和《伪装》里的桂木多英。
汤川对场合的区分依然出于理智。花冈靖子的无知和柄崎恭平的无知,虽然有同一个名字,但二者完全不一样。靖子的无知是对于一件她应该知道的东西,她不知道石神为了她付出了什么,她更不知道其实她配不上这样的付出。但恭平不一样,恭平的无知是客观的,是在他所在的层面上无法企及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干的事情本质是什么,会出现什么后果。这也可以由汤川在最后对恭平说的话——人的因素限制了科学的发展——来解释:无知的范畴,应该因人而异。恭平的知识限制了他的理解,他的无知是可以被原谅的,而且最后的确受到了汤川的原谅;靖子自身的因素还不至于限制住她的思考,她的无知不可原谅,更何况涉及到石神,因此是加倍的不可原谅。
相比之下,汤川对靖子和成实的态度更为类似:他在二者之前直接揭穿真相,但又把选择权交给两人,尽管他这回明确希望成实好好活下去,而对靖子并没有这样的期望。对汤川而言,靖子的死和成实的活都有其用处:靖子的死是解谜的终点,也是正义的结局,而成实的活虽然不够正义,却是在为恭平做榜样。我始终觉得,如果玻璃浦的事情没有牵扯恭平,那么汤川可能也会考虑全面揭穿真相,包括成实在十五年前的事情,而现在成实无法认罪,整件事情没法完全得到解决,汤川只好给了一个看似平和但实际更为痛苦的结局:成实必须承担起解释的责任,直面真相,背负起自己和家人的双重痛苦,却无法改过。“你的职责是好好珍惜你的人生。比以前更珍惜”,和“社会可以不知道,但你自己一直知道,你看着办吧”,对成实而言,又有多大差别呢?
这么说可能太冷酷了一点,毕竟我想不少人还是愿意从最后汤川的解答里看出温情的。但不管怎么样,是冷酷还是温情,汤川在《真夏方程式》的两个核心上,多少留有余地,这比他在《嫌疑犯X的献身》中那种一击到底的固执要更为和缓一些。人不能两次掉进同一个坑里,也不该因为同样的原因受两次伤。汤川在这方面努力学习着,在引发了一个悲剧之后,尽力防止另一个悲剧的出现。这一点在《伪装》里也是如此:面对犯错的多英,汤川只是告诉她别人能看出来,承认自己动过就好了,而不是以伪证罪举报她。他的理性虽然还是理性,但多了点温柔;石神一案是冲击时代的标志,那时留下的毁灭性的伤疤,现在正在缓缓地生长、结痂、剥落。
Looking for照亮黑暗,如同那漂泊的明月般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有一点没说到,那就是汤川的世界观。作为一个梦想成为学院派宅人的家伙,我到底有多么热爱汤川这个角色,在这里就不多扯淡了。而以这样的身份,我只能说我愿意把《真夏方程式》里汤川说的每一句话都抄下来贴在床头,激励我自己不断在学院派的道路上走下去。东野的设定再怎么变,能留下汤川的这点学院派气质,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汤川是个大学教授,是半个研究员,他的职业生命基本就是讲学和研究两部分。在过去的四年里,因为环境,我经常接触到这样的人,他们和普通的白领有些不同,讲学是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东西,但除了讲学之外的世界基本上都需要自己去开拓,如果自己不去做,没有人会催着去。他们不断找出新的课题,申请研究资金,然后开始动手收集资料,有人要跑程序,有人要做田野调查。而我们在后来,也会跟着他们的样子,完成我们自己的论文。我虽然很喜欢也很擅长这样的活动,但有时候还是会想:我们这么做,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处?我们知道人类如何发声说话,如何组织语法,这样,有意义吗?
