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年猪
年猪
文/一介布衣
阿发整天在日历上数来数去,掰着手指计算着读高中的儿子还有几天放假。“儿子回来就快过年了,等儿子放假咱们就把肥猪杀了。今年猪大呀!能过一个肥年了。”阿发嘴上与老伴儿叨咕着,手上恨不得把日历一下就翻到儿子回来那天。屈指算来阿发家已有几年没杀年猪了。儿子上学需要钱啊!除了儿子的学费其他开销什么都可以节省。今年能杀起年猪还要归功于国家对三农的恩赐。土地不向国家交税,国家又拿出资金补贴给农民。阿发这几年沾着这个大光手头宽松不少。
刚刚下过的大雪给这冬季的寒冷披上了一层霜。阿发在屋里屋外忙活着,如同在冰天雪地与阳春三月中穿梭。鞋底带到屋地上的雪显现出的脚印乱作一团。他走起路来一窜一窜的,甭提多有劲儿了。一会儿磨刀,一会儿搓绳子。阿发脸上舒展出的笑容是用手撕也撕不掉的,因为儿子今天放假,明天肥猪就将完成它成为年猪的使命。
“老婆子,把那酸菜多切点儿,今年猪大呀!让儿子吃个够。”阿发那个高兴劲儿把他的嗓门儿都顶大了,平常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今天嘴里不断的话语掩盖了刀子在磨刀石上急速行走发出的的摩擦声。“老婆子,把家里的盆也都刷出来。今年猪大呀,盆少了装不下。”“知道了,知道了,今年的猪大,从早到现在今年猪大你都说一箩筐了。”阿发的妻子两手不停的忙着,嘴上不耐烦地回答着。从心里迸射出的高兴把这不耐烦也弄得苍白无力。阿发听了老伴儿的回答,刀在磨刀石上停了一会儿,抬起头,右眼在嘴旁叼着的旱烟冒出的烟雾中微闭着。升起的太阳透过玻璃窗子照射在阿发的脸上,眼窝有些深陷,两个眼皮始终懒洋洋的不爱挑起,不断鼓动的腮上略显发黄。自己寻思寻思,也是啊,今年猪大说顺嘴了,一丝对自己的嘲笑掠过脸庞。阿发紧吸了两口旱烟,吐出的烟雾直冲向磨刀石,那吱嘎吱嘎的磨刀声又急促响起。
晚上,阿发看着躺在炕上看电视的儿子有着说不出的喜欢。染黄的头发下一张白净净的脸,脸上还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四五百的衣服是那么合身,二百多的皮鞋是那么刺眼。“你们宿舍冷不冷啊?饭菜可不可口?……”阿发连珠炮式的发问,儿子只是冷冷的哼哈答应着。儿子还不断提高电视的音量,自己就是电视剧情里的一份子与电视里的人物嘻哈弄笑,旁若无人一般。(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阿发单方面与儿子交谈一直到儿子把电视节目送走,儿子闭上眼睛。这几天阿发每晚都要起来几趟去猪圈巡逻,生怕自己的大肥猪出现闪失。阿发挑挑发硬的眼皮,腋下夹起那根应手的木棒来到屋外。大黄狗从门前的窝里跳了出来,抖抖身上的毛,摇晃着尾巴。十五的月亮牢牢的镶在天空中,银白的月光洒在洁白的雪面上,嗖嗖的小北风吹着让人直打寒噤。阿发抿着怀儿,抱着膀,径直走向猪圈,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越发听得真切。阿发尽量将脚缓缓的放在地上,因为他怕惊醒饥寒交迫中的肥猪。为了杀猪时方便操作,今天早晨就停食了。白天阿发就没敢接近猪圈,他怕肥猪站在门口用可怜巴巴的眼睛向他乞讨。只有在天黑前阿发弄了一抱玉米叶扔到猪炕上,为它临行前加一双被子,暖暖它那饥饿的肚子。
阿发听见咴的一声,他停止了脚步。脑子里出现了肥猪的样子:全身发亮的黑,肥头大耳,长长的身子前后一样粗,圆滚滚的身子下面安了四个大粗腿,走起路来身子出现S型弯儿。想到这阿发知道肥猪被自己惊醒了。他退了回来。狗还在窝前冲着阿发摇着尾巴,脖子上的铁链相互撞击不断发出铛铛的响声。
