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塞外的亲人哟,我多么地思恋
塞外的亲人哟,我多么地思恋
在思恋这一命题上,谁能告知人与动物有何不同的感应、感受——无论自然的、必然的、或然的答案?我只觉得:人对很值得思恋的人,虽然做不到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思恋,但 “说不定就恋上心头”;且往往逢上佳节,碰上某种特殊事由、某个夜深人静,甚或相离时间越久、空间越远,谋面越难,以及因自己原因而形成的愧疚感越不得消弭、罪过感越是抬头,越会燃起思恋的火焰,足“烧”得你食不酣味、夜不能寐——这恐是动物朋友们不得体味,惟人如此,除非谁智障严重、情商低得不能再低、良心真被狗叼去、已经失去人性、“卸菜”亡命……我不属此列,又因当下的一种特殊事由——“脑萎缩”引然再次思恋有助有恩有情于我的塞外五位亲人的火焰,这火焰被急切感、恩未报感、情债未还感、负疚感、罪过感、无奈感……一股脑地来助势,比以往腾得更高、更旺,若孙悟空投身转世借助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使足神力也枉想捕灭,“烧”得我无眠,在床上“翻烧饼”、“驴打滚”……与其这般,不如用笔把思恋的火焰等等一切都记录在案,权当如制做了一部手机与那亲人通通单思之苦,一块视频让那亲人看看思恋火焰的场景真貌,一篇博客让那亲人瞅瞅我的切切表白……于是,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便伏案。
此刻,挂钟说:“已零晨四点”。
我开始这样记录着——
亲人啊亲人,我塞外的五位亲人,你们这会儿睡得可香?尽管你们与我非同乡同族、非沾亲带故、远隔二三千里,此时此刻的我,真想变成孙悟空,一个筋头由故乡汉江之滨翻过千山万水、越过长城之外,与你们来一次久逢后的拥抱、一种情人般的亲吻,并把单相思之苦和感激的泪水捧给你们,向你们检讨罪过……然,虽有主客动因却无客观要件,眼下的无奈像把锁锁住了我,如天上的银河阻断了牛郎和织女,无法做这亲为之举——憾憾憾!!!
想来,那时自己还没脱掉新兵蛋子的壳,是不是太年轻了?不,不能以此原谅自己,只能说比三岁小孩还不懂情为何物,而且“私字当头”。是你们给了我助与帮、情和爱,我则是营里业余通讯报道员,压根儿没觉得这就是我踏破军鞋无觅处的“爱兵如子”、“民拥军”的新闻;再说了,是自己因甚(学你们的腔调)傻拉巴几地误入你们屯子,没奉命按时赶到目的地未挨处分未失去双耳已是万幸,我咋会挑那泡“屎”——写稿报道呢?一写一报道,新闻那几个“W”要素中就不能缺自己的那因那果,丢人!那时,自己是榆木疙瘩?不,哪如你们那地儿的榆木疙瘩,她可是你们做箱打柜的上等材料,那天然的色泽、纹饰、结实劲儿,和无私地投报于人的永恒所有权、使用权,都开着窍。我是那榆木疙瘩?我是那材料?我开什么窍?尽管你们与我营房相距有点路程,但远过百儿八十里去?尽管你们那里偏僻得不通汽车,猎马可达,步行何阻?尽管那时不清闲,但谁说不能抽出天把时间?俨然是自己长了颗水货脑壳,也可以说是颗孵不出鸡娃儿的孬蛋,压根儿没想到蹬门报答。即便报答不了什么,你们也无需报答,你们那样做,是“爱兵如子”、“民拥军”自觉自愿自然的流露,是落实“巩固解放军钢铁长城”和毛主席“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着天下谁能敌”最高指示的政治行动,但也该蹬门道声“谢谢”。结果呢?自第二天清晨离开你们那屯子、与接下来带我为我指路的大爷分手之后的整整十年,十年啊,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硬没想起你们,硬把你们当成被塞外坝上剥去我耳皮的“白毛风”一同卷走了,何谈“蹬门”哟!而那年月,我可是时常思恋我的故乡和故乡的母亲、哥姐乃至后来的妻儿呀。相比之下,说明了什么?说明我没把你们当亲人,没把你们当亲人挂记,所以你们屯子的真实名称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用现在的话说叫“黑屏”),你们姓甚名谁只隐约记得一姓,其他却“四大皆空”,这次思恋起来,仍如曾思恋时使足吃奶的劲拼命追忆,全然不得其获,不得不感到自己浑浑浑!!!不得不对自己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该该该!!!——以示赎罪,但“不足以平民愤”!(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我接着记录——
亲人啊亲人,我塞外的五位亲人,你们还是一日两餐吗?早餐我不过了,得抓紧白天也属于我的时间……
你们可体验到,事物本不该这样,往往就是这样:当你拥有时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则如失去母亲般痛惜;当你受恩之后,不自觉地作为过眼烟云,一旦拾起记忆,不说恩情未报,单单未把恩人当作亲人挂记而痛感自己可气!我曾经有十年的机会蹬门,却被我失去;没把你们当作亲人挂记,是那时太愚。从部队转业回到故乡远离你们,我开窍了,知道把你们作为亲人挂记思恋了。是啊,我曾经对那无声战友——一匹枣红马都思恋得迸出火花,起床这样记下:“……行伍时的无声战友/食着草料背我拉练/不用扬鞭而与火车比赛/使我收获了立功章/他只落得无言的累/也许 他已经辞世/不知 他的魂是否受伤”(收于我拙著《无果的秋》第六十四页),怎不思恋你们呢?!一九八六年至今的二十六年中,我不止一次思念(不含一闪而过的想起)。这里只举记三个片段: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一个寂静的晚上,躺床想起那桩往事,我又一次思念起你们来,思恋起我离开你们之后而你们不可料想我会被紧接着的“白毛风”剥去我双耳皮赶到目的地受到营首长心疼并关怀的情景,令我无眠,干脆开夜车作文以纪念,便以《往事》为题写起来,结果该上班未完工。白天接着写嘛,白天?这白天“姓公不姓私”,且那办公室的繁杂事物,小小秘书的我又被炮制文字材料压得喘不过气(早在部队我已感受到真不如往日担柴禾,累了可打一杵歇歇),甩都甩不脱,象糖浆粘着、吸铁石吸着不说,时间总比别人的短而不受用,时常要侵犯我“神圣”的夜晚、节假休息日的“私有权”,我只能挤兑、委曲、消费真正属于我的一点夜色,把觉赶到喜马拉雅山去,构筑纯属于我的“私房”文字、文章工程。三个挑灯夜战下来,《往事》工程完工了,我即向《大江文艺》(水利部文协主管、长江水利委员会文协主办的文学内刊)“售卖”,竟“中标”了,并回馈了两册该刊,即想寄给你们其中的民兵连长一册。因为,《往事》中有你们助我的情节,以使你们知晓我没忘了你们的恩情,证明我思恋你们。一转念:地址不知,你怎么寄?那情节充其量是一个插曲,在文中不成其为“主角”,能代表你的全部敬意?你又不是作家(莫笑话,“演”了一辈子“文戏”,至今也没“评”上个作家,只落得一个“坐家”、失眠之“职业病”终老),作家都能写出花来,通过悖论都能“捏”出杜鹃花来,你把原本为花的东西“捏”得还不知狗尾巴草,语言似干拉巴几的锅巴,人家看了会笑掉大牙,你给人家补牙去?——罢罢罢!!!
——湖南电视台那助人寻故续情的节目,是我的特爱,观之触景生情思恋你们,不知几多眼泪如我近傍丹江口大坝泄洪一般,如我居前汉水不断线地流一般,也想委托那栏目记者帮帮忙忙使我与你们“破镜重圆”。可转念一思,真不亚于海峡两岸同胞当年寻亲的难度,不亚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形容。我虽知你们其中两位的身份——一位民兵连长,一位老师(外地分来,说不定早调走了),却提供不出何乡何村何姓何名的线索。说方位?去时下车就撞上鹅毛大雪遮蔽得二三十米外甚也不清不楚,又不是野外训练必须摸准或侦察作业标出方位,亦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甚都新奇看个透;鸡被坚蔽在纸箱里更是甚也没看见,看见了也不记得,记得又不会说话,会说话也被战备施工点营部改善伙食分而宰之喂了“活阎王”。我说甚呢?是说在《野火春风斗古城》拍摄场之南、《烽火少年》拍摄场之北那中间地带,还是说位于河北省万全县县城(去年得知早搬了)南面那山山山,山下面有条干涸的沙河,河滩有座座北朝南一色泥土房的小屯子?就我和那鸡在屯子住了一宿,离时仍如毛主席诗词描绘的那样“原驰蜡象,惟馀茫茫”,闹不机密(学你们那地儿方言,意为“搞不清”)个所以然,连向战友(曾想委托还在部队的战友寻寻)都说不清个东西南北,咋向人家说个子丑寅卯?提供不出,又说不清,恐瞎子点灯——白费蜡不是!要不抽点时间、拿点精力、找个机会摸到故地“猫猫”(学你们地域口音“瞄”为“猫”),要叫行唦,如果行,还想麻烦、劳顿电视台干吗呢。谁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真还憋死人!可逮住个机会去趟老部队,可该顺便摸你们那里“猫猫”,可时间受限,又被战友灌成“酒头鸟”“大头翁”,脑壳“短路”了,恁没想到,一归家,“路”竟然通了,可黄花菜都凉了,哎,这事儿闹(也是学你们地域说“弄”为“闹”)的!我为之追悔莫及,愁眉不展,在心里咒着唐僧责备孙悟空“犯规”的“恨语”:罪过,罪过!!再一想:我还算个良心没被狗叼去的人,至少还能忆起那情那景,至少又思恋起你们,甚至觉得“知我者亲人也”,你们与我心灵相通,知我心事,在那头说:“当年我们帮过的解放军同志(情愿你们叫我“新兵蛋子”),在念想我(你们口音“我”为“俄”)们哩!”对此,你们也许理解,另有朋友可能会说:“这不是盗取阿Q精神胜利法的板权用来聊以自慰吗?”我不争辩,只说这是“无奈加无懒”。而我的心境似霜打雪摧——瘫软得不行了,肠子也悔青了——怨怨怨!!!
