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架空历史的哲学幻想小说《世·界·之·主》全文阅读 作者:a听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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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的哲学幻想小说《世·界·之·主》 作者:a听歌a
《世界之主·引子·一》
宝珍隋珠,不知佩兮。
杂布丝帛,不知异兮。
闾姝子奢,莫知媒兮。
嫫母力父,是之喜兮。
以瞽为明,以聋为聪。
以是为非,以吉为凶。
呜呼上天,曷维其同。
黄昏。
一位老者,正一边漫步,一边高歌。
这首歌赋,是唱给谁听的?
听的人有很多,但,谁是歌者的知音?
“这位高歌的老者是谁?”行人在问。
“这位老先生,乃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大师!”路人在答。
大师望了众人一眼,道:“各位似乎听得很有兴味,莫非,老夫的歌喉,还算中听?”
路人道:“大师学究天人,我辈听的并不是大师的嗓音,而是大师歌赋中的学问。”
大师微微一笑,道:“哦,歌赋中还有学问?”
路人道:“大师之歌,是不是在说——珍宝、隋珠,不知道佩戴。杂布、丝帛,不能分辨好坏。闾姝这样的美女,子奢这样的美男子,却没人为之作媒。嫫母这样的丑女,力父这样的丑男,反而容易让人喜爱。把瞎子的眼睛当成明亮的,把聋子的耳朵当成敏锐的。把正确当成错误,把吉利当成灾祸。唉呀,上天,为何人世之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事,总是如此相同。”
——隋珠,俗称夜明珠。
大师听了,颔首道:“这首歌赋,说的只是很平常的事,并没有多少学问,世人大多也知道这些事。”
“可是,”路人道,“素闻大师博学善辩,精通法、儒、道、墨等当世显学,为何不能为世人分辨分辨这些是非对错?”
行人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道:“是非对错,各人自有各人的看法,岂能分辨得清?”
路人一怔,道:“难道,有学问,有大学问,也做不到?”
行人注视着大师,悠悠道:“大师既有大学问,能不能为这个世界分清黑白,匡定是非?”
这个世界,正是战国七雄争霸,烽烟四起的乱世,也是诸子百家争鸣,思辩激荡的盛世。
在这样的世界里,各国自有各国的立场,各家学派自有各家学派的观点,岂能凭一人之力,一家之学,而定论天下之事?!
大师深思良久,方道:“学者只能品评学问的好坏,不能定论天下之事。”
路人听了,不由大失所望。
行人听了,只是叹息一声,拱手一礼,便飘然而去。
大师望着行人远去的背影,悠悠道:“话还没说完,怎么听的人就走了?”
路人笑道:“大师,我等还在听。”
大师正色道:“老夫还有一句话,叫作——人定胜天,不知各位是否相信?”
人定胜天,好大的口气!
人,能与天斗,并斗而胜之么?
路人深思良久,方道:“素闻大师五十岁时,方游学于齐国,曾三任稷下学宫祭酒,只因齐人以谗言诽谤大师,大师才弃齐而去。若说人定胜天,不知以大师之才学,为何竟会斗不过谗言?”
大师心中一震,不禁又高歌数曲,怅然道:“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也许,光有学问,还不能够从容应对这个世界。也许,世人的学问,还不足以完全认知这个世界。但,若是人定不胜天,世人岂非只有听天由命?”
《世界之主·引子·二》
齐国国都临淄的稷门附近,建有气势恢弘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始建于齐桓公田午之时。
齐桓公田午是田齐的第二代国君,当时,由于田氏代齐的时间还不久,为了巩固政权,广纳天下人才为己用,田午在齐都临淄的稷门附近建起了巍峨的学宫,招揽天下贤士。
到了齐威王、宣王之际,随着齐国国势的强盛,稷下学宫的发展也达到了鼎盛时期,成为战国之时的学术重地,每天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物川流不息。
这些人当中,有来讲学的,有来辩论的,当然也有来求学的。
这一天黄昏,来了一位年轻的学子。
黄昏之时,滔滔不绝的讲师走了,咬文嚼字的辩手也走了,稷下学宫已是门可罗雀。
学宫之长荀况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走出了学宫大门,准备散一散步,静一静心。
“先生,在下李斯,刚从楚国赶来,不知可否在稷下学宫暂住一宿?”年轻的学子李斯迎面而来。
荀况打量了一下李斯,徐徐道:“公子从楚国赶到齐国,有什么事?”
李斯道:“在下想到稷下学宫求学。”
“学什么?”
“学治平天下之术。”
荀况闻言,不由抚须微笑。
到稷下学宫求学的学子,大多都是心系苍生,胸怀天下,急于求得解决战国时代连年战乱,生灵涂炭的大学问。
荀况道:“治理乱世,平定天下,这是帝王将相的事,李公子莫非出身帝王将相之家?”
李斯脸上微微一红,道:“天下事,自当由天下人作主,怎能坐等帝王将相治平天下?再说,就算帝王将相要治平天下,也需要有学问的人辅佐。否则,齐国也就不会建此稷下学宫,招揽天下人才了。”
荀况道:“年轻人总是有雄心壮志的,很好。”
李斯谦恭地说道:“雄心壮志不敢当,只是学生有一天受到老鼠的启发,这才决定出来闯一闯。”
荀况听了,大为好奇,不由问道:“老鼠也能启发你?”
李斯道:“正是。学生看到茅厕里的老鼠以脏东西为生,每当有人犬靠近之时,不免惊慌失措,连脏东西也吃不好;而仓库里的老鼠,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吃粮食,还没有人犬之忧,学生不免感叹——人之贤与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在所自处耳——是处身于茅厕,还是处身于仓库?
荀况听了,哈哈大笑:“好,好,好一篇《鼠论》。你这篇《鼠论》,实属无师自通的奇论,明天,你把这篇奇论向那些高谈阔论的大师们讲上一讲,我要听一听他们有什么反应。”
李斯心中一动,道:“先生莫非正是学宫祭酒荀况大师?”
——学宫祭酒正是学宫之长。
——荀况大师学富五车,已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祭酒之职。
荀况不置可否,却道:“老夫乃是仓中鼠,被齐国养得白白胖胖。”
李斯慌忙道:“学生绝无嘲讽之心。”
荀况微笑道:“你当然没有,你是心向往之。”
李斯道:“请先生有以教我。”
荀况道:“李公子心中一定认为,登上了帝王将相之位,就可以一展胸中抱负,是不是?但是,如果帝王将相与庶民百姓并无不同,王宫朝廷与村舍破屋相去无几,仓库其实就是茅厕,李公子还会心向往之?”
李斯沉思良久,缓缓道:“先生之意,莫非是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莫非是说这战国七雄争霸的乱世,太过黑暗?”
荀况用手指着黄昏的落日,道:“这个世界,有阳光灿烂的一面,更有阴暗沉郁的一面。如果当今之乱世,本就是一个大茅厕,生杀予夺之权,本就是搞屎之棍,不论是谁登上帝王将相之位,都会搅得这个世界臭烘烘,李公子,你将何以自处?”
李斯道:“学生以为,与其让别人掌控搞屎棍,不如由自己掌控。至少,学生明白为政以不扰民为要,不会让我的世界臭气熏天。”
荀况道:“你要为这个世界作主?”
李斯道:“每个人都在寻找和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每个人可以成为他们自己的世界的世界之主。”
荀况叹息一声,道:“年轻人总是斗志昂扬的,很好。拜师吧,年轻人,老夫正是荀况。”
《世界之主·引子·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三年就过去了。
李斯合上了书本。
“是时候出山了。”李斯自负以他胸中所学,足以名扬天下,立下一番有声有色的功业。
“子曰:‘三十而立’,你差不多也快三十了吧。”荀况的长须比三年前白了许多,“去吧,周游列国去吧。可不要走孔夫子的老路,让老庄之徒看笑话。”
孔夫子周游列国多年,可说是始终没能一展胸中抱负;与老庄之徒的潇洒避世相比,可说是白白奔波了一生。
李斯道:“孔夫子为人极为豁达幽默,可是他的学问却极为古板生硬,一生都寄希望于遇到明君,不免差矣。肉食者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明君。君有道,辅之为王,君无道,辅之以霸。如此,天下何处不是用武之地?”
荀况道:“你准备回楚国辅佐楚王争霸天下吗?”
李斯道:“当世以秦国最强。”
荀况道:“好,有眼光。看来秦国的确是一个好仓库,可以放心吃粮。”
李斯道:“学生不会只满足于自己一个人吃饱肚子,一定会为天下苍生的温饱与太平尽一番心力的。”
荀况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心怀天下,很好。”
李斯道:“学生有一事不解。先生既知秦国最强,为何不前往事秦呢?”
荀况摇了摇头,道:“秦国强又如何,秦国能有齐国相待贤士之厚?”
李斯道:“要做大事,总是不免要事奉大人的。”
荀况道:“老夫已老,不好再去弯腰了。你也说肉食者鄙,世上并没有什么明君嘛。就以秦国为例,商鞅为秦国变法图强,最后却被秦人五马分尸呀。”
李斯道:“商鞅变法,本为王室谋利,却得罪了太子,不免差矣。当今秦王嬴政尚无太子,学生若能像商鞅一样受到重用,必定亲自请最好的老师教导太子,以避免商鞅之祸。”
荀况淡然道:“太子若是过于仁厚,只怕并非王霸之材。”
李斯侃侃而谈:“学生若是能以一身所学——也就是先生所教的学问——辅佐秦王平定天下,及至太子即位之时,只需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又何需王霸之材。”
荀况抚须微笑,道:“年轻人雄心勃勃,很好。”
师生俩一边谈,一边走。
荀况一直送李斯走出稷下学宫大门,方才止步。
“三年前,我们师生就是在这里相见的。”荀况感慨道。
李斯深深一揖,动情地道:“学生有幸得窥帝王之术,全是先生所赐。学生一定以天下苍生为念,促成天下一统,平息战国乱局,决不辜负先生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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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主·引子·四》
三年的时间只在转眼之间,三十年的时间其实也很容易就过去了。
三十年后,当李斯再次想起他的老师荀况抚须微笑的睿智神情时,他自己的须发也已染上了雪的颜色。
李斯在秦国的确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将他一生的学识和才干全部都倾注在秦始皇嬴政征战天下的宏图大业之中。
战果是辉煌而又壮观的。
六国被灭,战国的乱局终止了。
秦帝国不但统一了天下,而且还统一了文字,统一了车轨,统一了货币,统一了度量衡……
李斯成功地当上了秦帝国的丞相,进入了帝王将相之列。
生杀予夺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这些年轻之时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此时都已让李斯牢牢攥在了手中。
——先生,学生终于建立了不世功业,成就甚至远在商鞅之上。
——嗯,老庄之徒应该不会取笑我了吧。
——我已步入了帝王将相的世界,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没有人可以撼动我的位置。
李斯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他时时提醒自己,决不能走商鞅的老路。
秦始皇的长子扶苏果然贤明仁厚。李斯不仅专门为扶苏选定了老师,而且还常常在日理万机之余,抽出时间去关心扶苏的学业。
扶苏决不会成为暴君,李斯对这一点非常有信心。
可是,扶苏虽是秦始皇的长子,却并不是秦帝国的太子。
秦始皇似乎根本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扶苏能不能成为太子,李斯心中也没有把握。
李斯千算万算,却没能算到秦始皇竟会不立太子。
李斯当然想不到,他这百密一疏,竟为他埋下了杀身之祸。
李斯也会像商鞅一样,被自己所构建的世界弃之如敝屣吗?
李斯若是知道自己终究会走上商鞅的死路,他是不是宁愿去做一只“厕中鼠”?他是不是宁愿师法荀况大师,在每天讲学之余,去欣赏黄昏的落日?他是不是甚至愿意去学一学老庄之徒的逍遥避世?
可是,李斯纵有通天之才,也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
李斯能做到的,只有不断地巩固自己的地位。
当下,在一场利害攸关的宫廷辩论中,李斯出于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极力主张焚烧《诗》、《书》和诸子百家的著作。
李斯年轻时在稷下学宫求学,曾遍读诸子百家之书;当时诸子百家中的风云人物,也大都到稷下学宫讲过学,年轻的李斯曾十分好学地向那些大师们请教了许许多多的学问。现在,李斯难道忘了,正是诸子百家的学问,成就了他今日惊天动地的功业?
李斯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娴熟地运用在稷下学宫学到的种种辩论之术,驳斥他的对手。
他的对手,本不应是他的敌人,而应是他的学友。
李斯这次辩论的对手名叫淳于越。
淳于越本是齐人,三十年前,也在稷下学宫求学。
“臣闻之,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淳于越大胆进谏,要劝一劝秦始皇,分封诸子为王。
李斯心道:“分封不分封,本是帝王将相所议之事,与你一介儒生何干?儒学素不为秦始皇所喜,淳于越却偏偏要用儒家的厚古薄今之道冒然进谏,为何要这般明知故犯,自找没趣?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谏言若是被采纳了,真正受益的人会是谁?嗯,受益的,当然是秦始皇的二十余个公子。啊,不好,这等儒生一定是看中了大公子扶苏的贤明仁厚,寄希望于帝国的下一代主人来尊崇儒学!哼,眼光倒是挺长远的,若是让你淳于越的妙计得逞,还有我们法家的尊荣吗?”
李斯心中认定了淳于越别有用心,不由狠狠扔下了一句重话:“淳于先生既要讨好皇上的公子,为何不直接提议立哪一位公子为太子呢?大丈夫做事,自当光明磊落,何必藏藏掖掖呢?”
淳于越一愣,道:“丞相何出此言,淳于越岂是投机献媚之辈?”
李斯冷冷道:“本相也愿意相信淳于先生是君子,可是,儒家欲与法家一较长短,却是天下皆知的事啊。”
淳于越冷静地道:“百家争鸣,互论长短,已盛行数百年,当世亦为风尚,为何丞相独乏雅量优容?”
两位从稷下学宫走到宫廷的官僚终于当廷激辩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措辞一句比一句重。
秦始皇越听越不耐烦。
“两位爱卿休战吧。”秦始皇似笑非笑地道,“今日总算领教了稷下学宫的辩术,的确是辞锋犀利,句句诛心啊。再争辩下去,只怕有失大臣之体。”
秦始皇顿了一顿,扫视了一眼满朝文武大臣,道:“退朝。”
李斯正要退下,忽听秦始皇道:“丞相,朕有话与你说。”
李斯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心道:“真想喝一大口水,口水都讲干了。”
秦始皇道:“朕听得出,丞相有所担心。”
李斯抖擞精神,道:“陛下圣明。臣担心,六国余孽会借百家之书,形成与官学相抗衡的民间私学。臣年轻时曾在稷下学宫求学,深知百家学问的厉害,一旦私学泛滥,苏秦、张仪之辈复生,决非国家之福。”
秦始皇沉思良久,方才道:“丞相所言不无道理。”
李斯道:“为国家长久之计,莫如焚毁百家之书,永绝后患。当然,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还是应该保留的。”
秦始皇微笑道:“丞相之意,是让国家永尊法家之学啰。”
李斯道:“陛下统一了天下的人、财、物,又怎么会不统一天下的学问呢。”
秦始皇哈哈大笑:“原来是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好!丞相,你好好拟一份文书,告知天下人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斯心中大喜,心道:“这篇《焚书论》一写,老夫这仓中鼠的位置,只怕再也没有人可以撼动。世上没有了诸子百家之书,国家固然稳如泰山,后世只怕再也没有人有本事超越老夫的成就了。”
秦始皇又道:“丞相,你辅佐朕一统天下,居功至伟,你的意见,朕总是会多听一些的。”
李斯听了,更是老怀宽慰。
忽然,李斯想到:“焚书一事若是敲定了,这百家争鸣的风气不就成为绝响了吗?难道,稷下学宫教我一身才学,就是让我来终结稷下学宫的教学吗?后世悠悠之口,会不会对我齐声唾骂?”
[注: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所载,并未言明李斯是在兰陵拜荀况为师。]
《第一卷东海仙缘·扶苏》
大地如锅,烈日胜火,天地之间充溢着酷热难耐的暑气。
西起临洮,东至辽东,蜿蜒万里之遥的边关长城正在热火朝天地修筑,数十万民工在秦帝国官兵的驱策之下,正汗流浃背地往工地上搬运巨大而沉重的石块。
秦始皇长子扶苏端坐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举目遥望雄伟壮观的万里长城,不由豪情满怀,道:“蒙恬将军,有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足可让匈奴头曼单于再也不敢南下掳掠!”
匈奴是在战国之时兴起的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
匈奴大军骁勇剽悍,战国之时,时常从西北方向入侵中原。当年,赵国与匈奴毗邻,与匈奴大军多番大战,虽是常常击退匈奴大军,却始终未能有效地阻止匈奴的侵扰。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匈奴大军慑于秦军威势,侵犯之举,稍稍有所收敛。
这些年来,秦国与匈奴相安无事,并未发生纷争。
不料,最近,秦始皇却忽然下令,让蒙恬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
秦军本就能征善战,此次出兵又是不宣而战,匈奴大军措手不及,被秦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此战之后,匈奴一族全部撤回草原,再也不敢在秦国边境驻留。
秦始皇又下令,让蒙恬将战国之时的秦、赵、燕三国的长城连接成万里长城,作为秦国北方军事要塞,以防匈奴恢复元气后,继续南侵。
秦始皇为什么会对匈奴戒备如此森严?
马车外,骑着高头大马的蒙恬将军脸上却殊无一丝喜色,他眉头紧锁,深深叹息了一声。
扶苏闻到这一声叹息,不禁将视线转到蒙恬身上。
“将军有何心事?”
蒙恬欲言又止,脸上似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郁闷之气。
扶苏道:“将军莫非以为,平定匈奴,要比平定六国还难?”
匈奴大军虽是骁勇善战,但战国之时,赵国仅凭一国之力,都能多次击退匈奴,秦国既能平定包括赵国在内的战国六雄,相比之下,这平定匈奴之战,自然要容易得多。
果然,只听蒙恬朗声道:“匈奴虽是虎狼之师,狡猾剽悍,又怎能挡得住秦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近年来,秦军北伐匈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已收复了河南四十四县。公子至上郡后,亲率大军与匈奴头曼单于决战,一鼓作气,将匈奴击退七百余里,更是可圈可点的大手笔。”
扶苏不但是秦始皇的长子,而且文武双全,素以贤明知闻天下。
匈奴虽被蒙恬打回草原之上,但并不甘心失败,只要一有时机,便会偷偷潜回,袭击秦军,骚扰秦人修筑万里长城。
扶苏听了,却谦逊一笑,道:“将军这是为我脸上贴金。天下人皆知,平定匈奴是将军之功。说我也与匈奴作战过,只怕没有多少人会信呀。”
蒙恬道:“别人不信,匈奴头曼单于肯定是会信的,当今皇上也是会信的。”
扶苏道:“为国效力,为父分忧,本是我份内之事,又何必太过看重虚名。”
“唉!”蒙恬又长叹一声,“公子有所不知,据臣弟蒙毅所云,最近,皇上的小公子胡亥可是立了一个大功。”
扶苏笑道:“这个捣蛋鬼,又玩出了什么新鲜玩意?”
蒙恬沉声道:“骊山陵就快竣工了,皇上看过之后,龙颜大悦,赏赐了胡亥许多珍宝。”
骊山陵,是秦始皇为自己修建的陵墓。
扶苏淡淡一笑,道:“骊山陵是父皇亲政之时就开始修建的,那时我都还没出世呢,胡亥不过是要讨父皇高兴,为骊山陵的完工,扫了一个尾巴而已。”
蒙恬道:“胡亥是孩子气,但他身边的人却不一定是孩子气。据说,胡亥身边的人四处搜罗天下珍宝,又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布于骊山陵中,并大量雕筑兵马俑作为陪葬之用,可谓殚精竭虑,用心很深啊。尤其是那个赵高,不但是胡亥的老师,而且,素以精通法家之学,为皇上所器重,不可不防啊。”
扶苏听了,不由被蒙恬的心情所感染。
——无疑,蒙恬就是他“身边的人”。
扶苏有些生气地扬鞭策马,大声道:“我为国家守卫万里边关,北代匈奴,迫使头曼单于退回游牧故地,难道会比不上胡亥造坟之功?”
马车应鞭加速疾行。
蒙恬勒马追上,朗声道:“皇上一天不立大公子为太子,形势就一天不容乐观。”
《第一卷东海仙缘·蒙恬》
“父皇为何迟迟不愿立太子呢?”扶苏问蒙恬。
蒙恬欲言又止,只道:“臣不敢妄加猜测。”
扶苏道:“但说无妨。”
蒙恬道:“皇上少年之时,曾在赵国为质,过着寄人篱下,颠沛流离的生活,一朝大权在握,命运便完全改变,还建下了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自然会倍加看重手中的权势,舍不得失去它。”
原来,秦始皇本是大商人吕不韦之子。
六十余前,秦昭襄王的孙子异人在赵国当人质,吕不韦精心策划了一个大阴谋,出重金扶助异人,并亲至秦国,设法将异人过继给正受秦国太子(即后来的秦孝文王)宠爱的华阳夫人为子,更名为子楚。 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相继去世后,子楚登上了秦国王位,吕不韦被封为丞相。
子楚尚在赵国为质之时,吕不韦便将自己已怀孕的爱姬献给子楚,生下嬴政。子楚在位三年就死了,嬴政便继承了秦国王位。
吕不韦相助子楚回到秦国后,并没有立即带嬴政走,嬴政仍留在赵国,是在赵国度过童年时代的。
扶苏点了点头,道:“其实,最近,父皇不断寻求长生不死之术,也是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权势。为了长生不死,父皇几乎寻遍了全国各地的奇山异水,却始终没能找到传说中的神仙人物。”
蒙恬道:“公子所言甚是。长生不死若是可以求得,皇上就永远是当朝的皇上,也就永远不会失去大权,立太子反而是多余之举。”
难道,秦始皇真的认为自己可以长生不死,可以永远掌权,可以不立太子?
扶苏叹息道:“若是真有长生不死之术,历代圣贤又岂会离开人世。父皇一生英明神武,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看不开,放不下呢?”
蒙恬道:“据臣弟蒙毅听到咸阳传来的消息,朝中不少大臣都认为,这都是丞相李斯之过。”
扶苏道:“丞相未能匡正父皇的迷梦,确有不可推卸的过失。”
蒙毅叹息一声,道:“丞相之过,过不止此。”
“哦?”扶苏讶然道,“丞相还有什么过错?”
蒙恬道:“公子可曾记得,皇上为何要派公子到上郡来?”
扶苏脸上不由一红:“只因进谏不当,被父皇贬来边关,加以磨砺。”
原来,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之术,迷信方士,相待方士甚厚,但众方士却与朝野儒生过从甚密。
秦始皇下令焚毁百家之书,儒家著作,当然也在焚毁之列,朝野儒生,自是大有怨言。于是,便有人向秦始皇告密,说儒生与众方士在一起时,时常诽谤秦始皇。
秦始皇听了,勃然大怒,下令在咸阳坑杀了四百六十余名儒生和方士!
扶苏生性仁厚,并不认同秦始皇的这一举措,便向秦始皇直言进谏,不要因言治罪。
秦始皇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扶苏的进谏,反而一怒之下,将扶苏贬至边关。
蒙恬正色道:“当时,皇上坑杀四百六十余名儒生和方士,公子进谏,并无不当。真正言行不当者,实是当朝丞相。若非丞相言行当,公子也用不着为坑杀儒生与方士之事而犯颜进谏皇上。”
扶苏闻言,不由一愣,道:“将军,此话怎讲?”
蒙恬道:“皇上之所以要坑杀那么多人,乃是听闻那些儒生和方士在背后偷偷地讥讽皇上。公子可曾想过,这背后所谈之事,皇上怎么就知道了呢?是哪一个人去向皇上告的密呢?”
扶苏吃了一惊,道:“将军之意,告密之人,正是丞相?”
蒙恬道:“坑杀儒生和方士,对皇上而言,只是为了出一时之气。如今回过头来看,真正从这件事中得益的人,唯有那口口声声说要焚毁百家之书的丞相啊。”
扶苏喃喃道:“莫非,丞相以为如此一来,就可以一举铲除反对他的朝野儒生?甚而以为可以一举两得,连原本受宠的方士也一并铲除掉?”
蒙恬道:“公子所言甚是。可惜,方士可不会像儒生那样束手无策,坐以待毙。据臣弟传来的消息,方士已经开始着手反击了。”
扶苏奇道:“方士与儒生不是被坑杀,就是被流放,怎么还会有反击之力?”
蒙恬道:“只因,东海又来人了。”
扶苏道:“是徐福回来了吗?”
徐福是秦始皇最为看重的一名方士。
徐福与淳于越一样,也是齐人,也在稷下学宫求学过。只是,与李斯、淳于越不同的是,徐福学的并非是治平天下之术,而是阴阳五行之术。
徐福曾向秦始皇言道,在遥远的东海之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在神山之上,有长生不老的神仙和不死神药,齐威王、齐宣王都曾派人到那三座神山上去过,本来已求得了神仙所赐的不死神药,只是每次都在归途之中,不是遇到强劲的海风,就是碰上巨大的鲸鱼,总是将海船掀翻,让他们徒劳往返。
徐福的故事讲得非常动听,听得秦始皇不由悠然神往。
——齐威王、齐宣王都是齐国历史上大有作为的君王,他们能派人去东海求神,朕为何不能?
——他们没求到不死神药,那是他们的运气不好,也是他们的海船造得不好之故。
——古人做不到的事,未必朕也做不到。
秦始皇毕竟不是容易轻信人的,他先派人与徐福一道出海,去核实那三座神山是否存在,神山之上,是否有神仙。
蒙恬点了点头,道:“不错,徐福的确回来了。”
扶苏禁不住问道:“徐福找到了那三座神山?他有没有找到不死神药?”
蒙恬道:“臣不知。”
扶苏道:“啊?”
蒙恬道:“臣只听说,徐福带回了一个人。”
扶苏道:“一个人?不是神?”
蒙恬道:“是不是神,臣不敢断言。不过,这个人一来,就受到了皇上的尊崇,而满朝文武大臣,对这个人也是礼遇有加。”
扶苏大为好奇,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蒙恬道:“据淳于先生所云,这个人乃是当世神人。”
扶苏喃喃道:“神人?像神一样的人?”
蒙恬道:“据说,这个人一来,皇上就停止了继续打压儒生,而方士又开始大受宠信。”
扶苏惊呼一声:“这个人有这么厉害?我都未能做到的事,他竟有本事做到?”
蒙恬道:“更厉害的是,这个人已着手向丞相发动反击。朝野盛传,这个人的到来,就是为了扳倒丞相。”
《第一卷东海仙缘·方士》
“丞相待我甚好,虽说丞相有些事的做法我并不赞同,然而丞相治平天下的学问,比之那些方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扶苏道,“与其让那些方士得势,倒不如让丞相好好的治理国家。”
蒙恬道:“公子以天下为念,令臣不胜感佩。不过,丞相乃当世最善投机钻营之辈,他对公子你分外讨好,对皇族其余的公子公主,一样是分外地讨好,否则又何必让他的儿子都娶秦国公主,女儿都嫁秦国公子。”
扶苏道:“丞相身处高位,也很不容易。他能结好皇室,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蒙恬道:“可是,徐福带来的那位方士,却为丞相带来了一句咒语——亡李斯者高也。”
咒语?
难道,仅凭这么一句咒语,竟能扳倒当朝丞相?
亡李斯者高也,这个“高”字,是指什么?
难道,是诅咒李斯会倒在位高权重之时?
丞相之权位,的确是很高,很高。
扶苏喃喃道:“丞相必将倒在位高权重之时吗?这是不是那些方士搞的攻心之术?”
蒙恬道:“臣不知。臣只知道,当年方士卢生从东海带回的《录图书》中,也有这么一句咒语——亡秦者胡也。皇上听了之后,就命臣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如是观之,皇上只怕又要有大举措了。”
原来,秦始皇发兵攻打匈奴,竟是听信了方士所带来的一句咒语!
看来,秦始皇对那些方士,可不是一般的迷信。
但是,亡秦者胡也之“胡”,真的是指胡人吗?
扶苏略一思索,方道:“父皇当然不会让秦国亡于胡人之手,也不会让丞相亡于高位吧。”
蒙恬道:“这就要看那位东海方士的能耐了。”
扶苏道:“那位东海方士高姓大名?”
蒙恬道:“此人姓商,名字却无人知晓。”
扶苏奇道:“怎么会无人知晓他的名字,难道没有人问他吗?”
蒙恬道:“当然有。只是,此人故意惺惺作态,说什么世外之人,有姓无名,也不注重尘世之名,让大家都称呼他为商公子。”
扶苏叹息一声,道:“聪明的方士都知道,越是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越会被人尊崇。”
蒙恬嘿嘿一笑,道:“丞相这回可是遇到对手了。一个是无欲无求,一个却是大欲大求,正所谓针锋相对,难以调解。”
扶苏听了,不由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前次丞相获胜,才有坑杀四百六十余人之事,这次不论是谁获胜,只怕所牵连的人会更多啊。”
蒙恬道:“公子所言甚是。只是臣以为,唯有两虎相斗,才能让公子有展示力量的机会。若是臣猜测得不错,那位商公子必然会派人来上郡,丞相说不定也会派人来。届时,公子审时度势,自然可以搏得皇上的欢心。”
扶苏心中甚是烦闷,道:“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
蒙恬闻言,不由愣了一愣,心中思绪起伏,竟是默然不语。
扶苏将手中的马鞭重重挥下,马车疾风般加速狂奔。
蒙恬见状,知道扶苏想独自深思,便缓缓掉转马头,吩咐手下追随扶苏而去,沿途护卫警戒。
扶苏任由被重鞭痛击的惊马自行狂奔,自己在急速颠簸的马车中闭目沉思。
——秦始皇年近五十,身体已渐不如前,宫中巫医方士用尽心力,也无法让他恢复壮年之时的强壮。
——最近,秦始皇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两件完全不同方向的事:一是造坟,一是求神。
——秦始皇现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像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霸主。
——秦始皇又最是忌讳有人说他身体不好,更厌恶有人说他患有疾病。是以天下人皆知他身体并不康健,却偏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患有何症。
扶苏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扶苏更加担心——万一,秦始皇一病呜呼,天下怎么办,由谁来主宰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扶苏思及于此,不由喃喃道:“天下无主,怎么是好!”
忽然,一阵哗哗作响的水声传了过来。
马车一阵摇摆,似已冲入了水中。
扶苏睁开双眼一看,果然看到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
湖水已将马车淹没了一半。瞬间,湖水便淹至扶苏膝间。
扶苏正惊魂未定,忽然听到了一缕清泉般的笑声。
扶苏闻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女正俏立湖中亭台之上,挽发梳洗。
《第一卷东海仙缘·小谢》
“这位公子为何睁着眼睛往湖中驱车呢?”白衣少女明媚的脸上笑意浓浓,娇艳可掬。
扶苏心中大感狼狈,却微笑道:“因为有人在笑,令我分心。”
白衣少女呸了一声,娇笑道:“无理取闹。明明是你的马车先冲入湖中,惹人发笑的,却反过来赖我。”
扶苏哈哈大笑,道:“古有倾国之笑,今有倾车之笑。原来,美丽的姑娘笑一笑,真有这么大的魔力。我本以为古人好夸大其词,今日见了姑娘,才知古人诚不我欺啊。”
白衣少女脸上微微泛红,叱道:“好一位强词夺理的公子。”
扶苏生性强直,执着道:“好一位一笑倾车的美人。”
两人相视一笑。
扶苏深深一揖,道:“我乃始皇长子扶苏,今日得遇湖中佳人,实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白衣少女眼波流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徐徐道:“家父姓谢。”
扶苏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小谢姑娘,失敬,失敬。”
小谢微微回礼,道:“原来是扶苏公子,久仰,久仰。”
扶苏道:“我见了小谢姑娘,虽然狼狈不堪,不知为何,心中却仍是存有感激之情,想来定是姑娘姓谢之故,让人见而忘俗,当真是姓得好,姓得好。”
小谢笑道:“公子既是始皇长子,这一嬴姓岂不是更加的好?什么人与你们相斗,最后赢的只能是你们姓嬴的呀。”
扶苏道:“此嬴非彼赢。相传,我们秦人的祖先曾为舜帝调训鸟兽,舜帝大为欢喜,便赐予我们秦人这一嬴姓,意指养鸟兽而繁殖生息得很好,并非成败赢输之赢。”
小谢似笑非笑地道:“世界变化真的很快,驯兽一族也能得天下,从此,天下人就要像你们秦人所驯养的鸟兽一样过日子了。”
扶苏皱眉道:“姑娘话中有话,不知可否明言?”
小谢道:“天下大事,我一个小姑娘本是不太懂。只是,家父听到始皇干下焚书坑儒之事时,曾经感叹,嬴秦虽是贵有天下,却并无包容天下的大胸襟,大气魄。听说,扶苏公子对这些举措,也是大大的不以为然,是吗?”
扶苏心想:“我虽非帝国太子,但身为秦始皇的长子,普天之下,莫不恭仰。这位小谢姑娘口中说对我‘久仰,久仰’,言行之中却殊无一丝久仰之意,又敢直诉父皇的治国方略,可说是胆大之极。”
扶苏沉吟了一下,道:“焚书坑儒之事,我的确是不赞成的。不过,没有百家之书,尚有法家之书,没有儒生方士,尚有当朝丞相李斯。法家之学,足以富国强兵,这是自商鞅以降,便已得到确证的。李斯学富五车,治平天下也应是轻车熟路的事了。天下人在现在的世界里过的日子,应是远远强过在七国争雄之时吧。”
小谢道:“是吗?我没有听家父说过。不过,家父倒是说过,法家不仁,独尊不智。嬴秦打压百家之学,至令天下贤士纷纷避世不出,而这等愚民之策,或能得逞一时,只是日后再无贤士辅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亦非天下苍生之福。”
扶苏忍不住道:“姑娘莫非是六国王室后裔?”
小谢道:“公子何出此言?”
扶苏略一思索,缓缓道:“据闻大冶谢氏一族,曾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嫁作楚王妃。父皇征伐六国,以伐楚最难。当年城父之战,楚将项燕曾大败秦国名将蒙恬,险些破坏了秦军南征方略。据说,这位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项燕,正是由楚王妃谢氏极力举荐,才得以名震天下。”
小谢眨了眨眼睛,道:“公子莫非以为我是大冶谢氏一脉?”
扶苏道:“谢妃少时,曾专程远赴齐国稷下学宫求学,师从环渊学派。环渊学派素来主张虚静无为,独善其身,以智御天地之不仁,可谓求仁求智之学,正与小谢姑娘方才‘法家不仁,独尊不智’的评点相仿佛。”
小谢不由惊呼:“无怪秦人能得天下,果真是对天下了如指掌啊。”
扶苏道:“我只是后学晚生,比之我的那些老师们,还差得很远。”
小谢又眨了眨眼睛,道:“不过,有一件事,公子显然错了。”
扶苏道:“愿闻其详。”
小谢道:“项燕绝不是名不见经传的,从来都不是。项氏一族世世为楚将,战功显耀,才被封于项地,故以项姓名世。项氏一族豪杰辈出,个个都是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大英雄。扶苏公子,不知你可否记得,楚南公曾有有一句咒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相传,秦灭六国之时,曾有一位阴阳家,说出了一个神秘的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位阴阳家,不但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姓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世人只知此人以“楚南公”名世。
难道,这位楚南公,竟比那位只知姓氏的东海方士商公子,还要高深莫测?
扶苏心中一动,喃喃道:“是有此事,是有一位神秘的楚南公,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谢道:“据说,当世楚人,都将这个咒语的实现,寄望于项氏一族呢。”
咒语,又是咒语!
咒语真的有用,真的能实现吗?
秦始皇对“亡秦者胡也”那句咒语分外看重,立即发兵攻打匈奴,那么,对“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咒语,又岂会掉以轻心?
若是秦始皇已有防患,项氏一族,又能有何作为?
《第一卷东海仙缘·李斯》
黄昏之时,看着天边的落日,无疑会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每逢此时,秦帝国丞相李斯总是会抽出时间,凭栏远眺,赏景抒怀。
这是李斯在稷下学宫求学时,受到荀况大师的熏陶而养成的习惯。
每当看到黄昏的美景,李斯就好像看到了荀况大师对他大为嘉许时的神情。
天边那将落未落的斜阳,正在用它的余晖将周围的云彩渲染得五彩缤纷,美仑美奂。
李斯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那落日的余晖似乎在云彩之中构成六个大字——亡李斯者高也!
李斯揉了揉尚未昏花的老眼,仔细地辨认那由阳光与云彩交相辉映所形成的文字。
没错,是六个字,是“亡李斯者高也”!
李斯不由心中大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谴?
——难道,上天对他近来的所作所为,也是大为不满?
李斯进而想到,不久之前,曾有一位姓卢的方士,从东海带回一本名为《录图书》的神秘之书,献给秦始皇。
据说,那《录图书》之中,竟显示了“亡秦者胡也”五个字!
秦始皇看了之后,居然信以为真,真的担心秦国会亡于胡人之手,立即令大将军蒙恬发兵攻打胡人——匈奴。
“亡李斯者高也”,与“亡秦者胡也”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忽然,一阵喧哗声遥遥传入了李斯的相府。
“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是什么显灵了?
李斯叫来管家李顺:“出去看一看,听一听,一一记好。切记,不要惊动百姓。”
李顺走出相府,寻声而去,只见相府外不远处,数百人正围着一位少年公子齐声欢呼。
“商公子真乃神人也。”一位华服老者由衷赞叹。
李顺眼尖,已认出那位老者,正是曾经与李斯当廷辩论过的淳于越。
“这也是书中所载之事,在下不过是有幸看到了那本书而已。”那位商公子谦逊道。
淳于越道:“商公子太谦了。能看到天书,这就是奇迹;能看懂天书,那就是神人。”
李顺心想:“子不语怪力乱神,淳于先生号称当世大儒,怎么一口一口地叫这位商公子为神人?”
淳于越似乎正在等着李顺。
“李总管果然来了。”淳于越遥遥指着李顺,微笑着对那位商公子介绍。
李顺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发现四周的人的眼神中,尽是嘲讽之意。
“淳于先生也有雅兴欣赏斜阳美景啊。”李顺打了一个哈哈,“丞相正差小的出来办点杂事,小的就不打搅各位大人的雅兴了。”
李顺说罢,便躬着腰,径直走开。
“别急着走啊,”淳于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拦住李顺,道:“李总管,这天现异相,竟然预言丞相之死,你也不留心留心?”
李顺道:“丞相交待的事要紧啊,小的不敢怠慢,要赶快去办才好。”
淳于越道:“劳烦李总管给丞相带一名话。”
李顺道:“小的听好就是。”
淳于越道:“卜筮之学,可是大有玄机的。”
李顺等了等,却没有听到淳于越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一句话?”李顺皱眉问。
“就这一句。”
李顺道:“恕小的愚笨,小的可是没有听懂这一句话的意思。”
淳于越道:“你听不懂,有人听得懂。丞相若是也听不懂,他就不是丞相了。”
《第一卷东海仙缘·李由》
淳于越的话,明明说得很是含糊,却偏偏摆出一副已经说得很清楚的模样。
李顺虽是满腹狐疑,但一想到淳于越是一位胆敢与当朝丞相李斯抗声而辩的儒生,便仍是低眉顺目,并不多问,对众人深深一礼,回相府传话。
“卜筮之学,可是大有玄机。卜筮之学,可是大有玄机。”李斯反复吟诵,却始终未能从李顺为淳于越带回的这句话中琢磨出什么。
李斯之子李由道:“爹,不用担心。你老人家贵为当朝丞相,又是辅佐皇上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大功臣;我们李家的男儿,娶的都是秦国的公主;我们李家的女儿,嫁的都是皇族的公子。我们李家权倾朝野,我就不信,当世还有谁敢与我们作对。”
李斯道:“为父记得恩师荀卿大师曾经说过——物禁大盛。为父本是一介布衣,承蒙皇上错爱,委以丞相重任,当今人臣,已经没有位居我之上的,可谓富贵之极。但是,世事难料,历史上也有不少风云人物,一生横行天下,最后却不得善终!就以法家的前辈人物商鞅而言,想当初,何尝不是位极人臣,最后,也是落得个车裂的结局。也许,世事总是——物极则衰!”
李由道:“所谓物禁太盛,物极则衰,不过都是老庄之徒用以自我开脱,消隐避世的说辞而已,未必就有多大的道理。”
李斯道:“老庄之徒消隐避世,那些方士可不是消隐避世之辈。焚书一事,为父已得罪天下的读书人,坑杀方士,又让为父得罪了那些神神鬼鬼的方士。若是再加上六国余孽,我们李家树敌之多,只怕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那黄昏的残阳所显示的‘亡李斯者高也’,也许说的正是高处不胜寒的‘高’啊。”
李由道:“这残阳所示之咒语,与前些年一位姓卢的方士从东海带回来的《录图书》中所示的‘亡秦者胡也’的咒语何其相似,这会不会都是那些方士搞的鬼呢?”
李斯点了点头,道:“大有可能。只是,皇上偏偏就爱相信这些神秘的咒语。那一次的‘亡秦者胡也’的咒语,就让皇上寝食不安,直到想到了这个‘胡’字可能指得是胡人匈奴,便令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这才吃得下,睡得着。”
李由道:“皇上本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霸主,本应明辨是非,为何却对那些方士偏听偏信?”
李斯道:“这事说来,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由一愣,道:“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李斯道:“百家之书焚毁了,百家之徒也就统统失宠了,皇上精力旺盛,兴趣广泛,总不能每天都读法家之书,每时每刻都与为父谈论治国之事吧。当皇上无书可读,无话可说之时,自然会被那些方士神神鬼鬼的东西所吸引。朝野的百家之徒看到方士受宠,自然会为之张目,以分为父之宠,以削为父之权。刚开始时,那些方士不摸底细,还会谈一些‘亡秦者胡也’的国家大事,后来知道了皇上有长生不死的梦想,那就大谈特谈神仙和不死神药了。”
李由听了,不禁感叹道:“世事难料,真是福祸相倚啊。皇上自己要求神求长生,百家之徒又无人进谏,我们也只能坐看那些方士得势受宠了。”
李斯道:“为父原本以为将方士与儒生互为张目,讥讽皇上之事上告后,可以一举将他们铲除,不料,这一次徐福从东海回来,却带来了另一位更加神秘,更加厉害的人物。”
李由道:“就是李顺所说的那位商公子吗?”
李斯道:“正是此人。朝野盛传,此人这次来朝,乃是为那些被坑杀的方士复仇的!”
李由心中一动,道:“淳于越说,若是父亲听不懂那一句话,父亲就不是丞相……”
李斯哼了一声:“老夫是没听懂。”
李由道:“难道,就凭这一点,他们就能扳倒父亲的相位?”
李斯又哼了一声:“不过,本相听出了那一句话中的敌意,听出了有人要为那些好卜筮之学的方士出头,更听出了他们的宣战之心。哼,老夫一生对敌,何曾有过败绩!”
李由心中一宽,忍不住笑道:“父亲大人辅佐皇上,连六国都扫平了,那位商公子难道自诩比六国还要强?”
李斯正色对李由道:“今日天现‘亡李斯都高也’六字,必定惊动皇上,若是为父所料不错,很快,皇上便会召我进宫察问此事,若是为父没有一点准备,回答不好皇上的问话,不免会让那些方士和儒生看笑话。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为父有一事让你去办。”
李由道:“父亲大人尽管吩咐,孩儿一定办好。”
《第一卷东海仙缘·侍医》
夏木荫荫,芳菲处处,咸阳城在万里晴空之下,倍显勃勃生机。
秦始皇就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里召见了李斯。
李斯早有准备。他让李由准备好了厚厚一卷布帛,藏在他宽大的衣袖之中。
布帛中,记载的全是李由秘密搜集的不利于方士之事。
——方士的怨言。
众方士刚刚遭遇大起大落,心中不免大有不平之气。
物不平则鸣,人心不平,更是会吵得鸡飞狗跳。
而这是一个“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是可以因言治人死罪的。
李斯早就算好了,只要手持搞屎棍搅动天下,总是难免会有臭气扑鼻而来。因言治罪,正是压下那些令他厌烦的臭气的一招撒手锏。
李斯斗志昂扬地健步走进宫中。
“奇怪,奇怪。”太医令夏无且皱着眉头走出宫中大殿,“厉害,厉害!”
李斯迎面而来,夏无且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喃喃自语。
李斯奇道:“夏太医,何事如此惊奇?”
夏无且怒目而视李斯,发现眼前之人乃是当朝丞相时,才陪笑道:“丞相,哪里不舒服?”
李斯哑然失笑:“夏太医,本相见了你,哪里都舒服了。”
夏无且笑道:“关心则乱,无暇他顾,丞相见笑了。”
李斯道:“何事如此专注?”
夏无且环顾四周后,方才小声道:“事关皇上身体,下官不便多言。总之,皇上心情很好,丞相放心面圣就是。”
李斯听得一头雾水,满腹狐疑。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为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秦始皇正高声诵读李斯的大作——《焚书论》。
李斯听了,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秦始皇遥遥望着李斯,道:“禁之便,禁之便,禁了百家之学,国家就好治理了吗?”
