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清浅时光,浅忆一段流年,时光不老,我们的爱便在,一直在!
——题记
此生,只为你一人赋琴。赋琴,为心爱人。琴声,为心爱的人响起,这种声音很舒服,听一辈子,都不腻。琴声似我声,诉说着我的心思!婉转悠扬!就如我的喜欢,温婉含蓄。
看着你,我没了心思,原来,我如此喜欢你,我想,我的琴,你在,我才能赋的起,没了你,我的琴音为谁想起,没了你,它就没了意义,所以,不能没了你,我们要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一起将那地老天荒的传说憧憬千万次,一起走过天涯海角,一起看尽细水长流,一起过着简简单单的小生活,一起相伴到老,守着小小的幸福。
如若,时光老去,我在时光尽头等你。你不可以比我先老,我怎么可以舍得让你先老,全世界都可以抛弃我,唯独你,不可以!时光沧桑了你我,但你我情不老,情在,我们便依旧是我们!你说,你永远不离开我,你说过的承诺,都是海誓山盟,一句句,都在我心上,美丽的话语,陪我度过孤独的时光!孤独有你,便不再是孤单。
你说,只要你在,我就陪你。怎么舍得你一个人!(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你说:“我比你大不好吗?所有的痛我比你先尝,所有的快乐我与你共享!”
你是我的光,有你,我周边都是阳光普照、晴空万里,你是我生命的主角,缺了你,我就无法出演,生命便也会少了呼吸,你明不明白,我如此情深!倾尽天下,也只为了你!也只有你,才能让我如此倾情!
我想,如果身逢错落年间,我们一定是一对痴情恋人,我也一定是个情深的女子,一心等着你的归来,归来之日,便是你我倾诉思念之日!
我许你,岁月静好!
我许你,花开为你!
我许你,唯你是命!
我许你,三生三世!
我许你,永远随你!
我许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便给!
我许你,一生只倾君一人
她承了他永恒不变的誓言!
她承他,时光尽头,等他陪她到老。
可终究,还是,他负了她!
这劫,初相遇!烽火遇情郎,在烽火时期,我遇见了你,一眼便认定了你,我以为,你会是我相伴到老的人,没想到,当时的意乱情迷,尽是后来离殇的延续!
身逢乱世,我以为有你的地方,会是我的安生之处,殊不知,乱世繁华,湮没了整整一段儿曾经,敌不过你的自己的想法!
他,爱美人亦想为美人赢得天一世安好,总是身穿一袭白衣,佩一把晴心剑,飘飘长发,随风起舞,表情甚是稳妥,举止恰到好处,那时的他真的是天下最美的英雄,一朝的相见,你便已在我心上,只是当时的那份喜欢,我没告诉你,而你也没没察觉出来!
我们一起幸福过,一起生活过,那时,你说你是世间少有的男子,不轻易动心,一旦动心,便是从此认定,我又何尝不是,你说,你只为我一人舞剑,只为我一人吹箫,我说,我们一起琴萧相合,奏响不了音,让后人永记!
你给的承诺,让她幸福了整整一段儿曾经!你说的:“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是你故事的男主角,是你的男朋友,是你忠实的聆听者,是你的情郎,永远是你的人,永远爱着你。”
可,时过境迁,你忘了,而我,却没忘!你的话,已在我心上,忆起、便是句句温暖。其实,已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你!话还没来得及说出,转身已各自天涯!
我想说:“我是你的,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说出去的时候,已是天涯陌路人了,缘分就是如此捉弄人!有些话,只能,埋在了心里,烂在了心上!
我没想过,你会离开我,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还能笑着做友客,我没想过你会是我故事的另一个角色,只因,我是如此坚定,你会一直爱我!
错落年间,谁许谁一世欢颜!谁许谁,天下女子何其多,吾独饮你这一瓢,独爱你一人,谁许谁,即使负了天下,也不会负我!
我当真了,我内心里默应允你,为你写诗,为你作词,为你歌唱,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我学会真正懂事。
如若不是,那一段时光,我想,我们安然到老,应该不是神话,那段时光,你低迷消沉,饮一壶酒,愤懑至极,你说:“我想要你过得更好!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我对你说:“自跟你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跟你一起共享清贫的准备,何来苦之说,幸福是自给的,感觉幸福就幸福了,幸福没有尺度,没有衡量的标准,在我心里,跟你在一起,便是幸福!”
可当时,你醉酒,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自己的想法,一厢情愿的离开我,从此,了无音讯,一等,便是一个世纪!
等待,是最漫长的;思念,是最熬人的;心痛,是真实的;你走后多年,天下便是一片静好,为我,你已赢得了一世安稳,你已成了乱世里人们常挂于口的英雄,可你在哪儿呢?我在这儿,等你回来,你听的见吗?
暮年已到,我还是对你的感觉依然如初,仍如初见般美好,爱你、是我最美的时光,时光不老,情难绝,爱难逝,我在时光尽头等你,等你陪我走过轮回,我不要忘记你,不要喝孟婆汤,来世还选择爱你!爱你,渐渐的成了一种习惯,来世,我不要一个人,我要我们来世不分离!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原创浅雨遗墨
二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爱,是心甘情愿的牵绊,是你用一抹爱怜,就能轻轻把我纠缠;爱,是彼此灵魂的眷恋,是我呢喃的软语,就能让你深深迷恋。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在爱你的每一天里,被你爱着;人生中最美的拥有,就是在想你的每一天里,被你想着。
魂与魂的取暖,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句心灵的问候,已是最深的暖意;心与心的悸动,并不需要太多的修饰,一抹温柔的牵挂,已是最好的安慰。见或不见,只是一种形式,心若在,千里也如咫尺间。与爱相遇,你才能触到阳光,触到存在之柔软,触到世界原本还有如此鲜活一面,人生里还有这样的懂得与珍惜。
笙离在《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这部作品中有一句话最入人心:人生最好的时候不是早,也不是晚,有些人你穷其一生也不会爱,有些人你一眼就爱上,恰好那个人也爱上你,那就是最好的时候,最巧的时候。是的,只是轻轻的靠近,不经意间,彼此走进了彼此的生命,百转千回里,倾尽了一世的柔情!不在身边,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彼此的存在,两个实实在在的生命,心挽着心,在彼此温柔里永如初见,守一段深情无边温暖!
朝朝暮暮里每一次的欢笑和泪水,每一次的期盼与守候,那心连心的怜惜与疼爱,都是最深的眷恋!都是最痛的伤感!这种伤感和快乐,交替在空气中碰撞的瞬间,撞击着心灵深处的柔情,心中流淌的不只是一种想念,还有想念溢满的柔软??这一切的一切,又寂寞,又美好,深刻着无悔,在岁月里摇曳着无尽的欢喜。
不是谁能动得了谁的心,而是谁一不小心动了谁的灵魂。牵手或松手不是开始或结局的界标,如果心和心粘连了,无论如何想起来就疼。你来,我在这里,你去,我还是在这里。我就这样静默的为你存在着。等待的长久,期盼的喜悦,一切便尽在无言中,我知道的,我没说出的话,其实,都在你心里??
寂寞是如此的伤,又如此的美;孤独是如此的难,又如此的好。“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心灵的柔弱处,这便是我最为真实、真诚的表达了。爱,千回百转,没有理由,唯有走到心里的人,永远在那个位置。
雪小禅说,寂寂深爱,到最后都是无色,透明而绝美。是的,爱,是隐形的,是心底的一份柔软,是一种不能言说的心灵的期待,是一种无论何种滋味,都会甘心情愿的境界!有人说,不管为谁流泪,每滴泪水都是清澈的、纯粹的。因为:没有心动就不会有泪,没有感触就不会泪流。“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无意间看到这句话,只这一句,深情的,温暖的,真挚的,就让我忍不住直想哭??