阿发进了屋脱衣躺下,眼皮也真急,还没等阿发脑袋挨在枕头上,上下眼皮就抱在了一起。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惊醒了刚刚进入梦乡的阿发。他急忙穿上衣服没顾得上系扣子提上鞋抓起木棒就冲向了猪圈。肥猪被阿发鲁莽的脚步声惊醒了。迟疑了一下就马上跑到圈门口诉说自己的饥饿。阿发看见了眼前的黑家伙,一颗提过头顶的心缓缓放了下来。阿发鼻孔、嘴里不断涌出的白气与寒冷对抗着,在这么冷的冬季夜晚他却出了一身汗。这时他回过神儿来听见狗还在不停的叫着。阿发一步一响的回到了门前,顺着狗咬的方向借着月光,村外有三四个人点了一堆火,跟前停了一辆半截车。好像是车出了故障,有人烤火有人走动。阿发举起木棒吓唬还在叫的大黄狠狠地说:“你再叫我打死你。”大黄滴流儿一下钻进了窝里。阿发这时才发现身上像披了冰一样的冷,赶紧抿上衣襟钻进屋里。
阿发是个热心肠,每次见到谁的车出故障了,他都主动找出工具帮人修。“谁出门在外不遇到个危难招灾儿的,帮帮忙早点到家,免得老婆儿孩子在家里惦心。”帮忙时这是挂在他嘴边上的话。今天他可能是被寒冷吓到了或是被眼皮折磨的偷了一次懒儿。
这么晚了有车在村外不能算是什么好事,能不能瞄上我的猪?或是别的……阿发心里嘀咕着。他点燃了一只旱烟排挤着困意,手上也不停的圈着烟,不多时烟笸箩周围就摆了一圈拧着头的烟卷。一颗、两颗……接连不断的被拧下头的烟卷被上一个的余火点燃。阿发抽着烟,时睁时闭的眼睛老是不离儿子熟睡的表情。这回买的烟咋这么有劲儿,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迷迷糊糊了。大黄的吵闹声让阿发疲惫的身子感到烦躁。阿发强打精神又来到外面。村外的火灭了,人和车都不见了,只有村子里的狗都在起哄,一个赛一个的吵。大黄也不肯示弱,时常还拽着铁链做抻拉运动。阿发就烦大黄这一点,只要让它闻到一点动静就会没完没了的咬。有时咬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时候累了咬够了才能安静下来。“你再瞎咬明天把你也杀了。”说着阿发就是一个飞脚,踢得大黄嗷嗷两声窜进窝里没有了声响。
阿发合衣躺在炕上困得要死,上眼皮硬梆梆的却怎么也不愿去挨下眼皮。阿发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干巴巴的眼珠有点发涩。大黄没有了阿发的呵斥还是我行我素,叫得尾音都哑了。阿发眼睛睁也睁不开闭也闭不上,耳朵里的噪音,旱烟留在嘴里巴苦的味道让他烦躁的心产生了冲动。他抄起木棒跑到外面劈头盖脑对大黄就是一下,大黄没知声就扑进了窝里。阿发扔下木棒转身回屋,关了灯、蒙上被、两手指捏住上下眼皮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老伴就早早的把阿发叫醒,烧水准备杀那口大肥猪好让儿子“开荤”。儿子倒也乖早早的就起来了。“我今天找同学有事,我可不能帮杀猪,我也不喜欢看杀牲。”儿子脸上冷冷地说。阿发眨巴眨巴眼睛,本想让儿子搭把手呢,没想到他只能吃。算了吧,本来他也不会干啥,走就走吧,阿发想着。“那你可早点回来哟!”一种带有期盼的口吻嘱咐道。
通红通红的灶坑上面满满的一锅清水泛着花儿在欢笑着,水泡破裂升起的白气占据着厨房的上部空间,厨房的门与外界敞开着,蒸气从门上槛有规矩的跑出,就如同一小段返向升起的瀑布不断流淌着。阿发猫着身子又抱了一抱木头塞进灶膛后进了屋子。今天阿发特意给帮忙的人买了两盒好烟。“咱们抽完这一棵烟就抓猪,水都泛开泛开的了,今年猪大,怕一半会儿都收拾不完呐”。听到这儿帮忙的人和阿发的老伴儿都大笑起来,因为阿发的老伴趁阿发不在时已把这个今年猪大的故事讲给大伙听了。阿发憨憨的一笑摸摸脑袋,“本来今年猪就大吗!”“大咱们现在就杀,看有多大!”帮忙的人打趣着说。
