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樊忠慰的诗:精神病日记(一)
樊忠慰的诗:精神病日记(一)
樊忠慰——青年诗人,云南省作协签约作家。曾获省政府文学奖、“王中文化奖”、诗刊奖、边疆文学奖、星星诗刊奖等多种奖项。2001年,诗集《绿太阳》出版后,在全国引起较大的反响,有评论认为是我国近年来诗歌创作的顶峰之作。有人把樊忠慰称为"诗坛的凡•高",著名诗人于坚说:“因为有了樊忠慰,在云南,我不再寂寞。”他独行于故乡山水天地间,近于喃喃自语地与自然和山外的世界对话,追求的不是本来的真实而是情感的真实。《诗刊》副主编李小雨说:“读樊忠慰的诗,我总感到是对生命本质提升的极至,有1种向上飞的力量。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使他枕于幻想,而饥饿和疾苦又给他带来身心的创伤,使他更能清楚地触摸到生命的颤力”。
表达
我想是你想.我是谁
你说是我想,谁是你
你想是我说,神的灵光
幻听喊瘦了身子和琴
鸟嘴吐出的石头像一座城在肩上飞翔
鱼眼藏着的湖泊在水里含云
我吞下地球,我在我的肚子里嚎叫
想起怀孕的妈妈
阿诗玛是块石头,喊不答应
美女都是相似的
她们的命运也相似
水的一生是我永不熄灭的怀想
一无所有的人
把一切看作你的
你就会虚幻地富有坚强
我的房住得下9个太阳
比天高的草如烟缭绕
比掌大的湖白云洗脸
月光下徽笑的少年用波浪喊
蝌蚪,快来捉我,抬花轿.娶新娘
月光把茶叶泡燃
灼痛满天星光
如果我是魔鬼
上帝会说。魔鬼其实很天真
以文字为食的我,风寒为衣
泪水泡大的海,盐巴为骨
鱼儿叼起草叶,用香雪洗澡
没有爱情的人变形为金刚
当我俩的骨灰合在一起
混着玫瑰的花瓣瓢撒
幽香的江河牵动大地
伤心的春天爬上山冈
岁末32行
云海茫茫,宇宙在膨胀
星宿像萤虫.打着灯笼远逝
也许.上帝不喜欢地球人
被抛弃的还有时间和忧伤
有人留下骨骸;坚硬的幻影
有人播种精虫,生命的灵性
我咀嚼汉字一天天老去
看不见未来.也没有新娘
在天空的草场牧放雷电和雄鹰
从神鹰的目光追逐云朵和太阳
太阳是最深沉的黑暗
吞食普星夜和死亡
那个与时间撕杀的人
倒进诗歌的怀抱
喊醒他是虚幻的爱情
喊不醒他是真实的永恒
鬼魂躲进我的内裤
像虱子,也像针芒
诗歌,1种精神疾病
需要用灵魂去拯救
神搞不懂的问题
留给了人
天下雨之际
嘴唇和眉毛在哭泣
制造1种比人类智慧的生命
那是几乎不可能的神迹
当大海枯竭.天堂堕落
淹死的人会复活,脱下流浪的破衣
1个人死了,像撕去一张日历
一群人消逝,让时间衰老
百年之后,我与亲友在天堂
轻松谈论我们人间的时光
针尖上的海
那一夜,人类尚未诞生
我和心在天堂光线上狂奔
凑凉月光溅湿上帝的甘露
难忍寂典的主宰,创造万物
凝固的时空流淌
爱恨我的人变幻脸庞
恨我的让我血溅高墙
爱我的远嫁他乡
爱情是一件衣裳
婚姻把它穿上
生活是衣服上的1个洞
漏出指头与疤伤
神有神的生活
人有人的命数
一秒钟,多少生灵出世
一秒钟,有人触摸死亡
幻听使人疑感而迷惘
软语的女妖盈盈一笑
诗人,留下吧
用我的香艳风流做你的婚床
一只狐狸躺上森林的王座
一头豹子嚼碎皮毛的珠宝
一条毒蛇撕缠发情的花猫
河流般踩过我身躯是佛的大象
灵性的舍利.火焰的晶体
光照千古,普渡众生
轮回的修炼,三生的智慧
浇灭肉欲和俗念,显出圣洁的塔影
飞鸟是上帝的精虫
孕育思想的天空与浮云
针尖上的海,一滴落日
沉沦人类,大地上自鸣得意的虫子
星子满天
满天星子像大神的细胞
在谁的脑海里璀灿
我的肉体天空一样高渺
蓝光般吸取自然的灵感
陆地是海洋的房屋
住着无数生命的苦幻
山是泪水洗硬的骨头
布满冰雪、阳光和春天
飞走的鹰在黑夜睡眠
梦见鸟类像破碎的云片
我向美人投降
只为脚下匍伏的江山
谁将斩落我的头颅,泡在升腾的血泊里
谁眼里的酒煮热梅花,像女神开口发言
你的爱残忍得咬断牙,让天国发颤
爆炸的水升起空气和霞烟
草像根针,扎痛我热恋
笑弯腰的少女,一点儿没我老
你的手是糖,粘住我的手
我的嘴是绳.捆紧我对你的思念
有人为情死去,有人为爱而活
生死之间,是流淌的石头和海水.