三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我最近的确非常忙,忙着啃小说。比如刚才手里刚放下匪我思存的这本《爱你是最好的时光》,一气呵成读完,却发现只有上部没有下部,NND。四 :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作者:匪我思存(出版时间:2012年2月 完结)
内容简介:
七年前。
她说:“聂宇晟,我是故意的,怀孕我是故意的,去打掉也是计划中的事,因为这样你才会难过。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并不是别的,是让你以为自己拥有一切,最后才发现一切其实都是假的。你知道失去最心爱的一切,是什么滋味了吧?你知道失去将来,是什么滋味了吧?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们两清了。”
他说:“谈静,你以为这算完了吗?早着呢,不让你身败名裂,我绝不会放过你。” 七年后。
她说:“十万。你知道我需要钱,也许你还??还喜欢我。所以,今晚你想留下来也可以,我要十万。”
他说:“罗密欧没有遇上朱丽叶,不是,罗密欧遇上了朱丽叶,可是朱丽叶给了他一刀,还正插在他心口,罗密欧没法挣扎??他也没想过挣扎??就被朱丽叶给杀死了。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残忍,你爱的人,往你心口上捅一刀?”
七年,时光已经成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他们隔着命运湍急的河水,眼睁睁地看着对岸的对方,越走越远。是无法戒掉的毒,是不能割舍的痛,隔了七年重新拥抱这个女人,聂宇晟才真正知道,有一种爱它不会因为时间改变,有一种爱它反而会越挣扎越深刻。
“等不等是我自己的事,爱不爱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再爱我,你当年为什么离开我?或者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没有关系,这不影响我。只是你说错了,我不是曾经爱过你,我是一直爱着你,从过去,到现在,甚至,还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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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心动,宛若当初
谈静上的是下午班,正巧又是双休,忙得脚不沾地,最后打烊的时候发现收了一百块假钱。收到假币是最懊恼的事了,谈静向来心细,以前从未犯过这样的错,今天也是忙昏了头。王雨玲正好跟她一起上下午班,王雨玲说:“要不给梁元安。”梁元安虽然向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是很照顾店里这些女孩子,偶尔有人收到假币,交给梁元安,没两天他就拿一把零钱来,说:“喏,还有十五块买烟抽了啊。”虽然少了十五块,可是小姑娘们总是高高兴兴,嘴甜的还会说:“谢谢梁哥。”
谈静觉得不好,虽然梁元安拿去也是花掉,可是别人小本生意,收到假币,肯定一样地难受。
王雨玲不以为然:“你是榆木疙瘩。”
谈静没脾气地笑:“算了,当买个教训。”
其实还是心疼,一个月工资算上加班费也不过两千出头,突然没了一百块,当然懊恼。埋头继续轧账,突然听到风铃声响,王雨玲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
“我想订个蛋糕。”
低沉悦耳的男中音,仿佛有磁性,听在耳中,令人一震。
谈静不由得抬起头来,首先看到的是衣领,衬衣领子,没有系领带,解开了两颗扣子,显得很随意的样子,一边肘弯上还搭着西服。从收银台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客人的侧脸,虽然只是侧脸,可是眉目清朗,是难得的俊逸男子。
谈静觉得很失态,低下头继续数钱,耳里听到王雨玲连声音都温柔了好几分:“要不这样吧,如果您不急着要,今天先挑个蛋糕样子,明天您再过来取?”
男人似乎微微沉吟了两秒,说:“算了。”
看着他转身往店门外走,王雨玲忽然灵机一动,叫住:“麻烦您等下,我们还有位裱花师傅没走,要不我让他给您加班做一个?”
梁元安其实已经下班了,可是王雨玲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正好还没走到地铁站,很爽快地回来了,洗手换了衣服就去了操作间。
男人非常有礼貌地道谢,然后选定了蛋糕的样子,估计是送给女朋友的,因为挑的是心型,又全是玫瑰花图案。这种蛋糕店里卖得最好,俗是俗,腻是腻,可是爱情从来没有不俗不腻的。
王雨玲还在耐心地询问蛋糕上要不要写字,要不要撒巧克力粉,要不要放上糖霜,男人说:“给我张卡片吧。”
店里蛋糕附送的卡片非常精美,男人想起什么似的:“我去车上拿支笔。”王雨玲忙回头叫:“谈静,把笔拿过来。”
谈静只得将笔送过去,离得近,闻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是薄荷的清凉,又仿佛是绿茶的气息,纯粹而干净。
“谢谢。”
男人回过头去写字,因为半低着头,谈静就看到他的手指,非常修长。
谈静快快走回收银台去,把钞票理一理,男人来交钱的时候,她的心还怦怦跳,就像第一次看到聂宇晟。
那时候她刚刚考进十四中。课业重,路又远,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是周六,妈妈总是事先给她弄点吃的,跟她说不到几句话,就匆匆忙忙赶着要走。那时候妈妈利用双休教钢琴课,每个学生住的都不近,来来回回要倒换好几趟公交,可是收入还是相当不错。谈静知道妈妈的不易,从来也很乖巧。
妈妈第一次病发的时候,谈静还在学校上课。班主任把她叫出教室,告诉她妈妈进了医院。谈静仓皇地赶到医院去,却在急救室没有找到母亲,她正焦急地询问护士,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是谢老师的女儿吧?”
低沉悦耳的男中音,仿佛有磁性,听在耳中,令人一震。谈静转身,首先看到的是衣领,T恤领子,淡蓝色的条纹T恤,很清爽随意的大男生。
谈静那时都急糊涂了,只会问:“我妈妈在哪里?”
“已经转到观察室,医生说住院部暂时没有床位,等腾出床位再转到住院部去。”他稍顿了顿,说,“我带你去。”
谈静跟着他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又拐了一个弯,才是急诊中心的观察室。妈妈就躺在床上,身上还插着一些仪器的管子,盖着医院的被子,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是灰的。谈静一声“妈妈”噎在喉咙里,眼泪顿时流下来。
他安慰她:“医生说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谈静从来不知道妈妈有心脏病,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今天骤然听说,顿时觉得像塌了天,六神无主。幸好那男生虽然比她大不了几岁,行事倒挺沉稳。一一告诉她前因后果,谈静才知道原来他叫聂宇晟,今天妈妈去他家给他上钢琴课,没想到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昏了过去,幸好送来得十分及时,经过医生急救后已经并无大碍。
谈静自然是感激万分,谢了又谢。倒谢得他不好意思起来:“你别这样见外,别说是谢老师,就是一个陌生人遇上这事,也应该送到医院来。”补了一句又说,“谢老师平常对我挺好。”
后来谈静才知道,聂宇晟还垫付给医院五千块的押金。妈妈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出院后才去银行取了钱,因为医生一直嘱咐要卧床静养,只得由谈静拿去还给聂宇晟。
聂宇晟家住的那个小区在山上,背山面海,风景格外地好。那时正是凤凰花开的时候,路两旁全是高大的凤凰树,大朵大朵的艳丽花朵,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只火色的蝴蝶。高大的乔木掩映着黑色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山顶。山道曲折,谈静坐到公交的终点站,偌大的公交车上,只剩了她一个乘客。
门口的保安不让她进去,谈静借了保安的座机给聂宇晟打了个电话,就站在大门外的树下等。人行道边落了一层狼藉的红花,更像是下过一场花雨。谈静站了没多大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她头顶上,伸手摸索,才知道原来是朵落花。刚刚把花顺着头发捋下来,已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谈静转过身,果然是聂宇晟。他一身白T恤白裤,踏着火红的落花走来,对她笑:“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谈静这次才看清楚聂宇晟的样子,眉目清朗,是难得的俊逸男生。谈静素来内向,在学校里都不太跟男生说话,所以还没开口倒先红了脸:“没有。”定了定神,把手里的信封交给他,“这是妈妈叫我拿来的,还有,谢谢你。”
聂宇晟没有接信封,却先问:“谢老师好些了吗?”