“阿发,你的大肥猪在哪儿圈着呢?”帮忙的人站在猪圈旁喊道。“你们别闲扯了,快抓吧,水都烧开啥时候了。”阿发左手拿着盆,右手拿着刀从门里走出。“是不是丢了,圈里哪有啊?”帮忙的人不再打趣儿,严肃起来。“那能吗?昨晚我看着了。”先前的笑意瞬间从脸上飞走了。阿发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猪圈前,一个空空的猪槽子,一个用玉米叶儿圈起的窝空空的。一堆冻得邦邦硬的猪粪,其它什么也没有。阿发转过身子就在院里院外寻找着,期望能在某一处发现大肥猪的踪迹。一段倒下的土墙几个零乱的脚印让他彻底绝望了。
“来偷猪你家的狗咋没咬呢?对了,今天早晨我来都没咬,是不是狗也让人偷去了?”帮忙的人提醒着阿发。
阿发拽着铁链从狗窝中拽出一具已经僵硬的死尸。帮忙的人看着狗脑袋的血迹肯定的说:“哎呀,就是用那个木棒打的。”帮忙的人捡起木棒仔细查看着,“偷猪人上门口你们都不知道?马上报告派出所兴许还能找到。”阿发保持着沉默,脸上的羞愧伴着悔恨。只有他自己才能读懂自己的脸。其他人只是诅咒、开导、七嘴八舌。
阿发的儿子还真听话,早早的就回来了。“今天没杀猪啊?”儿子质问的口气带着不满,脸上没有一点高兴劲儿。“猪丢了。”阿发耷拉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两手绷着脑袋不断吸着旱烟。失了水分干裂的嘴唇在一吸一呼中被抽烟纸粘起老高。“我都告诉同学来吃肉,猪丢了吃啥呀?”这样的质问让阿发感到所有的错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如果自己不给“忠臣”当头一棒,如果自己不睡觉,如果自己再挺一挺,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就连儿子上学嫌钱拿的少或钱太零碎这样的错阿发都归罪于自己身上。阿发自我反省着。“那就再买一口杀吧。”儿子毫不留情的的话语还是硬邦邦的,就如同他是老子给儿子下命令一般。阿发用力撕扯着头发,脚上搓揉着烟蒂。忽然眼前一亮,拿起刀子走出门外。
四面透着风的仓子里阿发用尖刀剥离着大黄的毛皮,阿发的鼻尖间或掉下一滴清水落在大黄狗的柔软皮毛上,很快就成了冰晶与毛皮依附在一起。阿发勾勾的手背紫红紫红的。毛皮与肉牢牢的粘在一起尖刀都有一些打怵,毛皮以极慢的速度张开。刀尖一个走神儿就在阿发的大拇指上舔了一口,鲜血唰的出来了,带着凉气成滴流下,滴在了暗红的狗肉上。阿发敢忙用衣角卷起大拇指,右手牢牢攥紧,牙咬得紧紧的,嘴唇咧开着,一个劲儿的吸着凉气。
屋子里阿发的儿子微低着头只用下半个黑眼珠看着电视。心全没在电视上,一肚子的气写在脸上。阿发进屋时,他只是眼珠动了一下,看着阿发龇牙咧嘴的样子,一眨巴眼皮他把眼珠又扭回电视上。“你妈上哪去了?”阿发忍着逐渐增强的疼痛问道。“我哪知道上哪去了。”一肚子气又伴着话语溜了出来。冰冷冷的脸比冬季户外的钢铁还要凉。眼珠依旧被电视上的广告勾引着,视线被广告一圈圈缠绕进去,现在电视只是他存放视线的盒子。阿发却一心想找到老伴儿包扎伤口。
阿发偷偷将大黄拿到了厨房,人暖和点,狗皮也能好扒些。大拇指戴着帽子休息,帽子上从里透出的血迹明显表明它是一个伤员。其他四个手指一直提防着刀尖,它们不想戴帽子。它们之间力没少出,可配合得一点也不默契。阿发蹲在地上忙着,只有在他站起,僵硬的脖子向后挺,想把弯曲的腰拉直时,才可见他挂着难受表情的脸上渗出的汗珠。汗珠淘气的滚到狗肉上那滴鲜血跟前,互相调侃着对彼此的思念。