——亲人啊亲人,塞外的亲人!你们懂得甚叫中国特色,我只懂得中国特色就是:天大地大物一撮,幅员辽阔灾害多,人口众多底子薄,困难群体挤成砣,生老病死家受拖,善心善人菩萨婆……在这种“特色”下,一遇到捐赠相助,我就会想到你们谁有难处需我相帮,工薪族的我,从牙缝里抠一点直接与他(她)。这也许起不到钉点作用,而对我来说是报恩,是儿子对母亲报恩般的心灵慰藉;即便不拿出一点点,去封信问候问候、安慰安慰,总可以吧,却因无法联络,均不可如愿,只落得沉沉地,比阴山还沉的思恋。不过每次捐物我让妻子购新的,捐钱我向高标准看齐——意不在我有多高觉悟,而在你们的行为教会我助难帮困、施以善心;亦有物捐新一点、钱捐多一点,像捐给你们其中那位有难之亲人似的(原本你们那地儿比生我养我的山沟沟还贫穷落后)。这样,我心里好受些、美气些,觉睡得熟些,饭吃得香些,在人面前腰板直些,老天也会对我以往未报、现实难报的恩情原谅些——是是是!!!
我继续记录——
亲人啊亲人,我塞外的五位亲人!午饭后我没歇,这晚饭后我也不歇,你们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拉家常唠嗑?我在这里得记:其实,曾经的思恋不必再提,但却既是我这次思恋你们过程中加杂的点点滴滴,又含有我向你们惭悔而求得上帝原谅的期许,不能不提呀。想来,你们也老了吧,可莫嫌我这近至花甲的老汉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说话啰嗦,我还得往下啰嗦:
亲人们啊,我如今退岗了,“GDP”与在岗时是戴着斗笠亲嘴——差一大帽子远,但收获了白天时间的拥有权、使用权、支配权,合乎有失有得阴阳平衡之规律,且吃喝穿用不愁,你们呢?我居三室一厅,你们是否住上楼房?我风不吹雨不淋日不晒,你们呢?我身板走下坡路了,你们可否硬朗?当作晚体检报告单那“脑萎缩”跃入眼帘时,新的病种令我脑壳“轰”的一下。你们想,一个从部队到地方都是靠脑壳指挥笔杆子炮制文字材料糊口的我,退岗后仍不甘脑筋死亡的我,脑萎缩——人真的老了?酒泡坏的?动脑筋伤的?失眠多梦闹的?退岗后动脑少了?闹不机密。好在我这人不是凭体检指标活着,以往体验出的坏指标全如打水漂了,凭感觉活着;不是听医生告诫活着,是凭“命由天定”活着;不是怕病从口入,凭“革命小酒”常沾口、烟屁股烧手紧嘬两口,“宁愿疮流浓、不让嘴受穷”活着;不是有病就和医生零距离接触、“亲密恋爱”,凭“扛不过去再说”活着。“该死毬朝天,不死万万年”,脑萎缩兴许是退岗两年多来用脑少的缘故吧,也就“轰”那么一下熄了。但是话说回来,这“黑心货”说不准像戴笠逮住革命志士,不折腾死你,就枪决你!必须趁未被脑萎缩折腾得失去记忆之前,未把脑筋“枪决”之前,脑壳功能的“后事”得好好想想:哪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包括阴阳两面的问题,率先做哪件最急切、最美好的追忆,并呈现于哈达般圣洁的纸上?一旦脑死了,不至于遗憾。因此,我肉脑如打开的电脑,思维的鼠标在那上面点击,竟首先点击到你们有助有恩有情于我的图画。我深觉,这图画不亚于分藏海峡两岸故宫的《富春山居图》那无价之宝,或是金不换的、永不过时的独家新闻,所以再度引燃我思恋你们的火焰,追忆那情那恩并白天连夜地接续记录在无暇的圣纸上,且把《往事》未把你们作为主角的遗憾来点弥补。所以,才……
看来,特殊事由——脑萎缩,是个好东西!
好了,让时间的快车倒回至一九七六年三月二十六日至二七日上午,去装载我的追忆——快快快!!!
此刻,挂钟告诉我:“已至午夜。”——又一个新的午夜。
那年那月的二十六日,独自的我奉命由后方留守改赴前线施工地,中途儍不溜秋地犯了错误:提着几只营部自养未坚蔽的活鸡步行至市区倒两次公交车无人说甚,来长途车站排队购票上车临发车被检票员“车是带人不是带鸡的”轰下,不得不返回营房坚蔽鸡再吃过午饭乘换公汽赶长途车,误了时间,撵上了特地为我这不熟之客施以“欢迎”的那鹅毛大雪;从事先所告知的下车点下车提溜着那鸡视线模糊地踏着羊肠小道上的雪被深一脚浅一脚进入“夹皮沟”越过“岷山” 翻“夹金山”艰难行军,接下经一绣针般小山村羞于启口未入一户问路(外面奇冷无人),凭着前线值班通讯员小庞跟随大部队拉练上去走过一趟得知而告诉我的行军路线和方向自我感觉走,途径岔路口因自信选择走错了方位走错了路……本不想叽哩哇啦抖露这令我怪丢人的没有经验被鸡误,鼻子底下不问路,凭着感觉心变粗,过于自信反糊涂的错误,但却因我的错误才有下文。
然而,人老骨头先老,骨头先老便是牙齿老,我这牙病犯大了,跳着跳着疼,我不得不打断记录,白天恐还真要看看医生,打打针什么的。这天下午,我开始一个一个亲人的追忆,并作如下记录:
——天已傍黑。“同志,是氵旱 淖坝吗?”此刻我来到你们屯子的一头,雪天之行都没搞清东南西北,这时也不知是屯子东西南北的哪一头,只见跟前有口井,井沿有位戴皮帽、帽耳掩面的你,弓着腰摇轱辘马打水,我便问道。你一抬头,见我先一怔,忙则应答:“不是。我们是XX(我只能以此符号代替)屯”。糟糕,不是我的目的地!便急切问:“氵旱 淖坝多远?怎么走?”“天黑了,赶不到了!”你这样说,“你等着,我找(民兵)连长去!”拔腿向屯子跑去,似乎如军人跑步的速度。我在原地懊恼自己:离开了营房,没到达施工营部驻地,两头不见我这活人,联系无法联系,前后方的营首长及战友们肯定着急不已,自己又作何交代?这算不算违犯了军纪?会不会挨个处分?挨处分?战场上不枪毙才怪……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等你把民兵连长叫来,一来,我就有救了:请他当向导,把我带到氵旱 淖坝去。……唉,咋还没找来呢?这时,我才知道甚叫“望眼欲穿”、“心急火燎”、“心跟猫抓似的”……来了来了,你到底真的带个人来了,那人肯定是民兵连长……是他!我伸手与他手“会师”,你打你的水去了,我俩没握手,相见那刻也没握;民兵连长让我跟他走,我没向你道“再见”,因我脑壳里塞着请民兵连长当向导的事,竟忘了你的存在。为此,初次思恋中觉得对你不起,你够“哥们儿”,见我“落难”了,竟找来民兵连长相帮,这厢我有礼了!再度思恋中,我觉得你是我那天撞上的第一位好人,不知你为甚会想到并做到找来民兵连长,反正你是个好人,幸亏撞上了你这个好人,鬼我不都不怕,就怕撞上活着的坏人!儿时,我爬上房后那座坟头抽茅牙吃,怕鬼吗?长成可上山砍柴时,我把那山上一座坟尾的柴棒子砍了,怕鬼吗?当民兵排长护秋时,那晚和另一个民兵靠着那地边的一座坟睡着了,怕鬼吗?在到你们屯子之前的途中,我独自历经了几处坟场,怕鬼吗?我就怕活着的坏人,个个都怕!本想向你说说儿时的伙伴儿有意无意使坏把我摁在水中差点把我呛死、放火烧山差点把我烧死、偷红薯秧子裁脏在我头上差点被人把我打死、缠那位傻小子“虫虫”说是我出的主意差点被母亲把我跪死,乃至某种人使坏令我当民办老师的事儿黄了、入伍前该批准入党的事儿“瞎”了、入伍后那么短时间未婚妻与人“那个了”而失了缘份反告我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差点后来入党提干没戏了,及其后来误读我令我难以言状的坏人……不说了不说了,他们有的死了,死了,还说它干吗?有的虽然活着,但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又说它干吗?反正你是好人!你肯定也不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的坏人(那年代是这样),如果是,也被“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专政成、“阶级斗争为纲”斗争成、贫下中农监督“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调教成改恶从善的好人。反正你是好人,更肯定不是像我这种社会关系有问题——三叔被国民党拉壮丁一走再无音讯且无可证明,被人怀疑去了台湾,我是“坏人”的后人,差点政审不过关而不得光荣参军,得亏我“又红又专”帮了大忙:小学二年级就入了少先队(那时要通过评、批准,小学毕业了没入上队的多有存在),初中时是红哨兵副排长,高中时是共青团员(后去部队又重新入团,因为涨水原学校被冲毁,入团志愿书一同被冲走了,入伍时区团委写了证明材料,县团委签了“属实”,但部队不认可),作为回乡知青务农是“五好社员”,阶级觉悟高与成份不好者、劳改归来者不沾边(用现在的话说是“不沾锅”)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护秋时夜深人静中先后抓到偷集体玉米棒子(此人被在社员大会上检讨罚了工分)、道场上的粮食(此人被我押到公社,罚了半月口粮)两个“坏人”,做过几天大队小学代课老师、批林批孔大会上“东风吹、战鼓擂……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发言被民兵连长认为我有文化“水水”向接兵者极力推荐,否则……反正你是好人!这次思恋起来,深感你是我的亲人。因为下车后一路走来曾听到一阵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却没见到人,单单首先遇到了你,这就叫缘分!缘分啊缘分,缘分结就亲人,亲人才存在缘分。何况不知因甚你自然想到并做到为我找来民兵连长帮了天大的忙、海深般的情;何况百姓就是军人的亲人,你就是我那天三生有幸首先遇到的亲人。我真觉得未给你握手的手是比冰块还冰的废手,未向你道再见的嘴是造成我与你不再相见的乌鸦嘴,用“对不起你”、“你是好人”比“凉白开”还仓白,只能用思恋的泪水无声胜有声地呼唤亲人,我遇到的第一位人呀……泪水倒读出你那时近至中年,瘦挑个,国字脸,眼不大但有神,穿着黑色旧棉衣,面像和善如我亲哥哥模样。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却则比我亲哥哥更善解小弟之心,苦闷可倾吐给聪颖的妻子听听,生下的儿女一个比一个出息……