我有昼夜旋转的泪眼蓝闪闪
凝视茫茫宇宙,寻找灵魂家园
随感
春天是大地绿皮肤的母亲
青云乳鸟,彩蝶搬花
凝神的沙漠,我是哪一粒沙
压在海的蓝玻璃下
峡谷挤瘦的灵魂
牵来一线钓鱼的天空
吹散流水悠悠的诗行
乱石垒起我的疾病与孤单
诗歌属于诗人
诗人的悲悯属于众生
上帝即兴创造人类
宇宙的星空诞生神灵
像一滴水在水里消逝
我的短暂是人的永恒
千年后的诗人喊我的名字
就这样喊千年前的爸爸
做梦的鸡蛋
醒来变一只小鸡
敲打蛋壳的鼓面
吹奏我皮肤漏风的诗句
我不轻易相信善恶
也怀疑真实的梦境
做1个好人比活着还难
做1个好诗人比死去还容易
那个一脚踢飞蚂蚁的人
目光如闪电,放屁像打留
在泥草炎凉的废墟
枕着结满露水的虫鸣
多美呀,少女
皱纹还没有找到你
眼睛吹动天空的树叶
盖住河水弯弯的眉
你已然迷倒了一万人
我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名
你妩媚一笑,城墙变软
我怎不牵一匹马,东门外等你
识字的春风错过枯叶的情书
阳光的羽翅,穿过深邃的瞳孔
领悟人生,才能活出智慧
看透女人,才能爱得成熟
浸泡海浪的一叶小舟
是漂浮泪水和蓝光的坟
埋葬天空的酒精和飞鸟
直到盐粒灼痛火焰与衰老
在人间
把毒药与金钱灌满肠胃
看懦夫与小丑挥舞魔爪
绝色美女挖空眼眶
情欲的岩浆喷涌生殖的力量
星空滚动、江河疯狂
超人把思想和四肢举过头顶
消逝的大地
1个惨遭黑夜蹂躏的新娘
尘埃落入尘埃,野草纠缠乱发
雪与浪花,朵朵漂亮的词汇
写满水的脸、光的足
把悄悄的爱融化
谁把我的梦魂喊走
让我醒来也迷失自己
用笔尖走路
借一张纸,浪迹天涯
灵感的文字一夜苍老
人是易碎的岩(www.61k.com)石与茅草
享乐的肉体昙花一现
圣洁的灵魂啄饮火焰
臭嘴乌鸦弄脏我的名誉
逆境与病苦让我迷恋
先知发疯吹送做梦的时间,鲁南惊叹
一次联合军演,一次北约的炸弹
让洪水洗去我的耻辱
让真理亲吻我的屁股
让老天哭一层纸糊的黄土
掩埋烈士的血污与枯骨
那些落难的人,富贵的人
那些罪恶的人,谦卑的人
都不认识自己幻化的肉体
你要爱他们,像爱佛的轮回
魔鬼把玩众生的命运
死神摔碎生灵的花环
既然死神是你溺爱的孩子
上帝,你公正得我想呕吐
传说有1个魔镜能照见黑暗
皮肤几粒铜汗喂养百姓
指头一座金山覆灭贪官
我赞美无耻、麻木、贪婪的人间
也许,我看见
天空吹熄山峰呼啸的思想
大海的舌头卷起渔村和海浪
60多亿萤虫,60多亿命运如沙
融进黑暗闪烁的心跳
人类是1种绝望的疾病
以疾病为自己医治健康
像在刀锋舔血,火上磨刀
枪口吻着死神唇边的冷傲
恐怖主义从地球喉咙咳血
一朵受伤的鸡冠,几瓣生死的桃花
战争如无辜的绞刑架
高悬霸权头颅,种族旗号
黑猫的火苗吹动灰鼠的尖叫
一支阿拉伯火柴哧哧地笑
巴比伦蚂蚁塞满雄狮的牙缝
坦克的大树摧毁独裁的杂草
与病魔撕杀的我
抛弃轰鸣的岩石,献上汉语的贞操
爱情繁衍生命,死亡融化死亡
河流接纳时间凝神的目光
眷恋大地的祖先用天空飞翔
埋入泥土,生长稻麦与家乡
耳边魔幻的唾沫与诅咒
泄露神的秘密,诗歌慌张
灵魂穿过我身体
像光芒敲打玻璃与血浆
月色融入冰窟与骨灰
秃枝吐露阳光的喧嚷
害怕鬼魂勾引妖媚的狐仙
枕着我的梦境恋爱
活在阴阳界,抹下阴阳脸
在日月之上,更替生死与冷暖
飞驰的车轮碾碎一张张人皮
幻觉体能被脚印1步步消耗
疲惫而惊惧的我错过天国
清澈的歌舞溅湿仙女的芳魂
河灯的骨头,烫手的辣椒
浇灌血火的心脏
星空转身哼唱远古的歌谣
踩响夜色寂寞的皮毛
发疯的脑细胞滋养灵感
也许外星生命已造访人间
取走我的美梦与幸福
留下神的智慧,鸟的哀鸣,病的诗章
网络选编:苍劲
二 : 巧遇诗人樊忠慰
樊忠慰是云南昭通盐津县人。1990年毕业于昭通师专,中国当代诗坛的传奇人物。毕业后在盐津一中任历史教师。1991年夏,樊忠慰突患精神病。但樊忠慰不愿接受这个现实。由于身体不适,樊忠慰已病休多年,这倒给了他充裕的时间写诗、读书。