李斯昂然道:“陛下灭六国,一统天下,废分封而立郡县,车同轨书同文,做的都是前无古人的大事,当世诸生理应厚今薄古方是。如今天下已定,百姓只须安家务农,诸生只须修习法令,并不需要他们非议朝政。臣以为,焚书坑儒,确可保障国家种种革新不受前人的影响,不受当今诸生的讥讽,不受后世悠悠之口的责骂。”
秦始皇道:“丞相袖中,不正藏有当今诸生的冲天怨气吗?”
李斯心中不由一紧,顿时方才大乱,脸色大变。
——有人洞悉先机,是谁?
——是商公子?
秦始皇看在眼中,微微点了一下头。
李斯涨红了老脸,道:“陛下圣明。”
秦始皇忽然轻声吟诵:“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丞相,这两句话,你可曾听过?”
李斯反复念了两遍,摇了摇头道:“臣见识浅陋,未曾听闻。”
秦始皇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丞相可听出来了?”
李斯心思起伏不定,道:“似是讥讽焚书坑儒之事,只是不知这刘项意指为何,究竟闹了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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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东海仙缘·赵高》
秦始皇的声音忽然有些异样:“丞相,你可曾记得楚南公所说的谶语?”
楚南公的谶语?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李斯心中一动,道:“楚南公乃是阴阳家,臣少时在稷下学宫,也曾涉猎阴阳五行之学,对于预测凶吉之术,臣也略知一二。不过,真正能做到一语成谶的奇人异士,臣至今也没有见过。臣以为,楚南公之流不过是代楚人出一出闷气。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许只能当咒语来听。至于灵不灵,臣以为,陛下必然不会给他们验证的机会。”
秦始皇注视着李斯,意味深长地道:“天现异相,预测丞相之死的事,又作何解?”
天现异相——亡李斯者高也!
李斯心中早有准备,悠悠道:“此事也许不过是一种街头杂耍的把戏,也许只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臣自问一生光明磊落,并不惧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伎俩。”
秦始皇神色凝重,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信不信的问题。”
李斯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天下事,其实都可以归结为凶吉二字。非凶即吉,非吉便凶。对天下事,不论预测是凶还是吉,总有一半胜算。若是用上一些模棱两可的字句,加上一张能言善辩的利嘴,胜算还要远在一半以上呢。不过,陛下既是深信不疑,臣定会早做准备,尽力不让国计民生往凶的一面走就是。”
秦始皇沉声道:“拿头来。”
李斯吓了一跳。
一名侍卫手端着一个黑漆漆的方盒走进了大殿。
“丞相,你打开盒子看一看,看一看此高可是彼高?”秦始皇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斯也算胆色过人,沉住气缓缓打开了那带着恐怖气息的诡异的方盒。
“赵高?”李斯惊呼一声,“陛下,那咒语难道是说臣会死于赵高之手?难道,那‘亡李斯者高也’之高,竟是赵高之高?”
难道,亡李斯者高也之高,竟是赵高之高?
秦始皇正色道:“正是。”
李斯讶然道:“赵高可是陛下第十八公子胡亥的老师啊?他为什么要害臣?平日,他对臣一向亲厚,绝无杀臣之心啊!”
秦始皇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据商公子所云,那《录图书》所载‘亡秦者胡也’,正是胡亥之胡。胡亥既然会当败家子,朕当然要杀了他的老师。当老师的教出了败家子,不杀不足以平朕之怒。”
亡秦者胡也之胡,原来竟是胡亥?
胡亥竟会成为秦始皇的败家之子?
难道,秦始皇原先发兵攻打匈奴,竟是一场误会,竟是攻打错了?
李斯心中,虽是对秦始皇的说法大不以为然;不过,他可不敢让秦始皇对他也发一发天子之怒。
“陛下圣明。”李斯言不由衷地随声附和。
秦始皇似笑非笑地道:“丞相,你果真是法家人物吗?”
李斯听了,一时不知秦始皇意指为何,便越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秦始皇终于笑了:“然而丞相终究是朕的丞相,朕不论是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你总是能削足适履。”
李斯道:“陛下乃是千古一帝,臣等原本皆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幸遇陛下知人之明,才得以为国家效力,一展胸中所学。臣对陛下绝不用削足适履,只需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就一生受用不尽了。”
秦始皇悠悠道:“知人之明,也并不容易。”
李斯道:“是。”
秦始皇道:“朝野盛传,商公子此次前来,是为那些被坑杀的方士讨还一个公道,更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谣传商公子要扳倒丞相,那都是没有知人之明的缘故呀。”
李斯惶恐道:“是,陛下明见万里。”
秦始皇道:“朕用了你们,扫平了六国,说明朕没有看错你们,是不是?”
李斯道:“是。”
秦始皇道:“朕既然没有看错过你们,会不会看错了那位商公子呢?”
李斯一时彷徨失措,喃喃道:“这……这……”
秦始皇叹息一声,道:“朕能以赤诚之心相待丞相,丞相却似在瞻前顾后啊。”
李斯咬了咬牙,道:“臣追随陛下多年,深信陛下看人绝不会看错。那位商公子既然能为臣点出凶吉之事,臣必当与他好好结交,向他多多请教。”
秦始皇道:“商公子是世外高人,并不看重这花花世界的财色功名。朕身为天下之主,却不能不为天下的太平着想。那不读书的刘项,据商公子所云,正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中的两户人。一户姓刘,出了个叫刘邦的人;一户姓项,出了个叫项羽的人。丞相,朕已为你杀了赵高,你就为朕把这两个楚人杀了吧。”
李斯不加思索,朗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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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东海仙缘·刘邦》
秦帝国泗水郡沛县泗水亭的亭长,是一个管理十里地方的小官。
亭长刘邦是一个出身农家的豁达大度的中年人。
这一夜,刘邦正与他的连襟樊哙在一起作长夜之饮。
樊哙是一名屠夫,酒量就像他的蛮力一样大。
刘邦已有了七分醉意。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仰望星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风起兮云飞扬,我是猛士兮困故乡。”刘邦乘着酒兴,肆无忌惮地高唱起来。
樊哙瞪着模糊的醉眼,道:“姐夫,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跟兄弟说嘛,只要用的到兄弟,樊哙一定会为你出力。”
刘邦苦笑道:“兄弟,你且算一算,老哥我今年多大年纪了?”
樊哙道:“也就四十一二岁吧。”
刘邦道:“孔夫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老哥正是奔五十的人了,这辈子就快走到头了,却还是个小小的泗水亭亭长,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呀。”
樊哙道:“混得好又怎么样?好也只有一辈子,坏也是一辈子,最后都会死的,大家都会死的。埋在土里,最后都是只剩那么几根骨头。狗骨头还有人要,人骨头只怕连狗都不会要。”
刘邦在嘿嘿发笑。
樊哙道:“人活一辈子,只要有酒喝,有肉吃,有朋友一起玩,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刘邦道:“兄弟,你真是应该出去走一走,打开一下眼界,老是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连志向都是那么窝囊。”
樊哙道:“姐夫,你见多识广,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吧,让兄弟开一开眼。”
刘邦喝了一口酒,缓缓道:“最近,我去了一次咸阳。”
樊哙吃了一惊,道:“咸阳?那可是国都啊。不知姐夫有没有看到始皇帝?”
刘邦放下酒杯,双手插腰,道:“我见到了始皇帝。啊,那气派,那威风,真是了不得啊,大丈夫在世上走一遭,就应该像那个样子才是。”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一个黑衣人缓缓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
刘邦道:“为什么没机会?”
黑衣人没有回答。
寒光一闪,一把长剑毒蛇般钻了出来。
黑衣人正在操纵这见血封喉的毒蛇。
长剑快如闪电地在刘邦的颈中划过。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离了刘邦的颈部,落在了樊哙身边。
樊哙望了望刘邦的身子,又望了望刘邦的首级,奇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黑衣人长剑往前一送,樊哙只觉心口一凉,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夜色更深了。
黑衣人缓缓收剑归鞘,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夜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在泗水郡沛县的一个奇异的夜晚,死了两个微不足道的酒鬼,没有在秦帝国的疆域内引发任何波澜。
《第一卷东海仙缘·项羽》
江东。
江水奔腾浩荡。
江边有舟自横,江岸有人练剑。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运来兮骓飞驰。骓飞驰兮跃江东,向西向西嬴秦崩。”项羽迎风高吭,须发怒张,虎目如电,宛如威风凛凛的天神一般。
“六国都被强秦所灭,还会有什么时运可来?”项羽的叔父项梁道。
项羽道:“叔父,我只恨晚生了十余年,不能与秦将王剪、蒙恬一战。”
项梁道:“秦国名将辈出,个个都能征善战,我老爹项燕也算是楚国名将,虽然曾经打败过蒙恬,最后却还是败在王剪手下,连命都送了。叔父每思及于此,就……就……唉!”
项羽道:“叔父不用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总有一天,我会让秦人知道我项氏一族的厉害!”
项梁叹息一声,道:“秦始皇雄才大略,羽儿,你斗不过他的。”
项羽道:“我可以等。秦始皇年近五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二十年后,秦始皇总是会死的,那时,我才四十余岁,可以叫扶苏领教一下我的厉害,这就叫父债子还。哈哈,哈哈。”
项梁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灭了吴国,好,好羽儿,有志气,有毅力。”
项羽道:“叔父,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起事了。”
项梁道:“此话怎讲?”
项羽道:“秦始皇迷信方士,日夜寻求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和不死神药,虽为天下人所笑而不能迷途知返,我猜啊,这个雄才大略的老家伙只怕是身患不治之症,宫中侍医无一能治,才会如此着急于求神。”
项梁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秦始皇的骊山陵也快完工了,嘿嘿,这老家伙早一天死,我们楚人才能早一天有出头之日。不过,秦始皇灭六国,并不是凭的一己之力,而是广纳天下豪杰所其所用,才建下这不世功业。即便秦始皇死了,李斯、王剪、蒙恬之辈,文韬武略也是一世之雄,也并不好对付啊。”
项羽道:“叔父不用过虑,李斯、王剪、蒙恬之辈,在遇到秦始皇之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沙粒,但是,这些毫无光彩的沙粒到了秦始皇的手中,却个个都变成了耀眼夺目的明珠,这正是秦始皇的过人之处,也正是李斯、王剪、蒙恬之辈并不足惧之故。”
项梁道:“羽儿之意,可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秦始皇的长子扶苏即位后,会不再重用那些老臣?”
项羽道:“此为其一,更重要的是,秦始皇知人之明,用人所长的天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
项梁哦了一声,道:“不错,人心难测,人才难量,若无洞悉世情人心的慧眼,要想做到知人善用,难矣!”
项羽道:“若是秦始皇真的患有不治之症,只怕用不了多久,嬴秦的天下,就要出现大动荡。”
项梁忍不住笑道:“是啊,秦始皇还没立太子,到时,那帝位之争,可有的看了。哈哈,哈哈。”
项羽道:“此为其一,更重要的是,秦始皇留下来的乱摊子,只怕秦帝国的少主无法治平。”
项梁奇道:“乱摊子?是什么乱摊子?”
项羽道:“秦始皇焚书坑儒倒也罢了,但是他老人家大兴土木,动用一百余万劳工,筑长城,修骊山陵,建阿房宫,那可都是秦帝国的掘墓人啊!”
项梁道:“一百余万劳工又如何,当世可有二千余万人口,不过二十取一而己。而且,筑长城是为了防御胡人匈奴,并非作威作福之举。至于阿房宫,似已停建,劳工都调去修骊山陵了。羽儿,你是说这些修墓人会变成掘墓人吗?”
项羽道:“只要天下的读书人与天下的劳工联起手来,这一百余万劳工都是嬴秦的掘墓人。”
项梁听了,不由恍然大悟,道:“羽儿所言甚是,嗯,越想越有道理。哈哈,若是加上六国余党从中搅局,天下大乱,指日可待。啊哈哈……”
“狂笑,狂妄,狂徒,”一个黑衣人从一叶扁舟上缓缓上岸,“就凭你们几个楚人,有什么好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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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东海仙缘·章邯》
项梁脸色剧变,盯着那黑衣人,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躲在舟中偷听我们谈话?”
“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两位狂人竟敢不将秦法放在眼里,每天都到江边练剑论政,难道秦法就不能治你们?”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项羽朗声道:“我本楚狂徒,誓要灭嬴秦,秦法能奈我何?”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你就是项羽?”
项羽道:“连名字都知道了,看来是有备而来呀,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不错,我就是项羽,鼠辈报上名来。”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字你也配知道?日后好阴魂不散地向我索命?”
项羽怒道:“索命?就凭你?叫王剪父子来还差不多。”
黑衣人怒道:“王剪、王贲父子已然逝世,如何能来!”
项梁指着黑衣人,斥道:“哪来的奸人,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报上名来。”
项羽笑道:“叔父,既然是奸人,怎指望他像英雄好汉那样光明磊落?看来,今日只有会一会无名之辈了。”
黑衣人道:“好,告诉你们也无妨,狂徒听好了,我乃……”
剑风劲舞,项羽一剑已凶狠地刺出。
黑衣人措手不及,险些便被项羽刺中。
“鬼才有兴趣知道你的名字。”项羽趁势追击,连出六剑,直逼得那黑衣人手忙脚乱。
六剑过后,黑衣人再也支撑不住,被项羽一剑刺伤手臂。
“且慢,项羽,你身为楚将项燕之后,竟然不敢让我拔剑,也不怕丢你们项氏一族的脸?”黑衣人停止了躲闪,只是按住手臂上的伤口,动也不动一下。
秦剑甚长,本就不易拔出,黑衣人被项羽攻了个措手不及,更是难以拔剑。
项羽哈哈大笑,一剑已架上了那黑衣人的脖子。
项羽的剑重达五十余斤,常人手提五十斤的重物,走路都无法保持平衡,项羽却能挥洒自如。
“杀了他,快。”项梁道。
项羽道:“这样杀了他,只怕他不服。”
黑衣人道:“当然不服。”
“生死攸关之际,须得快刀斩乱麻,兵法也讲究出奇制胜嘛。”项梁厉声道。
项羽却收回了剑,道:“能避我六剑者,也算是有点本事,我若不给他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只怕秦人更要笑话我们楚人没有本事。”
黑衣人一声不吭,哗地拔剑而出。
项梁叹息一声,道:“羽儿啊羽儿,你什么都好,就是自视太高!楚人受了秦人多少气啊,你却还跟他们讲公平,岂不差矣。楚人对我们项氏一族寄了多少厚望啊,你却与秦人的一个小卒子惺惺相惜,也不怕误了自家性命。”
项羽哈哈大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秦人要想杀我,可没这么容易。”
黑衣人挥剑而上。
他的长剑极薄,极窄,极锋利。
他的剑法灵动如蛇,跳脱如鹿,神秘奇险,予人一种变幻莫测的感觉。
项羽的剑法融入了刀戟之术,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阖,虎虎生风,雄浑无比。
项羽的剑势一经展开,便如狂风劲吹,又如巨浪翻天,黑衣人在他的剑势之中犹如狂风中的枯叶,巨浪中的扁舟。
偏偏这枯叶总也吹之不散,这扁舟总也掀之不翻。
项梁冷眼旁观,心道:“这两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一番打斗,不知何时方能分出胜负,何时方休。”
这一战从清晨直至黄昏,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黑衣人忽然道:“项羽,你的叔父呢?”
项羽向四周望了一望,果然没有看到项梁,笑道:“我叔父想是早已看出,我们俩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自己先走了。”
黑衣人道:“打了一天,我也累了,大家不如坐下来好好喝杯酒吧。”
项羽道:“喝酒可以,不过,我不跟无名鼠辈喝。”
黑衣人沉声道:“我乃章邯是也。”
《第一卷东海仙缘·卢生》
江东吴中。
又是一个夜晚。
一个奇异的夜晚。
项羽居然与章邯坐在一起喝酒。
“令尊可是章愍?”项羽问章邯。
章邯道:“正是。”
项羽道:“比之李斯、王剪、蒙恬之辈,令尊可是大不如人啊。”
章邯道:“章氏一族的功业,必将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
项羽冷笑一声,道:“你连我都杀不了,如何能够光大门庭?”
章邯道:“我的志向绝不是做一个杀人的工具,而是要做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项羽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赞许道:“剑法超群,不过是一人敌而已;用兵过人,才是万人敌。”
章邯道:“若是你我各统兵过万,决战沙场,我一定可以稳胜你。”
项羽笑道:“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若是在战场上,我一定可以杀你个片甲不留。”
章邯叹息一声,自斟了一杯酒,自饮了一大口,道:“项兄,你我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却能一见如故。唉,可惜啊可惜,你我之间注定要有这么一战。”
项羽冷眼望着章邯,道:“我有没有杀你的亲人?”
章邯摇了摇头,道:“当然没有。”
项羽追问道:“我有没有欠你钱财?”
章邯继续摇头,道:“没有,都没有。”
项羽又道:“我有没有……”
章邯抢道:“项兄,时也命也,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我若是不能借你的人头一用,日后便无法受到始皇和丞相的重用,就没有统兵过万的机会。项兄,谁叫你是楚人呢!”
项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楚人又如何,当朝丞相李斯,难道就不是楚人?”
章邯一愣,喃喃道:“丞相也是楚人?丞相也是楚人?”
项羽道:“当年,秦始皇为了铲除六国在秦的奸细和权相吕不韦的余党,曾采纳了秦宗室的意见,驱逐六国在秦人氏。李斯也在被驱逐之列,就因为他是楚人之故。”
原来,秦始皇成年后,为了大权独揽,竟逼杀了吕不韦!
吕不韦一生虽是精于算计,却无法算到,他自己竟会死在他精心扶持,并寄于厚望的亲生儿子之手!
章邯哦了一声,道:“确有此事,当年,丞相还为此上了《谏逐客令》一书,劝始皇要像‘河海不择细流’一般广纳天下人才,成就无敌于天下的大业。丞相确是了得,仅此一篇文章便可名扬天下!”
项羽哼了一声,道:“可惜啊可惜,可惜李斯一身才学,效力的却不是故国,反而要帮秦国来灭楚国,可叹啊可叹。”
章邯正色道:“项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李斯一生际遇,正可作你范例。若是项兄有意为秦国效力,章邯一定会设法玉成。”
项羽哈哈大笑,道:“章兄,想我楚人受了秦人多少鸟气,要我事秦,那是断无可能之事!若是李斯敢反秦灭秦,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中,可以算他李家这一户。哈哈!”
李斯虽是楚人,但贵为秦国丞相,又岂会为了楚人而灭秦!
章邯一摔酒杯,道:“酒,喝够了;言,尽于此。来吧,再打一个晚上吧。”
忽然,一阵诡异的哨声响起。
项羽脸色不由一变。
一声,二声,三声……十声。
整整十声哨响。
“秦兵来了很多嘛。”项羽冷笑道,“竟然来了一万人。”
原来,这哨声是给项羽示警用的。
一声代表秦兵一千人。
章邯奇道:“项兄,虽说你武功了得,也用不了一万人来杀你啊。”
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
秦兵已将项羽遥遥围住。
项羽叹息道:“章兄,以一敌万,我有几成生机?”
章邯道:“毫无生机。”
项羽忍不住长啸一声,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我们行事一向十分小心,处处设防,事事先人一步。今日怎么处处落人后手,事事不得先机?”
章邯道:“楚人气数已尽,项兄,何去何从,只在你一念之间。”
项羽道:“楚人若尽是李斯之辈,秦始皇的江山未免就来得太容易了。”
秦兵越围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项羽忽然怒吼一声,道:“章兄,今日左右是个死,我项上人头你就尽管割去吧。”
章邯听了,反而收剑归鞘。
“章邯敬你是条好汉,无法这样杀你。丞相既然并不相信我的能力,就让他另外派的人来完成这个杀人任务吧。”章邯说罢,转身便走。
项羽怒道:“难道,今日项羽非要死于鼠辈之手不可?”
章邯缓缓道:“天要亡楚,非项兄之罪。”
章邯说罢,扬长而去。
项羽忿忿不平地道:“我若这样死了,这个世界可要少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是吗?”一位老人的声音响起。
项羽道:“是谁?”
黑夜中很难看清人影。
项羽也看不清。
“老夫姓卢。”老人道。
项羽道:“卢老头,是你带领这伙秦兵来的?”
老人道:“老夫不是带人来的,而是要带人走的。”
项羽道:“你要带谁走?”
老人道:“老夫要带一个自称要做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年轻人走。”
项羽心中一动,道:“重兵包围,四面设伏,怎么走?”
老人道:“平安地走。”
《第一卷东海仙缘·陈胜》
李斯很快便收到了章邯成功杀死刘邦的消息。
“陛下圣明,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李斯由衷地对秦始皇道,“那刘邦果真是口出悖逆之言的狂徒。”
秦始皇微笑道:“他说了些什么?”
李斯道:“刘邦说,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小吏,心中很是不甘,确有造反作乱,混水摸鱼之意。”
秦始皇听了,却夸赞道:“造反作乱,混水摸鱼,嗯,有胆色,有大志。”
李斯心想:“皇上若是知道,那刘邦以一个小吏的身份,却对皇上你的帝位和权势有所觊觎,不知还会不会如此夸赞一番。”
不过,这话李斯却并不敢直言。
——一个仅仅担当泗水亭亭长一职的小吏,尚且如此大胆,贵为丞相的李斯,岂不更加危险?
秦始皇道:“难道,朕的朝廷就没有一个像样子的官可以封给刘邦?非要逼得他去造反?”
李斯道:“据臣所知,此人除了有吹大61阅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卷唯我独尊·席上论兵》
章邯望着项羽那精神焕发的脸庞,心中不由一动,徐徐道:“项兄,虽说我不知你是如何逃出秦兵的围剿,但是,你为何要到孔雀王朝来,我还是能够猜出一点原由。”
项羽哈哈大笑,道:“其实,这也并不难猜。想我项氏一族以反秦兴楚为己任,远赴这西域大国,自然是要借孔雀王朝的大军用一用。”
章邯叹息一声,道:“看来,你我注定要成为对手,成为敌人!”
项羽似笑非笑地望了章邯一眼,道:“章兄,虽说我不知你为何要到孔雀王朝来,但是,你既不知我是如何从一万名秦兵的包围中逃脱,我想,你此行决不会是来与我为敌的吧。”
章邯哑然失笑,道:“不错。说来,我等此番前来,原是要借助孔雀王朝的力量,对付一个叫鬼门关的组织。项兄既是孔雀王朝的伏象将军,说不定正要借将军你的大军用一用,只不知,届时,项兄是否念旧,肯不肯借?”
项羽皱了皱眉,道:“若是对付其他的人,只要章兄一句话,我项羽立马带兵灭了他。不过,这鬼门关,却与我颇有交情。章兄,我只能两不相帮了。”
章邯拍手笑道:“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两不相帮的话。只要项兄能保持中立,在孔雀王朝期间,你我倒不妨好好作几天朋友,好好切磋一下兵法武艺。”
项羽听到切磋兵法武艺,不由心痒难搔,忍不住道:“章兄,武艺我们已切磋过了,今日不妨谈一谈兵法。以你之见,秦国与孔雀王朝两国开战,哪一方胜算要大?”
章邯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秦国胜。”
项羽哼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章邯道:“秦国有秦始皇这样的明君,又有尉缭、李斯这样的文武大臣,攻六国,六国灭,攻匈奴,匈奴亡。相比之下,孔雀王朝承平太久,军备松懈;又大倡佛法,人人皆知修善行德,而不知尚武御敌。秦国以百战百胜之势,攻孔雀王朝这多年未战之国,岂不是有如巨人与侏儒之间的较量?”
项羽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有理。”
章邯淡然道:“这本就是事实,并非我说得有理。”
项羽凝神注视着章邯,徐徐道:“不知章兄可曾想好,秦军要如何才能攻进孔雀王朝?喜马拉雅山、天山、昆仑山横障秦国与西域的通道,章兄认为,秦军能否攻入孔雀王朝?”
章邯道:“秦军要翻过三大高山,并不太难。但是,山路崎岖,秦军的辎重补给,却恐怕难以跟上。”
项羽道:“难道,章兄就没有想过以战养战?”
——项羽所说的以战养战,自然是指掳掠入侵之地的粮草作为补给。
章邯听了,不由笑道:“我真不知项兄是如何来到孔雀王朝的。难道,你来之时,没有胸闷、心慌、混身乏力的感觉?一支由混身乏力的官兵组成的军队,又能有什么战斗力?一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军队,又怎能以战养战?”
——章邯所说的胸闷、心慌、混身乏力的感觉,正是如今所说的高原反应。
项羽虽是乘着日行万里的霸王骓闪电般而来,一路并无任何不适;但作为统率大军的将军,自然也听过这种令人难以适应的感觉。
项羽道:“如此说来,章兄所说的秦国必胜,只是纸上谈兵,并不能付诸实战之中?”
章邯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我所说的秦国必胜,乃是对比两国之间的国力与军力而言,而非真要让两国一战。不知,以项兄之见,两国若是开战,哪一方的胜算更大?”
项羽道:“这要看是谁统兵出征。”
章邯笑道:“今日既是你我二人切磋兵法,自然是由项兄你统率孔雀王朝的大军。”
项羽道:“若是由我带兵,自然是秦国大败。”
章邯道:“不知项兄如何攻入秦国?”
项羽道:“章兄可知我为何被称作伏象将军?”
章邯道:“不知。”
项羽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能驯服大象。”
章邯道:“大象我也看过,虽是庞然大物,但总嫌行动不够迅捷,项兄难道要驯出一支由大象组成的军队?”
项羽道:“章兄没有领略过战象的厉害,自然会这么说。但是,以大象的体力,所负的辎重,应是远远多过任何马车。”
章邯听了,不以为然地道:“就算大象能托重物,又怎能敌得过一支骑兵的侵扰?在崇山峻岭之间,处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任你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一路畅通。”
项羽笑道:“我说过要走山路吗?”
章邯一怔,道“不走山路,难道走水路?据国尉所云,南洋风高浪急,一般船只根本无法远行。”
项羽道:“我说过要走水路吗?”
章邯道:“项兄不会要从天上飞过去吧?”
项羽悠悠道:“《孙子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说不定,我还真能率军从天而降,灭了秦国呢。”
章邯忍不住语带嘲讽地道:“项兄若真能带领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世上又岂会有不能攻克的国家城池?”
项羽亲手为章邯斟了一杯酒,自已先干为敬,道:“异日飞将军从天而降,章兄不要太过惊讶。”
章邯也一饮而尽,道:“他日战场相逢,大家各为其主,可没有酒喝了!”
项羽哈哈大笑,道:“看来,今日是不醉无归了。”
章邯豪气大发,连连敬酒,两人直喝得天昏地暗,方才罢休。
李由缓缓走到章邯身边,道:“项羽含糊其辞,你也不追问下去?莫非,你已知道了项羽日后进攻秦国的行军路径?”
章邯一扫方才醉眼迷蒙的模样,冷静地道:“国尉的兵书《尉缭子·攻权》篇有云,‘战不必胜,不可以言战’,项羽夸夸其谈,终有一败。”
李由道:“原来,章老弟在使骄兵之计啊。”
章邯道:“若是我猜得不错,项羽日后的行军路径,决不可能是山路,更不可能从天而降,唯一可能的,只能是海路。”
李由道:“你方才不是说,南洋风高浪急,一般船只根本无法远行?”
章邯道:“不错。一般船只无法远行,特制战船,未必就无法远征!徐福等人,能乘坐特制之船,远赴东海为皇上求神,以孔雀王朝的国力,未必就造不出这样的船!”
李由听了,心中不由一动,道:“据闻墨家子弟颇多能工巧匠,莫非项氏一族竟与墨家传人有了联络?”
章邯道:“不知李兄可曾听过,在前楚大冶,有一户姓谢的家族,也出过诸多能工巧匠?”
《第三卷唯我独尊·义结金兰》
霸王骓飞奔而来。
鬼门关的守卫明明已看见了项羽直冲而来,却偏偏来不及盘查问话。
项羽一挥鞭,毫不客气地直冲而入。
守备森严的鬼门关,在项羽的眼中,竟似毫不设防一般。
“张良,张良,项羽有事找你。”项羽一进鬼门关,便放声呼喊。
蔺独尊闻声而出,见了项羽,随即双手一抱拳,道:“原来是项将军。张兄已外出办事,我是鬼门关的毒尊——蔺独尊!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项羽高高骑在霸王骓上,并不下马,只抱拳一礼,道:“原来是独尊公子,项羽曾听张良、项伯提过公子反秦复赵的大志,心中十分佩服。项羽此次前来,是要为张良带一句话。”
蔺独尊微笑道:“项将军,请讲。”
项羽正色道:“秦国已派出特使章邯来到孔雀王朝,不知独尊公子是否收到消息?”
蔺独尊道:“这么大的事,鬼门关岂能不知。”
项羽道:“独尊公子可知章邯为何而来?”
蔺独尊道:“项将军既是为张良带话而来鬼门关,章邯当然也是为张良而到孔雀王朝。”
项羽道:“章邯此番前来,送了许多珍宝美女给先忧王,先忧王大为欢喜,已准许章邯在孔雀王朝捉拿行刺秦始皇的大刺客——也就是韩相之后张良张子房!并调派了不少人马给章邯用。”
蔺独尊不动声色,只道:“我会将项将军的传话转达张良。”
项羽道:“鬼门关也要有所提防。”
蔺独尊微微一揖,道:“鬼门关谢过项将军提醒。”
项羽挥了挥手,道:“说什么谢,大家都是六国之后,都是为了兴复故国。”
蔺独尊笑道:“不错。我们本就应是同道中人。”
项羽哈哈大笑,道:“素闻赵人剽悍豪爽,今日一见独尊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蔺独尊忽然发出思古之幽情,徐徐道:“春秋之时,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
项羽听了,心中早已明白蔺独尊之意,笑道:“楚庄王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鸣惊人”的典故,正是指这位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一出手便立下不世功业的传奇故事。
蔺独尊道:“项将军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自阿育王以降,孔雀王朝总算又出现了一位力克三国联军的伏象将军。”
项羽道:“力克三国联军算什么!用不了多久,驱月氏一族,逐大夏王国,灭安度罗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蔺独尊忽而又道:“昔年,楚庄王挟破晋之势,进逼中原,试问九鼎之轻重,那是何等豪迈啊!”
晋国也是春秋五霸之一,楚与晋战,连连获胜,晋国元帅赵盾曾率四国联军,听闻楚军出动,也不敢上前交锋!
楚庄王趁势将军队开赴周王室的地盘上,向周室大臣王孙满询问九鼎的轻重大小,大有取代周王室之意。
——九鼎是夏禹之时,由九州诸侯贡献之铜所铸,九州物产俱铸于九鼎之上,象征着整个天下。
项羽似乎若有所思,缓缓道:“楚庄王治下的楚国,虽是春秋五霸之一,但楚庄王行事婆婆妈妈,既有夺九鼎之心,还问什么呢?当断不断,令周王室得以再苟延残喘三百余年,让战国七雄又折腾九州二百余年,岂不差矣!”
蔺独尊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项将军果然是快人快语!”
项羽却并没有笑,反而深深望了蔺独尊一眼,道:“赵武灵王是赵国有史以来最为英明的君王,是不是?”
蔺独尊点了点头。
项羽又道:“可是,赵武灵王最终又是怎样一个下场呢?他宠爱美人孟姚,废长立幼,立孟姚之子公子何为赵王,自已当赵主父——亏他想出了“赵主父”这么一个叫法。逼得长子公子章造反,弄得骨肉相残,赵武灵王也不得善终,竟活活给饿死了。这,就是所谓的明君?”
蔺独尊听了,不由长长叹息一声,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明君!把一个国家托付在明君的身上,而明君又是如此难以遇上,这个世界太可笑了。”
项羽眼睛不由一亮,翻身下马,朗声道:“独尊公子果然是独尊公子,赵人中有独尊公子这样有胆识的英雄人物,何愁复国大事不成。”
蔺独尊拉着项羽伸过来的手,用力一握,笑道:“楚人中出了项将军这样能征善战的英雄人物,何愁楚国不兴?”
两人相视一笑,不由莫逆于心。
项羽忽然道:“当世之人,项羽看得上眼的,还真是不多,今日能与独尊公子一见如故,当真是三生有幸。不如,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日后一起干那灭秦大业,好不好?”
蔺独尊哈哈大笑,道:“承蒙贤弟看得起我。择日不如撞日,你我相击三掌,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说罢,蔺独尊已先伸出了右手。
项羽立即三掌击上,笑道:“蔺兄,有事随传随到,珍重!”
说罢,项羽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鬼门关的两名守卫终于走了进来,似乎想要禀报有人擅入鬼门关。
蔺独尊正目送项羽远去,对两名守卫挥了挥手,道:“去吧,来人已走,是朋友,不是对手。”
一名守卫躬身行礼,执意道:“独尊公子,婆罗门教落花祭司求见。”
蔺独尊心中一动,道:“快快有请。”
两名守卫正要转身外出传话,忽闻蔺独尊又道:“落花祭司带了多少人来?”
一名守卫回道:“就她一个人。”
“好!”蔺独尊微笑道:“我要亲自到大门外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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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唯我独尊·三大主祭》
满天橘红色的鲜花飘飘荡荡,一直飘摇到鬼门关的大门边,飘洒到蔺独尊的脚上、肩上、头上。
落花祭司静静地站在纷芳的鲜花之中,举目望去,仿佛是神话传说中最美丽高贵的花中仙子。
落花祭司虽是一个人悄然而来,但满大街的婆罗门教信徒远远看到了她的身影,都禁不住双手合十,五体投地。
蔺独尊双手合十一礼,道:“落花祭司大驾光临,鬼门关蓬荜生辉。有请!”
落花祭司一边移步,一边冷冷道:“奔象祭司光临鬼门关,可是一去不复还啊。”
蔺独尊悠悠道:“在我国的传说中,鬼门关本就是通往冥府地狱的大门。奔象祭司进了鬼门关后,便在地府留连忘返,想必是与地府有缘,受到司掌生死的毁灭之神湿婆的盛情款待,舍不得重返人间呢。”
落花祭司冷眼逼视蔺独尊,道:“独尊公子可知奔象祭司在婆罗门教中的地位?”
蔺独尊道:“据说,当今的婆罗门教中,有诸多高层祭司因不满孔雀王朝尊崇佛教,纷纷流散到南海岛国之上逍遥自在去了。在孔雀王朝,在国都华氏城,婆罗门教的众祭司,都唯大祭司——梵我祭司马首是瞻。大祭司之下,是三大主祭,依次为苏摩祭司、落花祭司、奔象祭司。若是我的消息没有错,奔象祭司在三大主祭中位列第三,是不是?”
婆罗门教崇信祭祀万灵,以家庭祭、供养祭、苏摩祭三大祭祀为主。
家庭祭包括受胎、出胎、命名、出游、养哺、结发、剃发、入法、归家、结婚、丧葬等祭祀。
供养祭包括新月祭、满月祭、火祭、祖先祭、初穗祭、供兽祭。
苏摩祭则指家庭祭及供养祭以外的大祭祀,包括国王即位祭、征伐四邻的马祭。
落花祭司点了点头,道:“不错,奔象祭司正是掌控家庭祭的主祭。婆罗门教信徒家中的大小事务,都要向奔象祭司请教。奔象祭司深入民间,素得孔雀王朝子民的敬重和爱戴。鬼门关竟敢要奔象祭司的命,也不怕在孔雀王朝激起众怒,激起成千上万婆罗门教徒群起而攻,将你们轰出恒河流域?”
蔺独尊微笑道:“奔象祭司不仅深入民间,也深入宫廷府衙吧。据说,奔象祭司的瑜伽术修为甚深,全国的大象,都与奔象祭司心意相通,只要奔象祭司一声号令,就算要数百头大象列阵去刺杀孔雀王朝的公主,那也是大有可能的啊!”
——据说,婆罗门教的瑜伽术,本就是一种心灵控制之术!
落花祭司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也猜到了。”
蔺独尊道:“婆罗门教迟迟不能与鬼门关联手抗佛,最大的障碍,本就是这位奔象祭司。”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道:“奔象祭司只顾他现有的备受朝野尊崇的地位,却从不考虑婆罗门教日后的兴衰荣辱,一直反对与佛教作对,也反对与孔雀王朝对抗,害得婆罗门教上上下下久久无法达成一致。”
蔺独尊道:“想不到的是,为了破坏鬼门关与婆罗门教的联盟,奔象祭司竟会派出刺客和象阵去行刺虞姬公主,竟会以命相搏,欲陷鬼门关于不义。”
落花祭司道:“奔象祭司身为孔雀王朝的训象大师,谁会怀疑是他策动的刺杀行动呢?普提树寺外的行刺,本就是奔象祭司想激怒先忧王,好借先忧王的权势扳倒我们,再由他来重振婆罗门教。至于,奔——象——祭——司——之——死,似乎只能怪独尊公子下手太重了吧!”
落花祭司说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蔺独尊,静候他的回答。
蔺独尊徐徐道:“奔象祭司的遗体,鬼门关已原封不动地送还婆罗门教,难道你们竟没有查出他的死因?”
落花祭司道:“奔象祭司既是死在鬼门关,而鬼门关素以毒术著称于世,奔象祭司当然是中毒而亡!”
蔺独尊道:“难道,落花祭司没有发现奔象祭司所中之毒,乃是极为常见的孔雀胆之毒?”
落花祭司道:“是的,是孔雀胆之毒;是的,孔雀胆之毒的确很常见。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独尊公子这样以毒为药的。而且,在奔象祭司身上,我们还发现了一种迷药——松筋化骨散。这,可是只有鬼门关才有的迷药。”
——原来,蔺独尊以毒疗毒之事,婆罗门教早已得知;甚至连鬼门关专有的药物,婆罗门教也是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不仅应该用于对付敌人,有时,也应该用于防患盟友。
蔺独尊道:“我虽是鬼门关的毒尊,生平却从未亲手杀过人。”
落花祭司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过。”
蔺独尊道:“医中圣手,并不以治愈了多少病人为贵,而是以攻克了多少疑难杂症为贵。毒中之尊,也不会以毒杀了多少对手为贵,而是以制服了多少高手为贵。”
落花祭司听了,凝神注视着蔺独尊的眼睛,道:“你不会轻易杀人?”
她的眼神清澈而又犀利,似乎可以洞穿一切假象和伪饰!
——据说,婆罗门教祭司所修行的瑜伽术,有通神之能。
——神的眼睛,不会看不清世事的真相。
蔺独尊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
落花祭司微微闭上了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下蔺独尊,徐徐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了你,就表示婆罗门教也相信了你。”
蔺独尊笑道:“大家相互信任,联盟才能起到应起到的作用。”
落花祭司忽然道:“独尊公子应该已经知道,孔雀王朝出现了一位来自遥远的东方的神秘的年轻将军——伏象将军项羽吧。”
蔺独尊心中一动,道:“听说,此人不仅武功不凡,在普提树寺外击溃了奔象祭司精心谋划的刺杀行动,而且能征善战,一举击败了大夏王国、安度罗国、月氏一族三国联军。”
落花祭司道:“这一战打得好啊。我们的联盟又要壮大了,这三国已派出要人,与婆罗门教商议联手推翻孔雀王朝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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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唯我独尊·希腊神谕》
蔺独尊仰天大笑,道:“天助我也!五方会盟,孔雀王朝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落花祭司道:“是的!我婆罗门教要对付孔雀王朝,我婆罗门种姓要对付刹帝利种姓,岂有不成功之理?五方会盟,我们与对手的力量对比,已呈现出明显的差距!孔雀王朝的王族,虽是贵有国家,但这个国家的子民未必都会追随他们孔雀一族。毕竟,孔雀一族只是刹帝利种姓,比我婆罗门种姓要低上一等。若非婆罗门教这些年来一直无法形成统一的斗争方向和斗争方法,岂能让孔雀一族妄自尊佛,岂能让佛教在孔雀王朝兴盛近六十年!现在,大局总算已定,而大势所趋,必将是大功告成。”
恒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长久以来,都是属于宗教世界;婆罗门教的影响力,一直以来,都是至高无上的!
王族和武士阶层,在这个宗教世界里,都只是属于刹帝利种姓,地位一直都在婆罗门种姓之下。
孔雀王朝的缔造者旃陀罗笈多·孔雀也是出身于刹帝利种姓——孔雀家族先人以训养孔雀而得名。
旃陀罗笈多·孔雀虽然曾起兵赶走了旁遮普地区的异族侵略者,并攻克了华氏城,推翻了难陀王朝,创立了孔雀王朝,建下了不世功业,但是,根据婆罗门教所匡定的种姓制度永世不得变更的教义,孔雀一族仍是归属于刹帝利种姓,仍然无法超越婆罗门种姓。
——这,正是孔雀王朝尊崇佛教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宗教的世界里,只宗教才能抗衡宗教!
蔺独尊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快进行这必将改天换地的五方会盟吧。”
落花祭司听了,却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来了。”
蔺独尊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已经来了,可是那三国要人却还没来啊。莫非,我们应上门去回访才是?”
落花祭司似笑非笑地道:“三国要人并未拜访过鬼门关,独尊公子怎能用得上回访一说?”
蔺独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难道,这三国要人,今日也追随落花祭司法驾,来到了鬼门关?”
落花祭司道:“就在落花之后。”
落花祭司说罢,双手一合十,漫天的鲜花顿时改变了在空中飘摇的方向,纷纷扬扬地飞散出鬼门关。
花落处,洒满了一地的花香。
一辆华丽的马车闻香而动,飞奔至鬼门关气势恢弘的大门之外。
“看来,今日鬼门关的面子还真不小呢,”蔺独尊笑道,“落花祭司,你先请上座,我出外迎接贵宾。”
落花祭司点了点头,沿着蔺独尊的指引,缓步往聚贤堂走去。
蔺独尊大步出门,来到马车边,只见车帘上卷,宽敞的马车内,三位衣着考究的使者个个一脸喜色。
——只有三人,一国一人。
——这次五方会盟,当真是筹划得非常机密。因为,这毕竟是在孔雀王朝的国土上,是在佛教的势力范围之内。
蔺独尊抱拳一礼,朗声道:“三国特使光临,鬼门关蓬荜生辉。”
——这里本就是鬼门关的地盘,本就是蔺独尊的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里,又怎会不敢高声而语呢?
三国特使微笑而出,显是能听懂蔺独尊说的话。
蔺独尊说的也是梵语。
秦灭六国已达十余年,六国之士避入孔雀王朝,也都在十余年以上,早已学会了梵文,对梵语更是运用自如。
一国特使学着蔺独尊的模样抱拳一礼,用梵语道:“独尊公子,听说,你在和氏璧的世界中,得知了《世界之主》的玄机?”
蔺独尊听了,心中不由一震。
和氏璧之事,只有鬼门关的高层人士方知,这位特使怎么会知道呢?
蔺独尊不动声色,只道:“尚未请教这位特使是哪一国人氏?”
这位特使笑道:“我是大夏王国的使臣。”
蔺独尊道:“不知使臣大人是如何得知和氏璧一事的呢?”
大夏王国特使笑道:“大夏王国源于遥远的西方城邦之国——希腊。在希腊的神话传说中,世界之主乃是众神之王宙斯。宙斯不但是众神之王,也是人类之王。宙斯坐镇奥林匹斯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力量。”
——宙斯?希腊?众神之王?
——奥林匹斯山?
这,都是一些蔺独尊闻所未闻的神话!
——奥林匹斯山会不会是和氏璧中的那位商公子所说的世界之山?
大夏王国特使继续道:“在希腊,有一座神庙,是献祭诸神的神庙。在我来孔雀王朝之前,希腊派出了一位使者,带着神庙中的神谕,来到了大夏王国。正是这神谕告诉我们,在孔雀王朝,有一位亡国的贵族公子,知道《世界之主》的玄机;有一块稀世之玉,能够显现《世界之主》的玄机!”
蔺独尊讶然道:“神谕?”
大夏王国特使正色道:“是的,是神谕!”
蔺独尊道:“何谓神谕?”
大夏王国特使悠悠道:“神谕,是神对人们所提出的问题而给出的回答!神谕,往往具有格言和预言的作用。”
蔺独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指求神问卜得到的解答。这,在我的故国,在孔雀王朝,都是很盛行的。”
大夏王国特使笑道:“只是,在你我的国家中,祭司的权势都没有婆罗门教祭司的权势大。”
蔺独尊微笑道:“那是。在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婆罗门是最高种姓,婆罗门教是地位最高的宗教,婆罗门教的祭司,那可是万万人之上,只在神之下的崇高阶层。其实,只有神,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之主。你们的神谕,是如何让你们行事的呢?又是哪一位祭司想到要问神关于《世界之主》的玄机呢?”
大夏王国特使忽然诡异地一笑,道:“这可是天机啊,难道,独尊公子竟要让我们四人站在大门之外泄露天机吗?”
蔺独尊哑然失笑,躬身一迎,道:“抱歉,关心则乱,三位有请!”
忽然,有人哼了一声,道:“有什么鬼话要躲进鬼门关去说?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岂是你们这等大有身份之辈所应作的事?”
《第三卷唯我独尊·匈奴太子》
蔺独尊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群胡服壮汉正簇拥着一位骑在高大雄壮的骏马之上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朝鬼门关飞奔而来。
胡人一般身穿短衣、长裤,骑马奔跑、开弓射箭都十分方便!