——我倒床似睡非睡了个把时辰,生物钟即像起床的军号吹响,但比那要早:零晨五点。我定下神,继续往时间快车上装载对亲人思恋的火焰和追忆。那么,当然应是你——民兵连长。看上去,你比遇到的第一位亲人年轻许多许多,比我要年长好几岁,穿着不厚,剩余和上述那位亲人相差无几,如哥俩。与你刚起步时,我提出请你当向导,余话还未说,你则说路远七八里,雪厚两三寸,山路蹬坝子,安全有问题,天黑不可行,只能先住下,明天再作说(省去对话,概而言之)。事已至此,只有如此,我像一个俘虏,乖乖地跟你走,跟你进屯子。但边走边觉得:你咋像一位好心人拾到一个迷路的孩子把他领回家去,又像一位父亲把自己的孩子叫回家吃饭或睡觉去,而不是把一个焦急的军人带到部队去;我自己办错了事,走错了路,没落得虎落平川被犬欺、龙陷沙丘被蝇降就不错了,落得一个被“俘虏”,只能跟人家走,照人家的办,教训多么深刻!
“到了,请进吧。”你边说边撩开外层挡寒的旧棉帘子,里面有人拉开木门。进得屋内,你介绍道:“这是吴(我忆得的唯一的姓,但不敢肯定)老师。”吴老师与我年龄相仿,个头差不多,伸手并说:“欢迎。”我伸手与他握了握。你这时说:“毛主席早号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我们这里从未来过解放军,得知来了解放军,我可当面学习学习”。你说得真诚而实在,我羞而语塞。你又说:“大队部冷溲溲的,没法吃住,我想到吴老师这厢只他单身,其他全齐,先前和他协商,他爽应了,就委曲住一宿。你肯定没吃饭,我先前交待了下(听音“下”似“哈”),我这就叫我们二闺来做饭,你和吴老师先聊聊。”我这才明白:怪不得我在井边等那么一阵子,敢情是你先安排我的吃住呀!你含笑轻拍我一下肩膀,转身去了。
我和吴老师既不是熟人,又不是一见钟情的恋人,井边所思的问题又象兔子蹿了出来,哪有得聊哇!吴老师觉我似乎有心思,对我以安慰,我仍无其他话可语,而是顺便问“二闺”是啥意思,得知就是“二闺女”之意——你对你妹子的称呼,又用我那1、2视力的“双镜头”摄下了他居所的全部陈设:锅灶连炕,炕上一个旧而干净的炕桌,显露的炕席高梁秸编就,炕两头——一头摞着铺盖、一头有口木箱和半袋粮,灶上方墙窑里存放有碗筷炊具瓶瓶子……(唉,又得去打针,一去半天,怪耽误时间。)
(午饭后接续)这刻,你领着二闺来了,看上去,二闺年龄与我相仿,敦实个,发黑,眉清,眸亮,鹅蛋型脸而色紫,穿着不新但整齐。她把青釉色的小瓦盆往灶头一放即准备和面,我扫了眼那黑不溜秋的面,像我们老家小麦磨“苦”了的那种黑面。这先不说,要说还得说我的根本问题没解决,得想办法与我们营部联系上。你看我急,说:“别急别急,恐怕你累了,也饿了,电话打哪写下来,我去大队部摇摇试试。”吴老师即递来纸笔,我写了,你拿着拔腿去了。二闺正式开始做饭,吴老师一旁安慰我,我心里还是犯着嘀咕:你说摇摇试试,谁不知那摇把子电话机,我们老家大队部就有一部,有事要和另外一个大队通个话,吭哧吭哧地摇,老半天“摇”不通,好容易“摇”通了,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嚎,对方不是说听不清就说听不见,这不说,就我这种情况,民兵连长你得先“摇”通公社,公社接转区上,区上再接转县上,县上再往上,才有可能“够”在部队的专线上,部队再一级一级向下要通我们施工点或留守营部,除非特别紧急情况才会使用战备线等其他通讯设备,多难多复杂呀,能“摇”通吗?概率多大?挂长途也许可以,但至少要去公社,连我那次在市里邮局挂长途排队都排了老鼻子时间,轮到时又占线,索性拉倒,就从邮局购得两张纸和一张邮票一个信封,扒在台子上写书信发走。这离公社多远?这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咋去公社?这能通得了?我不抱一点希望,一钉点希望!事已至此,吴老师你也别再安慰我了,我直钩钩地盯二闺做那面食,遂在蒸面食时相互扯了些闲话,接着我独自吃那面食。待刚丢下碗筷,民兵连长你,高兴地来了,冲我说:“通了,通了,联系上了,你们营长答应你住下,你就安心吧。”我激动得连声道谢,别的什么都不会表白,处于哽咽。“好家伙,真费劲,不过我想了,万一通不了联系不上,就从大队给你开个证明带上,也保你好交代,挨不了处分!”你接着问我吃饱了没有,说吃饱了早点休息,你和二闺也该回去,我明天走的事会作安排……
第二天(三月二七日)一早,你手拿一顶皮帽带一位大爷来了,我正打着我的被包。你先问我昨晚睡得如何,继说:“二大爷正好去你昨天路过的那屯子办事,就让他带路。”我挎上挎包,背上背包,提着那鸡。你把皮帽戴在我头上:“天冷,戴上这个。”(我们着装按规定已于二月十五号换为单帽,大部队上去时备带皮帽我没问及)于是我向你和吴老师道别,带着热泪随大爷上路……
民兵连长啊民兵连长,你为我做了一切,我追述和记录得是这样简单,这样仓白,我恨自己真是“梁山伯军师”——吴(无)用,我气自己即对这早餐“绝食”——断然不吃,我用你们那地域骂架时最解气最下流的“巴你娘,水蛋壳”及腔调在心里骂自己——怎么一时感动过后会那长时间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呢?初次思恋时,我也只觉得你也“够哥们儿”,再度思恋时觉得你是比好人还好的人,这次思念中深感你是我最最至亲的亲人!是亲生父亲怎么样?在我出世不足八个月他四十六岁就驾鹤西游去了“极乐世界”享他的“福”去了,我作为为人之父就没做到对唯一的儿子关怀备至,我生父如果活着,也许像你对我那样,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是继父怎么样?想起他在三年自然灾害中不时领我下饭馆吃萝卜、南瓜干而未被饿死,一块他土改分得地主的最爱杏树大案板抵给饭店作饭钱就敬重不已,但也没做到你那样细心周到,你比我继父还值得敬重!是母亲怎么样?母亲善良得不能再善良,曾经悄悄养过一位新四军病号,给一位被保甲长们脱光了吊在我家房梁上抽打的山西籍解放军侦察员一碗饭吃,为一位别人在东北一袋大米换得的媳妇来后受公婆折磨而逃走前领到家给吃个饱上路,我觉得我母亲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就是我的母亲!是哥哥怎么样?哥哥教过我学文化、领我看过病、帮我操持过婚宴、代我向母亲敬忠敬孝,我很敬重他,但我埋怨过他对我的粗心,你比我亲哥哥还值得敬重!是姐姐怎么样?几个大姐姐,在我未出生前就出嫁了,能把她们孩子穿不成的破衣烂衫送给我穿(我们老家叫“捡车拐子”,我几乎就是捡比我长两岁的外甥的车拐子长大的),年长我近五岁的小姐姐背我寻找“大跃进”会战修堰塘的母亲而未寻到哄我在生产队食堂柴窝子里睡了一夜、帮我扛过猪草篮子,我都敬重,你更比我亲姐姐值得敬重!是妻子怎么样?妻子怕我喝酒过量、抽烟过多、熬夜过重损伤身体,给我盛饭递汤(我大抵属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亲手给我做过西服给我继父做寿衣给我侄儿做年衣,但也有粗心的地方,你如果是女的,我就娶你为妻!你所做的那一切,饱涵知我安全、知我饱饿、知我冷暖、知我有难的深深意蕴,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能怎么样呢?你我非亲非故,咋对我(哎,不值钱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也许,你的基因就存在着真善美?你当过兵懂得一个兵的心?你用那独特的方式诠释“向解放军学习”?你作为一项政治任务(那年月政治挂帅)完成?你那上等粮食咋舍得让我吃?你打电话那阵子难道不觉冷、是如何打通的?你为何想起为我找顶皮帽?你不费周折打问咋知那二大爷要去我经过的那屯子办事?你做雷锋?你虽比我年长但当时未婚(也许已婚少夫人不在家,让妹子给我做饭)为何做得那么成熟心细自然?一切的一切,至今都是我解不开的谜,你自己可能清楚得很吧:的的确确是把我当亲人,把解放军当作比亲人还亲的亲人!反观我——愧愧愧!!!
