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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朝夕

发布时间:2017-11-24 所属栏目:短篇小说

一 : 朝夕

最大的无奈莫过时间的交错,它把朝阳与夕阳一并放着,要让你如此深刻的感受着时空的无常。

——题记

这次出发去敬老院前,我是带着些朦胧和莫名的兴奋的。我怀疑过自己这兴奋的罪恶,毕竟前去的探望的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这兴奋显得我不够虔诚与尊重。我试图严肃,所以总趁人不注意将目光投向天空的孤阳,但我后来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悸动,要去看一个老人,去感悟一种生命年轮上刻下的智慧,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路上的说说笑笑,让我想起某个时空里顿足等待的画面。手里把玩着衣物,衣上的志愿者三个字有点灼眼。曾经于某个年纪,我想着以后一定要做很多很多的事,在那些浩浩大大的梦想与愿望堆砌得梦幻下,还有这么一份小小的希望。

——以一个志愿者的身份,聆听我走过的地方。无论是苦难还是欢笑,抱怨还是家常,甚至是仇恨或是淡然,我想走过之后就找得到我想要的……物事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敬老院时,我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树叶还未落完,想起这深秋已算冬初,慢慢要冻上人心了,就觉得没来由一阵无力。特意慢了组员半拍,站在某一处的角落打量这个不大的院子,还有那间小楼房。好安静,院子外街上的声音不断传来,某处人喊着麻将的名词术语,我忽然也跟着莫名的兴奋了。(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想着从部长那里问来的情况,我们顾访的对象是一位老兵,已经九十五岁高龄了。我算了好久,才在久远的年代里算出他的生涯旅程。从1918年开始,到今天,这期间历史的潮涨潮落给这一代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记?我在心里藏了几个一直不曾开口的疑问,跟着大家上了楼。

三楼五号,老人住在三楼五号。旁边禁闭的大门有些冷寂,我们进了屋,老人忙不迭的拿出他的一个小袋子,一边吆喝着让我们到走廊上去。我不知是不是我看错,或是感受错,我竟然从这年世也再打不动的老人身上嗅到了一丝兴奋的波动。

我们一行人退到走廊上,给老人准备了椅子,扶他出来坐下时,我才有时间去细细打量这位老人。岁月给他添的皱纹已算稀少,皮肤却已经疏松得不行了。他几乎迈不动步子,看上去却很健康。我不知道九十五岁的老人应该是什么样,但在我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这样。他的眼睛里透着一份平静,那样的平静并非是人潮里偶然感悟而生的平静,亦非心宁而生静的平静,那是对人生特有的感悟。我试着进入老人的位置,不由来幻想着我假使活到九十五岁的光景,想来……更觉寂寥。

老人却不在意,几个女同学嘻嘻哈哈的谈了几句。老人就开始说他的故事。

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与人说话了,以至于我们的问题没有几个问出口,他说着,我们便安静的听着。当他从他二十岁当兵那年说起时,我脑海里就真浮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模样,他说到他考上黄埔军校,后来又去八年抗战。一幕幕说来没有那么惊才艳艳的文采,没有那么多口沫横飞的修辞,他仅仅是在说自己的故事,自己的过去,我就真真看见了一幕幕山河,一幕幕血色铺就的历史。我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庆幸这个老人于那样的战世里活了下来。

还有什么比得上当事者的亲身叙述。我忽然明白了文字的无力在于文字没有眼睛,没有那样一双眼睛,流出那可以到你心底的东西,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人的故事不停辗转,从抗战到解放,从文革到改革开放,他一边说着,一边告诫我们好好读书。说起他年轻的时侯,只怕也是一个才子。

——我自当是比之不及的。

老人袋里的正楷字体写就的对联,诗书,问起他来,竟是他十八年农活与十年工人期间所练、所作。我不敢想象二十八年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是怎样一种感念,更别提失去二十八年的空白,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他一边说,我一边听。风挂过身后的缝隙,刮过树子,我听到叶吟,我听到冬的脚步,却未觉得寒冷。满满的心思镶在耳朵上,静静的听故事。

他说到邓小平先生时,唱起了歌,说起岳飞时,又唱了一首满江红。我在旁边有些无地自容,老年人的智慧在于藏锋。年轻人的炫耀和浮夸在老人面前显得那么幼稚,幼稚得象刚孵化出的小鸟,一目了然。

日渐西斜,黄昏秋叶大概就指这么一副景色。我们帮老人收拾了一下房间,合了一个影便告辞离去。出了大门我回头望了望敬老院的名字,公平镇,公平镇敬老院。

公平?

有点哂笑的意味。

一行人在门口说起老人的子嗣,大概每个人都有各自想法,藏在心底不知如何透漏,只说了几句,便合影走人。

路上,看着日薄西窗的景色,我不断的想起老人的话,忽然就想到他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读书,才能有思想。”这智慧的老人即使经过那样深刻的断层,也不曾忘了读书。而他终究老了,而我们还年轻着。门口一群玩球的孩子让我感到生命的残酷和妙理:这一生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过程里的感悟和点滴却是永恒的。我们或许只是来记录世间某个片段的生命体,逃不过灰飞烟灭,却也要勇敢生长。

我们应学会这些睿智。

大概,这些便是我们这行人的收获。

而我,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某一个。

二 : 朝花夕拾

  这是一篇海外华人作家笔下的爱情故事,三对男女的爱情巧妙交织。美满婚姻的背后。原来是报复怨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庭院里的夹竹桃开满了一树的花,红艳艳的。夏曼瑜早上出门的时候,总爱站在花树下看好一阵子。鲜红的花在绽开的时候像少女正在奔放出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有不惜一切的恣肆,也有终于完成的快意。

  一树亮丽的花往往要红上三四天,夏曼瑜注意很久了。而且在凋零时,它们是分开一瓣一瓣地掉落,有时刚好一阵风吹过,就会看着碎碎的残红在空中浮移飘飞,这时有一种吊诡的凄艳在空气中散发出来。

  它们要飘到哪儿去呢?

  最终还不是要落到地上来?