谈静说:“好多了,谢谢你。”
聂宇晟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几个月的学费还没有给谢老师,这五千块先付学费吧,还有余下一千多,等过两天我再补上,可以吗?”
他说的很客气,谈静也不清楚妈妈教课的具体情况,只是妈妈特意去银行取了钱叫自己送来,所以小声说:“要不你还是先拿着吧,学费到时候再给我妈妈吧。”
聂宇晟不由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拧啊?”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谈静心里却怦怦直跳,仿佛是在学校刚测过八百米,跑得久了,连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的样子。
很久之后有天晚上,那时候跟她一起合租的王雨玲一时无聊,租了几张电影的DVD光碟回去看,其中一部名叫《心动》,谈静正在洗衣服,一大盆子衣服和被单,用搓板搓得两臂发酸,偶尔抬头看一眼电视机屏幕。电影当然拍得唯美浪漫,原来全世界少男少女心动的感觉,都是这样美,这样好,让人惆怅万分。
客人拿走了蛋糕,梁元安洗手换了衣服出来,笑嘻嘻地问:“一起吃宵夜?” 王雨玲满口答应,谈静说:“我还要回去洗衣服??”
“你那几件衣服一会儿就洗了。”王雨玲打断她的话,“早叫你买台全自动洗衣机,你总是不乐意。”
谈静没做声,每个月房租水电,样样开销下来,余不了几个钱。王雨玲已经拖着她:“走吧走吧,回家也是看电视。”
顺着路口一拐,小巷子里有几家烧烤摊。生意正好,烟熏火燎。梁元安明显是熟客,大大咧咧跟老板打过招呼,不由分说点了一堆东西,然后又叫了三大杯扎啤。谈静说:“我不会喝酒。”
王雨玲把那一大杯酒推给梁元安,说:“谈静最老土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敢。”又想起假钞的事来,劈里啪啦说给梁元安听,“你说她是不是榆木疙瘩?”
谈静好脾气地笑笑,梁元安问:“那张假钱呢,给我看看行不行?”
谈静低头从包包里找出来,梁元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说:“这个挺像真的,怪不得你没认出来。”
谈静说:“都怪我忙昏了头,应该从验钞机里过一下,结果忘了。”
梁元安却把钱收起来了:“我帮你花了吧,我晓得你是没胆子用出去的。”
“这不太好吧。”
王雨玲已经扑哧一笑:“看到没有,她就是这么老实。”
谈静讪讪地,又不好硬找梁元安把钱要回来。正巧这时候烤肉上来了,梁元安招呼:“来来,冷了就不好吃了。”他和王雨玲一说笑,就把这事混过去了。
王雨玲现在租的房子跟梁元安住的地方顺路,两个人一块儿赶地铁走了。谈静搭了公交回家,空荡荡的车厢,寥寥几个乘客都面露疲色。路灯的光一跳一跳地映进来,像是一部坏掉的电影拷贝,照得车厢里忽明忽暗。她把胳膊放在车窗上,夜里的风略有凉意,只有晚上下班的时候,公交上才会有座位,因为她下班通常都很晚。也只有这时候,她才会想点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对于生活,其实早就麻木了,只是脑子里虽然空着,可是整个人却无法放松下来。
下了公交车还得走十来分钟,这一大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楼,路两旁有不少小店小饭馆,这时候还有好几家开着门,店铺里的灯光像是倒影,一道一道映在窄窄的马路上。路过水果店的时候谈静停下来,买了两斤桃子。这个季节的桃子便宜,也很甜。找零钱的时候有个角子掉到了地上,她找来找去找不到,最后还是老板眼尖,捡起来给她。
装桃子的塑料袋又薄又小,不过五六只桃子,塞得满满的,不一会儿就勒得她手指发疼。她换了只手拎袋子,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巧有盏很亮的路灯。还是很老式的铁门,一条条的栅栏影子映在地底下,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来。
车没开大灯,没声息就停下了。有一瞬间她觉得这大约是梦境,因为只有在梦里才会是这样子。她有点无力地笑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不过马上她就知道这并不是做梦了。因为聂宇晟下车了,他不仅下车了,还朝她走过来。
谈静没有动弹,晚风扑扑地吹着她的裙摆,像是鸽子的翅膀,轻软地拍着她的肌肤。而手里的桃子沉甸甸的似千斤重,勒得她手指发红发紧发疼,她有点后悔买桃子了,或许空着手可以逃得更快。不过她下意识挺直了腰,逃?不,她并不需要再逃避。事隔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比从前更软弱了,但到了今天,她才忽然地觉得,原来粗粝的生活并没有让自己软弱,反倒令她更加坚强。
聂宇晟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在路灯下投射出的阴影笼罩了她,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只是一片平静。
刚刚在蛋糕店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她,不然他不会订那个蛋糕,可是当年她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们之间早就已经银货两讫,谁也不再欠谁。隔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当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再怨怼。从前种种的痛苦与难堪,原来真的可以随着时间而淡化甚至淡忘。
聂宇晟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无波无澜地看着她。谈静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倒不是被他的气场压迫,而是她必须得说点什么。他为什么会跟着她回家来呢?是好奇吗?不,聂宇晟从来不好奇,他也从来不做没有用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能不开口了,当年踏着落花而来的白衣少年已经死去,而今天的相遇,只是人鬼殊途。
她甚至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看了看她身后敝旧的楼房,淡淡地问:“你住在这里?”
