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落魄(原创小说)
牛贩子早就走得没有踪影了,麻老五还呆呆地望着路的尽头,久久地望着,不愿意走开。
想当年,麻老五和他的黑叫驴是多么的荣耀啊!
麻老五今年刚满六十五岁,几乎和公驴打了多半辈子的交道,靠一头种驴盖了两院子房,娶了两个儿媳妇,在方圆数十里那是响当当的有名气。
包产到户之后,还没过不惑之年的麻老五,把承包地撂给老婆务作,自己倒腾了八百块钱到秦州买了一头黑叫驴,开始了他的配种生涯。周边乡镇每逢集日,麻老五就穿上他的那身深蓝色中山装,脚蹬一双擦得铮亮的猪皮皮鞋,最后戴上那顶黑色的呢绒礼帽,骑上那头毛色黑亮的叫驴,很是有派头的去赶集。那黑叫驴也被麻老五打扮的异常神气,头上的辔头上扎着一朵红绸花,鞍子上的襻绳、肚带、包括后肍绳,都是熟羊皮的,就连那后肍棒子都是鸡骨头木做成的,再配上专门打制的铁扣子,很是特别,就是黑叫驴身上的那副鞍子,也是老五请村子里最好的木匠王三用上好的椴木做成的,完了刷了一层亮漆,明晃晃的耀眼。鞍子上再搭一条大红绸子做的薄褥子,麻老五骑在上面,那是多么的神气活现啊!赶集的农人,谁还有他那样的派头呢?
因为周边的周寨、马嘴峡、西华罐、策底峡、河西川轮流逢集,所以麻老五一年365天里,差不多有三百天就忙着赶集配种。只是麻老五每个集日只允许黑叫驴配种三次,这是死规矩,哪怕得罪了客户也不容改变。每配种一次收费20块钱,母驴没有怀上驴娃子,免费再配。由于麻老五的种驴攒劲,配下的驴娃子自然精神,周边集市上给驴配种的活,大多就叫老五的黑叫驴承揽了。那些春情骚动的母驴们,也倾慕黑叫驴的俊俏,虽然集市上还有一头麻叫驴和一头灰叫驴,但是那些母驴一旦被主人牵到别处,就后蹄双尥,麻叫驴和灰叫驴根本就近不了身,更别想着爬上母驴的后胯了,可是一到老五的黑叫驴跟前,那些寻驹的母驴温驯而略显害羞,积极主动地配合黑叫驴成全好事。那几个牵公驴的主人,气得直骂:“这狗日的麻老五,人骚情了养哈的叫驴都骚情的茬大,霸住着弄呢么!”
麻老五哈哈哈一笑:“不服气了你也骚情骚情啥!”(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尤其是那头麻叫驴的主人,斜眼子李日鬼,每个集上和麻老五相遇,总免不了嘲讽几句:“老五你个狗日的,你的黑叫驴×美了,你也解了心慌,可是日弄的人家看欢欢的小媳妇手里捏死了多少鸡娃子啊!”
“你个斜眼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五不愿意和他磨牙斗嘴。
黑叫驴能挣钱,麻老五把黑叫驴看得比儿子还重视,喂的草不论是青草还是干草,都要寸草铡三刀,每天早上出行赶集时,半簸箕大豌豆是少不了的,哪怕人少吃一顿都不能免。夏天除过给黑叫驴洗澡之外,还要给灌生鸡蛋消暑,三九天气,那黑叫驴身上就盖着老五的那件蓝色的大棉袄。村子里的人都说,那黑叫驴不是驴,是老五的三儿!
靠着黑叫驴,老五给大儿子麦成娶上了媳妇,又给另盖了一座院子,分家另过了。在把给大儿子另开还不到三年,小儿子的媳妇还没说哈的当头,老五的老婆五娘得了乳腺癌,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花光了老五所有的积蓄,还拉了三千多块钱的烂帐,可是还是没能救哈五娘的命,丢下了老五走了。五娘刚走了的那三年,麻老五乜呆呆地晃悠了三年,那头黑叫驴最终连病带衰老也死掉了,被老五隆重地埋葬了。村子里的二混子曾给老五出200块钱买那老黑叫驴,可老五死活不卖,最终任其老死。
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之后,麻老五又花2000元从秦州买回来了第二头黑叫驴,这头叫驴比第一头还要攒劲,村子里的识文字柳半仙曾经这样赞叹过:四蹄两胯双板筋,墩墩蹄子圆眼睛,耳朵像竹签,蹄子像木碗,绝非寻常之驴也!