这群胡人也不例外。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胡服者,胡人之服也!
蔺独尊一眼望去,便对这群胡人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世胡人,以匈奴最为难缠;莫非,来者竟是匈奴?
只见一国特使哗地拔剑而出,道:“冒顿太子,不要逼人太甚!”
太子?
哪一国的太子?
那彪形大汉冒顿(音:莫独)太子裂嘴一笑,道:“月氏人何足为患,我匈奴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地来逼杀你们?”
果然是匈奴!
蔺独尊不由双手环抱胸前,暗暗捏紧了随身携带的毒药。
那拔剑而出的月氏特使用剑遥指冒顿,怒斥道:“匈奴人凶残狡猾,最是难缠,我岂能信你。”
冒顿将目光移向蔺独尊,道:“独尊公子,你呢,你也认为我是不怀好意的吗?”
蔺独尊略一思索,徐徐道:“我赵人与匈奴长年争战,本就是多年死敌。”
匈奴太子听了,竟哈哈大笑,道:“独尊公子,在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赵国?赵国早已亡国了,我匈奴人又岂会再与你们这没有国家的赵人作殊死搏斗?没有好处的战争,我匈奴人是从不开打的。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对抗的必要了,是不是?”
蔺独尊听了,心中虽是十二分的不舒服,却又无法像那月氏特使一样怒斥冒顿太子。
——赵国的确已被灭亡了。
——现在,匈奴人与赵人开战,的确捞不到任何好处,的确没有开战的必要。
冒顿察颜观色,早已看出了蔺独尊心中的尴尬,不由笑道:“独尊公子,赵国可不是亡于匈奴人之手,而是亡于秦人之手。我匈奴人与秦人势不两立,已打了多年的恶战。秦始皇劳民伤财,大修万里长城,正是怕了我们匈奴人啊!”
蔺独尊听了,不由哑然失笑。
月氏特使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夏王国特使与安度罗国特使却似笑非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天下皆知,秦人与匈奴开战,几乎是百战百胜,早已将匈奴大军赶回了游牧故地。
想不到,冒顿作为匈奴太子,竟然会如此自吹自擂,颠倒胜负。
冒顿毫不脸红,继续道:“我匈奴大军大举撤出黄河流域,退回游牧故地,乃是为了在明春草长马肥之时,大举反攻秦军作好准备。如果有人以为我匈奴大军的主动撤退,是被秦军打败,未免就太小看了我匈奴人。”
——难道,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与匈奴的连年大战,竟是谎传捷报?
月氏特使冷笑一声,道:“是啊,匈奴人进退自如。”
冒顿闻言,忍不住裂嘴一笑。
月氏特使又道:“只是,匈奴大军在与月氏一族作战之时,为何不也退上一退,等春日草长马肥之时,再行作战呢?”
冒顿大怒,霍地弯弓搭箭,瞄也不瞄一下,只见三支利箭闪电般破空而出。
月氏特使横剑连连抵挡,三支利箭纷纷被挡落在地。
不料,冒顿右手一挥,又一支利箭呼啸而来。
这支箭,根本就没有搭在弓上射,而是冒顿徒手奋力甩出的!
月氏特使抵挡前三支箭,已是手忙脚乱,冒顿这突如其来的甩手一箭,更是让他难以防备。
利箭直冲月氏特使的胸口而来,月氏特使已无法回剑自救!
蔺独尊出手了。
蔺独尊斜斜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冒顿甩出的流星一般快捷的飞箭稳稳夹住。
——箭上竟有一朵花!
——橘红色的鲜花!
落花祭司竟已悄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廉波、荆余恨诸人也大步而出。
蔺独尊望了落花祭司一眼,道:“好快的花。”
落花祭司竟能以花挡箭?
落花祭司悠悠道:“好慢的箭。”
月氏特使哼了一声,道:“不堪一击。”
冒顿左右随从忍不住哇哇大叫,纷纷拔出了兵刃。
冒顿双手一拦,制住了左右,道:“独尊公子,上门就是客,我贵为匈奴太子,亲临鬼门关,你作为一代毒尊,竟连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吗?”
蔺独尊道:“不是不懂,而是不能不懂装懂。”
冒顿道:“何谓不懂装懂?”
蔺独尊笑道:“贵宾来了,当然要好好招待,若是草原之狼来了,我可要准备好猎人啊!”
——匈奴大军每次从草原上冲出,必是所过残灭,素有草原之狼的恶名。
冒顿听了,不怒反笑,道:“赵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赵武灵王尚知道要效法我们匈奴人胡服骑射,现在的赵人啊,可没有这种胸襟了。”
赵武灵王之时,赵军的兵器虽然比胡人精良,但多是步兵和战车混合编队,官兵穿着长袍,行动远不及胡人灵便。为了增强赵军的作战能力,赵武灵王决心向胡人学习,他不顾贵族官僚的反对,发布了“胡服骑射”的命令。
由于胡人的短衣、长裤的确比赵人的长袍实用方便,骑兵的作战能力的确有步兵望尘莫及的优势,赵军军力大增,赵国不断开拓疆土,遂成为战国七雄之一。
蔺独尊听了,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月氏特使笑得更是分外的夸张。
蔺独尊笑道:“太子啊太子,赵武灵王的确是发布了胡服骑射的命令,但,当是时,赵国东有东胡,西有林胡、楼烦,并没有听说过有匈奴为患边关啊。而且,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最为强大的胡人,都不是你们匈奴人,而是东胡!赵武灵王就算要学,也应向东胡学,还轮不到向你们匈奴人学。”
冒顿哈哈大笑,道:“东胡、林胡,不都是所谓的胡人吗?你们赵人对游牧一族,不是都统统称为胡人吗?赵武灵王既是向胡人学胡服,学骑射,我匈奴也是你们所说的胡人,我说赵武灵王是向匈奴学,又有何不可?东胡何足道哉,总有一天,我要东胡亡于我手。”
(注:史载冒顿是匈奴单于头曼的长子。秦二世元年,头曼得少子,欲废太子冒顿而立少子,于是让冒顿做了月氏的人质。头曼却发兵急攻月氏,想借月氏人之手来杀冒顿。冒顿盗马逃归,头曼认为冒顿壮勇,让他统率一万骑兵。后,冒顿弑父夺位,灭了东胡,又向西击走月氏,往南并楼烦等族。当是时,正是楚汉争霸之际,无暇北顾,冒顿得以自强,尽收蒙恬所夺匈奴故地,控弦之士达三十余万,威震天下。汉灭楚后,对匈奴采用和亲政策。刘邦又屠杀韩信、彭越、黥布诸将,更是无法与匈奴相抗。及汉武帝之时,方大破匈奴。)
《第三卷唯我独尊·六方会盟》
蔺独尊沉声问道:“冒顿太子,不知阁下今日之行,究竟是来结缘的,还是来结仇的呢?”
冒顿笑了笑,道:“都不是。”
蔺独尊奇道:“都不是?你总不会说是来游玩的吧。”
冒顿正色道:“我是来结盟的。”
蔺独尊道:“与谁结盟?”
冒顿道:“当然是你们。”
月氏特使冷笑一声,道:“没看过这样来结盟的。”
落花祭司似笑非笑地道:“我本也没有看过,不过,不久之前,有人也曾经这样做过。”
蔺独尊闻言,不禁望了一眼落花祭司,只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知她是说那次缔结恒河之盟时,自己带着鬼门关的子弟,到婆罗门教教徒心目中的圣河恒河去挑衅之事。
冒顿今日率众到鬼门关大门外挑衅,与蔺独尊当日的作派无疑大有异曲同工之处。
想不到世事竟是如此快便有报应。
蔺独尊笑道:“冒顿太子,说到结盟,我们还真有共同的敌人啊!”
冒顿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共同的敌人——秦人。”
——秦军大破匈奴,自然是匈奴的敌人。
——秦灭六国,自然是六国之后的死敌。
月氏特使哼了一声,道:“什么叫共同的敌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匈奴人是我月氏人的死敌。”
冒顿笑道:“你我两族结盟了,不就不是死敌了吗?这化敌为友的好事,月氏人为何不干?”
月氏特使道:“你我两族本是多年死敌,如何可能心平气和地结盟?冒顿太子,大家都不是傻瓜,你有什么阴谋鬼计,休要在我面前乱使。”
冒顿道:“此言差矣。我来问你,我匈奴人为何要与你月氏人为敌?”
月氏特使道:“大家都在草原上混饭吃,粮草只有那么多,少不得你争我抢,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只能比一比谁更能战!”
冒顿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句大实话。其实,我匈奴人原本在你们月氏与东胡的夹攻之下,已被逼到黄河流域一带去抢食了。本来,我们也不准备再回草原上与你们月氏和东胡相对抗。可是,没有办法啊,秦始皇扫平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诸国之后,倾中原之力,与我匈奴人为敌,我们不得不见机行事,回到草原上的游牧故地。草原上,东胡最强,我们只能与你们月氏等稍弱之族抢食为敌啊。说来,如果没有秦人与我匈奴为敌,又岂有我匈奴人与你月氏为敌?若是我们联手结盟,阻止秦国与孔雀王国结盟,并能一鼓作气,瓜分了这两个大国,我们草原之族,岂不是可以大大的扬眉吐气?从此定居而生,不再受那茹毛饮血之苦,岂不快哉?”
月氏特使听了,不由张口结舌。
他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粗鲁蛮横的匈奴太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头头是道的合纵连横之论。
蔺独尊冷眼旁观,心知月氏特使已被冒顿描绘的美妙前景所打动。
大夏王国特使见众人并无异议,不禁道:“既然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而且是孔雀王朝和大秦帝国这两大强敌,看来,我们的五方会盟要改为六方会盟了。”
安度罗国特使也随声附和,道:“人多力量就大,力量大方好办大事!啊,就这么办吧,为了维护我们共同的利益,为了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应该欢迎匈奴太子的加盟。”
蔺独尊略为沉吟了一下,徐徐道:“冒顿太子,我们今日谋划的五方会盟,本是极为机密之事,不知你们是如何得知的呢?”
冒顿直言不讳地道:“说实话,我们这次来孔雀王朝,原是听闻秦国派出特使出访孔雀王朝,担心这两个大国联起手来,一东一西,北上夹攻我们匈奴之故。我本想与孔雀王朝的先忧王晤面,破坏这两个大国的关系,不料,唉!”
落花祭司悠悠道:“不料,先忧王竟是两不相帮,对不对?”
冒顿听了,仔细望了落花祭司一眼,眼睛不由一亮,大声道:“是你?”
落花祭司道:“是我。”
——匈奴太子竟认识婆罗门教的落花祭司?
冒顿裂嘴一笑,道:“你是谁?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路上总有你的人骚扰我?大美女不会看上我了吧?哈哈……”
冒顿忽然不笑了。
只见,一朵橘红色的鲜花已塞在了冒顿的嘴中。
落花祭司的手足一动也没不动,这鲜花是如何飞入冒顿的口中?
难道,这个世界的鲜花,都能与落花祭司的心意相通?
只听落花祭司冷冷地道:“我是落花祭司,位列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祭之二。在恒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没有人可以逃过我婆罗门教的眼线。”
冒顿好半天才吐出了嘴中的鲜花,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落花祭司,是你派人知会我,让我来鬼门关的,今日我来了,你就这样待客吗?”
落花祭司忽然举手做了一个奇异的手势,对冒顿晃动了一下。
冒顿见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双眼发出金子般的光泽,道:“原来……原来……好,我们匈奴人终于可以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了!”
——何谓匈奴人的世界?
落花祭司的眼神淡漠而又凝重,竟生生将冒顿的惊呼声制止住了。
忽然,一阵隆隆的诵佛之声急急传了过来。
一位宝相庄严的光头老僧端坐在一头镶金嵌玉的大象之上,口中念念有词,道:“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上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士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蔺独尊心中一紧,不禁望了落花祭司一眼,道:“不好,今日人是越来越多了,还来了这婆罗门教的死对头——极乐长老!嘿嘿,今日该如何收局?”
(注:长老是佛教中对住持僧的尊称。)
《第三卷唯我独尊·阿弥陀佛》
落花祭司道:“极乐长老的法驾,可不是我能请得动的。”
极乐长老身后,只见一头又一头镶金嵌玉的大象健步而来,大象上,高高端坐着一个又一个光头僧人。众僧口中皆是念念有辞,不停地诵读着佛教经文。
密密麻麻的象群很快便将鬼门关团团围住。
此起彼落的诵读声,更是将鬼门关外众人的听觉也包围了。
冒顿大声道:“老和尚,你们叽叽喳喳地念着什么啊。”
极乐长老双目如电,打量了冒顿一番,淡然道:“和尚当然是在念经。”
冒顿道:“念什么经?佛教经文?”
极乐长老点了点头。
冒顿笑道:“我也算粗通梵语,为何却听不懂你所念的经文?”
极乐长老缓缓道:“老僧所念的经文,乃是《阿弥陀经》,阿弥陀佛乃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当年,佛祖释迦牟尼为舍利弗诸弟子及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讲述这《阿弥陀经》,闻者无不欢喜信服。阿弥陀佛在成道以前,原是一位国王,他发愿心出家,誓愿建立一个美妙而庄严的极乐世界,以普渡一切念佛向善的众生。其中有三个大愿是:‘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设我得佛,十方众生发菩提心、修诸功德,至心发愿欲生我国,临寿终时,假令不与大众围绕其人前者,不取正觉’;‘设我得佛,十方众生闻我名号,系念我国,植众德本,至心回向,欲生我国,不果遂者,不取正觉。’基于这三大誓愿,因此,在他成佛之后,任何人只要如法念佛,善心善行,就一定会得到他的接引,往生至真至善至美的西方极乐世界——净土佛国。”
——阿弥陀佛竟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
——世界之主,难道是指这位极乐世界的佛国教主?
——佛,也在发愿建立属于他们的世界?
冒顿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想一想佛法,念一念佛国,做一做善事,就能到达极乐世界,世上竟有这种好事?若真有,为何我匈奴人千余年来都没有遇上呢?”
极乐长老道:“只因匈奴人没有皈依佛教,若是你们匈奴人早日皈依佛教,也就不用既在草原上受排挤,又在平原区受打压!”
冒顿望了落花祭司一眼,叹息一声,对极乐长老道:“原来,极乐长老也知我匈奴人之苦啊。可惜,你们佛教行事太婆婆妈妈,既不愿帮秦人与孔雀王朝结盟,也不愿帮我匈奴人与孔雀王朝结盟,太让人失望了。老和尚,你今日专程而来,莫非已辨清了利害关系,准备与我匈奴人缔结盟约?”
极乐长老摇了摇头,道:“老僧是来普渡众生,不是来煽动战争。”
冒顿笑道:“这里可没有念佛之徒,只怕,就连向善之人,也找不到几个。我等都是胸怀天下的人物,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建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向往的都是那些行事明快,心狠手辣的大英雄,大豪杰。”
极乐长老抚须微笑,道:“冒顿太子,此言差矣。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一生奋战不止,为的还不是要让自己活得更好?为的还不是要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冒顿想了想,道:“说法略有不同,不过,意思差不多。”
“阿弥陀佛”,极乐长老念了声佛,徐徐道,“要活得更好,这就是向善;要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这就是向佛。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所追求的功业,只有在佛国,在西方极乐世界里,才能真正找寻到!也只有在佛的世界里,人们对生命永恒的渴望和彻底脱离苦海、永享欢乐的希冀,才能真正得到实现。”
——佛教的西方极乐世界,竟能为天下英雄豪杰构建各自的功业,各自的世界?
“这怎么可能呢?”冒顿喃喃道,“世上竟还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极乐长老悠悠道:“太子殿下可知,何为阿弥陀佛?”
冒顿道:“不知。”
极乐长老道:“佛祖释迦牟尼对舍利弗说法,‘舍利弗,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是故号为阿弥陀……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阿僧祗劫,故名阿弥陀……彼佛有无量无边声闻弟子,皆阿罗汉,非是算数之所能知,诸菩萨众,亦复如是’。”
冒顿听了,不禁大皱眉头,怒道:“老和尚,你就不能讲通俗一点?你当我是外语天才啊,这么叽叽喳喳的长篇大论,叫我如何能听懂?”
极乐长老听了,并不生气,仍是平和地道:“阿弥陀,意指无量无边的光明。阿弥陀佛身上能放射出无量无边的光明,照耀十方一切佛的世界而无所障碍,所以才有阿弥陀佛之称誉。”
冒顿神情一阵恍惚,忍不住问道:“这阿弥陀佛,也能为我匈奴人带来光明?”
极乐长老微笑道:“阿弥陀佛要普渡众生,匈奴人也是众生中的一分子,阿弥陀佛当然能为匈奴人带来光明。”
忽然,冒顿头上竟冒出了一些不易觉察的汗水。
“可是,我已信奉了婆罗门教。”冒顿望了落花祭司一眼,诡异地一笑,道:“我还能再信奉佛教吗?”
极乐长老修养再深,也受不住冒顿这样的消遣,禁不住脸色一变,道:“信仰之事,最是神圣。佛门广大,原是来者不拒,不过,佛教与婆罗门教大为不同,只怕太子一脚难入两教之门啊!只要太子殿下能够脱离心中迷障,一心向佛,自可见到光明。”
冒顿哈哈一笑,道:“我匈奴人最看重胜负,最喜欢以成败论英雄,极乐长老,你不妨与落花祭司理论一番,让我看看到底哪一种宗教更适合我们草原族群。”
落花祭司听了,却是不动声色,似乎听而不闻。
极乐长老霍地从大象上飞身而下,双手合十,对落花祭司深深一礼。
落花祭司合十还礼。
极乐长老悠悠道:“有人要我们两教理论理论。”
落花祭司道:“二百年了,还没理论够吗?”
极乐长老道:“佛教确有两百余年的历史了。”
落花祭司道:“四百余年来,婆罗门教仍在兴盛。”
极乐长老微笑道:“那是因为,佛教尚未真正找到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
落花祭司道:“现在,佛教就找到了吗?”
《第三卷唯我独尊·神佛之辩》
极乐长老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与幸福,悠悠道:“不错,当世佛教,确实已经找到了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
落花祭司沉吟了一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极乐长老笑道:“老僧身为佛教长老,岂能对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祭之一的落花祭司说谎?”
落花祭司拍手道:“好,你带我去,眼见为实。”
极乐长老却摇了摇头。
落花祭司道:“耳听为虚。极乐长老只敢来虚的吗?不敢让我们验证吗?”
极乐长老又摇了摇头。
落花祭司叹息一声,道:“不信三大主神,却去信奉邪魔外道,当然不敢直面三大主神的主祭。”
——婆罗门教以信奉婆罗贺摩主神而得名。
——婆罗贺摩即是梵天。
——梵天是婆罗门教信奉的三大主神中的创世之神。
极乐长老听了,并不动怒,却反问道:“落花祭司可曾亲眼见过婆罗门教三大主神?能否带老僧也去见一见?”
落花祭司斥道:“极乐长老根本就不信奉婆罗门教,如何有资格去见三大主神?”
极乐长老微笑道:“这话老僧也可原样奉还落花祭司。落花祭司本非佛教中人,如何能够进入佛的世界?”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道:“极乐长老,你见过佛吗?”
极乐长老叹息一声,道:“落花祭司,你见过神吗?”
落花祭司仰首望天,明珠般的眼眸中,透射出无比虔诚的神光,仿佛在与虚空深处的三大主神进行心灵的交谈。
良久,落花祭司似乎已得到了神的旨意,徐徐道:“佛教《金刚经》中,释迦牟尼佛问须普提,‘可以身相见如来不?’须普提回答,不可以。佛又问,为什么不可以?须普提回答,‘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于是告知须普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如来也叫如来佛,是佛教对释迦牟尼佛和其他佛的称号之一。
——在佛教中,如来是完全符合教义的意思。
释迦牟尼与须普提的这番说法,原是要佛教信徒不要拘泥于事物的相状。
——只有破除执着,才能领悟佛法。
落花祭司引用佛教典籍经义来反驳极乐长老所说的“找到了进入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正是意指极乐长老执着于事物的相状。
极乐长老笑道:“想不到落花祭司竟能以佛学辨驳老僧,佩服佩服。不过,梵天号称是创世之神,老僧倒要请教落花祭司,梵天又是谁创造的呢?”
——在婆罗门教的典籍和神话传说中,宇宙之初,本是一无所有,首先产生出来的是浩浩荡荡、一望无边的水,接着便出现了火,在熊熊大火的燃烧下,水中冒出了一个金黄色的蛋。
——这个蛋在水中漂流了几万年,终于有一天,蛋壳破开,诞生了世界万物的始祖梵天。
——梵天将蛋壳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成了苍天,下半部分成了大地。然后,梵天又在水中开辟出了陆地,在陆地上创生出整个人类。
——梵天用口造婆罗门,用手造刹帝利,用双腿造吠舍,用双脚造首陀罗,并为他们规定了四大阶层的身份和地位,宣称永世不可改变。
这些神话传说中,的确没有提到是谁创造了梵天。
那个神秘的金蛋来自何方?是谁创生出这个金蛋?又是谁创生了创生金蛋之神?
这个问题无疑可以一层一层总往前追问,一直追问到时间的源头!
——时间有源头吗?
——如果有,时间的源头再上一层又是什么?又该如何理解?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点不可理喻?
难道,这个世界真是荒谬的?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道:“极乐长老,这个世界是由神作主,还是由人作主?极乐长老认为自己到底是神还是人?佛教之佛到底是神还是人?”
佛是不是神?
极乐长老听了,不禁若有所思,徐徐道:“落花祭司何出此言?”
落花祭司双手合十,似乎在向冥冥中的神致敬,道“佛教不能为这个世界作主,正说明佛教之佛并非是神;极乐长老不敢直言回答,正说明极乐长老还算是人,并非是神。”
极乐长老道:“就当这个世界是由神来作主,神又如何能回答老僧方才提出的问题?”
落花祭司道:“极乐长老会提这样的问题,正是因为你是人,是以人的逻辑来非难神的世界!这个世界本应是由三大主神作主,神的旨意,神的逻辑,只有婆罗门种姓之人才能领悟,而不是刹帝利种姓之人所能领悟的——哪怕刹帝利种姓之人,能够创立与婆罗门教相对抗的宗教!”
佛祖释迦牟尼出家前,原是释迦族小国国王净饭王的儿子,十五岁时被立为太子。
王族正是属于刹帝利种姓。
落花祭司所指的能够创立与婆罗门教相对抗的宗教的刹帝利种姓之人,岂非正是释迦牟尼?
——以极乐长老的睿智,又怎会听不出落花祭司话中之话?
只见极乐长老眼神闪烁不定,似有极为重大之事,要作出决断!
落花祭司心神一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极乐长老,暗暗戒备。
只听极乐长老朗声道:“阿弥陀佛,何谓真知,何为虚妄,到了西方极乐世界,自可分个清清楚楚,见了阿弥陀佛,自可获知何为无上正等正觉!”
极乐长老似已作出了抉择!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咒!”极乐长老运足中气,大吼一声,对四周的众僧发出了威严的号令。
——净土咒?净土咒能拔除一切业障,能令人根本得生?
鬼门关外数不胜数的佛教众僧听闻极乐长老的吼声,不由精神一振,个个鼓足了中气,大声念起佛教中的净土咒。
落花祭司见状,脸色不由一变。
作为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祭之一,落花祭司当然知道各种咒语的厉害,更明白越是人多,咒语越能对听众起到一种神秘的集体催眠的作用!
不少意志薄弱的病人,往往能在这种神秘的催眠作用之下,振奋精神,不药而愈!
当然,也有不少心志不坚之辈,在这种神秘的催眠作用之下,从此迷失自我,坠入魔道。
落花祭司不敢怠慢,一改从容镇定之态,将合十的双手猛然一分,凝神运用瑜伽术,竭尽心力去唤起四周五彩缤纷的鲜花。
孔雀王朝的国都华氏城,本就是一座闻名四方的锦绣花城,各种各样的鲜花随处可见,就连街上、屋上、水上都洒满了花的芳踪。
没有一丝微风吹过,众人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漫天的鲜花在空中摇曳生姿。
落花祭司双手又徐徐合十,漫天的鲜花夹带着芬芳扑鼻的香气,急急向那些口中念念有词的众僧唇边飞奔而去!
《第三卷唯我独尊·极乐世界》
飞花如箭,箭箭迅捷如电!
没有人可以挡得往雷电的迅猛一击!
但是,那些庄严肃穆的僧人,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花之箭,却似视而不见,竟无一人挪身脱闪。
就在群花扑面之际,花之箭忽然停止了飞动,竟凝固在空中。
一边是众僧人在嗡嗡嗡地念咒,一边是停驻在空中一动也不动的满天鲜花。
鬼门关外群雄,虽然多是见多识广之士,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奇景。
嗡嗡之声大作,越来越响,群雄越听越觉得心跳在加速,有人竟忍不往发狂一般哇哇大叫起来。
“南无阿弥多波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众僧对发狂之人视若无睹,用一种奇异的声音念念有词,似要将净土咒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狮子吼,这是佛教广为人知的狮子吼!
——据说,释迦牟尼佛以无畏音声说法,如同狮子的咆吼,所以佛教称佛陀说法为“狮子吼”。因为狮子是百兽之王,佛陀是人世至尊,故用此譬喻。
这嗡声大作的佛教狮子吼,竟能抵御落花祭司几近通神的瑜伽术?
蔺独尊留心旁观,忽然发现,极乐长老手中的念珠分外与众不同。
众僧手中的念珠,均是黑色,极乐长老手中的念珠,却是洁白如玉。
——玉?
——玉在发光,隐隐约约地发光。
蔺独尊心中不由一动,暗忖:“难道,这白色的玉念珠,也会有和氏璧的神奇妙用?和氏璧的世界,是明日之世界;难道,这玉念珠的世界,竟会是佛教之世界?”
只见落花祭司双手合而又分,幻化出千姿百态,似仙女舞动,又似孔雀开屏。
满天凝固的鲜花又在飞舞,宛若孔雀张开的彩屏。
极乐长老双手也是一分,猛然将手中的玉念珠拆散开来。
七十二粒玉念珠在空中盘旋飞动,但见银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散发出无量无边的佛法威力!
鲜花再次凝固在空中,一动也不动。
落花祭司见状,不禁移步飞舞。
但听脚镯叮当作响,落花祭司手舞足蹈,竟和着众僧的狮子吼音,在群花之中翩翩起舞。
空中的鲜花,随着落花祭司的舞蹈,又渐渐飞动起来。
群花一点一点地移近了那些念咒不止的佛教众僧的嘴边。
一朵橘红色的鲜花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极乐长老的嘴角,一颤一颤,似要找寻堵住极乐长老硕大之口的时机。
极乐长老双目圆睁,脸色涨得通红,怒吼一声,道:“阿弥陀佛,大开西方极乐世界之门,接引娑婆世界的无量众生,见证佛教世界。”
——娑婆,意为“堪忍”,是梵语的音译词;娑婆世界,意为必须忍受众苦的世界。
极乐长老这一声吼,竟能将鬼门关外众僧的狮子吼完全压了下来!
这是一声什么样的吼声?
蔺独尊镇定心神,猛然想起那传说中才有的——大狮子吼!
佛教不仅有狮子吼音,更有大狮子吼音!
只有大狮子吼,才能将狮子吼完全压住!
七十二粒玉念珠似乎能够听懂极乐长老的大狮子吼,忽地散而又聚,竟聚集成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蔺独尊一看,心中再无怀疑,忍不住惊呼一声:“和氏璧,和氏璧!”
美玉在空中不停旋转,竟将满天的鲜花带动着一起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中花坛。
落花祭司盘腿而坐,稳稳坐在这空中花坛之上,仿佛成了佛教中端坐莲花台的菩萨。
极乐长老又是一声大吼——又是一声大狮子吼。
不过,这一声吼,并不是要压住众僧所发出的狮子吼,而是带动众狮子吼音,化为震耳欲聋的大云雷音,冲向那空中花坛。
轰!
空中花坛四散而开!
空中之玉应声而裂!
花落处,竟是一条用黄金铺出的康庄大道!
众狮子吼音随风而逝。
风声中,渐渐传出了无与伦比的天府之乐。
一排排参天大树齐齐列出,一朵朵曼陀罗花徐徐绽放。
白鹤在飞舞,孔雀在开屏,鹦鹉发出了婉转悦耳的叫声,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竟生生破空而出。
三位慈眉善目的僧人脚踏莲花,在这个神秘的世界中微笑而立。
极乐长老等众僧人一望之下,个个激动不已,双手合十,五体投地,道:“拜见阿弥陀佛!拜见观世音菩萨!拜见大势至菩萨!”
难道,这神秘的世界里的三位僧人,正是极乐长老等众僧人日日从佛经上看到的阿弥陀佛和追随他的两位菩萨——观世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
居中而立的阿弥陀佛飘然而出,来到了极乐长老身前。
极乐长老大喜,慌忙抬起头来,用最虔诚的眼光仰视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注视着极乐长老,良久,方才摇了摇头,移动脚下莲花,来到落花祭司身边。
落花祭司高高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俯视阿弥陀佛,竟是一点敬畏之情也没有。
阿弥陀佛注视着落花祭司,良久,又是摇了摇头,移动莲花而去。
蔺独尊心中一紧,发现阿弥陀佛竟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阿弥陀佛是真的阿弥陀佛吗?
——这神秘的世界是西方极乐世界吗?
——这玉念珠中的世界,是不是和氏璧中的世界?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施主可是独尊公子?”
蔺独尊合十还礼,道:“正是,尊驾可是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点了点头,道:“独尊公子可知何为唯我独尊?”
蔺独尊心中一动,不由想起在那和氏璧幻化出的巨石上所显现的——世界之主,唯我独尊!
难道,阿弥陀佛已洞悉此事?
只听,阿弥陀佛徐徐道:“独尊公子,在人世间的娑婆世界里,释迦牟尼出世之时,脚踏莲花,向东南西北各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便是唯我独尊的由来!”
《第三卷唯我独尊·亚历山大》
蔺独尊一边凝眸注视着阿弥陀佛,一边凝神审视着自己的内心,生怕一不留神,便被阿弥陀佛那无量无边的佛法迷惑了心智。
阿弥陀佛的神态气度,让人一望之下,便会不由自主地为之心折。加上阿弥陀佛全身还散发着无比神秘炫目的七色彩光,任何人看了,更是很难怀疑阿弥陀佛不是从神话世界中出来的。
那七色彩光,是不是佛法之光,是不是智慧之光?
蔺独尊心中却偏偏充满了疑问,可是,面对这佛教传说中才有的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蔺独尊却又不好直言提出一丝质疑。
大夏王国特使忽然道:“阿弥陀佛教主,我有一事请教。”
阿弥陀佛望了大夏王国特使一眼,道:“你是大夏王国特使,对不对?你心中有很多疑问,绝不止一个疑问,是不是?”
——阿弥陀佛竟能一眼看出大夏王国特使的身份?
大夏王国特使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心中的确有很多疑问,但我最想请教阿弥陀佛教主的,是这么一个问题——据我所知,这个世界的西方,自亚历山大国王东征以来,已是希腊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整个的西方世界里,并没有所谓的极乐世界。不知阿弥陀佛所在的这个西方极乐世界,是哪里的极乐世界呢?”
——亚历山大原是马其顿国的国王,他十分崇拜《荷马史诗》中的大英雄阿喀琉斯,并一生努力效仿。
——亚历山大从小经受了严格的军事训练,具有高超的军事统帅天才,十六岁便随父亲腓力二世出征,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二十岁时,腓力二世在女儿的婚宴上遇刺身亡,亚历山大继承了王位,他以高超的王者之术迅速平定了内乱,随后便开始了长达十年之久的东征。
——亚历山大灭国无数,还征服了强大的波斯帝国,建立了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大帝国:亚历山大帝国。亚历山大兵锋所指,一度到了印度河流域。
——亚历山大尊崇希腊文化,为了筑固帝国的统治,亚历山大大力鼓动希腊人东移,遂将希腊文化带至他的大军所征服的所有地方,促成了辽阔的希腊化的世界。
阿弥陀佛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作答,却再次将目光移向蔺独尊,道:“独尊公子心中一样有很多疑问,是不是?”
蔺独尊微笑不语。
阿弥陀佛脸上,也始终显现出慈和的微笑。
阿弥陀佛悠悠道:“独尊公子,你似乎不如大夏王国特使直率啊。”
蔺独尊道:“在下想听完尊驾是如何回答大夏王国特使的疑问,再提出新的问题。在下生性愚钝,问题一多就容易犯晕,只能一个一个地听解。”
阿弥陀佛道:“独尊公子过虑了。在极乐世界里,没有阿弥陀佛不能解答的问题。现在,这里,就是无量无边的极乐世界。”
——这里真是极乐世界?
蔺独尊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在下只想问,释迦牟尼佛是人间佛教的始祖,阿弥陀佛却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不知是释迦牟尼大,还是阿弥陀佛大?不知是人间的佛祖大,还是尊驾大?在未见到尊驾之前,世人本以为尊驾只是释迦牟尼弘法中的神话人物,并不曾想到过能真正见到尊驾面容。”
——阿弥陀佛到底是神话中的人物,还是这娑婆世界中的人物?
——如果,阿弥陀佛只存在于释迦牟尼所宣讲的佛法的世界里,那么,到底是释迦牟尼创造了阿弥陀佛,还是阿弥陀佛启示了释迦牟尼的佛性?
这话蔺独尊并没有明说,但,以阿弥陀佛那无量无边的佛法修为,又岂会听不出来!
阿弥陀佛听了,又点了点头,微笑道:“问题越来越直指核心了。大夏王国特使质疑西方极乐世界的存在是否真实,独尊公子质疑阿弥陀佛的出现是否合理,好,好,问得很好。”
落花祭司站在高高的参天大树上,高声道:“尊驾若是能回答好这两个问题,也不枉世人对你的盲目迷信。”
极乐长老忍不住道:“信奉婆罗门教三大主神,就不是盲目迷信?”
落花祭司道:“每当我修习婆罗门教的瑜伽术时,我都能感应到三大主神对世人的关注。”
极乐长老笑道:“落花祭司只是感应到了三大主神,就深信不疑,现在,佛教的阿弥陀佛已现身这娑婆世界,落花祭司为何却还心存怀疑呢?”
落花祭司道:“当然要怀疑。婆罗门教信奉的三大主神,哪个都不会轻易现身,为何佛教之佛却说现身便现身?如此轻易便现身的佛,只怕未必是真佛呢。”
极乐长老不由哑然失笑,道:“落花祭司,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亲眼所见的事实,竟会是假的?”
落花祭司道:“肉眼所见,具是幻象,只有心眼所见,才是真相。”
阿弥陀佛用他那似可洞穿一切世象的佛眼环顾四周,悠悠道:“看来,大家的疑问,大夏王国特使、独尊公子、落花祭司差不多都为你们说出来了,是不是?”
众人一片茫然,却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有的还大声回应道:“阿弥陀佛,你就快点回答吧,我们都盼着呢。”
阿弥陀佛望了一眼落花祭司,道:“落花祭司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肉眼所见,具是幻象,只有心眼所见,才是真相。好,我就让你们用心眼见一见真相。”
——用心眼见一见真相?
——心眼能见到真相吗?
——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何为真相,何为幻象?
只见阿弥陀佛双手高举,似乎托起了一个巨大的东西——非常非常巨大的东西。
阿弥陀佛扫视了众人一眼,道:“这是什么,你们的肉眼能否看清?”
众人凝神细看,却什么也看不清。
难道,阿弥陀佛托起的竟是一片虚空?
众人不由都在大摇其头。
阿弥陀佛道:“你们不妨用心眼去看一看。”
——用心眼,怎么看?
冒顿忍不住大声道:“不是每个人都修习过瑜伽术,不是每个都能用心眼去看这个世界的。”
《第三卷唯我独尊·大千世界》
阿弥陀佛望着冒顿,道:“冒顿太子,你不能用心眼看?”
冒顿道:“我不能。”
阿弥陀佛道:“太子殿下,你不能用心眼看,就没有别的办法看了吗?”
冒顿道:“办法当然有,只是不知阿弥陀佛是否允许?”
阿弥陀佛道:“只要太子殿下能够看清阿弥陀佛托起的东西,阿弥陀佛又岂会不允许呢。”
冒顿道:“好,我要用手看!”
——用手看?
——那不就是去触摸吗?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大为认同。
冒顿大步上前,伸出一只大手,在阿弥陀佛托起的虚空之处上下摸索。
不少人紧跟在冒顿的身后,也来到虚空之处,小心摸索。
只听冒顿大声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一个又大、又粗、又光滑的大萝卜。”
——这看似巨大的虚空之物,难道竟会是小小的大萝卜?
阿弥陀佛的佛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注视着冒顿,道:“太子殿下可曾用心摸萦清楚了?”
冒顿肯定道:“既用了手,也用了心,一定不会错的。”
阿弥陀佛笑道:“是非对错,只有听了大家的观感,才能定论。”
廉波忽然大声道:“不对,冒顿太子,怎么我摸到的是一个大簸箕呢?”
——大萝卜与大簸箕之间,难道会有相似之处?
冒顿道:“错了,是大萝卜,绝不是大簸箕。”
大夏王国特使眨了眨眼睛,似乎也已摸清了,忍不住道:“你们都错了,明明是一根大柱子。”
——大萝卜、大簸箕、大柱子之间,显然毫无相同之处!
——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三个人摸出的感觉,竟会相去如此之远?
荆余恨忍不住哗地拔剑而出,往那高深莫测的虚空之处狠狠地刺出一剑!
一剑洞穿虚空!
虚空可以刺穿吗?
蔺独尊冷眼旁观,已知荆余恨这一剑偏离了原先刺出的方位。
阿弥陀佛并未腾挪躲闪,荆余恨这凶狠的一剑,是如何被震偏了的呢?
荆余恨脸色一变,显是也已觉察到了,自己刺出的剑,方位出现了偏差。
只听荆余恨大喝一声,又是一剑刺出,竟往阿弥陀佛身上狠狠刺去!
蔺独尊虽是早已知晓荆余恨生性刚烈,最受不得刺激,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向那神仙一般的阿弥陀佛动武。
“不可!”蔺独尊大吼一声,长袖中忽地飞出一条长索,蛇一般腾空而过,竟后发先至,牢牢卷住荆余恨之剑,甩向了空中。
蔺独尊伸出左手中指,往空中轻轻一弹,正弹在被长索卷住的剑上。
只见荆余恨的剑在空中平平划过,不偏不倚地钻进了荆余恨的剑鞘之中。
“好!”众人见此奇技,不由齐声叫好。
彩声雷动中,蔺独尊挥动长索,缓缓向阿弥陀佛托起的虚空之物卷去。
众人凝神细看,只见长索缠绕在虚空之处上下翻飞,似乎缠绕的是一根细细的绳索。
——难道,这虚空之物,竟是一根长绳?
众人齐声高呼:“绳索,是细绳索!”
阿弥陀佛笑道:“世上有什么东西既像大萝卜,又像大簸箕,还像大柱子,更像细绳索?”
众人听了,不由都是一愣。
这虚空之物到底会是什么,为何上前辨认的人,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落花祭司闭目冥想,似在用心眼去观察那虚空之物。
阿弥陀佛静静地望着落花祭司,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良久,落花祭司缓缓睁开了双眼,悠悠道:“三大主神诚不我欺!”
阿弥陀佛道:“莫非,落花祭司通过心眼,已得到了婆罗门教三大主神的启示,看清了阿弥陀佛所托之物?”
落花祭司点了点头。
“快说,快说。”众人不由急道。
落花祭司不紧不慢地道:“是一头大象。”
大象?
——大象的象牙,不正是像大萝卜吗?
冒顿忍不往哎呀哎呀地叫了起来。
——大象的耳朵,不是非常像大簸箕吗?
廉波恍然大悟。
——大象的粗腿,岂不正是像一根大柱子吗?
大夏王国特使也立时回过神来。
蔺独尊不由叹息一声,道:“原来,我的长索,只是卷往了大象的尾巴。”
——大象的尾巴,当然很像是一根细绳索。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只见阿弥陀佛果然点了点头。
不料,阿弥陀佛又追问落花祭司,道:“不知婆门教的三大主神可曾告知落花祭司,这头大象是真象,还是假象?”
真象能在虚空之中一动不动吗?
落花祭司沉思了一下,道:“是假象。”
阿弥陀佛注视着落花祭司,道:“确定?”
落花祭司道:“猜的。不确定。”
阿弥陀佛道:“三大主神没有详细告知落花祭司?”
落花祭司道:“三大主神有多少大事要关注,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地去管那么多闲事?”
阿弥陀佛道:“很遗憾,落花祭司,这个世界是无法用猜测去看清的。”
阿弥陀佛双手一分,虚空迅速散尽,一头生机勃勃的大象甩着长长的鼻子,迈着方方的大步,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与四周镶金嵌玉的群象并无不同。
——这竟是一头真象?
——真相原是真象?真象原是真相?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道:“就算大家都没有猜对,又能说明什么?”
阿弥陀佛道:“说明这个世界,大家即便用心去看,也未必就能看到真相,更难以看到真相之全部。”
——难道,世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仅只是象牙、象耳、象腿、象尾?
——难道,世人永远无法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全相和真相?
冒顿越听越糊涂,忍不住道:“阿弥陀佛,你到底要说什么,明说嘛。”
极乐长老道:“阿弥陀佛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世界并非世人所认知的世界!这个世界还有诸多领域,世人远远还没有认知到。阿弥陀佛就是来自这样的领域,西方极乐世界就是存在于这样的地方。”
阿弥陀佛道:“每个世界,都有它的世界之主。三千大千世界,各有其主。人间佛教有释迦牟尼佛祖,西方极乐世界有阿弥陀佛教主,独尊公子,不知你明白了吗?”
蔺独尊道:“道理是明白了。不过,这若是真相,未免太不真实了吧。”
——真相为何总是难以令人致信?
阿弥陀佛又问大夏王国特使,道:“你明白了吗?”
大夏王国特使笑道:“道理是明白了。不过——三千大千世界?有这么多世界吗?”
阿弥陀佛最后才将佛眼望向落花祭司。
落花祭司道:“唯我独尊呢?现在,这里是鬼门关外,本应是鬼门关毒尊的世界;这里又是婆罗门教的传统势力范围,本应是婆罗门教的世界;这里还是人间佛教的发祥之地,也许还应是佛教的世界呢。这个世界竟有如此多的各不相同的世界,‘三千大千世界,各有其主’,到底谁有资格为这个世界作主?到底谁敢在这样的世界里狂妄地宣称唯我独尊?”
阿弥陀佛道:“这里是孔雀王朝,当然是由孔雀王国的国王作主。看,先忧王正微笑而来呢。”
[注:《大般涅槃经》卷三二:“尔时大王,即唤众盲各各问言:‘汝见象耶?’众盲各言:‘我已得见。’王言:‘象为何类?’其触牙者言象如莱卜,其触耳者言如箕,其触头者言如石,其触鼻者言如杵,其触脚者言如木臼,其触脊者言如床,其触腹者言如瓮,其触尾者言如绳。”后以“盲人摸象”比喻看待问题以偏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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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唯我独尊·王者之风》
先忧王的微笑是纯静、温和而又威严的。
只有王者之笑,才能展现出如此从容而又大气的风采。
先忧王无疑是真正的王者。
他年轻而英俊,高贵而优雅,神采飞扬而又观之可亲。
在孔雀王国,没有人不被先忧王的王者之风深深折服。
“参见先忧王。”众人齐声高呼。
先忧王习惯地回道:“免礼,平身。”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王者话语,每一位大度的王者,都会这样讲的。
冒顿听了,却不由哈哈大笑。
先忧王举目四顾,这才发现眼前并无一人屈身下拜!
大夏王国、月氏一族、安度罗国三国特使,原是孔雀王国的敌国密使,他们此番潜入孔雀王国,本就不是来参拜先忧王,而是来对付孔雀王国的。
冒顿虽是专程来拜会先忧王,商议结盟之事,可是却遭到了先忧王的婉拒,此时也早已没有继续参拜的意思。
鬼门关群雄,本是来自被秦国所灭的东方六国之士,本就不是孔雀王朝的子民,原本就没有必要参拜先忧王。何况,今日鬼门关外的六方会盟,更是以图谋颠覆孔雀王朝为主旨。
落花祭司本属婆罗门种姓,又是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祭之一,身份地位,原本就在王族之上,是以,落花祭司连“参见先忧王”的话也没有说上一句。
极乐长老等佛教众僧,素来受到孔雀王朝的顶礼膜拜,更是用不着对先忧王行参拜大礼。
阿弥陀佛与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原是来自西方极乐世界,本是人间佛教顶礼膜拜的对象,地位尚在极乐长老之上,当然不会对先忧王行世俗之礼。
先忧王回过神来,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道:“今日真是孔雀王国的大喜之日,本王眼前所见之士,都是常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一见的稀客贵宾。”
先忧王拍了拍手,下令道:“唱起歌,跳起舞,用最盛大的欢歌热舞,欢迎孔雀王国的四海宾朋。”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人,有哪一个能算是孔雀王国的宾朋?