这世界上没有白费的研究,不存在没有用的知识。汤川是这么说的。知识,对于他来说,就是不断推动人类进步的力量,有了知识才有可能成长,理解周遭的世界。他这么教育轻视知识的恭平,其实也是在教育那个环境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是我这个隔着一本书的读者。这个社会浮躁的人多,愿意静下来继续做研究的人少,他却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阵地,要寻找自然的真相。从《操纵》里读书时代自己做出的速溶咖啡,到《扰乱》里提到的击碎高藤英治的答辩会,再到《真夏方程式》里这个连水火箭都要进行反复调试的人,将近二十年,他从来没变过。如果说草薙有警察的武器,那么汤川的武器就是知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挥舞着知识告诉别人,你们跟着我,看看世界的模样。
当恭平还不明白学术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汤川对恭平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真实。“做研究不只是为了钱。”“科学家不会因为能不能赚大钱,就改变自己的立场。科学家最该优先考虑的是,哪一种方法对人类最有益。”“无论再怎么发表论文,都没有任何报酬。研究经费是大学出的,但这是所谓的投资。”这些话,我在决定成为学院派报考研究生之前就已经听家里人说过,我也曾经为此感到头痛——我也想赚大钱买书买猫粮,不用让爹妈担心——但这回看到汤川理直气壮地告诉恭平这些平白坦然的事实时,我却有种透明敞亮的感觉。汤川的语气那么淡然,仿佛说着“钱很重要,可我不在乎,钱又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们追寻真理,真理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虽然他是个虚拟的人物,但毕竟出自现实,说的话都是实际情况。而他的信念,就算只是一个虚拟人物的信念,每个字也都像一道光一样,照进我迷迷糊糊的黑暗里,告诉我那些努力并不会白费。
虽然被学量子物理的朋友笑说“伽利略系列根本就和物理没啥关系,倒是和工学关系很大”,我依然死不悔改地把汤川看成一个真学者。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抄袭,没有盗用,没有老板和学生之间无休止的争斗[当然,做他的学生一定要出问题的,累不死也要被闪光弹闪瞎眼],只有人类和自然真理之间一片不知深浅的空白。如果要读研,要做一个学院派,那就去再好好读读伽利略系列吧,抱着把汤川当成导师的想法多读几遍,也许就能看出除了推理小说以外的另外一点深意,在东野圭吾正式开始创作之前,内心始终保留着的一点如同漂泊的明月一般的深意。
小蝶
18/08/2012 于北京盛夏的方程式
二 : 《盛夏的方程式》:汤川学的完全蜕变
也许是看惯了东野圭吾老练狠辣的笔法与残酷如童话般的真实故事,我在读完这本最长“伽利略系列”作后,竟感到一丝不适。掩卷沉思,我突然感觉到原来如此熟悉的那位物理学教授突然变得难以捉摸。这种匪夷所思的改变,完全可以用蜕变来形容。
在讲述蜕变之前,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汤川学教授所参与过的那些案件。从《侦探伽利略》(1998)开始,这位物理教授便开始被冠以伽利略之名,在难以言喻的谋杀现场找寻他所深感兴趣的逻辑关系,这个时候的汤川学无疑是一位科学家或者学者而已,他对谋杀背后的故事丝毫提不起兴趣,这个阶段一直持续到《预知梦》(2000)也未有很大的改变。
变化是在东野圭吾把汤川学融入更加复杂的案件中去之后发生的,随着《嫌疑人x的献身》(2005)的问世,汤川学声名大振。在这个案件里,随着调查的深入,汤川学第一次为案件真相隐匿的情感与理性科学的推断充满矛盾而感到痛苦。尽管在小说的最后,汤川学依然做出了尊重真相的决定,但是东野圭吾先生的文字里却显现出了他的疲惫与烦恼。
而这个阶段到内海熏出现后,更是变本加厉地困扰着这位理性的科学家,让他苦恼不已。内海熏是在《伽利略的苦恼》(2008)中首次出现的,正如书名,汤川学在这5个事件里经常感到烦恼重重,他为事件中所牵扯那复杂的人际关系与难以理清的情感线索痛苦不已。内海熏这位偏重于感性认知的警察,也打破了汤川学原本“理性侦破”的格局,我想从这时开始,东野圭吾已经打算调整汤川学的原始形象,让他更加鲜明了吧。紧接着《圣女的救济》(2008)更加细微的诠释了汤川学新的变化,在第二部伽利略系列长篇小说里,案件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本华丽诡秘的谋杀外衣,留下的仅仅是汤川学的理性推测而已。原本重要的理性科学逻辑已然被难以揣测的动机所代替。