樊忠慰是中国当代诗坛的传奇人物,是“昭通文学的摇篮”昭通师专和“岩城”盐津县的一张名片。在昭通师专2007年的《招生简介》“学校概况”中有这样一段话——一部分毕业生走上了学校和党政机关的领导岗位,雷平阳、樊忠慰等毕业生已成为云南“昭通作家群”的中坚和骨干。云南著名诗人傅泽刚在为《昭通师专30年校园文学作品集》所作的序言中认为:“雷平阳是诗才,樊忠慰是天才,孙世祥是怪才。尊贵的缪斯,把三个才全部馈赠昭通师专,真是文学的传奇,这是昭通师专的造化,有了这三个名字,我想说,在全国范围内,可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文学的师专,在本科院校也是少有的”。而在2008年盐津县委政府编辑、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大型宣传画册《美色盐津》中,在“中国诗坛的梵高”的醒目标题下,宣传推介樊忠慰的资料就整整占了四页,其中有手写体代表诗作《悬棺》,有樊忠慰漫步古镇抚今思昔在豆沙关的照片,有樊忠慰浪漫白水江压个腿试试柔韧度的照片,忧郁的眼神抵挡不住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对于盐津来说,“会飞”的豆沙关僰人悬棺和“会飞”的樊忠慰诗歌成为盐津一古一今双绝,给人无限遐想。诗人樊忠慰的多彩诗歌和命运多舛形成的反差,让人在肃然生敬的同时不仅感慨万千,他是爱情天使还是爱情乞丐,他是诗歌天才还是精神病人,他是流泪的沙还是渴死的水?熟悉樊忠慰的人说:人世间,樊忠慰最爱的有三样,一是诗歌,二是孩子,三是美女。1991年,樊忠慰开始出现幻听,“我有精神病,但又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是大脑有时会出现幻听。”“我无论心里想什么,就会同步听到四周回唱着与我想法一模一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无处可逃。”对樊忠慰来说,连思想都被控制和预知,是令自己无法接受的。“当时我已经感觉到是生病了,怕父亲着急,就和家里人说有外星人来打扰我,要出去避避。我也真的出去了一段时间,病情不见好转,然后跑到昆明药店买药,说了下症状,医生说这是精神分裂症中的‘思维鸣想’症,到现在,我还觉得这种病症名字很诗意,你想想,思维在独自鸣想,真有点天马行空的味道。”2001年,樊忠慰的诗集《绿太阳》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在全国引起的反响出人意料,有评论认为它是“中国近年来诗歌创作的顶峰之作”。2004年1月,樊忠慰因《绿太阳》获得云南省政府文学奖二等奖。2004年10月,樊忠慰荣获第七届王中文化奖。在11月1日的颁奖会上,人们争着用各种方言朗诵樊忠慰的诗。而樊忠慰出人意料地当众大声说出:“我多么希望有一个姑娘,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让我不再孤单和慌张。”引起在座雷鸣般的掌声。显然,樊忠慰是清醒的。他说:“诗歌换不来金钱和权力,也换不来爱情和女人。但它能唤醒情感,滋养精神,挖掘思想,昭示真理。诗歌使人谦卑而精明,也使人骄傲而愚蠢。”正如他写的《我爱你》:我爱你,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最想说这话/看见了你,我又不敢说 /我怕我说了这话就死去/ 我不怕死,只怕我死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人的一生不能没有爱,也不能没有爱情。樊忠慰有爱,但没有爱情,他渴望爱情,无论甜蜜还是苦涩。正如他在《荒冢》里伤感地自语:“我活着/没有人爱/死了/该会碰见美女的魂//隔世的美女/趁天还没亮/快带上你的枯骨/跟我回家”。附几首樊忠慰的诗:我爱你