亲人啊亲人,民兵连长你比我亲人还亲的亲人,你当下让我思恋得好苦哟,两天来除了牙痛打针、吃与撒,就是思你记你,头像我当年投出去的那颗手榴弹就要爆炸了,这阵儿还不得不强忍着没哭出声来怕惊醒熟睡的妻子。你知道吗?你看见了吗?呃,我顺便问下后来招聘乡镇干部,你招聘上了吗?你应该招聘上,且应进入公务员队伍得到提拔重用,否则,天下无理,百姓不服!因为,仅凭你为我所做中就可看到素质、品行可与日月同辉;顺便告诉你我快被“提拔”为爷爷了,你恐怕早已儿孙满堂了吧……
——反正无眠我接着思绪记录,把来日上午打针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吴老师还是二闺?先记二闺你,及其相关过程。前面记过我心犯嘀咕,而嘀咕那阵儿眼却直钩钩的,直钩钩的眼盯着你做活计,盯得你几度不好意思,若不是你的面颊被塞外“一年一场风,年头刮年终”嗖得、被酷冬严寒化妆成紫茄子色,断定你的面颊被我盯红了,也许红是红了,只不过被紫茄子色掩埋了。就在“直钩”中我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生平第一次未从我母亲那里发现而发现了你做那黑面食的手艺:烫面、和成面团后又搓成大拇指般粗的一缕缕条子,拾起条子又揪下指顶大小的一个个砣子,尔后把砣子往左手掌上一放、右手掌一合往下一擂成全了一张寸把多长的薄皮子,右手二拇指前端往皮子下沿一横、大拇指指尖轻挑皮子上沿往下与二拇指汇合后那么一夹提溜起一个卷子,顺手把圈子往高粱秸稍子编就的小蒸筚上一立。如此炮制,不大工夫小筚子上个挨个、整整齐齐立满了卷了,说这卷子像部队列兵站队还真像,说像一盘蜜蜂巢穴则更像。不过,这黑不溜秋的玩艺儿好吃吗?咽得下去吗?你有所不知,那时候我们老家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母亲不得不再从麸子里炸取“剩余价值”,磨就的黑面做来难吃难咽极了,母亲还美其名曰:“这是叫你娃子们忆苦思甜。”母亲生在辛亥革命那年,后嫁到八辈子都是贫雇农的婆家,旧社会的苦受大发了,常说我们生在福中知福,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不知甜罐罐甜中甜!其实那“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三年令我够苦的了,还说什么忆苦思甜!那时候兴忆苦思甜,好像比当今爱美的姑娘穿肚脐装、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涂脂抹粉和做怪发型还时兴,生产队曾组织社员集体搞忆苦思甜“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上高中时学校组织我们吃过麸子掺榆树笺的饭食进行忆苦思甜,看来今天晚上会再来一次忆苦思甜。管他的,我被“俘虏”在此,叫花子哪能嫌饭稀,好了就吃呗!何况我也饿了,饿了啥都香……朱元璋当年起事摆脱追杀没得吃,只身逃至一农舍讨吃的,舍中老农都在挨饿,哪有啥物件给他吃,但见他实在饿得要命,便从潲水缸里舀了几瓢热热,他香香地全吃了下去后问:“老伯,何美食也?”老人说:“珍珠翡翠白鱼汤是也。”眼下这物件,恐敌过“珍珠翡翠白鱼汤”吧,好了就吃呗!……面卷熟了,热气腾腾,你端至紧挨炕沿的炕桌上,说:“趁热吃吧。”我闻到清香扑鼻,不是那种黑面的味道。吴老师取来碗筷,在另一只碗中倒些酱油醋和几滴黄乎乎的油(我们部队吃的那种胡麻油),用来当汤料醮着吃。我邀二闺你和吴老师一同吃,你们说吃过了。我不解,是你还是吴老师说你们是农闲季节就吃两顿饭,上午半晌一顿,下午四点左右一顿,一年之中半年如此,是千百年的老习惯,倒也省粮。我们老家什么时候都是三顿,没粮吃在冬季晚上煮萝卜块子也得吃一顿,也许就在于牛头夜叉向我们那地方传玉皇大帝圣旨传错了,本让人一天洗三次脸吃一顿饭,牛头夜叉来了个相反,才吃三顿的,牛头夜叉便遭贬下凡为牛喝糖(堰塘)水吃甜草(青草)帮人耕作。我又问这是甚面,你说是莜面。呃,莜面这名我听说过,但没见过更没吃过。我吃着莜面卷,越吃越觉得比机枪连的“哥俩好”——大米小米合成的米饭好咽极了,那家伙一段时间都把我口腔作跑马场,难撵进喉咙管那“棚厩”里;比机枪连的“金银卷”——一层白面一层棒子面合成的花卷香极了,那家伙佐以糖精,甜拉瓜几,又吃不出个香来。(过早、吊瓶打针回来继续)后来,我在施工驻地见到了莜麦,也叫燕麦,得知吃到嘴前须三熟:麦粒炒熟,面粉烫熟,面卷蒸熟;亦知还可做好多种,只有年节可吃到,家里来的贵客能吃到,办红白喜事会吃到,平时难吃到。平时吃的是棒子面窝头、糊糊,小米和高梁粒子这类物件,土豆(五斤算作一斤粮)既为菜亦当粮。那年月,尽管“全国山河一片红”,但确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的年月,你们那地域只能食这类物件。初次思恋时,一感你那二闺的称呼在施工驻地房东呼她二闺像“三鬼”,甚为好笑(其实我老家称姑娘只能用哥俩的“俩”代替加上“子”字,叫“俩子”,亦难解释),再感就是你做莜面卷麻利老道,莜面卷香,我再也吃不到了。那年我带一大杆子人马去内蒙古疗养,想起你给我做的莜面卷,临离开的最后晚餐即令人安排的是莜面宴,虽觉比手抓羊肉、烤羊腿好吃,解我一馋,但真的感到没有你做的莜面卷香。那年去老部队,临走时战友购得莜面挂面送我,回来吃在口里也觉不出你那莜面卷香来。不过,倒勾起了我的再度思恋和回忆:敢情,在那年月莜面卷与我家乡的银色大米饭、金色的锅盔馍,都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平时谁吃得到吃得起呢?说起来我们这里不像你们那里吃粗粮、过年才由国家人平供斤把白面尝鲜,可我们总是半菜半粮,多是稀汤灌大肚,三泡尿一尿,肚子就开始闹“革命”,搞“无产阶级专政(肚子无产了)”,当兵前莫不如此。真是饿急了,于是乎我从中早悟出老家对“乱七八糟”的另一种说法用甚字词代替——把汤赶进肚子里,把稀汤灌大的肚子码起来,即“赶汤码稀”(像日语不?),不过不能说出口,那可是“诬蔑大好形势”,吃不了兜着走。因为“文化大革命万岁”的旗帜正举着,像我们那的一位目不识丁的中年妇女把语录背成“下定决心,割肉二斤,排除万难,坚决吃完”在大队社员大会上挨批判;一个男农与另一个在地头闲聊说“林彪是个奸臣像”被揭发打成“现行反革命”获刑三年……那时月推荐选拔上学,一个大队几年轮得一个指标,难!所以,管他什么“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我要跳出农门,逃离这鬼山沟,当兵去,兴许不挨饿,管他是何处离家乡远近,食粗粮细粮,不挨饿就是娘!所以,尽管我是母亲四十四岁时产下的“垫窝”——最后一子,尽管母亲是我所见到的极个别长辈,尽管母亲那年已是六十有三的高龄,我决意离开母亲、不管母亲了,却高八度地说我要“听从祖国召唤”、去“巩固国防”、“尽公民义务”、“报效祖国”、“备战备荒为人民”,其实母亲知我心思,看我在家磨得造孽,不反对反而支持,不像前九年时哥哥验上兵,她得知后,硬是跑那三十来里山路到区上给阻拦了下来。我临走时继父老泪在眼窝里打旋(另一次是他临终前见到我赶到他面前时,这是他情感达到极致的表现),母亲却满脸堆笑,送儿为了肚皮,寻求饭碗,靠个新“娘”,自己“光荣”。(十年后的正月半间,我同时收到两封信——哥哥一封,妻子一封,告知是同一噩耗:母亲于正月初一走了,我只能是苦而无泪)来到部队,顿顿吃个肚儿圆,还禁得饿,只不过是三个月的新兵连里,吃面条、馒头、包子什么的,有点过抢的味道,吃你做的莜面卷没人跟我抢;下到老兵连,尽管是个生产连队在你们那地域种水稻,四月初整田育秧,上面薄冰一层,脚底踏着一层冰,中间泥水夹着腿,是苦,但大米饭有得吃,伙食好;后调至营部自开火(原随机枪连就餐)再到团部吃中灶,那生活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哩。