  这棵夹竹桃是老树了,历史悠久,夏曼瑜从小就在花树下玩耍,她拾过红花来当头饰,也曾把它收集了放在玩具盘上做菜。有一次她还想将花拿来吃,正要往口里放,妈妈惊天动地地喊了起来:“小瑜,不要吃。”

  “听说这花树有毒的。”妈妈把花抢过去,丢在地上,郑重地警告她,“小瑜,你千万不要把这花放进口里,它不能吃的。”

  夏曼瑜那回真的被妈妈吓着了。她偷偷地吃过菊花的花瓣,还有一种听妈妈说是叫仙丹花的,一丛丛地开花,她和玩伴常常都拉出其中一小朵,对着嘴,吸吮花汁,味道略甜,又带点酸,却好吃。都没有听说过谁中毒的事。

  后来她长大了,回忆的时候,非常奇怪为何妈妈明知那棵树有毒,却仍然任它长得好好的?因为妈妈对她和姐姐夏曼琦,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些厨房里的瓶瓶罐罐,装肥皂或洗衣粉的盒子等等,都搁在高处,生怕她们不小心摸到,更恐惧意外会发生,频频告诫她们后果的严重性。

  印象最深刻的是,妈妈有一天白菜市场回来,拿着锄头在挖刚种下去的一棵小树。夏曼瑜那时还在念初中,是下午班,她搁下做了一半的功课,走出庭院问:“妈妈,这树长得好好的,你干吗挖它?”

  这树是夏曼瑜向同学讨来的,她在同学家看到,不知道它的名称,但是见到它细碎深紫的一串花,非常喜爱,而且它叶子的颜色很漂亮,是嫩嫩的绿。

  妈妈放下锄头,用手背在额头擦一下汗,喘着气并且紧张地说:“李太太告诉我,这花有毒呢!”

  “有毒?有毒也可以种嘛。”夏曼瑜急急地争取。

  妈妈摇摇头:“那太危险了。“又出力地去锄着小树。”

  她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把那棵少见的紫花树锄掉。

  后来她每一次瞧见夹竹桃开花,而且绽放得亮艳艳的,就要想起这事。

  她在看报纸的时候,妈妈边做菜边说:“最近市政府在路边种了好多叶子圆圆的树,听说那果实有毒。”

  开始时她没注意听,只是对着手上的报纸“嗯”了一声。妈妈继续说下去:“李太太说,那果实长出来后,可以采回来,放在厨房地上,老鼠怕它的气味,不会来呢!”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终于忍不住问:“妈妈,那么院子里的那棵夹竹桃呢?”

  “夹竹桃怎么啦?”妈妈倏地停下手上的刀,有点诧异地看她。

  “那不是有毒的树吗?”她比妈妈更诧异,怎么妈妈那么紧张?

  妈妈把脸转向洗菜盆,手上又忙碌起来:“那花很漂亮。”

  这便是理由了吗?

  夏曼瑜没有追问。

  虽然那疑问仍然存在,但她的心思不在这儿。

  报纸上发表同事李克智写的那篇报道,她更有兴趣。

  “画笔下的精彩故事,现实中的动人爱情。”

  一大版的报纸。介绍一对夫妇画家的作品。夏曼瑜对图画并无深入的研究,但是由于职业是副刊记者,也曾经访问过一些画家,因此她多少还是有点儿认识的。

  数张彩色照片都是画家夫妇的近作,有几张画得比较现代的,从画作底下的名字看,都是男画家章正仁的油画。女画家何欣惠走的路线却还是脱不出传统窠臼的水墨画。有数幅的构图虽也有些新意,但夏曼瑜向来对水墨画没有什么好感。

  夏曼瑜不看那一大篇有关艺术作品的内容介绍,反而对另一小幅画了黑粗线框的,并配着画家夫妇生活照片的报道更感兴趣。

  因为照片里的女人是坐在轮椅上的。

  她一字一字地读着排版抢眼的特写。

  “……如果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爱情……对爱情存有质疑的心的人时常在叹息着说,好像真正的爱是已经在世上消失了踪影的恐龙。然而,看过《侏罗纪公园》的人都在幻想,也许有一天,恐龙仍然会出现。

  “本国著名画坛夫妇章正仁和何欣惠,令人赞赏的不只是他们各有风格特色的艺术作品,更教人钦佩的是他们对爱情的执着

  “要是没有正仁的照顾和支持,我没有今天。”何欣惠将她的成就归功于永远站在她身边的丈夫章正仁。章正仁是她创作的原动力,也是她的灵感泉源。

  “艺术创作不只是有人照顾或者支持,才华占了最大因素。“章正仁不居功的谦虚,让人见到他胸怀的宽阔。

  众人都说:初恋大多是失败的。“这是由于人们往往不愿意对年轻时代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章正仁说。他当然有资格说这句话,他和何欣惠18岁开始谈恋爱,两个人都是初恋,都对人生、对前途充满憧憬和美丽的幻想。年轻时的梦想是当一个杰出的艺术家,嗜好兴趣都相同的恋人,非常幸运地一起考进艺术学院。

  章正仁和何欣惠快乐地一起上课下课。每天一道去找资料,一道去写生。学校里的讲师教授都看好他们的未来,预测他们将成为画坛上最闪亮的两颗星星。他们的奋斗和他们的爱情都令同学们钦佩和羡慕。

  成功的路上充满荆棘与失败,甜美的爱情也一样总要渗透了苦涩和酸楚。当他们正在为准备毕业典礼而兴奋地忙着布置礼堂的时候,何欣惠却遭到了意外。她不小心从梯子上跌下来!

  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转过来时,何欣惠已经失去了她修长的双腿。她成了一个残废的少女。

  这个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使何欣惠沮丧、灰心。她每日以泪洗脸,并且从此不再画画,也逃避章正仁的爱情。

  和一个坐在轮椅上过她的下半生的女人结婚,这种事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挑战。章正仁却在这个时候,让人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是没有逃避,是承担责任,是不因受到阻挡受到困难而躲藏。章正仁没有等到何欣惠出院,就向她求婚。

  开始时何欣惠拒绝,她不能接受整个事实。她用黑色涂满了自己的人生画布。七彩缤纷曾几何时变成她的梦,已经过去而永远不再返回的一个华美的梦。

  章正仁没有气馁,他买了戒指,套进何欣惠的手指:“让我来照顾你。”他们的生活是逍遥的、写意的。一起画画,一起读书,一起开画展。章正仁实现了他的诺言,何欣惠是一个比别人更幸福的女人。

  彩笔下的图画令人瞩目,现实中的爱情更令人羡慕。

  夏曼瑜吁了一口气。放下报纸却仍然望着报纸上的照片。

  背景应该是画家夫妇的房子,布置得清雅细致。墙上挂满两个人的图画,大大小小都有,排列得很好看,没有“满”的感觉。何欣惠一脸满足地坐在轮椅上,她的头斜斜地倚在轮椅边的章正仁胸前。章正仁也微笑着,但是那笑容让夏曼瑜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有点儿疲累的样子。

  办公室里的冷气太冷,夏曼瑜一进来就给薄薄的白衣加了外套。

  “克智,你那篇彩笔下的画和现实中的爱情,写得很吸引人呀!”她对坐在她前面的李克智说。

  正在写着稿件的李克智抬头,双手抱拳:“承蒙夸奖,不敢当。”

  说完又笑:“你已经是第六个称赞我这篇稿子写得好的人了。”

  “可见得我不是夸大呀!”夏曼瑜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边说。

  李克智并没有让兴奋;中昏了头脑,他接着说:“照我看,不是我写得好,而是故事本身就很动人。”

  没等夏曼瑜开口,他又说:“说实在的,这个时代,哪还有那么好的男人?”