“是啊。”她像遇见老朋友,语气平静无波,“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扬起半边眉毛,这个男人还是那样英俊,一举一动都透出俊逸不凡,低沉的声音仍旧仿佛带着磁性,只是字句里却藏不住冷若冰霜似的刻薄:“你经常邀请男人上去坐坐?” “当然不是。”她很快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老公应该下班回来了,如果你不介意,上去喝杯茶好了。”
他笑了笑,说:“不必了。”
他开车跟着她到这里来,是眼看着她过得不好,他才会觉得安心。她笑了笑,说道:“要不上去吃点水果,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桃子。”
有一次他发烧吊水,坐在输液室里,她把桃子一片片片好了喂给他吃,一边喂一边心疼,因为他烧得连眼睛都红红的,眼底出了细小的血点。那个时候他还叫她老婆,那个时候她还以为他们一定会结婚,那个时候有多傻啊,把所有的一切都当了真。
“谢谢,还是下次吧。”他仍旧彬彬有礼,就像是对待陌生人。
她轻松地笑,说:“那我上去了,再见。”
他没有跟她说再见,再见,不,永世不见。今天的这一面已经是纯属多余,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见到她,想必他亦如此。
她一直走到楼道里才觉得手心是潮的,背心里也是涔涔的冷汗。她抱着那袋桃子,像抱着什么宝贝,在漆黑的楼梯间里一步步摸索着朝上走,唯恐惊醒了什么似的。
原来——原来已经七年了。
她过得并不好,正如了他的意。她也并没有撒谎,不过刚刚她邀他上来的时候,心里还真有点怕他当真上来,那时候她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当她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听见客厅里哗啦啦一阵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下来。她一脚踏进黑暗里,孙志军果然已经下班回来了,不过跟往常一样,喝得烂醉。没有开灯她也能闻见他身上的酒臭烟臭,她在那里停了一停,仿佛是积蓄了一点力气,伸手摸索着开关,把灯打开了。
孙志军吐了一屋子,她把窗子打开透气,去厨房铲了煤灰来清扫秽物。本来家家户户都烧天然气了,但她跟开电梯的王大姐讨了不少煤窝煤灰,王大姐就住在车棚旁的小平房里,没有天然气,日子过得十分俭省,平常还烧蜂窝煤。她讨煤渣,就是因为孙志军每次喝醉了就吐一地。谈静很利索地收拾完屋子,然后打了一盆温水来给孙志军擦脸,毛巾刚碰到他脸上,他就一胳膊拐过来,胳膊肘正巧撞在她鼻梁上,撞得她脑袋一懵,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倒坐在了地上。
鼻子开始流鼻血了,她随手拿起卷筒纸,揪了点纸卷成一团塞上,然后继续给孙志军擦脸,擦胳膊。温热的鼻血慢慢浸润了纸卷,她低头拧毛巾的时候,一滴一滴就落在了脸盆里,血丝化成细缕,没一会儿就散入水间,再不见了。她去换了一盆水来,这时候孙志军倒乖起来,像个大婴儿,由着她摆弄。她帮他擦洗完,又替他脱下脚上的鞋,换了毛巾替他擦脚。看他横躺在沙发上,知道自己没办法把他弄到床上去,于是从卧室拿了床毛巾被出来,给他搭上,让他好好睡。
忙完这些,刘海已经被汗濡湿,紧贴在脑门上。她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再洗衣服。孙志军的牛仔裤又厚又重,只能用刷子刷,她只差又忙出一身汗,最后端着盆子去阳台晾衣服,阳台上夜风十分清凉,她忍不住就站了一会儿。
只那么一小会儿,就足够想起很多的事,人在极度疲劳和极度困顿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自己最好最幸福的时光。这种回忆太奢侈了,她靠在纱门上,远近都是人家,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遥远的车声传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今天聂宇晟的出现还是打乱了她,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了,但他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
幸好她已经结婚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但内心深处有小小的惶恐声音。其实没结婚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相互之间的怨毒已经深刻入骨,聂宇晟说过:谈静你以为这算完了吗?
早着呢,不让你身败名裂,我绝不会放过你。
身败名裂算什么,比身败名裂痛苦一千倍一万倍的她都受过来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幸好已经全都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孙志军的酒已经醒了。他已经上班去了。她有时上早班有时上晚班,而他也是有时白班有时夜班,两个人常常见不着面,见着了也说不着话。孙志军一下班就和同事去小馆子喝酒,不喝到醉醺醺绝不会回来。起初她还劝,毕竟喝酒伤身。后来有一次她劝得久了点,他一拳头捶过来,把她端在手里的一碗醒酒汤掀翻在地上,瓷碗摔得粉碎,汤溅了一地,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劝他了。
她上班是倒一休一,今天整天都不用去店里。她收拾了一下就去菜场买菜,做了西红柿炖牛腩,还有鱼丸子。牛肉涨价涨得厉害,也顾不上了,做好了这两个菜她就装进饭盒里,本来已经拿了交通卡打算出门了,后来想了一想,又坐下来了。今天她哪里都不想去,包括陈婆婆那里。
平白无故空出一整天时间,她把家里的床单被褥什么都洗了。又把厨房瓷砖上的油烟积垢仔细清洁了一遍,最后是洗厕所。里里外外收拾过来,处处窗明几净,她才脱了橡胶手套,喝了口窗台上晾着的凉茶。喝了一会儿茶,她心神不定,又起来拿钥匙开抽屉,把藏在底板下头的存折拿出来。孙志军已经有快两年没给她一分钱了,他那点工资,喝酒打牌都不够用。家里的水电煤气,样样都得开销,她只好尽量节省。可是怎么省也省不出多少来,这么多年,存折上也就一万多块,这是她压箱底救急的钱,每隔一阵子,她就拿出来看看,只是越看就越是揪心。她吃过没钱的苦头,妈妈最后病危在医院里的时候,等着钱救命,可是她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从那时候起她就落下了心病,每隔几天,总要把存折拿出来看看,可是再怎么看,后头也不会多出一个零来。
她怏怏地把存折收拾起来锁好,目光落到昨天买的桃子上。毛茸茸的鲜桃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带着清新甜美的气息。其实她早就不吃桃子了,可是昨天鬼使神差的,却买了两斤桃子。从前的时候一遇上聂宇晟她就鬼迷心窍,而直到如今,她一看见他,还是会失魂落魄。 “快看!聂宇晟!”
聂宇晟走进门诊的时候,旁边小护士一见了,飞快地推着另一个小护士的胳膊,像是影迷看到了偶像,几个小护士都转过头来,齐齐对他行注目礼。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径直上电梯去了。一群小护士这才松了劲,一个说:“都说聂医生是本院最帅的医生,果然是真的。”另一个说:“是单身医生中最帅的吧,可惜常医生结婚了,其实常医生比聂医生帅。”
“我倒觉得常医生没有聂医生帅,再说聂医生比常医生高,男人高才叫玉树临风啊。不过常医生长得像陆毅,一笑可帅了。聂医生不怎么爱说话,成天板着一张脸,我不是有个同学在心外吗?她说居然从来没看到聂医生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有同学在心外啊?那还不赶紧近水楼台一下。都说聂医生还没有女朋友,叫她努力努力搞定这钻石王老五,多好啊!”
“近水楼台有什么用,全医院都知道聂医生的爸爸是聂东远。聂东远你知道么?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每天挣的钱数都数不过来。听说他们家连私人飞机都有,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克拉数太大了,一般人谁配得上啊,咱们还是看看得了。”
电梯到四楼停下,心外科和胸外科都在这一层。大厅里很多等叫号的病人,电子屏不停地翻滚,报着挂号顺序。比起住院部,这里要嘈杂许多。聂宇晟很少到门诊里来,本来按惯例每个医生每月都得有三天在门诊,只有科室主任副主任可以例外。不过聂宇晟手术非常多,排得太满,科室主任就说:“不要给小聂排门诊了。”
科室倒没人说闲话,毕竟手术比门诊累。他刚到医院的时候,虽然同事都待他很客气,不过这客气里多少有点疏离。一个富家公子,留美归来,双博士学位,偏偏执意来公立医院
上班。虽然他们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但大多数同事心里是犯嘀咕的,包括科室的方主任,据说还跟院长怄气,并不想要他。但是后来时间长了,大家互相了解了,对聂宇晟倒好起来。毕竟他技术精湛,对病人又细心,一点公子哥的脾气都没有。有一个有钱的董事长爸爸又不是他的错,所以心外科的大部分同事都对他印象不错。方主任对他更是青眼有加,每次会诊都亲自带着他,人人都说连脾气古怪的方主任都喜欢他,聂宇晟果然招人喜欢。
不过最喜欢他的还是医院那帮小护士,虽然他不怎么爱说话,也很少参与医院的集体活动,不过他的人气一直排在全院八卦排行榜第一名,连最易让人亲近的消化内科常医生也常常屈居其下。小护士们最爱研究聂宇晟穿了什么鞋,因为医生袍一穿,只有鞋子露在外头,据说还有人专门用手机偷拍他鞋子的照片,发到医院内部的BBS上去。
李医生正在看造影,见他进来跟他点点头,打个招呼:“我拿不太准,所以让你过来看看。”
那片子明显不是本医院的,也常常有病人带片子带病历转院看病,所以聂宇晟也没多想,仔细看了看片子,倒过去又看了一遍,才说:“还是让病人再做一次造影吧,如果要排期手术的话。”
李医生说:“病人家长听说我们的造影比原来那个医院要贵一千多,有点不太乐意。” 聂宇晟又看了眼片子,明明是小孩子的心脏,现在的家长对孩子都恨不得赴汤蹈火,这种家长倒是罕见。于是问:“病人呢?”