但是,我觉得你做的莜面卷真比那些饭菜香;在施工点营部请房东帮忙做吃了好多次,也觉不出你做的那香来,还弄得我胀过肚肚。这次思恋起来,深深感到不单单是饿了,是第一次吃那莜面卷,觉得奇香,而是里面似乎,不是似乎,就是有一种情的味道,山珍海味,上八珍下八珍,鲍头鱼乃至清朝时代的满汉全席、时下暴发户和腐败分子所消费的一切高档物件,都敌不过你做的莜面卷有味。因为真正有情的东西就香,有情的东西就是有味道。这情就是在你哥哥良苦用心安排下,在你爱“大兵哥哥”的尽情侍弄下,把你们平时难吃到的上等饭食,至亲至爱的亲人提亲说媳妇看门户的贵客才享用的饭食,让我享受了个够!哎,我这眼泪又下来了……如今说什么都是……你同样的确是我的亲人!我没有妹妹,你就是我亲亲的永远思恋的亲妹妹!但我不知你是否嫁了个好人家,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呀,阿弥陀佛——你切莫嫁个负心的、来赌的、不顾家的、好吃懒做的、脾气壮如牛干活如棉羊的、寒号鸟式干嚎“哆嗦嗦、哆嗦嗦,寒风冷死我,明天就垒窝”至死也没垒个窝的、不知你冷暖不懂你心的郎!那年月,似乎城市有些父母盼着“女儿女儿快快长,长大嫁个连排长”,农村倒不一定有这种奢望,女儿嫁个当兵战士郎就成,不知你嫁给了什么郎?而当兵的还在那里报怨哩:打仗是最可敬的人、抢险救灾是最可亲的人、搞对象相思难见面靠鸿雁传书是最可怜的人,好容易讨个老婆也只能是个“三心牌”——自己看到称心、别人看到恶心、搁在家里放心。因为漂亮的,不是被地方上的小子们占了先机,就是怕守活寡耐不住寂寞生变故。你在我眼里既漂亮又集中华女子美德于一身,连该死的我违犯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军纪”——吃饭不付钱(尽管那时月津贴只七元,但我兜里有五元忘付)都给予了天大的原谅,嫁一个当兵郎多好呀,哪个当兵郎娶到你都是千百年修来的福份,且不会象花我所知有个女的那样一千三百元天文数字的彩礼钱?(那时你们那地域似乎男多女少,不容易娶个媳妇,娶到手得花一大铺拉子钱,我们这里出嫁姑娘陪嫁一铺拉子,怕去了婆家被瞧不起)如今,你该享受天伦之乐,享享清福了,别生就的小姐丫环的命——奔波而贫贱、苦扒苦做苦受累。妹子,听哥的,没错,把我母亲和姐姐们没有享到的福给我捞回来!说起来想起来,得必须记下来(唉,还是为牙活着挂吊瓶子)……说来,妹子你知道:未改革开放以前的上帝让人落下地吃苦受难和“诸恶莫作、众善必行”,是为了赎前生之罪过,换得生后上天堂不下十八层地狱受刑,重新投胎转世成福人。你对我已经行了善,不想你像我母亲那样本该做小姐却生了个丫环命,一天福都没享过。你知道吗?母亲祖父是个秀才,有好多好多田产,早一天与母亲的母亲一同去世,母亲的父亲哥六个分家平分了家产田地,而母亲的父亲习好来赌,不久那一切都输了个光,成了“赵光腚”。幼年丧母的母亲靠侍奉继奶奶长大成人,却嫁到一个住窝棚式草房且矮(用为她送亲的叔伯哥话说“站那尿尿都能浇到房脊上)的穷人家,没有下过地干过农活,不得不去下地干农活。好在一因与辛亥革命同年,家们儿有人在外读书者“革命”了,回家宣传不能包脚;二因其母亲早逝没人操心给她包脚,没落得个“三寸金莲”的“美足”,倒落得双“丑陋”的大脚,为她劳作着实带来了方便。民国二十四年(一九三五年)六月六日涨水过后,生过我第三个姐姐(有前面生我大姐、二姐的经验,自此之后自我接生,只要一看是女孩就丢进床前便桶里溺死,至解放前我五个姐姐就这样“惨遭母亲的毒手”——是母亲狠心?是重男轻女?是怕养不活?是日后不能当男劳力使用?是那个社会贫穷落后愚昧黑暗?)第三天熬点根根草草(五月艾槐枝什么)的水熏熏洗洗(叫“洗三”)去风寒,即下田挑淤沙。到后来分家,丈夫(我生父)总心口痛而时常不能扶犁用耙、扬铣堆垛,母亲不是与人换工,就是自己学中干干中学,至少学会了耙旱地,提篮撒种更是小菜一碟。再到后来,四十四岁时中年丧夫,正值入农业合作社,我们娘儿母子五个缺劳力入不了,豹子夜晚冲破玉米秸芝麻杆作半截墙的屋内抓走盖在箩筐里的鸡,坏小子说我母亲胆大晚上捅掉堵在墙窑的草帽吓唬人,不得已,在我岁把时改嫁到曾经打跑了自己一位小媳妇、一位有身孕的妻子的我继父面前,你说母亲能过个甚好光景?哥哥结婚了,添喜了,母亲已过五十三了,愁得老实巴脚的儿媳不懂不会侍弄娃子,生产队的工不上了,侍弄孙子并全部承包了三分自留地的活儿,临我当兵那年还能担两大木桶大粪浇菜园子。最终农村改革土地分下户了,母亲除了生病起不来床,一天都没歇过,直到临终那场病之前还在挖地。母亲实则不是因为什么大病不治而终,是过度受苦受难劳累而死,只不过比我二姐晚死八年。那时母亲六十五岁,老来丧子先睡了为她准备的棺材,正逢我回来探家,见她没哭,我大妈说“酒坛子倒了”(二姐做得一手好黄酒,大妈爱喝,且我们老家亦称姑娘是娘家人有处喝酒的“酒坛子”)哇哇长哭,劝都劝不住。我继父也非常丧心,因为二姐只要有好吃的就叫他,事实上是以此还救命之恩。其他姐姐不说,只说二姐生来命苦。就是那年涨水,山洪突发,生父背着我大姐就往山上爬,母亲肚子里有一个、背上背着二姐爬,她嚎个不停,母亲气得丢下不管,逃自己的命。水快冲着二姐了,恰在后来我的继父(一条沟住着)这时逃至此,忙把她抱起来往高处爬,二姐她算是捡了条命。后来长大出嫁却被母亲“是火坑你也得给我跳”包办嫁了个被她早晚辱为“夹板”(方言,无用的傻子之意,便成了我二姐夫的外号)、一百个不称心的男人,到四二十岁死前都没称心过;且生了个比我大十天的儿子,因生病高烧烧成个傻子,二姐一来气就找母亲算帐,直到后来母亲被逼指着她鼻子说:“怨你俩子命不强,你要生个像他舅舅娃(指我)这样的……”自此以后,娘俩才再没发生“战争”。二姐勤扒苦做、争强好胜,但没想到福,死是与人争工分气得一病不起……母亲表面不见哭,我觉出她心在哭。母亲,我前面记过是善良得不能再善良,这里容我再追记一二请你二闺妹子看:母亲把三叔拉壮丁、三婶改嫁后留下的姑娘(比我二姐大)收留养大后操持出嫁,儿子(比我哥哥大一个月),从小用乳汁养至十二岁我生父死后无力再顾才被三婶接走,祖父(生父哥仨分家后就开始一家一月轮着吃叫吃“轮伙”)外祖父临觉“灯灭”奔我家由我母亲送终。平时谁借我们家的东西,有则不拒且还与不还多还少还不计较,我们借人家的东西总记着还且还时像油盐粮总多于借时的份量;再穷也得把沾亲带故的客人待好(家人几乎某顿不某天,以至于后来孙媳都报怨“哪来那些铺衬烂襟的客人”,我妻子说“你们家就这样吃穷喝穷的);那个傻子(就是被公婆折磨受不了而逃走留下的儿子)一次年三十中午到我家,母亲也让他上桌与我们同团圆(我家祖传是中午吃团圆饭);叫花子上门宁愿自己包括让我们少吃一口也要匀给点,可怜别人的心肠软得很。二闺妹子你想想,这么个善人对于我二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先她而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能不伤心?只不过是性格刚强不表露罢了。母亲那么刚强、勤劳、善良、贤慧,死后不说亲朋故旧,队上不某一户都冲她给我家或送粮或送烟酒或送菜办丧事,不少人哭诉流泪跟着送葬。时至今日,一提起母亲就有人伸大拇指:是个难找的大好人、嘹亮(方言,指能干而麻利)人。就这么个人,却一生没想到福,而是吃苦受难,且人生的三大不幸她全占齐了——幼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我真不想二闺妹子你这样,你应该享福,享大福,享别人没有享过的福!二闺妹子你信不?老天爷有时就那么不睁眼、不公平: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所以,母亲生在大雪纷飞的腊月初四,注定命运被霜打雪摧,不得长命百岁,我寄望于你——我的亲妹子幸福安康,活它个与天地同久……