  “这正是最吸引读者的地方了。”李克智摊摊手,”尤其是女读者,哈哈。

  夏曼瑜想一想,问:“喂,他们两夫妇,真是那么深情不渝吗?”

  “当然是真的。“不知道李克智是觉得自己受到侮辱,还是他认为章正仁和何欣惠的爱情令人质疑是一种不当有的轻视。

  “如果你看到他们两个人相对看的眼神,还有章正仁对何欣惠的温柔体贴,你都会感动呢!”李克智强调的口气非常大声。

  “你们是在说这几天在星星画廊展出的那对夫妇画家吧?”刚走进来的吴娟玫手里拎着要赶下版的稿子大样,问正在对话的他们。

  “对。”李克智说,“就是章正仁和何欣惠嘛。”

  “噢。”吴娟玫摆摆手上的稿子大样,“记者和读者都对他们的爱情生活,更好奇过他们的艺术作品。”

  “明天又有?”夏曼瑜问吴娟玫。

  “是呀!”吴娟玫说,“大约是现代人再也没有永恒的爱,所以对别人能够坚持爱一生的故事,感觉特别强烈吧。”

  “能够坚持专一的爱已经不容易了。”李克智感叹着,“更何况,何欣惠还是个残废的人呢!”

  吴娟玫怀疑地问:“一个正常的男人,守着一个残废的女人,几十年来深情如故,真像电视连续剧唷!”

  “所以,”李克智下结论,“大家都想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家庭生活。”

  “有点本末倒置吧?”夏曼瑜好笑。“到底这是画展。还是爱情展?”

  “说的也是。”吴娟玫同意夏曼瑜的看法,“我也被搞糊涂了。主编说下笔要强调他们的爱情,我们当小编者的只好依言照办。”

  “是不是让李克智渲染成功呢?”夏曼瑜眼睛斜斜地看着李克智。

  “有什么关系?”李克智耸耸肩,“在这个永恒性的爱情已经是雨后那稍纵即逝的彩虹的年代,宣扬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才能够让读者眼睛一亮哩!”

  “啊,也有道理。”吴娟玫立场不稳定,风一吹,她像棵小草,就倾向另一边去了。

  “刚刚说我对,现在又说李克智有道理。喂,娟玫,谁同你谈爱,可要倒霉唷!”夏曼瑜揶揄她。

  吴娟玫讪讪:“明明就是嘛,真正的爱是不后悔,是专一,是容忍一切,甚至心甘情愿地为对方的快乐而牺牲自己。那个男的那么伟大,难道不值得写吗?”

  “我想,很多爱情里头都是含有条件的。”夏曼瑜说出自己的看法,“就算是牺牲,也是有原因的,不只是爱情这两个字那么简单。”

  “你这样说,也许有你的理由。但是,我见过那对画家夫妇,我认为,他们的爱情真是与众不同的。”李克智不反对夏曼瑜,但是他仍然为章正仁与何欣惠辩护。

  “真叫人眼红呢!”吴娟玫的眼神里,都是羡慕,“像这样的爱情故事,太美丽了。”

  “你不要太幼稚。”夏曼瑜在一边冷静地提醒吴娟玫,“美丽有时是包了一层漂亮的外壳而已。”

  李克智怀疑地看着夏曼瑜:“曼瑜,为什么你不相信世上依旧有动人的爱情呢?”

  “许多美好的神话都一个一个破灭了。包括嫦娥奔月的传说,几千年来我们都深信不疑,然后它不也在阿姆斯特朗一大步跨上月球时就马上瓦解了吗?”夏曼瑜像想起什么往事一般,眼神凄迷,“何况是不能让人信服的爱情呢?”

  吴娟玫张大嘴,跟着夏曼瑜的话问:“爱情是不能让人信服的吗?”

  “曼瑜,其实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自己去作个访问呀!”夏曼瑜对爱情的轻蔑态度,李克智才不放在心上,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被人质疑。

  画展的场地在市中心一个面积广阔的热闹购物大厦里头的三楼。

  夏曼瑜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大约是时间关系,在里头观看的人并不多。她徐徐地走一圈,发现已经被人购买的贴着小红圈的画倒不少。大部分人选的是比较注重形象的写实画。

  有数张颇大型而且相当抽象的作品却挂在角落处。夏曼瑜仔细地看。有一张是浓烈的色彩挥洒在黑黑的底色画布上,数个充满变异的人物造型,再加上灯光制造出来的效果,颇能教人触目惊心。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去寻找贴在画框边的小卡片纸上看题目——《心之突变》。

  画家的心发生了变化,所以他眼中的人也就不同于真正的人形。

  而心,为何突变?

  生活里有无数的变数,不能预测,想象不到,谁也掌握不了。所以,夏曼瑜对着画冷笑,今日世界,谁又敢同谁说专一这回事呢?

  画者正是章正仁。

  他就坐在墙下的一张长椅子上。

  夏曼瑜一进门就看见他了。他和照片一模一样,虽然年纪不小,约有四十几岁的人,眉目间,仍然可见年轻时的英挺俊朗。

  鬓旁有些白发,并没让他现衰老之态。反倒增添他的成熟男人风韵。

  章正仁也注意到一个白衣牛仔裤白袜白球鞋,拎着一个大背袋的女孩子,一直就在他的《心之突变》的画前观看不走。

  没有人肯花心思去看他的这幅画。

  他画好后,连妻子何欣惠也皱眉:“你这是在画什么呀?”

  他沉默不语。

  很多事还是放在心上最好。

  然而,眼前就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的,对着他的画,看得非常仔细。

  章正仁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有一份温暖在心里游移着。

  他不相信这个年轻的小女孩能够明白他意图要表达的是什么,但是,至少她努力地尝试要去了解他要说的是什么。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曾经作出这份尝试。

  创作是寂寞的事,大家都那么说。但是,大家都说他:“只有你与众不同,因为你有一个欣赏你的伴侣何欣惠。”

  他什么话都不能说,于是大家都说他默认了。

  错误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能说什么?