“在外面候诊室,我让护士把他们叫进来。”
谈静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聂宇晟,一时之间都傻了,聂宇晟明显也没想到,所以也怔了一下。谈静有点慌乱地坐下来,换手让孩子坐在自己膝盖上。聂宇晟看了看病历,病历封面上的名字年龄什么都是由病人自己填,他认出谈静隽秀的字迹。写着:孙平,六岁,男。说是六岁的孩子,因为太瘦弱,看上去顶多有五岁的样子。头发稀稀疏疏,又黄又脆,所以剃得很短。不过长得跟谈静非常像,两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母子。孩子大约因为心脏供血不足,所以嘴唇发乌,有明显的紫绀症状。不过眼珠黝黑,一对宝石似的眸子,有点怯意地看着面前陌生的人,不一会儿就转过脸,小声叫:“妈妈。”
谈静哄着他:“乖,我们不打针。”
李医生扶了扶眼镜,说:“我们还是建议再做一次造影,现在看来血管的情况并不清晰。这造影还是一年前做的,拖到现在真不能拖了,再拖下去没手术的机会了。”
谈静嗫嚅:“我知道。”
“知道就别再拖了。”李医生说,“手术风险是有,但是治愈率也很可观。你回去跟孩子爸爸商量一下吧,越早手术效果越好,别再拖了。”
“好。”谈静低垂着眼睛,“谢谢您了。”
等他们一走,李医生就直摇头:“真作孽,一看就知道没钱做手术,再拖下去,这孩子完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哟,这造影的带子怎么忘了拿走。”他急着叫护士,“小陈,快去把病人追回来,她忘记拿带子了。”
“我去吧。”聂宇晟随手抽走带子,径直出了诊室。他看了一眼电梯,转身朝楼梯走去。果然,谈静抱着孩子,正低头下楼梯。
“你带子忘了。”
谈静没做声,将孩子放在地上,然后接过带子塞进背着的包包里,重新抱起孩子。 “法洛四联症,肺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主动脉骑跨和右心室肥厚,法洛四联症是最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病之一。唯一可选择的治疗方法为手术纠正畸形,不然活不过二十岁,你儿子肺动脉狭窄情况严重,很难活过十岁。”
谈静抬起眼睛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站的地方比她高,他本来身高就比她高很多,所以只能看见她发顶,蓬松干枯的头发
随便梳成马尾,用皮筋扎在她脑后。他不是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会重新遇见她,他也想过她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平庸的妇人。现在就是这样,平庸的几近令人厌烦,曾经让他迷恋的象牙色肌肤黯淡得像旧塑料,头发早就失去了光泽,还有她紧紧抓着包带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得远远超过她的年龄——原来她只戴九号的戒指,那样纤细柔软的手指,握在手里几乎让人心碎,现在这双手,几乎让他没法认出来。想必一个病弱的孩子,一个不体贴的丈夫,才会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忽然生了一种痛快的戾气,几乎是冷笑,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报应!”
她有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下意识似的,将孩子搂得很紧。她像是没有听见,又像是听见不敢信的样子,喃喃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儿子的病。”他伸手指着孩子泛着紫绀的脸,一字一句痛快地道出,“他这病,就是你的报应。”
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甚至会破口大骂,他曾经见过有些女人骂街,那歇斯底里的样子令人生厌。如果她真的破口大骂,他一定会觉得痛快极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那双跟孩子一模一样点漆似的眸子,只是迅速地蒙上一层水雾,含着泪光,仍旧有点定定地看着他,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他。这么多年,或许他们早已经相互厌憎,巴不得对方不再活下去吧。他有一种杀人之后的痛快,像是手术台上,利落地切除病灶,剥离肿瘤。她曾是他生命里的肿瘤,现在他终于可以将她剥离得干干净净。
她只用含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短短的片刻,很快就低下头去,大约是怕他看见她哭。她一贯如此要强,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了。
楼道里并不明亮,她一步步走到那暗沉的底下去,再看不见了。
快下班的时候,聂宇晟接到张秘书的电话,他说:“聂先生想约您一起吃晚饭。” “我没空。”
张秘书脾气挺好,脾气不好也做不了聂东远的秘书,他笑着说:“您还是来见聂先生一面吧,他最近也挺忙的,推掉好多应酬,就想跟您吃顿饭。”
父子两个僵持也不止一年半载,起先聂宇晟还有点生气,到现在,连生气也懒得了。张秘书一再婉言相邀,他就去。约的地方当然是高端会所,从外头一路进去除了服务生几乎看不到旁人。进了包厢才看到聂东远一个人坐在桌子边,这些年来聂东远养尊处优,在自己的商业帝国里说一不二,任凭见了谁,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可是看到儿子,还是显得很高兴:“怎么样?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
“随便。”
聂东远把餐牌给服务生拿走,说:“安排一下。”
打发走了闲杂人等,他才端详儿子:“怎么又瘦了?”
“没有。”聂宇晟眼皮都没有抬,“有话就直说,我知道你时间宝贵。”
“你啊,再大也跟小孩子一样。”聂东远亲自替儿子斟上一杯茶,说道,“你都大半年没回家去了,跟爸爸生气,也不用这样吧?”
聂宇晟懒得答话,不停地拨弄自己的手机。
“你也知道,我血压高,血脂高,没准哪天眼睛一闭,就再也见不着你了。”聂东远好像十分伤感似的,“你就真的不肯原谅爸爸?”
“您从来不会做错事,不需要我原谅。”
聂东远笑了一声:“犟脾气!”
服务生在外边轻轻地敲门,父子两人都不再说话,一道道的菜上上来,微暖的灯光映着,色香味俱全。
“尝尝这个。”聂东远说,“你不是喜欢吃狮子头,还说家里的厨师做的都是大肉丸子?这里的师傅说是苏州人,所以我今天才让你到这里来,尝尝他手艺怎么样。”
聂宇晟默不做声,服务生早就将瓷盅端过来,红烧狮子头十分入味,但他也只是沾了沾牙就搁回碗里,根本没有半分食欲。忽然听到聂东远说:“你也该交个女朋友,都三十岁的人了,一天到晚忙着做手术。男人虽然应该以事业为重,可是总不能为了事业,连女朋友都不找一个。再这么下去,哪天我要是死了,都看不见你成家。”
“我对女人没兴趣。”聂宇晟无动于衷,“你就当我喜欢男人得了。”
“胡说!”聂东远一直按捺的脾气终于发作,将手中的细瓷小勺“铛”一声扔在了骨碟上,“你不就为了那个谈静吗?都七八年了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真是鬼迷心窍你!你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姓谈的丫头早就嫁人生孩子去了,你还在这儿当情圣,她到底哪一点儿配得上你啊?她哪一点儿值得你这样,啊?” “跟她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聂东远冷笑起来,“你是我儿子,你眉毛一动我就知道你想什么。跟她没关系,你这七八年过得跟和尚似的,连看都不看旁的女人一眼?跟她没关系,你学什么心外科?跟她没关系,你能口口声声跟我说,你对女人没兴趣?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蛊,我真是想知道,姓谈的那丫头哪里就值得你迷成这样?”
“真的跟她没关系。”聂宇晟却是一脸的厌倦,“你不用在这里乱猜疑,有合适的人我自然领回来给你看。”
聂东远又冷笑了一声:“这话从六七年前,你就说过了。你在国外没遇上合适的人,回国来,医院里,也没遇上合适的人。在你心里,全天下最合适你的就一个谈静。可惜她这会儿只怕早嫁了人,说不定连孩子都有好几岁了。”
聂宇晟慢慢地握紧拳头,聂东远扫了他一眼:“怎么?戳着你的痛处了?”