赏心悦目的歌舞已不由分说地开始上演。
孔雀王国的华氏城,不仅是花的世界,也是歌舞之都。
那些秀丽迷人的王宫美女,用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成功地将鬼门关外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冲扫得无影无踪。
忽然,张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蔺独尊身边,小声道:“独尊公子,秦国特使章邯随先忧王一道来了。”
蔺独尊听了,心中不由一紧。
“先忧王此番前来,是不是早有预谋?”蔺独尊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失去先机的不祥的预感。
张良道:“我也不清楚。我本是去暗中盯住章邯,以防不测。不料,今日先忧王竟亲自上门,去会晤章邯这个秦国特使,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更令人难以致信的,是先忧王竟与章邯一道来了鬼门关,让我连回来报信的时间都没有。”
蔺独尊哼了一声,道:“事已致此,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荆余恨在一旁听了,不由大声道:“好,拼了!”
先忧王的耳朵似乎分外敏锐,似乎能在热闹的歌舞之中听清蔺独尊的哼声和荆余恨的恨声。
“拼了?”先忧王悠悠道,“独尊公子,你们要跟谁拼呢?”
蔺独尊想了一想,道:“我们不敢与任何人拼。”
先忧王用王者特有的睥睨天下的眼光注视着蔺独尊,淡淡地道:“独尊公子,秦灭六国,赵国要复仇,要复国,本王都是能够理解的。”
蔺独尊恭声道:“谢国王陛下。”
先忧王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之间,已加重了语气,道:“你们东方人,是不是有一句话,叫作恩将仇报?”
蔺独尊听了,浑身一震,半晌未语。
先忧王道:“东方六国之后为避秦而进入孔雀王朝,已十余年了,孔雀王国可曾欺压过你们?”
蔺独尊道:“六国若能复国,必当对贵国有以厚报。”
先忧王似笑非笑地道:“是吗?”
蔺独尊望了望身边的三国特使,又望了望落花祭司,心中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
——这些人,可都是对孔雀王朝心怀叵测的人。六国之士,与之结盟,能算是厚报孔雀王国吗?
冒顿忽然道:“结盟,敌人也可变成朋友;不结盟,朋友也可能会变成敌人。我等此番前来贵国,为的就是要说上这么一句话。只是,国王陛下却听不进啊。唉,可惜啊可惜!”
先忧王道:“孔雀王国自阿育王以降,尊崇佛教,旨在建立人间的极乐世界,本不欲与诸国为敌,也不愿卷入各国之间的争斗。”
冒顿道:“我匈奴人在东方,听过这样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知国王陛下可曾听过?”
先忧王点了点头,道:“怀璧其罪,说得好,有时,财宝的确会导致祸害。”
冒顿道:“国王陛下,孔雀王朝号称拥有军队七十万人,战象九千头,骑兵三万人,战车一万辆,这笔财富,可不是一般的财富!守着这样的财富,其罪可不小啊!而且,这笔财富,你不用,有人可十分想用呢。”
先忧王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太子殿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据本王所知,孔雀王朝多年未历战事,早已进行了大规模的裁军,哪里还有以前那么多军队!”
冒顿笑道:“就算裁剩十分之一,也有近十万大军,这笔财富又能小到哪里去?这支大军足以建立一个国家!若是由我统率这样一支大军,说不定灭了秦国,也是大有可能的。”
冒顿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望了蔺独尊一眼。
——不久前,冒顿还在为加入反对孔雀王朝的会盟而力争,转眼之间,冒顿便改变了努力的方向,竟似要重新鼓动先忧王与他缔结盟约。
蔺独尊忍不住对冒顿怒目而视。
冒顿明明看见了,却显得分外的若无其事。
荆余恨恨恨地对冒顿吐了一口浓痰,道:“草原上的狼太子,老子鄙视你。”
冒顿轻巧地避开,竟回吐一口浓痰,道:“中原外的亡国者,老子也并没有看得起你。”
先忧王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本王今日与各位相见,原是有一件大事要公告天下。”
众人听了,不由注视着先忧王,静听他的公告。
先忧王望了落花祭司一眼,道:“本王要杀一位大将军。”
落花祭司听了,脸色不由一变。
蔺独尊听了,心中也是一震,不禁暗忖:“难道,是项羽项兄弟?”
果听先忧王高呼一声,道:“伏象将军!”
——孔雀王朝的伏象将军,岂非正是项羽?
蔺独尊当机立断,下令道:“拔剑!”
鬼门关群雄听了,立时哗地拔出了各自的兵刃,只等蔺独尊一声令下,便展开一场大战!
“末将在!”是项羽的声音。
——中气十足的声音。
蔺独尊心中一动,又下令道:“且慢!”
只听先忧王下令道:“将普西亚米特拉·巽加拿下!”
只听扑通一声响,一位身材高大的将军被重重摔倒在地。
项羽上前一步,一脚踏在那位将军的虎背上,昂然道:“陛下,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将军已被拿下!”
先忧王英俊的面容分外光彩照人,锐利的双眼分外炯炯有神,紧紧逼视着落花祭司,道:“普西亚米特拉·巽加身为孔雀王朝的将军,却并不信奉佛教,总有一天,会受到其他教派的诱惑,犯下不可原谅的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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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唯我独尊·摩奴法典》
落花祭司站在高高的参天大树上,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迎着先忧王的目光,道:“国王陛下,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将军信奉的正是婆罗门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教派!陛下言下之意,难道竟会是对婆罗门教大为不满?”
先忧王重重哼了一声,却并未明言。
落花祭司反而逼视着先忧王,厉声道:“《摩奴法典》的法规,国王陛下是不是都已忘了?《摩奴法典》规定,刹帝利无婆罗门不能繁荣,婆罗门无刹帝利不能昌盛,只有婆罗门与刹帝利结合在一起,才能在今生和来世得以繁荣昌盛。不知陛下现在是与谁结合?不知阿育王又是与谁结合?孔雀王朝的王族,近六十年来,为何不与婆罗门结合?”
相传,《摩奴法典》是梵天大神启示给摩奴一世而编著成的一部法典,这部法典中汇编了婆罗门教的教律、思想、历史和神话,是当时公认的一部圣典,人人必须遵守。
——摩奴一词,是梵语Manu的音译词,原意为人。在婆罗门教的神话传说中,摩奴是人类的始祖,传有十四世,每世四百三十二万年。第一世摩奴名为斯婆阎菩婆,系梵天之孙。
先忧王叹息一声,道:“按照《摩奴法典》的规定,刹帝利辱骂了婆罗门,要罚款一百帕那(银钱单位),而婆罗门侮辱刹帝利,却只是罚款五十帕那;按照婆罗门教的教义,婆罗门种姓永远高于刹帝利种姓。相反,佛教却宣扬人人生而平等,即便有不平等的事,只要积德行善,来生完全可以补回来。落花祭司,换成是你坐在本王的王位之上,你会与谁结合呢?”
蔺独尊听了,心中顿时明白了先忧王为何对落花祭司敢怒而不敢言,而落花祭司却敢大声斥责先忧王。
——原来,王族辱骂婆罗门教祭司,付出的代价,要比婆罗门教祭司侮辱王族的代价大上一倍!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怒道:“佛教这么宣扬,王族就偏听偏信是不是?就要造反了是不是?”
蔺独尊等中原人氏听了,不由大吃一惊——世上有哪一国的人会斥责一国之王要造反?世上有哪一个人敢怒骂一国之君要造反?
先忧王道:“落花祭司,你再这样说下去,本王可要追究你侮辱本王之罪。”
落花祭司冷冷道:“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将军都已被陛下拿下,婆罗门教大势已去,陛下可以想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了。”
先忧王淡然一笑,望了一眼阿弥陀佛,又望了一眼极乐长老,道:“看来,婆罗门教已经认输了。”
极乐长老双手合十,道:“陛下英明。不过,陛下真要杀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将军吗?”
——佛教戒杀生!
先忧王道:“是的。”
极乐长老默然不语。
先忧王笑道:“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大将军已经被杀了。”
极乐长老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不错,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大将军的确已经被杀了。活着的,只是普西亚米特拉·巽加而已。”
——难道,先忧王要杀的只是“大将军”?
——若无大将军之权位,普西亚米特拉·巽加又能有何作为?
先忧王点了点头。
极乐长老哈哈大笑,道:“大局已定。”
先忧王听了,却摇了摇头,道:“内忧已定,外患仍重!”
——外患?何为外患?
蔺独尊等孔雀王国的外国人听了,心中都不由一紧。
极乐长老微笑道:“内忧既定,外患更是易除。”
先忧王缓缓步行到阿弥陀佛的莲花座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道:“请阿弥陀佛为孔雀王国赐福。”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回礼,道:“先忧王秉承阿育王的遗风,对佛教尊崇有加,阿弥陀佛自会有以厚报。”
先忧王喜道:“果然是善有善报。”
阿弥陀佛双手合而又分,一朵朵曼陀罗花缓缓收拢了绽开的花瓣,一排排参天大树齐齐退出了众人的视线,那黄金铺出的大道竟然也隐入了虚空之中。
只见虚空深处一片幽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什么也包容在内。
落花祭司脚下的参天大树虽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但她轻飘飘地飘然下地,神色之间,既不惊奇,也不惊慌。
张良忽然道:“独尊公子,莫非,这阿弥陀佛也有和氏璧?也能幻化出和氏璧的世界?”
蔺独尊道:“已经幻化出了和氏璧的世界。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阿弥陀佛和他身边的那两位菩萨,原是佛教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里才有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方才,极乐长老将他的玉念珠弄成了一块与和氏璧十分相似的美玉,当美玉裂开之后,就把那西方极乐世界给带了出来。”
张良皱了皱眉,道:“可是,和氏璧只能让两个人站在它的侧旁,它才能显灵;现在,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啊,那玉念珠竟也能照样显灵?”
蔺独尊点了点头,道:“也许,这种玉念珠更厉害,更古怪!”
张良望着阿弥陀佛分开的那一大片虚空,不由怅然道:“现在,阿弥陀佛手中可是连玉也没有啊,他会幻化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不知公子可曾听过,在秦国以西,有一个强大的王朝,名叫孔雀王朝?”
——“孔雀最美,孔雀胆最毒。”
——“扶苏公子,在那孔雀王朝,有一门奇异的学问,可以化解公子今日难以言明的大烦恼!”
——“世上异端邪学,每能蛊惑人心。”
是谁在说话?
秦国?是的,这声音分明是出自中原人氏之口。
扶苏?是不是秦始皇的长子扶苏?
扶苏公子有什么大烦恼?孔雀王朝又有一门什么样的奇异的学问,可以化解扶苏公子的大烦恼?
——难道是佛学?
阿弥陀佛双手分而再合,念念有词,道:“三千大千世界,无上正等正觉!南无阿弥多波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阿弥陀佛竟也在念净土咒!
方才,极乐长老等僧人所念的净土咒,竟能将西方极乐世界呼唤出来,阿弥陀佛所念的净土咒,又会呼唤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众人拭目以待。
忽然。只听有人叹息一声,幽幽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知我者谓我忠良,不知我者谓我何苦悖逆。”
张良定睛看着从虚空深处徐徐走出的四人,不由张口结舌,道:“真的是秦公子扶苏、墨巨子尚贤!”
蔺独尊听了秦公子扶苏的名字,心中不由突突直跳,也不知到底是兴奋,还是担心!
“另两个人是谁?”蔺独尊强自镇定地问道。
张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只见阿弥陀佛合十一礼,道:“蒯彻先生,阿弥陀佛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第四卷纵横天上·学术与权势》
欢歌热舞已然停止。
虽然没有先忧王的旨令,但阿弥陀佛呼唤出的这一奇异的景象,早已将众宫女震惊得忘了要欢歌,忘了应热舞。
众人更是无暇观赏歌舞。
项羽虎目圆睁,不由欢呼道:“蒯彻先生,别来无恙?”
蒯彻曾以霸王骓相赠项羽,又曾指点项羽西行进入孔雀王朝,原是对项羽相助甚多。
张良一看到墨巨子尚贤,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曾震落他手中长剑的奇异之声,忍不住加劲握紧了手中之剑。
匈奴太子冒顿见了秦公子扶苏,立马弯弓搭箭,嗖地射出了三支利箭。
扶苏曾与蒙恬督军与匈奴多番大战,并多次大败匈奴大军,冒顿见了扶苏,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先忧王看到冒顿射箭,连忙大声喝止,道:“冒顿太子住手!”
但是,先忧王话音刚落,冒顿三箭已闪电般射了出去。
三箭都瞄准了扶苏!
只听冒顿笑道:“还有自己送上门来送死的,好啊。”
扶苏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与他身边东、南、北三侧分立的三个人探讨着什么问题,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匈奴太子射出的这三支要命的利箭。
蒯彻的耳朵似乎要比扶苏敏锐,似乎已听到了阿弥陀佛的声音,他一边四周扫视,一边大声道:“谁?是谁能听懂老夫的心意,是谁能堪当老夫的知音?谁?又是谁的声音,在问候老夫?”
难道,蒯彻竟看不到阿弥陀佛?
鬼门关外,虽有成千上万的人,但阿弥陀佛浑身散发出无量无边的七色彩光,任何人都可以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阿弥陀佛的存在。
蒯彻举目四顾,只是发觉西边似有一种若隐若现的幻象在闪烁不定。
——噗噗噗!
是利箭射中目标的声音!
扶苏被射中了?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冒顿射出的三支利箭,竟全都反弹回冒顿身边。
冒顿吓了一跳,猛地抽身躲闪,三箭全都射在了地上。
是什么能令冒顿的箭反弹?
只听扶苏从容问蒯彻,道:“蒯彻先生,西边一片虚空,你在与谁交谈?”
蔺独尊这才发现,扶苏等四人其实并未“走”到他们所在的世界。
“走”到鬼门外的,只是扶苏四人所在的世界!
——此世界非彼世界!
扶苏等四人仍在他们四人的世界里,而蔺独尊等人所在的鬼门关外的世界,也并没有与扶苏所在的世界连成一体!
因此,冒顿的利箭,根本就无法从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冲出,射入扶苏等四人所在的世界。
扶苏所在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如果是,为何可以见到而不可以进入?
“蒯彻先生在与阿弥陀佛交谈。”阿弥陀佛竟以中原语言说道,“扶苏公子,蒯彻先生没有说错,在西边,在孔雀王国,的确有一门学问,可以化解公子今日难以言明的大烦恼。”
扶苏听了,不由举目向西边望去,竟看到了一位全身发出七彩异光的奇人。
——难道,阿弥陀佛竟能一脚从此世界迈入彼世界?
是的!
阿弥陀佛可以从西方极乐世界进入孔雀王国的世界,为何不可以从孔雀王国的世界,进入东方大秦帝国的世界?
“阁下是谁?”扶苏奇道:“我有什么大烦恼?孔雀王国又有一门什么学问,能够为我排除大烦恼?”
阿弥陀佛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道:“这里是稷下学宫,是不是?”
蔺独尊凝神细看,果然看到了一排排洒满灰尘的经筵讲席,一幢幢破败陈旧的学舍书屋。
那高高耸立的百家争鸣碑,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众人,此处,正是曾经盛况空前的东方学术胜地——稷下学宫。
阿弥陀佛竟有信心在东方学术胜地提出西域之学?
东方之学不能化解扶苏的大烦恼,西域之学竟可以做到?
难道,西域之学,竟要远胜过东方之学?
扶苏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里正是稷下学宫。”
阿弥陀佛望着墨巨子尚贤,道:“巨子,稷下学宫见证了当年诸子百家从激烈争鸣到如今黯然无声的历史,是不是?”
尚贤点了点头,道:“不错,百家争鸣已成绝响。”
阿弥陀佛的佛眼终于注视到了纵横家蒯彻的身上,他徐徐道:“蒯彻先生,大秦帝国统一了东方,纵横家再无用武之地了,是不是?”
蒯彻点了点头,道:“不错,合纵连横,再无七国争雄之势可以凭借了。”
阿弥陀佛似笑非笑地望了公孙小谢一眼,却道:“公孙大师,阿弥陀佛不会问你问题的。”
蔺独尊闻声望去,只见阿弥陀佛面对之人,竟是一位白衣少女,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暗忖:“这少女竟是一代宗师?”
只听公孙小谢笑道:“天上天下,本就无人敢与我名家之士辩论任何问题。”
蔺独尊又吃了一惊,不禁想起阿弥陀佛步入这娑婆世界之时所说的——释迦牟尼出世之时,脚踏莲花,向东南西北各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难道,这名家的少女宗师,竟也有唯我独尊之意?
阿弥陀佛听了,竟点了点头,道:“不错,名家辩术,独步天下,阿弥陀佛原是不敢与公孙大师辩论的。”
公孙小谢忽然板着脸道:“阁下若是不与名家之士辩论问题,又怎能知道名家辩术独步天下?阁下若是真未曾与名家之士辩论,阁下方才所言,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阁下若是与名家之士辩论过,阁下方才所言,那就是在撒谎骗人。阁下一开口就不说真话,一开口就说假话,到底有何居心?”
扶苏听到公孙小谢一口一个“阁下”,已是忍俊不禁;再听到她说道“骗人”二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弥陀佛会像公孙小谢一样在“骗人”二字上白马非马吗?
阿弥陀佛缓缓道:“不辩论,也是辩论的一种方式!”
——阿弥陀佛竟另辟蹊径,回避了公孙小谢的问题。
是的,公孙小谢的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会陷入矛盾之中。
公孙小谢又道:“不辩之辩,也是一种辩术!阁下莫非以为可用不辩之辩,胜过名家之辩?”
扶苏若有所思,道:“也许,不争辩,才是最好的辩论!”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对身前东南北中四人微微一礼,道:“今日得见东方四位高贤,真是大大地长了学问见识。”
扶苏、尚贤、蒯彻闻言,不由都微微一揖,道:“不敢。”
公孙小谢微微一笑,既未回礼,也没有再追问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道:“扶苏公子,要为稷下学宫作主,只须一个权字,是不是?”
扶苏一愣,一时竟不知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
阿弥陀佛道:“巨子,若要百家复鸣,只须君王看重一个学字,是不是?”
尚贤听了,心中也是一怔,竟半晌未语。
蒯彻忽然哈哈大笑,道:“阿弥陀佛,你不用问老夫,老既是纵横之士,要的当然是一个势字。公孙姑娘既是名家少女宗师,凭借的当然是辩论之术的术字。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样弄了一身的诡异之光,准备如何欺世骗人?”
阿弥陀佛笑道:“好一个学——术——权——势,学术与权势,是可以被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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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佛学与神学》
公孙小谢笑道:“阿弥陀佛既不说真话,又发异光,处处都显得像是一个骗子,而且,像是一个大骗子呢。”
阿弥陀佛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不由笑道:“是的,是挺像一个异类。”
扶苏心中一动,道:“世上奇人异士,每能有奇谈怪论,阁下发出的奇光,已是令人惊叹不已,不知,还会有什么样的奇异之论?”
阿弥陀佛道:“扶苏公子,阿弥陀佛所说的孔雀王朝的学问,并非奇谈怪论,而是真知灼见。”
蒯彻道:“是什么学问?”
阿弥陀佛道:“是佛学。”
蒯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道:“佛学?不是神学?”
阿弥陀佛道:“蒯彻先生相信神学?”
蒯彻道:“世上若是真有神的踪迹出现,就由不得世人不相信神的存在。世上若真有神的存在,就由不得世人不相信神的学问。”
神,也有学问?
扶苏望了尚贤一眼,发现尚贤也正注视着自己。
——鬼神之事,竟能有以确证?
阿弥陀佛道:“佛学包容了神学。”
蔺独尊听了,不由望了一眼落花祭司,心中暗忖:“莫非,佛学也是神学?佛教与婆罗门教原是大有相似之处?”
只听落花祭司冷笑一声,道:“佛学岂能包容得了神学,佛教之学,理应尚属于神学的一个分支,而且,还是坠入魔道的分支。”
极乐长老哈哈大笑,道:“自佛教创始以来,在佛学之中,婆罗门教信奉的梵天大神,已成为佛教世界里的大梵天王,只是佛教的一个护法神,地位也并不高,只是释迦牟尼佛的右胁侍而已。”
——佛学与神学竟能相互包容?佛学与神学竟是这样地相互包容?
——难道,学问的相互包容,竟不足以终结学派之间的纷争?
蒯彻心中一怔,道:“佛学也是神学?阁下莫非是非我大师派来的?”
尚贤听了“非我大师”四个字,心中顿时一阵巨震——蒯彻也见过非我大师?
阿弥陀佛摇了摇头,道:“非也。阿弥陀佛来自西方极乐世界,而且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没有任何大师可以指派阿弥陀佛。”
扶苏奇道:“西方极乐世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都很快乐吗?都快乐到了极点吗?”
阿弥陀佛道:“西方极乐世界有无上妙神,有无上妙人,有无上妙学,有无上妙味,有无上妙音,有无上妙色,有无上妙香!什么快乐,就有什么,就是没有痛苦和烦恼。”
扶苏讶然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岂非人人都十分向往?”
阿弥陀佛道:“扶苏公子是不是很想去看一看?”
扶苏点了点头,道:“若是真有这样的世界,岂有不想去见识之理。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去呢?”
阿弥陀佛道:“佛学最讲究因果报应。与佛有因缘者,自可领略到西方极乐世界的妙处。”
扶苏道:“何谓因果报应?’
阿弥陀佛道:“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
蒯彻听了,不由哦了一声,道:“也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也算是一门学问?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知道这句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都对这句话是大大地不以为然。”
阿弥陀佛道:“天下人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原是天下人尚未得到佛法的普渡之故。若是天下人都得到了佛法的普渡,又岂会不信?”
扶苏笑道:“佛法普渡天下人?原来,西域之学,也在谋求独尊之位啊。”
阿弥陀佛道:“若能在人间建立极乐世界,独尊佛学,又有何不可?”
扶苏吃了一惊,道:“阁下之意,莫非是说,西方极乐世界原来并非人间的世界?”
阿弥陀佛点了点头,道:“扶苏公子,你所在的世界很大,却并非独一无二的世界,佛学认为,这个世界只是三千大千世界中的一个世界。西方极乐世界,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扶苏笑道:“这是在下听到过的最为夸张的神话。”
公孙小谢忍不住笑道:“这样的谎话,才能对得起阿弥陀佛这一身奇异的造型啊。”
阿弥陀佛仍是不紧不慢地道:“扶苏公子,阿弥陀佛既然在此处现身,就不能不让善者得到善报。”
扶苏道:“善者为谁?”
阿弥陀佛道:“东方第一大善人,非扶苏公子莫属。”
蒯彻、尚贤、公孙小谢听了,不由都点了点头。
扶苏反而脸上一红,道:“阁下谬赞了,在下可担当不起这一盛誉。”
阿弥陀佛道:“公道自在人心,扶苏公子所作所为,满天神佛都被你打动了呢。”
蔺独尊哼了一声,道:“假仁假义,也能打动满天神佛,看来,秦始皇满世界求神,原是求对了。哼,我就不信,满天神佛会对秦始皇父子如此厚爱。”
阿弥陀佛又道:“善有善报,才能让善者更好地行善,才能让恶者改过从善。扶苏公子,阿弥陀佛既然在此处现身,那就是你的善报来了。”
扶苏道:“为我化解所谓的大烦恼?”
阿弥陀佛道:“正是。”
扶苏追问道:“如何化解?”
阿弥陀佛道:“一道圣旨,一道秦始皇下的圣旨,一道秦始皇下的立扶苏公子为大秦帝国太子的圣旨!”
项羽听了,心中一怔,手中之剑竟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
蔺独尊忍不住大喝一声,道:“太不公平了,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立扶苏为太子,竟能令赵楚两国后人大惊失色?
极乐长老微笑道:“佛教的世界里,众生平等,绝没有不公平之事。独尊公子,为君之计,不如皈依佛教,从此心中再无不平之气。”
蔺独尊心中一阵恍惚,只觉得身若陷入一团淤泥当中,而且越陷越深,难已自拔。
极乐长老的话虽是极为平常,但蔺独尊此时听来,却好像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忽听落花祭司厉声斥道:“极乐长老,佛学中也有趁火打劫的学问吗?”
落花祭司话音未落,满天的鲜花飞扬而起,笼罩在蔺独尊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网,将蔺独尊与极乐长老的声音遥遥隔开。
——难道,极乐长老的声音竟然含有无量无边的佛法,可以动摇蔺独尊的心志?
极乐长老脸色一变,身形晃动,喃喃道:“好厉害的‘飞花咒’!”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道:“好卑劣的‘大解脱音’!”
——飞花咒?大解脱音?
——难道,这是佛学与神学的较量?
蔺独尊回过神来,凝神望向阿弥陀佛,只见他双手合十,身上的七色彩光大盛,一条黄金铺就的金光大道竟从虚空之中闪现而出,三位身着华服的秦国官僚大步而来。
扶苏一看,忍不住惊呼一声,道:“这难道是真的?”
《第四卷纵横天上·自毁的倾向》
扶苏看到的这三个人,正是大秦帝国最有权势的三个人物。
——丞相李斯。
——方士徐福。
——国尉尉缭。
李斯与徐福在此出现,并不足为奇,但,连国尉这样亦官亦隐的人物都出现了,必有十分重大的事将要发生!
是不是会真如阿弥陀佛所言,秦始皇将下旨立扶苏为太子呢?
立太子之事,本来一直都是扶苏的心病。
此事,本就不好与他人明言,也不好坐等机会,更不能开口向秦始皇去要。
现在,是不是机会来了呢?
这本应是扶苏一人之事,可是,现在鬼门关外,不少人却都像扶苏一样,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稷下学宫中的公孙小谢、尚贤、蒯彻,也是一样地心急。
扶苏负手而立,面带笑容,静候李斯、徐福、国尉三人过来行参见之礼。
再大的官,再得势的方士,见了当朝皇帝之子,也不能不行礼。
不料,李斯、徐福、国尉三人径直与扶苏擦肩而过,对扶苏的存在,仿佛是视而不见。
扶苏脸色一变,心中不由一惊!
只听阿弥陀佛道:“扶苏公子,你不看一看他们三人将走向何处吗?”
扶苏听了,这才回过神来。
——是什么能让李斯三人如此失礼?
扶苏将视线移向李斯三人大步前去的地方。
只见不远处,似有千军万马在列阵相迎,为首的一位威武的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兴奋地高声呼喊:“扶苏公子,圣旨到了,丞相来了,快,快来接旨吧。”
圣旨?李斯三人身上真的携带了圣旨?
扶苏闻言,却是一怔,心道:“明明是我先看到了李斯、国尉、徐福三人,难道我会不知道他们已到了吗?”
——咦?这位将军的声音,这位将军的相貌,分明就是蒙恬嘛!
只见一位华服公子翩翩而出,微笑道:“蒙恬将军,父皇又派使臣来边关慰劳将士来了啊?”
扶苏一看之下,不由瞠目结舌,半晌未语。
这位华服公子,不正是扶苏吗?
扶苏心中一阵迷茫:“扶苏不正是我吗?”
——难道,世上竟有两个扶苏不成?
冒顿不禁道:“原来,先前这个扶苏不是真扶苏啊。”
项羽心中一动,立时明白过来,喃喃道:“我看过,我看过这样的事,这是另一个世界,这是明日的世界!”
蔺独尊心中暗忖:“原来项贤弟也去过明日的世界,原来他也知道了一些明日世界的事,只不知,他的明日,会不会也被人给篡改了呢?”
扶苏强自打起精神,凝神看着眼前的世界。
“扶苏公子,圣上有旨。”是李斯的声音。
这声音很冷静,也很冷漠。
扶苏缓缓伸出右手,正要问李斯拿过秦始皇下的圣旨。
不料,那一身华服的翩翩公子,竟先伸出了手,从李斯手中接过了秦始皇下的圣旨。
——难道,这翩翩公子才是真的扶苏?
扶苏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之情,仿佛是在黑夜之中一脚踏空一般!
这是不祥之兆!
果然,只见那翩翩公子拿着圣旨的双手在剧烈地抖动。
扶苏心中一跳,似乎已感应到了那翩翩公子的心情。
蒙恬却是一脸的喜色,大声道:“扶苏公子,皇上有何旨意?”
那翩翩公子面如死灰,长叹一声,哗地拔剑而出。
蒙恬大吃一惊,道:“出什么事了?”
那翩翩公子凄怆道:“父皇令我自杀!”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这,就是阿弥陀佛所说的“善报”?
蒙恬听了,不禁啊了一声,半晌才道:“赐死公子?为何要赐死公子?”
那翩翩公子道:“三大罪!”
蒙恬悲愤不已,怒道:“公子何罪之有?”
那翩翩公子道:“无功、诽谤、不孝,是为三大罪!”
蒙恬道:“何谓无功?”
那翩翩公子道:“守卫边关,却没能为国家开疆拓土,反而让将士多有死伤,是为无功。”
蒙恬须发怒张,痛声道:“要击退匈奴的虎狼之师,当然会有死伤。皇上下令修筑万里长城,自是让我等以保家卫国为责,并没有让我等去开疆拓土,又何来无功之罪?”
那翩翩公子继续道:“多次上书,又直言相谏,使父皇的过失让天下人都知道,令天下人都以为父皇是一个暴君,是为诽谤。”
原来,直言相谏,还会在天下人面前暴露出皇帝的过失——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蒙恬听了,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扶苏闻言,却不由望了公孙小谢一眼,想起了她所说的一句民谚——人太直,无衣食!
以现在的情景而言,人太直,又岂是无衣食而已。
那翩翩公子长长叹息一声,道:“不能回朝廷,不能当太子,日夜埋怨父皇,是为不孝。”
蒙恬黯然不语。
扶苏当然并没有日夜埋怨秦始皇,但,他那想当太子之心,却是朝野皆知的事。
就算扶苏并不想当太子,但作为秦始皇的长子,作为学问战功都在众皇子之上的大公子,扶苏也早已是众望所归的未来的秦二世。
冒顿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秦始皇竟出了这样一个不孝之子,好,好得很啊。对这样的不孝之子,就应该趁早杀了!”
那翩翩公子冷眼望着蒙恬,沉声道:“蒙恬将军,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也认为我是不孝之子?”
蒙恬避而不答,只道:“皇上令臣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关,又让公子为监军,此天下之重任也。现在,不过来了三个使者,公子就认命了吗?”
那翩翩公子忿忿不平地道:“丞相李斯,学问才智,天下无双;国尉尉缭,权谋机变,天下无双;方士徐福,受宠之隆,天下无双!这三个人联起手来,由不得我不认命!”
蒙恬道:“世上之事,多有变数,公子岂可意气用事?丞相、国尉平素相待公子甚厚,公子从小就经常向他们请教文才武略,今日之事,未必没有分辨的余地。皇上坑杀儒生和方士之时,公子曾直言相谏,说来,众方士还欠公子一个人情呢,徐福作为方士,未必没有通融的余地。”
那翩翩公子摇了摇头,道:“父皇已下了圣旨,就算天下人护我敬我,又有何用?父赐子死,还有什么好通融分辨的!”
扶苏心中一动,不由又望了公孙小谢一眼,想起她曾经说的——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凡事多多明辨,总不会有错!
为何,当时觉得很平常的一些话,此时想起,却觉得十分的意味深长?
只见,那翩翩公子缓缓将长剑架向颈部,蒙恬垂手而立,竟不知应不应上前劝阻。
冒顿看得直跺脚,连声道:“快,快,把剑一横,就可以得到大解脱,什么大烦恼都可以化解了。”
扶苏双眼泪水盈盈,对那翩翩公子大声道:“不可!大丈夫岂可轻弃生命!”
项羽心中一震,不禁想起了那视死如归的一代霸王。
——大丈夫当以死相酬知己!
——大丈夫岂可轻弃生命!
是不是,大丈夫身上,英雄好汉身上,都有一种自毁的倾向?
在这个娑婆世里,大丈夫应如何对待自已的生命?
《第四卷纵横天上·时光的倒退》
生与死,不仅是英雄好汉要面对的大事,也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大事。
在这个娑婆世界里,每个人都要经历从生到死的苦难历程。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也许,这个世界对一个人最大的恩赐,只不过是多给这个人一点点时间而已。
难道,整个人类都有自毁的倾向,都会由创生走向毁灭?
“我真的就要这样死去吗?”那翩翩公子似乎听到了扶苏的呼喊,似乎正在询问扶苏的意见,“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张良不禁问蔺独尊,道:“独尊公子,那个要自杀的扶苏,在你所看到的明日世界之中,可是被赵高这样逼杀的?”
蔺独尊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只是,赵高已死,此情此景,已经与我在明日世界中的所见所闻,略有不同了。”
张良喃喃道:“扶苏若是让你我一剑杀了,那是国恨家仇,自当死得瞑目;若是就这样死了,那是死非其罪,的确有点让人同情。”
只听扶苏大声对阿弥陀佛道:“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看到了另一个自已?”
阿弥陀佛道:“扶苏公子,你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你的明日世界!在你的明日世界里,你是无法避过这一劫的!”
扶苏怔怔地道:“明日?明日的世界?这怎么可能呢,明日之事,今日如何能够看得到?”
阿弥陀佛道:“眼见为实!难道扶苏公子竟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扶苏喃喃道:“眼睛所见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肉眼所见,俱是幻象?
阿弥陀佛道:“明日,只是这娑婆世界的时光之旅上的一个较远的地方而已,这时光之旅,原是可近可远,可远可近的,扶苏公子若是愿意见证一下,阿弥陀佛还可为你将时光倒退回从前!”
——时光倒回从前?
时光可以倒退吗?
那翩翩公子的剑已架在了他的颈上,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扶苏的眼睛!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已由不得扶苏再作深思。
“大师,让时光倒退回从前吧。”扶苏学着阿弥陀佛的模样,双手合十一礼,道:“在下不想看了。”
阿弥陀佛微笑道:“好!”
只见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全身的七色彩光再次大盛,普照着整个稷下学宫。
无量无边的光芒之中,只见那翩翩公子的剑,正在缓缓从颈部往下移动。
蒙恬正在马上高呼:“扶苏公子,圣旨到了,丞相来了,快,快来接旨吧。”
丞相李斯、方士徐福、国尉尉缭,三人再次与扶苏擦肩而过,退回了那条金光大道之上。
——时光真的在倒退!
很快,那条金光大道也看不见了。
在稷下学宫的西边一隅,只有阿弥陀佛在合十微笑。
扶苏怅然良久,方才对阿弥陀佛深深一揖,道:“大师真乃神人是也!”
阿弥陀佛回礼道:“扶苏公子,方才所见的明日世界,未必不可以改变。阿弥陀佛所说的善者得到善报,指得正是为公子改变明日世界。”
扶苏讶然道:“莫非大师能将那道圣旨的旨意改变得完全相反?”
阿弥陀佛道:“正是。”
扶苏道:“改变圣旨,那可是矫诏,矫诏,那可是死罪啊!”
阿弥陀佛笑道:“阿弥陀佛岂会以罪行相报善人。不过,方才那道圣旨,本就是一道被别人改动过的圣旨,别人能改,阿弥陀佛为何不能?只是,阿弥陀佛所作的改动,原是要还原那道圣旨的本来面目。”
蔺独尊叹息一声,道:“这个阿弥陀佛太神通广大了。那道圣旨原是赵高联合李斯而改动的,那道圣旨的本意,原是要召扶苏回去承继秦始皇的皇帝之位的。”
张良恨恨地道:“可惜,现在阿弥陀佛在帮秦人。”
只听扶苏道:“阿弥陀佛,在下相信你确有神鬼莫测之能,也相信你确是能够还原那道来自明日的圣旨的本来面目。只不知,大师对在下如此厚爱,在下当如何回报?”
阿弥陀佛道:“让善人有善报,本就是阿弥陀佛份内之事,并不会要公子有以回报的。阿弥陀佛不仅不会要回报,而且还要为公子引见一位来自西域的王者,作为秦国的盟友!”
蔺独尊、冒顿等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个个不由都长长地哦了一声。
众人心中明白过来——原来,阿弥陀佛方才一番作为,竟是要促成大秦帝国与孔雀王国结盟。
只有章邯与隐藏在马车内的李由心中大感意外。
章邯受李斯、国尉所派,出使孔雀王国,除了追查行刺秦始皇的刺客,原也希望能通过此行,与孔雀王国订立盟约,共同对付草原上游牧王国,共同防患六国之士。
章邯初次拜会先忧王之时,就曾微露与孔雀王国结盟之意,不料,先忧王竟一口回绝,想不到,今日,先忧王竟会请动人间佛教的极乐长老与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共同来促成两国之盟。
章邯对李由道:“难道,是我的身份地位太过低下,先忧王看不上眼,这才对我一口回绝?这真是一个书呆子国王,有话不好明说,也可以暗示一下嘛。其实,让我带话回秦国,不一样是结盟,何必弄得这么神神秘秘?”
李由想了一想,道:“也许,先忧王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见证一下孔雀王国与佛教的神奇之盟,好让秦国不敢小看了他的王国。”
扶苏奇道:“大师所说的王者,莫非就是那孔雀王国的国王?孔雀王国的国王竟秘密到了秦国,竟也藏身于这稷下学宫?”
阿弥陀佛道:“公子贤明,阿弥陀佛要为公子引见的,正是孔雀王国的国王先忧王。不过,先忧王是真正的王者,绝不会作藏藏掖掖的事。”
扶苏笑道:“真正的王者,当然要从金光大道之上堂堂正正地来才是。”
阿弥陀佛微微一笑,道:“公子请看,先忧王已经在金光大道之上了。”
果然,那由黄金铺出的康庄大道又出现在稷下学宫的西边,一位年轻而又英俊的王者,高高端坐在一头大象之上,正春风满面,神采奕奕。
这金光大道,难道竟是一条架通不同世界的桥梁?
——时光可以倒退,空间为何不可以连通?
扶苏见了先忧王那不同凡俗的王者之风,不由大为心折,深深一揖,道:“今日得见来自西域的如此年轻的王者,扶苏真是三生有幸。”
先忧王翻身下象,双手合十,健步走到扶苏身边,道:“好一位东方第一大善人,本王今日能见到东方高士,真是佛祖保佑啊。”
扶苏谦逊道:“东方第一大善人不敢当,东方第一直人——人太直之直,还算勉强可以胜任。”
公孙小谢在轻轻地笑。
先忧王叹息一声道:“正直之士,总是易折。不过,扶苏公子既已见了自己在明日世界的得失,理应能够做到刚柔相济了吧。”
扶苏略一思索,不禁试探道:“国王陛下之意,是不是要在下柔和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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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六国新风云》
先忧王正色道:“需要柔和一些的,不只是扶苏公子,还有本王。”
扶苏奇道:“莫非,陛下也曾看到过自己的明日世界?”
先忧王点了点头,又叹息一声,道:“本王不仅看到了自己的明日世界,还看到了孔雀王朝的明日世界。”
扶苏心中一动,道:“莫非,陛下在明日世界中,也有一劫?莫非陛下的王国,在明日世界中,也有一场大劫难?”
先忧王又点了点头,道:“不错。”
扶苏不由同情道:“个人之劫难,虽说是很不幸的事,但与国家之劫难相比,无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先忧王道:“扶苏公子果然是宅心仁厚,看来,本王没有看错你。”
扶苏心中暗忖:“先忧王为何而来?他到底看中了我什么,非要与我结盟不可?”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在下相助?”扶苏问道。
不料,先忧王摇了摇头,道:“本王并没有什么事需要公子相助,公子需要相助的,是大秦帝国的江山!”
大秦帝国的江山会有什么事?
大秦帝国的江山不是稳如泰山吗?
扶苏愕然道:“陛下言下之意,莫非是说,大秦帝国在明日世界里,也有一场难以回避的大劫难?”
先忧王斩钉截铁地道:“公子贤明,诚如所言,大秦帝国遇到了与孔雀王国一样的大劫难!”
扶苏急道:“是什么大劫难?”
先忧王神色凝重,一字一字道:“江山易主,国破家亡,天下大乱!”
“啊!”扶苏大吃一惊。
“大师,真的是这样吗?”扶苏忍不住向阿弥陀佛请教道。
阿弥陀佛点了点头,道:“先忧王是真正的王者,所作所为,颇与东方之士所推崇的‘王道’相符,绝不会骗人的。”
——骗人?
——不对呀,扶苏公子,要骗人,总要有人有所失啊,公子明明好好地在这儿,并没有丢了人,怎能说让人骗了呢?
扶苏望了公孙小谢一眼,心想,擅长不辩之辩的阿弥陀佛,会不会也像公孙小谢一样“骗人”呢?
扶苏似笑非笑地对公孙小谢道:“骗人……王道……不知公孙大师能否有以教我?”
公孙小谢微笑道:“当年,秦孝公下求贤令,商鞅前去投奔,先以尧舜禹汤的王道说之,秦孝公却听得昏昏欲睡,后以法家强兵富国的霸道说之,秦孝公便听得津津有味。如今,秦始皇所推崇的,何尝又不是法家的霸道?由是可见,秦人何时看重过王道?扶苏公子没有听得昏昏欲睡,比之秦孝公,已是大有改观,可敬可佩啊。”
扶苏本是有意想征询公孙小谢的看法,没想到她竟会这样揶揄了一番秦人与法家,不禁板着脸道:“商鞅本名公孙鞅,原是公孙一族的长者,想不到世风日下,公孙一族的后人啦,竟会以学派之别,非议祖先,唉,可叹可气啊。”
商鞅原名公孙鞅,原是卫国人,人称卫鞅。后封于商邑,方以商鞅之称名世。至于公孙鞅与公孙小谢是否一脉,扶苏并不能确知,只是故意以二人姓氏相同为由,开一开公孙小谢的玩笑,以回敬她的揶揄。
公孙小谢愠怒道:“此公孙非彼公孙,世人皆道扶苏公子是谦谦君子,原来,公子也精通辩论之术啊。”
扶苏笑道:“这是受到名家辩术与佛家辩术熏陶的成果啊。在下若是没有记错,公孙大师曾教导在下——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凡事多多明辨,总不会有错。”
公孙小谢忽而正色道:“其实,名家之士,虽也有附身于权势者,但,名家之学,以明辩名实之关系为主,并不以治平天下为要,可说与权势毫不沾边。而且,真正的名家辩士,绝不会像商鞅之辈,醉心于功名。商鞅虽是复姓公孙,可是为了功名利禄,却连祖宗的姓氏也不要了,宁愿以封地之名为姓,就算他老先生是我公孙一族的人,那也是他先弃公孙一族,而非公孙一族容不下他。”
扶苏听了,不由喃喃道:“是啊,名家之学确与权势毫不沾边,难怪,难怪姑娘让我猜测你的学派之时,我竟没能猜出。”
公孙小谢哼了一声,道:“百家之学,与权势不沾边的,并不止名家一派。道家的老庄之徒,对权势,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有又什么权势之争?”
扶苏一怔,徐徐道:“难道,百家争鸣,并不仅仅是权势之争?”
阿弥陀佛微微一笑,那充满智慧的佛眼,不由望向了先忧王。
先忧王会心一笑,道:“世人以偏概全,原是大有人在,扶苏公子不必太过执着。”
只听公孙小谢悠悠道:“其实,百家争鸣,原是权势在争学问,并非学问在争权势。若非当权者花样百出地四处求贤,百家又何必去争鸣呢?”
扶苏听了,不由哑然失笑,道:“公孙大师,越辩越纠缠不清了。名家之辩,总是能牵着别人的鼻子走啊。”
先忧王仿佛听懂了扶苏话中深意,道:“扶苏公子,本王绝不会牵着你的鼻子走。公子贤明,乃是天下知闻的,世上也不应有人能牵着你的鼻子走。”
扶苏将目光注视着先忧王,道:“陛下,秦国若真是有江山易主,国破家亡,天下大乱的大劫难,不知会是明日的什么时候?”
先忧王道:“一年后。”
扶苏心中一动,不由望了墨巨子尚贤一眼,道:“巨子,一年后,正是……正是……”
尚贤叹息一声,道:“若是非我大师与邹衍大师的预测不假,一年后,正是始皇阳寿告尽之时。”
扶苏点了点头,忍不住惊呼一声,道:“这事可是越说越像真的了!若是一年后,父皇逝世,我又不能承继皇位,天下大乱,那是大有可能的事。”
先忧王道:“公子可知,是些什么样的人令大秦帝国江山易主?”
扶苏想起了齐少主田宽和他那神秘的兵器,缓缓道:“莫非,是六国之后?”
先忧王大喜,道:“公子真乃人中之杰,竟能一猜便中。”
扶苏对先忧王深深一揖,道:“请先忧王赐教扶苏救国之道。”
先忧王合十还礼,道:“赐教不敢当,本王只不过得窥明日世界之先机,想了一个办法,不知扶苏公子是否认同?”
扶苏道:“请讲。”
先忧王沉吟了一下,望了阿弥陀佛一眼,又沉吟了一下,竟是欲言又止。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以无畏音声,作狮子吼,道:“看破娑婆世界一切幻象,见证无上正等正觉。陛下,大智慧,大见解,需要大勇气!”
先忧王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道:“本王以为,大秦帝国若要避过一年后的那一场大劫难,只须归还六国之国土,分封六国宗室为诸侯,则一切仇恨怨气,都可消解于无形之中。”
——分封六国,先忧王竟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扶苏听了,不由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公孙小谢、尚贤、蒯彻听了,也是挢舌不下。
蔺独尊、项羽等人听了,不由都是啊地一声惊呼!