  男男女女之间的恩怨情仇,并不是数学题目。解答数学题,答案只有一个,是什么就是什么,非常理性。而男女间的情情爱爱,是有时是不是,有时又是是,到底是还是不是,最后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那个好看的白衣女孩,也许他应当走上前去,只要同她说一说话,便晓得她到底了解他多少。

  可是,她了解他多少又怎么样呢?

  章正仁仍然坐在原处,他极想抽一根烟,室内是禁烟的,于是他站起来。

  夏曼瑜看着章正仁起来,她担心他掉头走了,便缓步朝他走去。

  两个人在一幅大画的下边碰面。

  夏曼瑜清纯的气质和一个当年他认识的人太相像了。

  章正仁惘惘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秀丽的女孩,她从他的画看到了他的心事吗?要不然,为何他会看见她眼里的同情?

  “你是章正仁先生?”她开口,非常肯定。

  “是的。”章正仁喜欢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听过以后难忘的。

  “我是晚报的记者。”夏曼瑜递了名片过去,“要来采访你的。”

  章正仁的笑容隐了去。

  他原以为她细心地看画,是在欣赏,原来是为了工作。

  画家的悲哀是不只要创作,同时也得搞宣传,所以牵强的笑不得不马上换成一副喜悦的脸孔:“啊,好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他把夏曼瑜带到画廊的隔邻,那儿正好是间小咖啡厅。

  夏曼瑜不晓得章正仁的心理变化,她正在犹豫着,是要同他谈爱情还是创作呢?

  她开口:“我喜欢你的《心之突变》。”

  然后她看见章正仁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喜欢这幅画的人。”

  夏曼瑜从背袋里拿出簿子和笔:“也许你愿意谈谈创作这幅画的过程。”

  章正仁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你不以为人心是一直在波动、一直在变化的吗?”

  夏曼瑜耸耸肩,不予置评。她的手忙碌记录着。

  却没听到章正仁接下去说。

  她抬头看他,他正看着她。

  “你真像一个人。”他说。

  夏曼瑜好奇了:“谁?”

  “一个曾经当过我的模特儿的女孩子。”章正仁的口气不无怀念,“但她已经出国去了。”

  “你的作品里的人像都扭曲了,这需要模特儿吗?”夏曼瑜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幅画,问。

  “早期我的画不是那样抽象的。”章正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你介意我抽烟吗?”

  夏曼瑜做个请便的手势。

  “我画了很多人像画。”章正仁说,“但是,后来我发现,像与不像,是与不是,都没有分别,是不是?”

  夏曼瑜觉得这话有语病,如果真的没有分别,那么就继续画有形象的画,而不必把绘画的主题换成抽象了呀。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记录。

  “画画的企图是表达自己,有形无形都不过是一种方法。”章正仁淡淡地说。

  他的烟抽得很厉害,一支接一支的。

  夏曼瑜有点受不了,烟一直在袅袅上升着,她暗示:“你创作的时候抽烟吗?烟给你灵感了吗?”

  章正仁直勾勾地看她,才说:“我不快乐的时候抽烟。”

  她试探性地问:“一天几根?”

  “两包吧!”章正仁轻描淡写。

  这表明他时常不快乐吗?

  那么那些报道都是假象?是章正仁做出来的戏?或者他现在才是在演戏呢?

  夏曼瑜并不奇怪,人时常把假象当真相,又将真相看成假的。

  “创作时不抽烟。创作的时候,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发泄出来,已经不需要香烟了。”章正仁又拉出新的一支烟。

  夏曼瑜问了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章先生,你现在不快乐吗?”

  章正仁诧异地看着这个大胆的女孩,是谁允许她那么不假思索就提问的?然而她的坦白还是值得称颂的,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多少人肯讲真话了。

  “人生苦多于乐,古人早说过了。”章正仁避重就轻。

  “你有名气、有地位,有一个了解你,和你有共同嗜好的妻子,很多人在羡慕你呢!”夏曼瑜告诉他。

  “表面上的一切,都是可以相信的吗?”章正仁看着她笑。“毕竟你是太年轻了。”

  他叹气,不知道是有了什么感触。

  夏曼瑜把话题转开了去:“章先生,你可以告诉我,画画对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有的画家说,这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种滋润剂,有的把画画当成是一种成长的方式,你说呢?”

  章正仁怔了许久,才问:“你要听真话,还是门面话?”

  夏曼瑜也想了一下,才说:“你还是告诉我可以写进访问稿里头,可以发表的话吧。”

  章正仁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夏曼瑜毫无防备的心。他缓缓说道:“门面话我说得多了,因为我爱画画、因为我爱艺术因为我爱创作,画画是抒发内心的情感等等都是假的,其实我只是在逃避现实时才画画。”

  他大力吐着烟圈。

  “生活充满压力、苦闷,沮丧、欺骗,我没法逃离,只好去画画,我把自己躲进图画里。”

  夏曼瑜满意地盖上她的簿子,冷静地说:“章先生,也许我们改天再聊吧,今天说的话,我都不会写出来。”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章正仁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闭上眼睛:“我今天是怎么啦?”

  下班回来推开大门,夏曼瑜张大嘴却开不了声。触目惊心便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居然是一地殷红的落英!

  树上才开的花,不过数个小时的美艳,就全都变成地上的花魂?

  夏曼瑜读过鲁迅的小说《朝花夕拾》。早上无论多么灿烂绚丽的花,到了黄昏便萎靡地落了去。

  一切以为可以安排的,到最后终究还是不能掌握。

  她呆呆地对着仅剩余一两点红的花树发怔。

  地上湿漉漉的,夏曼瑜想起下午的暴风雨。

  凡是花,越是美丽的越禁不起风吹雨打。

  她走到廊下,正在脱鞋,听到孩童的声音在叫她:“阿姨。”

  “小兰,怎么会是你?”夏曼瑜不置信的原因是今天并不是学校假期,“你不必去上课吗?”