聂宇晟愤怒地紧闭着嘴,并不吭声。
“你死了那条心吧!”聂东远说,“天下好女人多的是,放开眼来挑一个,哪个不比她强。” “我吃饱了。”聂宇晟将餐巾往桌上一扔,“我要回医院上夜班。”
一直开车走上四环,才发现车窗没有关,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两颊滚烫。他踩着油门,车子其实有巡航功能,可是浑浑噩噩,脑子中是一片空白。
有很多很多次,他都想过,如果一恍惚,会不会冲进对面车道,撞个粉身碎骨。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在国外的时候,可以用课业麻痹自己,博士学位一念就是两个,做不完的试验,写不完的paper;回到国内来,可以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做不完的手术,排不完的会诊。可是见到谈静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卷土重来,就像是海啸。隔得那样远,他也一眼认出来那是谈静。她穿着蛋糕店的制服,低着头在那里忙碌。生活将她磨砺成另外一个人,可是他仍旧一眼认出来,那是他的谈静。
是真的鬼迷心窍,才会走进去,那时候就像踩在云上,看着她,一分分地近了,更近了,近得触手可及。后来她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就像中间的这七八年,不曾过去。他心里一阵阵地发软,觉得自己都有点把持不住,想要伸手去碰触她的脸,看她是不是真的,真的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变了很多,可是又一点儿也没有变,就像是梦里的样子。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再见了谈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想到最发狂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不能再想了,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临,却原来,亦不过如斯。
没有天崩地裂,没有排山倒海,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活在世间的凡人。
原来,曾经那样深刻的爱,最后也只留下不可磨灭的仇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样刻薄的话,尤其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
此刻才渐渐明白,原来是嫉妒。
嫉妒那个跟她结婚的男人。
嫉妒那个跟她生孩子的男人。
嫉妒得发了狂。
他几乎不能想像她跟别的人一起生活,他根本不能去想,只要这个念头一起,他就觉得自己要失控,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这种冲动让他几乎同时也想毁掉自己,毁掉这个世界。 谈静。
谈静。
多么普通的两个字,可是刻在了心上,今生今世,再不能忘。
第二章 某个人,就是爱情本身
下班的时候梁元安塞给谈静九十块钱,一叠软软的旧旧的十元票子,他说:“还有十块钱买烟了。”
谈静刚想推托,梁元安已经吹着口哨到更衣室去了。王雨玲看她迟迟疑疑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说:“你就拿着吧,能买好几天小菜呢!”
这是句大实话。谈静默默地将那卷钱放进口袋里。因为有心脏病,所有幼儿园都不肯收孙平。谈静上班的时候总是将孩子放在店子附近的陈婆婆家,然后每个月给陈婆婆六百块辛苦费。陈婆婆人厚道,对孩子也非常好,有时候谈静是下午班,总是来不及去接孩子,陈婆婆就照顾孩子过夜。谈静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总给陈婆婆的小孙女买点零食水果什么的。这失而复得的九十块,能顶好几天的菜钱。应不应拿这九十块,让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就不再多想。
她吃过太多没钱的苦头,老话总是讲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何况九十块。
这天她是上午班,下午三点就下班了,先去了小菜场,奢侈地买了一大条鱼,预备回去红烧,给孩子改善生活。其实孩子吃什么都瘦,可是只要条件允许,她总是尽量想办法,让孩子能吃得好点。以前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她从小就学着做饭,厨艺一直不错。聂宇晟从前就最爱吃她做的饭,她随便烧两个小菜,他都能吃下两碗米饭。他吃饭的样子特别斯文,吃什么都细嚼慢咽,唯独吃鱼特别快,简直像猫一样,而且可以把刺理得干干净净。吃完他就坐在沙发上摸着肚皮,总是说“老婆你又把我喂胖了”,要不就是“老婆,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减肥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接连两次遇见他,打乱了她原本死水一般的生活。可是又有什么必要呢?再想起他,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孩子看到她就非常高兴,摇头晃脑地朝她跑过来,陈婆婆怕孩子摔着,跟在后面一路嚷慢点慢点。她笑了笑抱起孩子,问:“乖不乖?”
“乖着呢。”陈婆婆说,“今天还跟玫玫学了加减法。”
陈婆婆的孙女玫玫上小学了,写作业的时候总会顺便教孙平数数什么的,谈静总是感激不尽,连忙把手里的一袋苹果搁到桌上,说:“这个是给玫玫的。”
陈婆婆推辞着不肯要,说:“隔三岔五地总让你花钱,你带回去给平平吃。”
谈静一边说不要,一边抱着孩子闪身出了防盗门,陈婆婆被拦在了门里面,只好大声招呼:“那你下次过来吃饭吧!”
谈静“哎”了一声,远远向陈婆婆说再见。
孩子搂着她的脖子,很乖巧地挥着手:“婆婆再见!”
“再见!”
在公交车上是很快乐的时候,见她抱着孩子,总有人会给她让座。她再三道谢才坐下来,孩子总会咿咿呀呀地问她一些稚气的问题,跟她一起看路边的风景啊,人啊,商场啊,还做算数题给她听,让她觉得麻木的生活里,总还有一丝希望在。
她抱着孩子一口气爬上四楼,不由得气喘吁吁。把孩子放下来,正低头找钥匙,铁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她不由得怔了怔,看着孙志军那张脸。她很难得在白天看到他,也很难得今天他没有醉醺醺。他没吭声,打开了铁门。
孩子一直有点怕他,突然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呆呆的,胆怯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谈静小声说:“怎么不叫人?”
“爸爸。”
孙志军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没理睬他们娘儿俩,径直走回沙发去。
谈静这才发现家里乱七八糟,箱子柜子抽屉全打开了,第一反应是进来了小偷,看着孙志平大咧咧坐在沙发里,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她才明白过来,问:“你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
孩子有点胆怯地看着她,她最不愿意的事就是当着孩子的面吵架,所以总是把孩子接回家的时间少,放在陈婆婆那里的时候更多。她看着孙志平声气不对,于是蹲下来问孩子:“平平困不困,要不要睡午觉?”
孩子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她抱孩子进卧室,发现卧室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床底下的鞋盒都被翻出来了。她把床上的衣物理了理,把孩子放在床上,替他盖上毯子,哄着说:“平平睡一会儿起来吃晚饭好吗?”
孩子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妈妈我不困。”
“那就玩一会儿。”她从零乱的东西中找到一个半旧的玩具汽车,那是孙平不多的玩具之一。
“妈妈出去跟爸爸说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好?”
孩子的声音更小声了:“妈妈你别和爸爸吵架。”
她觉得很难受,孩子见惯了他们争吵,即使她已经努力想要避免,可是孙志军那脾气,经常当着孩子的面就跟她吵起来。所以孩子一看到情形不对,就敏感地知道必然又有一场争执。
她也知道今天免不了争吵,所以走出去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房门。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让语气尽量显得温和,问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孙志军:“你到底要找什么,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把家里弄成这样,回头我又得收拾半天。”
孙志军却冷笑一声,将一盒东西“啪”一声摔在她脚下。
玻璃碎了,镜框里照片上的两个人,却还安然微笑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那是当时他写在照片背面的字。后来她才知道竟然是出自胡兰成与张爱玲,果然是一语成谶。
她低头看了看照片,那时候她的脸竟然是圆润的、饱满的,像是有着特殊的光彩,连眼睛里都透着笑意,而他揽着她的腰,俊逸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同她一样笑得灿烂。
只不过短短数载,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恍惚得令人觉得不曾有过,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盒子里还有些零碎的东西,都是聂宇晟送给她的。并不值钱,最值钱的也就是一枚胸针,上面镶了些碎钻。当初他把戒指要了回去,本来她也想过把这枚胸针还给他,但最后终于没舍得。他没向她讨还,她就悄悄地留了下来。因为这是他买给她的第一样东西,送给她的时候,她惊喜极了,一直以为,自己会长长久久留一辈子,传给子孙。
后来,后来就跟这张照片一起,被她深深地藏了起来,藏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搁在了哪里,没想到今天却被翻了出来。
她听见孙志军在冷笑,她也知道自己看得太久,或许目光中甚至还有留恋。不,她并不留恋,因为从前的一切她尽皆失去了,那甚至已经不再属于她,包括那段记忆。
“还惦着那姓聂的呢?”孙志军鄙夷地看着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只怕那姓聂的在大街上遇见你,也认不出你来了!”