重操旧业的麻老五和他的黑叫驴依然活跃在周边的乡镇集市上。虽然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农人养驴的较之以前减少了许多,可是配种的价钱却增长到每次100块钱,老五的生意仍然兴隆。不几年,二儿子麦厚的媳妇也娶上了,为了清净,也被老五另出去另立门户了。老五一个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倒也悠闲自得,虽然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看上去精神头还很不错的,和同龄的老联手相比,明显耐老得多。熟悉老五的人没有不夸麻老五是个攒劲货,那家伙硬是靠着叫驴过上了好日子啊!
乐极就会生悲。就在麻老五舒心展眉的时候,一件烦恼就莫来由的突然间滋生出来了。在两年前的一个傍晚,老五从周寨赶罢集往回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就是这个意外导致老五心里生出了烦恼。那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天气,老五的黑叫驴和三头草驴顺利完成了交媾,还有另外两头草驴等候着配种,可是老五不肯让黑叫驴再配,这是他的规矩,不能透支公驴的体力和精力,细水长流才是久远之计。那两头草驴的主人只好约定在下个集日再配,只是要把他们排在前面才行。钱包鼓囊,神清气爽的麻老五骑在黑叫驴背上,放开嗓子吼着《下河东》里的《祭灵》:“王好比轩辕黄帝哭苍圣,又好比尧舜哭众生。夏禹王哭父死非命,夏桀王又哭关龙逢。商汤王哭的老伊尹,纣王天子哭商容......”
这是麻老五最喜欢听和唱的戏文。今天唱起来感觉特别的好,不仅轻松流畅,还感觉有板有眼,颇有秦腔名家的味道呢。黑叫驴已经驮着他开始上乏牛坡了,上了这个坡,再下一道粱就到了他们村扫帚坪了。可是正当老五唱到“刘备哭的是关公,小阿斗又哭诸葛孔明”时,一条埂塄下面突然间“扑棱棱”飞起一群斑鸡子,正专心走路的黑叫驴被吓了一跳,猛地一个趔趄,就把毫无准备的麻老五重重地摔在一块麦地里,麻老五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就啥也不晓得了。
麻老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只是他没有在自家炕上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脸焦虑的新庄洼的杨二姐。他试探着动了一下身子,右面的肋骨又是一阵钻心地疼,疼得他差点又昏了过去。
“老五啊,你这是咋回事啊?”
“我,我是咋到你屋里的呢?”老五一脸的疑惑。
“我在洼上割了一背蒿子,回家的时候在埂塄下面的麦地里瞅见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地里,喊不醒的叫不言传,好在还喘气,我就把你背回来了,总不能叫你睡在那暸天地里么!”
“唉唉,多亏了你啊老妹子!骑的驴走的好好的,没料想一哈就摔了个美么!我这右肋骨疼得茬大,怕是把骨头弄折了呢!”