  “我妈妈带我来的。”小兰高兴地说,“妈妈说今天不用去读书。”

  “哪里可以无缘无故缺课的?”夏曼瑜不满姐姐曼琦的这种作风。

  小兰这时又神秘地说:“阿姨,告诉你,我爸爸在外头有了狐狸精。”

  夏曼瑜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小兰才六岁,什么都不懂,但是,口气却像个大人般,对狐狸精三个字说得凶恶怒愤。

  她之所以会有这种态度,一定和曼琦有关。

  “小兰别乱说话。妈妈呢?”夏曼瑜放好鞋子,边走进屋里边问。

  “妈妈和婆婆在厨房里。”小兰回答,“我要去院子里玩。”

  “去吧。”夏曼瑜警告她,“别开大门去街上,有很多车呀!”

  “妈!妈!”夏曼瑜边往厨房走,边唤着。

  “曼瑜。”曼琦眼眶红肿地抬头望着走进来的妹妹。

  夏曼瑜虽然已经在小兰口里得知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问道:“怎么了?姐。”

  妈妈在炒着菜,脸背着夏曼瑜,但是声音却悲伤而凄切:“小琦要离婚了。”

  “啊!”夏曼瑜是真的惊怔住了。

  姐夫孙其民当年追曼琦时,妈妈大力反对,她的理由是孙其民是独生子。

  “和你爸一样,都被宠坏了。而且霸气,要的东西不到手,是不死心的。”

  “不会的。”夏曼琦被孙其民的甜言蜜语迷住了,“他对我那么好。”

  妈妈叹息:“你爸当年不是对我更好?还没结婚就买房子,放我的名字,说是一定要我当他的妻子。”

  这事她们姐妹倒是首次听到。

  “我感动于他的真诚,最后他不也再找别的女人?”

  妈妈说着,淡淡的,倒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夏曼琦不相信妈妈的预言:“其民不会的,你们不知道他对我有多么好的。”

  是的,谁知道呢?

  两个人的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怎么会的?”夏曼瑜问题一出来,便晓得自己提了个蠢题目。

  “还用说。”妈妈把菜炒得叉叉叉的,像是孙其民就在锅里一样。

  “孙其民又犯病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同那女人分手。”

  是的,孙其民有外遇,这已经不是新鲜的事了。结婚的第二年开始就在外头交女朋友,让夏曼琦知道,就大闹一场。每回夏曼琦总要回娘家来住几天,然后孙其民还是会来把她接回去。

  发生了好几次,到小兰出生以后,孙其民做了爸爸,却依然故我。他每回故态复萌,妈妈便老调重弹:“独生子的毛病就是这样,他们看中的,没有不到手的,他们的爱情只有占有这两个字。”

  “妈妈,我心烦死了,你别再说这些了。”夏曼琦听到这些毫无助益的感慨更躁乱。

  “也许过两天他会来接姐姐的。”夏曼瑜声音小小的,没有信心。

  妈妈把菜盛起来:“走,吃饭去。”

  夏曼琦说话时鼻音浓浓的:“我已经找律师去了。”

  “有那么严重吗?”夏曼瑜帮忙捧盘子。

  “那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已经生了,是个儿子。”夏曼琦咬牙切齿地说。

  “姐。”夏曼瑜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有的爱情,落实到红尘中,都要起变化的吗?

  孙其民追夏曼琦的肉麻情书,夏曼瑜也读过的,好像这一生一世都将为曼琦而活。曼琦的脸色是他生活上的指南针,而这些许下的诺言,难道都是骗人的?都是虚伪造假的吗?

  白纸黑字的信件还在,写信的人却已经不愿意承认那些文字是他写下的。夏曼琦回答妹妹曼瑜的问题:“其民说年轻时谁没有做过稚气的事,谁没说过愚昧的话?他叫我不要把过去提了又提,活在往昔的人是令人讨厌的。“夏曼琦边说,眼泪边一滴滴淌落。”

  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都可以像贝壳般,叫海浪一卷倏地就不见踪迹。

  夏曼瑜对爱情完全没有信心。

  她的爸爸早年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女。而她的姐夫孙其民今天为了外边的情妇,不理姐姐和小兰。

  时代不同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仍然如此纠缠不清,谁还能对爱情这回事有永恒的指望?

  夹竹桃又开花了。

  它是没有季节性的,每天都花开花落。小兰转到附近的小学,夏曼琦亲自带她去上课。然后才去上班。她也找了一份小书记的工作。

  忧郁好像在时间的流逝里渐渐消失。

  夏曼瑜终于看见夏曼琦的脸孔开始恢复光彩。

  “我的经理对我非常好。”她对曼瑜说,带点惋惜,“可惜有了太太。”

  “别做第三者。”曼瑜警告她,“制造婚外情是一种罪恶。”

  “犯了这罪,需要进监牢吗?”夏曼琦冷笑,问得非常尖锐。

  夏曼瑜看着姐姐:“心里不好过吧。”

  “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就算是婚外情,总不成是我一个人单独制造得出来的吧?”

  夏曼琦仍然说着不负责任的话。

  夏曼瑜不敢怀疑自己的姐姐心理不平衡,但她不怕姐姐生气,把话直说:“很多人在自己的家庭被破坏以后,就以破坏别人的家庭为乐。姐,你不会吧?”

  夏曼琦没有回答,她牵着小兰的手渐渐走远了。

  数天后,夏曼瑜看见有一辆大车子来载曼琦和小兰,她再次提醒曼琦:“姐,你说过的,第三者是偷窜进别人家里,偷吃东西的老鼠。”

  “做一只快乐的老鼠,也不坏。”夏曼琦带点儿自暴自弃的神态。

  “你别是在报复就好。”夏曼瑜旧事重提。

  “我早看透了。”夏曼琦不无惆怅地说,“做人嘛,只要快乐就好了。”

  “然而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夏曼瑜依旧在努力劝导。

  夏曼琦的微笑浮在脸上,虚虚的:“为什么别人不和你同样思想?我的婚姻破坏者,她的快乐还不是从我的痛苦中挖掘出来的?”