——一连几天上午为牙而打针,虽然分散了我记录的时间,但却没分散我思恋塞外亲人的火焰和追忆的思绪。吴老师你,长得白净,穿着整齐,个头与我相当,份量大概重些,腿有点毛病。你可是我入伍后两人世界同炕共眠,比我与新婚妻子同床共眠早四点五年。我俩无话不谈,聊呀聊,聊到很晚很晚才睡着去。在交谈中我知你是坝上张北县人,由推荐选拔上的师专,毕业分配来这屯子作小学教师,时间还不到三年,月工资二十几元,月供四两油、半斤肉等等。当然,我们谈论了人生话题,回乡知青务农的情形,上学读书的生活,相互间还有安慰、勉励。更多是你觉得我远离故土到这寒外当兵不易给予安慰,勉励我:“兄弟,在部队好好干,向雷锋同志学习,做毛主席的好战士。”——这大抵是我初次思恋时想起的情形。再度思恋时,感到你能接纳我同住,安慰勉励我,同样是“够哥们儿”,是好人。并觉得我俩人生路上吃不饱相同,吃的粮食不全同;作为回乡知识青年(城市户口的知青下乡为“下乡知识青年”,农村户口的叫“回乡知识青年”且大大多于下乡知青)的苦脑相同(回乡知青除了在亲人身边有个家,其他还不如下乡知青,只不过至今无人涉猎反思),所经历的事情不同;所处地域环境不同,而社会政治环境相同;家庭人员状况不同,日子穷相同;你出生在灰土土的泥土房里,我出生在窝棚式草房里;你儿时生过病,但没有像我那样母亲用瓦片炕蛆、捉来墙上的巴掌虎(一种蜘蛛)、刮下屋露水浸过的墙泥逼我吃治病;你儿时有人经管,我儿时母亲因忙不过来竟一时未发现我那次屎尿糊身;你父母双全,我不知生父长甚模样,拿镜照我,镜子里头是“父亲”,镜子外头是我自己;你少时因不听话挨过打骂,但没有像我挨过继父鞭抽;你没有靠卖柴读书,我九岁开始自己砍柴供自己读书,且柴的重量是我体重的倍数;你住校从家没偷粮食,我趁母亲称好后(一天一斤)不注意从米缸里偷两把丢进我所要背走的米袋里;你在学校伙食差难吃饱,我在学校靠豆酱就饭吃,也没真饱过;你与同学打过架,但没有我拿着石头撵到家砸人不成便砸进人家做饭锅里;你没养过野鸡,我在砍柴时捉住一只雏鸡带回家想养大卖掉买点学习用具,精心养了个把月,结果不经意间它野性不改跑得无影无踪了,也许是找它的母亲去了;你放过骡子绵羊马,我放过牛和山羊;你猜过谜语,但没像我猜过浑打素猜素打浑猜的谜语;你有幸当上公立老师吃“皇粮”,我若从部队复员回家还是“修理”地球……大凡我比你“苦”多,所以,那天晚上,不仅在饭前就我的难处你安慰我,那炕上你更安慰我、勉励我。人需要别人的安慰和勉励,所以我感谢你,把“感谢”通过向北去的风或者是大雁、候鸟、空气作为邮递员传给你。这次思恋起来,我真切地感到在我一生中,除了新兵班与同乡战友平头共眠,少时与最亲近的亲人、昏后与亲爱的妻子平头共眠,则就是与你了,你就是我的亲人,别以为那就是“一夜情”,可那真叫“军民鱼水亲”,可那情深似海。其他不说,就说你勉励我的那句话,在当今物欲横流、金钱至上、不知历史的人眼里觉得虚而可笑,而那时不仅仅是部队政治教育当作像圣经一般常念、组织开展学雷锋活动常做,在社会中也不乏像钉子般钉在人们脑海里,像种子般播撒在中国的大地上,那活是家里亲人对在部队当兵者的嘱咐和要求。吴老师你有所不知,就在我下到生产连队整田育秧,不敢像老兵那样撕一块塑料薄膜裹脚裹腿下田,而将裤子不挽,腿脚最后还是冻裂了口子。虽强忍不吭声,但感到与其在这里受苦受罪种田,不如兵役期一满就打道回府种田。当我把我的“活思想”书信告知哥哥后,他在来信中对我作了一番教育(那时他是区里秘书,写信教育人轻漂漂的),其中就有“兄弟,在部队好好干,向雷锋同志学习,做毛主席的好战士”这句话。亲哥哥这样教育勉励我,你吴老师也这样说,你不就是我的亲哥哥,我的亲人吗!就是那句话,有形无形、自觉不自觉地影响了我日后的人生。尽管我与雷锋同志、与毛主席的好战士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我在部队先后多次受到营、团嘉奖,并荣立三等功一次,入了党提了干(因故走过麦城:从代理营部书记到提为营部书记如邓小平同志经历三上三下,向团长写过检讨书);转业回地方,一切从零开始,虽遭到某些误会和尴尬,但因工作表现和政研论文所获的奖励证书摞起来恐有两尺多厚,政治上也有新的进步,职务上也算为我家老祖坟“冒了股青烟”。我敢向毛主席他老人家、雷锋同志和吴老师你发誓:一切的一切,我没有通过任何不可告人的手段获得!确也实践了坐车让座,背过一老人赶船赶车、一上访老人下楼并用车送回家,让他人先于我入党,让工资升级于他人,捐赠帮困不落伍;为人处事倒也落实了毛主席“禁怀坦白……不搞阴谋诡计”的指示,嘴巴说话不知“祸从口出”倒依毛主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教导做了,搞文字材料倒也照毛主席提倡的“……不怕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执行了,写论文倒也遵循毛主席“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要求办了,做一项工作倒也按毛主席“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人最讲认真”所说的去干了,除工作外不联系领导倒按毛主席“密切联系群众”的意思操作了,等等;同时经住了社会香风臭气考验而未被熏倒。吴老师你——我的亲人可能知道,我用笔为人做了许多“嫁衣”、摆了不少好,从未表白过自己,压根儿不想在这里作盖棺定论式的自我表扬、树碑立传,意思在于不是你与我哥哥如出一辙的那句话像在当年演算算术题未果被我哥钉了一个“栗子”——擂锅使我长进,难说日后的人生轨迹是正是邪,兴许像我那天无经验提着活鸡上车被人轰下人生的车下,兴许不经意间撞上人生不该撞上的鹅毛大雪,兴许不问人生之路在何方,兴许途经人生岔路走错方向,兴许人生如落在你们屯子而到达不了目的地。因为我也曾有枉想之念、非法之思、贪欲之望等等,不是你与我哥哥那句话打基础,我的人生可能进入不了窗明几净的“砖瓦房”,而是进入灰土土的“泥土房”或是阴暗潮湿的“茅草房”,所以你是我的亲哥,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我的亲哥——吴老师,你肯定如孔子弟子达三千,桃李满天下,功德圆满了。因此我多么地思恋你,又衷心地福你,但我不及你文化水平高,读社办初中高小老师所教,区办高中由初中老师所教,他们虽做到了诲人不倦,却无正规教材,谁能甚办法,还要学农帮助收割小麦、插栽秧苗,未读多少书,未学多少文。小学更遭,数得20个数去上学,又缺正规老师,先由旧社会过来的私孰老先生教,后一个教了不长当兵去了,再来一个管不住我们教不成,三年级后到五里外的一个大队小学就读也是“扯”,还得放麦芒假拾麦穗,小学未毕业开始“文化大革命”,帮家里剜猪者哄我侄儿子,晚上煤油或桐油灯有时燃不起用松钉作代燃,有书也看不成(至我入伍前还没用上电灯)且不说,汉语拼音至今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读的什么书、识的什么文?得亏我有点记性,生生记住一些中华文化的典型代表——汉语方块字,糊里糊涂在部队既握枪杆子又握笔杆子成为“二杆子”,转业到企业减去枪杆子剩下“一杆子”,虽也被邀参加过不少次文学笔会、京城文化机构的活动,发表了一些作品,但如今仍处在“现代文盲”之中,所以面对你这位作为老师的亲人,则不知用甚语言去表达对你的思恋、感激和祝福,请莫怪罪。好了,请容我上床“迷糊迷糊”。此刻,挂历挂钟同言:“已是公元二O一二年九月十六日三时三十分”。