我爱你
看不见你的时候
我最想说这话
我看见了你
我又不敢说
我怕我说了这话就死去
我不怕死,只怕我死了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把鱼写给雪水
把鱼写给融化的雪水
肤白的李花你上树看看
春天离这儿多远
我看见被灌醉的海水和草原
姑娘向桃花学习害羞
小伙向种籽学习勇敢
阳光吵醒的蝴蝶
像一页页美丽的书签
我多想是春天书卷上的一个字
被寒冷的人们温情地[www.61k.com)惦念
包谷
从秋的口袋漏出
一粒,一粒
我捡起来,全是金子
我是乞丐
我刻骨地爱
我用一生的牙咬碎你的牙
河流
两条相交的河流
像把弹弓,我使劲儿拉
鱼射向江海
鸟射向天空
握住的河流
不是时间的河流
是江海与天空的疼痛
岩石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一百年后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阳光灌醉的岩石
力量被鹰带走
血涌出心脏
梦语混乱地流淌
这么多水树木和欲望
被一个巨人揽在怀里
谁也不说怕惊动坚硬的波浪
没有花朵
眼睛是黑夜之果
冰冷的岩石是月光的帝王
天空高得像未来
山峰矮得像教堂
我是被羊吃掉的一棵野草
我是岩石上安睡的一只山羊
祖国,我的姐姐
我爱你,你真大
你的美丽大善良大
你的公鸡叫声大
你的海大湖泊大
你的龙大江河大
你的星星比天空大
你的我比蚂蚁大
你的春天比乳房大
你的冬天比雪花大
你的苦难比洪水大
你的思念比月饼大
你的樱桃大小米大
你的眼睛大发明大
你的蝴蝶大裙子大
你的国歌比地球大
你的九百六十万皮肤大
你的五千年大祖国,我亲亲的姐姐
我爱你,你真大
奶奶的坟
奶奶的土坟塌陷在这个夏天
坟堆里发现一砣蜂窝状的物件
多年前;看蛋的巫师告诉母亲
老坟里有东西
哪里的老坟,什么东西?巫师看不清
若说家的烦乱,我的病狂皆源于此
似乎是迷信,愚昧又可怜
奶奶的坟已修复.愿她安息
孩童时奶奶给我剥下的红桔
还在嘴里酸甜失明的奶奶
会不会像埋下的种子
在睡梦里尝遍人间冷暖
几曾梦见奶奶捎给我的芳魂
一朵女鬼幽幽的笑语和容颜
窃喜的红唇吐出白骨的花蕾
怯懦的我惊醒浑身淋漓大汗
善良的亡灵,冲天的暴雨,席地的雷电
天助奶奶把乱草的坟堆塌陷
让多年病狂而糊涂的我
透视人心的嫉恨与阴暗
带着伤疤的远方回到恍惚家园
我拒绝末日和恋爱
从幻听的魔鬼寻求真相与答案
窗外星光悄悄洞穿黑夜和从前
谁来埋我
我走石头生根
阳光把影子投向我
我停下太阳滚动
石头把影子打给我
温暖的石头要融化我
锋利的阳光想刺死我
我和青草一起感动
用眼睛数珍珠
最亮的一颗少女
嬉笑着骑走我多病的瘦马
樊忠慰印象 文:毛利辉
那天,特地和几个朋友,大老远地跑到盐津县城去拜访他。
“他性格有点怪,不一定会欢迎你们的来访。”帮我们联系他的盐津朋友有些担心。
没想到,他居然很耿直地表示同意。
秋后的盐津小城下着蒙蒙细雨。云雾缭绕、秋雨飘渺的小山城弥漫着朦胧的诗意,惬意地,似仙境。
他在自家楼下的街边站着,不时向公路两头左右张望,是在等我们。
看他,和他诗集里、报刊上刊登的照片一样,面色红润,有些简单、而随意的穿着,略显羞涩地笑。
穿过狭长漆黑的楼道,我们走进了他的家。房间空空的,布置很简单,谈不上家具,倒是满屋子的书香。那些书,架子上摆不下了,他就随意地搁放在沙发上,甚至地下。反正,都是随手就能拿的地方。
他邀请我们坐下,似乎有些拘谨。沙发上垫着一块紫色的布,质感略有些硬度,感觉怪怪的,像是特地为我们铺上的。后来我的理解,这本像他的生活,自觉或不自觉地,和周遭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礼节性地泡茶,六个茶杯,“刚好,你们六个人,好像我事先知道的一样。”茶香飘起,他笑着。