  “你是在报复吧?”夏曼瑜重复。

  “随便你怎么说。”夏曼琦不放心上,“有个人关心的日子,比较实在。这就是我现在的选择了。”

  车子的喇叭声大大地在院子外头毫不顾忌地响起来。

  “小瑜,我要上班了。小兰,走,上学去。”

  夏曼瑜看着姐姐和小兰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

  地上有许多残红,都是树上飘下来的。

  妈妈时常在整理院子,但她从来不把这些落英扫掉。

  夏曼瑜在花树下站一会儿,妈妈拎着菜篮出来。

  “这花,颜色真美。”夏曼瑜说。

  妈妈也看一下花,然后一边回答一边往门外走去,她的声音变得不太清楚:“当时,是你爸种的。”

  夏曼瑜想一会儿,才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她走进屋里,找出皮包里的名片,犹豫很久,终于伸手拿起电话筒。

  如怨如诉的乐曲,在整个室内缭绕,来喝茶的客人不多,也许这时候还是上班时间的缘故。

  夏曼瑜到达的时候,章正仁已经坐在里边的一个厢房了。

  她刚进门,就看到他站起来招呼她。

  厢房不大,约是30方尺的空间,里头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矮几子,没有椅子,散放在地上有数个小垫子,像小枕头般的。矮几子上放着茶具和煮水的酒精炉,小小的玻璃水壶和茶叶等。

  她坐在地上,有点心虚地低头,看见矮几上还有些照片和未上框的画作,连忙问:“是你的新作品吧?”

  “不。”章正仁摊开画布,“是旧作。”

  一个年轻女孩子的侧像。长发,光滑的额,卷卷的睫毛,亮亮的眼睛,鼻子微翘,有一丝稚气的天真,紧抿着的嘴却透露出她的执着性格。

  “像你吗?”章正仁问。

  夏曼瑜并不以为:“她比较美。”

  突然章正仁想也不想就说:“她是我最爱的人。”

  夏曼瑜吃惊,怔怔地看着他。

  她对他的坦诚非常意外。

  “你的太太……”夏曼瑜开口,觉出自己的蠢笨,马上住口。

  “她……”章正仁的眼神竟然是充满恨意的,“为了她……我的一生……我受够了

  章正仁的句子都不是完整的。是不是就像他的爱情故事?

  他到底要说什么?

  夏曼瑜在电话里说是要同他谈艺术创作的,要他带作品来,但是他却一句也不提创作。

  “你在访问时的一往情深,都是……”夏曼瑜不知道如何完成句子。都是假的?难道一切给人看的表象都是一个骗局?

  “我曾经爱过她。”章正仁说,然后解释,“我是说何欣惠。”

  夏曼瑜轻轻点头,不插嘴,让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就发现,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她的才华有限,却又不听人劝,不吸收新的知识,只固执地在传统中绕圈子。那时我们快毕业,我认识了希莉,就是她。”章正仁指着画布上的女孩。

  夏曼瑜煮水,洗茶具,慢慢地一样一样在做着泡茶的工作,一边静静地听着画家的恋爱故事。

  “我疯狂地迷恋她,希莉。其实她也是我们的同学,只是没有钱交学费,所以客串当学院的人像模特儿。她……“章正仁又开了另一张画布,是正面的全身像。”不仅只是美丽,她的才气横溢,画非常特殊的油画,与她聊天谈画,不自觉会受到她的吸引。她的魅力是那么强烈,我无法自拔,于是开始和何欣惠谈到分手。”

  这是老掉了牙的故事,根本比不上随便一个今天上班女郎的爱情故事精彩,可是,夏曼瑜默默地冲着茶,一声不出。

  她倒茶,放一杯在章正仁面前,然后自己啜了一口。啊,是她喜欢喝的绿茶。

  “何欣惠不相信,她认为我只是一时迷惑,她认为希莉吸引我的是她的妖台艳丽。她不承认希莉的才气,更不相信我真正爱的人是希莉。”章正仁再开了另一张画布,画中人仍然是希莉,裸了一大半的背部,线条优美。

  夏曼瑜仿佛从画笔的线条看见画家浓烈的感情。尤其画中人转过头来的眼神,像星子一样的亮丽,那么流盼似真。

  “为什么你又同何欣惠结婚?”夏曼瑜要知道真正原因。

  “那天在布置毕业典礼的场地,何欣惠站在梯子上悬挂布帘子上我设计的彩字。我正好抬着一张桌子经过,不知道为什么桌子脚竟勾到梯子,就那么一下,梯子倒下来,何欣惠就跌了下来……”章正仁的口气有太多的后悔。

  “原来如此。”夏曼瑜终算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了。

  “我太不小心了,我是精神恍惚呀!”章正仁骂自己,“何欣惠不放我走,她要把和我同居的事告诉希莉。那个年代,同居还是一件不能让人接受的事……”

  爱情?原来这就是美丽爱情的背后。

  这其实是她早已经猜到的事实,但却不是她想证实的。

  “我不得不和何欣惠结婚,是我的不小心,我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章正仁的自责和他的痛苦显现在脸上。

  “现在你们不是很幸福的一对吗?”夏曼瑜试探性地问。

  章正仁喝了一口茶,冷冷地笑起来:“幸福?”

  夏曼瑜等着他给幸福下定义。

  “后来,很多年以后,希莉出国再没有回来。何欣惠告诉我,那天梯子的事,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她故意不把梯子放好,所以一勾就倒了下来。”章正仁把整个事实说完。

  夏曼瑜觉得自己的毛孔快竖立起来了。

  人性是丑恶的,爱情因此就变得丑陋不堪。

  章正仁的笑里有很多的无奈和苍凉:“她知道我会负责任的,果然给她猜中了。”

  “你就这样……”夏曼瑜有点可怜他。

  “不!”章正仁提高声音,“我知道以后,每天画画,每天在画室里,画同一个女人,让她看,看希莉一直都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在我的画室里。”

  夏曼瑜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什么样的美满婚姻?这是什么样的幸福生活?这是什么样的美丽爱情?

  “茶冷了。”她说,然后倒掉,重新沏过另一壶。

  吴娟玫手上拿着报纸的大样进来:“又是那一对太太残废的画家夫妇联展。老编又叫我突出他们的爱情和家庭生活。曼瑜,要看吗?”

  夏曼瑜在听电话,作个摇头的回答。

  “姐,你骂过别人的呀,别人当第三者的时候,你不是气恨难休吗?”

  “是妈叫你给我打电话的吧?”夏曼琦轻飘飘地说:“小瑜。你也不小了,应该明白爱情有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夏曼瑜不赞同这个论点:“不,姐,一切在乎你要不要而已。”

  这个年头,谁没有机会谈恋爱?谁没有机会在婚外找新的爱情?不过是视乎个人的道德观点罢了。

  “我要,所以我答应了他。”夏曼琦承认。

  “那……那你是真的不回来了?”

  夏曼琦已经和她的经理住在一块儿了。

  “就这样?无名无分的?”夏曼瑜追问着。

  “名分又是什么?多少有名无分的婚姻,维持着,痛苦地在一起,没有一点快乐,然后又怎么样?”夏曼琦冷笑了,“起码我现在日子过得再好也没有了。”

  “……”夏曼瑜说不出话来。

  “你……”夏曼琦叹口气才说:“小瑜,你不懂的,你完全不明白寂寞是怎么一回事。”

  寂寞便可以是爱情的借口吗?