——人是感情动物,可有的人、某些时候却不如动物甚至不如狼有情;人与动物大都对子女尽慈爱之责,可有的人之子女如动物子女无孝悌之心;动物是为了活着而贪婪,有的人是为了贪婪而活着;同类动物为了抢占地盘、争夺配偶、称王称霸撕拼,有的人除了这,还明里暗里人整人甚至夺同类之命;动物往往还有点人性,有的人是人面兽心;动物不懂他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的人不仅如此甚至是恩将仇报——凡此种种,是人类社会的悲哀,是做人的悲哀。但我断定,生活在这个人类社会的我那塞外包括“二大爷”您在内的五位亲人绝不存在这种悲哀!至少你们对我这个误入屯子、素不相识的过路人所施放的爱的能量,可以证明你们不存在这种悲哀,反倒我存在悲哀:对你们的恩无所报答,又那么长时间无情感上的思念和挂记。初次思念时,那天早上——一九七六年的三月十七日的早上,民兵连长把您领来时,看上去与我继父年龄相当,中等身材,头戴皮帽,上身外套是脏兮兮的棉羊皮白袄,下穿黑色旧棉裤,脚蹬旧羊毛毡筒靴,人显得精神、硬朗。与您同行,看您步伐坚毅、腿脚不慢。不过您是空手,我有负荷,脚穿解放鞋踏雪不如您那毡靴得劲,我是紧跟慢赶,生怕如行军拉练掉队丢份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军人跟不上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而害臊。就在那不足一个小时的路上,我紧跟您走着。您自然打问了我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年龄多大,当兵时间多长,去氵旱 淖坝干什么,昨天为甚走错了等。其他我都一一作答,但“去氵旱 淖坝干什么”本不想作答,因为不是军事秘密吧,有点是。结果我说了。因为你们离那地方不十分远知晓不难;再说,你是位老人,前说您可能后望了,又是民兵连长领给我的,肯定不是地富反坏右一类的异己分子,政治可靠。于是,向您透露出“秘密”:搞战备施工,筑反坦克壕,防“苏修”坦克进攻。一路上,我只顾搭你的话,只顾犹如一个撵路的孩子撵着父亲去走亲戚,牛喘般但紧追不放,竟没有打问你的情形。再度思恋中,我想象着把您与继父作了一比:你面目亲善、肯定脾气温和,我继父长着两只“牛眼”(社员们私下说),当生产队长那阵,对谁两眼一蹬,谁都害怕,还不说张口就骂人,我叫他名字便用鞭子抽了我一顿;您也许为防寒喝点高粱酒甚的,我继父喝起“六毛烧”(六毛钱一斤的红薯干烧酒)半斤八两不醉;您干活肯定麻利而且甚活都会,我继父使犁用耙、扬铣堆垛、提篮撒种样样属行家里手,还会编竹篮斗笠草鞋,扎条帚锅刷草蓑衣,做板凳垒石埝筑土墙甚的,手脚麻利活干的漂亮;您肯定乐于帮乡邻干这干那,我继父帮乡邻忙特下力;你肯定对孙辈、重孙辈喜爱有佳,我继父对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孙辈重孙辈比对我们这辈爱得胜之又胜,临终前那天中午自己都不知道往自己口里塞东西,却把递给他手里的馍喂给不知事的重孙女吃;您肯定胆子不小,我母亲胆子就大,为找区里批地基、盖房木料,几度从区里夜赶山路回家,我继父胆大出奇,常用我舅舅制的土炸弹晚上漫山遍野的放炸野兽,深夜一响,即闻声爬起去拾被炸着的物件,一次被炸到的驴头狼如牛犊子般大小扛回来扔下后竟昂起头,硬被他用棒子夯死……比来比去,你似我继父而优于我继父。继父是好人,就是性格烈、棱角硬。一个人不能不没有棱角,一脚踹不出屁的人,肯定无多大作用,但棱角太硬,既损伤自己又伤害别人;一个人不能没有个性,死人才没有个性,但个性过强甚至达到“烈”的程度,会给别人造成痛苦,搞不好人际关系;一个人不能没有胆量,黑夜不敢行,怕鬼怕野兽怕这怕那不敢闯,成就不了事业,但放纵胆量乱闯乱撞又会落得头破血流。我继父是好人,是存在着这种遗憾的好人,你肯定没有这种遗憾,我更敬重您。这次思恋中,我有更深的感受:一个走错了路能够转回来,说错了话转不回来;凭自我感觉、过于自信走路,往往就会偏离方向,不能达到应该达到的目的地;途径岔路口不做出正确判断和选择,也必然会偏离方向走错路,若在人生的岔路口上,自己判断选择出错而无人纠正并指出正确的方向和路径,那将是十分十分可怕的!正因为是您领我返回正确的路上,途经我昨天经过的岔路口时,手一指:“就顺着这条路往东北坝上走……看见长城了没有?翻过去就是氵旱 淖坝,也就四五里地儿。”——为我指出了正向正道。我说:“大爷,谢谢您!”便取下头上的皮帽给你,“请把这帽子还给(民兵)连长,代我谢谢他。”我伸过去握手告别,好象你这样说:“小子,在部队听毛主席的话,听领导的话,好好干,多给家里写信报报平安……你走吧。”我说:“好嘞,再见!”我走在半路上恰逢刮起风来,风卷雪起带旋转,当时我并不知这就是“白毛风”,也不知两耳被冻得发白了,到了目的地才明白一切。实际上,营长从天气预报中得知这天上午要刮大风,打通了昨晚您屯子的电话让我先别动,结果我与您已经早出发了。如今想来,大爷你去的那屯子,就是我昨天路过的屯子,屯子离岔路口也不过两三百米远,就算先前没问路,在岔路口一时拿不准,返转去入农舍问一声,不至于来个东北辕西南辙,正确方向不奔奔错向,正确道路不走走错路,上坡路不走走下坡路,误入另途他乡,若是真执行战斗任务后果如何?若是人生旅途这般怎样?岂不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撞上“白毛风”把我的耳皮冻伤,营长、教导员担心个够、心疼个够,营部军医给我治疗一周,我在房东炕上一周未出门,老耳皮脱落换了一层新的,算来我现在的耳朵皮比我年龄年轻了二十岁。为此,向你我的大爷、我的亲人谈谈前面那感悟。由此说,您是我途径岔路口指出正确方向和道路的亲人,况且您那嘱咐我语重心长体现父爱的话语使我重新想起时,就觉得您就是我的父亲。如今您若在世,已过髦耋之年,我寄望您长命百岁;如果辞世,我朝您居住的方向多烧冥钱和特制的琼楼、宝马汽车及现代家私通过玉皇大帝之手、王母娘娘之心、孙悟空之神速送您供享用;并在我心里给您立块碑,像我为祖父祖母、生父继父与母亲立块永久的碑那样,表达我永久的思恋和祭拜。
亲人啊亲人,我塞外的五位亲人!离别慌慌,谋面无望;恩情未报,心中感伤;思恋悲壮,泪水汪汪。然,思恋你们又如恋爱,是幸福的,又具选择性。不说贪官、昏官、庸官、道德败坏的官、权为自己所用利为自己所谋的官、百姓憎恨的官,以及违法犯罪、丧尽天良、不讲“仁义礼智忠孝信”的人,死活都不用、不该思恋,往往有血缘关系、沾亲带故说是亲人的人也很不值得思恋,因为利益冲突而成为仇人、敌人。拿我家族来说,很早以前破落衰败后,祖父的祖母无奈之下拖儿带孙投靠有田产的大户娘家,起初娘家见之可怜拨给了一个小山洼薄坡地耕作,勉强可糊口;后来祖父这辈多也长大成人了,靠那地不行了,家不得不分了,各谋生路。太爷带着祖父来到离原住地五里外,租种仍属其母亲娘家的田产,做起佃户来。待到我父亲这辈勤扒苦做供一大家子人(哥仨都已成家,三代同堂)吃饭都不够,交租常常成问题。那年涨大水,山洪不仅冲毁了房屋,而且冲毁了租种的田地,哪有什么收成,但作为已是第四代表亲的老表还是上门收租,父亲他们苦苦哀求:“老表哇老表,实在交不上呀,就欠这一年,来年一定还上,你高抬贵手!”谁知那老表不肯,并绝情地说:“哼!一表二表三表都了!”意思是出了三伏的表亲,就不成为亲戚了,没得商量,租子必须得交。人说“六亲不认”,这才第四亲就不认了,父亲他们急了,反唇相讥:“老表老表,看见乌龟爬起来就跑,再来收租,我们老远见到,爬起来就跑,看你找谁收去!”你们说说,这样有血缘关系、沾亲带故的人恨不能他不得好死,谁去思恋!然而,往往没有血缘关系、非沾亲带故的人很值得思恋,很值得永久思恋。