同去的本土方言剧《东寺街西寺巷》总编剧、知名网络评论家蔡立老师邀他挨身边坐下。大家开始随意地聊天,他渐渐活跃起来。
他谈诗歌,谈个人的理想,谈个人的生活,谈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内心纯粹而简单得像个孩子,却拒绝对他人的作品进行任何评价。“我很少看,也不了解别人写的东西,所以不敢妄加评论。”再看他身边的那些书,不管是《彝良文学》《赤水源》,还是《大家》《诗刊》等,都翻过,多被磨得皮涔涔的,有些旧。那些书,那些别人的诗作和文字,他是看过的。
交谈中,他偶尔随口背诵自己的诗歌,也原文谈了别人对他诗歌的评论,“多数人对我的评价甚高,我都看了,有时候在书上看到,有时候是在网上。”
他接着说,“也有人说我是精神病。我是有精神病,但又不是常人理解的那种,从不危害社会,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写自己爱的诗歌。”他说自己偶尔会有幻听,心里想的,就会在四周原模原样地回唱,此起彼伏,无处可逃。是生病了,他心想。只好出去避避,于是借故和家人说外星人来打扰。到了昆明,他独自在药店买药,医生听了症状,说这是精神分裂症中的‘思维鸣想’症。“你想想,思维在独自鸣想,真有点天马行空的味道。是不是觉得这种病症名字很诗意?”对于自己的“病”,他毫不忌讳,但有时委屈,因为总会被人误读。甚至有一次,他从县城,一个人“散步”到小镇普洱渡,被派出所的关了起来,并痛打了一顿。后来,还是当中医的父亲去帮他讨回了公道。面对这些,他无奈地选择了心存宽容,“想想你们的孩子将要读我的诗\我就原谅了你们(《祷告》)”
他原来是盐津县一中的历史老师。但他说自己不教书了,“怕教坏学生。”“现在主要在文联,工作任务只是写诗,每年完成一定的上稿量即可。”
蔡立老师问他的诗歌属于哪个派别。“我不知道是什么派别,根本也不是什么派别,也不需要什么派别。我就是自己写自己的,写好了,因为不会打字,只好请人帮忙,打成电子版的,再通过邮件,发到有关刊物的邮箱。我只在乎能不能刊登,有没有人看,有没有人喜欢。至于评论和分派别,那是评论家的事情,与我无关。”他一直在本能地拒绝,似乎反感别人给他在头上搁放任何的东西。
他说自己比较得意的,是那首,《祖国,我的姐姐》。而不太懂得诗歌的我,印象很深的是他的那首《沙海》:这无法游泳的海\只能以驼铃解渴\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还有,《水》:“水的滋味在于/喝了一辈子就跟没喝过一样。”以及其他的很多首。能让人读懂,并记得几句的,才是好诗,我认为。而他的诗歌,很多喜欢的人都会随口朗诵出几句。这才是真正的诗人。
记得第二天我们再到彝良,拜访诗人陈衍强时,谈到《祖国,我的姐姐》,陈老师对祖国又有了另外一种称谓和情怀:《祖国,我的后妈》。“你想想,走一趟亲戚回来,房子就被强拆了;睡一觉醒来,肉价又涨了……祖国啊,您真像我的后妈”。陈衍强和他,风格各异,却都是昭通本土诗人最有力量的代表人物。
或许他最遗憾的,是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谈过恋爱。“有过喜欢的人,但不知道人家是否喜欢我,于是就算了。”“曾经也写过诗歌给女孩,但那不算追。”他固执地给我们解释。“找不到相爱的,也就没有必要找了。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找,那也不用找了。”听他说爱情观,依旧是单纯地固执着,以至于不信,说这话时,他已四十不惑。
