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卖羊
我们兄妹三个相继成了家。我们想说服爹娘进城和我们一块住。在乡下呆惯了的爹娘说啥也不肯进城。好在二老身体硬朗,能够相互照应。他们在打理好三亩地的同时,在家里喂了5只母羊。每天,爹和娘就像照顾孩子一样喂养它们,在他们精心喂养下一只只羊毛顺溜、膘肥体壮。每年,这五只羊总是要产下十来只羊的。等喂养大后,爹总是要把羊陆续牵到羊市卖掉。以前,每逢集日,卖羊总是爹自己去的。有一回,他被人给骗了,卖羊时收了羊贩子的假币。从那以后,他每次卖羊总是要我陪着去。我在信用社工作,摸钱摸了10多年了,不会看走眼的,所以从那以后我也时常光顾羊市。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行有每行的规矩,每行有每行的学问。到羊市卖羊,也是有学问的。市场内设牛市、马市、驴市、骡市、羊市,走进市场,空气中除了喧嚣的声音,弥漫其间的便是种种异样的味儿。牲畜的粪便味臭味刺鼻,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牛马羊各类牲畜的嚎叫声,声声入耳。淳朴农家人交易的场所,飘逸着农家人的泥土气息。来这里的人大致可分三类,一类是顾客,一类是贩子,另一类就是服务者(经纪人)。如果再搭一类的话,那就是很少出现的“三只手”(小偷)了,来这里闲遛逛的少之甚少。
来这里交易,要懂得如何“摸价”。什么叫摸价呢?就是卖主和买主在谈价格时,要有经纪人在其中撮合。而彼此间,一般是不明说价格的,也许是谁蒙了谁算谁吧。通过手语在衣服袖子里进行的一种讲价格的方法。首先,必须知道如何计数,才能知道出手指的意思,才能知道彼此出的价格。伸出大拇指表示为10、100、1000的意思,其他四个手指就代表1、2、3、4了;在说“5”的时候,五指同出,而且要挠动,那就是“挠5”;“6”是伸出小指和大拇指,中间三个手指弯曲到手心;“7”是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指头捏在一起,这叫“捏七”;“8”是大拇指和食指撇开,其他三个指头弯曲到手心,如同打枪的架势,这叫“撇八”;“9”是食指稍作弯曲,其他四指弯进手心,食指弯度要明显高于其他手指,而且要上下弯曲摆动几下,要对方感知到,这叫“钩9”;“10”是五指全部伸出来回翻动两次,这叫“满十”。
俗话说的好:“经纪向贩子”。接下来,就由经纪人和卖主、买主商谈价格。经纪人都是会白话的主,通过他的能说会道,把买卖促成。经纪人在和卖主谈好价格后,然后再和买主去说,买主同意后才能算买卖成交,期间的中介服务费,当然要有买主出。如果交易价格买主觉得没利可图的话,这就会谈价谈“崩”了,经纪人就白费口舌了,也就得不到交易服务费了。每个集日,有经验的经纪人为买主和卖主交易数只羊,至少可以获取五、六十块的交易费。
羊市里有很多卖羊的、也有很多买主,当然也有常在市场转动的几个经纪人,而经纪人和买主贩子是在市场长谋面的,经纪人的收入取决于羊贩子,也因此就出现了“摸价”的高低。在这里卖主可以“漫天要价”,买主可以“落地还钱”的。当然,这也是有基础的,比照价位,是根据前几个集市的价格而延续的。比如说上一集日,“活带毛”羊市场价十七、八元一斤,这一集也会在16-18元左右浮动,买主、卖主和经纪人就在期间浮动定价。当然,价格可以随行就市,也要看货论价的,经纪人先让卖主出价,出价时,经纪人和卖主在衣袖下或袄包下“摸价”。比如说,两只羊羔子毛片成色光洁,膘肥体壮,卖主在家上称一称60斤,18元一斤,就是元。卖主要的价格自然要高出实际价格,要给买主还价的余地。卖主就会在经纪人手心里出一下拇指,然后再出一个食指和中指。经纪人就明白了那是要价1200元,然后经纪人就把这个价格摸给买主。买主就会摇动脑袋,嘴里说着:“不行,太高了”。经纪人会问买主,买主又和经纪人“摸价”,买主出一大拇指和一个食指,价格出来了“1100元”。经纪人把买主的价位信息传递给卖主。“人情一匹马,买卖挣毫厘”,卖主要争取抬高价格说:“不行,再添点”。这时经纪人就会劝说卖主:“行了乎见(家乡土语朋友的意思),这价格够高的了。你这羊才多少斤呀。”买卖根本不用秤,买主全凭着经验手感。摸一摸、掂一掂就能把出斤两来,你若不信,他们会跟你打赌,结果只有一个,你输定了。经过几次讨价还价,最终以1120元成交了。“当面银子对面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经纪人从买主手里接过钱交给卖主,清点数目,卖主拿钱,买主牵羊。实际交易中,很可能会出现,卖主间的竞争,或买主间的竞争。以货论价,轮回几次,才能达成交易。交易过程中,就需要经验了。