红红的灶膛里,木头两边的火焰汇到一起摩拳擦掌,木段截面吐出的白气嗤嗤作响,咔咔蹦起的火花向四处乱溅。锅里翻滚着的水花打出一层层白沫,香喷喷的狗肉味儿从白沫下窜出直撞人的鼻孔。
屋里十几个男女学生坐在一桌,有的端着啤酒缸儿,有的抱着啤酒瓶,有的手中夹着阿发为杀年猪准备的香烟。“各位兄弟姐妹咱们猪丢了怕啥这不还有狗吗!大家可劲儿造,如果真馋猪肉哪天买一个,多大个事儿呀!”阿发的儿子挽起袖子大声喊着。红扑扑的脸上有了几分醉意,手上的香烟吸得更勤了。啤酒瓶里的酒不断向各个学生的嘴里流着,平时可口可乐的速度也跑不过它。嘻嘻哈哈,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愉悦灿烂地笑。“叔,你也一起吃吧?”一个女学生唤着阿发。“你们吃吧,我还不饿。”阿发叼着旱烟强挤着笑容,满脸的褶子摆的没一点艺术性。同学们一点儿都不客气,大口吃着狗肉,大口喝着啤酒。那些爽朗的笑声塞满了屋子,有的已经被后来者从门缝挤到屋外。
阿发走在院子里。一个快要空了的啤酒箱从他脑子闪过,儿子手上有模有样夹着的那根香烟始终在阿发的脑子里冒着烟雾。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酒还能喝那么些,以前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阿发又想到一百一百的大红票像一卷卷红卫生纸一样被儿子从自己手中拽走,儿子又一张张分了出去。阿发紧皱眉头下两只无神的眼睛还在猪圈周围寻找着,踉踉跄跄向前走着。只有那戴着帽子的大拇指站在胸前提醒他,那淘气的汗珠和血滴还在炭火上那沸腾的锅里熬煮着……
随着一声笛儿响,一辆白色带的蓝杠的警车嘎的一声停在了阿发家门口,随后从车上下来两位民警。阿发带着忐忑的心上前迎接。“你家的猪找到了,就是你说的那个半截车偷的,一宿他们偷了三个。”阿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放光的眼睛老是在警车的前后左右转悠着。民警见此赶紧解释道:“找到是找到了,可真是对不起,找到时已经开完膛了。”民警打开车门,满满两个塑料袋子露了出来。“你看看少不少啥。”阿发胸膛里一股热气向上升,紧紧抓住民警的手,“一定吃完猪肉再走。”哽咽的气息就连说这一句话都走了很长的路,其它再想说的感谢话只能掩盖在气息下了。“谢谢你的好意,偷猪贼还等着我们处理呢,今后自己必须提高警惕呀。”说完两位民警上了车。随着一声笛儿响白色蓝杠的警车跑远了。阿发弓着腰两手还在胸前保持着握手的姿势,眼睛不断送远为自己奔波的亲人。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得老高,阿发终于把儿子从床上叫起。一家三口人围坐在炕桌旁。满满一盆酸菜,满满的一盆猪肉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阿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阿发望着儿子酒醉后脸上留下的尾巴,眼神又木讷的转到猪肉上,他心事重重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流油肥肉放在嘴里,两手放在盘着的两腿中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盆肥肉。阿发慢慢地嚼着,软软的、烂烂的,品不出一点滋味。
二 : 年猪
年猪
胡临雪
前天,我欣然应朋友的邀请去他家里杀年猪,感受了那种年节的氛围,但,与我记忆中的场景相去甚远了。