他写过很多经典的情诗,“那都是想象的”。但他的传说很多。比如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据说他喜欢一个开三轮车的红衣姑娘,他常去坐她的车,给人家十元钱,人家问他要去哪,他说,去哪儿都行,把这十元钱跑完。后来,人家不敢再拉他了。后来他写了《红草莓》。”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会有些这样那样的传说,不足为奇,我想。
毋庸置疑,他确实在渴望爱情。2004年10月,他荣获了第七届王中文化奖。在颁奖会上,人们争着用各种方言朗诵他的诗。而他却出人意料地当众大声说出:“我多么希望有一个姑娘,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让我不再孤单和慌张。”而在《荒冢》里,他更伤感地自语:“我活着/没有人爱/死了/该会碰见美女的魂//隔世的美女/趁天还没亮/快带上你的枯骨/跟我回家”。
“王中文化奖是我最钟爱的。”谈到获奖,他最满意的,是这个每届只为一名作家颁奖的民间奖项。“政府奖也获过多次,还当过多年的签约作家。”他说,这些,给他带来的是,这套面积不大的房子。他有些小得意。
他的生活是寂寞的,但或许他习惯,自在,乐得。“以前朋友还是多的。后来他们玩也不喊我了。我也不好主动,怕人家是不喜欢自己。”闲时,他喜欢走路,喜欢爬山。“县城周围的山,没有那一座我没有爬过。”听他谈这些,很平静。我却不知怎地,居然有些酸酸地,沉重着。是为他的孤寂,还是为这现实的、欲望横流的社会?
在他家的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大家谈得愉快。
昆明和攀枝花朋友想看看他的诗集。他从房间里抱出一摞,《绿太阳》《精神病日记》《家园》……“这几本没有了,我这里存有的,都是从朋友那儿找来的了”,他说的是《绿太阳》和《精神病日记》,《家园》是刚出的,还多,一人赠一本。
他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写好给他,他认真地照搬上去。“毛利辉,就是你?”他抬起头,看着我。“我知道你。”都写好了,他认真地合上笔盖,一一把书送到我们五人手里,唯独陪同的盐津朋友没有。“我的呢?”盐津朋友问。“你又没有说你要,我以为你不要。”他对这个熟悉的朋友说,“以前我送过人家书,到半路就被丢了。”
然后分别合影留念,依依道别。分别的时候,他照样站在自家楼下的街边,对我们挥手,“欢迎再来”,一脸的诚恳和期待。
他是樊忠慰,中国当代诗坛的传奇人物,云南“昭通作家群”的中坚和骨干,更是“昭通文学的摇篮”昭通师专和“岩城”盐津县的一张名片。诗人傅泽刚曾这样评价昭通师专毕业的三位文学奇才:“雷平阳是诗才,樊忠慰是天才,孙世祥是怪才”。而盐津县更是在自己的大型宣传画册《美色盐津》中,以“中国诗坛的梵高”为题,占用了整整四页铜版彩页,宣传推荐他。
这个世界是纷繁复杂、变幻万千的,而樊忠慰的,是纯粹的,甚至一尘不染。他一直在坚持,努力把自己的世界缩小,缩小到只有短短几行诗歌。而在和他的谈话中,他一直是,小心地,谨慎地,维护自己的领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闯入,或闯出去。
曾看过这样一段关于他的资料:在多年前,樊忠慰因为沈从文而踏访过湘西凤凰,离开时,他说:“我为沈从文先生而来凤凰,以后必定有人为樊忠慰到盐津。”他的预言不是狂,的确有很多人为他慕名而来,包括今天,慕名而来的我们。
而我在想,我真的会,还会再去拜访他的。和他一起聊天,一起爬山,在他家楼下买菜,家里做饭吃。如果可能的话,邀约上仰慕他的女孩子一起。希望他,也能拥有他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多数平常人都能拥有的,再平常不过的,爱情!