  夏曼瑜沉默地放下电话。

  她想起妈妈一个人在花树下看花的寂寞。

  她想起无时无刻在等待入侵她的心中的寂寞。

  每一个人都为了寂寞,于是,把爱情的种子随便挥洒,花也就随便绽开,盛开了的花喜欢在何时坠落,就何时飘散了去。

  作者简介:

  朵拉,女,原名林月丝,祖籍福建惠安,出生于马来西亚槟城。现为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理事、《南洋商报》等报刊专栏作家。曾受邀为大马多家报纸杂志及美国纽约《世界日报》、台湾《人间福报》撰写副刊专栏。曾任大马“棕榈出版社”社长、《蕉风》文学双月刊执行编辑、《清流》文学双月刊执行编辑。出版过短篇小说集、微型小说集、散文集、随笔集、人物传记等共30种。其中1种在中国大陆印行、7种在中国台湾印行。曾获国内外多个文学奖项。责任编辑

  师力斌

三 : 朝夕

四 : 朝花夕拾

第一章

我们在转角不停的拐弯,有时,人生,就是一个圈。

春夏交替之季,天气无端的躁热起来,萧南的办公桌上还是那么乱,他似乎不打算在很干净的环境里进行他的工作,和几个主任一起点了支烟,那是他们午饭后的必修。

“于主任,新西兰的那批货后天可是要来查的,公司会派个新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老于一挑眉毛。道:

“萧同志,我哪件事没帮你放在心上,后天随便他来,吃个饭,洗个脚,不什么问题都没了嘛。”(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确实,服装这东西,你要说看的紧的话,哪没有一点毛病。单单都枪毙,老板的厂不知道倒闭了多少次了,可每次都有解决的办法。

萧南唑了口烟,傻笑两声。把心放进了肚子。

又聊了一会,各自也都忙手上的事去了。因为是星期六,客人的公司都是休息的,萧南手上的事并不多,环顾四周,叹息了一声,猛的一怔,好象是做梦梦醒的样子,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好似遥远的记忆浮出水面,他确信很久以前他便这样的坐着,这样的看着四周,每一个画面都铺上了黄晕。

上闪动着头像,打断了萧南的思路,那是他一个初中同学,叫浅浅,据说是淡淡的思念。开始很不理解,慢慢的,想到那些网上的用语,哪个是能够理解的,只是这个意思没有广而告之罢了。他们很久没见过面,只在网上联系。

“今天你应该不上班啊,怎么现在上Q?”

“刚睡醒。”

“昨晚又是几点睡的?”

“5点!”

“那你还睡到现在?”

“早上5点!”

“吃了没?”

“没,你请我吃啊?”

“好啊!”

“不请是小狗!”

“恩!”

萧南打起了电话。“姐,今天你有事没?”

“没啊,怎么了?”

“我想去苏州,借你车。”

“干吗去啊?”

“吃饭,约了个女孩子。”他知道这个理由是他姐姐不可能拒绝的。

“好,我等会来厂里。”

“好!”

啊甘先生说的很好,人生就像是盒巧克力,没准你会吃到什么味道。

现在萧南吃到的是甜的,看他的笑容就知道,引的同事奇怪的目光。办完手上的事,确认了今天不会有人来找他麻烦。

已经是12点多了,出发前他打了个电话,问在哪等,谁知她却还要一个小时。

印象中,浅浅上学时是走路的,应该离以前的中学很近,也就把车开到了那去。

有目的的等待总是世界上最美的事,从前有个家伙,也约了个女孩子,在约定的地方等急了,就说,上帝啊,请让那个女孩快点出现在我面前,上帝真的来了,答应了他的请求,结果女孩出现了,很美,他很想跟她结婚,但一想到结婚前还要不断的追求不禁又让他烦恼起来,他又说,上帝啊,请让她马上成为我的新娘,上帝也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又想快点有孩子,帮自己干些农活……上帝都帮他实现了。

他的生命一点一点的结素,最后他意识到,人生没了等待,也就是转眼的一瞬。

萧南很明白这个道理,也就微笑的看着他曾经在那站岗的大门。他似乎看的到那些调皮的学生匆忙的走到门前才摸出必须佩带的红领巾。

教学楼也被爬山虎包的没有缝隙。以前他便和浅浅在那教室谈笑着,你一句我一句,说到点上,大家不禁笑了出来。如今一切又撒上了黄晕。

淡淡的,回忆的气息。

两年没见了,也没什么联系,去年的一天,晚上12点多。Q上。

“明天不上班吗?”

“今天有N个人问我这问题了。”

她还很喜欢用标点。

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很轻松惬意。

“以前怎么没和我说话?”

“那你呢?”

“你不跟我说话,我当然不和你说话,总不能用我的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吧?”

“我回答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回答不出你下个问题了。”

萧南总有种感觉,似乎总能和这个女孩子找到聊下去的话题,而且她总能听的懂萧南的话音,他们的结论是浅浅135,萧南108。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一个小时,她确实没有让萧南少等。见面总是不经意的,当你准备万全的时候,你想要的总不会来,当你毫无防备时,或许,梦里的东西就在眼前。很干净的短发。75D雪纺印花上衣,7分裤,很清爽。她笑起来依旧很甜,会使你忍不住和她一起笑。虽然两年没见,却一点也没有尴尬的场面。

“你开车很不靠谱啊!”

“怎么了。你放心,我天天开,都一年了,死不了的!”

“……”

一切都很轻松,除了吃饭的地方让萧南费了点脑子。毕竟单独约女孩子的经验不多,车到了观前。因为,两年前的夏天,他们也曾在这里有次约会,还看了场电影,萧南只记得那时她穿的是裙子。

萧南带着她在街上转悠着,一路想着该去吃什么,浅浅顺路帮朋友订了个唱歌的包间。在参谋姐姐的电话求助下,萧南带她去了一家吃蘑菇的菜馆,巧的是正好那地方正好是车停的旁边。

“我们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浅浅没有说话,

接着萧南看着她,恩了她一声。

“……”仍然没有说话。

时间已经是2点多了,应该是很饿了。

萧南是吃过午饭的,所以一边看着浅浅吃饭,一边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你送我钥匙扣哪买的?”那是萧南去北京前浅浅送他的。

“店早关了,谁叫你丢的。”

“真的没的买了啊?”萧南还是问着。

“跟你说这是唯一的,都不生产了。”

“……”

“那我以前送给你的东西呢?”