“折了也得等着明天天亮了再去医院看,这黒迷失眼的到哪去寻医生呢!好在是硬伤,一时半会死不了人的。饿了吧,我给你拾掇些吃的吧。”
经杨二姐这么一说,老五当下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难受,还是早上在街道里马老三的饭馆里吃了一碗炒面,整整一天了,哪能不饿呢!老五试着往舒服里躺了一下,身下的火炕热腾腾的,烙得左胯骨有点疼。
这杨二姐也是个苦命人,打四十多岁守寡,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抓养大。他们家住的是半山洼上的独庄子,距离村子有四五里的路程,僻背还交通不方便,只有一条小路连接着山外。这样的环境,说媳妇是最难肠的事情,大儿子在宁夏金源那面当了上门女婿。后来小儿子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妇,可是拉了一尻子的债。为了还债,两口子到内蒙的乌海去打工。眼看着债要还清了,孙子也抱上了,人都说二姐苦尽甘来要过舒坦日子了。可就在小儿子两口子在乌海打工的第四年,也是他们计划的最后一年的十一月份,在一次放炮炸石灰石时,两口子同时遇难了,丢下了两岁多的儿子和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娘走了。
刚强的杨二姐昏睡了几天之后,在亲友的劝说下,挣扎着起了身,开始操持她和孙子的日子了。杨二姐喂了二十来只母鸡,每隔一个集日就到集市上卖一次鸡蛋,由于她的鸡蛋个大味美,时间长了就有人专门找上门来买。养了一头奶山羊给孙子宝娃吃奶,后来竟然发展到了二十来只的一群羊。就这样,杨二姐终于把孙子宝娃喂大了,现在已经上了中学了。
对于麻老五,杨二姐是熟识的,因为麻老五到周寨赶集,她这里是必经之路,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只是每次遇到都是互相打个招呼,最多也就是老五说几句没头没脑的荤话,并没有在一起正儿八经地相处过。
不走的路走三遭啊,谁料想麻老五和杨二姐相识二十多年了,这下一猛子却坐在一起了呢。杨二姐给老五做了一顿鸡蛋揪面片,不知是饿的劲大了还是二姐的饭做的可口,老五一气子咥了两老碗,全然不像个上了六十岁的人,更不像个从驴背上摔下来受了伤的老人。
“二姐啊,我的外联手咋样了呢?”老五吃饱了记起了他的黑叫驴。
“放心吧,给你喂上了,上好的燕麦草,还给添了一棤措大豌豆着呢!”
“二姐啊,真给你添麻烦了!谁想到这牲畜把人打这么日弄了一哈么,要不是你搭救,冻也冻死在野地里了。”
“说外光面子话做啥,漫说咱们还认得,就是遇上个不认识的人,也不能叫冻死在野地里啊!来,往这面斜一哈,我看看你伤在啥地方,好给你用酒洗洗。”
麻老五听话地斜过身子,撩起棉袄的衣襟。二姐仔细一看,老五的的右肋下第三、四根肋骨,有一块红肿的地方,她迟疑了一下,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就这吧?”
“对对对,嘶——疼啊!”老五嘴里不住的吸溜着。
“死不了的,我给你先用酒洗洗,明儿个到医院去看吧。”
杨二姐往一只粗瓷白碗里倒了些白酒,用火柴烧着,等到升起蓝色的火苗之后,就用手指蘸着给老五擦洗受伤的地方。不知是烧还是别的缘故,二姐的手指每挨上一次老五的皮肤,老五就哆嗦一下。不一会,老五的右肋下就出现了巴掌大的一块青黑的印记,看样子摔下驴背之后,那里被硬东西硌上了。
人上了年纪大多就是爱钱怕死瞌睡少了,再加上一个鳏夫和一个寡妇,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话题自然广泛。麻老五今年六十三,杨二姐也是六十二的人了,两个人东拉西扯,儿长女短的咣了大半夜,直到鸡叫三遍了才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杨二姐就打发麻老五赶紧回家,好叫儿子们送他去医院看看。
打在杨二姐那住了一夜之后,麻老五满脑子都是二姐的影子。自从老婆去世之后,老五的身上快二十年没有被女人摸过了,那晚杨二姐用手蘸着酒给他洗伤处,虽然二姐的手由于劳作显得很是粗糙,枯树皮一般,但那毕竟是女人的手啊,那种痒酥酥的感觉使得他浑身燥热,真有点情不自禁了。其实二姐何尝不是呢,守了半辈子活寡了,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同炕同眠过,闻着老五身上那汗腥味加旱烟味的男人味道,二姐竟然有点恍恍惚惚了。那晚上的彻夜长谈,使得老五和二姐都感慨不已,人一辈子能给自己活的日子有多少呢?就按照一辈子人活个七十岁来说,从生下来到六岁是给自己活的,想做啥就做啥,打七岁上了学就开始给老师和家长活了,到二十四五结了婚生了子,又给娃娃活了,一直到把娃娃的事情安顿窝也了,也是五十多岁六十岁的人了,黄土壅到脖子上的人了,剩下最难过的十来年又是给自己活了。既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要想着好好活几天才对,老五和二姐都觉着应该为自己活几年了。