姑且不说伟人、圣人、贤人,推动社会历史车轮前进的人,堪称先烈英模的人,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卫生、体育等政治文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生态文明建设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在某方面、某些领域颇有建树的人,历代公而忘私、忠孝仁义、清政廉洁、心系百姓造福百姓的“官人”等等,都值得思恋、值得永久思恋;而诸如救人一命胜过七级佛屠的人、见义勇为的人、“尊道贵德”、行善施好的人、有助有恩有情于自己的人,也都很值得思恋、值得永久思恋。你们五位是有助有恩有情于我的人,尽管与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非亲非故、远隔千山万水,却很值得我思恋,而且应作最亲最亲的人永久思恋。当下说一千道一万就汇成发自肺腑的、从泪水中集结的这样一句话:塞外的亲人哟,我多么地思恋!好在我把思恋的火焰和对你们的愧疚全部记录完毕,像完成了一部传世的不朽著作而兴奋,别说脑萎缩未到可怕的程度,就是现在我脑死亡也无憾了!所以,我该举起酒杯邀你们的精神无价之倩之靓的影子一起划拳行令畅饮庆祝:一鼎高升,二家有喜,三羊开泰(三大桃园)、四季来财(四季青)、五福临门(五金魁手)、六六大顺(六畜兴旺),七巧七巧,八抬大轿,九长富贵(九九归一),十全十美(满十(实)在)——哈哈,该我喝我就喝,再喝二两也不多——两好哇两好,百年好合该你喝,该我喝我就喝,还喝二两也不多——两好哇两好再两好,万事如意,该我喝我就喝,仍喝二两也不多……
此刻,挂历挂钟这样说:“正值公元二O一二年九月十七日二十三时。你不管它,人生难得几回醉,摘下月亮星星伴酒,对酒当歌,高兴就继续划着喝吧,不醉不休!”
——得!得得得!!!
二 : 思念有多远
传说
那一年七夕
牛郎织女
耕慵织懒 两情相悦
已被群仙相妒
引来王母娘娘震天一怒(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金簪挥处
一条白色亮带横跨星空
银河隔断双星
从此天上人间多了
一段思念的距离
牛郎织女
为了一年一度
鹊桥上短暂的相逢
用思念的目光
丈量了千年
三 : 思你,念你,爱你
文/风采
夜深人静,灯火不再阑珊,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莫名的孤寂涌上心头!斑驳的思绪,想平静却无能为力!
又一个孤独的夜,又一个寂寞的夜!
今夜无月,星星们也已藏匿,夜空的云泛着浅浅的暗红!此时,看不到山水的旖旎,混搭着朦胧的夜色,呈现出一幅凄美的画面!
靠在窗前,观望着窗外的夜景,心情如夜色般凄凉,冷冷的夜,冷冷的心,是那样的默契!一袭晚风飘来,惊醒了沉浸夜色的我,凉意愈加重了。不知是那夜还是那风,勾起我的思绪,飘向远方的你!每当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你的身影,忆起你在梦中的呢喃,今夜,不知为何,思念的感觉更加强烈!路灯微弱的灯光照不清地上的尘埃,亦照不明我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如梦如幻中苏醒,却发现,泪水已经覆盖了我的眼珠,世界变得朦胧无比,唯有一个淡淡的黑影在眼际若隐若现。随着泪水的滑落,眼际瞬间变得明朗。却发现,夜,似乎又黑了一点,凉,又深了一点!(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不知不觉中,泪水滑到嘴角,似曾相识的味道,那微微的咸掺杂着淡淡的苦。
今夜无雨,感觉这是天公的败笔!
我爱雨!喜欢看细细的雨飘然而下;钟爱雨柔雨如丝般的亲吻我脸颊;偏爱细雨流经我全身,那感觉,总令我心神荡漾!
在这孤寂的夜,我孤寂的心总是无法平静,是因为思你太重,念你太深,爱你太真!
你可知,远方我我如何思你,念你,爱你?
而你,是否在与我两两相望?
不知何时才能与你携手共渡爱河?不敢奢求一生,只盼你知我用心良苦!
思你,在时钟转动的每个瞬间!
念你,在每个孤独的夜,每个寂寞的夜,每个思你的夜!
爱你,不承诺永远,不承诺一辈子,只在每一个思念你和每一个心动的瞬间!
四 : 你的可爱有几许
正在厨房忙碌,宝贝泪光点点地进来,老妈很是惊慌。“看看这本书吧,感人至深啊!”长长吁一口气,忽然发现,宝贝,九岁的你竟然已经超过了老妈的肩头!其实,变化的何止是个头啊。从哪一天开始呢,我们的角色开始了转换,讲故事的人是你,听故事的人变成了我。
一、论战
宝贝眉飞色舞谈兴正浓,老妈昏昏欲睡呵欠连天。
话题是由最初的好朋友闹别扭又和好开始的,中间历经马小跳、皮皮鲁、班主任、故事会、公园雕塑……目前已经落实到冥王星究竟应不应该算在银河系内了。
“好了,卧谈会到此结束,睡觉!”老妈迷迷糊糊地说。
“可我不想睡觉,我还有很多精神呢!”宝贝一脸的得意和坏笑。(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不行不行,我真想睡了。”老妈有气无力。
宝贝忽然坐起:“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嗯?!你只想自己睡觉,不管别人想什么做什么,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这是什么行为?!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老妈忍笑不语,以八戒式的呼噜响亮地抗议。
“听着,老妈。巴金说,一个人只为自己着想,一生只为自己奋斗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老妈突然圆睁双目:“听着,宝贝。子曰,‘入则孝,出则悌’。你这么做是孝顺妈妈吗?”一边让呼噜继续,一边窃笑不已:小样,竟敢和老妈拽!
宝贝双手叉腰:“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你想在我生日的时候让我不快乐吗?”
“那今天还是我的受难日呢,你想让我在受难日的时候不快乐吗?”老妈反唇相讥。
“好吧,你老大,听你的,行了吧!”边抽抽嗒嗒地认输,边乖乖地蜷缩在老妈身边。明知道这是小东西惯用的攻心术,却仍然感动不已心疼不已。“好了好了,老妈又有精神了,接着聊吧。”
“耶!”宝贝又得意洋洋起来,“我赢了!”
小样,等明天看老妈我怎么……怎么爱你。
二、谈判
近来酷爱骑自行车的宝贝发出抗议,拒绝再骑那辆幼稚的童车。趁老妈加班,宝贝和老爸如是谈判——
“老爸,我好想有一辆新的自行车啊。”第一招就够狠,如此撒娇是老爸最无力抗拒的手段。
“哦,知道,我和你妈妈商量好了,等假期里就给你买新的。”回答得还行,真该庆幸先见之明啊,老早就结好了战略同盟。
“可是老爸,你是男子汉啊,男子汉做事就得有自己的主见,你不能什么事情都听你的妻子的!”典型的激将法加挑拨离间啊!
“哈哈哈,好!对!走,老爸带你买新车去!”拜托老大,不年轻了啊,怎么还这么冲动?这么意气用事?动动脑子啊,上当了!
老妈回家时,宝贝正得意地在院子里骑着新车兜圈。对于父女俩无视我家长威严的做法大为光火:“喂,咱们不是商量好了暑假再买吗?再说,怎么也不给我电话说一声啊?!”只见老爸昂着头,撇着嘴,手拍胸脯道:“我是男子汉,我做事有自己的主见,想买就买,怎么了?!”
正是:父女同仇敌忾,同盟瞬间瓦解!老妈孤立无援,大赞叛徒可爱。
本文标题:亲爱的你可知我有多么思念你-塞外的亲人哟,我多么地思恋61阅读| 精彩专题| 最新文章| 热门文章| 苏ICP备13036349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