冒顿太子哼了一声,忍不住道:“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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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铁肩担非轻》
扶苏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风采过人的先忧王,竟会提出这样一个办法。
若是六国复起,秦始皇一生的征战,岂不是全功尽弃?
这,岂不是对秦始皇一生最大功业的最大的讽刺!
这个办法,秦始皇岂会采纳?
扶苏心道:“我若是真的将先忧王的这个提议上报父皇,只怕那不孝之子的罪名,可就真是坐实了!难道,这位来自西域的神秘的王者,竟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大阴谋家?”
先忧王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扶苏,眼中尽是热切的期盼。
先忧王的眼神,纯静而圣洁,仿佛没有夹带一丝人间的世俗之气。
扶苏根本就无法通过先忧王的眼光,来分辨他是否带有险恶的用心。
扶苏虽然并未见过多少真正的大恶人,却也知道,真正的大恶人,根本就不能通过表相来判断。
——真正的大恶人,往往极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绝不会直接提出令人难以接受的意见。
——先忧王的意见如此直白,是不是内含极大的善意呢?
先忧王静候扶苏思索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扶苏公子,不知本王的提议,你是否赞成?”
扶苏沉吟道:“陛下之议,太过出人意料,其中深意,在下一时之间,无法完全领略,尚需深思。”
先忧王听了,不禁一阵怅然,似乎在对自己深思熟虑而提出的办法得不到认同而深感失望。
忽听蒯彻悠悠道:“若是阿弥陀佛能让六国复立,又能让秦国江山由扶苏公子作主,东方必然又将呈现出七雄并立的格局,我纵横之士,倒是又有了倾危天下的机会。”
公孙小谢笑盈盈地望了尚贤一眼,道:“若七国争雄之局重现,各国王公大臣,又将争先恐后地招贤纳士了。天下贤士的学问,又将能得到各国当权者的看重了。”
尚贤哈哈一笑,道:“若是天下贤士的学问,又能得到各国的看重,百家争鸣之局,必将复现。天下辩士,若是要想巧舌如簧,就不能不借重名家之辩术了。名家独步天下的辩术,又可以雄视东方了。”
阿弥陀佛微笑道:“看来,先忧王以大慈悲之心提出的办法,完全可以一举而为东方四位贤士解决学、术、权、势四大难题啊。”
蔺独尊心中一动,暗忖:“若是秦国能依先忧王所言而为,六国得以复国,我等在孔雀王朝,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推翻先忧王的王国,以壮大反秦之势了!先忧王这一提议,虽然有一点异想天开,若是能侥幸成功,倒是能一举多得啊。六国固然从中获益良多,孔雀王国也少了我们这样的敌手!难道,先忧王这看似不可思议的提议,当真内含无量无边的大智慧?”
冒顿沉思之后,已是极为赞成先忧王这必将导致秦国出现大分裂的提议。只是,这个办法毕竟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因而,一听之下,竟连他都感到太过荒唐。
扶苏忽然对先忧王道:“不知先忧王方才所说的‘柔和’,于陛下的明日王国而言,又会是一种什么的选择呢?”
蒯彻笑道:“据说,孔雀王朝至阿育王时,已扫灭了西域十六国,难道,先忧王也准备说服自己,将孔雀王国分封为十七块?”
落花祭司听了,淡漠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不料,先忧王竟点了点头,沉声道:“的确要说服自己,而且,还要说服国人,更要说服另一方强大的势力。唉,本王肩上的担子,可真是份量不轻啊!”
极乐长老望着落花祭司,为先忧王补充道:“落花祭司,先忧王心中最大的担心,并不是十六国的复立,而是婆罗门教煽动所有婆罗门教信徒与国家相对抗!”
落花祭司淡然道:“莫非先忧王已痛下决心,要将孔雀王国一分为二,一半信佛,一半信神?”
极乐长老不假思索道:“正是!”
落花祭司心中一惊,不禁道:“先忧王还真是舍得啊。”
极乐长老道:“比之江山易主,国破家亡,天下大乱而言,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果然,只听先忧王对扶苏诚恳地道:“扶苏公子,一年之后,在雄才大略的秦始皇离开这娑婆世界,公子登上皇帝之位时,本王现在肩上重担的份量,你就能同样地感受到了。比之大秦帝国的江山易主,国破家亡,天下大乱而言,扶苏公子理应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阿弥陀佛进而道:“大舍才能大得。”
扶苏对阿弥陀佛道:“大师,在下有一个请求。”
阿弥陀佛道:“公子的请求,一定是要求见证一下大秦帝国明日的成败吧。”
扶苏双手合十,道:“正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不亲眼见一见,又怎能分辨得出,亡国与七国,孰轻孰重?又怎能真正领略到先忧王那不同凡响的提议呢?”
公孙小谢却道:“扶苏公子,秦国的明日世界,当然是与当年秦灭六国之时一样的血腥惨烈,公子还是不要看的好。”
——为什么公孙小谢会这样相劝?
——能多看一些明日世界的成败得失,岂不甚好?
蔺独尊心中正感疑惑之时,忽然听到落花祭司道:“一定要阻止阿弥陀佛幻化出大秦帝国的明日世界。”
蔺独尊寻声望去,只见落花祭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极乐长老,并没有看着自己,也没有开口说话。
——落花祭司的声音是怎样传到蔺独尊耳中的?
蔺独尊心中一动,故意面对张良道:“为什么?”
张良听了,不由一愣,道:“什么为什么?”
蔺独尊道:“为什么有人不让扶苏看一看秦国的明日世界?”
张良望了一眼公孙小谢,以为蔺独尊所说的“有人”是指她,不禁摇了摇头,道:“这位少女宗师,我也没有与她打过交道,不知她究竟是站在哪一方。”
——这个世界,各人总是站在各自的立场说话行事。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言行背后的目的,只有知晓这个人所代表的利益,方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落花祭司的声音又悄悄传入蔺独尊的耳中:“扶苏若是被阿弥陀佛幻化而出的幻象所打动,真正受益的会是哪一方?”
蔺独尊细心察看,发现就连身边的张良也没有听到落花祭司的声音,不由试探道:“张兄,不知阿弥陀佛若是打动了扶苏,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良愕然道:“好处?这神仙一般的阿弥陀佛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何要从这个世界上捞好处?”
蔺独尊叹息一声道:“张兄,你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吗?百年之后,你我不也要与这个世界告别?可是,你我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苦苦打拼?”
落花祭司那神秘的无音之声再次发出:“若是先忧王与扶苏一道分裂两个国家,这个世界必将多出七个国家!在这个列国林立的世界,要如何才能阻止各国争雄争霸?”
蔺独尊心中一动,隐隐约约地猜到了落花祭司的想法。
——列国林立,必然会争端四起,这是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乱局早就作出过明证的。
要想各国相安无事,共享太平,似乎只有日后的各国皆像如今的孔雀王国一样,个个信奉佛教,从此人人向善,再也不去搞那可恶的争斗。
这些国家本就是因阿弥陀佛而得以复立,自然会如秦国尊崇法家一样尊崇佛教!
若是人人都信奉佛教,这个世界岂非也就成了佛教世界?
阿弥陀佛若是能将这娑婆世界普渡成天下太平的佛教世界,岂不是成就了一件旷古未有的功德无量的大善事!
毫无疑问,在佛教的世界,婆罗门教必将难有容身之地!即便佛教能包容婆罗门教,那也是会像佛学包容神学一样,让婆罗门教心气难平。
蔺独尊心中反复权衡,良久方喃喃道:“六国若是能因此而复国,总是得大于失啊。”
落花祭司道:“独尊公子,你难道忘了恒河之盟吗?”
——我鬼门关与婆罗门教缔结盟约,联合对敌,生死与共!
蔺独尊苦笑一声,对张良道:“若是有人想阻止阿弥陀佛那无量无边的佛法发挥威力,不知要用什么办法呢?”
落花祭司道:“要做大事,就得有力扛重担的铁肩!”
《第四卷纵横天上·东西何咒怨》
张良讶然道:“独尊公子,为何要阻止阿弥陀佛?若是阿弥陀佛能够打动扶苏,于六国复国之事,可是大有好处啊。”
蔺独尊心中颇为踌躇,缓缓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阿弥陀佛若是真能相助六国复国,一定也能令六国覆灭。今日之事,处处透着难以理喻的古怪,不可不防啊。”
张良想了一想,不由点了点头,道:“若是六国复国之后,也如孔雀王国这般只知颂佛向善,只怕比之战国之时,更为虚弱,更加不堪一击!”
蔺独尊等六国之士,之所以敢对孔雀王国虎视眈眈,真是因为看出了这个王国已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
难道,仅仅因为先忧王与极乐长老请动了这神秘的阿弥陀佛,就完全改变鬼门关群雄一直以来的奋斗方向?
蔺独尊虽知自己一声令下,鬼门关群雄自会同仇敌忾,但,若是决策失误,鬼门关被这神通广大的阿弥陀佛一举歼灭,那复国灭秦之事,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蔺独尊决定先征询一下廉波的意见。
“什么?要与阿弥陀佛相对抗?要阻止阿弥陀佛幻化出秦国的明日世界?”廉波听了,比张良更不能理解蔺独尊的心意,“这可能吗?人,怎能与神佛相斗?再说,就目前形势来看,阿弥陀佛似乎对六国之士并无恶意啊。”
蔺独尊又问荆余恨。
荆余恨笑道:“我本就不希望秦国还能留有一线生机!”
荆余恨显然误解了蔺独尊的意思,竟以为蔺独尊完全有把握与阿弥陀佛相抗衡,完全有能力阻止阿弥陀佛幻化出秦国的明日世界。
蔺独尊被众人围在中间,他细心听着众人各不相同的意见,一时之间,更是无法作出决断。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落花祭司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蔺独尊心中一动,不禁大声道:“大势至菩萨、观世音菩萨为何不说话?”
蔺独尊是想提醒落花祭司,在孔雀王国的世界里,还有两位深不可测的来自西方极乐世界的菩萨。
观世音菩萨闻言笑道:“独尊公子,你可知观世音菩萨为何叫观世音菩萨?”
蔺独尊道:“不知。”
观世音菩萨道:“只因观世音菩萨所司之职,乃是遍听这娑婆世界无量众生的苦难之音。人世间,一切遇难众生只要一心称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观世音菩萨就会及时观其音声而前来相救。”
观世音菩萨竟能遍听人世间无量众生的声音,那么,方才,蔺独尊与鬼门关群雄所商议之事,岂不是尽入观世音菩萨的耳中?
观世音菩萨又道:“落花祭司运用婆罗门教瑜伽术中的无音咒所发出的声音,观世音菩萨也一样能听得很清楚。”
蔺独尊与落花祭司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惊。
观世音菩萨继续道:“只是,你们并没有遇到大难,也没有称念观世音菩萨的名号,观世音菩萨只能不说话。”
落花祭司叹息一声,道:“又失先机!”
张良脑中灵光一现,道:“未必!”
观世音菩萨望了张良一眼,道:“张公子莫非又要行那博浪沙之刺?”
张良有意无意地望了项羽一眼,道:“行刺之事,只是一人敌,秦始皇只是一个凡人,我都杀他不死,又怎能对你们几位神仙一般的佛界之士行刺呢。”
项羽笑道:“张兄,英雄所见略同。”
张良抱拳一礼,道:“项兄胸藏百万雄兵,见识眼光俱是不同凡响,张良不过是鹦鹉学舌,何足道哉。”
项羽正色道:“张兄乃是侠肝义胆的铮铮铁汉,能够听进项羽这无名小卒的谬论,气度之大,岂是常人可以企及的。以张兄之胆略,若能加上兵法之韬略,日后成就,自是不可限量啊。只是,世上从此就少了一名血溅五步的大刺客了。”
张良笑道:“项兄岂是无名小卒,项兄如今可是孔雀王朝大名鼎鼎的伏象将军啊。世上少了一个无名小卒,却多了一位伏尸百万的盖世英雄。”
项羽与张良相视一笑,均感莫逆于心。
观世音菩萨道:“伏象将军项羽都已投奔了孔雀王朝,张公子,佛门广大,你既已放下杀戮之心,不妨也皈依佛教吧。”
张良哈哈一笑,道:“若是佛教能避过眼前一劫,那就由不得六国之士不皈依佛教了。”
观世音菩萨皱眉道:“眼前一劫?佛教眼前哪有一劫?”
眼前,只见阿弥陀佛正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南无阿弥多波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一个杀气腾腾的世界应声而出。
——新安,一代霸王一声令下,二十万秦军全被坑杀!
——咸阳,一代霸王一声令下,楚军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大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
项羽喃喃道:“又是霸王!这是我吗?我真的干下了伏尸百万之事?”
扶苏喃喃道:“这是秦国?这是秦国的明日世界吗?大秦帝国竟落得如此下场?”
蔺独尊叹息一声,道:“秦国亡得如此窝囊,如此悲惨,只怕,由不得扶苏不同意先忧王的提议了。”
眼前之劫,分明就是秦国之劫,何来佛教之劫?
只听张良道:“独尊公子,你可记得和氏璧是如何失去灵性的?”
蔺独尊闻言,不由一怔,猛然想起了那次进入和氏璧的世界的奇异之旅。
——我身上的“永世咒”之毒太过难治,这块巨石还要留我一留,好将我身上之毒彻底排清。
——这和氏璧已经无法复位!只怕,现在这稀世之玉,真成了普通的黑色石头了。
——难道,是我身上的永世咒的毒素,破坏了和氏璧的灵性?
蔺独尊心念闪动,立时明白了张良话中之意!
蔺独尊等人的明日世界,是由和氏璧所幻化而出的;阿弥陀佛等西方极乐世界的种种奇景,何尝又不是由那串玉念珠所幻化而出的?
永世咒能破坏和氏璧的灵性,为什么不可以破坏玉念珠的灵性?
落花祭司淡漠的脸上,忽然呈现出异常兴奋的神情。
“独尊公子,你可曾记得,缔结恒河之盟时,我说过什么?”落花祭司没有再运用无音咒。
她的声音很大。
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兴奋之情。
蔺独尊当然记得。
——婆罗门教愿与鬼门关结盟,正是想借鬼门关毒尊之毒用一用,让孔雀王朝的垮台之日,能早一点到来!
原来,落花祭司早就知道了对付佛教的办法。
不远处,只见扶苏上前一步,拉着先忧王的手,颤声道:“这是真的吗?”
落花祭司轻喝一声,道:“飞花咒!”
漫天的鲜花闻声而起,冉冉升上天空。
观世音菩萨脸色一变,道:“落花祭司,飞花咒能与无量无边的佛法相抗衡吗?”
落花祭司道:“不能。”
观世音菩萨道:“既然明知不能,为何还要试上一试?”
落花祭司道:“飞花咒不能,飞花咒加上永世咒,就没有什么不能了!”
观世音菩萨一怔,道:“永世咒?婆罗门教何时有过永世咒?”
落花祭司道:“永世咒并非婆罗门教的瑜伽术,而是来自东方世界的毒术!”
蔺独尊道:“这种毒术传自鬼谷先生一脉,于今已有二百余年的历史,正与人间佛教的历史相仿佛。”
蔺独尊终于还是出手了。
飞花咒与永世咒相结合,会产生什么样的奇迹?
只见蔺独尊双手环抱胸前,一缕一缕的轻烟竟从他身上冉冉升空,渗入到漫天飞舞的群花之中。
落花祭司双手合十,漫天的鲜花随之凝聚成一团奇异而又巨大的花球。
忽然,落花祭司双手猛然一分。
蔺独尊全身已笼罩在烟雾之中。
轰!
那巨大的空中花球有如惊雷炸响,闪电般四散而开,铺满了整个天空,洒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之上。
奇迹出现了!
——阿弥陀佛正在念净土咒。
这是什么时候念的净土咒?
——冒顿正大声道:“不是每个人都修习过瑜伽术,不是每个都能用心眼去看这个世界的。”
冒顿是什么时候说这番话的?
——独尊公子可知何为唯我独尊?
这是什么时候提出的问题?
毫无疑问,时光在倒流。
很快,阿弥陀佛与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便倒退回了西方极乐世界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
阿弥陀佛临别之际,用他那洞穿时空的佛眼,扫视了这娑婆世界的众生一遍,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句话——灭佛者永世咒!
《第四卷纵横天上·善恶比肩行》
阿弥陀佛留下这样一句话,到底有何深意?
是表明阿弥陀佛明白方才灭除无量无边的佛法世界的是永世咒,还是诅咒灭佛之人永世不得善报?
西方极乐世界的三位无上高士,自身都无法长存于这娑婆世界,又怎能给这个世界的无量众生带来相应的报应?
难道,这个世界,并非佛教可以作主的?
扶苏在阿弥陀佛所幻化出的明日世界里,看到了自己和自己国家的成败得失,心中虽是不愿面对,也不愿相信,但对佛法之能,已是再无怀疑,不由自主地拉着先忧王的手,希望能向这位年轻的王者,请教一些事,商议一些事。
“这是真的吗?”扶苏道,“国王陛下,不知孔雀王国的明日世界,是不是也是如此的血腥惨烈?不知陛下的提议,能否根治秦国明日之末日?”
“你拉着我的手干什么?”这,似乎并不是先忧王的声音。
这话,听起来也十分的无礼,绝非先忧王的王者之风。
先忧王言谈之际,虽然用的也是中原语言,却明显带有异域口音;而现在说话的声音,却是地道的中原口音,而且,似乎还夹带有一丝三晋口音。
扶苏定神一看,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并不是先忧王!
难道,扶苏心神不定之际,竟连人也分辨不清?
“阁下是何许人也?”扶苏慌忙松开了双手,后退一步,凝神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乃西域第一大恶人是也。”
西域第一大恶人?
世上竟有自称是大恶人的人?
第一大恶人?大恶人也能排出座次吗?
——东方第一大善人,非扶苏公子莫属!
阿弥陀佛的话语,犹在扶苏耳际。
想不到,东方第一大善人,今日竟能得遇西域第一大恶人;而且,方才,东方第一大善人,竟还紧紧拉着这西域第一大恶人的手,请教国家大事。
阿弥陀佛呢?为何听不到他那充满佛法智慧的声音?
扶苏左右扫视,却连阿弥陀佛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阿弥陀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呢?
扶苏引颈长望,这才发现,不但阿弥陀佛不见了,就连先忧王也不见。
忽然,西方涌起漫天激舞飞扬的芬芳鲜花。
群花中,只见一位长发长袍的异域女子飘然而出。
扶苏看得暗暗心惊。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所见所闻,俱是匪夷所思之事,神鬼莫测之人?
——这来自花中的异域女子,难道是仙界司掌百花的美貌神仙?
那大恶人对那花中女子道:“落花祭司,阿弥陀佛下的咒语果然厉害,竟将你我带到了秦国的世界里。”
落花祭司道:“独尊公子,秦国是你们赵人的恶梦之域,也是你们赵人永世诅咒之地,阿弥陀佛送你至此,原是没有送错!不过,我婆罗门教与秦国素无仇怨,不知阿弥陀佛将我送到这里,能奈我何?”
来人正是蔺独尊与落花祭司!
扶苏侧耳倾听,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听懂他们两人的对话。
难道,他们是用仙界的话语在交谈?
蒯彻忽然对落花祭司合十一礼,道:“尊驾可是婆罗门教落花祭司?”
落花祭司凝神望了蒯彻一眼,道:“先生认识我?”
蒯彻道:“老夫不认识你,但,老夫听说过你,也听说过婆罗门教。”
落花祭司点了点头,道:“很好,我知道先生是谁了,我也听说过你。”
蒯彻忍不住仰天大笑,道:“落花祭司来到中原,天下之事,可又大有转机了,哈哈,哈哈!”
蔺独尊心中一动,暗忖:“难道,婆罗门教竟与中原之士早有来往?天下之事,会有什么样的大转机?落花祭司身处异国,为何一点也不担忧?”
“蒯彻先生,这位是赵国上卿蔺相如之孙独尊公子。”落花祭司正在为蒯彻介绍蔺独尊。
扶苏听了,心中一震,喃喃道:“蔺相如!蔺相如!”
秦人素来尚武,对于威猛刚烈的勇士,无不从心底里深表佩服。
荆轲、高渐离、张良等人虽有行刺秦始皇的大胆之举,但秦国上下,对这三人却是大为佩服,并无一语以责之!
蔺相如虽然并非血溅五步的大刺客,但每每能在关键之时,挺身而出,力抗强秦,甚至怒斥秦王,他那忠君护国的高尚品格与智勇双全的不世之才,长久以来,一直为秦人所敬重。
蒯彻听了,不由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蔺独尊,口中啧啧称奇,道:“相君之面,难成贤相,而且,危而难安啊!”
蔺独尊微微一笑,道:“诚如君言,我本大恶人,何能成贤相!”
蒯彻又围着蔺独尊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数声,道:“然而,相君之背,真是贵不可言啊!”
蔺独尊心中一怔,喃喃道:“何谓相君之背?”
蒯彻笑道:“独尊公子不知?”
蔺独尊道:“我不知。”
蒯彻长笑一声,道:“独尊公子既是赵人,自当秉承赵人慷慨悲歌之风,自当为赵人复国之事,抛洒一腔热血,是不是?”
蔺独尊望了扶苏一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直言回答,只道:“秦灭六国,逼得六国之后亡命天涯,只能日日悲歌,所谓的慷慨之情,就连我这样的大恶人,也没能保住多少。”
蒯彻凝视蔺独尊,良久方道:“人性本恶!若是一代贤相蔺相如之后也成了大恶人,那,这样的大恶人,老夫也要当一当。”
蔺独尊闻言,只是含笑不语。
蒯彻径直一把拉住蔺独尊的手,道:“让你我一起来作恶,好不好?”
蒯彻苍老的眼睛里,精光四射,浑不似一个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者!
尚贤听了,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蒯彻先生,纵横之士,虽是常有倾危天下之举,但像阁下这样唯恐天下不乱,又联合他人作恶的,还真是不多啊。”
公孙小谢笑道:“素闻纵横家常以‘利’诱动天下王公大臣,并没有听闻还有用‘恶’来诱惑年轻人的啊。”
蒯彻嘿嘿一笑,道:“恶者,天地之至真至理也。”
——恶,是天地之间的真理?
扶苏闻言,不由若有所思,道:“据闻一代大儒荀况大师,也认为人性本恶啊。”
蒯彻又是嘿嘿一笑,道:“所以,荀况大师才能教出李斯这样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啊——我焚书,我坑儒——天下好人能奈我何!啊,原来要当丞相,就要先学会作恶人啊!李斯是如此,独尊公子也自称大恶人,那自然是家学渊源之故,恶得好,恶得好啊!”
扶苏想起方才阿弥陀佛所幻化出的世界中,李斯那冷漠而又冷静的神情,不由长长叹息一声。
蒯彻上前一步,拉着扶苏的手,道:“扶苏公子,是不是也想作大恶人?你我一起来作,好不好?”
扶苏一愣,随即一甩胳膊,将手从蒯彻那强有力的大手中抽出,道:“世人以偏概全,原来真是大有人在啊。丞相也许是作过一些不好的事,但人无完人,瑕不掩瑜,丞相为国为民,也作过许多好事,蒯彻先生怎么就看不到呢?”
尚贤感叹道:“世人多是瑕瑜互见,善恶齐肩的。是以,为鬼神,就当赏贤罚暴,为君王,就当赏善罚恶啊。”
蒯彻忽然围着尚贤团团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数声。
尚贤板着脸道:“蒯彻先生,墨家素来信奉强力而为,不会被所谓的相术打动的,不许为老夫看相!”
蒯彻偏偏又上下打量了尚贤一番,道:“巨子,你是好人吗?你日日都在做好事,不做坏事吗?”
尚贤哼了一声,道:“这是问小孩子的问题,你当老夫是懵懂小儿啊。”
蒯彻正色道:“为何老奸巨滑之辈,都不敢直面这种最简单的问题呢?”
尚贤想了一想,方道:“老夫绝非坏人,更不是大恶人。”
蒯彻笑道:“巨子不敢自承是好人,总算还不是伪君子。公孙姑娘,你呢?”
《第四卷纵横天上·农耕有神明》
公孙小谢笑道:“白马非马,好人非人。好人非人,坏人也非人。我岂是好人,我岂是坏人?”
蒯彻哈哈大笑,道:“老夫就知道公孙姑娘会这样咬文嚼字的。”
蔺独尊忽然对落花祭司道:“来到中原也好,我正好可以去一个地方。”
落花祭司道:“若是没有猜错,独尊公子一定是要去云梦山,是不是?”
——云梦山?
——相传,鬼谷子常在云梦山一带出没,采摘药草。
蔺独尊点了点头,道:“正是。不过,不知落花祭司是如何猜出的?”
落花祭司道:“当然是根据阿弥陀佛所下的咒语——灭佛者永世咒。永世咒为何会成为佛教世界的毒药,独尊公子心中一定十分想弄个明白。永世咒既是鬼谷先生在两百年前创出的神奇毒药,当然只有深入到鬼谷先生当年出没之地,才能有机会探出个究竟。”
蒯彻听了,大声道:“独尊公子,你要去云梦山?你要去探访鬼谷子的遗迹?”
蔺独尊道:“莫非,蒯彻先生也有意去一趟吗?”
蒯彻道:“老夫本是纵横之士,而鬼谷子却是纵横家的鼻祖,老夫去见一见祖师爷的故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落花祭司道:“原来,蒯彻先生与独尊公子系出同门啊。”
蒯彻叹道:“可惜,在百家争鸣之时,百家各持己说,早已分道扬镳了。”
蔺独尊悠悠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百家之学,已不为秦国当朝所重,也没什么好争的啦。也许,正是到了该合的时候了。”
蒯彻大喜,道:“果如独尊公子所言,大家不妨携手同往云梦山。”
蔺独尊却摇了摇头。
蒯彻皱了皱眉,道:“难道,尚未到分久必合的时机?”
蔺独尊道:“非也。只因,在去云梦山之前,尚有一件大事要办。”
落花祭司虽是善于猜测他人心意,却也不知蔺独尊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会有什么大事要办,不禁道:“是什么大事?”
蔺独尊道:“找一个人——张良。”
落花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道:“张良不是还在孔雀王国吗?难道,独尊公子也能运用阿弥陀佛那神奇的咒语,将自己送回鬼门关?”
蔺独尊笑道:“虽然我没有阿弥陀佛的咒语,但,我不必将自己送至鬼门关,一样有可能找到张良。只因,若是此地的时光没有太大的变化,张良理应尚在秦国境内!”
张良竟会还在秦国境内?
落花祭司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蔺独尊道:“张良曾在距稷下学宫不远处行刺过扶苏。当时,正是墨家巨子尚贤,以一种神秘的声音,阻止了张良的行刺。我看扶苏与尚贤仍在稷下学宫之内,而张良却早已取道回鬼门关许久,因此,我猜测,我们可能进入了与孔雀王国不一样的时光之中。”
落花祭司略一思索,道:“也就是进入了昨日之世界?”
蔺独尊道:“正是。事不宜迟,我要赶往东海,去阻止张良杀一个人!”
——为秦始皇效力之人,张兄岂会轻易放过?
——那是。我一剑便要了他的命!顺手便将这和氏壁抢了回来,好送还给你们赵人。这,也应当叫作完璧归赵吧。
是的,是卢生!
在今日世界里,卢生早已死于张良之手!
但是,在昨日世界里,卢生正在东海,而张良正要去东海求神。
蔺独尊心中思量:“若是赶得及,也许能从张良剑下救出那位神秘的卢生,若是能救下卢生,也许能从卢生口中问清和氏璧缘何带有灵性,问清和氏璧与极乐长老所持的玉念珠之间的关联。最重要的,是要问清卢生到底是要帮秦人救国,还是要帮六国复国!”
蔺独尊想到此处,不由对蒯彻道:“蒯彻先生,去东海最近的路是哪一条,不知先生能否为我引路?”
蒯彻笑道:“齐人世居海边,怎会不知去东海的捷径呢,能为一代贤相之后效力,本就是老夫的无上荣光。”
忽然,不远处,有一只小巧玲珑的小鸡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这小鸡的速度极快,一蹦一跳之际,已到了蔺独尊脚边。
只见这小鸡一边蹦跳,一边转着圈子,小小的翅膀一张一翕,宛如一只美丽的小孔雀在炫耀自已的彩屏。
扶苏侧身旁观,不由童心大起,赞道:“好可爱的小鸡。”
那小鸡似乎能听懂扶苏的赞赏,竟悠悠张开小嘴,轻声歌唱道:“我是小机机,从东跳到西;西边呆不住,飞回故居栖。”
世上竟有能唱歌的小鸡?
蔺独尊心中一动,暗忖:“何为‘西边呆不住,飞回故居栖’?难道,是有人在暗中运用妖术,嘲讽于我?”
——蔺独尊岂非刚从西域飞至东方?
公孙小谢对那小鸡招了招手,道:“小鸡小鸡,过来,我在这儿呢。”
小鸡似乎能听懂公孙小谢的话,一蹦一跳,便跳到了公孙小谢的手心。
公孙小谢摸了摸小鸡的小脑袋,笑嘻嘻地道:“逃跑也逃得如此快乐,真是一只无知的小鸡啊。”
逃跑?无知?
这,又是在揶揄谁?
蔺独尊深深望了公孙小谢一眼,心中暗暗戒备。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机机,是不是又没找到我的农耕之神?”又是小鸡的声音。
小鸡在与谁说话?谁是农耕之神?
只听公孙小谢笑道:“伊娜娜,不要吓唬小鸡。你看,它很不高兴呢。”
难道,方才这小鸡的歌声和说话声,原是公孙小谢所呼唤的那位叫伊娜娜的人所发出的?
蔺独尊已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位黑衣裹身,黑纱罩面的神秘女子正飘然而来。
一把雪亮的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握刀之人,赫然正是那名叫伊娜娜的黑衣女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女子。
扶苏方才经历那由阿弥陀佛所幻化出的杀气腾腾的明日世界,见了这雪亮之刀,心中不由一紧,道:“阁下是谁?”
“我是屠杀之神,专割小机机。”伊娜娜恶狠狠地道。
小鸡的小翅膀一阵颤抖,似乎十分害怕。
公孙小谢却哈哈大笑,道:“伊娜娜,这么多男子在这儿,你也小……啊小的乱叫?还说是专割……哈哈,哈哈。”
伊娜娜恶声恶气地道:“素闻东方盛产太监,我们乌鲁克城急需很多太监,这才来到东方进货,不料,秦灭六国,竟垄断了东方太监,弄得太监供不应求!唉,现在生意真是不好做了,这不,我是天天手持宝刀,专门找愿当太监的男子,割他的小机机呢。”
稷下学宫的四位男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世上竟还有如此大胆无忌之人?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尚贤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会在稷下学宫这样的学术圣地说出如此不雅的话,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声。
蒯彻眼珠一转,笑道:“老夫猜啊,这位伊娜娜姑娘,一定不是美女。”
伊娜娜道:“何以见得?”
蒯彻哈哈一笑,道:“天下美女,有哪一个不是被带小……咳……的男子团团围住?天下美女,又有哪一个会少了男子的小……咳?天下美女,更没有哪一个需要自带一只小……鸡上路的。啊,老夫平素也算口才还过得去的呀,今日怎么说话说得如此的不畅快?郁闷郁闷。”
伊娜娜笑道:“蒯彻先生总算把那个‘鸡’字说了出来,总算还不是伪君子。”
公孙小谢也笑道:“同意娜娜高论。”
尚贤听了,冷眼旁观蒯彻的郁闷模样,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伊娜娜罩着黑纱的脑袋晃悠了一圈,环顾稷下学宫的四位男子,口中啧啧称奇,道:“今日真是安努天神保佑,这四个男子老的风雅,少的英俊,说不定能谈成一笔大买卖呢。”
公孙小谢抿嘴一笑,道:“什么大买卖?”
伊娜娜晃动着手中雪亮的宝刀,道:“为了农耕之神,不知你们四个男子,可有愿当太监,愿让我割上一刀的吗?”
公孙小谢虽然已是抿住了嘴,还是忍不住噗嗤大笑,她拍了拍手,道:“同意娜娜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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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海上花如林》
落花祭司哼了一声,冷冷道:“原来东方的女子,都是如此放荡不羁。”
伊娜娜听了,却作扭捏之状,娇声道:“人家,人家还是处子之身呢,怎能说得上是放荡不羁呢?冤枉死人家啦。人家也并不是东方人嘛,这不是冤枉死东方人了吗?”
公孙小谢听了,不由一阵哆嗦,斥道:“伊娜娜,恶心不恶心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伊娜娜笑道:“原来,公孙国师害怕当处女呢,这好办啊,卖啊,卖掉去啊。”
公孙国师?
公孙小谢竟是一代国师?她会是哪一国的国师?
公孙小谢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狠狠拧了伊娜娜一把,道:“还说要作乌鲁克城的保护神呢,你这么风骚,总有一天,会将整个巴比伦王国害得靡烂不堪!”
巴比伦王国?
这是哪里的国家?
整个中原,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国家。
蔺独尊隐隐约约地想起,在孔雀王国以西,曾经有一个已经灭亡了三百余年的国家,似乎正是叫作巴比伦王国。
难道,公孙小谢并非中原人氏?她与伊娜娜为何一同来到东方?
她们是不是也会像六国之后在孔雀王国的所作所为一样,暗中图谋倾覆秦始皇的江山?
蔺独尊已无暇细想,只是对落花祭司双手合十一礼,道:“走吧。”
落花祭司点了点头,对蒯彻道:“就请蒯彻先生带路。”
蒯彻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我们正是三人行呢,哈哈。”
东海,是很不平静的大海。
蔺独尊一行三人虽然尚未到达东海之滨,大海中波涛的起伏之声却早已远远传了过来。
一块轻烟一般的巨石,正若隐若现地挻立在东海之滨。
只见张良一步从巨石之中跨出,二话不说,哗地拔剑而出,向巨石边的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狠狠刺去!
“张兄且慢。”蔺独尊一边喝止张良,一边舒展衣袖,将袖中藏有的一条长索流星般甩出。
张良闻言,侧首一望,见是蔺独尊,不由讶然道:“独尊公子,你也来到了中原?”
张良愕然之际,蔺独尊甩出的长索已蛇一般缠住了他刺出的利剑!
——总算赶得及时,正好将那老者卢生从张良的剑下救出。
蔺独尊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总算对得住这一路的奔波。”
张良望着剑上的长索,不禁道:“这位卢老先生可是从东海赶来为秦始皇效力的老贼啊,独尊公子,你本不应救他。”
蔺独尊道:“我有事要问他。”
卢生抚须微笑,道:“独尊公子可是赵人?”
蔺独尊点了点头。
卢生手指那块巨石,道:“独尊公子可是为了这块巨石而来?”
蔺独尊道:“不错。据说,这块巨石,原是赵国的和氏璧。”
张良惊呼一声,道:“咦,独尊公子怎么会知道这是和氏璧?”
蔺独尊笑道:“正是张兄你告诉我的。”
张良抓了抓头皮,百思而不得其解。
卢生望着张良,悠悠道:“张公子,对你而言,现在的世界是今日之世界,对独尊公子而言,现在的世界却是昨日之世界。在昨日世界里,正是你杀了老夫,才将这和氏璧带回了你们六国之后聚集于西域的鬼门关,也正是这和氏璧所具备的神奇妙用,又将独尊公子吸引到了现在的世界里。”
这位卢生怎么好像是什么都知道?
张良叹息一声,道:“唉!昨日、今日,还有明日,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一个人可以从容穿越这三日的时光之间吗?虽说我刚从和氏璧中的明日世界出来,我还是不信。”
卢生道:“一个正常的人,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当然只能从昨日走向今日,再从今日走向明日。但,一个非常之人,在一个非常之世界里,为何不能逆转时光的进程?”
蔺独尊道:“这是一个非常之世界吗?时光已经逆转许多次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卢老先生为何要为这个世界的一些非常之人逆转时光?”
卢生道:“好,既然独尊公子能够与时光赛跑,追上了昨日之时光,老夫就向你透露一点玄机。”
蔺独尊凝神倾听,却发现卢生的声音似乎越来越难以听得清楚。
眼前的景物,似乎已在渐渐模糊!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要急急离开这个非常之世界!
“独尊公子可知这和氏璧是那里出产的?”卢生的身影已在空气中渐渐隐去,他的声音也正在渐行渐远,飘渺而不可明辨。
——相传,在春秋时期,楚国有一个叫卞和的琢玉能手,在荆山之中得到一块璞玉。
蔺独尊大声道:“我知道,是楚国荆山出产的。”
卢生的身影已完全隐入了空气之中,但他的声音,却还是强行从虚空中挤出了一句话:“那就去荆山看一看吧。”
蔺独尊心中大为失落,不禁道:“张兄,这是怎么回事,这老人怎么就这样生生消失在空气中了呢?”
“张良也生生消失在空气中了。”是落花祭司的声音。
蔺独尊环顾四周,果然没有发现张良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
蔺独尊喃喃道:“难道,昨日之事,原是不可更改的?”
落花祭司双手合十道:“天命难违,若要更改天命,只有通过苦行修炼,才能打动神灵。”
蔺独尊道:“若是天命不可更改,为何要让我见到卢生?若是天命不可逆转,为何又让卢生向我透露出一丝玄机?”
落花祭司道:“莫非,独尊公子真的相信了卢生的话,准备去荆山看一看?”
蔺独尊深深望了落花祭司一眼,道:“其实,若是落花祭司愿意对我坦诚相告,也许不用去荆山,就能明白许多事。我只是担心,落花祭司会将一切,都推说是受到三大主神的启示。”
落花祭司道:“我知道公子要问什么,也知道公子为何会有此担心。”
蔺独尊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
落花祭司道:“你一定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永世咒可以成为佛教世界的毒药,是不是?”
蔺独尊笑道:“落花祭司果然善于猜心。”
落花祭司微微一笑,道:“只是,很遗憾,我的确只能告诉你,而且是坦诚相告,此事确是受到了神的启示,我才知道的。”
蔺独尊苦笑一声,道:“看来,荆山是非去不可了。”
马蹄声隆。
蒯彻策马赶来,道:“本来说好是三人行的,怎么你们两人徒步而行,竟然比马跑得还快呢?可惜,那匹日行万里的快马——霸王骓,老夫已送给项羽,否则,虽然老夫不免还是一人独行,但在东海边相候之人,却要变成老夫了。”
蔺独尊一愣,猛然想起阿弥陀佛呼唤出稷下学宫之世界时,项羽曾向蒯彻问好过,不由道:“蒯彻先生竟也与项羽有交情?”
蒯彻望了落花祭司一眼,诡异地一笑,道:“交情谈不上,不过,老夫看到年轻人哭着喊着要干大事,就忍不住要扶助一把。”
忽然,只听落花祭司惊呼一声,道:“花!花!好多的花!”
世上竟有花能让与百花心意相通的落花祭司感到震惊?
蔺独尊闻声望去,只见海面上徐徐升起一座梯形花园。
花园越升越高,竟远远离开了海面。
在那高高的梯形平台上,层层遍植奇花异草,花园之中,更有林木成萌,流水如画。
落花祭司不由赞叹道:“这真是一个梦幻一般的空中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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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古国复而灭》
面对这梦幻一般的空中花园,没有人能不被深深震憾!
蔺独尊无疑也被眼前这一奇丽而又壮观的景象深深打动了。
蒯彻虽是见多识广,但见了这座飘动在海上的空中花园,也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未语,良久,方如梦初醒,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每个人都有梦,但,不是每个人的梦都能变成现实。
这无与伦比的梦幻花园,会是谁的梦想?
蔺独尊不由长叹一声,道:“这是真的吗?世上竟有人可以创造出这梦幻一般的空中花园?”
蒯彻感叹道:“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实现的梦想,会是真实的吗?这个世界若是可以为天下人都实现心中的梦想,真不知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还是梦幻的世界!”
——真与幻,难道竟会是相互矛盾,不可相容的?
——难道,在真实的世界里,本不应存在梦幻?
——世人应不应该对这个真实的世界抱有远大而瑰丽的梦想?
落花祭司幽幽道:“据说,在孔雀王朝以西,有一个历经磨难的古老王国,也就是那位公孙国师所说的巴比伦王国。当时,我听她那样说——你这么风骚,总有一天,会将整个巴比伦王国害得靡烂不堪——时,我还以为她们是在痴人说梦。可是,这空中花园,在这个世界上,却是只有那已灭国三百余年的巴比伦王国才成功建有的壮丽奇观。三百余年来,不知有多少好大喜功的国家和国王,想重建这梦幻花园,却总是不得要领,虽是大兴土木,也难以建成。”
蒯彻怅然道:“古人能做成的事,今人为什么不可以做成?”
落花祭司冷漠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红晕,悠悠道:“只因,巴比伦王国的空中花园,书写着一段缠绵而又幸福的爱恋传说。后人只知道空中花园瑰丽壮观,以为仅仅凭借权势,就能书写最宏伟的大手笔,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爱的力量,才是最伟大的力量,才是真正无敌的力量。”
蔺独尊注视着落花祭司那沉醉的双眸,不禁暗忖:“难道,这虔诚奉神的婆罗门教的最高祭司之一,在她冷漠如冰山的外表下,内心竟也燃烧着熊熊的情爱之火?”
蔺独尊忍不住道:“神的力量呢?难道,神的力量,也敌不过爱的力量?”
落花祭司微微一笑,道:“爱的力量,也是神赐予世人的。神之爱,用佛教的说法,那就是无量无边。”
蔺独尊道:“据我所知,当年,巴比伦王国的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建此空中花园之时,并没有得到神灵的相助啊。”
落花祭司道:“神将爱的力量赐予了世人,世人能不能充分运用这种伟大的力量,那就要看世人的福分了。尼布甲尼撒二世就是一个很有福分的人,他能将爱的力量发挥到极至,这才创造出了空中花园这一旷古未有的人间奇迹!”
蔺独尊凝神逼视着落花祭司的双眸,一字一字道:“不知落花祭司遇上意中人之时,是不是也能将爱的力量发挥到极至呢?”
落花祭司身形一震,不由望了蔺独尊一眼,忽又背转过身去,怔怔地望着大海之上那神秘的空中花园,半晌未语。
蒯彻哈哈大笑道:“落花祭司的意中人,当然是要像巴比伦王国的尼布甲尼撒二世那样既有权势,又有爱心的奇男子,伟丈夫!只不知,这尼布甲尼撒二世喜欢的是一位什么样的绝色佳丽?难道,也是像落花祭司这样的婆罗门教的美丽祭司?”
落花祭司摇了摇头,却悠然神往道:“若是得遇尼布甲尼撒二世,此生夫复何求!据说,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心上人,是一位来自巴比伦北方的米底王国的公主,名叫安美依迪丝。米底王国是一个山国,山峦叠翠,花草丛生,而巴比伦王国却远离幼发拉底河,又常年不雨,一望无际的巴比伦平原,连个小山丘都找不到,更看不到绿树红花。米底公主虽然得到了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百般宠爱,却过着水土不服的日子,不能不思乡情切啊!她对尼布甲尼撒二世说,我多么渴望能再见到米底王国的故国风光啊!”
蔺独尊笑道:“在爱心的驱动下,尼布甲尼撒二世遂下令工匠按照米底王国的景色,在他的宫殿之中,建造了一个层层叠叠的阶梯型花园。花园的每一层平台,都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由拱顶石柱支撑著。整个花园中处处栽满了奇花异草,开辟了无数幽静的山间小道,在小道旁还引入了潺潺流水。为了让安美依迪丝能随时在花园中游玩休息,尼布甲尼撒二世还下令在花园中修建了无数亭台楼阁。这巧夺开工的花园,竟比巴比伦王国所有宫殿的围墙都要高,远远望去,整个花园就像是悬挂在天空之中,因此被称为‘空中花园’。”
落花祭司动情道:“这真是一个极富爱心的国王。米底王国的公主,一定是受到天神特别关爱的绝世美女。”
蔺独尊沉吟了一下,沉声道:“爱心?尼布甲尼撒二世能是极富爱心的王者吗?”
蒯彻心中一动,道:“自古以来,只有英雄爱美人,才能传为千古佳话。不知这尼布甲尼撒二世有何英雄业绩呢?”
落花祭司叹息一声,道:“英雄业绩,英雄业绩,为何世间男子,总是沉迷于英雄业绩之中呢?独尊公子,无论文韬武略,你都堪称当今世界的奇男子,还是由你来回答蒯彻先生这个纯男人的问题吧。”
蔺独尊道:“若是与尼布甲尼撒二世相比,我什么也不如他啊。其实,尼布甲尼撒二世原是巴比伦王国的复国英雄呢。”
蒯彻奇道:“复国英雄?难道,巴比伦王国竟亡国了两次?”