打那以后,老五每次到周寨赶集,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杨二姐买些改嘴馋的油糕、酊糕、酿皮子或者炒凉粉之类的,二姐呢也一横心就宰杀了一只绵骟羊,每次老五一进门,就是一老海碗烩羊肉,咥得老五的肚子圆鼓鼓的,吼一嗓子震得崖娃娃直哆嗦呢!两个多年没有得到过异性关爱的老人,现在一下子遇到了知音,简直就是久旱遇甘霖,枯木又逢春了。再后来,老五在周寨一赶集,就是两三天不回家了,不是帮着杨二姐放羊,就是帮着起羊圈的粪土,甚至其他乡镇的集市也懒得去赶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半年之后,麻老五准备向两个儿子说明他和二姐的事情,并且表明自己的立场,要娶杨二姐做老婆的时候,两个儿子却早一步找上门来了,追问事情的缘由。麻老五很坦然地说明了他的想法,希望得到儿子们的支持和理解,可是事与愿违,双方当即发生了冲突。
“大,你都多大年纪了,咋还想着娶老婆的事呢,这事传出去你不怕人把牙笑跌么?”大儿子麦成的媳妇首先反对。
“就是么,都快钻土的人了,咋就和一个寡妇搅合上了呢?真是不害臊呢!”二儿子麦厚的媳妇更是尖刻。
“就是快钻土了,我才想给自家活几天人呢!和寡妇搅合上了又咋的了?我不和寡妇搅合和谁搅合呢?你们都忙得很,谁管过我的炕冰茶凉呢?”老五的倔脾气一下子犯了,双眼圆睁,胡子直翘,唾沫星子乱溅,吓得两个儿媳妇不敢吭声了。
“大,你这把年纪了,孙子都快娶媳妇了,你这样闹腾,我们的脸往哪搁呢?我再不济也是个贩药材的生意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咱们乡上有头有脸的人啊,你现在和一个寡妇勾扯上,黏黏糊糊的说不清,你叫我往后再怎么做生意,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呢?再说了,你不愁吃不愁喝的,儿子孙子一大堆,为啥要心闲弄个心不闲呢?”麦成毕竟上了点年纪,和父亲说话的口气委婉多了。
“大哥说的对。人就顾忌个名声,你和杨寡妇在一起说是给自己活,可是你想过我一个村主任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三道四,我心里是啥味道么,大?你都这把年纪了,为啥心思又想到女人身上去了呢,真是鬼迷心窍了!”麦厚的脸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
“狗日的脸面都重要的很,老子的脸面就不重要?不管你们咋想,我的事情我决定了,甭想叫我改主意!”老五的黑脸成了猪肝子一般。
那次争吵之后,老五依然我行我素。可是消停了不到两个月,儿子们的伎俩又使上了:先是儿子的两个舅舅轮番前来劝说,劝老五替儿子们想象,接着是儿子的三个姑姑接二连三地前来苦苦相劝,要老哥哥顾全儿子们的脸面,断了和杨寡妇的来往,再后来是两个亲家交替上阵,比前说后,要他为儿子们的脸面考虑,千万不要晚节不保,惹人耻笑......
麻老五这个硬汉子最终还是招架不住了。不要说自家的亲友坚决反对他和杨二姐的交往,就连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往日里他在村道上走过,谁个不笑脸相迎,谁个不嘘寒问暖的,现在他一下子成了众人闲谈中的一个笑谈,一个耻笑的的对象。他不晓得有“人言可畏”这个词,可是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他悲哀地败下阵来了,夜深人静的夜晚,他独自垂泪到天明,为自己的软弱,为自己辜负了杨二姐。
在一个太阳暖烘烘的日子里,麻老五偷偷地跑到峁疙瘩梁上,那是杨二姐每天都放羊的地方。他送给二姐一件酱色羊毛衫,那是他在县城的商场里请一个女服务员给他参考着买的,娶不成老婆了,就送件衣裳给她,算是留个念想吧。二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装羊毛衫的塑料袋,眼睛红红的:“很贵吧?”