“我没惦着谁。”她把盒子拿起来,淡淡地说,“这些东西还值几千块钱,所以就留下来了。”
“那是,人家随手送样小玩意儿,就值几千块钱。你怎么不卖掉这个给儿子治病?你不
成天发愁弄钱吗?”
她没有理会孙志军,知道他虽然没有喝酒,但也蛮不讲理,跟发酒疯差不多。所以她把盒子随手搁在桌子上,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找什么关你屁事?”
她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又欠人家钱了?”
孙志军倒没否认,反倒笑起来:“是又怎么样?”
“家里没钱了。”
“就欠两万,你给我我还人家,回头我再还给你。”
她忍住一口气,说:“我没有两万块钱。”
“你不是一直在攒钱吗?怎么两万块钱都没有?”
“你都好几年不拿工资回来,我那点工资,还要给平平看病??”
孙志军冷笑:“聂宇晟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不是又搭上了吗?那天他不是还送你回家吗?你没钱,姓聂的有的是钱!”
她脑中“嗡”地一响,没想到那天他竟然全都看见了。
“怎么,心虚呢?叫姓聂的拿十万来,我就跟你离婚!”
孙志军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什么,她耳朵里嗡嗡响着,只是觉得一切都那么远。孙志军对她的态度并不奇怪,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提到聂宇晟,他就会想尽办法挖苦她。而她从来也不回应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在旁人眼里,自己一直是愚蠢的吧,尤其是在孙志军眼里,她又有什么立场反驳呢?
哪怕聂宇晟早就不喜欢她了,哪怕命运和岁月把当初的爱恋变成深切的恨意,哪怕其实那天聂宇晟根本就不是送她回家。
还有什么好解释呢,她自欺欺人地想。原来的谈静在七年前就死掉了,活着的谈静是另一个人,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要脸!”
最后三个字声音特别大,孙志军的唾沫几乎都要喷到她脸上,她反倒有点凄惶地笑了笑,像是自嘲。
房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孩子乌黑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她连忙走过去对孙志军说:“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做饭吧。”
这样温柔的声气并没有令他平静下来,因为他也已经看到孩子,反倒冷笑起来:“老子不饿!”
他摔门就出去了,铁门重重地磕在墙上,整个屋子都似乎一震。孩子也被吓了一跳似的,怯怯地扶着房门看着她,她勉强笑了笑,说:“爸爸不在家吃饭,妈妈做鱼给平平吃,好吗?” 孩子点了点头,悄悄地问:“妈妈,爸爸又生气了吗?”
“没有。”她很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爸爸要加班,所以不在家吃饭了。来,平平看动画片,好不好?”
家里最值钱的电器是一台电视机,是在旧货市场买的二手货,因为孙平喜欢看动画片。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她总是努力满足孩子的需求。因为在漫长而无望的时光里,其实这个孩子,曾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吃过饭她收拾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孙志军弄得一塌糊涂的屋子给收拾得像模像样。然后她就烧水给孩子洗澡,然后哄孩子睡觉。
因为太累了,孩子睡着之后,她也迷糊睡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就梦见聂宇晟。 他仍旧穿着白T恤白裤,踏着落花而来,对她微笑。
等她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的脸,他的整个人就突然消失在空气中,连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下。只余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很快醒过来,并没有哭,只是有些心酸。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聂宇晟。他已经吝啬到连在她梦中都不肯出现,自从离开他之后,她一共才梦见他三次,今天是第三次。
前两次梦见他都是七年前,那时候她会哭着醒来,泪水浸湿了枕头。她会睁着眼睛到天亮,一遍遍地想,想着梦里的情形,想着他的人,他说话的声音,他走路的样子,他看着她时的眼神??真是像真的一样啊??所以不舍得再睡。
而如今,她看着天花板,有些麻木地想,只有在梦里,他还是从前的样子吧。 现在他是什么样子呢?
冷漠,安静,拒人千里,甚至,带着一种戾气。
这戾气只是针对她,她也知道。
她想得有点难受了,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把那个盒子悄悄地拿出来。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路灯的光,朦胧可以看见照片,他嘴角微翘,笑容像是透过如此漫长的时光,一直映到她的眼底。
她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她一直刻意地去忘记,忘记他这么个人。她把心里焊了个牢笼,把他和有关他的一切都锁了进去,深深地暗无天日地锁着,连她自己,都不允许自己去想。
可是今天晚上有点失控了,也许是因为孙志军把这张照片翻出来,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她让牢笼里的那头猛兽跑了出来,对着自己张牙舞爪。
七年了,七年都过去了。
那么她想念他一小会儿,也是不打紧的吧?
她看着照片中的自己,虽然看不清楚,也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笑得有多甜蜜。一生中最幸福和最快乐的时光,也就是那么短短一瞬吧。因为太少,所以都快被她忘记了。千辛万苦地活着,或许这一生都再不会有那样的一瞬,让她觉得,是值得。
有湿湿的水印烙在了照片上,她都诧异了,才知道是自己哭了。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哭的,即使那天在医院里遇上聂宇晟,他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她都没有哭,可是原来还是会哭的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在独自醒来的时候。
她先是举手拭了拭眼泪,然后放任自己,默默地泪流满面。
窗外的竹子映进屋子里,竹影摇曳,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外面的平台是空中花园,每次聂宇晟回到家里,都会先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然后再洗澡。
可是今天他不想动弹,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确实是困了,下午做了一台漫长而复杂的急诊手术,他是主刀,所以就没有再安排他的夜班。
他倒是愿意值夜班的,因为在心外科,半夜总会有突发的危重病人送来,整个夜晚总是十分忙碌。忙碌的时候他不会胡思乱想,而独自在家待着的时候,他总觉得会失控。 比如现在,他就想到了谈静。
她会在做什么呢?
已经下班了吗?
蛋糕店打烊那么晚,说不定她还在路上的公交车上。
她在蛋糕店是收银员,一天也得站好几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她会不会累得就在公交车上睡着?
他非常非常鄙夷自己,当他独自待着的时候,当他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竟然仍旧会觉得心疼。
她原来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令他着迷。
她应该是一朵花,放在温室里,被精心地照料着,细心地呵护着。
而不是,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手机响起来,他十分庆幸这时候有电话打来,让他停止这种胡思乱想。或许是医院有急事,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怔了一下,还是接了。
“聂宇晟你欠我一个人情,这次你要是再不来救我,老娘这次就死定了!”
电话那头有细细的背景音乐,衬得舒琴的声音越发咬牙切齿,上次她打电话来叫救命,背景音乐是震耳欲聋的摇滚,这次竟然有进步了。他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一点,才说:“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还有,好女孩说话的时候,不可以带脏字。我欠你的人情早就已经还清了,而且我警告过你,你再这样,我会挂你电话的。”
“好的好的,聂医生求你了,医者父母心,看在我们多年患难之交的分上,快点来救我。” “这次是哪里?”