三 : 大刀砍诗:试砍樊忠慰《沙海》
大刀砍诗:试砍 樊忠慰《 沙海》
沙海
樊忠慰
这无法游泳的海
只能以驼铃解渴
每一粒沙
都是渴死的水
败笔:一是语言呈现的方式不够艺术,”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作为警句,放哪儿都是警句,如果置于诗的结尾处,无疑是一种浪费。没有衬托铺垫的平铺直叙是无法吸引读者的眼球的,倒不如把那“海”后置作为“包袱”抖一抖,所谓“走处仍留,急语需缓”,不能任由诗意的水直泻下去,而”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的前置,不仅起到了警句起句如爆竹的效果,更垫高了“海”的诗意空间。二是“游泳”远离了题目所要表达的诗意,如同白花花的大米饭里掺进的两粒石子,咯的更牙痛。三是分行随意,三行能容得下的内容偏偏要分成四行,导致诗的节奏松松垮垮。其实完全可以修理如下
沙海
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
只能以驼铃解渴了
这无法泅渡的海啊
四 : 解读边疆诗人樊忠慰
解读边疆诗人樊忠慰 神病患者。也是一位诗人。尽管他的名字鲜为人知,作品出产也不多(1991年至今出版两部诗集),但他的诗却如同一颗“绿太阳”(樊忠慰第一部诗集的名字《绿太阳》)在祖国边陲发出奇异而璀璨的光。樊忠慰的诗是在想象力的鬼斧神工下,形成的绝妙风景。奇异诡谲的想象力使得樊忠慰在意象的提炼和比喻的选择上有着超常的魅力。“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诗人充分展现了神思之妙,充沛丰厚的想象力为诗歌注入了源源不绝的活力。樊忠慰的诗充满了自由,恣意和欢乐,有着边城人独有的自然和纯真。他既有李贺的诡谲大胆,又有顾城干净纯粹的诗心。 樊忠慰是我最喜欢的中国诗人之一, 樊忠慰诗首要特点是意象组合的跳跃性。意象借助巧妙的比喻,主要是曲喻,使得看似毫无逻辑的意象,组合出独特美感。他如三岁稚子,游戏于积木堆前,每一块积木都是一个独立的意象,被诗人堆砌成一座造型奇异的城堡。诗人在城堡里面看世界,而我们在城堡外看诗人。我们也许永远看不清诗人在想什么,但止步于城堡之前就好,眼前的风光足以让你惊叹。 “两条相交的河流, 像把弹弓, 我使劲儿拉, 鱼射向江海, 鸟射向天空。 我握住的河流, 不是时间的河流, 是江海与天空的疼痛, 和上帝的一些想法。”(《河流》) 当我们为第一句“化大为小”的比喻惊叹时,又为诗人接下来的想法捏了一把汗。从河流到弹弓,弹弓再到江海和天空,诗人在大景和小物之间游刃有余。仿佛他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宇宙的孩子,自然的一切都任他玩乐。后四句则笔意一转,猜不透诗人真正想表达什么,但你会因他的豪言壮语而折服。 “凝神的沙漠, 我是哪一粒沙,
压在海的蓝玻璃下。 峡谷挤瘦的灵魂,