蔺独尊点了点头,道:“正是。我对巴比伦王国本无多少了解,但对尼布甲尼撒二世这个复国英雄却十分佩服。”
蒯彻听了,不由道:“秦灭六国,六国若要复国,原应多多效仿其他王国的复国英雄。”
蔺独尊扼腕道:“只不知,六国何时才能复国!那巴比伦王国,远在一千六百八十余年前便建立了第一个王朝。一千余年前,巴比伦王国被野蛮的亚述人征服了。大约在四百多年前,亚述帝国由于内乱外患,迅速走向衰落。居住在巴比伦地区南部的迦勒底人,在首领那波帕拉沙尔的带领下,联合北方的米底人,攻陷了亚述人的都城尼尼微,灭掉了亚述帝国。那波帕拉沙尔便成为了新巴比伦王国的第一位国王,而尼布甲尼撒,正是那波帕拉沙尔之子。此时,尼布甲尼撒尚处于少年时代,却常常跟随其父统兵作战,纵横沙场,深得将士拥护。由于老国王那波帕拉沙尔体弱多病,许多次重要的战役都由尼布甲尼撒独自指挥。尼布甲尼撒二世继承王位后,对大马士革、西顿、推罗、犹太等国发动了一系列的大规模的征战。这些国家的国王都被迫向新巴比伦王国纳贡称臣。”
蒯彻闻言,大为震动,道:“这尼布甲尼撒二世当真是不世大英雄,不但能相助其父复国,而且能为国家开疆拓土,建立盖世霸业,厉害厉害!只是,这个国家在三百多年前,为何又被灭了呢?”
蒯彻说到此处,心中不由一动,屈指一算,道:“如此说来,这新巴比伦王国国运并不长啊!四百多年前复国,三百多年前又亡国,国家只有一百余年的寿命,为何会如此速立速亡?”
落花祭司叹息道:“也许,是新巴比伦王国没有信奉婆罗门教之故。三大主神,岂会永远关照不信奉三大主神的人呢?”
“啊?”蒯彻听了,不由吃了一惊。
蔺独尊想了一想,道:“婆罗门教于今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但,四百多年前,世上却并没有婆罗门教啊,那古巴比伦王国,就算想信奉婆罗门教,也没有地方去信奉啊。”
落花祭司冷冷地望了蔺独尊一眼,冷冷地道:“独尊公子有何高论,可以解开新古巴比伦王国灭亡之谜?”
蔺独尊微笑道:“古巴伦王国距离现在太远,我不能确证其灭亡之因,但新巴比伦王国的灭亡,却有不少征兆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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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祭司道:“愿闻其详。”
蔺独尊遥指那飘动在东海之上的梦幻一般的空中花园,道:“若是新巴比伦王国所建造的空中花园,与这座梦幻花园相差无几,那么,新巴比伦王国亡国乃是正常的,不亡国才是不正常的。因为,这样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其所耗费的国力财力,足以使新巴比伦这样一个新兴的王国走向毁灭!何况,尼布甲尼撒二世所兴建的大工程,并不止这一个呢!”
海面上,那梦幻花园似乎正在缓缓舒张它宏大的身躯,似乎有覆盖整个海面,遮拦整个天空之势!
蒯彻惊呼一声,道:“老夫明白了,这是海市蜃楼,这是海市蜃楼!”
在东海的海面上,不时会有高大的楼台、城廓、树木等幻景出现在空中,人们将这种幻景称为海市蜃楼,又称“蜃景”。只因,远古之人以为这是海里的“蜃”所吐出的气形成的景象,故而得名。
眼前不断扩大的空中花园,难道真是海中之蜃所幻化而出的奇景?
齐人世居东海之滨,蒯彻又周游广阔,自是早已知道,这海市蜃楼原是远处的景物折射到海边的影相而已。
落花祭司似乎对眼前的奇景并不太感兴趣,似乎对蔺独尊的见解更感兴趣,只听她驳道:“爱心岂会祸国?一个新兴的王国,建一座大花园,造几个大工程,岂能亡国?”
蒯彻心中一动,徐徐道:“情欲之爱,往往误国!这,可是我东方华夏之族屡屡验证的事。”
落花祭司似乎并不相信,只是淡然道:“哦,有这样的事?难道,无爱之君,方能造福万民?”
蒯彻道:“在古老的东方,也出过不少像尼布甲尼撒二世这样极富爱心的君王。但是,这些君王,无一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昏君啊。”
蔺独尊笑道:“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无疑是其中最为出名的昏君。”
蒯彻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进而道:“不独周朝末年有如此昏君,其实,夏朝末年倾宫裂帛的夏桀王,商朝末年酒池肉林的商纣王,何尝又不是极爱美人的昏君呢!”
落花祭司皱了皱眉,不由问道:“何谓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何谓倾宫裂帛的夏桀王,何谓酒池肉林的商纣王?”
蔺独尊道:“夏、商、周,是春秋战国之前先后统治中原的三个古老的王朝。这三个王朝的亡国之君,都是在美色之上把持不定,这才导致国破家亡!所谓倾宫裂帛的夏桀王,是说夏朝最后一代天子桀,宠爱妃子妹喜,为了纵情声色,恣意享乐,建造了一座高大的宫殿,以供玩乐,由于这座宫殿实在太高,遥遥望去,便如将要倾倒一般,故名‘倾宫’;据说,妹喜喜欢听撕裂布帛之声,桀便命令全国各地每天进贡丝绸一百匹,让人轮流撕开来给妹喜听,这,便是‘裂帛’。”
落花祭司微笑道:“建一个玩乐用的倾宫,撕一撕丝绸,这可要比建造空中花园容易多了。”
蒯彻续道:“所谓酒池肉林的商纣王,是说商朝最后一位天子纣,宠爱妃子妲己,日夜淫乐,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作长夜之饮,真可谓是醉生梦死啊!”
落花祭司听了,不为所动,悠悠道:“一代帝王,建造区区一个酒池,布置区区一个肉林,就会把国家给毁灭了?若真是如此,这个国家只怕早就危机四伏,所谓美人误国,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并不太重要的因素而已。”
蒯彻沉思良久,方道:“落花祭司所言不无道理,当年,周灭商,的确是蓄谋已久。周文王、周武王父子两代不断招揽天下贤士,收服天下民心,又有姜子牙这样的大谋士相辅助,取商而代之,不过是早晚之间的事。但,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却真的是因美人而国的啊。”
落花祭司问道:“是如何误的?”
蒯彻道:“周幽王是周王朝最后一个君王。他特别宠爱一个叫褒姒的妃子,什么都满足她,可是褒姒却总是不高兴,很少露出笑容。周幽王想了很多办法来逗褒姒,想让她笑一笑,可是,他越是想让褒姒笑,褒姒偏偏越是沉着脸不笑。”
落花祭司望着那海上的空中花园,心中一动,道:“身为王妃之尊,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莫非,这位褒姒王妃,也是像那米底公主一样,思念故乡的风光?”
蒯彻笑道:“嗯,不无这种可能。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竟不惜以戏弄诸侯为代价!烽火台是当时传送战争消息的建筑,周幽王一声下令,让士兵点燃烽火。烽火在一个接一个的烽火台上点燃,各地的诸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以为国都受到进攻,纷纷率领军队前来救援,却看见周幽王正和褒姒在高台之上饮酒作乐,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褒姒看到诸侯们被戏耍后的狼狈相,觉得很好玩,终于开怀大笑。周幽王看到宠爱的妃子笑了,心里十分痛快,又让士兵数次点燃烽火,戏弄诸侯。最后,当烽火再点燃时,已经没有一位诸侯再跑过来了。”
落花祭司道:“如此说来,所谓的烽火戏诸侯,原是周幽王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本不能怪褒姒王妃。”
蒯彻又道:“后来,周幽王想立褒姒为皇后,立褒姒的儿子为太子,遂废掉了原来的皇后申后和太子。申后的父亲本是一方诸侯,听到自己的女儿被废,非常生气,立刻联合西边的犬戎,发兵攻打周朝。周幽王赶紧下令点燃烽火,召唤诸侯前来相救,可是诸侯们已经不再相信周幽王了,任凭烽火不断,就是没有一个诸侯前来救援。于是,周幽王被杀了,褒姒也被抓走了,周朝就这样灭亡了。”
落花祭司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周幽王也太笨了一些,什么不好玩,偏偏要拿军政大事来玩。相比之下,新巴比伦王国的尼布甲尼撒二世,无疑要聪明得多。你看这空中花园,多么富有创意,多么富有诗意!”
蔺独尊不以为然地道:“其实,尼布甲尼撒二世与周幽王相比,也并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落花祭司道:“周幽王是亡国之君,尼布甲尼撒二世可不是亡国之君!高下之别,岂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蔺独尊哈哈大笑,道:“原来,落花祭司也是以成败论英雄的啊。”
落花祭司道:“不以成败论,能以什么论英雄?难道,还能以道义论英雄不成?或是以悲壮来论英雄?”
——英雄,当以什么作为标准来定论?
——是成败,是品质,是功业,还是抱负?
蔺独尊道:“就算以成败来论,尼布甲尼撒二世与周幽王也差不了太多。落花祭司既然佩服尼布甲尼撒二世,自当知道,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位近六十年,对外扩张之战,并非百战百胜,他与埃及的数次交战,就没有取得胜利。而他死后仅二十余年,新巴比伦王国就被波斯国王居鲁士给灭掉了!这,难道与他沉溺于美色,四处大兴土术等作派,毫无关联?”
落花祭司喃喃道:“美色误国,看来,你们东方人,你们华夏之族啊,对于美貌女子,原是又爱又恨的啊!”
蒯彻悠悠道:“在我们华夏大地,对于那些祸国殃民的美女,素有红颜祸水之称呢。”
落花祭司轻轻哼了一声,道:“红颜祸何国?什么妹喜、妲己、褒姒,还有米底公主,哪一个能算一国之主?君主们自己面对美女把持不定,又好强逞能,最终导致国破家亡,岂能怪这些美女误国?”
蒯彻讶然道:“落花祭司身为西域之人,竟连‘红颜祸水’这句话也能听懂?竟无须老夫多加解说?”
落花祭司淡然道:“神对世人的言语,又岂有听不懂之理?蒯彻先生若是诚心信奉婆罗门教,潜心修习无音咒,自可听懂世间一切言语。”
——难道,世人的言语,竟会在神的耳中,统一一致?
蔺独尊笑道:“中原之士,还有一句比较中肯的话,想必落花祭司听了,心中一定不会太过反感的。”
落花祭司哦了一声,道:“请讲。”
蔺独尊道:“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也。”
“英雄难过美人关?”落花祭司喃喃念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美女何尝不是难过英雄关!世间出类拔萃的绝色女子,又有哪一个不是为盖世英雄而折腰追随!”
蔺独尊心中一动,不由道:“是啊!只不知,为何在华夏大地的夏、商、周这三个古老的王朝的末年,都出现了这样美如妖,艳若精的绝色佳丽呢?这其中,是不是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远古玄机呢?”
《第四卷纵横天上·法典逾千年》
落花祭司沉吟良久,却并未回应蔺独尊的问题。
莫非,这本就是一个女子不好回答的问题?
难道,在这个问题之中,竟隐藏着男人世界与女人世界之间神秘的纠缠抉择?
蒯彻徐徐道:“也许,美,本就带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越美越艳,魔力就越大啊。也许,美的魔力,不仅容易让人身不由己地产生爱慕之情,也夹带着让人无法防御的杀伤之力!”
落花祭司叹息一声,道:“其实,说到英雄,同样是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啊,当然容易让人仰慕倾慕,另一方面嘛,破坏力也是很大的,越是大英雄,破坏力越大呢。”
——英雄竟也有破坏作用?
——越是大英雄,破坏力越大?
——难道,所谓英雄,只是力量的象征?
蒯彻眨了眨眼,笑道:“英雄美人,美人英雄,哈哈,落花祭司容貌美艳动人,而独尊公子你,心中一定也非常想当一个赵国的复国英雄。如此美女,如此英雄,原来如此啊!哈哈,老夫总算明白独尊公子为何先前对新巴比伦国的尼布甲尼撒二世大为赞叹,却在听了落花祭司对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倾慕之情后,忽而又将尼布甲尼撒二世与周幽王相提并论了。”
落花祭司听了,不禁似笑非笑地望了蔺独尊一眼。
——蔺独尊难道是在吃醋?
——蔺独尊难道已经喜欢上了落花祭司?
蔺独尊不动声色,只道:“对英雄的崇拜,绝不能盲目崇拜。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过人之处,我当然深表佩服,但,他的过失之处,我当然不能去重蹈覆辙。”
忽然,一辆华丽的马车腾空而来。
“独尊公子,你太卑劣了!”是公孙小谢的声音。
蔺独尊哼了一声,道:“公孙大师何出此言?”
公孙小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纤手卷帘,但见车内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公子,病怏怏地斜躺着,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气绝身亡。
——这不是扶苏公子吗?
是的,马车内的病人,正是扶苏。
——方才,扶苏还是那么气宇轩昂,生机勃勃,怎么转眼之间,就成这副模样了呢?
公孙小谢怒道:“独尊公子,扶苏公子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下此毒手?”
——“你拉着我的手干什么?”
——难道,方才在稷下学宫,扶苏拉着蔺独尊的手时,蔺独尊竟趁机暗中运用毒药袭击了扶苏?
蔺独尊哼了一声,道:“我既是蔺相如之后,既是身为赵人,怎会与扶苏无怨无仇呢?秦灭六国,六国之后,又有哪一个不与秦人结下了国恨家仇?秦始皇焚书坑儒,按理来说,百家之后,理当也与我们六国之后同仇敌忾才对啊!公孙姑娘既是当代名家大师,本当为百家复兴出一分力才是,缘何却对秦始皇的龟儿子如此殷勤?”
公孙小谢斥道:“大丈夫行事,自当光明磊落,偷偷摸摸地下毒药,算什么英雄好汉!况且,扶苏公子并不赞成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暴政,也没有参与秦始皇征战六国的暴行,独尊公子的国恨家仇,本应向秦始皇讨还才是,对他的儿子下毒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蔺独尊冷笑一声,道:“大丈夫行事,自当不择手段,只问成败!”
蔺独尊说罢,意味意长地问了落花祭司一句:“对不对?”
落花祭司微笑道:“独尊公子一到稷下学宫,就对扶苏公子言明——我乃西域第一大恶人是也!这,也算是先宣后战了,并非不宣而战,原不能算是偷偷摸摸!”
公孙小谢伸出纤手,对蔺独尊道:“解药,拿来。”
独尊公子冷冷道:“解药,没有!不过,一时之间,扶苏也死不了的。只不过,他要想解毒,只怕也要学他老子,满世界去求神了。”
蒯彻道:“公孙姑娘,不要在扶苏公子身上浪费时间了,就算你能以美色迷惑他,但,你总不能以美色迷惑六国之后吧,更不能以美色迷惑天下人!算了吧,好好地去当你的国师,不要再到东方来混水摸鱼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捞一点好处,就打道回府呢。”黑衣黑罩的伊娜娜骑着一匹黑马,慢悠悠地晃悠了过来。
公孙小谢望了伊娜娜一眼,道:“娜娜,出刀吧,他们伤害了乌鲁克城的客人,按照巴比伦王国的法典,自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不着手下留情!”
伊娜娜晃动着手上熠熠生辉的雪亮宝刀,悠悠道:“各位,知不知道什么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蔺独尊凝神戒备,并未回答。
落花祭司淡然道:“这是原自《汉谟拉比法典》中的狠毒之话吧。”
——汉谟拉比是古巴比伦王国最有才干的国王之一。
——汉谟拉比国王主持编著了一部举世闻名的法典,刻在古巴比伦王国的马都克大神殿里的一块高大的黑色玄武岩石柱上。这部法典,便是《汉谟拉比法典》。
——《汉谟拉比法典》正文共有二百八十二条律法,包括诉讼手续、盗窃处理、租佃、雇佣、高利贷和债务、婚姻、遗产继承、奴隶地位等方面的条文。
伊娜娜笑道:“不错,正是来自《汉谟拉比法典》。《汉谟拉比法典》规定,若是一个人打瞎了另一个人的一只眼睛,这个人就要同样被弄瞎一只眼睛作为赔偿;若是一个人打掉了另一个人的一颗牙齿,这个人就要同样被这敲掉一颗牙齿作为赔偿。嗯,《汉谟拉比法典》的规定,狠是狠了点,不过,毒就未必啦,恰恰相反,这部法典拥有千年不易的威力,对于新古巴比伦王国的生生不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呢。其实,要说到毒,当然是这位英俊公子够毒!”
伊娜娜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蔺独尊,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独尊公子就不怕有人对你以毒还毒吗?”
蔺独尊哈哈大笑,道:“我从小就身陷奇毒之中,又学了一身毒术,世间之毒,能奈我何?”
伊娜娜用纤细而修长的玉指,抚摸了一下手中宝刀的刀刃,道:“世间之毒不能奈何你,神之毒,未必就不能奈何你啊!”
落花祭司不以为然地道:“神之毒?你们也有神的护佑吗?”
伊娜娜傲然道:“当然。”
落花祭司道:“既有神的护佑,为何新古巴比伦王国都被异族灭了国呢?”
伊娜娜哼了一声,道:“国家兴亡,本是这个世界常有的事。没有亡,哪有兴呢?正因为神必会护佑着巴比伦王国的长远的兴盛,所以,神才让已走向衰落的新古巴比伦王国先后灭亡,好让我来重建全新的、无与伦比的、当今的巴比伦王国。”
蔺独尊听了,心中不由一震,道:“你竟有重建巴比伦王国之能?”
“当然。按照《汉谟拉比法典》的规定,伤我之眼,必要还我一眼,毁我之牙,必当还我一牙,灭我之国,必须还我一国!”健壮的黑马背上,只见伊娜娜窈窕婀娜的身姿宛若神话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幽冥仙子。
蔺独尊暗忖:“以伊娜娜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建那已灭国三百余年的巴比伦王国。可是,她为何能如此自信满满呢,难道,真的会有神仙相助她不成?”
公孙小谢哗地拔剑而出,道:“伊娜娜,一看到年轻男子,你就浑身发骚,发不出一丝狠劲,太让我失望了。”
公孙小谢说罢,一剑闪电般挥出,径直攻向蔺独尊。
蔺独尊侧身一闪,从容避过公孙小谢的快剑,道:“公孙国师,辩论之术,名家也许能独步天下,毕竟,好男不与女辩嘛,何况还是阁下这样的美丽少女呢。不过,使剑动武,就算男子让你三分,万一一不小心,在你如花容颜上留下一些伤痕,以后国师就不好嫁人啦。”
公孙小谢呸道:“好女当与男斗!否则,怎能显出我大好姑娘的卓尔不群!”
一剑又一剑,剑剑直逼蔺独尊的眉目之间!
蔺独尊冷笑一声,身形急速闪退,长袖流云般甩出,一条飞索流星般急急前冲而至,竟牢牢圈住了公孙小谢锋利快捷的长剑。
“且慢!”伊娜娜忽然出刀,一刀如船桨入水,轻巧改变行船方向一般,将蔺独尊的长索与公孙小谢的长剑生生分开。
“这是什么鞭子?”黑色的面罩中,伊娜娜的眼眸如夜幕深处最闪亮的星星,发出夺目而璀璨的光芒!
公孙小谢怔怔地望着蔺独尊袖中的长索,又望了一眼伊娜娜那兴奋的目光,不由怅惘道:“难道,是我找错了人,难道,他,他才是农耕之神?”
《第四卷纵横天上·贼船迅如电》
蔺独尊讶然道:“农耕之神?何谓农耕之神?”
公孙小谢眼中的怒火渐渐淡然,她凝神细细打量了蔺独尊一番,忽而上前一步,轻轻拉住蔺独尊袖中甩出的长索,喃喃道:“难道,这条可作兵器使用的长索,便是那传说中的神鞭——赭鞭?”
赭鞭?
蔺独尊心中一动,道:“相传,远古之时,三皇之一的神农,有一条神鞭,用来鞭打各种各样的药草,这些药草一经神鞭鞭打,便能纷纷呈现出各自所含有的凉毒寒温的药性,神农便根据这些药草不同的药性,对症下药,治病救人。难道,公孙大师所说的赭鞭,竟是指神农之赭鞭?”
——神农?
——三皇之一的神农?
在东方世界的神话传说中,神农乃是三皇之一的炎帝,他不但能辨药性,而且还教导了世人开垦田地,播种五谷,更是中原之族眼中的农业之神。
农业之神,岂非正是农耕之神!
公孙小谢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独尊公子你手中之索,虽说很像是一条鞭子,但,毕竟并不是鞭子。”
蔺独尊注视着自己的兵器,笑道:“而且,我这长索虽是褐色,却也并非是红褐色。”
——赭,意为红褐色。
落花祭司似笑非笑地道:“据闻神农遍尝百草,为人医病,而独尊公子却是一身毒药,且为鬼门关之毒尊。神农乃是医中之先圣,独尊公子却是今世之毒尊,二者相去何远。”
伊娜娜悠悠道:“对事对人,何必拘泥于一些表相,何必执着于一些细节上的差异呢。百草之药,未必无毒,据闻神农便是因为遍尝药草之时,不慎被毒虫所害,丢了性命!毒药虽然有毒,未必就不能为药,世上疑难杂症,常能用以毒攻毒之法疗治。也许,独尊公子真是农耕之神轮回转世呢!”
蔺独尊哈哈大笑,道:“神农轮回转世?这玩笑可开大了。我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伊娜娜道:“世间之人,又有多人能真正认识自己?”
公孙小谢望了扶苏一眼,又望了蔺独尊一眼,道:“娜娜,农耕之神只能有一个,现在你认为独尊公子是农耕之神,我却认为扶苏公子是,你我的发现截然不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神农轮回转世?要如何才能分辨得清?”
伊娜娜笑道:“有什么不同的,不都是年轻男子吗,随便请一个不就行啦。”
公孙小谢道:“请谁?”
伊娜娜望了一眼蔺独尊,道:“这位独尊公子看上去虎虎有生气,比你那马车中的病公子行动要方便一些,不如,就请这位吧。”
“原来,伊娜娜竟会以身体的强弱来选择客人。”是扶苏的声音。
扶苏虽是在对伊娜娜说,却睁大了眼睛,直视着公孙小谢。
公孙小谢微微一笑,道:“扶苏公子若是愿意到我国作客,我们自然不会不欢迎的。”
扶苏笑道:“你的国家?六国已灭,华夏大地,海内九州,何处还有你的国家?”
公孙小谢遥望前方,道:“正因为没有,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重建新的国家啊。”
扶苏扫视了一下马车外的海市蜃楼,不由惊呼一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
公孙小谢道:“非也,这并不是幻景,而是实景。”
落花祭司不禁问道:“这是不是新巴比伦王国的空中花园?”
公孙小谢道:“这不是一个花园,世上哪有一个花园能将整个天空遮拦!”
扶苏心中一动,道:“难道,这个花园一样的庞然大物,竟会是你所说的你的国家?”
公孙小谢得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国,是世上最美的国家。而且,这个国家还能与神沟通呢。眼前,在这东海之上,各位所看到的不可思议的景象,正是我们借助神力打造出来的全新的王国!”
扶苏心中一紧,道:“是六国中的哪一国在这东海之上复国?是当年齐、楚、韩、赵、魏、燕六个强国中的一国,还是当年并不强大的卫、宋、鲁、中山等小国?”
公孙小谢走到伊娜娜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个国家,本是娜娜的故国,名叫巴比伦王国,已灭亡了三百余年,为了重建故国,娜娜便请我当这个王国的国师,好与神界不同意巴比伦王国复国的大神辩论辩论。”
——与神辩论?
——凡人竟能与神辩论?
扶苏不由一怔,道:“原来并不是六国复国?”
蔺独尊冷冷对扶苏道:“你只害怕六国复国?”
扶苏叹息一声,道:“好不容易天下一统,想不到现在又要出现大动荡了。六国之后频频兴风作浪,异域奇士也趁机而入。世人原本好斗,天下原本很难太平的啊!”
落花祭司忽然对公孙小谢道:“公孙大师,不知我们二人可否一同到贵国一游?”
公孙小谢微笑不语,只是望了伊娜娜一眼,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伊娜拍手笑道:“欢迎欢迎,巴比伦王国复国在即,本就要请天下嘉宾来欢聚一堂的。好,各位都是当世人中之杰,能够屈尊光临敝国,幸何如哉,有请有请。”
伊娜娜一边说,一边勒马奋蹄往海边疾驰而去。
难道,这匹黑马竟能凭空飞入那海市蜃楼一般的天空之国中?
蔺独尊等人不由快步上前,来到了海岸边,细细观看。
只见,海上一艘巨船正从天边遥遥驰来。
扶苏暗忖:“这艘巨船,是不是能像公孙小谢那艘神奇的巨船一样日行万里?”
伊娜娜娇喝一声,双脚轻轻一夹,坐下的黑马竟真的腾空而起,往海面上急速一跃!
黑衣黑马,腾飞在那海市蜃楼一般的天空与海洋之中,众人举目望去,心中不禁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咚……
不是落水声。
那黑马一跃,竟稳稳落在那艘从天边遥遥飞驰而来的巨船之上!
是马快,还是船快?
扶苏喃喃道:“日行万里,又是日行万里!”
果然,只在转眼之间,巨船便来到了海岸边。
伊娜娜早已从黑马上下来,换了一身绣满金边的华丽彩服,拱手俏立船头相迎众人。
伊娜娜头上仍是罩着面纱,只不过,已将黑纱换成了充满洋洋喜气的红纱。
落花祭司大步走上巨船,回首望了蔺独尊一眼,道:“独尊公子,你怕不怕陪我一同前往那个神奇的王国看一看?”
蔺独尊本来尚在思量,听了落花祭司之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既已结盟,自当生死与共,怕有什么用。”
说罢,蔺独尊再无一丝犹豫,健步上船,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这船若是贼船,当是世上最华丽豪奢的贼船。”
公孙小谢细眉上挑,望着扶苏,道:“秦人若是东方之主,眼前之辈,个个身负家国重担,可谓无一不是秦国之贼,不知扶苏公子敢不敢上这贼船呢?”
扶苏勉力从马车中下来,苦笑一声,道:“你看在下现在的身体,就算在下想上,只怕也无力像你们一样从容而上啊。”
公孙小谢笑道:“我扶你上吧。”
扶苏却道:“据墨家巨子尚贤所言,公孙大师曾一掌击断稷下学宫的韩子碑,不知,以你之力,能否一掌送我上船,免得我一摇一摆的在赵人面前丢人现眼。”
公孙小谢闻言一怔,略一思索,心知扶苏是想起他二人在逃避齐少主田宽的行刺之时,自己不能扭动船上银轮之事。
——能一掌击断韩子碑,为何会不能转动区区一个银轮?
——扶苏虽然并未明言,显是心中已暗存芥蒂!
公孙小谢微微一笑,飞身上船,来到伊娜娜身边,纤手一伸,悠悠道:“借我一掌。”
伊娜娜笑道:“神兵利器,总是能助人一臂之力的。”
忽然,有人冷笑一声,道:“仅凭神兵利器,就能复国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叶扁舟之上,墨家巨子尚贤长须飘飘,一脸不屑,正横笛而立。
蔺独尊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根笛子,就是发出那奇异之音,阻止张良行刺的神兵利器?”
蔺独尊忍不住仰天大笑,道:“据闻世间常有人说,秦灭六国,并非人力之功,而是仰仗了远远领先六国的神兵利器,才得以一统天下!若是神兵利器可以相助秦国灭六国,为何不能相助古国光复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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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神器何足凭》
扶苏听了,不由哼了一声,道:“六国被灭的原因,当然有很多,但若说秦国的兵器遥遥领先六国,六国才被秦国打败,这倒是十余年来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若是这种观点也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同,六国之士倒是能为自己不能挽国家于即倒而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扶苏说到这里,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道:“只是,我担心,独尊公子这种观点,就算是起那六国之君于九泉,也难以认同的啊!”
蔺独尊也哼了一声,道:“可惜,这种独出心裁的惊世之论,我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我已经说过,这种观点,乃是民间盛传的一种谬论;我引用这一谬论,原是听了墨家巨子所说的——仅凭神兵利器,就能复国吗——这么一句义正词严的斥责,忍不住想起了秦始皇那狗皇帝在一统东方诸国后,下令收缴天下兵器,聚于秦都咸阳,销成重达千石的钟柱、金人十二个,由是,在东方世界里,就只剩下秦国的兵器,秦人自可四处炫耀,秦国方方面面都比六国要强许多,特别是兵器,六国更是望尘莫及呢。哈,哈哈,六国的兵器都被你们秦人销毁了,那是由得你们秦人信口开河!只是可惜了六国的能工巧匠,他们那些足以与秦人相抗衡六世的神兵利器,再也无法重见天日!而且,不但今世由得秦人炫耀秦国的兵器,后世之士,若是从尘封的历史遗物中,发现了秦人的兵器,却找不到能与之相抗衡的六国的兵器,自然会认同——仅凭神兵利器,就能灭六国——这一可笑的观点!哈,哈哈,原来,兵器的作用竟要远远大于人的作用,真不知是人在用兵器,还是兵器在唬人!”
尚贤向扶苏微微一揖,道:“扶苏公子,老夫绝无讥讽始皇收缴、销毁天下兵器之意。老夫乃是民间之士,墨家素多能工巧匠,但据老夫所闻,当今之士并没有多少人认为秦灭六国,是由于兵器遥遥领先六国之故,否则,在始皇焚书坑儒之前,百家之士,又怎会不对这种观点大谈而特谈呢。”
扶苏微微颔首,道:“巨子不必过虑。若是秦灭六国,真是靠神兵利器,父皇又怎会自诩一生功业堪比三皇五帝呢。在下已然听出,独尊公子不过是有感而发,言下之意,原是想力辩六国——哦,尤其是赵国——不但兵器不比秦国差,而且方方面面都不比秦国差,秦国能灭六国,只不过是充分发挥出了人的作用,而不是在兵器上有什么特殊之处,是不是,独尊公子?”
——难道,三皇五帝那些迹近神话的传奇功业,原也并不是靠神兵利器之功?
——在同一个时代里,在国力相当的诸国之间,又怎会出现一国兵器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的事呢?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最近的事,秦灭六国十余年,百家之士,对秦始皇的雄才大略,并无异议,也从没有哪一家的著作中,提及秦国兵器领先六国!
蔺独尊听了,心中不由大为震动,暗忖:“原来,这扶苏公子,虽是未曾经历世道之艰,却也并非是读死书的书呆子。秦始皇能用人,会用人,若是扶苏这小王八蛋也有这种天赋,六国复国之事,岂不休矣?”
“秦国的弩、戟、矛、戈和三棱箭、青铜剑,虽是研造得十分实用厉害,但在秦灭六国的历次征战中,从无一场战争的决胜因素,是由于六国的兵器比不上秦国的兵器厉害之故。”一叶扁舟遥遥流过,远远停在伊娜娜那艘巨船的船尾。
舟上一位健壮的中年汉子也是横笛而立,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在夕阳的余辉之下,散发出一种坚忍不拔的斗志。
尚贤为扶苏引见道:“扶苏公子,这是老夫的学生许鱼,他也是秦人,但性喜大海,秦灭六国后,便常年隐居于东海之滨,以捕鱼为生,以研制兵器为乐。”
扶苏笑道:“既然是隐士,为何还要研制兵器?”
许鱼微微躬身,道:“墨家之隐,并非老庄的无为之隐,而是强力而为的有为之隐。”
扶苏摸出了尚贤所赠之非攻神笛,道:“这非攻神笛,便是墨家之隐结下的有为之果吧。”
许鱼点了点头,道:“非攻神笛一出,天下神兵利器,何足为凭!任何人若想依仗所谓的神兵利器,逼公子去不想去的地方,哪就要先问一问他自己有没有品评笛音之功啊。”
扶苏奇道:“神兵利器何足为凭?这非攻神笛,难道就不是神兵利器?”
许鱼笑道:“神兵利器,往往利在其攻,而非攻神笛,却是止战非攻的,绝非攻伐之器。”
扶苏心中暗忖:“那蔺独尊在我身上所下的毒,与当年父皇被荆轲所伤之毒,颇为相似!这种毒当世无药可解,难道,我也要走上父皇的求神之路,让天下人笑话我嬴秦父子两代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与其重走父皇的老路,不如随这些神秘兮兮的人去探个究竟。若能峰回路转,想办法取得蔺独尊毒药的解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扶苏想明此节,不禁道:“不到龙潭虎穴走一趟,又怎能真正见识一下所谓的神兵利器呢。”
公孙小谢笑盈盈地回到岸边,对扶苏道:“看,现在,我便可一掌将你送上伊娜娜的——巴比伦舟。”
扶苏定睛一看,只见公孙小谢纤秀的双手上,有一层似云又似雾的白纱包裹其上,那白纱隐隐约约地发出一种淡淡的白光,显得神秘而又妖异。
扶苏问道:“用这白纱套手,便能助公孙大师一掌击断韩子碑?”
公孙小谢一伸手,轻轻一拉扶苏的手臂,两人便飘飘如飞仙一般,从容飘落在那艘停泊在海面上的巨大的巴比伦舟之上。
扶苏不由感叹道:“难怪伊娜娜要说,神兵利器总是能助人一臂之力!这,不正是助了在下一臂之力吗!”
许鱼注视着扶苏,道:“扶苏公子,你若是自愿跟随公孙姑娘等人,前往龙潭虎穴,去见证一下神兵利器,在下原也不便劝阻。在下只想提醒公子,只要及时吹奏非攻神笛,当世任何神兵利器,都将变成毫无作用的死物!因为,这非攻神笛的神奇妙用,只怕远远超出了人力所能想象的极限!”
许鱼说罢,拱手一礼,将小舟从巴比伦舟船后移开,让出一条通道。
不料,许鱼方将小舟让开,另一叶扁舟又箭一般飞速而来,恰恰挡在巴比伦舟船尾。
众人不由齐齐望向那叶扁舟,但见一位白眉、白须、白发的白袍老者垂手端坐舟上,朗声道:“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人世之间,只有五行相生,何来人力之极限?水胜火,火胜金,金胜木,木胜土,土胜水,人世之间,但见五行相胜,何来超出人力之极限?”
蔺独尊望着这全身白如一个雪人一般的神秘老者,忍不住惊呼一声,道:“老先生这副模样,只怕有好几百岁了吧!”
尚贤忽而哈哈大笑,道:“当今世上,若要论及谈天说地的本领,又有谁能胜得过这创立了‘五德终始’论的五行学家邹衍先生!”
[注:本章节对当今炒得沸沸扬扬的秦国“兵器先进”论,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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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君子无暗箭》
一听来者竟是邹衍,众人不由肃然起敬。
邹衍是活跃在战国末年的一代大师。他一生周游列国,备受齐、赵、魏、燕诸侯礼遇,著有《主运》、《终始》、《大圣》等学术作品十万余言,并创立了“五德终始”之论!
——承继一派学问,只要虚心好学,原是不难作到;但要开创一门与众不同的学问,在那百家争鸣的时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之事。
邹衍不但成功开创了“五德终始”之论,而且还精通天文星象,能够从天象地理的变化之中,预测人世间的吉凶福祸,故而世人对他有——“谈天衍”之誉。
蒯彻虽是纵横家这一学派的当世传人,一生也是周游广阔,但与邹衍这战国之时的风云人物相比,无论学问还是见识,自己都觉得是远远望尘莫及的,不由深深一揖,道:“末学晚辈蒯彻,得遇当世传奇人物谈天衍邹衍大师,幸何如哉。”
公孙小谢望了一眼恭敬无比的纵横家蒯彻,又望了一眼笑逐颜开的墨巨子尚贤,却叹息一声,对邹衍道:“我乃名家学派的当世宗师,邹衍先生在此出现,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墨家巨子一向喜欢倚老卖老,见了老得像邹衍先生这么似有好几百岁的老先生,自然会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忍不住要笑得那么高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蒯彻先生身为纵横家,既不能连横秦国公子扶苏,又不能合纵六国之后,只能抱着赵相蔺相如的子孙的大腿,希冀能成就一番大事,见了邹衍先生这在战国时期广受诸侯礼遇,却一生没受诸侯重用的老先生,也能名扬一世,自然会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超越所谓的谈天衍之辈,所以才会觉得很幸运吧。”
蒯彻闻言,不由笑道:“公孙大师比老夫还要年轻许多,为何没有显得更加高兴?”
尚贤斥道:“蒯彻先生怎么把老夫要说的话抢去说了?”
——公孙小谢方才之论,原是讥讽尚贤倚老卖老。
蒯彻道:“巨子尚有更好的话,可以驳斥公孙姑娘。”
尚贤眯着老眼,问道:“什么话?”
蒯彻悠悠道:“方才在稷下学宫,扶苏公子说什么来着——邹衍先生乃是名动天下的五行学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穷通历代兴衰,世称‘谈天衍’,口辩之才尢为了得,就连以‘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辞’著称于世的名家风云人物公孙龙也辩他不过——如此绝妙好辞,巨子莫非忘了?”
邹衍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公孙姑娘还记挂着当年老夫与你们公孙一族的公孙龙先生的这场过节呢。唉,此事说来也有六七十年了,当时公孙姑娘都还没出世呢。”
公孙小谢抬头望天,似乎在对天而言:“当年,公孙龙乃是赵国平原君的宾客,鲁国的孔穿不服名家‘坚白石’之论,特地来到赵国,要与公孙龙辩论辩论,较量较量。结果,孔穿当然是一败涂地。孔穿辩不过公孙龙倒也罢了,但他却对平原君说,名家的‘坚白石’之论,即使是对的,实际也没有一点用处。然后,孔穿反问平原君,把石头分开成白色、坚硬、石头这三种形式,又难又不实际,因为用眼睛看,只能看到白色、石头二种形式,而用手摸,只能感觉到坚硬、石头二种形式。接着,孔穿追问平原君,只取二种形式,又容易又实在,强分成三种形式,又难又没有用,你要哪个?平原君才学疏浅,居然无以为对。第二天,平原君劝公孙龙不要跟孔穿辩论了,说孔穿是理胜于辞,而公孙龙是辞胜于理,公孙龙终究是理亏的啦,哈哈,原来平原君本就对名家之论早有偏见,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碗水端平的架势。果然,不久,齐国有一位号称学富五车的老先生路过赵国,平原君有心再为难为难公孙龙,便又请这位老先生与公孙龙辩论‘白马非马’之论。”
公孙小谢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不说,双眸直直逼视邹衍,眼睛一眨也不眨。
邹衍抚须微笑,道:“当世名家,还是如此好辩呢。不错,那位来自齐国的老先生,就是老夫。不过,老夫没有接受平原君的邀请,更没有与公孙龙进行过辩论。”
——邹衍居然没有与公孙龙进行辩论?
——邹衍与公孙龙并没有辩论过,那又何来公孙龙辩不过邹衍之说?
蒯彻喜道:“邹衍大师,晚辈也是齐人,齐国不但有天下无双的稷下学宫,更有先生这独步天下的大学问家啊。”
公孙小谢哼了一声,对邹衍道:“世上不学无术之辈,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从背后暗箭伤人的本领,却比有学问的人厉害得多。当年,阁下是如何对平原君说的,不知阁下可还记得?”
邹衍道:“老夫虽老,总算记性不坏。当年,老夫对平原君说,夫辩者,别殊类使不相害,序异端使不相乱。抒意通指,明其所谓,使人与知焉,不务相迷也。故胜者不失其所守,不胜者得其所求。若是,故辩可为也。及至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如此害大道。夫缴纷争言而竞后息,不能无害君子,衍不为也。”
伊娜娜跺了跺脚,道:“抗议,严肃抗议。我来到东方世界,时间还不长,听不懂太深的外国话,邹衍大师,不许对我说之乎者也的语言。”
公孙小谢莞尔一笑,为伊娜娜解释道:“邹衍老先生是说,辩论要明辨是非,辩论的目的在于讲清道理,得到明确的答案。如果辩胜了的,讲清了道理,辩输了的,得到了真理,这样才可以辩论。如果仅仅是口才好,会打比方,将对手引入窘境,那是有害真理的。而这种为辩论而辩论的方式,还有害君子呢。嘿,这个不学无术的老先生,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敢与公孙龙进行辩论呢?还号称学富五车呢。”
伊娜娜点了点头,笑道:“对呀,辩论就是辩论,当然要为辩论而辩论。问题只有越辩越明,怎会有害真理呢?若是真理经不住辩论,那真理又怎能算是真理呢?邹老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你辩不过公孙龙,也用不着背后暗箭伤人呀。辩论就是辩论,又不是道德,说什么有害这个,有害那个,你这不是对纵横沙场的将军讲仁义,对惩治奸邪的国王讲仁慈?啊,邹老先生,你这一手暗箭,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不是暗指公孙龙不是君子?厉害厉害,如果平原君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只怕,公孙龙不能再当他的宾客啦。”
蔺独尊听了,心中不由一震,暗忖:“事实的确如此,公孙龙的确没有再当平原君的门客。这伊娜娜看似轻浮无忌,居然能从公孙小谢解说的廖廖数语之中,猜出公孙龙的处境,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哦,不对,伊娜娜一直罩着面纱,我都还没看到她的容貌呢。”
蔺独尊想到这里,不由向伊娜娜深深望了一眼,心中十分想见识一下伊娜娜的真面目。
公孙小谢拍手笑道:“娜娜真是聪明。不错,平原君正是沽名钓誉之辈,而且,还非常看重宾客有没有利用价值。孔穿辩不过公孙龙,就在背后放暗箭,说名家之学乃是无用之学;邹衍不敢与公孙龙辩论,就在背后放暗箭,说名家之学不够君子。嘿嘿,平原君果然罢黜了公孙龙。”
公孙小谢忽而又对蔺独尊道:“独尊公子,可知长平之战?”
扶苏听了,不由心中一沉。
果然,蔺独尊咬着牙,恨恨地道:“永世难忘!”
公孙小谢道:“长平之战,秦军坑杀四十余万赵军,廉颇将军被罢黜,蔺相如则再也没有了作为,只怕也是着了秦人之秘计!嘿,这一战,若是平原君能请公孙龙与赵王辩上一辩,秦人小小的离间计,能够得逞吗?秦人之计不能得逞,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又怎能取代廉颇将军?世人都道名家之学毫无用处,那是受骗上当,上了孔穿与邹衍这两位貌似君子之人的当啊。”
扶苏闻言,不由长叹一声,道:“世事本应多多明辩才是。”
邹衍却摇了摇头,道:“老夫如何看待辩论之道,那是老夫的事。平原君如何用人,那是平原君的事。名家素来善于分而辩之,理应分得清楚这一点,对不对?”
公孙小谢哼了一声,道:“是吗?”
邹衍道:“世人往往以成败论人品学。老夫从未与公孙龙辩论,也从未说过能辩胜公孙龙,只是世人看到平原君罢黜了公孙龙,以为是他输给了老夫而己,这,是世人的看法,又与老夫有何关系?”
公孙小谢微微一笑,道:“这话,听起来还算有点学问呢。”
邹衍淡然道:“不过,老夫此番前来,与当年平原君邀请老夫与公孙龙辩论之时的心情和观点,是一样的。”
伊娜娜闻言,娇躯不由一颤,道:“邹老先生,你又要放暗箭吗?”
邹衍道:“老夫方才已经作过说明,老夫对辩论都持君子之道,又怎会去放什么暗箭呢?老夫不过是有良言相劝,劝你们不要去与天上之神,进行无谓的辩论。”
公孙小谢道:“世上最难防的暗箭,就是自称君子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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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成败难问天》
邹衍道:“公孙姑娘,真要说到君子,不知当世君子,可有比三闾大夫屈原更加君子的?”
——屈原素以品行高洁著称于世,曾作《渔父》一文,以###志。其文有云:“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屈原宁愿葬身鱼腹,也不愿蒙尘世俗,果然是言出必行,一生从不与当权小人同流合污,遂多次被贬,甚而流放外地。
——屈原心忧国事破败,感叹自身际遇多艰,遂自沉于汩罗江中,当真是一语成谶!
公孙小谢听了屈原之名,不由一时语塞。
屈原在文章中常以香草美人譬喻君子,而他一生品行,更是堪称真君子,大丈夫!天上天下,绝没有人敢将自己的品行居于这样一位大忠臣,大才子之上。
邹衍又道:“屈原一生品行无污,为何会不容于世,不知各位可曾细细想过其中因缘?”
蒯彻哈哈一笑,道:“自古君子斗不过小人,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人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束手束脚,一个无法无天,君子又怎能斗得过小人呢。小人当道,君子当然就会不容于世啦。”
邹衍微微一笑,道:“君子有所辩有所不辩,为何长辩滔滔的公孙龙,却反而会有所失呢?”
公孙小谢皱了皱眉,斥道:“邹老先生言下之意,是暗指公孙龙为小人啰?”
邹衍道:“老夫之意,是说屈原若是得遇平原君这般的人为国君,也用不着自沉汩罗江啊。为何他偏偏遇不到呢?”
伊娜娜笑道:“我也听出来了,平原君会罢黜无所不辩的公孙龙,这还是说公孙龙是小人嘛。”
邹衍道:“世上为何总是有人喜欢对号入座呢?老夫本是就事论事,想为各位解说解说一代才子屈原一生失意之谜。”
墨巨子尚贤听了,不由眼睛一亮,道:“素闻谈天衍邹衍大师谈天说地的本领当世无双,想不到今日又能有幸聆听大师高论,幸何如哉!”
扶苏不禁对邹衍微微一揖,道:“秦国不但尊崇法家,对五行学家也同样是十分尊崇的,父皇多次对在下提及邹老先生的不世才学,尤服先生所创立的‘五德终始’论,特以秦代周之火德,为秦取水德呢。不知以先生洞穿世局的慧眼,会对屈原一生,作何种定论?”
邹衍抚须道:“水胜火,秦胜周,这,本就是天命所归!秦始皇能成就一统六国的不世功业,正是因为秦始皇能顺应天命,而不是逆天而行,更没有去与天上之神进行什么辩论的缘故啊。而三闾大夫屈原,唉,恃才傲世,穷追天命,令人扼腕而长叹息!”