“你送过我东西?”

“那天你生日,我总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浅浅打开了包,萧南惊讶的看着她拿出了他两年前送给浅浅的梳子。浅浅的理由是,我正好没有,就一直用着。

“我等会还要去公司办点事。”

“什么时候?”

“大概5点吧。”

“我送你。”

“……好。”

萧南看着时间,是4点不到。

“那现在呢?”

“我们去兜兜吧。”

本来萧南是想带她去金鸡湖的,有一个承诺在那里,是个卖花的小姑娘。“哥哥今天不买花,下次带女朋友过来一定买。”

“你去过隧道吗?”

“天天都经过。”

隧道和金鸡湖是两个方向,萧南也就打消了注意把车开到了那,边上是独墅湖,依湖也有个公园,叫白鹤公园,英文是“*/*·!~”

虽然是下午,太阳还是那么耀眼,湖面点点金光泛了起来。风到是很惬意,不远处有个木版搭成的向湖心延伸的渡口,这里人很少,萧南一看就觉得来对地方了。

“呀,要晒黑的哇?”

“黑就黑吧!”

“破罐子破摔了?”

浅浅笑了起来,说:“我对我妈说,关于把我生的黑这件事,我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她的笑确实很有魅力,难怪她的英语外教说:“GIRL,ILIKEYOURSMAIL。”

浅浅在渡口坐了下来

“你站着?”

萧南识趣的坐在了她西面

“我帮你挡点阳光。”

“……”

“我会看掌纹。”

“啊?”

她伸出了右手,慢慢的说着,这条是感情线,这条是生命线……

“你会算命?”

“我家里有掌纹的图,下次发给你。”

“……”

浅浅拿出了手机,一首英文歌,旋律很好,可惜萧南的英语水平有限,听的不是太懂,浅浅慢慢的重复了几句。

“Goodbyemylover。Goodbyemyfriend。Youhavebeentheone。”

“为什么要说Goodbye呢?”

“不知道。”

“Youhavebeentheone。什么意思?”

“……”

一切都很好,萧南想着。

第二章

对话

语言是那么苍白,原来柏拉图不存在。

这几天,萧南总是去看浅浅的空间,看有什么更新,却是什么也没有,无意间他在浅浅的MSN上发现她最近的日志。

“5.12

兜兜转转,以前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突然间就这样摆在了我的眼前,可是,我却没有了想要的冲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老天永远会给你意想不到的答案……下一个转角,又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了,萧南有些莫名的酸楚,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喜欢这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孩了。

晚上,Q。

“我们聊聊吧。”

“我想写日志,MSN上。”

“我猜到了,写完告诉我,我去看。”

“恩。”

“……昨天逛街,在一家店里,居然发现了曾经找了很久的BUBU熊,呆呆的望着它,胸口有些疼,很多东西一下子涌了出来,包括回忆。老板亲切的说,喜欢可以便宜一点。我微笑着说,我就看看而已。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很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你却怎么样也得不到,但是,当你放弃了,却发现,其实,它一直就在你的身边。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错过,但是注定这个东西不属于你。于是,我转头,离开那家店,BUBU熊只能永远定格在那个美好的瞬间……”

MSN。

“删了。”萧南初看以为写的又是自己

“为什么!”

“别删了”他知道,浅浅若是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删了,一定不会这么问的这么干脆。联想到前面的日志,才明白,她确实写的只是只熊。

“为什么”

“对不起,我错了,别问了……”

“为什么,回答我。”

“来,我跟你讲故事。”

“回答我。”

浅浅开始刷屏。她很久没刷屏了。

“解一半的答案你要吗?”

“要得!”

“……”

“我智商是不是底了?”

“你不相信自己了?没有信心了?你永远比我高”

“恩,那我为什么不明白你说的话。”

“相信自己,那是你没抓住主线。”

“什么是主线,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你明白的,不要问了。”

“其实你每一个问题,都在引导我问下去。”

“我怕你解不出来。”

“其实,你说的越隐讳就越明显。”

萧南知道她理解了……

“你是135。”

“靠猜,永远是不靠谱的。”浅浅继续道

“不说拉倒,以后恐怕没机会说了。”

“啊?”萧南有点急了

“不说不理你了。”

浅浅真的没有说话,萧南不停的解释着。“不可以的,你要是突然下线,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在求你给答案。”她生气了。

“这句话好重。”

“没有,我下了,88。”

看着灰暗的头像,萧南顿时傻了,拖着昏沉沉的头,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却是一点睡意也没,萧南是个把话都藏肚子里的人,在他眼里,爱情是两个人不用说话就能相视而笑,但他清楚的知道这次谈话绝对不能没有结果。不然以后真没机会了,说明白这是男人该做的事,打定主意,

他拿起身边的手机开始给浅浅短信。

“叫你删是因为我开始以为那熊是我。”萧南拼命的祈祷浅浅能回短信

“它哪里像你了,明显不是哇。”

“后来我知道不是,所以叫你别删。”终于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这个答案里有个明确的事实。”

“什么?”

“我不想像那只熊一样,永远的被错过在过去,我知道你没抓住主线所以不肯说答案,又怕不说以后真的没机会了。”

“那个钥匙扣还找的回来吗?”

“我一定会找回来,给我个找的机会。”

“就算是找回来,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了。”

萧南掂量着这话的语气和分量:“我们有约定的,我们要一起去敬老院,说话不可以不算数。”

“哈,那就到了敬老院再说吧,我睡觉了,安。”

“!!!”

“安!”

前几天我还摸不到我的心脏,现在却清楚的知道它的抽动。

每个电话都鼓起了我十足的勇气,为什么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知己,我们不久才讨论过男女间的知己问题啊。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对那个女孩子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仿佛又看到至尊宝那凶狠的獠牙……

看着你说你在为另一个人执着,我的未来失去了色彩。我觉得我会行尸走肉的活下去,结婚,生孩子,做金钱的努力,为了我死去的哥哥,为了让我50多岁的爸妈开心,躺在床上,我突然大笑起来,人生,你到底还有多少酸甜苦辣。

本来打算就此把我的身子交给恶魔,心随着至尊宝取经去。呵呵,你真是的,我差点就放弃了,记得敬老院啊,记得周六,现在我还是要

执着一次,头上的箍已经是很紧了,但还没有到放手的时候。

我们都是曾经受过伤的人,都是那么的倔强……

本文标题:朝花夕拾-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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