没经验的买主就会买“打了眼”(买贵了),卖主有可能卖赔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因为爹娘喂羊照顾周到,草料搭配得当,一看就和其他羊不一样。所以一进羊市,买羊的贩子们、经纪人就会一拥而上。几个经纪人和几个羊贩子团团围住,谈论价格。通过几轮的交涉,最终达成一个双方满意的成交价格。“有喜孙猴的,就有奈猪八戒的”、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和年轻人搞对象一个道理,正是所谓相互间看对了眼,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就成了。在市场上,只要说住了,一方拿了钱一方取了货,即使买走了眼,也就不能反悔了。当然,如果出手后,觉得亏了,只要三方没有马上离开现场,还是可以通过经纪人,索回各自的钱和物的。毕竟都是朴实的农家人,未免出现一些口舌之争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也无大碍的,不成“重打锣鼓,重开戏”,接着谈。(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民以食为天,农以地为命。安分守己的爹娘相扶相依打理三亩薄田、养羊,把羊养大了,然后拉到羊市上一只只卖掉。生活其实就是过日子,农家人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身土一身汗,靠天吃饭,靠地刨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辛苦,但每天这样快乐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每一天的酸甜苦辣。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原汁原味,这就是幸福生活。
二 : 卖羊
卖羊
黄昏时分,父亲放羊还没回来。母亲不时的站在街门楼下朝山上张望,塬上黄风卷地,不见老汉的身影。天黑下来了,父亲才赶着羊群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从塬上下来,羊归了圈。母亲说:“早点往回赶么?”父亲弓着腰说:“抵羊把我抵崖下了,腰上重重挨了一下,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一看羊群不见了,惊出一身冷汗,顺着蹄印追出去二里地才撵上。”母亲说:“毕竟年岁不饶人了,心倒还像年轻时一样哩。”老汉躺在炕上,一连几日下不了地,就动了卖羊的心思。
父亲天天风雨无阻的在塬上放羊,人瘦成一根柴棍。孩子们就不让他养羊了,三番五次要给他卖了。羊是父亲的命根子,临到跟前就舍不下了,一年一年的就弄下来。如今父亲说要卖羊正和孩子们的心意,就宣传了出去,塬上左近的羊户们就都知道了,一连来了几拨卖羊的,都没谈成。父亲就咬着牙拄着木棍赶羊上山。末儿子四眼说:“不用放了,扔些秸秆饿不死为原则。”父亲说:“放屁哩,再不放就饿死你那祖宗们了。只要弄上,就不能让受了屈。”
父亲养羊是被逼上梁山的。父亲一辈子没脱离过集体,一九七八年在村里退休后,给村办企业看门,白日无事,就陆续拾掇起一群羊。父亲自小放羊出身,一是爱见个这,二是眼看四个后生都到了成家的年龄,娶个媳妇动辄上万,不干不成。这样过了一年,被村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村长对脱离集体的个人本来就有看法。对于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更不能见。父亲给农业社劳动了一辈子,年年是劳模,末了让人开除了,思想上转不过弯来。我说:“现如今国家干部还停薪留职下海经商,何况咱个农民,撵了好,要不你还下不了这决心。”无奈之下父亲成了养羊专业户。没想到赶上好行情,羊由最初的五六十元一只涨到三百多元一只,父亲的羊群也越滚越大,每年出手三百多元一只,转眼间七、八年给三个儿子盖了房娶了媳妇,再给末儿子四眼说房媳妇,任务就完成了,也该歇歇了。
太阳渐渐好起来,收割过的黄土峁,涂满金色的阳光。父亲赶着羊,在背风向阳的梨树林里散漫的走着。腰伤有所好转,心情也渐渐的舒展开了。