当然,这些都不能称为蜕变。完全蜕变是在《盛夏的方程式》(2012)的故事里发生的,而且毫无征兆。
汤川学在前往玻璃浦的途中遇到了放假的小学生恭平,经恭平介绍来到了绿岩庄居住。结果却碰上了疑似事故的案件,死者竟是原搜查一课的刑警。当然,起初汤川学对这起事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直到他感觉到无法再放任不管。随着调查的深入,16年前的杀人案重新浮出水面。围绕着绿岩庄、大海壁画和未知的杀意,汤川学重新分析并组合了仅仅知晓的事实,推断出意外地让人难以相信的臆测。
尽管汤川学在事件的开始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对案件的关注,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调查案件,而且促使他会如此行动的原因与杀人手法毫无关系。这在原来讲述伽利略的故事里是绝对不存在的。
在《盛夏的方程式》里,原本冷漠孤傲的物理学教授竟多次对恭平表现出温柔的微笑,令人不适的感觉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冷峻的科学试验狂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富有人情味了呢?我们难以解释。不仅于此,在汤川学的调查下,尽管是臆测的结果,也还是得到了证实,可是在对待真相的问题上,他选择了与以往明显不同的处理方式。这个夏天,汤川学究竟做了多少改变,恐怕连东野圭吾先生也无法给我们满意的答案。
我们说过太多关于东野圭吾笔下人物的细腻与真实,他们的选择常常让人难以释怀而无可奈何。所以在《盛夏的方程式》里,我就不再讨论期待、守护和选择这样的人性话题。我们来说说小孩子。
恭平拥有所有小孩子都有的共性:叛逆、好奇、贪玩,对科学兴趣平平,讨厌大人的啰嗦叮嘱。但是汤川学和这个孩子却显得交流融洽,一起做实验一起玩游戏,乐趣横生。在《盛夏的方程式》里,恭平的内心想法常常流露在文字之中,这与《湖边凶杀案》、《红手指》完全不同。如果说在《湖边凶杀案》里,小孩子的想法远比大人想象中的难以揣测得多的话,那么《盛夏的方程式》里则不需要过多的去思考恭平的行动,我相信,在汤川学的眼里,恭平的行动都是任性和可爱的冲动,倒不是怀有强烈目的的宣泄。
这么看来,东野圭吾确实让小说里的人物显得乐观和拥有希望,那么会有这样的结局也是情理之中了。与其说汤川学经历了一次完全蜕变,还不如说东野圭吾是主观上让自己的故事更加温和来的痛快。
三 : 《盛夏的方程式》读后感
《盛夏的方程式》读后感
南京接连的几天雨,宣告了夏天的结束,天气不在热了,是这个盛夏方程式的“解”么?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盛夏的方程式》是我看过的不同于《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主人公汤川教授是日本东京大学的物理教授,跟福尔摩斯一样有着异于常人的洞察犯罪的嗅觉。小说大概讲的是一个女孩杀害了勒索她的人,她的生父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顶替女儿入了狱,但是破案的刑警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苦于证据。多年后,这位老刑警照顾着出狱后患了脑癌的这个老爸,想让他的亲生女儿在他死前来看她(他女儿不知道他是她亲生父亲),在老刑警找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女孩子的继父以为是旧账重算,借他上小学五年级的侄子恭平的手,杀害了这个老刑警。汤川教授一开始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就会改变某人的人生轨迹”,直到最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让一个孩子背负一个杀人犯的包袱?
我能看出这一出爱的悲剧,父亲守护女儿的未来,有正义感的汤川教授守护着恭平的未来。我们蓝天如此的清澈,是因为大人们用双手为我们拨开了乌云。雨后,总是阳光明媚,晒在皮肤上一点也不热,但是心里暖暖的,阳台上那盆吊兰,伸出一枝,随风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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