朋友的村庄叫大车头,只有四十多户人家,而养猪的只有两户。当杀猪时,孩子们自顾自的在旁边玩手机游戏,根本没有我们小时候那种期盼和热闹了。
回想二十年前,村里杀年猪是一件很讲究很庄重的事。要请先生选一个吉日,在杀猪的头几天就约好了来吃“血汤肉”的亲戚和杀猪的人。掌刀人是不能随意找的,定是村里德高望重手法娴熟的人, 一刀下去定要成功,不得补刀,补刀就不吉利,主家不高兴的。
杀年猪的那天早上,掌刀人将盐水在木盆里调均,把杀猪刀斜放在盆里,很郑重地把木盆放在家堂的神笼上,并在神笼前烧上三柱香和一叠钱纸,以打发那些狐朋野鬼来搔扰正常杀猪;然后,三位身强体壮的帮手与掌刀人到猪圈里将猪拖出来,小孩子们就紧跟在后面看热闹,欢天喜地地等着吃猪肉,也是应了“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月就杀猪”谚语的那种急切心情。(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杀猪的场地也不能随便选的,一般要安排在家堂前。猪杀后,掌刀人马上把准备好的钱纸在杀口处抹上猪血分成两扎:一扎捆在猪圈边,一扎压在家堂的神笼上,以感谢先祖的恩泽及希望保佑来年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当猪去毛开膛后,真正的热闹就开始了。掌刀人把没有流尽的猪槽头血舀出来给女主人做血粑豆腐用。做血粑豆腐要选半肥半瘦的肉剁碎,与自家磨的豆腐及槽头血和好后捏成拳头大的团,讲究点的人家还要放些柑桔皮、辣椒粉,经烟熏后,味道更淳。掌刀人再把猪头骨、猪肝、粉肠、猪肺、杀口菜等割下交给女主人,女主人就要忙着做中午的“血汤肉”了。其实,也就是将这些猪头骨砍好与猪下水一并放入洗净的大铁锅里,再抓一把豆豉丢在锅里,大火炖就是了。大人们就忙着把剩下的肉分割成三斤左右的条状,再搓上盐一层肉一层盐地码在陶坛里淹制腊肉,而小孩子们却紧紧地围在取下的半扇大门做的临时案板边,趁大人们不注意时就割下一块瘦肉或者是切下一块猪肝裹点盐拿到炭火上烤着。此时,邻家的小孩也过来凑“热闹”,也割下一小块肉拿去烤着吃。于是,长辈们吆喝走这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又来了........长辈们的吆喝也只是假装的黑着脸,其实长辈们也清楚,一年才杀一次猪,平时里哪能见着肉,恨不得孩子们多吃一点呢!何况一年来扯猪草、煮猪潲、喂猪食,孩子们没有少出力!
这样忙着忙着就到了中午。客随主便,宾分两桌,按辈入座,满堂喜气。一人一碗骨头汤,汤面上洒点切得很匀的青青的芫荽和葱段,那新鲜的肉香和葱香就弥漫了整个房子。主宾举杯,互祝新年快乐,企盼来年有一个好收成。喝到八成醉的时候,男人们就有了猜码的欲望,于是手一扬就喊起了“全福寿”的拳令。只有腊月才是辛勤劳作的农村人的假期,也只有在这个假期里,人们才能放纵一下自己,脸上才有轻松的笑容。女主人就更加热情的忙前忙后地加菜添酒,暖暖的房子里就洋溢着人们一年辛苦后的欢声笑语。之后,女主人会给每一位客人及左邻右舍送一块肉,既显示了主人的大方好客又融洽了邻里关系。
而现在,吃点猪肉还要考虑猪肉来自哪里、喂了多少工业饲料、喂养时间是多久等等。在村庄里再也难见到肥猪满栏了,再也难见到杀一头猪全村都可以品尝的和睦场景了,再也难见到火坑的横梁上挂满乌黑发亮的腊肉串了。我知道时代进步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再也不在意杀年猪和火坑上熏得乌黑油亮的腊肉了,然而,这是不是少了点浓浓的年味却多了点淡淡的乡愁了呢?