“不贵,不到二百块钱。”老五乜呆呆地低着头,手里揪着一节毛咪咪草。
“花外钱做啥!一个放羊的老婆子,能穿这么好的衣裳!”
“穿上吧,再不穿怕是这辈子就穿不上了。二姐,我......”
“老五啊,甭说了,我都晓得了。这辈子就这命啊!苦命人泡在糖水里都是个苦啊!我给你做了一双羊毛窝窝,转眼天就冷了,穿上把脚暖着。”杨二姐从身旁的布口袋里掏出一双老式黑绒窝窝塞到老五的怀里。“老五啊,好好过日子吧,虽说是有今没明的人了,可一口气断不了,就得活下去啊!赶紧回去吧,我撵羊去了!”看着杨二姐飘舞在山风中的白发和蹒跚的身影,麻老五眼眶一热,顿时泪流满面......
再往后推了两三个月,麻老五原先直挺的身子一下子佝偻了,神情涣散,目光呆滞,人一下子就垮了架,眼瞅着是再不能骑上黑叫驴赶集啦。再看那黑叫驴也双耳耷拉,双目浑浊,腰呈现弓形了,脊梁骨都露了出来,走路时不时还打个趔趄,这个样子,绝对也是做不成种驴了。
可怕的衰老谁能避免呢?无论是麻老五还是黑叫驴,辉煌都已经是曾经的往事了。
昨天,麦厚给麻老五说,那黑叫驴眼瞅着不行了,他托说了个牛贩子来看看,多少给几个钱就卖了吧,总比老死在家里好。麻老五没有说话,只是瞅着儿子看了好久,直看得麦厚心里发毛。卖就卖了吧,自己都成这样子了,哪里还能考虑驴的事情呢。只是老驴还能卖个皮张钱,自己还能做个啥呢?
黑叫驴被牛贩子拉走了,“咁咁——”地嘶鸣了几声,显得沙哑无力。看着黑叫驴消失在路的尽头,麻老五满是皱褶的脸抽搐了几下,浑浊的双眼里眼泪又流了出来......
甘肃省华亭县马峡镇双明小学 刘杰
二 : 【原创】池横小说《81----1000》爱
早晨酒店来个哑巴,眼睛有白内障,偏斜。个子不高,竹竿身材,左手指弯曲,背个挎包,在大厅里,用手比划半天。前台美惠子小姐看不懂,一脸亡然,眼神递给我,痴呆一般惊恐。我略懂点哑语,他手指向裆一指,一个倒转,顺天朝上,嘘嘘……一叫。
“他要上厕所。”
我怜悯之心,将员工厕所门打开,让他进去。
他出来之后,脸上有了几分红彩,左手大母指和无名指捏个圈,其它手指伸直,做了ok字形,朝我一笑,又拍自己的胸,指一下我,竖起大母指,发出灿烂的微笑。
我知道他说我是好人。我笑了笑,也拍着自己胸,竖起大母指,大母指转向我:“是!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他笑了,朝大厅沙发上一坐,靠在沙发上。(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我想他累了,想休息一会。”
坐了不一会,他脸冲着我,在沙发上他又比划起来,右手握个空拳,留一个o形朝我,o形朝嘴唇上一叩,然后一仰脖子,放下来望着我。我明白:“他要杯水喝。”
残疾人是我们大众照顾对象。我毫不犹疑,递给他一个纸杯子喝水。他站起来,胸有成竹接过纸杯,走到饮水机前,杯子往上一靠开关,纯净水自动流了出来,他一口干掉,干完后,他眼神溜过我眼神一圈,他又接了一杯昂了半杯,抓在手里,朝我傻傻的笑一下,风趣的举杯对我一晃,意思同我干杯。