扶苏听了,心中不由一动,忍不住道:“邹老先生言下之意,莫非是暗指屈原曾写过的一首长诗——《天问》?”
《天问》是屈原创作的第二首长篇诗歌,全诗共三百七十余句,一千五百多字,篇幅之长,仅次于他的另一著作——《离骚》。
邹衍闻言,不禁霍然起身,注视扶苏良久,沉声道:“世人皆道公子殿下贤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下无虚啊!不错,老夫正要说到这篇《天问》!”
相传,屈原在流放之中,心中忧愤不已,来到楚国先王王庙及公卿祠堂,仰望着庙堂中所描绘的天地山川、先圣先贤和天上神灵的壁画,不由感慨万千,反复问天,上下求索,究诘古往,一时文如泉涌,下笔成河,写下了名动天下的不朽华章——《天问》。
屈原在《天问》这首长诗中,多番诘问,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内容涉及众多天文地理、神话传说,尤以历代兴衰之际的种种异常为最。
蔺独尊禁不住道:“屈原大夫在《天问》之中,意念所结,常在贤才去留、谗臣逞凶、妖色乱政之处,每于国运兴废之际,激愤难平,长叹息而不能自已,这样的文章,本应感天动地才对,何来恃才傲世之说?”
邹衍正色道:“《天问》虽是问天,但屈原文中所指,却并不仅仅是向上天请教,而是颇有质疑天命所归之意。《天问》中所提的问题,尽是各朝各代犯上作乱之事,甚而对天上之神的种种过错,也毫不掩饰地披露了出来,这岂不是太不给众神脸面了吗?所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更是直指天命总是反复无常,没有公正公平的标准,作为处罚和护佑的依据。换成诸位是天上之神,你们会喜欢屈原吗?会让他有好日子过吗?”
难道,屈原问天,竟问到了上天的痛处?
蔺独尊长叹一声,道:“这所谓的天命,所谓的天上之神,不免太霸道了一些吧!这个世界已经是够乱的啦,天上之神还要横插一手,岂不谬哉!邹衍大师,屈原沉江之时,算来距今也只有七十余年而已,以阁下的年龄,当曾与屈原共处一个时代,不知先生当年可曾劝过三闾大夫?”
邹衍道:“怎么没有?当年,老夫夜观星象,已然预测出屈原必有大劫难,很难从容避过,便专程追赶到屈原流放的江潭泽畔,好言相劝。不料,屈原大夫却并不领情,反而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唉,老夫一个风尘仆仆的醉汉,又怎么能劝得动屈原大夫这么清醒的人呢?”
扶苏听了,不由瞠目结舌,良久方道:“什么……什么?邹衍先生,你,你竟是屈原所作的《渔父》一文中的那位对屈原好言相劝的渔父?”
邹衍哈哈一笑,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不错,老夫正是当年的渔父,正是屈原《渔父》一文中的渔父!”
——父,是对老年男子的尊称。
屈原《渔父》一文中,那位洞明世事的渔父,在劝屈原与世俗同变化,不要拘泥于外物环境后,便高歌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首《沧浪歌》而去,再也没有与屈原说话。
——沧浪,是古水名,为汉水的支流。
伊娜娜又跺了跺脚,娇声道:“什么兮啊兮的,听不懂啊。”
公孙小谢笑道:“这是那位渔父与屈原分别时的最后赠言,意思是说,沧浪那条江河里的水,如果是清的,可以用来洗帽缨,如果是浊的,可以用来洗脚。”
伊娜娜哦了一声,道:“这渔父虽然没有屈原讲究洁净,也还算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嘛。邹衍先生,你没有屈原干净,屈原怎会听你相劝呢?”
邹衍啊了一声,略一思索,方道:“这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人生成败的问题。”
公孙小谢正色道:“屈原难道失败了吗?他坚持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不为世俗的苦难所动,他的品行有谁能不敬重?他向上天质问历朝成败,难道会不知道何为自己的成败?”
邹衍听了,淡然道:“看来,七十余年前,老夫不能劝动屈原与天诘问相抗,如今,老夫也不能劝动各位,与天上之神辩论啦。”
公孙小谢笑道:“邹衍大师又要兮啊兮地唱《沧浪歌》了吗?邹老先生又要歌罢而去,再也不与我等说话了吗?”
邹衍却缓缓坐了下来,用他那苍老的双手拍了拍坐下之舟,道:“世间之事,总是相生相克的。七十余年前,那不可辩胜的公孙龙,老夫虽然并未与他辩论,不一样能不战而屈之?”
伊娜娜晃动着手中熠熠发亮的宝刀,悠然道:“我早就知道大师是有备而来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论老先生有何暗箭,都无法屈我手中之刀。阁下可知道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宝刀吗?”
邹衍闻言,停止了拍舟,只道:“世间神兵利器,何足为贵,又有哪一样神兵利器,能逃得出五行相胜这一铁律?老夫倒想问一问娜娜姑娘,知不知道何为巴比伦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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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输赢争一言》
听到邹衍提及“巴比伦之囚”,伊娜娜不由一时语塞。
巴比伦之囚,即是巴比伦的囚犯。
但,这巴比伦的囚犯,并不是巴比伦王国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古老的民族——犹太人。
当年,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与埃及多番交战,一直无法取得胜利,早已臣服于新巴比伦王国的犹太国王约雅敬,便趁机脱离新巴比伦,投向了埃及。
尼布甲尼撒二世知道后,勃然大怒,发誓早晚要踏平耶路撒冷。
不久,犹太国王约雅敬去世,由其子继承王位。尼布甲尼撒二世趁机对犹太王国发动战争,只两个多月的时间,约雅敬之子便带着所有大臣出城投降。
尼布甲尼撒二世废黜了约雅敬之子,立其叔西底家为新的犹太国王。
不料,在尼布甲尼撒二世对巴勒斯坦地区发动进攻时,犹太王国再次向埃及人靠拢。尼布甲尼撒二世大发雷霆,第二次围攻耶路撒冷。
这次围攻历时十八个月!
尼布甲尼撒二世攻陷耶路撒冷后,下令剜去他所扶持的西底家国王的眼睛,并杀死了他的儿子,又用铜链锁着西底家国王,带到巴比伦去示众。
在这次战争中,耶路撒冷全城被洗劫一空,活着的居民几乎都被掳到巴比伦,过着囚徒的生活。
这,便是尼布甲尼撒二世一生中最残酷的作品——巴比伦之囚!
这一作品,与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另一作品——空中花园,知名度是难分上下的。
所不同的是,空中花园代表的是爱,巴比伦之囚代表的是恨。
——也许,大英难的至爱与至恨,都是非要惊天动地不可!
邹衍注视着伊娜娜,意味深长地道:“犹太人对这巴比伦之囚,可是刻骨铭心啊。”
伊娜娜听了,默然良久,仍是一言不发。
公孙小谢道:“犹太人是不是要阻止巴比伦复国?”
邹衍却摇了摇头,道:“非也。犹太人只不过是要复兴他们的故国而已。”
新巴比伦王国被波斯帝国灭掉后,波斯人虽将犹太人从巴比伦之囚中解脱出来,让犹太人回到了耶路撒冷,但从此以后,犹太人遂一再臣服于异族,成了一个有家园而没国家的民族。
公孙小谢听了,不由笑道:“那就好办啦。犹太人要重振故国,巴比伦人也要复国,大家都要找天上之神帮忙,说不定还能化敌为友呢”
邹衍道:“绝不能化敌为友。”
公孙小谢奇道:“为什么?”
邹衍道:“五行相胜,一国克一国,方是上天之道,若是天下万国皆化敌为友,岂非有悖天道?”
天道,竟是这样相生相克的?
公孙小谢皱了皱眉,道:“上天如此安排,岂不是非要在人间制造出种种争斗?”
邹衍道:“不争斗,怎能促使天下人个个奋发不已?若是天下人都安享太平,个个好逸恶劳,上天岂不是在人间驯养一群懒虫?”
上天,竟是这样督促世人发奋进取的?
蒯彻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天道若是如此督促世人争斗,岂不是我纵横家的知音?难怪天下时有纷争,时有祸乱。即便没有人祸,上天也要刻意弄出点天灾来!啊,原来这个世界,还真是我纵横倾危之士的世界呢。”
公孙小谢道:“上天是不是准备让犹太人与巴比伦人好好斗上一场,看看谁优谁劣,再来选择让谁复国?”
邹衍道:“正是。”
伊娜娜忽然哼了一声,道:“上天怎么会听犹太人的话?犹太人凭什么跟我巴比伦人相斗?莫非,他们找到了那传说中的圣物——‘耶和华约柜’?”
相传,犹太教的创始人摩西途径西奈山麓时,一个人蹬上山顶,整整呆了四十天。下山后,摩西对族人说,他见到了上帝——耶和华,并得到了上帝的圣谕和“西奈法典”。为了保存这圣谕和“西奈法典”,摩西遂让能工巧匠用黄金特制了一个金柜,这便是耶和华约柜。
邹衍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没有耶和华约柜这圣物相助,犹太人如何能够先巴比伦人一步,见到天上之神?又如何能够先你等二人一步,极力向天上之神游说,阻止神灵相助巴比伦复国?”
——耶和华约柜,竟是世人与神沟通的灵物?
——难道,摩西得遇上帝,原是先有耶和华约柜相助,而不是在得到圣谕和“西奈法典”之后,才制造出耶和华约柜?
——耶和华约柜既是圣物,又岂是凡人所能打造出来的?
伊娜娜怅然若失,喃喃道:“输赢成败,难道竟在抢先一言?”
公孙小谢斜睨邹衍,忽而叹息一声,道:“犹太教的创始人既能与神沟通,犹太人若是没有数典忘祖,自然会找出通天之路!这事,本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真正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不知犹太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请动阁下这样的世外高人,来劝说我等?”
蔺独尊心中一动,有意试探一下,不禁喃喃道:“年轻人重功名,年老者重财富。相传,春秋之时,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后,便放弃了权势功名,选择了经商图财,遂成为一代富豪——陶朱公。邹衍先生是不是有意师法先贤呢?素闻犹太王国有一个神秘的宝藏,叫作所罗门宝藏,据说已失踪了三百余年,莫非,犹太人竟找到了这个宝藏?莫非,邹衍大师竟是犹太人动用这份宝藏而请来的?”
所罗门是七百余年前的犹太王国的国王。
所罗门非常富有,在他统治时期,犹太王国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国家。所罗门每年都要向各属国征收六百六十六塔兰的黄金。
——一塔兰相当于一百五十公斤。
所罗门将他搜刮到的所有珍宝,都藏匿在一个隐秘的圣殿之中,这便是所罗门宝藏。
三百余年前,新巴比伦王国的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率军攻占了耶路撒冷,将犹太王国的王宫和圣殿全都烧毁,大批的犹太人被押送到巴比伦,成了“巴比伦之囚”。从此,那神秘的耶和华约柜和所罗门宝藏,便下落不明。
邹衍抚须微笑,道:“老夫像是贪财之人吗?”
伊娜娜道:“若是大师并非贪财之辈,不知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你?难道,阁下并非犹太人的使者,而是神的使者?”
《第四卷纵横天上·谁倚天之势》
邹衍望了蒯彻一眼,道:“不知以巨子之见,老夫是不是的神的使者呢?”
蒯彻笑道:“以大师之才学,早已可算是通神之人啦。当年,大师在齐国,不但为齐王所礼重,而且,稷下学宫的百家之士,对大师也是甚为敬重。大师到梁国,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到赵国,平原君侧行扫席,盛情相待;到燕国,燕昭王更是礼遇至极,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以师礼相待。大师以阴阳、五行之学见重诸候如此,燕、齐等东海方士,纷纷邯郸学步,他们只不过学了大师一些皮毛,就以当世阴阳家自居,居然把秦始皇都糊弄得不分东西,非要远行至东海去求神不可。哈哈,邹老先生,不但阁下可算是当世神人,那些受宠甚隆的方士,何尝又不可算是通神之人呢。”
尚贤略为思索,方道:“邹老先生的五德终始论尝言,‘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若是帝王的兴起,上天必会先向世人显示出征兆,那么,能准确无误地明白上天之意的五行学说,不就是神学了吗?由是观之,大师的学问既可通神,自然可说是神的使者。”
邹衍听了,哈哈大笑,悠悠吟道:“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蠙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
蒯彻会心一笑,道:“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
尚贤不由紧接道:“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
扶苏心知邹衍、蒯彻、尚贤三人所说之辞,原是出自邹衍的五德终始论,意指黄帝、禹、汤的兴起,是与土、木、金三种德运密切相关的。
——黄帝、禹、汤兴起之时,上天还分别先向世人显示了大蚯蚓大蝼蛄、草木秋冬时节不凋零、刀剑出现在水出中等异象作为征兆。
上天真是如此选择帝王的兴起吗?
扶苏心念闪动,忍不住续道:“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
——周文王之时,上天显现了由火幻化而出的红色乌鸦,这乌鸦衔着丹书停在周的社庙上,以预示周朝将兴。
——周文王认为得了旺盛的火德之运,周朝由是取法于火的颜色,服饰崇尚红色。
邹衍微笑道:“三位对老夫的五德终始论,果然知道得甚为详尽。各位方才所念之辞,还是很久很久以前,老夫探究天人之道,明察各朝兴废,作出的总结呢。当年,老夫进而推测出‘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呵呵,承蒙始皇厚爱老夫之学,果以水德之运,霸有天下,正所谓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啊,始皇原是老夫的知音呢。”
公孙小谢为伊娜娜解说道:“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是指物类相同,就会互相吸引,气味相同,就会互相投合,声音相同,就会互相响应。”
伊娜娜听了,不由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邹老先生竟能洞察天意啊。原来,邹老先生并非神的使者,而是神的知音呢。始皇能攀上阁下这种神的知音,想不霸有天下,天也会不肯的啊。”
蔺独尊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鬼老天,居然还要到人间找知音呢。”
伊娜娜注视着邹衍,道:“邹老先生既是上天的知音,自是来代天宣言的,对不对?”
邹衍点了点头,道:“不错!古往今来,但凡逆天而行之人,终究无法逃脱上天的制裁。”
伊娜娜道:“我巴比伦人,从未听过五行之学,更不知道还有什么五德终始之论。而且,据我所知,在巴比伦的神话传说中,安努天神从未有人间的知音!邹老先生,你老的学问,蒙一蒙东方之士,也就罢了,不要连遥远的外国人也不放过哟。老先生,大师啊,让让道吧,我要启航啦。”
邹衍皱了皱眉,似乎丝毫也没有让道之意,反而又拍了拍坐下之舟,道:“不是老夫不放你们过,而是上天不让你们过。”
公孙小谢笑道:“阁下既是上天的知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我们让一让道,想必上天也不会如何责怪阁下吧。上天若是因这等小事而与阁下翻脸,那么,阁下在上天的眼中,份量未免就太轻了吧。”
忽然,有人大声道:“别拍了啦,别拍啦。”
——是谁在说话?
邹衍闻言,停止了拍舟,道:“醒了啊,醒了就好。”
——邹衍在与谁说话?
众人凝神察看,只见广阔的海岸边,并无一人前来,茫茫大海之上,更是缈无人烟。
忽然,邹衍的身躯竟缓缓升了起来。
邹衍明明一动不动,他的身躯怎会自行升起呢?
——是舟在上升!
邹衍坐下之舟,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从海面上升了起来。
伊娜娜讶然道:“邹老先生,这是什么舟,怎么会自行升空?”
尚贤心中一动,喃喃道:“小舟升于海上,这,会不会是上天又显现的一种神秘的征兆呢?不知,这一异象,又会带出什么帝国王朝的兴起呢?”
邹衍却从容笑道:“巨子,这不是异象,而是有一个顽皮的天使,刚刚睡醒,正在伸懒腰呢。”
天使?
——上天的使者?
伊娜娜一怔,不禁道:“在犹太教的教义中,天使是神派遣出的传达神的旨意的使者,难道,犹太教的神,竟会派出一叶扁舟作为他的使者?”
只见邹衍与小舟越升越高,竟远远升至众人头顶!
众人正举目向上,那叶扁舟忽而在天空之中四散而开,一位红发武士竟生生腾空而出!
只见那红发武士右手紧握一把利剑,左手将邹衍高高托在半空之中,身后两翼呈翡翠之色,正一张一翕地展翅于夕阳之下,当真是威风凛凛,像煞了世人心目中最强大威猛的天神!
伊娜娜不由啊了一声,惊呼道:“好威猛的武士啊,不知是不是太监呢?”
众人一听,不由为之绝倒。
那带翼武士怒斥道:“伊娜娜,不要太目中无人,哦,不对,是目中无神!”
伊娜娜笑道:“阁下是神吗?”
天使,是不是神?
那武士大喝一声,道:“我乃天上之帝耶和华神的使者,简称天使。对神使的蔑视,就是目中无神!”
公孙小谢长笑一声,道:“好怕,好怕啊。好一个天使,好一个神使,只会狐假虎威地打着上帝的招牌吓人呢。”
相传,战国之时,楚宣王对北方诸侯都害怕楚国令尹昭奚恤感到很奇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怕昭奚恤。楚国大臣江乙就为楚王譬喻道:“有一天,老虎逮到了一只狐狸,正准备吃了它,狐狸却对老虎说,你不敢吃我,因为我是上天派来作百兽之王的,如果你吃了我,那就是逆天而行。老虎当然不信,狐狸就让老虎跟在它身后,去见识见识百兽对它的敬畏。老虎以为然,遂与狐狸同行,果然看到百兽一见到它们俩,个个都吓得逃之夭夭。老虎不知百兽是害怕它自己,竟以为百兽真是怕了那小小的狐狸。现在,大王有国土方圆五千里,大军百万,交由昭奚恤掌控,所以,北方诸侯害怕昭奚恤,其实是害怕大王的军队,就像百兽其实是害怕老虎一样啊。”后,以狐假虎威譬喻倚借权他人权势,炫耀自己的威风。
天使,也会倚借上帝的无上权势,作威作福吗?
《第四卷纵横天上·胜负棋局间》
那武士勃然大怒,背上双翼猛然一收,身形如流星一般急急冲坠而下,眨眼之间,便已掠过巴比伦舟,飞至另一片天空。
一滴,一滴,又一滴……
是血在滴!
那武士的利剑,竟已沾染上了腥红的鲜血!
只听公孙小谢惊呼一声,上前一步,搀扶着扶苏,颤声道:“扶苏公子,你,你竟为我挡了一剑!”
扶苏吃力地压住左臂的伤口,微微一笑,道:“那位独尊公子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万一一不小心,在你如花容颜上留下一些伤痕,以后国师就不好嫁人啦”。
伊娜娜嘻嘻一笑,道:“英雄救了美人,美人当然要以身相许,是不是,我尊贵的国师?听说,这,可是你们东方世界常有的事呢。”
公孙小谢竟点了点头,正色道:“好,这一剑之伤,既是来自天使,这一段姻缘,就是上天所赐予的。看来,我们还要多谢一下这位天使武士。”
伊娜娜笑得更加高兴,道:“用什么谢,难道国师又要以身相许?一女怎么可以嫁二夫呢?”
公孙小谢大声道:“一男可以娶妻又纳妾,我为什么不可嫁二夫?”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古往今来,有哪一个女子敢如此大声地说要嫁二夫?
那武士听了,也不禁哼了一声,道:“岂有此理!”
伊娜娜遥望那高高飞悬于半空的武士,笑盈盈对他招了招手,道:“天使兄,虽然我希望你是太监,但我的国师看中了你,我又不希望你真的是太监呢,还不快快下来,好好了结了这段姻缘!”
那武士哈哈大笑,道:“一个要我作太监,一个要我作夫君,真是很奇怪的两位女子。”
公孙小谢忽然道:“《汉谟拉比法典》,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出刀!”
只见刀光闪动,那威风凛凛的武士惊呼一声,慌忙挥剑一挡。
咚……
一把利剑咚地一声,掉入了海水之中!
——是那武士的剑!
那武士慌忙奋力展翅,托着邹衍急速升空,想要远远避开那道威力无匹的刀光!
伊娜娜用纤长的手指弹了弹手中雪亮之刀的刀锋,笑道:“可惜,这天使别的本事没有,一步登天的逃命本领,倒是很厉害。唉,这一刀本来是要割他的命根子,谁知他呀,看上去挺像个人物,竟会舍不得,竟会这么小气。”
原来,公孙小谢与伊娜娜方才一番谈笑,原是意在让那武士分心。
那武士低头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威风凛凛的武士服,竟被那道刀光割得支离破碎!
一阵海风轻轻拂过,那武士一身的破衣应风而起,四散而开,竟是衣不遮体,露出了他一身健壮的肌肉。
一个衣不遮体的武士,那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公孙小谢展颜大笑,道:“既是命……,啊,当然会舍不得,只因,不是谁都想当太监的。”
那武士气得哇哇大叫,将邹衍凌空高高抛起,双翼一敛,人如利剑一般斜斜俯冲,径直朝巴比伦舟狠狠冲来。
伊娜娜叫了一声好,道:“看来,你是不想要命根子啦。”
刀光大盛。
那武士凌空一翻,避开刀光,竟头上脚下,如一条直线般直坠而下!
咚……
豪华而又庞大的巴比伦舟竟完全无法抵挡那武士凌厉的一冲,哗地洞开一个口子,海水顿时汹涌而入。
只听那武士哈哈大笑,从海中鱼跃而起,稳稳接住从半空中坠下的邹衍,舒展双翼,飘然远去。
笑声在海天之间隆隆回荡。
伊娜娜大怒,可又无计可施,直气得连连跺脚。
“飞花咒。”蔺独尊大喝一声,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落花祭司。
海面上,正覆盖着那神秘的空中花国,空中花国那如林之花,岂不正是落花祭司的飞花咒所呼应的最好的武器!
落花祭司望了蔺独尊一眼,用无音咒传声道:“敌友尚未分明。”
——是与巴比伦人为敌,还是与犹太人为敌?
——以当前之势而言,无论是伊娜娜这巴比伦人,还是那自称天使的犹太人,都是很不好对付的人。
——无论与哪一方为敌,胜负都是难以预料的!
蔺独尊道:“那武士不惜洞穿这巴比伦舟,完全不顾你我的死活,一定是敌非友,落花祭司无须多虑。”
海水正在漫延至整个巴比伦舟!
落花祭司见状,再无一丝犹豫,双手合十,凝神运用飞花咒,去呼唤那绽放于整个海天之际的鲜花。
刹那之间,只见万花齐下,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花网,笼罩了整个海面!
那武士虽是已然飘摇于遥远的天际,却仍是无法逃脱漫天花网的围堵。
乱花迷眼,万花挡道,那武士竟被群花牢牢包裹其间,动弹不得。
落花祭司双手一分,冷冷道:“过来。”
包裹着那武士的花团,闻声而动,果然夹着海风迎面急急而来。
伊娜娜哈哈大笑,道:“天使兄,这一身花花绿绿的彩服,可像煞了世人心目中最妩媚妖娆的太监啊!”
雪亮的宝刀,早已对准了那急速而来的花团,伊娜娜银牙紧咬,决定一刀将那嚣张之极的武士割成真正的太监!
邹衍忽然出声喝止道:“且慢!”
众人这才发现,邹衍虽是仍由那武士托着,全身上下却仍是一片雪白,落花祭司呼唤出的那漫天飞舞的花花绿绿的万朵鲜花,竟没有一朵沾在他的身上!
伊娜娜道:“没有且慢!”
刀光胜雪,闪电般激射而出,朝那武士下半身狠狠割了过去。
邹衍微微一笑,道:“五行相胜,有快就有慢,岂会没有且慢?”
只见他徐徐伸出苍老的大手,两根手指一夹,竟将一枚白色棋子凌空落下。
砰!
是棋子落在玉石棋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海天之间,哪有棋盘?
没有棋盘,怎么会有子落棋盘的声音响起?
伊娜娜闻声色变。
只因,伊娜娜已然发现,邹衍那一子落下,海天之间再也没有刀光!
这一枚棋子,是什么神兵利器,怎么能轻易挡住伊娜娜那必割之刀?
“邹衍先生,你真的要与神下这一盘棋吗?”这声音似乎是来自天上!
海天之上,是不是有神人居住?
邹衍仰天叹息一声,幽幽道:“白子先行,落子无悔!老夫这一子既然已经落下,这盘棋想不下也不行啦!”
——古时围棋,本是白子先行。
“与神下棋,邹衍先生,你能有胜算吗?”天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邹衍道:“世事如棋,棋如世局,天地之间既是五行相胜,棋局之间,何尝又不是五行相胜呢。”
“五德终始论,岂能相克天上之神!”天上之神森然道。
邹衍又是一声长叹,道:“天神既然不愿与世人以言语相辩,那就只有用手相辩于棋局之间啦。”
天神用威严的声音回道:“祸从口出!世人之辩论,往往越辩越糊涂,越辩越是纠纷四起,仇怨满天,时常惹得天上之神不得安宁!神,岂愿再与世人辩论。邹衍先生,神愿与你下这一局‘五行棋局’,已是天大的恩赐!好,神人之辩,就以这五行棋局手辩一回,以定胜负!”
——五行棋局?何谓五行棋局?
伊娜娜忽而对天抗声道:“阁下真是天上之神吗?世人之辩论,就算无序,神也用不着痛下杀手,致世人于死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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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子落显神威》
在巴比伦人的神话传说中,神创造出人类后,大约过了一千二百年,人类人口猛增,城市处处皆是,国家不断扩大,但人类的争吵与争战,却是连绵不断,愈演愈烈,暴戾之气,竟是直冲云霄,将满天神灵闹得永无宁日,神灵一怒之下,撕裂了天幕,降下大洪水,要将整个大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淹没,彻底消灭人类的王国,使人类永远绝迹,死得一个也不剩!
这场来势汹汹的大洪水,不但在巴比伦人的神话传说中留下了踪迹,而且,在犹太人的神话传说中,也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在这些神话传说的故事里,巴比伦人与犹太人之中,都有一个人受到一位天神的特别关爱,提前知道了众神的决策,并按照那位天神的旨意,制造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的方舟,在大洪水来临之际,得以搭乘这艘巨大的方舟,逃过一劫。
——众神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很容易被激怒!
——众神一怒之下,真的是会毫不手软地惩戒人类!
——众神的禀性,是如此的暴躁暴虐,又怎能强求众神所创造出的人类,不争吵,不争战?
邹衍皱了皱眉,注视着伊娜娜,语气略带斥责,道:“娜娜姑娘,老夫既已代你等与天上之神手辩一局,你就不必再如此咄咄逼人,哦,不对,是咄咄逼神,也不必非要用言语与神辩论!”
公孙小谢笑道:“原来,邹老先生竟是如此这般地劝阻我等与神辩论的啊。”
邹衍抚须微笑,道:“不错。当年,老夫劝不动屈原大夫,不能挽三闾大夫于汩罗江,这些年来,已是心中大为不安;今日,老夫若是再劝不动你们这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致令两位大好姑娘再遭上天之谴责,老夫于心何安啊。”
满天的鲜花,随着邹衍一子落下,正渐渐四散而开,飘落于大海之上。
那武士不由双翼长舒,奋力振飞一身鲜花。
忽然,数声奇异的笛声破空而出,一缕一缕激荡不已,仿佛要逐步撕裂整个海天!
砰!
是子落玉石棋盘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是天神在发问,“是谁如此不尊重棋道,是谁居然不知观棋不语的围棋常识,是谁竟敢用笛声干扰天神下棋?”
天神似乎正在发怒!
天神之怒,往往会带来极为恐怖的后果!
邹衍微笑道:“天神稍安息怒。围棋开局前的四个座子,并不是正式落子,天神大可不必因棋子没有落在星位而生气,请天神将这一枚棋子移于星位就是,老夫绝不会说什么落子不悔的话。”
——古时围棋开局之时,黑白双方要在棋局四角星位的对角上各摆两枚,是为座子,故而古时围棋,几乎没有布局之说。
——不重布局,在弈棋之时,黑白双方自是以对杀为重。
天神似乎犹豫了一下,喃喃道:“不算悔棋?”
邹衍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反悔之理。”
尚贤、许鱼相视一笑,心中一宽,均想:“原来,这天神并非无所不能的大神,竟也会受制于非攻神笛。”
原来,尚贤、许鱼看到那武士从群花之中挣脱而出,担心他又会奇袭众人,伤及扶苏,不由制敌机先,运用非攻神笛先声夺人,以阻止那武士发难。不料,这双笛合奏之音,竟能扰乱天神之心,令他无法准确落子,自是意外之喜。
公孙小谢叹息一声,道:“邹老先生好气度,好心智。若是老先生成功地代我等与神一辩,岂不是又不战而屈我名家之士?”
公孙小谢虽是垂头丧气,但,言语之中,似乎并不服气。
邹衍淡然道:“名家以名实之辩为主旨,自当知道世间名副其实之事甚少,名过其实之事甚多,名不副实之事也并不少。若是能得实利而去虚名,何乐而不为呢?”
公孙小谢皱了皱眉,道:“此名实非彼名实!名家之名实,乃是名称与实物相对应之名实,而非虚名与实利之名实。此名实与彼名实,岂能混为一谈。”
——名家之名,正是取自名称与实物相对应之名。
——先秦之时,世称名家为“辩者”,西汉之时,方以“名家”相称。
(本书取西汉之时的称谓)
邹衍笑道:“老夫既是重实利而轻虚名,自然要取实惠而去实害!想当年,老夫若是能够抢先一步,代屈原大夫去问天,也就不会让《天问》一书问世!大胆激越的《天问》不出,上天也许会挽袖相助三闾大夫一把,不让楚国小人逼凌君子太甚!”
上天,竟会借助卑劣的小人之手,制裁大胆的君子?
难道,上天并不是赏贤罚暴的善神?
——明鬼之论,原是要证明赏贤罚暴这四个字。
——道家之学,认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果然不仁吗?若是,天地岂非也是鬼神?而且是恶鬼坏神?
——墨家却认为,天地若真有鬼神之能,定当是有所作为的贤鬼圣神!天地之神若不能赏贤罚暴,如何能让世人心甘情愿生存于天地之间呢?难道,宁愿让世人皆如道家之士一般心灰意冷地生存天地之间,才对吗?
墨家巨子尚贤想起方才在稷下学宫之时,与扶苏所谈的墨家明鬼之论,不由陷入了深思。
伊娜娜一字一字问道:“只不知,邹衍大师若是胜了这一局手辩之棋后,是帮犹太人复国,还是帮我巴比伦复国?”
邹衍道:“娜娜姑娘,这个问题,你让老夫如何回答才好?老夫若是帮犹太人复国,你肯定会阻止老夫下这一盘棋;若是帮巴比伦人复国,这位托着老夫的犹太战士——米迦勒,可就要翻转大手,将老夫葬身大海了。”
伊娜娜喃喃道:“米迦勒?犹太人神话传说中的大天使米迦勒?他,竟是这副模样?哦,对,说来也真是这副模样呢——翡翠之翼,红色之发,战士之剑,嗯,一切造型都对上了呢,可是,我怎么会觉得,总还是差了一点什么呢?”
那武士米迦勒怒道:“在我犹太人的神话传说中,大天使米迦勒曾在一夜之间歼灭进犯耶路撒冷的十五万亚述大军,你一定是觉得我没他厉害!”
伊娜娜道:“他?为何要用他字?难道,你并不是他,你并不是犹太人神话传说中的大天使米迦勒?”
米迦勒大声道:“我仰慕他,用用他的大名,有何不可。”
公孙小谢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我名家最重名实相符,你既是名不符实,用了米迦勒之名,而自己却并非米迦勒,那就是不对,而且,还有欺世盗名之嫌!”
“邹衍先生,你看,世人是多么好斗,多么让神心烦,想下一盘棋也下不成,总在这里叽叽喳喳,烦啊烦死神啦。”天神明显是听得极为不耐了。
砰,邹衍又是一子落下。
众人凝神细看,已然发现,海天之间,已有三枚棋子,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模样。
“好。”天神落子如飞,将三角形下成了四方形。
忽然,那四方形的棋局之中,竟有一道电光闪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准确地击中了尚贤与许鱼手中的非攻神笛。
只听天神在天上嘿嘿一笑,道:“不用一用雷电之霹雳手段,击断这干扰天神心神的笛子,本天神就无法凝神下好这盘棋。”
咔嚓!
尚贤与许鱼手中的非攻神笛,果然一击便断!
神力之威,竟有如斯之重?
伊娜娜吓了一跳,慌忙把手中雪亮的宝刀藏入怀中,小心翼翼地道:“天神兄,我没有干扰你哟,不许弄断我的武器。”
邹衍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天神未免太看得起老夫了!就算略有杂音,又岂能干扰天神必胜凡人的棋艺。”
天神嘿嘿笑道:“邹衍先生并非一般的凡人,而是一位能占测星象的人间大师。围棋之道,本就是取自星象。就以白子先行,黑子后下而言,原本就是取法于日出之白昼先,日落之黑夜后啊。日月星辰之道,尽可在这小小棋局之间衍生,邹衍先生名衍,又善星象之术,还创有五德终始之论,天神岂能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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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九州现奇碑》
夜幕缓缓降临海面。
海水早已涌上巴比伦舟,渐渐涨至众人的膝部。
扶苏轻声一笑,望了一眼膝下的海水,对公孙小谢道:“今日叠逢奇遇,方才落水不久,眼看又要下海了。”
公孙小谢也压低了声音,道:“不用担心,这巴比伦舟自有排水之妙法。”
伊娜娜轻轻哦了一声,道:“我被天神与邹衍大师所弈的这五行棋局,深深震撼,差点忘了,水能覆舟呢。”
伊娜娜快步踏水而行,步入宽敞的船舱之中,转眼之间,只见一片亮光扑面而来,整个巴比伦舟顿时灯火通明!
夜色中的巴比伦舟,在辉煌灯火之中,倍显豪奢华美,宛若一座恢弘的海上行宫!
海水竟自行从巴比伦舟上急急而出,比从大海中汹涌而上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海水退出后,巴比伦舟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长条形的大洞。
大洞呈双翼舒展之状。
原来,米迦勒在洞穿巴比伦舟时,竟恶意地张开了双翼,以扩大洞口!
现在,米迦勒那舒张的双翼之上,正稳稳托着邹衍,与那夜幕之后的天神,进行一场旷古未有的神人棋局!
邹衍能不能在棋局上手辩赢天神?
天空中还是没有棋盘。
众人凝视夜空,但见邹衍下的白子与天神下的黑子,正在夜空中一闪一闪地发亮,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奇异图形!
这些图形,似乎从未在人间棋谱上出现过,似乎是按照天上曾经出现过的某些神秘星象的轨迹组成!
这,岂非正是天现异象?
按照邹衍的五德终始论,天现异象,往往会预兆出帝国王朝的兴衰,若是秦国诸多方士见了此等奇景,又会对这个世界作出何种推测?
扶苏忽然惊呼一声,道:“啊,这图形,似乎是一个个小州的模样!”
尚贤正手指点点,轻声数道:“一、二、三……九,啊,共九个小州!”
棋子怎能摆出九州之形?
难道,这也是幻象?
白子一枚一枚按在夜空之中,黑子一枚一枚紧随其后落下。
九州之外,又现九州!
只听许鱼缓缓吟道:“‘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
公孙小谢闻言一怔,喃喃道:“九州?大小九州?”
“何谓大小九州?”伊娜娜袅袅而行,拿着一包药草,递给公孙小谢。
公孙小谢打开药包,一边为扶苏敷好伤口,一边为伊娜娜解说道:“这是邹衍大师在战国之时,对中原诸国的地理位置和整个世界的地理状况的论述。在邹衍先生看来,大九州,才是整个世界的真实面貌,而中原诸国,不过是禹所分封的小九州而已。邹衍先生周游广阔,见多识广,不像孔夫子只知周游中原诸侯,从而提出了儒墨等当时显学所不知的大小九州之论,打破了东方之士原先自以为是的天地之间只有中原诸国的封闭的世界地理见识。邹衍大师还认为,赤县神州为那大九州的中心呢。”
墨家巨子尚贤闻言,竟默然无语。
许鱼却不禁喃喃道:“为何战国之时,诸子百家之中,只有邹衍先生有此见识呢?像中原诸国这样的赤县神州,真有九个吗?中国真的是这九大州之间的中心之州吗?”
伊娜娜笑道:“世界是不是有九大州,我不知道;当今的秦国,是不是位于这九大州的中心,我也不知道;不过,天地之间决不止一个秦国——也就是战国之时的中原诸侯国——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否则,我巴比伦王国,还有那犹太王国,岂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扶苏在伤口包扎好后,对公孙小谢道了一声谢,道:“这一盘棋,为何黑白双方都下得如此温和,都不开杀?这五行棋局,怎么就下成了一幅世界地图了呢?黑白双方的棋子不能连接成片,岂不是都有可能要贴子?不知公孙姑娘对此有何高见?”
——古时围棋,以连接成片为贵,黑白双方每比对方多出一块不能成片的棋,就要贴上一子。
公孙小谢略一思索,道:“也许,是邹衍先生不敢逼神太甚之故。毕竟,这是人与神在下棋啊!”
扶苏道:“神为何也不开杀?难道,神也不敢逼人太甚?”
神,是不是也不敢逼人太甚?
公孙小谢道:“神对世间人类的争吵与争战,本就大为反感,天神如此下棋,是不是为了在棋局上展示一下神仙不争不战不吵的仙界风范?”
扶苏皱眉道:“可是,邹衍先生方才还说,‘一国克一国,方是上天之道,若是天下万国皆化敌为友,岂非有悖天道’,又说‘不争斗,怎能促使天下人个个奋发不已?若是天下人都安享太平,个个好逸恶劳,上天岂不是在人间驯养一群懒虫’啊!是不是,天神所希望的人间争斗,当如这盘不带杀气的棋一般,为君子之斗?不过,这还是无法解释,人间争斗,常有小人胜出之事!”
公孙小谢心中一动,对伊娜娜道:“米迦勒不是真天使,莫非,这天神也并不是真天神?”
伊娜娜闭目凝神良久,方道:“这天神是不是真的天神,我也不能确定,但,这天神决不会是安努天神,这一点我倒是能够完全肯定。”
落花祭司冷眼望着伊娜娜,道:“阁下是不是无法感应到这天神的心意?”
“你呢?”伊娜娜点了点头,反问落花祭司。
落花祭司冷冷道:“我也无法感应到这天神的心意,只怕,这天神也并非我婆罗门教所信奉的三大主神。”
蔺独尊心中一动,忽然道:“啊,原来如此!”
伊娜娜道:“独尊公子想到了什么?”
蔺独尊望着伊娜娜,道:“巴比伦的安努天神,一定不是婆罗门教的三大主神,是不是?”
伊娜娜想了想,喃喃道:“这个,这个,我也不能确定。在巴比伦的神话传说中,并不止安努天神一个神!众神变幻莫测,说不定其中也有婆罗门教所信奉的三大主神呢。”
蔺独尊道:“也许,众神与战国之时的百家之士一样,彼此之间也有互不相容的,若是众神之间也争鸣争鸣,甚至争战争战,那么,方才扶苏所提出的质疑,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扶苏望了蔺独尊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与他探讨,只道:“莫非,众神之争战,才是世间人类争战的源由?”
伊娜娜道:“在巴比伦的神话传中,众神之间确有争论,也有战争!其实,我这伊娜娜的名字,也是源自神话传说中的一位伟大的战争女神的名字呢。”
落花祭司道:“婆罗门教信奉的三大主神之中,湿婆大神就曾多次与众神交战!”
蔺独尊与扶苏相视一笑,齐声道:“华夏之族的神话传说中,也有众神争战之事!”
忽听尚贤、许鱼齐声惊呼,道:“美!真美!”
众人闻声望去,但见五行棋局的大九州之中,有一大州正呈现出一支大军纵横驰骋的壮观场景!
大军纵横驰骋,的确有一种雄壮之美!
却听落花祭司、公孙小谢也是齐声惊呼,道:“真美!真美!”
伊娜娜漫不经心地往那棋局望去,忽见棋局的大九州之中,有一位秀发如云的绝代佳人,正美目流转,朱唇轻启。
啵!
整个大军忽而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声音,竟能让整个大军为之不动?
只见,那绝代佳人正在飞吻!
伊娜娜吓了一跳,倒退一步,颤声道:“这人是谁?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如此放荡不羁,怎么如此风骚?”
蒯彻叹息一声,幽幽道:“这不叫风骚,而是风情!”
扶苏忍不住道:“真是风华绝代!”
蔺独尊也禁不住赞道:“不错,风姿绰约!”
伊娜娜注视着蒯彻,道:“蒯老先生,敢问贵庚?”
蒯彻又是一声长叹,道:“正因为老夫老矣,看了这样的大美女,也就只有叹息的份啦!”
公孙小谢忽而道:“咦,娜娜快看,那是不是生命之泉?”
伊娜娜闻声望去,只见五行棋局呈现出的另一大州之中,不见州上景物,但见地下泉水,正在绵绵不尽地循环流动。
伊娜娜兴奋不已,道:“正是,正是传说中的生命之泉!你看,泉水之上,不正有一座巍峨的地底宫殿?”
公孙小谢早已看到,她兴奋地拉着伊娜娜的手,道:“快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这地下宫殿的入口处。”
扶苏凝神细看另一州,但见州上赫然有数块巨大的石碑,环绕一座方圆五十里地的城池。那些石碑上,每一块都刻有一模一样的五个大字。
这字体,是扶苏非常熟悉的字体!
“秦人止步处!”扶苏一字一字喃喃念道,“想不到,秦人止步处,竟在这里出现了!”
《第四卷纵横天上·布衣怒挺剑》
夜色更深。
星星一闪一闪地出现在夜空之中。
五行棋局中的黑白棋子,闪烁在群星之中,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棋子占居了星位,还是星星遍布于棋局。
蔺独尊一听扶苏所念的“秦人止步处”五字,心中不由一震,举目望向五行棋局,细细察看后,忍不住重重地怒哼了一声。
扶苏心中雪亮,已知蔺独尊为何大怒。
蒯彻似乎老而弥色,定力大不如人,竟对着那棋局中幻化而出的绝代佳人,发出思古之幽情,怅然道:“人世间的美女,不知有没有美到这种程度的?若是夏、商、周之时的妹喜、妲己、褒姒之美,能美至如这棋中佳人,那么,桀、纣、幽王之过,也是情有可愿的。”
蔺独尊若有所思,道:“这绝色佳人,乃是由黑棋幻化而出的,而那千军万马,却是由白棋幻化而成,莫非,天神与邹衍正各以幻象对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天神以美女对付大军,倒可算是对症下药!”
“哦?”落花祭司似笑非笑地道,“原来,美女,竟是英雄世界的毒药呢。”
伊娜娜笑道:“我也觉得这女子,美得真是很毒,竟能一个飞吻,便阻挡整个大军。那五行棋局,若是真如独尊公子所讲解的这般以幻制幻,我就能够明白,邹衍大师为何要用白子幻化出生命之泉了!”
“为何?”众人齐声问。
伊娜娜道:“在巴比伦的神话传说中,天神创造人类之时,先是用泥土与水和成人形,然后,再由天神在这人形之上吹了一口生命之气。我猜,邹衍大师是想用生命之泉与大小九州来暗示天神,整个人类的创生过程中,人类只是欠了天神一口气而已!泥土与水,才是人类的根本。邹衍一定是希望天神不要为了那一口气,而在人间制造矛盾;也不要为了争一口气,而为难世人。”
尚贤皱了皱眉,略一思索,又深深望了望棋局中的幻象,沉吟道:“不知娜娜姑娘可曾看出,天神是如何回应的?”
伊娜娜摇了摇头,道:“棋局太复杂,我还没有看出。不过,邹衍与天神还在对弈,并没有收局。我想,天神对邹衍大师的暗示,肯定是决不心领的。”
忽听公孙小谢道:“娜娜快看,那地下宫殿的入口处,并不是位于它所在的那个大州之上,而是在那个大州东边的另一个大州之中。啊,正是在那座立有‘秦人止步处’碑的城池之中。”
伊娜娜沿着公孙小谢手指的移动方向,细细察看,良久方道:“咦,这两个大州底下,居然真有一条神秘的通道!可是,这两个大州并没有连成一片,这条地下通道,可是断开的啊!就算我们找到了那座立有‘秦人止步处’碑的城池,也无法通过一条中断的通道,到达那座地下宫殿的啊。”
砰!
只见,邹衍气定神闲地又将一枚白子按在夜空之中。
众人一看,立时发现,邹衍这招棋,竟是妙手一夹!只需再补上一手棋,便可生生将两块断开的大棋连成一片!
这两块大棋,正是幻化出含有地下宫殿和秦人止步城的两大州的两块大棋。
两块大棋已连接成片,是不是说明,那两个大州,本是一州?
两州合一,那条断开的通道,岂不是可以自行连通?
伊娜娜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这两块大州,本是一州。”
公孙小谢却皱了皱眉,道:“不知天神显现这‘秦人止步’碑,究竟寓指为何?”
蔺独尊又是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含有秦人止步城的大州,正是邹衍先生所谓的赤县神州!这座城池,就连霸有整个赤县神州的秦人都要止步,正是向各位表明,这座城池,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公孙小谢不由问扶苏,道:“扶苏公子,赤县神州所代表的中国之中,真有令秦人止步之处?”