“凯悦酒店。”
“好的,我大约半小时到。”
“聂医生你真是白衣天使!”舒琴的嗓音变得十分甜美,“我把包厢的名字短信发给你!”隔着电话也能想像她眉开眼笑,可能没想到他会轻易地答应。其实这次真是她运气好,他不愿意独自待在家里。
走进酒店的包厢他还是有点意外,舒琴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向他介绍在座的几位客人。舒琴的小姨和姨父,一个是律师的年轻男人,还有律师的父母。这明明是局相亲饭,虽然舒琴做事情向来没谱,可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这样离谱。
舒琴把手插在他的臂弯里,一脸甜蜜地说:“这就是我男朋友聂宇晟,他在医院工作,是心外科的医生。”
在座的人都一脸尴尬,尤其舒琴的小姨和姨父。聂宇晟虽然不习惯撒谎,可也只好含糊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今天上白班,下班已经很晚了,接到舒琴的电话,才赶过来。” 这顿饭自然吃得没滋没味,倒是舒琴不停地给他夹菜,一边吃还一边说:“不好意思啊,他可挑食了,葱姜蒜都不吃的,一点也不像当医生的人。”
聂宇晟被她这半娇半嗔的口吻说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等吃完饭走出来,舒琴自然上了他的车,轻快地向众人挥了挥手:“我们先走啦!”倒是聂宇晟,还规规矩矩向舒琴的小姨姨父道别,才绕到驾驶室去。
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对舒琴说:“下不为例啊,我还以为你叫我出来救命,没想到是撒大谎。”
“撒大谎也是为了救命啊。”舒琴一脸的笑意在顷刻间都没有了,委顿在副驾的位置上,“我快被他们逼死了。”
“上次让我冒充你哥哥,这次让我冒充你男朋友,下次这样的事情别再找我了。我这个挡箭牌偶尔用用可以,用多了会被拆穿的。”
舒琴叹了口气,聂宇晟这才看了她一眼,问:“怎么啦?”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舒琴将脸埋入掌心,“聂宇晟,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的眼角跳了跳,却不自然地笑笑,说:“什么坚持不坚持,我是没遇上合适的人,再加上跟我爸赌气,其实我早就??”他稍稍停顿了一秒,说,“早就无所谓了,真要遇上一位好姑娘,我就结婚。”
舒琴将手放下来,瞥了他一眼,说:“你这才是撒大谎。”
“是真的。”
“那我是一个好姑娘,你肯跟我结婚吗?”
聂宇晟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说:“你都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嫁给我?”
“我快等不下去了。”舒琴忧郁地说,“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是爱他,我只是习惯了等在
那里。”
聂宇晟并没有说话,他有一点儿恍惚,或许他自己也早就不爱谈静了,他只是习惯了等待。可是这个习惯总让他在心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
把舒琴送到家,她还郑重地跟他握手:“今天的事,谢谢你了!你真是无敌好用的挡箭牌,一表人才,职业又体面,相亲的谁见了你,都自惭形秽。聂医生,下次他们要是再逼我相亲,你一定还要来救我。”
聂宇晟习惯了她嬉皮笑脸的胡说八道,只是微微一笑。
他和舒琴是在美国认识的,那大概是他生命里最漫长最无助的一段时光。聂东远反对他学医,得知他要出国的时候简直勃然大怒,一分钱生活费也不给他,而且把他所有信用卡附卡都停掉了。但他成绩优秀,拿到奖学金,还是走了。
异国他乡自然有很多不适应,何况他几乎是逃到美国去的。水土不服,而医科的课业又十分繁重,初到美国他就大病了一场,保险判定他需要支付几千美元的费用,那时候对他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用奖学金支付完这笔费用后,他就没有生活费了。所以病还没有好利索,他就开始利用假期打工,就是那时候认识舒琴的。
在美国的中国学生其实也分帮派,一般大陆的学生是一帮,台湾的学生是一帮,香港的学生是另一帮。而大陆的学生里面,又因为地域的关系分成很多小团体。他跟舒琴不是老乡,只是初到美国的时候在联谊会见过一次面,也没说过话。
那天他替老美剪草坪,波士顿的夏天并不热,可是剪草机嗡嗡响,而他前晚在图书馆刚熬了一个通宵,只觉得这噪音吵得心神不宁,不知怎么回事,剪到一半眼前一黑,人就晕了。倒把雇佣他的美国白人夫妇吓了一大跳,怎么唤都唤不醒他,正巧舒琴住在隔壁,隔着后院的篱笆看见了这一幕。舒琴本来不欲多管闲事,但一想毕竟都是中国人,还是自告奋勇翻过了后院的篱笆,跟那对白人夫妻一起将他抬进了屋。是舒琴拿定主意不送急诊室,她知道美国的急诊室越少去越好。于是从冰箱拿了块冰敷在聂宇晟的额头上,没过几分钟,他果然悠悠醒转。
从此舒琴的口头禅就是“聂宇晟你欠我一个人情”。那时候舒琴正与男友偷偷同居,还瞒着国内的父母。舒琴家里的条件不错,她的父亲是内蒙一个著名的矿老板,发迹之后把女儿送出国念MBA。后来得知她竟然结交了一个美国籍男友,试图留在美国,保守的舒家父母都没法接受,直接用计将她骗回国内,就把她护照给撕了,找关系既不让她补办护照,也再不让她出国去。
聂宇晟之所以跟她走得近,一半是因为在美国的时候,多承她的照料。那次聂宇晟晕过去,就是因为贫血。他挑食,原先在中国家里的时候,如果菜不对胃口,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地混过去,何况在美国,手头又拮据,成天就面包之类的打发日子,偶尔去中国超市买几盒泡面,都算改善生活。舒琴虽然自幼娇生惯养,可舒家妈妈是个特别贤惠的女人,抱着会做饭的女人才嫁得出去的传统观点,硬生生把舒琴逼出来能做得一手好菜。在美国的时候,舒琴自己开伙做饭,就经常叫聂宇晟去打打牙祭什么的,当然聂宇晟也并不白吃,常常帮她改改paper什么的,舒琴虽然念的是商科,可是整个学校校风严谨,功课也是不轻松的。 聂宇晟之所以跟舒琴走得近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同病相怜,两个人都有一个霸道保守而且说一不二的暴君父亲。舒琴被骗回国内之后曾经给聂宇晟打过一个漫长的电话,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而他,只是无能为力。后来等他也回到北京,那时舒琴已经跟家里人奋斗了好几年,毅然出走直奔北京,找了份没滋没味的HR工作,虽然不回家,可是也不结婚。气得老父成天吹胡子瞪眼,僵持了这么多年。
大约因为这种感同身受,所以聂宇晟唯一的异性朋友就是舒琴。舒琴偶尔带几罐啤酒过来找他,两个人坐在天台上喝酒,看着不远处长街上熙熙的车灯如流。舒琴总是伏在栏杆上,慢慢地唱:“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那时候他总是微笑不说话,两个人通常
五 : 最亲爱的时光
秋日的雨撒下一地的清凉,
风也在森林的上空游荡,
夏去秋往,
这样的季节,你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上,
你也不会像过去一样让心绪动荡,无助的彷惶,
我也不想看着你有悲伤,遮掩过你纯真的面庞。(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岁月又在催人成长,但是路上不会只有皱痕的惆怅,
面向着阳光,一定也会笑的不带一丝沧桑,
你也告别往日好的坏的时光,双目澄澈的望向远方,
我也想去翱翔,可以承载着你的希望。
风,依旧轻扬,雨露划过脸庞,
耳边不停的回响,
你是我的最亲爱的时光。
to MM. 2014.8.12
本文标题:爱你是最好的时光-爱你,是最好的时光61阅读| 精彩专题| 最新文章| 热门文章| 苏ICP备13036349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