我笑笑,心想这个哑巴见多识广,非一般卧居在家的哑巴,非常的精明。水喝完你该走了吧?我心里想。
他不,水是喝快活了,他竟然走到电脑桌前,把身上的挎包拿下来,朝两腿间一放,一夹,打开电脑看新闻,声音放的特别大。我想赶他走,感觉不合适,因为酒店毕竟是公共场所,是允许陌生人及不住店客人进入的。
美惠子叫我,告诉他把声音放低点,我看美惠子抓住客房电话与客人交流。
我走去拍拍哑巴,五指朝上,慢慢朝内收缩,意思声音放低点。
他很明白,用鼠标划了下电脑右下角小喇叭,声音顿时低至无音。我看他喜欢看G20今日新闻,也就没顾及他了,又去工作了。过了一会我回到客厅,他还在电脑那儿拨弄。这时便衣保安冯松江从楼上下来,他一脸正气,厚厚实实的脸,带着昨晚失眠的亚光,他朝沙发上一坐,掏出烟,点上火抽着。
我走到冯松江面前,用手指指电脑台前那个哑巴。
“你帮我看着他,这人有点古怪,我要去四楼。”
我打开电梯上去,过了好一会。对讲机老冯急急忙忙说:“你快下来,哑巴干坏事了,我不会玩电脑,也没办法弄,你快下来。”
我下来来一看,嘿!这哑巴是个网络高手,他把国外黄色网站,搞到荧屏上来了,墙面上大荧屏上满满的爱,各种欧美俊男少女喘着气在运动。
“太完美了,分秒的精彩吸引无数眼球,还有人热烈鼓掌,手机抓拍,欢声雷动。”
我看见恨不得一脚踢飞了哑巴!可那个哑巴已经被老冯赶走了,留下满荧的垃圾,让我清理。
我摇着头,无语:“这就是爱!”
三 : 【原创小说】打赌
(一)
班级里一直被公认的“觉主”孟羽,今天的自习课又下巴枕着书本,双眼迷离,呈现半睡眠状态。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用手机拍下了他的睡姿,镜头快门的声音迫使他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说:“老师,我没睡着。”我翻开相册让他看,铁证如山面前,他只好低头不语。我一脸严肃地说,你想接受什么惩罚呢?两个选项,你是值日一周?还是背《岳阳楼记》?他连连叹气说:“我们还没学到呢?况且那么长的课文,我可背不会。”我说:“没试怎么就打退堂鼓?潜能都是开发出来的。”他听我这么一说,反问我:“老师,您会背吗?”我不假思索地说:“会啊?怎么了?”他顿时来精神了说:“老师,您如果会背,我就背课文并坐200个蹲起。”我说:“算了吧,你还是别和我打赌了,你肯定输。”他一脸怀疑地笑。我笑着说:“你是怀疑我能力吗?那你瞧好吧?”我流利地背着课文,当我背诵完,同学们给我以热烈掌声的同时,孟羽自觉站起来说:“老师,我心服口服,我真没想到您能背下来,我任赌服输。”话音刚落,他就站在班级后面做起了蹲起。我看着他的举动,我说:“你不用做了,只要你把课文背会就全免了。”他认真地说:“任賭服输,蹲起做完再背课文。”我笑着说:“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到时候我要验收的噢!”他一脸自信地说:“没问题!”