半后晌,四眼领着在山城义井开杀坊的河壮张侉,骑着摩托车找到了这里。张侉说:“老汉卖羊?”父亲说:“孩子们不让养了。”侉说:“咋个卖法?”父亲说:“你先看看羊吧。”张侉甩掉肮脏的军大衣,麻利的走进羊群,眼角露出狡黠的光来。从羊群中捉了几只羊,先摸脊梁后摸腿,再掂掂体重,本地卖羊只估肉不称斤。父亲的羊经过一年的放牧膘肥体壮,张侉心里有了底。说:“老汉说个价钱。”父亲是个老实人,说:“咱都是熟人。我不说谎价,大小平均三百三十元,八十只羊,共两万六千四百元。”张侉一听不屑一顾,披上大衣就走。父亲见状就急了,说:“你别不说长不道短的,露个价呀?”张侉察言观色,见父亲急于卖羊,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并不真走,沉沉父亲的底气。买卖交易往往运用一种心理战术,从气势精神上压倒对方,才能砍下价来。张侉头也不回的走出树林发动着车,才吐出个价:“大小平均三百一。”父亲说:“罢了,甚也不说了,咱不要依你也不要依我。拦腰砍断取个中间价,三百二。”张侉才返回来,把羊核对一下,说好明日或后日拿钱来赶羊。( 文章阅读网:www.61k.com )
晚上回来将羊归了圈,父亲就和老婆孩子们商量,大家都愿意让他把羊卖了,苦了一辈子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父亲听了就往出手的羊身上抹红,只剩两对羊羔母羊。夜里一家人都没睡好,父亲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最后还是确定要卖。第二天一早,张侉就想跟一伙计来赶羊了。村头羊倌老五闻讯后也来看热闹,趁父亲和侉们交涉,悄悄把四眼叫出来,说:“现在羊的行情看涨,至少要这个数。”老五拉着四眼的手,在袖里比划了个三百五。老五说:“不该全卖了,得留坐底母羊。”老五出道晚,说起来还是爹引教出来的徒弟,加上四眼心疼爹急于卖羊,没有听进去。张侉从裤腰里掏出一沓钱点了一遍说:“共两万五千六百元,掌柜家的你点点。”四眼妈点过之后,张侉就把羊赶走了。娘俩手指蘸着唾沫把老厚一沓钱“哗啦哗啦”点了一遍,一年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一家人都很高兴。
院子里一下空荡荡的。一家人都松了口气。父亲像撂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身上轻松了许多。从扒动饭碗以来。父亲从床上睁开眼就是忙忙碌碌干不完的活。卖了羊有了空闲,觉得手脚没处搁放,扛了镢头领着剩下的两对母羊去锄山上的一亩三分自留地。
到了晚上,父亲翻过来翻过去怎么也睡不着。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一下子没了抓挠。窗外月亮明晃晃照着,一夜没合眼。一闭上眼,那群羊就朝着他走来,黑眼、卷毛……想的心尖都疼。第二天早晨在院子里来回转悠。什么活也干不在心上,急的要上房。整个人眼看要垮了。母亲见状,说:“罢了,你再出去买十来只母羊养上吧,权当散心。”母亲取出钱来。父亲拿上,出去买羊。
走了一天,晚上父亲风风火火的回来了,跟老婆和孩子说:“可糟了,山城一带的羊全让河北侉给贩走了,羊价猛涨,小的也卖三百三、四。咱的羊卖三百五准抢手。”四眼说:“赶明,咱给张侉退了钱把羊赶回来。”父亲说:“做人要讲信誉,我六七十岁的人了,说一句不算一句,让羊行里的人知道了,谁还敢跟咱做买卖。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母亲说:“这会行情一会一个变化,你就捉不住。”
父亲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头发竟白了大半。四眼懂得,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不是虚拟的。父亲听羊户说,旧街羊贩子福源贩回来一批杀羊,里头有不少母羊,就去了。恰逢福源雇的羊工回家了没人放羊。福源说:“你给我放几天羊,末了羊群里随你挑。”放了半个月,父亲从羊群里挑出十几条母羊。福源变卦了说:“你这样一拨就把我的羊群拨塌了么。”好说歹说,羊工也帮着说话,才把羊凑起赶回塬上。
还缺头抵羊,父亲就去了趟义井张侉的杀坊。天色以晚牵回头自家的黑眼抵羊来,说:“张侉把咱的羊卖的所剩无几了。一听说是咱的羊,左近的羊户就把羊分了,从群里拨出一条母羊要六七百块钱。侉兵不血刃就挣了两三千块钱。我要去的晚了,这只抵羊也卖出去了。”沉吟半晌,父亲说:“再也作务不下那么好的羊了。你们听着,以后再也不要给我把羊夺群端了,除非我死了,不能动了。”四眼这才知道,羊群是父亲的精神寄托,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总的有事干,像父亲这样终生劳作的人,乍一闲下来,是会憋出大病来的。
父亲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日日去黄土高坡上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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