牵来一线钓鱼的天空, 吹散流水悠悠的诗行。”(《随感》节选) 《随感》记录了诗人偶然所得的想法,天马行空的比喻里:海变成了蓝玻璃,流水化成了诗行,诗人也变成了一粒沙。他曾说过:“每一粒沙都是渴死的水”。也许读樊忠慰的诗,你不需要可以体会诗真正想表达什么,而是止于语言就好。第三代诗人于坚曾说:因为樊忠慰,我在云南不再寂寞。 此外,诗人在意象的择取上也颇具匠心。用常人不敢用的意象:血、乞丐、荒冢、悬棺、死人??用别人不屑用的意象:盐巴、茶叶、谷子,玉米,烛花,苦菜,狮子,针芒??这些意象来自诗人热爱的盐津,热爱的大自然和亲人。总结起来,这些意象体现了诗人真实对待生活的态度:他敢于爱,敢于恨,敢于直面生活中最黑暗、痛苦的部分(如:死亡),也敢于歌颂美、歌颂爱、歌颂真实。 他写啃“包谷”(“玉米”的云南方言),用的是“我用一生的牙咬碎你的牙”。他笔下的村野是这样的:“一溜蚂蚁乔迁新居,三颗雨滴打湿故乡。少女乳房,春天的坟,埋下短命的痴情郎。”蚂蚁、雨滴、坟,最超常也是最贴切的搭配;他眼中的母亲是这样的:“水一样的母亲,我是你的鱼儿,游得你满面皱纹。”他对心上人说:“ 你的手是糖,粘住我的手;
我的嘴是绳.捆紧我对你的思念。” 诗人傅天琳有一首《红草莓》,樊忠慰也有一首风格迥然的《红草莓》:“ 喊我的草莓五颜六色,
我喜爱微笑着奔跑的红草莓, 还有背着露水的红草莓, 羞红了身子的红草莓。
这么多的红草莓是一颗红草莓, 那么多的我是一个我。 谁忍心用爱伤害爱, 用纯洁伤害纯洁。
大风吹落晚霞,吹落血,
吹不落我的红草莓。”(《红草莓》节选) 草莓、晚霞和血,三个看似毫无联系的意象,在细想之下,竟是因红色串联在一起的。仿佛跌入了诗人宛如梦中呓语般的吟唱里,红草莓仿佛不再是红草莓,而是一位在诗人梦中闪现的脸颊绯红的姑娘;物象也不再仅仅是物象,而是爱和纯洁的化身。 诗人是这样写他的奶奶的:
“倚门的奶奶,
看不见远去的青春。
三寸金莲,
也追不上它。
我却把奶奶的美,
想象成一朵朵,
微笑的烛花。
奶奶命薄如一窝苦菜,
勤劳似一匹母马。
奶奶临终前,
一顿比一顿少吃,
是怕谷子咬她。”(节选《奶奶》)
“三寸金莲”的意象有“比”的效果:委婉讽喻封建制度对女子的束缚,它牢牢缠住了“奶奶”的青春时光。烛花、苦菜和母马,是农村最常见的东西,却成为奶奶温柔、勤劳却又悲苦一生的写照。“怕谷子咬她”,暗指奶奶节俭粮食,在行将就木时宁可少吃。 除了意象和比喻上的特点外,樊忠慰的诗还很注意炼字:“几捆干柴,半筐猪草,一把弯镰割痛了少年的夏天??大风刮过多情的山冈,狗吠瘦了红豆的家园。”(《家园》)字词的选择也是与他的想象力密不可分的,通过想象力的牵引,普通的词语也会变得熠熠生辉。
樊忠慰在诗歌构建上是极少讲究句法的,也不重视押韵。因此更依赖于意象和比喻的填充,增加诗美。诗人的诗读起来不似韵诗充满音乐美,但是也不佶屈聱牙。因为他的诗是从胸臆中倾吐出来的,自然而发,口语般的内心独白,有时亲近如邻人语、家常话,有时朦胧得又像呢喃梦语。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正是内心不息的热情和爱,才使得樊忠慰的诗富有张力和独特的艺术感染力。这是一首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樊忠慰的爱情诗:“我爱你,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最想说这话。看见了你,我又不敢说。我怕我说了这话就死去。我不怕死,只怕我死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真挚的情话缓缓流泻在每一个读者的心中,我们会感动,感动于这份简单却又永恒的真挚。
本文标题:樊忠慰的诗-樊忠慰的诗:精神病日记(一)61阅读| 精彩专题| 最新文章| 热门文章| 苏ICP备13036349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