突然间,我就有一点怀念小时候的年猪了。(桂林市全州报社)
三 : 年猪
杀年猪,这一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古老而庄严。不论时代怎样变迁,不论家家各自的经有多难念,老祖宗传下来的这种形式始终饱含幸福感,始终诠释着家的血脉亲情,甚至成了对漂泊在外的游子一种特殊召唤。此时此刻,所有的恶俗都会自然化为顺从。
垭口湾的冬天,常以浓雾为主。当地人也习惯了半晌午出门干活。永生在垭口湾名声极好,是远近出了名的庄稼能手,不仅如此,永生还是一个业余的专业杀猪匠,不知这把手艺从何学来,但每逢年关,垭口湾所有的年猪,都必须得由他独立完成。杀猪这活路,看似粗狂,实则精细;这与永生踏实稳重的性格不无关系。天微微亮,永生便早早地把老黄牛赶出圈,拴养在大田边上的电线杆子旁,只身钻进牛棚,整理牛粪;他必须赶在天大亮前忙活一阵子,因为从今天连续一个礼拜,垭口湾所有的年猪都要由永生亲自操刀。
雾渐散去,垭口湾古柏树下,集结年猪八头,个个肥头大耳,摇头摆尾,相互亲昵拱嘴,仿佛在作揖告别,地锅水青烟四起,老村长说,“开始了哦,永生。”永生点头:“开始了嘛。”四壮汉分前后两组,前有双耳牵扯,后抓尾巴推送,三百斤肥猪就地侧卧,声声尖叫,连同其余肥猪伴叫声,震耳欲聋,永生弯下身,左手习惯性的按着猪头,右手紧握杀猪刀,迅速插入猪喉,血顿时如流水流向水盆,年猪依旧尖叫奔命,此时,猪同伴们出奇地安静,让人心生怜悯,后七头年猪纷纷经历此过程;待八头年猪统一放血完毕后,老村长把备好的红绸子依次栓在每个猪头上,再携全体在场的村民集体肃穆,老村长作代表上香两柱,放炮三分,众壮汉将每头猪依次抬放到熬开水中,滚烫浇淋,刮下猪毛的猪身子,白白净净,闪亮闪亮的白光,映在永生脸颊,与满脸猪血交融,红光满面直至耳根子。对于永生来讲,七年未操刀杀猪,丝毫不显生疏,而七年未吃上垭口湾年猪肉,倒是充满无比遗憾,七年间,永生在无数个梦里都在凭着记忆一块块分析猪肉肌理,炖猪蹄子是母亲的拿手好菜,炒猪肝是父亲累了下酒的上好佳品,红烧五花是自己常做给女儿的美味佳肴。七年的时光,年猪肉自然成了永生思乡的寄托,他曾多次买饲料猪肉腌制成老家腊肉,熏干的腊肉宁愿放着也不舍得吃,眼见为实,心见思故,家的亲人,垭口湾的山山水水,无可厚非地成为永生心坎上每天最牵挂的风景。
永生回家后的这段时间里,每天总是炒两个菜,赶在日落前端到父亲的坟前,永生不言,尽管心里藏着很多话,也宁愿把对父亲的思念寄托在菜肴中以示敬孝。永生在父亲坟前端端站立,直到天黑之后一刻钟,他才打开手电筒再站一刻钟,才收拾菜盘离开,在永生心里,他总觉得愧对父亲,常言道:养儿防老。没能为父亲送终,岂止仅仅遗憾,永生只有坚持每天以这样的方式来看望父亲,对自己也是一种很舒服的安慰。
人生多变,不在乎赢得世界,但一定要找回自己,即使回不到从前,珍惜当下,也是另一种绝好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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