接下来的自习课,孟羽不再梦游仙国了,他拿着语文书专注地背着课文,遇到疑难字主动问同桌。只见他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对于不爱学习的他来说,背这么长的课文的确有难度。我走到他身边告诉他可以一段段地背给我听,他笑着说:“哦了。”
大约三十分钟,他走过来说:“老师,第一段我会背了。”我说:“这么厉害?那你背吧。”他背得虽然不太熟练,但在我的提示下第一段也算过关。我适时地给予他鼓励说:“孟羽,你潜能无限呢?继续!”他看我表扬他,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步履坚定地走回座位,面对他的“天书”咬文嚼字。两个小时的自习时间,他背会了两段课文,我和他约定,第二天的自习课检查他后两段,他信心满满地说:“一言为定。”
第二天的自习课,没等我提问他,他就主动地找我背课文,这两段课文虽然他背得还有些吃力,但稍一提示竟能顺下来,着实不容易了。我笑着说:“什么是天才?天才都是被逼出来的,你回去把通篇课文再梳理背诵一下,等着明天语文老师表扬你吧?”他听了我的话那开心劲跟中了头彩似的。
转天,我刚进班级,几名学生就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老师,今天孟羽上课主动要求背《岳阳楼记》,我们班语文老师非常惊讶,当孟羽熟练地背完课文,发现我班老师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惊讶于孟羽的进步?我们和老师说都是您的功劳,平时语文老师管不听的他,他怎么就听您的话,您就是他的“克星”。孩子们幼稚的话语,透着坦诚,孟羽也被同学们表扬的眉飞色舞,那骄傲劲溢于言表,他走过来,诚恳地对我说:“老师,谢谢您,您让我找到了自信,今后我会更加努力!”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男儿当自强,老师为你骄傲,加油!”我们为孟羽的进步击掌欢呼!(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二)
自习铃声响了,有三名男同学生迟到,我罚他们背《醉翁亭记》。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挠头说:“老师,我们还是值日吧?这篇课文比《岳阳楼记》还难背。”我斩钉截铁地说:“必须背。”三个男生看我一脸严肃,无奈地走回座位啃“硬骨头”。
我回到座位拿出课文看了两遍,我说:“只要你们理解意思,理清结构,文章太容易背诵了。”我话音刚落,有名同学说:“老师,您会背了吗?”我说:“我刚看两遍不太熟练。”学生听我这么说完,他们肯定猜我不会背,这时有个多事的学生伺机说:“老师,我和您打赌,您如果会背,我坐200个蹲起。”又有几个随声附和地说:“我们也挑战老师200个蹲起。”凑热闹的同学里居然还有孟羽,他竟然和我拉勾说:“老师,您如果会背,我做500个蹲起。”我笑着说:“真和我打这个赌吗?他们齐声说:“真的。”这时有个学生补充说:“老师,您如果不会背,怎么办?”我笑着说:“200个蹲起,怎么样?”他们诡秘地笑着大有看我笑话之意。
我平复了一下心境,笑着说:“诸位,听好喽!”有两个学生准备好书监督我呢?小考官真是铁面无私啊?
说实话,今天《醉翁亭记》我只看了两遍,打赌确实有点心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拉弓了。我快速地在头脑中过了一遍课文,然后搜寻课文的印记,凭借多年的教学经验,课文仍然记忆犹新,面对小考官们我胸有成竹地背诵着,当我背到“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同学们鼓掌欢呼,刚才窃喜觉得我会输的同学,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做蹲起。我笑着说:“真自觉啊?你们不用做了,只要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就好噢!”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老师,您真是深藏不露啊?我们这次是真的没想到您还会背,真低估您能力了,对不起,老师,任赌服输,智慧与挑战共存,做完蹲起必须背课文。”
望着孩子们一脸坚定,我既欣慰,又觉得肩上担子之重。顿觉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内涵有着深远的意义。当今的老师虽不能称之为“百科全书”,但也应该博古通今,身先士卒,学生信其师,方能信其道。
(三)
“老师,还有5分钟上自习了?”教学楼门口我班的梁洪浩和周长榕边跑边喊。我说:“急什么?5分钟还上不了楼啊?”周长榕嬉皮笑脸地说:“老师,我真有点怀疑?您如果先到班级门口,我就做100个蹲起。”他俩说完从左侧的楼梯上楼,我悄悄地三步并作两步地从右侧楼梯小跑上二楼,到了二楼我则悄悄地以百米冲刺地速度奔向班级,他俩发现我时,我已经跑到班级门口,等周长榕跑过来,还是晚我一步。他拉着我的包一脸耍赖样地说:“老师,你真是老谋深算,我真没想到你能跑。”我戏谑地说:“你们颇感意外了吧?没想到我人到中年老胳膊老腿还能健步如飞吧?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生命不息运动不止啊!”周长榕长呼口气,自主走到班级后面做起了蹲起,望着他憨态可掬言而有信地样儿,我会心地笑了。
每天和学生打交道,他们的依赖和信任,让我觉得为人师的自豪。无论是教与学,还是玩与乐,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暖暖地师生情,就连打赌都富有喜剧色彩。和学生们在一起心态永远年轻,我爱我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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