扶苏沉吟了一下,又望了蔺独尊一眼,方道:“不错。大秦帝国境内,确有一座城池,是秦人止步之城。”
众人闻言,不由都是啊地惊呼一声。
只有蔺独尊冷冷道:“这‘秦人止步处’五个大字,还是秦始皇亲笔手书的!”
雄霸天下的秦始皇,竟会在他的国土上,留下一座秦人止步之城?
许鱼本是秦人,听了蔺独尊所言,心念闪动,已猜出七八分,不禁喃喃道:“原来是那座城池。”
尚贤也反应过来,道:“哦,老夫也想起来了。”
公孙小谢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什么,却偏偏又想不确切,不由追问扶苏,道:“以秦始皇之霸气,竟会写下这样五个字?”
扶苏叹息一声,默然无语。
蔺独尊悠悠道:“当年,秦始皇派人对安陵君说,寡人想拿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来交换安陵,安陵君应该会答应寡人吧。”
公孙小谢闻言,不由雀跃而起,拍手笑道:“我明白了,我也想起来了。”
原来,在秦始皇二十二年,秦灭韩、魏两国后,对魏国的附属国安陵虎视眈眈,试图不战而霸之。
安陵不过方圆五十里地,秦始皇派人出使安陵,对安陵君表示,愿以方圆五百里的土地,换这五十里地。
不料,安陵君并不愿卖国,根本就不为秦始皇提出的五百里地所动!
安陵君的回复很客气,他对秦国使臣道:“承蒙秦国大王(当时秦始皇尚未称始皇帝,仍是秦王)给我面子,以大换小,很好。”
秦国使臣一听,非常高兴,以为可以成交。
不料,安陵君话锋一转,道:“不过,安陵这块地是我从祖宗手里继承下来的。这祖宗的家业,我作晚辈的,只能继续守着它,不敢拿祖宗的家业做交易。”
秦国使臣一听,勃然大怒,气呼呼地回国复命。
秦始皇对这个结果,当然很不高兴。
于是,安陵君便派出了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出使秦国。
此人姓唐,名且。
秦始皇一见唐且,便威胁道:“寡人拿方圆五百里的土地交换安陵,安陵君却不听寡人的,这是为什么?韩国和魏国够大吧,还不是都让秦国给灭掉了?安陵君守着五十里的地,能保存至今,那是因为寡人把安陵君当成长者,看得起他老人家,不想打他的主意罢了。如今寡人拿十倍的土地为安陵君扩大领土,可安陵君却违抗寡人,难道,安陵君反而看不起寡人?”
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为什么会这么看得起安陵君?
唐且的回答也很硬气。
唐且对秦始皇道:“非也,安陵君不是看不起大王。只是,安陵君从祖宗手里继承了封地,只想守住家业。祖宗的家业,即使是方圆千里的土地也不敢交换,又岂值五百里地?”
唐且怎会如此大胆?
秦始皇一听,勃然大怒,道:“阁下可听过天子之怒?”
唐且道:“没听过。”
秦始皇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且针锋相对道:“大王可听过布衣之怒?”
——布衣,指老百姓。
——安陵君为何会派一位老百姓,作为出使秦国的特使?
秦始皇道:“布衣之怒,不过是摘下帽子,光着脚,拿自己的脑袋去撞地,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罢了,吓得到谁?”
唐且道:“这是庸夫之怒,并非壮士之怒!想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彗星袭击月亮;聂政刺杀韩傀,白虹穿透太阳;要离刺杀庆忌,苍鹰搏击于殿堂之上。这三个人,都是布衣之士,怀怒未发,老天就已经显示出了征兆!今日,我唐且就要作第四位这样的布衣之士!布衣之士当真发怒,一定可以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让天下人都为你我二人之死披麻带孝,这,就是今日之事了!”
布衣之士行刺时,上天也会显示出征兆?
这,岂非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邹衍的五德终始论?
唐且说罢,霍地挺剑而起!
秦始皇大惊失色,居然对唐且赔礼道歉,道:“先生请坐,何至于此,寡人终于明白了。原来,韩、魏被灭,而安陵却能将五十里的地保存下来,正是因为有先生之故啊!”
由是,秦始皇放弃了征夺安陵君那五十里地。
史称此事为——唐且不辱使命!
扶苏看到公孙小谢兴奋不已的模样,不由大感脸上无光。毕竟,这是其父,甚至是秦人大丢脸面的事。
扶苏问公孙小谢,道:“这件陈年往事,值得公孙大师如此高兴?”
公孙小谢笑道:“扶苏公子误会了,我只因明白了何为‘秦人止步处’,解开心中之惑,这才觉得高兴。”
许鱼忽然道:“公孙姑娘,你真的明白了这件事?”
公孙小谢望了许鱼一眼,只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略一思索,方道:“此事,细细想来,却有令人费解之处。”
“哦?”扶苏听了,反而不知究竟何处费解。
公孙小谢道:“秦始皇二十年,正是荆轲受燕太子丹所派,西入秦廷,行那图穷匕见之事!秦始皇二十二年,又有唐且不辱使命之事。这个,其中大有可疑之处!素闻秦国制度,任何人上殿谒见或侍候秦王,都不得持尺寸之兵。当年,荆轲便是将匕首藏于献给秦王——也就是现在的始皇——的地图中,才得以带着兵器接近始皇。这位唐且先生,是如何藏匿兵器的呢?荆轲刺秦,方才二年左右的时间,始皇就不知设防了?如果唐且先生无法带着兵器进入秦宫,他又是如何挺剑而起的呢?”
唐且若是无剑可挺,又怎能以布衣之怒,力挫秦始皇的天子之怒?
唐且不能力挫秦始皇,安陵之地,又怎能让秦人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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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劫生掀浪飞》
巴比伦舟上,那被米迦勒洞穿而出的大洞,竟徐徐自行合拢。
满天星光与满船灯光的照耀之下,但见光滑的甲板上,竟连一丝裂隙也没有。
众人无疑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唐且不辱使命一事中的疑点,却让众人无暇分心。
蔺独尊显然是在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却仍是忍不住恨恨地道:“不知各位有没有想过,在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征战过程中,到底有没有打过硬仗,究竟打过几场硬仗?”
众人一听,虽然并不明白蔺独尊话中之意,但对他提出的这个奇怪的问题,不由都细细思索了一番。
史上之战争,是无法虚构的。
大战硬仗,更是难以凭空捏造!
“是啊,奇怪,老夫反复深思,的确是想不起来,秦军在秦始皇征战六国时,到底打过哪场大仗,称得上是硬仗。”蒯彻环顾了众人一眼后,率先回应蔺独尊。
公孙小谢望着扶苏,不由想起两人在湖亭侧畔初次相见时,扶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父皇征伐六国,以伐楚最难。当年城父之战,楚将项燕曾大败秦国名将蒙恬,险些破坏了秦军南征方略。
“城父之战,楚国名将项燕,曾大败秦将蒙恬、李信。”公孙小谢喃喃道,“后来,秦将王剪亲率六十万大军,与项燕决战,这一仗,双方打得光明磊落,可算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蔺独尊逼视着公孙小谢,道:“为何秦灭六国,只有这么一场硬仗?”
公孙小谢迎着蔺独尊凌厉的目光,反问道:“独尊公子有何高见?”
蔺独尊转而逼视扶苏,道:“扶苏公子,事以至此,可以公告天下了吧。”
扶苏听了,却默然不语。
蒯彻心中一动,道:“独尊公子,难道,此事与唐且有关?”
唐且?
——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难道,唐且的布衣之怒,也对六国名将发过?
公孙小谢惊呼一声,道:“莫非,与安陵也有关?莫非,秦始皇与安陵君,原本就是秘密的盟友?”
秦始皇会不会与安陵君结盟?
为何要结盟?
不过,秦始皇在对待安陵君时,的确不像是在对付敌人。
秦始皇对安陵君虽有威吓之举,但始终未曾真正翻脸!
蔺独尊斩钉截铁地道:“不错,秦始皇的确曾与安陵君秘密缔结盟约!”
蒯彻惊呼一声,道:“既是秘密结盟,独尊公子怎会知道?”
蔺独尊道:“十八年前,秦始皇令王剪攻赵,赵国名将李牧率军与王剪大战,力挫王剪兵锋后,秦人施离间计,赵王虽然上当,但李牧将军明明拒不受命,又是怎么死的?秦灭六国,为何六国除了项燕,再无名将?”
秦灭六国之时,六国名将,都在何处?
蒯彻道:“战国之时,颇多游侠刺客,难道,安陵小国,竟也网罗了不少剑术高明的大刺客?难道,安陵君竟是凭着这些大刺客,而得到秦始皇的看重?只是,以安陵君之声望,如何能吸引天下豪杰?以安陵之小国,如何能招揽天下英雄?”
蔺独尊道:“以安陵君这小国之君,当然不能。”
蒯彻一怔,道:“此话怎讲?”
蔺独尊道:“安陵君不能,安陵君的长辈,却可轻易做到。”
“安陵君的这位长辈,指的是谁?”众人不由齐声问。
蔺独尊道:“他是一位曾经叱咤风云,足以号令天下英雄的传奇人物。”
蔺独尊说到这儿,冷眼斜睨扶苏,道:“安陵君的这位长辈是谁,秦国要人,定当知道。”
伊娜娜不由急道:“快说,快说,急死我了。这么一位足以号令天下英雄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众人也听得很是着急。
蔺独尊偏偏不说,只是以眼神示意众人,去问扶苏。
扶苏叹息一声,终于道:“独尊公子果然很会逼迫他人。”
蔺独尊听了,并不生气,反而背负双手,转过身去,只是定睛凝视着夜空之中的五行棋局,再也不看扶苏一眼。
扶苏道:“安陵君的这位长辈,说出来,当真是要惊破英雄之胆!”
蒯彻心中一动,喃喃道:“安陵君本是魏国王族之后,安陵君的长辈,定当也是魏国王族中大大有名的大人物。只不知,在魏国王族之中,有哪一位大人物,竟能威震天下英雄?”
魏国王族中,威震天下英雄的大人物,绝不会太多。
这个大人物是谁,已是呼之欲出!
“魏公子——信陵君!”公孙小谢、尚贤、许鱼异口同声,道出了同一个人。
信陵君是战国四大公子之一。
战国四大公子乃是魏国信陵君、赵国平原君、楚国春申君、齐国孟尝君。
战国四大公子之中,信陵君的名望、声势、功业,均是远在平原君、春申君、孟尝君之上。
信陵君全盛之时,曾率领五国联军在黄河侧畔,与进攻魏国的秦军大战,秦军被打得大败而逃。信陵君亲率五国联军乘胜攻至函谷关,秦军居然退居关内,再也不敢出关应战。
公孙小谢不由感慨道:“以信陵君的威望,的确足以号令天下英雄!长平之战后,赵国能够得以保住都城,也是信陵君相助之功。战国四大公子虽是个个门下宾客如云。但,却以信陵君最得人心。相传,信陵君客居赵国之时,赵国平原君门下宾客,竟有一半人改投信陵君门下!”
原来,长平之战后,秦军进兵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已是无力一战,眼看就要投降秦国。平原君急急派人赶赴魏国,请信陵君相助。
信陵君的姐姐是平原君的夫人,信陵君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相救赵国。
但魏王却畏惧秦军,只是令大将晋鄙率军进驻邺地,名为救赵,实则是袖手旁观。
信陵君便派出一位名叫朱亥的大力士,以重达四十斤的大铁椎,于军中击杀大将晋鄙,窃取兵符,亲率魏军逼退围攻赵国的秦军。
史称此事为——窃符救赵。
信陵君窃符救赵后,担心魏王追究他杀晋鄙之事,便让部将带领魏军回魏国,自己则与宾客客居赵国。
信陵君在赵国期间,听说赵国有两位隐士,一个是隐于赌徒之中的毛公,一个是隐于卖酒者之中的薛公,并不以他们身份卑微而自抬身价,反而折节下交,相游甚欢。
平原君知道后,对他的夫人笑道:“我本以为夫人的弟弟信陵君是个举世无双的大贤人,如今,我却听说他与赌徒和卖酒的人相交往,原来,夫人的弟弟只是个无知妄为的人而已。”
平原君夫人对信陵君转告了平原君的看法,信陵君立马向他的姐姐告辞,道:“以前,我听说平原君为人贤明,所以背弃魏王而救赵国,满足了平原君的要求。现在,我才知道平原君与人交往,只是显示富贵的豪举而已,并不是真正看重贤才。我在魏国大梁之时,便听说了毛公与薛公的大名,到了赵国,我还担心不能见到他们,还怕他们不愿与我交住!现在,平原君竟然把跟他们的交往看作是一种羞辱,平原君这个人啊,真不值得结交。”
平原君夫人把信陵君的话告知平原君,平原君大为惭愧,对信陵君脱帽谢罪,坚决把信陵君挽留了下来。
平原君门下的宾客们听到这件事,对信陵君的风范大为折服,遂有一半人改投于信陵君门下。
信陵君也因此事而大得天下贤士之心。
蒯彻道:“信陵君不会狗眼看人低,天下贤士皆愿追随他,所以,他才能冠于战国四大公子之首!其实,以布衣之怒,力挫秦始皇天子之怒的唐且先生,也是信陵君的门客!”
伊娜娜吃了一惊,道:“信陵君竟有这么厉害,连唐且先生如此有大丈夫气慨的英雄人物,也愿意追随他?”
公孙小谢道:“不错。据闻唐且先生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看到信陵君在赵国有点居功自傲,曾直言相劝——公子夺晋鄙兵救赵,于赵是有大功,于魏则未为忠臣,公子本不应如此飘飘然。”
伊娜娜听了,笑道:“这话,说得真是很重啊!唐且先生说话,总是如此硬气!只不知,信陵君是否听得进呢?”
公孙小谢望了扶苏一眼,笑道:“信陵君可不是始皇,听不得逆耳之言。信陵君不但听进去了,而且立马改正错误,对赵王口口声声说,有负于魏王,无功于赵国。赵王本想封五座城给信陵君,竟被信陵君这番作派弄得开不了口。”
伊娜娜略一思索,不由赞叹道:“信陵君这话,传到魏王耳中,也是很受用的哟。”
公孙小谢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以,不但赵王最终还是给了信陵君封地,魏王也将信陵君在魏国的封地——信陵,依旧作为他的封地。”
蒯彻感慨道:“唐且先生真乃大智大勇之士啊!只是,唐且先生后来,为何竟会为安陵君所用?难道,信陵君死前,竟将他所有的门客,都托付给了安陵君?只是,信陵君一生都与秦人为敌,他的晚辈,怎会与秦人结盟?”
“好棋,好棋!”蔺独尊忽然手指那镶嵌于群星之间的五行棋局,对落花祭司道,“这一劫,可谓是这盘棋的生死之劫!”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五行棋局之中,一枚黑子妙手一挖,竟在原本不可能出棋之处,强行打入一子,形成了一个黑白双方必争的生死棋劫!
海岸忽然一阵剧烈震荡!
海水在海岸震源的推动之下,顿时惊涛怒飞,卷起千堆浪花,将巨大的巴比伦舟拍打得左右摇曳!
五行棋局之中,那本已可连成一片的两块大州,在黑子造劫之后,已是呈出一种将连未连之态。
这一棋劫,若是黑子能打赢,两大州自是无法相连;若是白子打赢,两大州方能复归一州。
难道,五行棋局之中,那赤县神州将有可能无法与另一块大州相连的棋形,竟牵动了海岸之上的海内九州的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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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神人劫三连》
棋劫已现,邹衍会不会与天神相争?
不争,会不会影响棋局的胜负?
相争,会不会显得逼神太甚?
邹衍看了看棋局,不由陷入了沉思。
扶苏遥望五行棋局,喃喃道:“这五行棋局所呈现的大小九州之中,可谓处处都是劫材。”
劫材如此之多,已由不得邹衍不相争此劫!
否则,岂非是畏神太甚?
神,是不是并不希望世人对神太过畏缩?
邹衍那苍老而又沉稳的手指,竟在微微发颤。
砰!
白子终于按落在星空之中。
邹衍终于决定应劫!
黑白双方各自寻找劫材,五行棋局之中呈现出的大小九州,在双方棋子纵横交错的寻劫过程中,顿时被杀得支离破碎!
海岸震荡得愈加剧烈。
海浪飞掀得愈加奔放。
尚贤的小舟,根本无法与海浪相抗,竟是连人带舟,一起翻飞在半空中。
许鱼眼明手快,凌空一翻,托着尚贤的后背,急急跃向巴比伦舟!
“不速之客,冒昧打扰,甚望贤主人见谅是幸。”许鱼托着尚贤稳稳落在巴比伦舟上,向伊娜娜微笑道。
“有朋自海中来,不亦乐乎。”伊娜娜大度地作好客状。
扶苏不由笑道:“许鱼先生好身手。”
蔺独尊忽然道:“不知与荆轲先生相比,如何?”
荆轲?行刺秦始皇的荆轲?
荆轲的身手,究竟如何?
当年,荆轲行刺秦始皇(当时秦始皇仍是秦王)之时,将匕首藏在献给秦始皇的地图中。秦始皇展开地图,当地图展到尽头时,匕首便露了出来。荆轲左手抓住秦始皇的衣袖,右手拿着匕首狠狠刺向秦始皇。
不料,荆轲如此近距离的一刺,竟没能刺中秦始皇!
难道,荆轲的身手,并无过人之处?
秦始皇的反应倒是极为机敏,自己抽身跳起,将衣袖挣断,慌忙拔剑。只因秦剑甚长,剑又套得很紧,所以没能立刻拔出。
荆轲手持匕首追杀赤手空拳的秦始皇,秦始皇居然能够机警地绕柱奔跑脱避。
由于荆轲行刺一事太过突然,秦国满朝大臣们惊愕之际,竟无一人上前相助。而秦法规定,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殿上大臣固然不允许携带兵器,众侍卫也只能拿着武器守卫在殿外,没有诏令,不准进殿。当此危急时刻,也已来不及传唤众侍卫。
秦始皇在仓促之间,只能赤手空拳与荆轲相搏。据说,只有侍医夏无且用他的药囊击打了荆轲一下,其他的人只是提醒秦始皇,把剑推到背后,以便拔出长剑。
当秦始皇拔出长剑后,一剑便砍断了荆轲的左腿,紧接着,秦始皇连连攻击荆轲,荆轲竟被刺伤了八处。
莫非,荆轲的身手,竟还比不上秦始皇?
果然,只听扶苏轻声道:“荆轲的身手,若是有许鱼先生一半敏捷,秦国的辉煌历史,就将为之改写!”
若是没有秦始皇,秦国能否尽灭六国?
公孙小谢道:“据闻荆轲先生生平与人争斗,鲜有胜绩。原先,燕太子丹本是想请田光担此重任,不料,田光却推荐了身手并不如何了得的荆轲。当燕太子丹对田光略表疑虑时,田光甚至宁愿一死,也不愿挺身而出。难道,是有什么人,先燕太子丹一步,劝阻了田光?”
许鱼略一思索,不由道:“据说,荆轲自己也知道,仅凭他一人之力,是难以完成燕太子丹托付给他的谋刺重任,是以,他一直在等另一位高手,却总也等不到。直到燕太子丹以派秦舞阳先行入秦行刺相激,荆轲才放弃了等待那位高手。只不知,那位高手,又是何人阻止了他,令他迟迟不赴荆轲之约?”
秦舞阳是燕国的一位勇士,但随荆轲一进秦宫,便吓得变了脸色,混身发抖,毫无作为,丢尽了颜面。
尚贤不禁喃喃道:“燕太子丹处心积虑刺秦,为何竟会请不到一位高手?”
天下高手,尽在何处?
难道,秦灭六国之时,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制约着刺秦高手?
忽然,海岸又是一阵剧震,海浪冲天而起,竟将巨大的巴比伦舟高高掀起,似乎要将众人抛向五行棋局之中。
星空本来很高,但此刻众人却发现,似乎只要一伸手,便可任意摘下夜空中的星星。
五行棋局的局势,已是大为转变。
原本温文和气的五行棋局,此时已是充满腾腾杀气!
为了争打这一劫,棋局中的大小九州已被黑白双方激杀得再也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州形。
纵横驰骋的大军早已“溃”不成军。
那座神秘的地下宫殿已看不见了,地下宫殿之下的生命之泉,也似早已蒸发得无影无踪。
那立有“秦人止步处”碑的秦人止步之城,更是连一块石碑也看不到了。
而那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在临别五行棋局之际,居然又是美目顾盼,红唇飞掷。
啵!
伊娜娜不由看得又是一阵颤抖。
蒯彻自是又看得目瞪口呆,独自细细品味良久。
公孙小谢细细盘算,已看出白方劫材明显不如黑方多。
方才,邹衍为布出大小九州,白棋棋形不免过于复杂。
棋形越是复杂,为对方所提供的劫材,不免就越多。
邹衍显然也看出来了,拿着棋子的手指不由又是一阵颤抖。
公孙小谢忽然对伊娜娜道:“我有一计,可助邹衍先生化解这一劫。”
伊娜娜笑道:“那就快告诉邹衍先生,好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嘛。”
公孙小谢笑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邹衍先生这盘棋下得神秘兮兮的,就怕他老先生赢了棋,反而会帮米迦勒那犹太人。”
是的,邹衍这盘与天神对弈之棋,并未告知众人,胜负之后,会有哪种抉择。
邹衍先生下这盘棋,究竟与天神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没有人知道。
“我知道。”扶苏悠悠道,“我知道公孙姑娘的妙计。”
公孙小谢笑盈盈地望着扶苏,道:“请讲。”
扶苏道:“《汉谟拉比法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蔺独尊一听,立时也明白了,不禁道:“以劫还劫!原来是以劫对劫!”
劫材不够,另开新劫,以劫打劫,本是围棋之中常有的事。
伊娜娜笑道:“独尊公子,你的反应似乎要比扶苏公子慢一些哟。”
蔺独尊心中一震,忍不住斥道:“我赵人乃是亡国之人,哪有那么多悠闲的时光,耗费在这黑白世界之中?”
扶苏轻轻哼了一声,道:“围棋之道,常与兵法相通,独尊公子只怕并无实际作战经历吧。”
天下皆知,扶苏与蒙恬镇守秦国边关,曾多次大破匈奴虎狼之师!
扶苏原本要比蔺独尊更有实战经验。
蔺独尊一字一字道:“扶苏啊扶苏,异日阁下有命活到与我相逢战场,自可一分高下。”
扶苏凝视蔺独尊,徐徐道:“在稷下学宫之时,阁下本可立刻取我性命,为何却要手下留情?”
蔺独尊心中又是一震,暗忖:“我为何不取扶苏狗命?直接杀了他,岂不甚好?难道,是我看到了扶苏在明日世界的惨状,心中有所不忍?”
公孙小谢笑道:“也许,独尊公子总算是天良未泯,总算不敢把坏事做得太绝;也许,这位自称西域第一大恶人的恶人,另有不可告人的坏主意。”
落花祭司用她那似可洞穿世间一切伪饰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蔺独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也不知是在赞许,还是在嘲讽。
蔺独尊暗暗自责:“蔺独尊啊蔺独尊,你怎可对秦人如此心慈手软,你行事如此婆婆妈妈,日后如何能完成灭秦大业?”
扶苏早已看出蔺独尊眼中杀机大盛,不由先声夺人,道:“独尊公子,秦人素来尚武,真要光明正大一战,既便是单打独斗,你也未必就能稳胜我。”
蔺独尊冷笑一声,道:“秦人何时讲过光明正大?秦灭六国之时,暗杀过六国多少名臣名将?秦人焚书坑儒之举,天下知闻,倒是挺对得住光明正大四个字!”
砰!
只听一枚棋子按下,邹衍竟与众人所想不谋而合,妙手另开一劫。
两劫齐打,也就不愁没有劫材了。
“好棋,好棋!”扶苏不由赞道,“邹衍先生虽是另开一劫,却并非开出一个替补劫材的俗劫,而是开出了一个罕见的连环劫!”
公孙小谢一看,不禁惊呼一声,道:“不仅是连环劫,而且是白棋必胜的连环劫。黑棋提劫后,白棋可提另一劫,同时打吃黑方一块大棋,即使黑棋找劫后提回一子,白棋只要提起黑方第一劫中的一子即可,如此循环往复,黑棋永远不可能打胜劫,最后必是白棋取胜!”
难道,天神造劫,居然会祸害自身?
难道,世人以劫对劫,居然足以与天神所造之劫相抗?
砰!
一枚黑子闪亮登场,落在一处众人意想不到的位置。
“啊,三连劫!”众人一看,不由齐声惊呼。
天神竟也是以劫还劫!
神人之劫,到底是神在为难世人,还是世人在为难天神?
黑白双方之间存有三个连环劫,这盘神人棋局的对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五行棋局当中,白方若一提劫,将同时叫吃黑方。黑方只能提另一劫,而这一劫也在叫吃白方!
白方只有提第三劫相应,而这第三劫,仍是在叫吃黑方!如此,双方只能循环提劫,这盘旷古未有的神人棋局,遇上这千古罕见的三连劫,将是永无休止!
按照围棋规则,三劫循环之时,如果双方各不相让,只能算双方无胜负!
无胜负,也就是和棋!
除非,有一方愿意让步!
但是,这一局千古罕见的三连劫,并非局限于某一局部的小劫,而是牵进了黑白双方所有棋子的大劫!
如此事关全局的三连劫,神人无疑都不敢相让,谁让谁就会全盘皆输!而且,输得会连一个子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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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纵横天上·有女初叹玄》
“和棋?”天神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询邹衍。
邹衍听了,却道:“不是和棋,绝对不是和棋。”
“哦?”天神有些迷惑,“邹衍先生莫非另有妙手,可以打胜这三连劫?”
“三劫循环,没有人可以打胜。”邹衍道:“但,今日之三连劫,却与世人已作定论的三连劫,大有不同之处!若是黑白双方都不愿让步,都要继续打下去,那么,今日之五行棋局,就一定不会是和棋。”
已作定论之事,还能推翻?
“这劫,怎么个继续打法?”天神更加听不懂了。
邹衍道:“这三连劫循环往复,无疑可以打上一万年。但是,人岂有一万年的寿命?只有神,才能有万岁、万万岁的寿命!所以,若是天神坚持要打这一劫,一定可以坚持到最后,坚持到老夫阳寿告尽,自动退出棋局之时。”
“坚持就是胜利?”天神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邹衍先生说笑了。天神的棋风,岂会如此无赖?”
邹衍微笑道:“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邹衍这一句话,引用的是《论语·学而》篇。意思是说,礼的应用,以和谐为贵。以前圣明君王的治国之道,这一条就做得很好。
“好一个和为贵!”天神大声赞道,“邹衍先生身为五行学家,居然学孔夫子的学生讲礼啦。”
邹衍所引用的这句话,本是出自孔子的学生有若之口。
邹衍笑道:“天神如此多礼,自愿以劫和棋,老夫怎可失礼!”
其实,天神若是不以第三劫相应,那么,邹衍下出的白棋必胜的连环劫,必将令天神中盘认输。
邹衍如此说法,自是在给天神台阶下。
无所不知的天神,岂会听不明白?
只听天神喃喃道:“古往今来,主动讲和的,往往是势力较弱的一方,从来没有强势的一方,自愿讲和的。难道,今日的神人之争中,神的势力,居然会比人要弱?难道,如今已是时移势易,神,居然要居于人的下风?”
这盘五行棋局,本是由天神下出第三劫,才成和棋。
难道,如今的神,早已没有远古传说中的无上威力,早已开始没落?
神,会不会也有由盛而衰的时候?
——物禁太盛!
强大的天神,会不会也有物极必反,转为虚弱的一日?
“弱弱地问一声,天神兄。”伊娜娜作怯怯之状,小心翼翼地问。
天神嗔怪道:“问就问嘛,说什么‘弱弱地问’,提个问题也要提得那么窝囊?世人只有大胆地问,才能解开心中之惑嘛。”
“好!”伊娜娜语带喜气,屈指一算,道:“我就大胆地问啦,不过,我有四个问题要问。”
天神现在的耐心似乎很好,笑道:“嗯,棋下成这个样子,天神现在可以一一回答你。”
伊娜娜道:“第一,为何这盘五行棋局,没有棋盘,居然也能下棋,而我等,居然也能看懂?”
天神道:“这五行棋局,乃是由神与人对弈于天地之间,神人之棋,自可与天地万物息息相通。各位虽是身在五行棋局之外,却是心在五行棋局之中,是以也能看得懂。这个世界,毕竟是世人心中的世界,若是世人心中无世界,世界上的一切,岂非是——有也等于无?若是世人心中有世界,岂非是——无也等于有?有无棋盘,在乎各位有没有用心。各位若是心中有棋,自可看懂没有棋盘之棋!”
世界,是不是仅仅存在于世人的心中?
若是世人心中无世界,是不是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
——我不在,世界何在?
——如若无我,我何知世界的存在?
伊娜娜笑道:“玄,玄,玄乎啊玄乎!”
天神道:“没听懂?”
伊娜娜道:“虽然听懂了一些,却还是觉得高深莫测。好,我要问第二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很重要,请天神不要回避才好。”
天神道:“请问。”
伊娜娜道:“现在,棋已下完,也已下和了,只不知,天神是要帮我巴比伦人复国,还是要帮犹太人复国?”
天神笑道:“既然是和棋,当然要讲究和气。”
伊娜娜道:“如何和气?”
天神道:“当然是置身事外,谁也不帮?”
公孙小谢不由皱眉道:“谁也不帮,巴比伦人与犹太人,倒是没有必要再去力争天神相助了。但,此事和是和了,贵在何处,却并没有显现!”
天神笑道:“世间之事,往往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天神相助世人,未必就能得到世人的一致好评。若是谁也不帮,未必就会受到世人的一致埋怨。”
邹衍对天拱手道:“多谢,多谢!天神诚不我欺。其实,这盘棋,天神并未输,老夫也并未赢,天神原本不必遵守约定的。”
原来,邹衍与天神对弈五行棋局的约定,竟是要天神置身事外。
那么,天神与邹衍对弈五行棋局的约定,又会是什么呢?
只听天神悠悠道:“神人之势,只怕已是此消彼长了。神对世人,也有管不了的时候。置身事处,无功无过,无苦无劳,岂不快哉。”
伊娜娜不由笑道:“原来,天神也有好逸恶劳的时候。”
天神听了,只是哈哈大笑,并不生气。
“第三个问题让我来问。”公孙小谢忽然道,“娜娜,我有一个大疑问,恐怕只有天神才能为我解答。”
伊娜娜点了点头,附耳对公孙小谢道:“其实我心中最想问的,只是方才提出的那两个问题,并没有四个问题要问天神的。只是机会难得,忍不住多提了两个问题,以防天神与我讨价还价。想不到天神兄如此好说话,早知是这样,我就给他来个无所不问,也好早日尽知这个世界的所有秘密。”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不为人知?
公孙小谢笑骂道:“狡猾。好啦,现在看我的。”
“问吧。”天神似乎置身事外后,倍显无所事事,耐心出奇地好。
公孙小谢望了扶苏一眼,又望了蔺独尊一眼,悠悠道:“我要问的是,五十年前,与秦赵长平之战相关的一些事。”
扶苏与蔺独尊闻言,不由相互望了一眼,竟又会心一笑。
只是这一笑,与前一笑一样,并没有一丝亲近友好之意。
“这个……这个问题里面,似乎包含了许多小问题。”天神怎会看不出公孙小谢的小小诡计?
公孙小谢正色道:“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一个人想问的问题,而是整个巴比伦舟上所有的人都想问的问题。”
公孙小谢环顾巴比伦舟上的众人一眼,道:“各位,是不是?”
长平之战,是战国之时最为惨烈持久的一战,这一战,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处甚多,众人自是大为关注。
除了落花祭司,巴比伦舟上所有的人都朗声道:“不错。”
天神似乎颇为尊重世人的意见,也似乎不想让众人一起失望,笑道:“也好,公孙大师,你就好好地问吧,好让各位能从你的问题中,分辨清一些阵年往事。不过,既然这个问题代表了众人的意见,那么,第四个问题,就可以免了。”
天神果然也会讨价还价!
公孙小谢道:“好,我要先问,当年长平之战后,秦国的损失是不是很大,大到三十年余年没有作为?”
蔺独尊一听,心中一震,不由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天神果然在问蔺独尊:“独尊公子,可是赵人?”
蔺独尊道:“正是。”
天神道:“当年,秦国的损失是不是有这么大?”
蔺独尊恨恨地道:“就算没有这么大,也差不了太多。秦人为了打胜长平之战,可是动用了秦国十五岁以上的所有壮丁!由是观之,秦军死伤的将士,能少么?”
天神又问扶苏,道:“扶苏公子,可是秦人?”
扶苏道:“正是。”
天神道:“长平之战后,秦军约有三十余年未发动大的攻势,可是由于秦军无力一战?”
扶苏斩钉截铁地道:“非也。”
“然则,是由于什么原因?”天神追问道。
扶苏道:“当然是由于魏国有一位足以号令天下英雄的公子——信陵君!”
秦赵长平之战后,正是由于信陵君助赵击退秦军,秦军才未能灭赵。
蔺独尊板着脸,道:“赵魏联手破秦,自有赵国一功。”
扶苏叹息一声,道:“独尊公子是赵人,自然要为赵人说话。”
蔺独尊回应道:“扶苏本是秦国公子,自然要为秦人说话。”
“世人总是各说各话。”天神道,“其实两位公子所言,都不能算说错,但都有所偏颇!”
公孙小谢道:“请天神明示。”
天神道:“长平之战后,秦军围攻赵都邯郸,遂使秦、赵、魏、楚四国一起卷入了这场战争之中。平原君不仅曾向魏公子信陵君求救,更是亲率毛遂等二十位门客,奔赴楚国求救(此事,史称毛遂自荐)。楚国派出了当时的宰相——春申君带兵救助赵国。可以说,长平之战后,正是由这战国四大公子中的三位公子联手,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才令秦国三十余年没有大的作为。”
“哇!”伊娜娜惊呼一声,道:“战国三大公子居然联手抗秦!只不知,那第四位公子,为何不也来凑一凑热闹?”
天神忽然问蒯彻:“蒯彻先生,可是齐人?”
蒯彻脸上阴晴不定,喃喃道:“此事天下人皆知,又何必问我。”
——何事天下人皆知?
公孙小谢笑道:“齐国已灭,齐国公子孟尝君也早已辞世多年,蒯彻先生何必再为孟尝君而汗颜?”
原来,孟尝君有一次路过赵国,平原君盛情款待了他。赵人听闻大名鼎鼎的孟尝君到了,便纷纷前来观看。不料,名震四方的孟尝君,个子却很矮小,赵人一看,不由取笑道:“原来以为孟尝君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汉,今日一看,才知是一个渺小丈夫耳。”
孟尝君闻言,勃然大怒,与手下门客大开杀戒,斩杀了数百位赵人,遂灭一县而去。
蒯彻叹息一声,道:“赵人以貌取人,孟尝君岂会相助赵人?只不知,魏、楚、赵三国公子在一起,到底想了一个什么办法,足以令秦人三十余年没有作为?”
天神道:“这个办法,当从一个在长平之战中大为渔利的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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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主》相关史论——《汉书》中的一处失误谈赵高灭秦之谋
为了解秦始皇时田赋的详情,一不小心查到了《汉书》中的一处失误。
据东汉班固《汉书·食货志上》所载:“及秦孝公用商君,坏井田,开阡陌,急耕战之赏,虽非古道,犹以务本之故,倾邻国而雄诸侯。然王制遂减,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有国强者兼州域,而弱者丧社稷。至于始皇,遂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资财以奉其政,犹未足以澹其欲也。海内愁怨,遂用溃畔。”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秦孝公任用商鞅为相,破坏了井田制(使土地可以自由买卖),广开良田,鼓励耕战,这虽然不符合古代先王的治国之道,却还是抓住了农业这个根本,秦国因而日益强盛,称霸诸侯。但是先王之制,却已面目全非。富人积累了万贯家财,而贫民却穷得只能吃糟糠;强国兼并地盘,弱国丧失江山。至秦始皇时,统一了天下,对内大兴土木,对外征讨夷狄,国家征收的田赋超过百姓收入的半数,随意征发平民去服兵役。男子拼命耕作还不够交纳军粮,女子拼命纺织也不够交纳衣服。竭尽天下的资财,也不能满足秦始皇的欲望。天下人怨声载道,只能逃亡和叛乱。
班固所记载的这段话,似乎是说,秦始皇时,“收泰半之赋”,田赋征收过重,令天下民不潦生。
果真是这样么?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的记载是,“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聚,起于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于戏而兵百二十万。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余万,非直适戍之众,鐖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祸无福?’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
《史记》中“被曰”的这段话,意思与《汉书》所录之文,大致相同。
“收泰半之赋”与“收太半之赋”中的“泰”、“太”二字,在古文中常常通用。
只是,《史记》并未言明,“收太半之赋”,是秦始皇之过,只是说“往者秦为无道”。
这往者之秦,有可能是秦始皇之秦,也有可能是秦二世之秦。
比《史记》成书更早一点的《淮南子》一书中,就明确指出了,这往者之秦,指的正是秦二世之秦。
《淮南子》一书,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在其主持下编著的,成书大约在汉景帝与汉武帝之间。
据《淮南子·兵略》所载:“二世皇帝,势为天子,富有天下,人迹所至,舟楫所通,莫不为郡县。然纵耳目之欲,穷侈靡之变,不顾百姓之饥寒穷匮也,兴万乘之驾而作阿房之宫,发闾左之戍,收太半之赋,百姓之随逮肆刑,挽辂首路死者,一旦不知千万之数。天下敖然若焦热,倾然若苦烈,上下不相宁,吏民不相憀。戍卒陈胜兴于大泽,攘臂袒右,称为大楚,而天下响应。”
由是可见,收太半之赋,本是秦二世时的事,并非秦始皇之过。
相反,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秦始皇三十二年,刻碣石门,其辞有曰:“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意思是说,地势既已平定,百姓再无徭役,天下全都安抚。当然,这话多少还是有吹嘘的成份。
秦始皇三十五年,“徙三万家丽邑,五万家云阳,皆复不事十岁”,秦始皇下令对这八万移民,免除了十年的赋税和徭役。另,“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秦始皇修阿房宫和骊山陵,动用的是受过宫刑和判有徒刑的七十余万人,并非平民。
众所周知,秦二世胡亥的昏庸,是大秦帝国在秦始皇死后仅三年就窝囊而亡的一个重要因素。
胡亥是秦始皇的第十八子,按照常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继承秦始皇的江山。
秦始皇能扫平六国,当然不会看不出胡亥并非明主。
胡亥能够继承秦始皇的江山,原是他的老师赵高联合当时的丞相李斯,矫诏拥立,这才得以登上大秦帝国的帝位。
据《史记·李斯列传》所载:“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馀群臣皆莫知也。”也就是说,秦始皇死前,是由赵高代写遗诏的,因而,赵高才得以掌握先机,将胡亥扶上了秦国的帝位。
赵高本是胡亥的老师,他将自己的学生扶上帝位,这事虽是出人意料,却也还在情理之中。
赵高为什么能当胡亥的老师呢?
据《史记·蒙恬列传》所载:“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秦王闻高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既私事公子胡亥,喻之决狱。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罪死,除其宦籍。帝以高之敦於事也,赦之,复其官爵。”
原来,是秦始皇对赵高之才,颇为赏识,赵高才当上了胡亥的老师。
秦始皇对赵高的赏识,可不是一般的赏识,赵高曾犯下死罪,已被蒙毅判了死刑,秦始皇居然法外开恩,不但救了赵高一命,还“复其官爵”。
而在秦始皇最后的那次出巡中,赵高还兼任了秦始皇的“文字秘书”。
但是,秦始皇一死,赵高就开始露出他的真面目。
仅仅三年的时间,赵高以十分毒辣的手段,杀秦大公子扶苏,杀秦大将军蒙恬,杀秦大丞相李斯,杀秦二世胡亥,杀秦宗室公子公主,杀秦文臣武将,直杀得大秦帝国庙堂之上几乎空无一人!
而且,据《史记·李斯列传》“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所载,秦国宗室公子公主,死得是很惨的!
另,史载天下大乱后,赵高曾数言“关东盗毋能为也”,以麻痹秦二世。而巨鹿之战后,项羽与章邯相对峙,最终,章邯投降项羽,也是担心赵高会在背后下手害他。
赵高为何要这样做?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详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若是子婴所言非虚,赵高之所以杀了那么多秦国要人,原来是与楚人缔结了盟约,要灭掉整个秦国宗室,而让他赵高在关中为王。
子婴按照他所说的策略,成功杀死了赵高,当了四十六天的秦三世。
四十六天后,刘邦率军从武关出发,驻军霸上,招降子婴。
赵高若真与楚人结盟,是不是与刘邦结盟呢?
以刘邦之豁达大度,只要有好处,就算赵高名声并不好,也是大有可能会结盟的。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所载,刘邦与赵高是有过联络的。
只是,刘邦得国后,为何并未说明赵高在灭秦中的作用?
难道,赵高是与另一个楚人——项羽——结盟?
只是,以项羽之霸气,未必会与赵高这“秦国奸相”结盟。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赵高很可能是与“义帝”楚怀王结盟。
“义帝”原是楚国宗室之后,赵高原是赵国宗室之后,两人出身原本相当,又都有灭秦称王之意,自然很可能一拍即合。
赵高既是赵国宗室之后,那么,他在秦始皇死后的所作所为,自是要为赵国复仇!而他那太监之身,也很可能是为了打入秦宫而自宫的!
这,似可从赵高在秦二世时得到的一个封号,作为印证。
这个封号是——安武侯!
当年秦赵长平之战时,坑杀四十余万赵军的秦将白起,封号是——武安君!
赵国正是由于长平之战死了四十余万军人,才大伤元气。
赵高要“安武侯”这个封号,自是含有颠覆“武安君”白起为秦国所开创的辉煌历史的深意。
而《史记·高祖本纪》有云:“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这“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之约,是不是也是说给赵高听的?
当是时,宋义、刘邦、项羽、范增诸人,如何赶得上赵高先入定关中?
按理来说,赵高本是太监,本不应对帝位抱有太大的兴趣,但,据《史记·李斯列传》“赵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二世上观而见之,恐惧,高既因劫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应为孙字),授之玺”所载,赵高逼杀秦二世胡亥后,毫不客气地将皇帝用的玉玺佩带在身上,当真是自命不凡。只是左右百官并不听从他,皇帝的宫殿又好几次要坍毁似的,赵高自知是上天不允许他称王称帝,群臣也不会答应,这才作罢。
赵高杀胡亥之时,刘邦刚攻陷武关不久,赵高是不是怕刘邦抢他的“关中王”?
只是,赵高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太监如何能称王!
这里,无疑有一个疑点,就是司马迁为何不在《史记》一书中,明明白白地写出赵高在秦二世年间的所作所为,本是为赵国复仇?
以司马迁之才学,就凭《史记》中的这些记载,司马迁完全可以为赵高盖棺定论,司马迁为何不这样做?
司马迁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秦国已灭,司马迁本不应对秦人还有顾忌。
司马迁真正顾忌的人,只能是汉时之人。
司马迁曾官至中书令。
汉武帝以主管文书的尚书掌握机密政事,为便于出入后宫,用宦者担任,称为中尚书,简称中书,又因兼谒者之职,故又名中书谒者。其长官有令、仆射。
是的,司马迁是汉武帝的中书令,而赵高曾为秦始皇手书遗诏。
司马迁之所以能当中书令,是因为他是——宦者!
司马迁之所以是宦者,原是拜汉武帝所赐!
若是司马迁明明白白写出赵高是为了复仇才灭秦,那么,处处师法秦始皇的汉武帝,会作何想?
十有###,会为司马迁再补上致命的一刀!
历史真是很会嘲弄人。
赵高为了灭秦,可是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收太半之赋”,正是由他一手操纵秦二世胡亥而促成的局面,加上李斯投机而不得其法,加重刑罚,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秦民益骇惧思乱”(《资治通鉴》)。
此时,让老百姓受不了的,可不止是赋税了。
这一招,叫作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否则,陈涉如何能有120余万人追随他起义,天下百姓,也不可能追随项梁、项羽等六国之后去造反。
赵高为了操纵秦二世胡亥,还留下了一个典故——指鹿为马。
据《史记·李斯列传》“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女貋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谏二世曰:‘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所载,赵高已完全控制住了胡亥。而对于敢指鹿为鹿的大臣,赵高则暗中弄法害之,由是,“群臣皆畏高”。
胡亥虽是赵高逼死的,但他生前对赵高的评价却是很有意思:“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史记·李斯列传》)。
秦始皇、胡亥对赵高品行才学的赏识,与赵高在秦二世年间表现出来的心狠手辣,无疑是一种带有巨大讽刺意味的鲜明对比。
司马迁在《史记》中对赵高的记载,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抨击,好像是一种完全客观的姿态。相反,对于被赵高所杀的李斯、蒙恬二人,司马迁倒是颇有微词。
忠,奸。
指鹿,为马。
武安君,安武侯。
历史总是在颠覆世人对传奇所能想象的极限。
止戈,为武。
人世间何时有过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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